第七百三十九章 困兽之斗(中)
宋添目前被应采和任命为藏剑阁内务主事,原内务主事被应采和打发去了江宁府,出任江南东道堂主。
虽然成都的藏剑阁武士在长安全军覆灭,但藏剑阁在外地还是有一些势力,包括长安、扬州、太原、以及内部的荆南道、江南西道和江南东道、两浙道等等都有分堂,主要职责是搜集情报和监视地方官员。
另外还在皇室和重臣府中,藏剑阁还安插了一些暗桩,这些人不是武士,而是被藏剑阁收买的侍女家丁之类,严格说起来,他们并不是藏剑阁的人。
目前成都藏剑阁本部只剩下一些负责内务和后勤的成员,已经没有武士,宋添从长安带来五十名晋卫府武士,人数还是不够,宋添便从张云那里借调了两百人。
宋添带着两百名武士骑马来到了南城门前,有士兵拦住了他们,为首旅帅喝问道:“是什么人?”
宋添取出藏剑阁银牌一晃,冷冷道:“瞎了你的狗眼!”
旅帅吓得一激灵,连忙命令士兵让路,宋添哼了一声,带领武士们冲进城去。
旅帅颇有点后怕,得罪了这帮杀神,夜里被全家灭门都没有人敢管,不过话说回来,藏剑阁武士一般都是夜间出动,白天露面的很少看见。
宋添带着众人匆匆赶回藏剑阁官衙,藏剑阁是内部称呼,它对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监察署,但朝廷百官背后就叫它监视署,他的主要职能就是监视皇族和官员。
监察署位于成都东大街,占地二十亩,由官衙、仓库和宿舍组成,应采和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宫内,她手下还有一批女武士,负责保护后宫嫔妃的安全。
而官衙这边就是由藏剑阁内务主事负责,所以宋添的权力很大,还掌管了藏剑阁的财权,他也十分能干,两天时间就上手了,把十几名负责内务的手下收拾得服服帖帖。
宋添令手下去安排两百名武士的宿处,他快步来到官衙,走到门口便听见应采和在训斥手下。
“为什么三个月不联系?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几名负责内务的手下战战兢兢道:“唐主事没有吩咐,钱都在他手上。”
“现在就开始联系,该给的钱都要给,需要多少钱找宋主事批准。”
宋添走了进来笑道:“应总管为何生气?”
应采和对宋添不敢摆架子,她哼了一声道:“唐武三个月没有和暗桩联系了,也没有拨钱,我说怎么一直没有报告。”
暗桩就是皇室、外戚、权臣府中收买的内应,丫鬟、家丁、马夫之类,负责替藏剑阁监视这些大臣和皇族,他们每个月拿藏剑阁的补贴,一共有四十余人。
宋添点点头,“我昨天也发现了,我打算今天下午整理一下,把钱拨付下去。”
“那就好,我正好有重要事情和宋主事商议一下。”
众人手下都很诧异,应总管一向凶神恶煞,把前任唐主事训得跟狗一样,为何对这个宋主事这么客气,简直闻所未闻,虽然诧异,但也没有人敢多问,众人都各自回官房忙碌去了。
应采和请宋添坐下,她沉吟一下道:“就在刚才,独孤立秋的快信已经送到,天子还特地召见了两名送信人。”
“这意味着什么?”宋添有些不解地问道。
“意味着矛盾要激化了,天子已经知道藏剑阁派人截杀独孤立秋之事,但他却没有传唤我,这很不正常。”
宋添沉默片刻道:“有些事情我不该多问,但既然晋王殿下派我来协助总管,就是要我参与总管的事情,总管能否多少给我透露一点,我们要做什么?”
郭宋嘱咐过应采和,在时机成熟之时再告诉宋添,既然独孤立秋的信已经到了,应采和觉得时机应该也成熟了。
她向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晋王殿下要我们促成宦官集团发动宫廷政变,重立天子!”
宋添顿时恍然大悟,这招棋狠啊!
宋添想了想道:“但必须要让宦官们感受到生存危机才行!”
“殿下已经在做了,他提出和谈的前提条件就是诛杀宦官,相信天子为了回长安,一定会有所考虑。”
“天子会对宦官下手吗?”
应采和冷笑一声道:“宦官就是天子的狗,杀了这批狗,以后再养一批狗就是了。”
“我明白了,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过来是想提醒你,尽快招募到武士,看来是我多虑了,殿下应该有安排了。”
宋添点点头,“之前殿下就安排了一批最精锐的士兵进入成都府,大概有一千人,他们将随时协助我们。”
应采和就担心自己手中人数不足,没想到主人已经安排了一千精锐潜伏在成都府,着实令她心花怒放,她和宋添又商议片刻,便匆匆回皇宫去了。
..........
‘砰!’
李适狠狠一拳砸在御案上,指着宋朝凤怒不可遏道:“你说!你给朕一个解释,为什么你要派藏剑楼武士截杀独孤立秋?你.....你居心何在?”
宋朝凤伏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老奴不知道独孤国公是陛下派遣,老奴还以为他要背叛陛下,投奔郭宋,他们是翁婿啊!”
李适气得浑身发抖,“堂堂的国公你想杀就杀,朕在你眼中算什么,是摆设吗?别以为你是枢密使,你在朕眼中就是一条狗,朕要杀你,就像杀条狗一样。”
宋朝凤浑身一震,他眼中射出怨毒之色,一言不发。
“从今天开始,不准你再调动藏剑阁,不准!”
“老奴遵旨!”
“滚!滚出去,朕不想再见到你。”
宋朝凤吓得连滚带爬跑了。
李适一下子坐在龙榻上,摁着额头,他只觉头痛欲裂,宋朝凤是什么目的他当然很清楚,这些宦官表面上是自己的家奴,但实际上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要阻止自己回长安,他们算什么东西?
李适再次暴怒,拾起砚台狠狠向墙上砸去,‘啪!’砚台被砸得粉碎,墨汁四溅,站在门口的两名小宦官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适重重哼了一声,“清理!”
两名小宦官连忙跑上前,清理碎片,擦拭地板。
李适望着两名小宦官,他们年少还是很乖巧,年纪越大就越坏,渐渐地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李适忍不住取过独孤立秋的信,又仔细读了一遍,信中郭宋提出了两个和谈条件,一个是不得撤换他任命的关中地方官员,其次是要求自己诛杀三十三名宦官,下面有名单,霍然包括宋朝凤、霍仙鸣、窦文场等人。
第一个条件他可以答应,现在自己不换,等任职届满后再调动不也一样吗?
关键是第二个条件,诛杀三十三名宦官,实际上就是完全摧毁北衙,要是杀宋朝凤他没有意见,但霍仙鸣、窦文场他还是很信任的,还有二十名税监,兢兢业业四处替自己捞钱,可谓忠心耿耿,杀他们太可惜了。
可是......不杀他们,自己就无法返回长安,让他梦萦魂牵的长安啊!
该死的郭宋,他根本就没有半点诚意。
李适越想越气,心烦意乱,他打开身边金箱,把独孤立秋的信放了进去,又将箱子锁上,钥匙随身携带,他起身道:“摆驾回宫!”
他没有心思在书房里继续呆下去,只想返回后宫好好休息。
李适坐上龙辇,在大群宦官和宫女的簇拥下,向后宫而去。
.........
黄昏时分,百官都陆陆续续下朝,侍卫们也开始外撤,紫微殿只剩下几名侍卫,这时,一名负责打扫御书房的小宦官端着一盆水走来。
门口侍卫笑问道:“陆小公公,现在还要清扫?”
小宦官低声道:“今天圣上大发雷霆,把砚台摔碎了,墙上都是墨点,若不弄干净,明天要挨板子的。”
侍卫们都知道今天天子发怒,把砚台摔得粉碎,他们点点头,“快进去吧!小心不要打翻水。”
小宦官推门进了御书房,随手关了门,他并不担心侍卫会进来,如果没有刺客,侍卫随意闯御书房可是大罪。
小宦官重新换了一个砚台,磨了一盘墨汁,他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便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金钥匙,‘咔!'李适金箱上的锁被打开了,小宦官从里面取出独孤立秋的信,他小心翼翼打开信,提笔抄写起来。
...........
第七百四十章 困兽之斗(下)
房间内,宋朝凤看完了小宦官抄写的信,拳头慢慢捏紧了,他想起了李适今天说的话,‘别以为你是枢密使,你在朕眼中就是一条狗,朕要杀你,就像杀条狗一样。’
他眼睛眯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别怪我心狠手毒,这都是你逼的,既然你要杀我,我岂能引颈待戮?”
这时,一名小宦官在门口禀报,“启禀朝翁,仙翁和文翁有急事求见!”
霍仙鸣和窦文场来得正好,自己还准备去找他们呢。
宋朝凤连忙道:“快请他们进来!”
片刻,霍仙鸣和窦文场快步走了进来,霍仙鸣急声问道:“朝翁,你应该拿到信了吧?”
宋朝凤点了点头,向几名小宦官一挥手,小宦官连忙退下去,同时替他把门带上。
“我们进里屋说话!”
三人走进里屋坐下,宋朝凤取出抄写的信件递给了两人,霍仙鸣看了一眼信道:“这下有名单了。”
两人迅速看完信,和前天宋朝凤事先搞到的情报一样,郭宋果然提出了诛杀宦官的要求。
“天子真的会答应?”窦文场疑惑道。
宋朝凤瞥了他一眼,“不要幼稚了,我们在天子眼中不过是几条狗而已,杀了我们这些老狗,他再重新养一群小狗就是了,对他来说,返回长安比什么都重要,他的列祖列宗可在天上看着他呢!”
“朝翁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宋朝凤负手走了几步,眼中射出阴冷之色,“军队在我们手中,财权也在我们手中,我们怕什么?他既然恩断情绝要杀我们,我们再立一个新皇帝就是了。”
霍仙鸣和窦文场对望一眼,两人点点头,“我们支持朝翁的决定!”
“这不是我的决定,是我们的决定,他要杀的不是我,而是我们!”宋朝凤有些不满道。
霍仙鸣擦擦额头上的汗,“朝翁说得对,这是我们大家的事情,否则我和文翁也不会这么急着赶过来了。”
窦文场又道:“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不要犹豫,及早动手!”
宋朝凤沉思一下道:“他如果要杀我们,必然是要把三名监军也召回来,但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他也可能不用召,文秀和焦希望他们都会自己回来述职,我推断他动手会在初一、初二和初三这三天,我建议在他们族祭之时抢先动手。”
族祭一般都是大年三十夜里寅时开始,利用族祭动手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窦文场又问道:“族祭的宗室子弟不少,是不是可以从中挑选一名皇族为新帝?”
宋朝凤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既然我们有机会立新君,那为什么不立一个对我们威胁最小的皇帝?”
霍仙鸣反应极快,立刻接口道:“朝翁的意思是立幼帝?”
宋朝凤点点头,“我考虑是立幼帝,朝廷大权实际上就在我们手中,当然,这里面还有很多细节,我还需要好好理一理,我们回去都考虑一下,明天我们再碰头。”
..........
霍仙鸣和窦文场告辞走了,宋朝凤独自在房间里沉思,这时,六子之首的宦官俱文珍跑了进来,“父亲,天子下旨了,解散藏剑阁!”
宋朝凤浑身一震,之前天子愤怒之时说不准他再管藏剑阁,但旨意却迟迟没有下来,宋朝凤已经猜到李适的意图,他恐怕是想解散藏剑阁,重新组建一套效忠于他本人的秘密武士机构。
现在旨意下来了,果然被自己猜中,宋朝凤连声道:“速去把应采和找来!”
现在已是亥时,现在下旨,明天才会正式执行,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时间差。
不多时,应采和快步走进大堂,她单膝跪下行礼道:“参见朝翁!”
“应总管听到消息了吗?”
应采和摇摇头,“卑职没到得到任何消息。”
宋朝凤叹了口气,“天子对藏剑阁拦截独孤立秋之事十分震怒,他已经决定解散藏剑阁了,刚才已经下旨,明天一早就会执行。”
应采和故作愕然,她急声道:“那卑职怎么办?朝翁,我一直听从你的命令,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抛弃卑职!”
“其实北衙还是需要藏剑阁的,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效忠北衙?”
“卑职有点糊涂了,卑职不就一直在效忠朝翁吗?”
宋朝凤笑了起来,“你不糊涂,你很聪明,你今晚就安排手下出去躲一躲,然后你随时听从我的安排,如果天子召见你,你千万不要理睬,那是天子要杀你。”
“卑职明白。”
宋朝凤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你现在还有多少手下?”
“两百五十人左右!”
“忠诚度如何?”
“他们都是杀人亡命之徒,只要给钱,他们连天王老子都敢杀。”
宋朝凤满意地点点头,“今天是腊月二十七,再过三天便是除夕,除夕上午你安排他们在上东门外等候。”
“朝翁能否透露一二,需要卑职做什么?”
“你现在不要问,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卑职知道了!”
“去吧!先把手下带出城安顿下来。”
应采和行一礼匆匆走了。
俱文珍望着她的背影道:“这个女人不是那么容易被降服之人,她嘴上说效忠父亲,但她心中未必忠诚,父亲不可对她太信任了。”
宋朝凤负手冷笑一声道:“她不过是我的一条狗而已,等用完了她,我就宰了她,不过她武艺极高,心狠手辣,正好为我所用,若没有她,我还真没法对付窦仙来。”
俱文珍心中凛然,他这才想起天子身边那个灰影,窦仙来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就像影子一样跟着天子身边,要想做成大事,首先就要除掉他。
“就怕她也不是窦仙来的对手,被窦仙来所杀。”
宋朝凤笑眯了眼睛,“无妨,只要她稍微调开窦仙来,我们就有机会了。”
.........
藏剑阁有出城令牌,应采和带着宋添和两百五十名武士连夜离开了城池,他们在青城山附近的一座庄园里安顿下来,这座庄园占地五十顷,没有农田,都是大片树林,这里是藏剑阁的秘密训练地,就连以前的内务主事都不知道。
庄园内有几十幢木房子,众人各自安顿下来,在一间木房内,宋添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应采和点点头,“天子已经下旨解散藏剑阁,明天一早就执行了。”
“怎么执行?”宋添不解问道。
应采和笑了起来,“首先是查封皇宫内的藏剑阁以及监察署官衙,没收财物,驱散官员,然后抓捕首领和武士,罗织罪名,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藏剑阁就销声匿迹了。”
宋添沉吟一下问道:“这会影响我们的行动吗?”
应采和沉思片刻道:“我今天见了宋朝凤,我感觉他并不信任我,只是在利用,利用结束后,我们都会被杀,所以我觉得我们不能被动,必须要掌握主动。”
“我同意你的想法,确实要主动,关键是宋朝凤想利用我们做什么?”
“我没有猜错的话,宋朝凤是想利用我来对付李适身边的贴身侍卫,叫做窦仙来,这个人武艺极高,李曼也败在他手下,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天下唯一能战胜他的,恐怕只有晋王殿下。”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应采和笑了笑,“晋王殿下教了我一招,杀不了他,但至少我们保命。”
宋添沉默半晌道:“我一切听从总管的安排。”
应采和微微一笑道:“这里很安全,宋主事好好休息吧!除夕便是我们出击之时。”
应采和走了,她不住在这里,而是要回皇宫。
宋添望着窗外的月色,实际上他还是一头雾水,到底要他们做什么?既然宦官决定要发动政变,那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难道是要他们帮助宦官政变成功?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一种直觉告诉宋添,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应采和并没有把真正的任务告诉自己。
第七百四十一章 祭日宫变(上)
在皇宫一间空空荡荡的密室内,应采和盘腿而坐,她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主人深谋远虑,算无遗策,把一切都算准了,主人早就知道宋朝凤会让自己对付窦仙来,甚至怎么对付窦仙来,都已经安排好了。
直到今天,应采和才完全明白了主人的安排,想到这些丝丝相扣的安排,使应采和对主人崇拜万分,主人才是真正的棋手,下天下之棋,而李适、宋朝凤之流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能成为主人的女人,把身心彻底奉献给他,尤其他在自己耳边说的话,‘此事只有你我两人知晓,绝不能传第三人。’
应采和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骄傲,他对自己的信任,竟然超越了时间和距离,应采和心中情感难抑,眼角隐隐有了一丝泪水。
应采和拭去眼角泪水,她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上面是剑器九式中的最后一式,撤剑式,这实际上是一招脱身之术,不管敌人多强大,这一招都能从敌人剑下全身而退。
这一招师父教过她们,应采和也十分熟练,对付一般的高手,或许已经够用了,但对付绝顶高手,还是不行,她们所有人都没有能逃过师父的进攻,更不用说像窦仙来那样的绝顶高手。
应采和清晰地记得她被主人擒获时的情形,就是撤剑式的失败,主人看出了自己的弱点,所以才针对自己的问题进行指点,她必须在两天时间内彻底领悟,否则她必死在窦仙来剑下。
应采和仔细凝视着眼前这张图纸,上面画着三幅腿部图,旁边写了几行小字,关键就是力量在腿上的分布运用,使她脱身的速度能够快那么一点点,而高手之间的生死就在毫厘之间。
应采和站起身,心中默默想着图纸上力量在腿上分配,她猛然发力,瞬间便移身到了数丈外。
..........
天色刚亮,十几名官员带着大群士兵来到了监察署,他们将署内官员驱逐出来,将所有文书堆积在大院内一把火烧毁,又将仓库内和官衙内的物资搬走,贴上了封条。
御史中丞李昂在大门前宣读了天子圣旨,指责监察署肆意妄为,民怨极大,特将其封闭取缔。
周围围观百姓一片欢呼,很快,藏剑阁被取缔的消息不胫而走,满朝文武欢呼雀跃,藏剑阁是宦官集团的鹰爪,不知多少大臣被他们威胁恐吓,还有不少大臣和家人索性就死在藏剑阁武士剑下,天子终于醒悟,把它取缔了。
但藏剑阁首领应采和却失踪了,成都城内到处贴满了通缉令,告诉官府其行踪者,赏钱千贯,获其人头者,赏钱万贯,尽管赏赐丰厚,但应采和却如空气一般消失了。
皇宫内的藏剑阁也被查封,几名坐镇藏剑阁的女武士也被驱逐出了皇宫,但负责贴身保护嫔妃的一百余名女武士却暂时没有动,天子特地下了手令,藏剑阁的变化和她们无关,要求她们继续履行护卫职责。
入夜,一辆宽大的马车在二十几名侍卫严密的保护下驶出皇宫,抵达了皇宫南面的保国寺,马车直接驶入保国寺大门,在大院里停下,两名侍卫扶着天子李适下了马车,一名灰色身影紧紧跟在李适左右。
“他们都到了?”李适问道。
“启禀陛下,他们都到了!”
李适点点头,快步向后殿走去。
后殿内灯火通明,五名文武大臣沉默地坐在大殿上,右相张延赏,左相崔造,还有三名身穿盔甲的大将,为首老将是骠骑大将军、剑南节度使长孙全绪,然后是千牛卫大将独孤大石,以及监门卫大将军窦纹。
五人的心情既是激动,但又有点忐忑不安,激动是天子终于决定对北衙宦官集团动手,今天解散藏剑阁就是明确的信号,这一刻他们盼望多年。
而忐忑不安是,现在才动手已经有点晚了,北衙宦官掌控着三万神策军,搞不好会造成满城动荡。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五人都站了起来,李适走进了后堂,五人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李适摆摆手,“各位爱卿请坐!”
五人又坐下,李适在正位上也坐了下来,他望着长孙全绪问道:“大将军什么时候到的?”
“微臣刚到,两万军队还在城外暂驻。”
“大将军辛苦了,监军田文秀现在情况如何?”
“按照陛下的密旨,微臣在归途中已经将他秘密处决。”
李适赞许地点点头,又对众人道:“大家肯定很关心,朕为什么要对北衙动手?这一方面是为了回长安,晋王郭宋明确提出了回长安的条件,要求诛杀宦官,同时这也是朕这两年在考虑的事情,宦官权势过大,对朝廷涉社稷不利,从各方面考虑,朕终于下定决心铲除北衙宦官。”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这是郭宋的要求,张延赏和崔造对望一眼,两人都立刻意识到,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适一心想返回长安,根本就无视铲除的宦官集团的风险,三名大将同样心怀激动,摩拳擦掌,恨不得今晚就行动,将一群阉党斩尽杀绝,他们从骨子里瞧不起宦官,也将宦官的风险直接忽略了。
但张延赏和崔造毕竟是相国,头脑要比他们敏锐得多,他们立刻意识到了问题,这搞不好是郭宋驱虎吞狼之计。
崔造刚要开口,张延赏却轻轻咳嗽一声,迅速给崔造使了个眼色,崔造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张相国,你有什么想法?”
李适听到了张延赏的咳嗽,便转头注视着他问道。
张延赏连忙道:“北衙荼毒已久,朝政艰难,陛下决心铲除阉党,是满朝文武之幸也,只是阉党势大,陛下须谨慎,缓缓图之,切不可打草惊蛇。”
独孤大石也连忙道:“陛下,张相国说得有理,关键是阉党手中控制着三万神策军,陛下首先要剥夺他们的军权,当年先帝是用冬狩的办法铲除了鱼朝恩,微臣也建议用这个办法。”
长孙全绪摇了摇头,“这个办法不妥,时间太长,田文秀已经死了,我的军队在成都以西二十里外,最多两三天阉党就会知道,我们等不了,微臣建议正月初一行动,陛下集中阉党训话,趁那个机会一网打尽,只用宫中的千名侍卫就能做到。”
“那神策军呢?”
窦纹问道:“神策军发难怎么办?”
长孙全绪不愧军中老将,经验丰富,他立刻道:“正好借正月初一犒劳神策军,酒多肉足,然后全军放假七天,七天后大事已济!”
李适十分赞赏长孙全绪的头脑,欣然道:“不愧是老将出马,果然思路清晰!”
他又对众人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反复讨论,朕决定就采用长孙大将军的方案,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完善细节,不能有漏洞,大家畅所欲言吧!”
李适目光转向窦纹,“窦爱卿,你是监门卫大将军,从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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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适出宫召集心腹商议铲除宦官集团的同一时刻,在皇宫内的北衙正堂,宋朝凤也紧急召集六名核心宦官商议对策。
宋朝凤、霍仙鸣、窦文场、第五守亮、张尚、焦希望以及俱文珍等七人聚居一堂,张尚和焦希望刚刚赶回京城述职,而田文秀没有赶回来,就由俱文珍取代他的位置。
“我刚刚得到消息,田文秀已经被长孙全绪所杀。”
这个消息让众人震惊万分,他们都意识到,应该是天子下的命令,否则长孙全绪不敢轻易杀监军。
“另外还有一个让大家想不到的消息,长孙全绪率领两万剑南军已抵达成都,就在成都以西二十里外,各位,形势严峻啊!”
霍仙鸣也缓缓道:“田文秀被杀就是最明确的信号,意味天子开始对我们下手了,再拖下去,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外面有名宦官犹豫不决,俱文珍快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他走进来道:“刚刚得到消息,天子秘密出宫去了保国寺。”
宋朝凤站起身道:“明天中午有一个机会,就看我们能不能抓住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祭日宫变(中)
天还没有亮,一夜未睡的宋朝凤依旧十分亢奋,今天是大年三十,在皇宫内有不少活动,首先是中午时分,天子要在三清殿祭祀老子,然后是下午,皇族子弟集体入宫,沐浴更衣,晚上一起喝思祖酒,缅怀祖先伟业,然后夜间在太庙祭祖。
所以除夕之夜对于唐朝人来说,又叫祭日,家家户户都要祭祀祖先。
这时,整整两天没有露面的应采和出现在了北衙大堂,宋朝凤见应采和出现,顿时大喜,连忙迎上来道:“我还以为你远走高飞了。”
“哪里?我一直藏身在皇宫内,等候朝翁的吩咐。”
宋朝凤感觉到应采和的态度有所变化,没有再向自己下跪,语气也不再恭敬,但这个时候他已顾不上计较这些,他连忙道:“我们进来说!”
应采和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没有她,他们无法对付窦仙来,至于她态度不恭,以后再收拾她。
内堂中,宋朝凤把自己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应采和,应采和沉吟一下道:“那些皇室子弟,朝恩不打算杀他们吗?”
“我计划把他们全部抓捕,立新帝需要他们支持,这些皇室子弟都是废物,起不了什么风浪。”
应采和淡淡道:“别人可以不管,但李谊你必须要杀掉,否则朝臣会支持他复位。”
“有道理,这件事我就拜托给应总管如何?”
“愿为朝翁分忧!”
宋朝凤大喜,又问道:“对付窦仙来,应总管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还需要两百六十套侍卫盔甲和入宫铜牌,光凭我一个人是对付不了窦仙来。”
“小意思,我这就给你安排!”
和宋朝凤约好了交接的时间以及地点,应采和飘然而去,旁边俱文珍有些担忧道:“朝翁,这个女人还是早点铲除吧!她会坏我们大事。”
宋朝凤阴阴冷笑道:“她若早死,谁来替我们背锅?必须让文武百官及时发现她刺杀天子,最好人赃俱获!”
.........
应采和来到了青城山下庄园,远远听见喝喊声,士兵们正在训练,这时,宋添也看见了她,连忙上前道:“应总管,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吗?”应采和问道。
“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击!”
“把弟兄们集合起来,我要说两句。”
“全体集结!”几名校尉喝令道。
两百五十名武士和斥候迅速集结,列队成两排。
应采和走上前对众人缓缓道:“和各位一样,也是效忠晋王殿下,这次我奉晋王殿下之令,在成都做一件大事,你们将协助我,今天是我们出击的日子,我要带各位进入成都的皇宫,一共执行两个任务,事关重大,希望大家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说完,她取出一面金牌,高高举起,“这是晋王金牌,代表晋王本人亲临,我的命令就是晋王的命令,所有人不得有半点违抗!”
两百五十人一起单膝跪下,高声道:“谨遵总管之令!”
应采和点点头,“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不骑马,我给大家一刻钟时间收拾,然后我们出发!”
一刻钟后,应采和带领两百五十余人疾速出发了,他们没有入城,而是来到皇宫东北角的禁苑,皇宫禁苑在城外,修建了围墙包围,里面是树林、草地和湖泊,养了大量的水鸟和鹿群,禁苑靠东面围墙有一排平房,他们赶到这里时,已经有十几名宦官在等候他们了。
宦官们带了几辆大车里面是两百六十套侍卫盔甲,还有两百六十枚侍卫入宫铜牌。
几名宦官也没有交流,虚掩上禁苑的后门,他们便直接走了。
应采和命令武士和斥候更换了侍卫盔甲,腰间挂上铜牌,他们全副武装,手握长矛,腰佩横刀,后背军弩和箭壶,长矛和横刀是正常装备,但弩箭却是宫中侍卫没有的装备。
众人换上盔甲,再次列队,从后门进了禁苑,他们穿过禁苑,在应采和的率领下,直向玄英门而去,玄英门内便是三清殿。
..........
中午时分,天子李适在大群侍卫的严密护卫下,来到了三清殿内拜祭老子,大唐皇室自诩是老子李耳的后人,所以拜祭老子也就是拜祭自己的祖先。
侍卫们都在殿外等候,殿内只有五六名贴身侍卫,身穿一件灰衣的窦仙来就悄然立在一丈外,天子李适在三清殿住持的引领下,上香拜祭,一切都有条不紊。
忽然,窦仙来耳朵动了动,眼中顿时露出惊讶之色,他听到鹰笛的声音,这声音太熟悉了,是郭宋的鹰笛。
郭宋是平生唯一的劲敌,他曾在长安西市一次极为短暂的交锋中,败在郭宋手下,如果说天下还有一人能扰乱窦仙来的心神,那就是郭宋了。
窦仙来的脸色变了数变,他再也克制不住,郭宋竟然在成都皇宫内。
“看好天子!”
窦仙来丢下一句话,灰影向大殿外飘去,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在三清殿邻院内,应采和手执长剑,静待窦仙来的到来,主人给了她这支鹰笛,说窦仙来一定会来。
墙头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灰色的身影,“怎么是你?”墙头上传来窦仙来失望的声音。
应采和一言不发,长剑一挽,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她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单膝跪地,半蹲着,长剑竖在眼前,这是剑器九式中的第七式:归宗式,意为万剑归宗,它是剑器九剑中的守式。
窦仙来正要离去,忽然看见了应采和的守式,他忽然想起宣阳坊的那个夜晚,他凌厉无比地攻了郭宋十三剑,都被郭宋用这一招化解了,那次是他平生第一次无功而返,给他留下的影响极其深刻。
“好!我再试一试!”
墙上灰影一闪,窦仙来瞬间出现应采和的头顶上,剑势已发,同样的十三剑向营采和的头颈刺去,快得无以伦比,剑剑要人性命。
应采和公孙大娘众多徒子徒孙中,武艺仅次于李曼,学到了剑器九式的精髓,她竭尽全力化解,但也只化解了五剑,后面的八剑她化解不了。
她双足贯力,身影忽然如鬼魅般闪出,她用上了撤剑式,窦仙来冷笑一声,还想逃吗?
他身体还在空中,强大的剑势笼罩了应采和的背心和后颈,不管应采和怎么逃都躲不过窦仙来必杀一剑。
窦仙来已经没有心思玩下去,这个应采和差得太远,不配和自己交手。
他手腕一抖,致命一剑如闪电刺向应采和的背心,应采和前后左右都被封死,除了一剑穿心惨死外,她没有活路了。
就在剑尖即将碰到应采和背心的一刹那,应采和的身体骤然加速,硬生生地脱离了窦仙来长剑的控制,使窦仙来前所未有的一剑刺了空。
“射!”
应采和在一丈外下达了命令。
两百五十支弩箭破空而出,直射地面,他们并不是射窦仙来,而是射向刚才应采和刚才站立的地方。
这是郭宋的箭法,不射人,而是料敌在先,更重要是,应采和忠实地执行了郭宋的命令。
窦仙来一剑刺空,手腕一甩,长剑脱手而出,向应采和飞刺而去,应采和腿部再次发力闪身,身体还是快了那么一点点,长剑擦着她的衣襟而过,她又逃过必死的一劫。
如果窦仙来不飞射出这一剑,他完全可以利用剑尖触地时的反弹之力腾空而起,躲过密集的弩矢,但此时他手中已无剑,身体向下坠去,他忽然发现不妙,自己中了陷阱。
他大喝一声,双拳如雨点般打出,竟打掉了近百支弩箭。
‘啊——’远处三清殿忽然传来一片惨叫。
窦仙来心中一惊,天子危险了。
稍稍一分神却给窦仙来带来灭顶之灾,‘噗!’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防御,正中他的后心,他丹田劲力不由一泄,再也无法抵挡,剩下的一百多支弩箭‘噗!噗!噗!噗!'射进了他干瘦的身体。
窦仙来浑身像刺猬一样跪在地上,半晌,他轰然倒地,一代武学高手就此逝去。
第七百四十三章 祭日宫变(下)
三千名神策军士兵包围了三清殿,两百名侍卫纷纷向殿内撤去。
为首将领大喊:“陛下!陛下!”
没有人回应,众侍卫这才发现,天子已经不见了,神策军士兵大喊一声,杀进了三清殿,侍卫们寡不敌众,越战越少,三清殿内的喊杀声渐渐消失了。
没有了窦仙来,剩下五名侍卫中的三人突然叛变,干掉了另外两人,将天子李适掳去后殿,李适随即晕厥过去。
当李适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只大木笼中,以宋朝凤为首的几名大宦官正冷冷地看着他。
“原来是你!”
李适大怒,他坐起身,后背忽然一阵扯心撕肺般的剧痛,他在泾源兵变时中了一箭,伤了筋骨,一直就没好,他被掳走时强力拉扯,内伤迸发了。
李适痛得惨叫,“快....快去宣御医!”
宦官们都无动于衷,李适痛得脸色惨白,等稍稍缓和一点,他喘着粗气道:“朕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为何要害朕?”
“哼!圣上说说看,昨晚干嘛去了?”
宋朝凤尖细的声音显得格外阴冷,李适说不出话来,半晌低声道:“朕知错了!”
宋朝凤喋喋干笑两声,“事到如今,你觉得还可能回头吗?今天我们不先下手,明天我们一个都活不成。”
说完,宋朝凤和其他几名大宦官对望一眼,众人一.asxs.了点头。
“送他上路!”
宋朝凤和其他宦官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李适爬起身抓住木栅哀求道:“朕愿意退位,宋公,放过朕吧!”
“你已经退过一次了,没人再相信你。”宋朝凤丢下最后一句话,便消失了。
十几名强壮的宦官手执长矛走了过来,只听见几声惨叫,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发生在三清殿的宫变被严密封锁,皇宫内平静如常,六名大宦官已经达成共识,立前太子李诵之子李纯为新帝,他还是个孩童,比较容易控制,那李诵就必须干掉。
这时,俱文珍匆匆跑来道:“卑职找遍了皇宫,都没有发现他们!”
他们是指应采和与她的二百多名手下,他们干掉窦仙来后,便在皇宫内消失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女魔头想干什么?
宋朝凤猛然想起一事,应采和给自己说过,要干掉废帝李谊,难道她出宫了?
“我知道了,应采和一定是杀废帝李谊去了。”
霍仙鸣眉头一皱,“这会不会打草惊蛇,让其他宗室子弟察觉到什么?”
霍仙鸣的担心很有道理,他们打算栽赃应采和刺杀天子,然后召集宗室子弟集体同意立李纯为天子,这是极为关键的一环,千万不能让应采和破坏了他们的大计。
第五守亮建议道:“去年也是通知宗室提前进宫,不如让他们现在就进宫!”
众人同意了这个办法,宋朝凤当即矫诏发出旨意,命令所有宗室子弟提前一个时辰进宫准备。
成都皇宫仿造太极宫而建,三清殿旁边就是太庙,太庙正对皇宫后大门玄武门,玄武门位于皇宫中轴线上,沿着中轴线向北便是青城山,北方有山为玄武,所以皇宫后大门也取名为玄武门,东面是玄英门。
太庙是一组建筑,除了祭祀正殿,还有沐浴更衣,以及吃饭休息之处。
原本是申时开启玄武门,让祭祀宗室子弟进入太庙,但天子有旨,进宫时间改为未时正,也就是下午三点整。
宗室子弟们接到天子最新通知,都陆陆续续从城中各坊赶到了玄武门外,所有十四岁以上宗室男子都要参祭,但有罪者除外,目前只有废帝李谊和前太子李诵不能参加祭祀,其余一百四十余名十四岁以上宗室子弟都聚集在玄武门外,由宗正寺卿、襄王李僙率领。
大唐皇叔之前有两个,一个是彭王李仅,一个便是襄王李僙,李仅禅让皇位给了朱泚,被封为富贵王,但不到半年便因病暴毙,皇叔一辈现在只剩下襄王李僙。尽管太子李谦也在队伍中,但祭祀太庙却是以长辈为尊,李谦也必须服从皇叔祖李僙的安排。
“时辰到,开玄武门!”
李僙一声高喊,玄武门缓缓开启了。
“列队入宫!”
李僙再次高喝,他带领一百四十余名宗室子弟列队进入了玄武门,穿过太庙广场,向数百步外的太庙走去。
这时,两边忽然出现了无数侍卫,李僙瞥了一眼,没有当回事。
意外在这时发生了,两百五十名侍卫同时举起了军弩,密集的弩矢向宗室子弟射去。
广场上惨叫声骤起,霎时间倒地大片,不用射第二轮,应采和喝喊一声,“全部杀死!”
侍卫扔掉军弩,举起长矛从两边杀了上去,宗室子弟们哭喊连天,逃跑无门,眼睁睁地一群群被杀死.......
太子李谦后背中了一箭,他挣扎着爬起,却被一名侍卫冲上前,犀利的矛尖刺穿了他的后心,太子李谦惨叫一声,当即身亡。
这就是郭宋交给应采和的第二个秘密任务,屠杀成都的李唐宗室,天知地知,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士兵们都以为是宦官集团发动政变而下达的命令,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帮助宦官集团政变成功。
守卫玄武门的士兵都呆住了,二十名士兵谁也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宗室子弟悉数被杀死。
不到一盏茶时间,一百四十余名宗室子弟全部被杀光,应采和率领众人从玄英门撤离,沿着原道穿过禁苑离开了皇宫。
玄武门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惊惶跑去禀报,当宋朝凤一群宦官闻讯奔来时,广场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再没有一个活人。
一群宦官面面相觑,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朝翁,这....这可怎么是好?”第五守亮颤抖着声音问道。
宋朝凤咬牙切齿道:“那个该死的女魔头,抓住她一定要千刀万剐!”
霍仙鸣还算冷静,他沉思片刻道:“朝翁,无论如何,必须先封锁消息,解除后患,否则我们皆无丧身之地。”
宋朝凤点点头,敌人的军队才是心腹大患。
..........
成都目前一共有四支军队,包括三万神策军、五千宫廷侍卫、一万城门军以及两万剑南军。
五千宫廷侍卫由千牛卫大将军独孤大石统领,这是最不用担心的一支军队,这些侍卫大多是权贵豪门子弟,养尊处优,表面看起来威风凛凛,实际上贪生怕死,不堪一击。
当一万神策军进入皇宫后,侍卫们纷纷逃跑或者投降,独孤大石也被神策军抓住扣押。
霍仙鸣亲自率领两千神策军包围了窦府,将窦氏满门两百余人带回皇宫,以窦家满门性命威胁,逼迫监门卫大将军窦纹合作。
尽管城内只是小规模的行动,但气氛还是紧张起来,宰相张延赏和崔造的府宅也进了神策军,监视两名相国,不准府中任何人外出。
天刚擦黑,宦官俱文珍带领三百神策军来到了废王府,却听见府内一片哭声,俱文珍大惊,率军冲进府内,却见负责监视废王李谊的十几名侍卫惶恐站在大门前,不知所措。
“出了什么事?”俱文珍厉声问道。
一名侍卫战战兢兢道:“半个时辰前,废王被一支毒箭贯胸,已经.....已经死了,凶手不知何人?”
俱文珍呆了一下,他们还想让废王李谊出面安抚局面,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被应采和抢先下手,俱文珍气得破口大骂应采和心狠手辣,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回宫禀报。
这时,废太子李诵的府邸也传来消息,李诵被刺客用毒箭射杀。
第七百四十四章 南唐改元
夜色中,一支两万人的军队正疾速向西北方向而行,这是窦文场亲自统帅的两万神策军,他们目标是驻扎在犀浦县的两万剑南军。
宦官集团已经没有退路,他们只有完全控制住局势,才有和文官集团谈判的本钱,窦纹已经被迫妥协,表态愿意保持中立,现在就只剩下城外的两万剑南军。
而与此同时,长孙全绪也正率领两万剑南军向成都方向杀来,按照他和天子的约定,他的军队将在五更时分进入皇宫。
两支军队相距约二十里,却彼此不知,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两支军队就将不期而遇。
而此时,还有一支军队却在秘密跟踪剑南军,这支秘密军队正是张云统率的八百名晋军斥候,他们当然也有任务,他们以独孤家族的家兵身份存在于巴蜀,暗助宦官集团掌握南唐朝权。
除夕的夜晚月色很好,一轮半月将银辉洒在官道上,两万神策军正在官道上疾行,一名骑兵奔来,急声对神策军兵马使董春阳报告,“将军,前方五里外发现一支军队,人数约两万人。”
董春阳大吃一惊,急声令道:“全军停止前进!”
他调转马头,找到了窦文场,在马上抱拳道:“文翁,前方五里外出现一支两万人的军队,极可能就是剑南军。”
窦文场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居然半路遭遇到剑南军,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这支军队一定是按照计划赶去皇宫。
他当即立断道:“传令大军官道两侧埋伏,准备战斗!”
两万神策军训练有素,迅速向官道两侧的田野奔去,埋伏在辽阔的田野内。
约一刻钟后,一支军队从北面浩浩荡荡开来,渐渐进入了神策军的包围圈,这时,有士兵忽然发现了埋伏在田野中的军队,军队顿时骚动起来,行军在军队前方的长孙全绪也发现了埋伏,他大吃一惊,急声喝令道:“速速后退!”
窦文场也发现对方有后撤迹象,他大喊道:“出击!”
“咚!咚!咚!”
田野里鼓声大作,两万神策军从田野里一跃而起,呐喊着向官道上的剑南军杀去。
长孙全绪经验丰富,他深知自己一撤军就会全军崩溃,他喝令道:“前军列阵顶住,中军和后军立刻压上!”
剑南军迅速调整队形,前军结成大阵,和冲杀过来的神策军激战在一起,后军和中军也在迅速调整,结阵压上,双方在旷野里展开了一场大战。
两里外的一片树林内,张云率领八百士兵远远观望着两支军队在旷野里混战,虽然参战的两支军队都是南唐军队,但他们还是很容易区分,他们的盔甲不同,神策军是清一色的明光铠甲,而剑南军则是皮甲,头盔的制式也不同,神策军头盔上有三个角,而剑南军则是鹰棱式。
尽管神策军装备要优于对方,但双方显然都不习惯夜战,双方都打得束手束脚。
张云见出击的时机已经成熟,便一挥手,率领八百士兵向剑南军后背杀去。
张云手下装备和神策军完全一样,但他们突然出现时,剑南军还是以为是神策军从后背杀来,剑南军顿时一阵大乱。
但这支八百人的军队和前面的神策军完全不是一回事,八百军队如下山猛虎一般,瞬间将后军撕开一个大口子,军队杀了进去.......
士兵们以一敌三,杀得剑南军人仰马翻,死尸遍地,五千后军节节败退,最终他们抵挡不住,大喊一声,数千士兵四散奔逃。
长孙全绪正率领前军和中军和敌军苦战,忽然后方大乱,他正困惑时,一名军士奔来大喊道:“启禀大将军,敌军从后面进攻,弟兄们抵挡不住,已经溃败!”
长孙全绪大惊失色,腹背受敌,再打下去,自己军队非全军溃败不可,他当机立断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全军撤退!”
‘呜——’
剑南军撤退的号角声吹响了,一万余剑南军立刻调头向北方撤退。
这时,张云和手下已经借助夜色掩护,先一步离开了战场,而窦文场却并不知情,他发现敌军撤退,顿时大喜,立刻令道:“追击敌军!”
神策军全线追击,剑南军大败,被杀死者、投降者不计其数,长孙全绪一路奔逃,到天明时,他收拾残军,只得到不足六千人,其余士兵投降的投降,逃回家的逃回家,还有数千人阵亡。
长孙全绪率军退回郫县,几天后传来皇宫的消息,天子驾崩,幼帝继位,着实令他心灰意冷,他便率军南下前往泸州,和镇守南疆的一万剑南军汇合。
........
天渐渐亮了,张云率领八百士兵回到了双流县的独孤庄园,一场夜战,他没有阵亡一兵一卒,只付出了轻伤三人的代价.
进入庄园,他却意外地遇到了宋添。
“宋主事,你的任务也结束了?”
宋添点点头,“两百名弟兄和五十名手下我都带回来了,先在庄园呆一阵子,等候晋王殿下的命令。”
“那个......应采和呢?”张云问道。
宋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从皇宫撤出来后,她把军队交还给我,然后她就消失了,我估计她现在应该不在成都了。”
张云呵呵一笑,拍拍宋添的后背道:“走吧!去喝一杯,我们好好庆祝一下任务完成。”
“说实话,我现在对自己的任务还是稀里糊涂。”
“别管这么多了,你只是负责协助应采和,一切由她去向晋王殿下解释。”
宋添想想也对,他放下心中包袱,跟随张云向庄园大宅走去。
正月初一,皇宫发出讣告,天子旧伤迸发,因抢救无效而不幸在夜里驾崩,王皇后敦促南北衙尽快达成共识,确立新帝、为天子发丧。
军队败的败,妥协的妥协,南唐文官集团再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张延赏和崔造代表文官集团与宋朝凤为首的北衙宦官进行谈判协商。
双方经过三天的协商,终于达成妥协。
文官集团同意继续维持现状,暂不迁都长安,双方权力分配也保持不变,为此,宦官集团在新君问题向文官集团妥协,他们原本想立废太子李诵的儿子,但文官集团不喜欢在太原称帝的李诵,更倾向于废帝李谊。
最终,宦官集团同意了张延赏等人的提议,立废天子李谊三岁的次子李绣为新君,尊皇后王氏为太后。
王太后随即颁布懿旨,同意李绣即位,称为仁明皇帝,追封先帝庙号德宗,令天下百姓举丧。
正月初五,年仅三岁的李绣即位,王太后垂帘听政,改年号为贞元。
.........
尽管成都宫廷政变惊心动魄,太原的新年异常平静,得益于去年从回纥缴获的天量战利品,今年新年,太原城内肉食供应丰盛,价格低廉,让太原乃至整个河东百姓都过了一个十分满意的新年。
“不准动,再动我就不画了!”
书房里,郭宋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女儿郭薇薇正在全神贯注给他画肖像,事实上,郭薇薇并没有画人物肖像的底子,她就画过几只猫,当郭宋无意中提及自己应该有几幅画像时,郭薇薇便自告奋勇,坚持要给爹爹画一幅晋王图。
她已经画了两天了,不知撕掉多少张纸,连郭宋也快失去耐心了。
“薇薇,你就画个脸好不好,爹爹还有重要的事情!”
“别说话,我就在画脸呢!”
这时,薛涛端了一盏茶进来,见丈夫一脸无奈,她忍不住笑道:“薇薇,你画了两天了,给爹爹休息一下吧!”
“娘,我怎么总是画不好脸部,我上次画的猫脸不是挺好吗?”
“开脸看似简单,其实是最难的,你就画过几只猫,就想画好人,哪有那么容易,还是先临摹一年再说。”
郭宋听得一头瀑布汗,原来自己的宝贝女儿没有画过人啊!
郭薇薇赌气扔下笔,“我不画了!”
“让爹爹画得怎么样?”
郭宋刚要走过来,郭薇薇却尖叫起来,“不给看!”
她一把抓过画像,一溜烟的跑了。
郭宋只得悻悻对妻子道:“这孩子,我都坐了两天了,究竟把我画成什么样子,连看一眼都不给吗?”
薛涛忍住笑道:“你想想钟馗图就行了。”
“钟馗虽然丑了点,但也蛮威猛的。”
薛涛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我不是说钟馗,是说钟馗脚下那个!”
郭宋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死丫头,我白疼她了。”
“好了!好了!别和孩子计较了,刚才潘长史送来拜帖,他下午有事找夫君商议。”
第七百四十五章 春汛预警
下午,潘辽如约前来,郭宋在外书房接见了他。
潘辽是郭宋最重要的左膀右臂,他虽然不是科举出身,但他做事的态度务实、认真,任劳任怨,尤其他的忠诚和低调,能给郭宋率军出征时解决后顾之忧,一直深得郭宋的信任。
“殿下这几天过得如何?好像很悠闲嘛!”潘辽坐下便笑道。
“别提了,宝贝女儿要给我画肖像,我傻坐了两天,最后还是没有画成。”
“殿下和孩子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快乐,就不必太在意方式了。”
“说得也对。”
两人寒暄几句,潘辽沉吟一下道:“我这两天正在做今年的计划,上次殿下说,今年搬去长安,但具体怎么做却没有细说,卑职做计划就有点挠头了,恳请使君能够详细说说。”
郭宋笑了笑道:“我之所有没法详细说,主要原因还是天宝渠的疏浚进度无法预知,但我自己有一个初步的想法,我考虑还是按照搬家到太原的办法,人先过去,然后物资慢慢过去。”
“具体时间殿下能说说吗?”
郭宋沉思一下道:“夏天之前人先过去,然后明年秋天前把物资搬运完毕。”
“还有就是如何南唐迁回长安......”
潘辽话还没有说完,郭宋便摆摆手,“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再过几天,成都那边就会有消息传来,他们暂时不会迁回来,最近局势会有点紧张,我这个月就要赶回长安,你这边也要尽快通知官员,让大家收拾行李了。”
潘辽默默点头,“卑职记住了!”
这时,郭宋起身笑道:“我正好想去码头和仓库看看,不如一起去吧!”
...........
一月初的太原依旧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汾水冻得很结实,几千艘槽船整齐地停泊在河边,也完全被冻住了。
今年还是新年,汾河边十分安静,不远处有一群住在附近的孩子正在打雪仗,叫声、欢笑声在雪地里回荡。
“殿下,今年的科举恐怕不会像去年那样火爆了。”
“为什么这样说?”
潘辽苦笑一声道:“河北各藩镇严禁读书士子来太原参加科举,朱泚那边也差不多,他们朝廷表面上不反对,但下面各州县却使绊子,今年来太原参加科举的士子,税赋将加倍,江南那边的士子也不准从中原过境,只能走巴蜀绕道,对他们太远了,去年新年前后就有参考士子到了,但今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
郭宋点点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去年我们的科举太火爆,引发各地的嫉恨,今年出现各种阻碍,也是必然,但我们应该有应对之策。”
“殿下认为我们的应对之策应该是什么?”
郭宋微微笑道:“我们应该公布考试范围以及试题种类,并宣布至少十年不变,这样,即使无法前来参加科举,士子们也会在家刻苦攻读,厚积薄发,只要是人才,迟早会被我们所用。”
“殿下说得对,我会尽快要求士部司公布。”
这时,一行人来到仓库群,太原的仓库群有三处,两处在城内,各占地数百亩,北面叫做金铁库,放置金银、铜锭、生铁、布帛、绸缎、兵甲、玉石珠宝等等贵重之物,南面叫做粮草库,主要是堆放粮食、草料和药材,另外地下还有肉食、奶酪、酒类冰库。
但最大的仓库群还是在汾河岸边,四周建有高墙和哨塔,占地约六十顷,各种仓库上千座,有三千士兵看守,戒备异常森严,这里面物资储存丰富,硝石火油、生铁铜锭,粮草药材,兵甲战鼓,木材羊皮等等,还有十几座冰库,里面存放了大量肉食和酒类。
其实光粮食就有三百二十万石,草料百万担,生铁上千万斤。
郭宋来仓库视察并非心血来潮,这和他们制定迁移到关中的计划有重要关系。
走进关中比较方便的是两条路,陆路就不提了,一条水路和一条水路并举,水路是走汾水进黄河,再走黄河入渭河,关键就是黄河入渭河这一段不方便走船,在天宝初年曾经修建天宝渠,保证船只能够顺利进入渭河,但几十年过去,河道渐渐淤塞,必须进行清淤疏浚,恢复天宝渠的航道。
另外水陆并举是指先走水路到蒲津关,再从蒲津关走几十里的陆路,然后经过洛水进入渭河,针对不同的物资,可以采用不同的办法,像粮草、铜铁、硝石、木材等大宗货物,最好还是走水路,而兵甲、布帛、绸缎之类,可以用骆驼运过蒲津关。
仓库物资管理意义重大,在河西是仓曹参军事,后来升级为仓部司,司郎依旧是张谙,下设铜铁署、牧谷署、军器署、银钱署和布器署,分别管理不同的物资,今天司郎张谙正好在汾水仓库。
听到晋王殿下和长史到来,张谙连忙赶来见礼,郭宋笑问道:“现在还是新年休日,张司郎怎么在这里?”
“今年的雪量远大于往年,开春后汾河水势极可能会上涨,仓库这边地势稍低,卑职担心库区会被水淹,所以今年过来看一看。”
这也是郭宋得到担心,当初修建仓库的时候,主要是利用原来的仓库,而没有考虑到地势较低的问题,后来考虑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这着实是一件令人忧心的事情。
“看看去!”
一行人向仓库西面走去,仓库的西南角紧靠汾水,这里也是码头进货之处,码头就在数十步外,虽然现在还是冰天雪地,但从冰封的高度,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仓库主事唐文尧正带着十几名工匠正在测量目前的水位,也就是冰面的位置,唐文尧回头见晋王、长史和司郎都来了,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见礼。
“现在情况如何?”郭宋问道。
“回禀殿下,冰面距离堤岸只有一尺,而去年的记录的两尺五寸,几乎可以肯定,开春后,汾水一定会上涨,河水会漫进仓库。”
“那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郭宋问道。
唐文尧把一名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请过来,给郭宋介绍道:“这位是都水监丞赵治,家在蒲州,卑职特地把他请来,他长期在关中治水,经验丰富。”
中年男子皮肤黝黑,身材瘦小,但精神很好,他给郭宋深深行一礼,“卑职参见晋王殿下!”
郭宋微微笑道:“赵监丞新年还赶过来,辛苦了。”
“不敢,给殿下效力,是卑职荣幸。”
郭宋点点头便问道:“现在汾水的局面该如何应对?”
赵治笑道:“治水办法千万条,本质无非就是堵和疏,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用泥沙袋加高堤岸,但这两天我仔细看了看,用疏的办法其实会更好。”
郭宋欣然道:“我也喜欢疏,不喜欢堵,监丞不妨详细说说。”
“可以在仓库周围挖两道沟渠,然后沟渠连通护城河,再从护城河向南走,流入三十里外的白鸭荡,白鸭荡的面积会扩大数倍,但最终只影响五六个村子,及时把它们搬迁就是了。”
“但汾水上涨,中下游怎么办?”
“殿下不必担心,汾水不是黄河,它漫出来也不会造成溃坝溃堤的后果,尤其进入介休县后,两边都是峡谷,更不用担心,我看过从前的记录,汾水上涨几乎每十年就有一次,只是太原府沿岸的农作物会有一点损失,其他问题不大,这次主要是威胁仓库,保住仓库物资,别的就不用太多考虑。”
郭宋摆摆手道:“既然只是威胁到仓库,那还不如把仓库物资都搬走。”
潘辽接口笑道:“殿下,水漫出来对仓库还是有损害,除非这上千座仓库就此废弃,那也太可惜了,挖一圈河道,然后仓库沿岸再围一圈沙袋,基本上就万无一失了,殿下想想看,光粮食就有三百二十万石,短时间内搬走它们,实在有点不现实。”
张谙也道:“潘长史说得对,我建议把冰库的肉食物资搬走,别的基本上就不要动了。”
郭宋沉吟片刻道:“尽量考虑周全一点,然后尽快实施,我们实际上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要挖一条几十里的河渠,必须抓紧时间。”
潘辽立刻道:“卑职遵令,明天就开始着手实施,动员百姓参加!”
第七百四十六章 意料之中
两天后,太原城动员二十万青壮参与挖掘河道,他们负责从太原城到白鸭荡这一段的河道,这里本身有一段二十余里长的废弃河道,工程量还不算大。
而十万士兵也动员起来,他们沿着仓库挖掘一条护仓河,再连通到南面三里外的小清河,小清河也是一条人工河渠,连接汾水和太原城,因为河道太窄,一旦汾州涨水,它会排水不畅,所以还需要把小清河河道拓宽。
二十万民夫和十万大军干得热火朝天,人群如蚂蚁一般在河道中忙碌,士兵们列队挑着担,将一筐筐泥土挑上岸,岸上的士兵则迅速将泥土装袋,用粗针缝补,做成一只只泥土袋,泥土袋是安置在仓库内圈,成为仓库最后一道防水墙。
郭宋带着一队亲兵在南面的河道上视察,二十万民夫延绵十几里,几乎所有的官员和将领都一起参加劳动,潘辽是这次挖掘渠道的总指挥,他走到郭宋身边笑道:“这条河渠完成后,对粮食灌溉也有极大的好处,一举解决了十几万亩良田灌溉不足的难题。”
郭宋微微笑道:“其实我们可以学习一下丰州的做法,丰州是修建几条主渠,然后沿着主渠修建了无数支渠,看起来就像一个‘丰’字,当然,这条主渠我们先用来防洪,以后再慢慢考虑它的灌溉作用,多挖支渠。”
这时,郭宋看见到都水监丞赵治的身影,便笑道:“赵监丞很卖力啊!”
“这条水渠就是他选址的,巧妙地利用了废弃的旧河道,大大减轻了施工量,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殿下要不要把他留下来?”
“他自己愿意吗?”郭宋问道。
潘辽笑了起来,“他若不愿意,怎会在新年期间跑来帮忙?还干得这么卖力,全部本事都使出来,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殿下居然还有疑问?是在故意问卑职吧!”
郭宋知道晋王府下没有都水监,相应的职能在铠部司和农部司,铠部司下面的路桥署有疏浚河道的职能,而农部司的水利署,也有挖掘河渠,兴修水利的职能,但防洪防旱的部门却没有,这也是从前河西基本上没有旱涝灾害的缘故。
“我哪里是故意,这些琐碎政务我暂时没有时间考虑罢了,不过既然你已经提出来,我确实需要表个态,不让你为难。”
说到这,郭宋想了一想便道:“在铠部司下面设一个都水署,把疏浚、抗旱、防洪、灌溉的职能放在一起,这个赵治可以出任署令。”
“卑职也早有这个想法,只要殿下同意,卑职就尽快着手筹备。”
郭宋点点头,又问道:“还有这二十万民夫的工钱怎么算?”
“按照百文钱一天支给,估计工程完成要半个月左右,最后一起算,要钱、要粮食或者羊都可以,有人提议恢复调制,殿下觉得呢?”
调制就是租庸调中的调,也就是法定劳役,丁男每年二十天左右,但租庸调制度的基础已经被摧毁,所以几年前宰相杨炎废除了租庸调,改为两税法,也就是按各家的实际田亩征税,夏秋各征一次,城市居民则缴纳户税。
现在基本上各地都实行两税法,郭宋的晋王府辖地也不例外,再恢复租庸调显然有点不合时宜了。
郭宋果断地摇摇头,“不采用调制,直接和百姓结算!”
这时,他又想起一事,便缓缓对潘辽道:“两税法也好,租庸调制也好,税法本身并不重要,关键是执行,我不敢说必须做到彻底公平,但至少不能太过份,除了阵亡将士家属免税以及从军家人减半外,其他都要应该按照两税法征税,不能有些庄园豪横就可以免税,而有些农户好欺就加税。”
郭宋这话是所有指的,他最近听到一些传闻,有些文官武将擅自扩大减税范围,把亲戚朋友的土地都算在自己头上,一起享受税赋减半的优惠,比如河西的安家,朔方的梁家,所有的家族土地都是减半甚至免税,当然还有别的人家,这些事情以前大家都深恶痛绝,现在却一一在他的手下中出现。
潘辽有些尴尬,半晌道:“我明白殿下所指,其实文官方面还好,很多世家都主动纳税,主要是武将,卑职建议殿下和一些当事者谈一谈,可能也未必是他们的本意。”
“也罢!有时间我会找一找他们。”
郭宋放下这件事,又问道:“通知官员们准备搬家了吗?”
“按照殿下给的名单,卑职都派人一一通知到了,这两天有不少人找我,卑职也一一回答他们。”
“他们最关心什么?”郭宋插口问道。
“最关心住房问题!”
潘辽继续解释道:“卑职告诉他们,基本和长安一样,都有官宅,包括一些底层官员,也有平房小院。”
“你说得没错,住宅确实是大家关注的问题,但平房小院目前也是个难题,你再好好统计一遍,到底需要多少小院?”
长安底层官员住宅困难,一直是困扰朝廷几十年的问题,郭宋就亲眼目睹薛勋家的住宅难处,所以他希望能给自己的手下解决这个大问题。
最初郭宋考虑的是宿舍,比如一座院子十几间屋,然后一人一间房,但潘辽告诉他,六成以上的底层官员都已成婚,孩子也有了,一间屋显然不够。
郭宋又不得不重新考虑,最好能在比较便宜的地段买地皮造院子,一座小院三四间屋,也能满足一家人居住了。
这件事郭宋已经委托李安和张雷去做了,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
正说着,一名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奔至郭宋面前抱拳道:“启禀殿下,长安紧急消息!”
骑兵躬身将一份情报递给郭宋,这不是鸽信,而是长安派人送来的正式报告,其实郭宋早就知道里面的内容,他在正月初二便得到鸽信,只有一句话,‘成都异变!’
他便知道应采和一定成功了。
现在是正式报告,郭宋打开报告看了一遍,平静地对旁边潘辽道:“成都天子驾崩,太后临朝,幼帝李绣继位!”
“啊!”潘辽一下子惊呆住了。
.........
天子驾崩的消息迅速传开,郭宋下令在城头上插满白旗以示哀悼,但无论军队还是百姓都没有强制哀悼,一切自愿,郭宋只是在晋阳宫上方挂了一面白旗。
太原城内的百姓对天子驾崩没有什么感触,新年的气氛依旧浓烈,而郭宋却在收拾行装,准备返回长安了。
薛涛在默默给丈夫收拾行装,郭宋笑道:“你们三月份将去长安,也要尽快收拾吧!”
“我们倒是收拾得差不多了,主要等别的家眷,夫君,这次我们怎么去长安?”
郭宋想了想道:“你们主要乘船,从太原出发到蒲津关,乘马车半天后继续乘船,最后船只可以直达兴庆宫的凝碧池,路上不是很辛苦。”
薛涛点点头,她的心事终于忍不住了,便小声问道:“现在很多人都在说,新君登基,夫君就要去成都拜见新君,是真的吗?”
郭宋呵呵一笑,摇摇头道:“新君才三岁,目前是太后临朝,宦官掌权,我不可能上门去送死,我知道,不去拜见新帝会被很多朝官在背后戳脊梁骨,随便他们了,反正迟早有他们求我的时候。”
薛涛一直就担心这件事,她昨晚做梦还梦见夫君浑身是血,在成都郊外向自己求救,听说丈夫不去成都觐见新帝,这两天一直沉甸甸压在她心中的大石终于搬掉,顿时让她浑身一阵轻松。
她展颜为笑,给夫君出谋划策道:“夫君可以用讨伐朱泚为借口,无法脱身,然后派人送一份觐见书去成都,表达自己对新君的忠诚,这样别人也不好指责夫君什么?”
郭宋哈哈大笑,“这个办法不错,贤妻的良策我采纳了。”
薛涛心中十分欢喜,又悄悄看了看左右,紧握丈夫的手小声撒娇道:“夫君明天再走吧!我要夫君今晚好好陪陪我。”
夫人有令,怎敢不从,郭宋连连点头,让薛涛心花怒放.........
次日一早,郭宋率领三千骑兵离开了太原,浩浩荡荡前往长安。
在郭宋接到天子驾崩消息的同时,朱泚也得到了成都巨变的消息,此时朱泚正在积极备战准备进攻江淮,成都巨变的消息传来。,着实有点打算了朱泚的战略部署。
朱泚是在半夜得到的消息,他惊得立刻起身,连夜将心腹重臣召入宫中紧急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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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一章年号错了,应该是改为永贞元年,不是贞元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 淮北无鱼
麒麟殿内十分安静,五六名重臣都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压抑,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让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
朱泚负手在大殿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不知不觉发出粗重的鼻息,这是他心情紧张的一种表现,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
“源相国,说说你的想法!”
众人的沉默让朱泚有些不满,他首先开始质问相国源休。
源休眼皮一跳,重重干咳两声,躬身道:“陛下,成都发生这件事,确实让人感到很突然,很惊讶,不过细细一想,应该也是在情理之中,并不奇怪。”
“此话怎么讲,什么叫并不奇怪?”
“陛下,南唐宦官专权路人皆知,但这种专权不能逾越皇权,一旦超越皇权,他们的死期就到了。”
“但死的不是他们,那是个该死的李适,他操纵着皇权!”朱泚心中怒火上冲,他急切想知道答案,源休却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问题就在这里,宦官掌握了军权,皇帝要杀他们,他们如果不想死,唯一的办法就是干掉皇帝,另立新君。”
“源相国,这个答案大家都知道,没必要重复!”左相姚令言忍不住低声讥讽道。
这两年源休和姚令言的关系不和已是朝廷公开的秘密,两人在朱泚面前保持克制,除此之外,两人明争暗斗,从不停息,朝臣各自站队,渐渐分成了两派,源派和姚派,如果南唐的祸根是宦官专权,那大秦的不稳就是朋党之争。
今天在朱泚面前,姚令言不敢过份,但还是抓住机会讥讽源休,情报中都说得很清楚了,是宦官发动宫廷政变,源休还在这里故作高深地分析,说一通没用的废话。
源休顿时怒视姚令言,“我倒想听听,姚左相有什么高见?”
“我可不像源相国那么自负,我谈不上高见,但我觉得这对我们攻打江淮,或许是个机会。”
朱泚精神一振,这才是他爱听的话,他连忙道:“姚爱卿继续说下去!”
“陛下,成都新君继位,各种节度使一定会觐见新君,微臣估计郭宋不会去,但淮南的陈少游以及江南东道的刘洽和江南西道的马燧一定会去成都觐见,主帅不在,这难道不是我们的机会?”
“说得有理!”
朱泚大为赞赏,他又问一直沉思不语的刘思古道:“军师怎么看?”
刘思古半晌道:“我觉得南唐天子驾崩的时机有点蹊跷。”
“为什么这样说?”
“这是显然的,李适急着要回长安,甚至不惜用扬州换关中,郭宋却把关中占领了,我还在想,郭宋该怎么应对李适提出的要求,毕竟他公开承认自己是南唐属臣,没想到李适在这个关键时刻却死了,解除了郭宋的麻烦,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李适之死和郭宋有关?”朱泚问道。
“卑职只是怀疑,但没有证据,但我敢肯定,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不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其实这些我们可以不用关心,正如姚相国的建议,现在是夺取江淮的好时机,微臣也希望陛下能抓住这个时机。”
“上将军,你的看法呢?”朱泚的目光又转向张光晟。
张光晟躬身道:“陛下取扬州,正当其时也!”
朱泚大笑,“好!借各位吉言,朕将尽快出兵!”
.........
朱泚大军已准备了一个冬天,大量粮食运送到徐州符离县,六万大军也分布在亳州、徐州和泗州,加上原有的两万驻军,使东南方向的军队达八万人。
不过朱泚的部署是用几个月的时间来逐步完成,时间跨度较大,无论李纳、吴少诚还是陈少游都没有意识到朱泚的战略企图。
这天下午,几艘渔船从泗水驶出,进入了淮河,尽管冬天还没有结束,北方依旧是江河冰封,但淮河没有结冰,渔船还是不时能看见,对岸依稀可以看见一座县城,那里便是楚州的淮阴县。
目前楚州是南唐的地盘,隶属于淮南节度府,淮南节度府的兵力一共有两万人,下辖扬州和楚州,节度使为陈少游,他同时也是扬州刺史。
淮南节度府目前也是两面受敌,不仅要防备北方的朱泚,还要提防西面的吴少诚,尤其吴少诚一直对扬州野心勃勃,几次出兵偷袭,皆被淮南军杀败,
也正因为如此,陈少游对淮西军十分警惕,他在西线布下一万重兵防御,由他的心腹大将王韶统率,北面他也布下了五千军队,主要分布在淮阴县和山阳县,其中楚州州治山阳县兵力有三千人,而淮阴县的兵力稍弱,约有两千人,但这两千人都是水军,平时在淮河上巡哨。
几艘渔船在淮河上不断撒网捕鱼,便渐渐靠近了南岸,南岸有一座水寨,被粗壮的栅栏包围,平时看不到里面有多少船只,而水寨岸上扎了数百座大帐,两千军队便驻扎在这里。
冬天,水军一般不会在淮河上巡逻,北方都是冰天雪地,河水冻结,不可能有战船南下,而只有在北方冰雪解冻后,战船才会开始巡逻,此时是一月中旬,距离北方河水解冻已经不到一个月了。
几艘渔船接二连三地从水寨大门口驶过,要是往常,他们早就被巡哨船警告,但现在水寨大门紧闭,外面根本就没有船只。
两名黑衣水鬼无声无息地从渔船下水,向水寨里潜去,几艘渔船迅速驶离,约半个时辰后,又一艘渔船从水寨旁经过,两名水鬼被接上船,几艘渔船随即向北驶去。
泗州宿预县,这是一个人口只有两千户的小县,县城周长只有十里,点一柱香可以从南城走到北城,但它是泗州距离淮河最近的一座县城,泗水从县城经过,宿预县虽然在淮河以北,但它的河流也没有结冰。
下午时分,几艘渔船返回县城码头,几名健壮男子匆匆向县城内走去。
刘思古已经在几天前先一步抵达这里,还有朱泚的先锋大将仇敬忠,他统率着驻扎在泗州各地的两万军队,但他的中军大帐也在宿预县。
军衙内,刘思古在反复推敲着自己的方案,他的方案重点有三处,一是渡过淮河,二是切割王韶军队和扬州之间的联系,使王韶的一万军队无法返回扬州救援,第三便是偷袭扬州,他已经派了一千士兵陆陆续续混入扬州,到时里应外合,一举夺取扬州。
这时,有士兵在门口禀报,“启禀军师,探子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
片刻,三名军士快步走进大堂,一起单膝跪下行礼,为首旅帅禀报道:“启禀军师,卑职手下两名水鬼潜入了水寨,看清了敌军的情况。”
刘思古看了看后面两名士兵,问道:“情况如何?”
“敌军水寨大门关闭,寨内停泊着两百多艘船只,基本上的三百石和五百石的中小型船只,只有一艘千石战船,岸上营地内也很安静,没有看见军队训练的迹象。”
“看到士兵了吗?”刘思古又问道。
“看到了,在岸上走来走去,人数还不少。”
刘思古又详细问了一些其他细节,便赏了他们三十两银子,令他们退下。
“军师,现在北方还在结冰,发动战争是不是太早了一点?”仇敬宗在一旁迟疑着问道。
刘思古微微笑道:“你这样认为,敌军也是这样认为,所以敌军水寨门关闭,连以前的巡逻都没有了,这不就是我们机会吗?”
“我们手中手上现在只有十艘渔船,没法运送军队,就算有机会也未必抓得住啊!”
“十艘渔船是我特地安排的,就是为了麻痹敌军,事实上,敌军的情报记录里,淮北应该没有渔船才对。”
淮北没有渔船还是李希烈的功劳,他在几年时间内,将淮河北岸的渔船统统摧毁殆尽,从那以后,淮北一直就没有人敢造渔船,‘淮北无鱼’这几年渐渐成了当地的一句俗语。
刘思古指了指地图上的水寨发道:“大军渡过淮河的关键就是这座水寨,夺取这座水寨,我们的渡船问题就解决了,仇将军,两天后行动,不要再犹豫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 奇袭江都
一共只有十艘渔船,每艘船只能载二十人,那么才能怎么把两千人运过河,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脑筋急转弯题目,答案是,分十次运输。
夜里,在淮**寨以西约三十里的河面上,十艘渔船正来回穿梭,将一船船的士兵运送到淮河对岸,他们一直忙碌到次日中午,数十名渔民累得精疲力尽,终于将两千士兵运送过了淮河。
两千士兵是大秦军的精锐,由前军主将仇敬忠亲自率领,他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率军在一片树林中隐藏起来。
夜幕降临,仇敬忠率领两千军队向淮**寨疾速杀去。
两更时分,他们抵达了水寨外,透过栅栏,他们能看见栅栏内的一座座大帐,水寨在岸上也有大门,大门前挂着灯笼,夜里灯火通明,只见大门紧闭,有两名士兵在大门内站岗,事实上应该有八人,其他六人都偷偷睡觉去了,只有两人在打着哈欠聊天。
仇敬忠一摆手,几名武艺高强的士兵从两边栅栏上翻了过去,他们慢慢靠近两名哨兵,一个猛扑将哨兵按到,紧接着一刀结果了性命。
其他熟睡着的士兵也被他们逐一解决,这时,大门缓缓被拉开了。
仇敬忠长剑一挥,“杀进去!”
两千士兵一声呐喊,向百步外的大营冲去,他们冲进了大营,杀向每一顶大帐,军营内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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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战斗已经结束,两千南唐军被斩杀大半,剩下的五百余人被押到仇敬忠面前,仇敬忠一挥手,毫不怜悯道:“全部斩首!”
五百余士兵被拖下去,哭声震天,敌军士兵毫不;怜悯一刀劈掉了脑袋,被俘士兵全部被杀死,两千士兵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仇敬忠的军队随即冒充这两千驻军,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短短两天时间内,分驻在泗州以及徐州各地的五万大军赶到了淮河北岸,这时,南岸的两百多艘船只驶到北岸,开始运送五万大军过淮河。
五万大军用了一天时间渡过了淮河,大军稍微休息整顿,天刚亮,五万大军便在刘思古和仇敬忠的率领下,向扬州方向疾速杀去。
刘思古下了一个赌注,他在赌自己的军队能抢在王韶之前拿下扬州,他便下了一个死命令,四天内,大军必须抵达扬州。
大军沿着江南运河疾速行军,运河内是运送他们过淮河的两百多艘船只,满载着粮食。
他们一路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先后占领了淮阴县、山阳县、安宜县和高邮县,沿途驻军纷纷投降,四天后,朱泚大军抵达了扬州江都城。
扬州城内一片混乱,节度使陈少游去成都觐见新君去了,由长史宋温主管扬州事务,他一方面派去去向驻扎**县的王韶求救,另一方面放弃子城,死守罗城。
江都城是由两座城池组成,一座叫做子城,位于蜀岗之上,比较小,周长只有十里,官府军衙都在子城内,另一座则叫做罗城,是一座商业大城,周长近五十里,里面分布着密集的街坊,常住人口超过百万。
从子城到罗城之间修建了一条笔直的大道,叫做广陵大道,长达十里,大道两边商肆密集,繁盛异常。
朱泚大军杀来的消息使江都城风声鹤唳,所有商人都撤回城内店铺紧闭,而子城太小,估计守不住,宋温也放弃了子城,他亲率五千军队上城守卫。
敌军终于杀来,整齐地排列在城外旷野里,这让宋温有点愣住了,怎么只有一万军队,朱泚怎么只派一万军队来攻打扬州?
旁边大将周文龙道:“应该是对方没有船只渡过淮河,所以只派了一万军队偷袭扬州。”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就算对方只有一万军队,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他只希望王韶的军队能更快一点,在对方发动正式之前赶回江都城。
刘思古并不急躁,他在耐心等待夜幕再次降临。
一顶行军帐内,刘思古对大将仇敬忠和薛纶道:“天子把指挥大权交给我,两位将军当听我的命令,不得违抗!”
两人一起躬身行礼,“谨遵军师之令!”
刘思古又缓缓道:“扬州富庶,江都城更是富甲天下,我知道你们很多手下都想进城狠狠抢掠一番,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谁敢纵兵抢掠江都,我就将他满门抄斩,犯事士兵一个不留,全部斩首,我刘思古说到做到!”
两人眼皮跳了一下,他们从未听过军师说这样的狠话。
“你们别以为我是怜悯百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根本原因是我们已经养不活三十万大军了,所以天子才决定要夺取扬州,夺取扬州并不是为了杀鸡取卵,而是养好扬州这只会下金蛋的鸡,给我们源源不断提供军费。
所以谁要抢掠扬州,谁就是天子的敌人,这一点我希望你们二人传达下去,毫不含糊地执行我的军令!”
两人这才明白,连忙道:“我们坚决执行命令!”
“去吧!今晚夺取扬州,王韶的家眷我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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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来临,北城楼上依旧灯火通明,一万敌军在北城门外,所以守城军也基本上驻扎在北城。
其他几座城门只有很少的士兵,夜色中,大将薛纶率一万军队悄悄靠近了西城门,他们耐心等待,两更时分时,西城内忽然爆发出一片喊杀声。
一千名先前潜入江都城的内应出击了,西城门上只有两百士兵,根本不是敌军对手,很快被杀光,城内接应士兵打开了西城门。
薛纶大喜,一挥手道:“杀进城去!”
一万士兵冲进了江都城,这时,仇敬忠率军也转到了西城,他同样率领一万大军杀进了江都城。
宋温见城池已破,为了不伤及百姓,便下令全军放下兵器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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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西面的官道上,大将王韶率领一万军队正心急如焚般地地向江都城奔来,王韶接到城内飞鸽传信,一支军队偷袭江都,人数大约在万人左右,请求他立刻回兵支援江都。
王韶的妻儿老母都在江都城内,一旦江都沦陷,他的妻儿会怎么样?他简直不敢想象,王韶急得像疯了一般,不断喝令加快行军速度。
士兵们同样家人在江都者居多,他们也心如火焚,不要命地向江都城奔跑。
两天后,大军渐渐抵达了江都城,距离江都城还有三十里,就在这里,队伍忽然停止了前进,前方出现了一支黑压压的军队,紧接着后面、左面和右面都出现了敌人大军,任何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万人,这至少是四万大军,他们进入了敌军的包围圈。
王韶急得大喊道:“立刻结阵!”
但两天两夜不休息的强行军使士兵们都已累得筋疲力尽,很多士兵腿里像灌铅一样,挪步艰难。
一名副将对王韶道:“将军,弟兄都累得走不动路,若打起来,根本就不是敌军对手,只能被屠杀!”
王韶回头看了一眼士兵,果然,很多士兵都趴跪在地上,累得大口喘粗气,就算站着的士兵,也是弯着腰,手摁在大腿上,闭目痛苦,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了,本来人数就比对方少得多,还体力不支,拿什么和敌军拼命?
这时,远处奔来一名骑兵,将一物远远扔来,随即跑远了,有士兵跑去捡回掷物,跑回来呈给了王韶,这是一柄木剑,上面还有一张纸条。
王韶一眼认出木剑,是他亲手给七岁儿子削的木剑,是儿子的心爱之物,他的心顿时沉入了深渊,他取下绑在剑上的信细看。
‘吾乃大秦**师刘思古,王韶将军敬启,扬州是南唐君主亲口允诺,割让给大秦国,有国书印玺为证,大秦军取扬州,乃合理合法之举,目前南唐阉党专权,奸佞横行,君主昏庸,已显末朝之相,王韶将军勇武英明,前途无量,为何久栖腐木?
我大军进城,秋毫无犯,将军妻儿老母皆被恩待,望着将军怜悯妻儿老母,爱惜军士,不要做无谓的反抗,造成家破人亡惨剧,这岂是慈母、娇妻、弱子所盼?’
王韶看完信,又回头看了看士兵,士兵人人面带惶恐,军心动摇,士气皆无,虽然他并不想投降朱泚,但形势逼迫如此,也让他身不由己了。
王韶只得长叹一声,“传我的命令,全军放下武器投降!”
扬州最后一万军队最终投降了朱泚,至此,富甲天下的扬州被朱泚所得,南唐的财政命脉被彻底切断。
第七百四十九章 视察运河
就在朱泚大军偷袭扬州的同时,郭宋率领三千军队也从蒲津关进入了关中,清晨,他命令三千军队在渭河北岸驻扎,他则率领数十名骑兵前往天宝渠视察。
天宝渠其实很短,从洛渭镇到黄河风陵渡,是渭河注入黄河的最后一段,长只有三十余里,但它却一直是关中水运的肠梗阻。
首先是地形是东高西低,水流缓慢,船只从东面过来,逆水行舟,格外困难,必须要有大量纤夫拉拽,但这里又是陡峭的峡谷,纤夫无路可走,所以必须要在两边山岩开凿纤道。
另外一个问题是这里河道较窄,加上地形是东高西低,渭河和洛河携带而来的大量泥沙常常会在这一段河道淤积,造成水患不说,还会严重影响航运。
上一次疏通河道是在天宝元年,所以叫做天宝渠,几十年过去,河道又再次淤塞,严重影响航运,从长安发出的船只勉强能出去,但要从东面运入长安,基本上就不可能了,之前朱泚把粮食运去洛阳,他们是从西向东航行,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郭宋的大量物资要运入关中,在这一段河道受到了严重的阻碍。
目前,同州长史杨天华负责疏浚这一段河道,从去年到今年已经实施了数月,郭宋便想看一看进展。
下午时分,郭宋抵达了洛渭镇,洛渭镇因为洛水注入渭河而得名,这里不仅是洛水注入渭河,同时也是漕河注入渭河之处,渭河到这里水量陡然变大,天宝元年时,这里又挖了一座很大的人工湖泊,叫做乾池,占地足有万亩,大量的漕运船只便停泊在这里。
听说晋王殿下到来,杨天华连忙赶过来,杨天华就是之前的普润县主簿,主张朝廷大力发展道路和水运,加强物资流通,鼓励商贸,抨击各地的关卡税所,他的见解深得郭宋的器重,便将他从小县主簿一下子提升为同州长史。
杨天华不负郭宋的期望,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蒲津关和潼关的税所、关卡,这是困挠了商人几十年的两大关卡,商人们呼吁了几十年,但没有人理睬,现在终于被取消,令商人们欢欣鼓舞。
杨天华做的第二件事便是招募民夫疏浚天宝渠,这个决定得到了郭宋的全力支持,特地令潘辽拨钱二十万贯,用于这个重大工程,这个工程不仅涉及交通运输以及商业发展,还是关系到将来大军东征的后勤保障。
“那边便是乾池吗?”郭宋指着远处一片白亮亮的结冰大湖问道。
“殿下说得没错,那就是乾池,远处那条河就是漕河,一直连接长安城。”
渭河虽然是关中的母亲河,但漕河才是长安的经济命脉,所有运往长安的物资,都是走这条漕运。
“漕运需要疏浚吗?”郭宋问道。
杨天华摇摇头,“不需要!”
他忽然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问他话的可是晋王殿下啊!他连忙继续解释,“回禀殿下,漕河的水质比较清澈,不想渭河和洛水携带太多泥沙,所以只要不是暴雨溃堤,基本上不用修缮,当然,隔几十年加固一次堤岸是有必要的。”
“去看看天宝渠!”
郭宋调转马头向东而去,杨天华连忙跟上,天宝渠虽然短,也根据地形分成了两段,一段是平原地形的河道,约二十几里,这段河东已经疏浚完成,河道加宽了一半,也挖深了五尺。
但真正难的是第二段,穿过一段十里长的峡谷,两边都是陡峭的岩石大山,纤道在岩石上硬生生凿了出来。
关中平原地势较低,到了山区这一段,地势渐渐变高,泥沙很容易堆积,由于泥沙堆积太多,水比较浅,吃水深的货船逆流而上就过不去。
目前因为结冰,河水断流,民夫便在河床上安装两条栈道,就沿着栈道把泥土运出去。
“我们趁冬天结冰的机会,请士兵用铁火雷炸开冰面,先把冰清理干净,然后向下挖,但冬天都是冰泥,冻得硬邦邦的,很难挖,还是用铁火雷炸一炸,让冰泥松动,然后集中人力挖一段。”
杨天华话音刚落,只听远处‘轰!’一声巨响,如天边闷雷翻滚,只听远处一片呐喊声,郭宋翻身下马,沿着栈道走过去。
不多时,前面出现无数的民夫,推装满冰泥的鹿车疾奔而来,郭宋连忙退到纤道上,让开一条路,待数千名民夫走完后,他才继续向前,走了数里,只见前方全是密密麻麻的民夫,足有上万人之多,他们挥动着镐和铁铲,将冰泥先装进筐,然后将三个筐放上鹿车,一名民夫推着独轮鹿车便走。
还有几千头毛驴,背上驮着两大袋泥土,差不多也是三筐左右。
他们将冰泥挖了约一丈深,这样船队就能进入关中了。
“还要疏浚多长时间才能完工?”郭宋问道。
“卑职尽量赶在河水解冻前完工,有七成的把握!”
这个表态让郭宋很满意,如果在解冻前通航,那他的妻女就不用在蒲津关转一道陆地了,直接走天宝渠,全程水路。
郭宋又问道:“目前还有什么困难需要协助?”
“是有一点点困难!”
杨天华半晌才吱吱呜呜道:“现在用的铁火雷是小型铁火雷,听说还有更大的,但军队说需要殿下批准才能使用,那玩意儿好用!”
郭宋笑了起来,目前小型铁火雷被批准为军民两用,大型铁火雷威力太大,只能军用,如果要民用,必须郭宋特批。
郭宋点点头,“大型铁火雷威力太大,能炸塌城墙,容易伤人,如果你们要用,我可以特别批准,但一定要谨慎小心。”
“多谢殿下批准!”
杨天华心中大喜,有了大型铁火雷,他们速度就可以加快了。
.........
视察完了运河,郭宋率领骑兵继续向长安进发,三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长安。
虽然离开长安只有几个月,但郭宋还是能感受到一些细微的变化,商队略微增多了,至少他看见两支上千头骆驼的商队。
“这得感谢史东来,他在西域大力宣传,告诉商人们是师弟控制了长安,大型商队就接二连三而来,以后还会更多。”
晚上的接风宴上,张雷把答案告诉了郭宋,他给郭宋倒了一杯酒,胖脸上带着一丝谄笑,“听说军方要订一批行军睡袋,你看看能不能.......”
郭宋眼睛一瞪,“你这小子太贪心了吧!去年才把十万套冬天军服的生意给你,你赚了多少,你自己算算看?”
“我赚个屁啊!”
张雷急得一拍大腿,开始叫苦起来,“军服我真没有赚钱,军方压价太狠,交货又催得急,我不得不加工钱,最后我娘子算下来,一套军服只赚了五十文,累死累活三个月才赚了五千贯钱,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这个生意我们还真不想接。”
旁边李安也笑道:“殿下,这件事我可以作证,我和张胖子细细算了一笔帐,最后他能赚钱,还是布料价钱上我给他便宜了一点,否则他这桩生意肯定赔本。”
郭宋点了点头,“这次你还是不要接行军睡袋的生意,那是给独孤家族的,他们在太原也开了一家被服工场,我另外给你们找一桩赚钱的大生意。”
“什么生意!”
张雷连忙凑上前,眨巴眨巴小眼睛,连忙李安也动心了,微微靠上前。
郭宋笑道:“我要给底层官员解决住宿问题,我打算造一批院子,大概千余座,我看长安城不少坊内没有人住的破烂房子很多,你们把这些无人住的破房子买下来,拆除后,修建成一座座小独院,面积嘛!半亩地就足够了,我给你们三成的净利,如何?”
第七百五十章 田宅开发
李安想了想道:“长安无人居住破房子虽然多,但分布很零散,周围住的都是底层百姓,修官宅不太好,一个是降低了官员的身份,其次这些房宅的主人很多都不在长安,找他们买地不容易,不如换个地方,比如汉长安城,土地基本上是官府所有,修建官宅耗钱不多。”
一句话提醒了郭宋,自己居然把汉长安城这么大片的土地忘记了,他当即立断道:“那就在汉长安城,这个活你们接不接?”
张雷和李安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兴奋之色,他们之前替郭宋买官宅,对长安各地的田宅情况了如指掌,他们知道汉长城都是用来安置流民,流民被赶去河西后,汉长安城的大部分地方都荒废下来,到处是大片破草屋,甚至是长满野草的荒地,土地很便宜,稍微给官府一点钱就能买下来。
长安人也不屑于去汉长安城买地造房,名声太差,住在那里实在丢面子,但如果那里摇身变成了官宅聚集地,就不一样了,地价肯定会大涨,如果自己能多屯一点土地,那是要发大财啊!
“我们干!”
两人异口同声,这确实是一桩大买卖,他们怎么能拒之门外。
“要接的话,后天一早来晋王府签约,建造的时间有限制的,房宅的品质有要求的,要砖瓦房,你们明白吗?”
“我们明白,反正我们造完后,在本钱上面加三成净利,这样大家都清清爽爽。”
..........
次日一早,郭宋来到了晋王府官房,记室参军温邈抱着一堆文书过来,郭宋望着桌上厚厚一堆文书直皱眉头,“这些都要我来批准?”
“不!不!殿下误会了,这最近几个月所有发生的重要事情,大部分都处理了,需要殿下处理的,一共只有十五件,卑职只是想让殿下过目。”
“这些文书可有汇总目录?”
“有!卑职已经制作好了,放在最上面。”
“好吧!我先看一看,有问题再找你。”
“卑职告退!”
温邈正要退下,郭宋想起一事,把他叫住了。
“还有一件事,你要立刻处理。”
郭宋取出一份他自己手写的契约,递给温邈,“这份契约是关于修建官宅的,你拿给曹令台和杜司马看一看,需要完善的地方他们可以补充,没有问题就正式抄写一式两份,明天一早张东主和李东主要来签约。”
“卑职现在就去。”
温邈接过契约匆匆走了。
郭宋随手拿起文书上面的内容索引目录,细细看了起来。
他临走时,把关中事务托给了曹万年和杜佑,大小事情都由他们二人商量着办,如果问题重大,他们拿不定,可以等自己回来再说。
曹万年跟随自己多年,知道自己的做事风格,他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考虑事情,而杜佑曾是朝廷的尚书右丞,主管吏、户、礼三部,政务经验十分丰富,两人配合得很默契。
郭宋对其中一份很有兴趣,是云阳县县令赵钧提出的一份申请报告,云阳县要求彻底清查奴隶黑户,这份报告曹万年和杜佑都批示,留待晋王殿下批准。
事实上,郭宋去年就开始在河东废除贱籍,强令各大庄园释放奴隶,增加人口,但河东除贱废奴令并没有深化,只是浅尝则止,各州县官府还是有大量官奴,城内大户人家都有奴婢。
唯一成功的就是贱籍被废除,大量倚靠豪门的贱户有了自己的户籍,另外娼户、乐户、军户、匠户等等特殊户籍都被废除,统一编为民户。
但奴隶在官府连贱籍都不是,废除贱籍自然就和他们无关。
比如说,夫妻二人原本是平民,被迫卖身成为奴隶,官府平民册中就除掉了他们的名字,把他们名字登记在奴隶册,同时立下身契,这还算好的,至少在官府统计时能查到他们的名字。
还有一种情况,这对夫妻生下的孩子也是主人的奴隶,如果主人不去官府备案,这个孩子在官府就没有任何记录了,这就叫奴隶黑户,这样的奴隶在现实生活中大量存在,他们人身没有任何保障,就和牲畜一样,很多人一辈子在庄园中种田,直到死去。
其实在奴隶这件事上,宋朝就做得很好,宋朝没有奴隶,大家都是平民,商品经济高度发达,人口流动很大,土地兼并的情况也不严重。
原因很简单,兼并了大量土地,却没有奴隶替他耕种,如果交给佃户耕种,而佃户交的租不多,田税还要自己承担,也很不合算,还不如投资商业,赚得更多一点。
唐朝之所以土地兼并成风,很大程度上就和蓄奴制度有关,郭宋也希望能够像宋朝一样废除蓄奴制,但这个需要时间,一步一步来,很多改革都是水到渠成,比如奴隶不能买卖,必须支付工钱,不准人身伤害等等,等奴隶变得徒有虚名时,废除它就水到渠成了。
所以云阳县提出彻底清查奴隶黑户,郭宋很感兴趣,这就是很好的第一步,一旦云阳县成功,就在可以在各地进行推广,这种奴隶黑户转为明奴抵触不会太大,毕竟转为明奴还是奴隶,只是需要去官府登记,让官府能够摸清自己辖地的真实人数。
郭宋把这份报告取了出来,放到一边,明天他要去云阳县实地看了一看。
这时,一名从事在门口道:“启禀殿下,杜司马求见!”
郭宋点点头,“请他进来!”
杜司马就是杜佑,他正式被封为晋王府左司马,晋王府原来的司马是张谦逸,郭宋又将司马分为左右司马,这样一来,左司马杜佑,右司马张谦逸,长史潘辽,如果再加上肃政台令曹万年,肃政台使薛长寿,白虎堂主判刘梓,天策府长史张裘安,这七人实际上就组成了郭宋的政事堂军政班子。
现在杜佑和曹万年一起,负责协助郭宋清除朱泚在关中和长安遗留的种种弊端,理清各种关系脉络,为晋王府和天策府迁到长安做准备。
杜佑匆匆走进了房间,躬身行礼,“参见使君!”
“杜司马这段时间辛苦了,请坐!”
郭宋很客气地请杜佑坐下,又让茶童上茶,杜佑笑道:“这段时间确实很忙,但觉得很充实,把以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慢慢扭转过来,心中痛快得很。”
“土地再分配解决了?”
“基本上解决了,我分给各县,然后军方协助,我派出的人负责监督,可以说不接受也要接受,还好,阻力比我想象的要小得多,主要是那些通过各种关系多占田的人,如果不接受,那就一律没收,什么都得不到,杀了十几个人后,其他都老老实实接受了。”
郭宋点点头,他认可杜佑的方式,不拿出点霹雳手段,一味讲道理是没有效果的。
“农村是耕地,城内却是宅子,宅子清理得如何了?”
杜佑躬身道:“宅子比耕地容易得多,我们朱泚主政关中期间的宅契变更全部找出来,剔除合法交易的,剩下全部作废,勒令占房者搬走,整个十二月份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涉及关中各地数千座宅子。”
“问题是......怎么知道哪些是合法交易呢?”郭宋好奇地问道。
杜佑微微笑道:“其实也简单,合法交易一定要交税的,没有交税,当然不合法,如果本身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买卖双方可以补交税,使交易变得合法。”
“这里面难道一点问题都没有?”郭宋问道。
杜佑沉吟一下道:“确实有一些问题,主要涉及官宅私卖,朱泚任命的官员将官宅卖了,卖得的钱进入个人腰囊。”
“那这种情况你们是怎么处置的?”郭宋追问道。
“这种事情也要一分为二,如果是极为低廉的价格卖给他的亲朋好友,这个没得说,一律没收,如果是正常价格卖给商人或者其他大户人家,而且这个官员私贪的钱已被我们没收,这种情况下,我们是退回七成房钱,把宅子收回来,本身买官宅就有风险,他们既然敢买,就必须承担三成的损失。”
“他们没有怨言?”
“怎么会没有怨言,但我告诉他们,这已经很厚道了,从前朝廷处置这种情况,一文钱不退,损失都是他们的,如果他们还不满意,那大家就撕破脸皮,一文钱不退,你要想迁去成都,就去好了,结果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签字接受了。”
郭宋大笑,“杜司马还是很有魄力嘛!”
“殿下过奖了,很多事情都是逼出来,不快刀斩乱麻,就会遗祸无穷。”
“杜司马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杜佑点点头,“卑职还有两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向殿下汇报。”
第七百五十一章 长安旧城
“杜使君请说!”
杜佑沉吟一下道:“一件事是我们官府库房中的新钱太多,有五十万贯之多,百姓手中的新钱也极多,卑职知道,新钱在河东已经不流通了,都用开元钱或者晋钱,这几十万贯新钱怎么处理?还有百姓手中的新钱若不妥善处理,将来都是巨大的隐患啊!”
杜佑反映的问题确实是个大难题,新钱是指朱泚铸的大秦通宝,含铜量低,只有五成,而各个藩镇的小钱基本上就是铁钱了。
现在除了关中以外,其他郭宋的领地全部都废除了新钱,也是因为它们受新钱的影响较小,废除难度不大,但关中就不一样了,朱泚在这里经营了近五年,发行了大量新钱,这些新钱至少一半都沉淀在关中。
这问题郭宋之前已经想到了,他把关内道和河东道没收的三十五万贯库存新钱给了张雷和李安,让他们用来买官宅。
同时,李安和张雷又把自己的开元钱在长安民间兑换了三十万贯新钱,也是用来买官宅,前后一共六十五万贯新钱,这些钱都被朱泚运去洛阳修建皇宫了。
这就是一种资产转移方式,长安民间已经有很多新钱都被这种方式转移去了洛阳,他们拿到是开元老钱,但就算是这样,长安和关中民间还是有巨量的新钱沉淀。
郭宋负手踱步了几圈,对杜佑道:“这些新钱还是要在朱泚的大秦国内用掉,由商人带去中原,买土地、官宅或者其他物资,我们可以成立一个秘密官署,专门负责处理这件事,不过这件事不急,等三月份大家都过来后,我们再坐下来好好商议一下。”
“那么现在新钱还可以流通?”
郭宋点点头道:“暂时还可以在关中流通,不过我要说一个原则,新钱流通只进不出,慢慢回收!”
“卑职明白了!”
杜佑又道:“然后第二件事,是关于税赋,恐怕殿下想不到,关中现在的税赋情况异常混乱。”
“怎么个混乱法?”郭宋笑问道。
“这么说吧!杜家这五年来从未交过一文钱的田税。”
郭宋笑了起来,“这是朱泚给杜家的优待?”
杜佑摇了摇头,“和朱泚无关,其实不光是杜家,几乎关中的大户人家都没有交过税,相反,不少普通百姓却被迫交了两到三倍的田税。甚至一亩地产两石粮食,要被迫交掉一石,但又不是每户普通人家都交税,不少平民托了关系,也不用交税。”
“为什么会如此混乱?”郭宋有些不解地问道。
“卑职从一月初到现在,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现在渐渐有点眉目了,主要原因是朱泚不缺粮,他占领关中时,广通仓有八百万石粮食,他为了笼络底层百姓,便免了关中五年的田赋。
但他这条命令被他的手下利用了,关中各州县依旧征田赋,只不过不交给朱泚,而是用作县里的开销,或者中饱私囊、
正是因为这种征税是地方擅自行为,所以他们征税很随意,有的人家征,有的人家不征,和县吏有关系的,托点人情,田赋就免了,如果曾经得罪县吏的,那就收重税,几乎各县都是这样。”
“那户税呢?”郭宋又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朱泚不缺粮,但缺钱,所以他对城里居民的户税却征得很严,不仅户税要征,还有商税和盐税,这是城内必须要征收的三大税,但很多县花样百出,征茶酒税、征间架税、征车税,这些税大多落入地方官员口袋,然后地方官员又孝敬源休、姚令言等人,这样便导致城内民怨沸腾,乡村百姓却比较支持朱泚。”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现在的情况呢?”
“自从殿下入主关中后,目前处于一个休税期,所有的税赋都没有征,等殿下定夺。”
郭宋沉思片刻道:“税赋不宜高,也不宜低,田税依旧按照代宗定下的规矩,其实也是河东的规定,上田每亩五合,中田每亩三合,下田每亩两合,军人免税,官员减半,但每户优惠不能超过百亩。
户税则按照人头算,每人每年百文,十四岁以下和六十岁以上免税,商税分两部分,一个是货物税,和我们其他地方一样,五年免税,店铺税则按照三厘征收,至于盐税从源头征收,每斗加百文,其他茶酒税、间架税、车税通通废除。”
杜佑小心翼翼问道:“殿下,盐税......”
郭宋立刻知道他误会了,以为盐是从海边过来,郭宋便笑道:“我们的盐是从河湟过来,那边有几座大盐湖,有几十户盐商在那边晒盐,盐价每斗十文,然后盐铁署每斗加一百文,由官府直销,基本上每个县都有官办的盐铁店,盐价都是统一的每斗一百一十文,这是我的要求,每人每月只有五升盐的定量,这算是我给子民的一项福利。”
郭宋说盐价是百姓的福利并非虚言,唐朝的盐并非今天的精盐,而是粗盐,比较淡,百姓又是以体力活为主,家家户户的耗盐量很大,有的人家人口多,每月要耗几斗盐。
但盐价可不低,官府的批发价就是一百一十文,然后盐商长途贩运,加上沿途各种打点,盐商自己利润,然后再层层分销,层层加价,最后到百姓手中时,每斗盐的价格至少要五六百文,甚至更高了,所以盐一直是每家的开支大头,和粮食差不多。
到了唐朝后期,盐税就成了朝廷的第一大税种,扬州是天下盐的集散中心,盐田也主要集中在扬州和楚州沿海,朝廷七成的盐税都来自于扬州,所以扬州被朱泚攻占,对南唐财政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好在巴蜀自身也产井盐,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回来。
杜佑起身道:“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去整理一下,写出方案给殿下定夺。”
郭宋笑着点点头,“你可以和温参军商议一下,我之前一些思路也告诉了他,还有河东的税法,他那边资料比较详细,杜司马可以参考一下。”
“卑职明白了!”
杜佑起身告辞而去........
郭宋见时间还早,便带了几名亲兵,又叫上京兆尹杜文行,众人骑马去汉长安城巡视。
汉长安城位于长安城的西北十里外,长安人把它称为鬼城。
长安城一百一十座坊,基本上所有的坊都住满了居民,长安常住人口上百万,但实际人口远远不止,郭宋要新建上千座独院,在长安城内至少不可能了。
好在李安提醒,郭宋便打上了汉长安城的主意,他想了一夜,准备把汉长城打造成为官员聚居区,再把太学、国子学、贡院、文庙、驿馆、进奏院等机构搬过去,汉长安城又能重新利用起来。
“现在汉长安城的情况如何?”郭宋问道。
杜文行挠挠头道:“卑职去年去过一次,已经有大半年没去过了。”
“就说说去年的情况。”
“汉长安城人口大概有十几万,房屋陈旧,街道破烂,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下水渠道完全堵死,城中污水四溢,冬天还好一点,到夏天,蚊蝇滋生,那个臭啊!让人不想再去第二次。”
“里面住的都是什么人?”郭宋眉头一皱问道。
“其实就是我们平时天天见的人,酒楼的酒保,店铺的伙计,摆摊的,卖艺的,还有乞丐,还有一些道观、寺院,他们白天在长安城内活动,晚上就回旧城居住,官府也不管,世世代代都这样,差不多有上百年了。”
这让郭宋头变大了,他要汉长安城征过来,这十几万人怎么办?
从光化门出去,很快便到了汉长安城,汉长安城相当于长安城的三分之一大小,里面没有分坊区,但西南部的未央宫和禁苑现在还是皇室转属宫苑,不准普通百姓入内,唐中宗还时常去未央宫饮宴,但现在已经有六七十年没有修葺,显得比较破败了。
汉长安城城墙还比较完整,碧水环绕,颇有气势,郭宋从西安门进入了汉长安城,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座古老的故城。
汉长安城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树木多,到处是参天古树,房舍破旧,偶然也有几处修建得不错的房子,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不错,放在长安城只能算中下,大部分房舍都十分破败,地面更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果然是污水遍地。
这也难怪,汉长安城是底层民众聚居之处,稍微体面一点的人家都不愿住在这里,就连地位较低的商人都不愿住在这里。
不过商人的社会地位已经被扭转,河北各大藩镇的商人地位都比较高,郭宋和朱泚都善待商人,取消了一切限制,和正常的平民一样,这也是因为商人能带来财富,能带来军费,大家都变得很务实,目前只有南唐士大夫聚集,商人的地位没什么改善。
郭宋摇摇头,这时他心中初步有了想法,只留下未央宫,其他都全部拆除推平重建。
第七百五十二章 感业女尼
城内很冷清,大部分人都到长安城谋生去了,这里面只剩下老人和孩子,街角有一群群光屁股孩童在玩耍,一名老妇人见来了大群骑马的公人,连忙把孩子喊回去,关上了门。
他们经过一座寺院时,忽然从里面跑出二十几名僧人,一下子跪在他们马匹面前,郭宋吓了一跳,连忙勒住战马,他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群老尼姑,都五六十岁了,虽然穿着粗布僧衣,但保养得还不错,皮肤白皙,看得出她们年纪都不小了。
“京兆尹答应我们的事情,怎么迟迟没有兑现?”为首老尼姑不满地质问道。
杜文行满脸尴尬,这群老尼姑怎么会在晋王面前出现?他不安地偷看了一眼郭宋的脸色,
“杜使君,她们是哪里的出家人?”郭宋问道。
“回禀殿下,她们都是感业寺的女尼。”
‘感业寺?’
郭宋忽然想起,感业寺不就是武则天出家的地方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寺院,果然见大门牌匾上写着‘感业’二字。
这时,为首老尼怯生生问道:“请问这位大人可是晋王殿下?”
刚才杜文行一句‘回禀殿下’让她们忽然明白了什么?
郭宋笑着点点头,“我正是!”
大群女尼一下子把郭宋围住了,跪在郭宋战马面前,磕头道:“恳请殿下给我们一条生路!”
杜文行附耳对郭宋小声道:“这些女尼从前都是玄宗皇帝的妃子,玄宗皇帝驾崩后,全部送到感业寺出家,一百多人只剩下这二十几人了。”
原来都是皇妃,难怪看起来气质都不错,郭宋问道:“你们都有什么难处?”
为首老尼泣道:“我们原本每月有皇宫给粮米,朱泚前年篡位后,就断了粮米,我们只能变卖旧日首饰衣服度日,现在实在活不下去了,我们上个月去找杜使君,他答应替我们解决困难,但已经一个月过去,还是没有动静,我们半个月前就断粮了,只能每天挨家挨户化缘度日,受尽了白眼和辱骂。”
郭宋瞪了一眼杜文行,“为什么不替她们解决生存问题?”
杜文行苦笑道:“不是卑职不想解决,只要开了这个口子,长安几万出家人都要跑来堵门了。”
“但她们情况特殊,怎能让她们像苦行僧一样去乞讨化缘?消息传出去,我郭宋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卑职知错。”
郭宋回头对亲兵道:“先给她们百两银子。”
亲兵取出一袋银子递给老尼,众尼姑激动得合掌念经,郭宋又对她们道:“汉长安城以后都要拆除,大明宫内有一座观音院,目前空着,你们都搬过去,以后每人每月会有三千钱的恩养,让你们安度余生。”
众尼姑一起含泪合掌道:“阿弥陀佛,晋王殿下大慈大悲!”
郭宋又对杜文行道:“就按照我说的,这两天你把她们都安顿好,不光是她们,以前皇宫妃子在外出家的,一律接回大明宫恩养。”
“卑职会尽快办妥!”
郭宋没有心思再继续巡视了,他安抚众尼姑几句,便调转马头返回长安城。
一行人出了西安门,却意外发现未央宫墙外站在一群人,正指着未央宫议论什么,郭宋一眼便认出了其中又高又胖的家伙,旁边还有个瘦小的干巴老头,不是李安是谁?
郭宋呵呵一笑,回头对亲兵道:“去把他们二人叫上来。”
亲兵催马飞奔而去,不多时,张雷和李安两人匆匆赶来,一起向郭宋行礼,两人颇有点不好意思。
郭宋笑问道:“你们二人这是去旧城,还是已经回来了?”
“一大早老安就把我叫起来,我们已经选址结束,正准备回长安。”
郭宋笑道:“那就一起去吃午饭吧!”
两人又和杜文行见了礼,杜文行和他们很熟,知道他们和晋王的关系不一般,他不敢怠慢,连忙回礼。
一行人进了长安城,杜文行有事,先回官衙了,三人来到西市,进了张雷投资的财神酒楼,要一间雅室坐下。
张雷给郭宋斟满一杯酒,郭宋端起酒杯道:“今天我也看了旧长安城,我现在最头疼的事情的里面的十几万人怎么安置,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李安笑道:“殿下见到我们的时候,我和张雷就在商量这件事,很多人住在汉长安城其实很不方便,长安酒楼不得不早早关门,原因就是要让伙计赶回旧城去,晚了就会关闭城门,出不了长安城还是小事,进不了旧城,就只能在野外宿一晚了,店铺伙计,卖艺乞讨的人也是一样,天气热了以后,城内百姓都是晚上出门,他们只能早早回去,从而错失很多赚钱的机会。”
“既然如此不便,他们为什么还要住在哪里?”
张雷竖起三根胡萝卜般粗的指头,笑眯眯道:“两个字,便宜!”
郭宋没好气道:“二和三都分不清楚,还当什么商人,说详细一点。”
“目前长安房租最便宜是归义坊,一间屋每月七百文,而旧长安城的房租是每月四百文,便宜了三百文,这三百文可以买四斗米了,最底层百姓每个月只能赚两贯钱,每个月省下三百文,一年就是三千六百文,这在老家就是一亩上田啊!所以大家宁愿辛苦一点,也要住在旧城。”
“那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郭宋问道。
“办法也很简单,官府造一大批廉价的租赁房,一间每月五百文,长期不变,也不赶人,虽然比旧城贵一百文,我相信大家都愿意住在长安城,不会去旧城了。”
“屁话!”
郭宋瞪了一眼张雷道:“有这么多地方修廉租房,我还去旧城造官舍做什么?”
李安慢慢悠悠道:“殿下想发展旧城,不仅仅是打算造官舍这么简单吧!”
郭宋点点头,“你说对了,我还想把太学、贡院、文庙、进奏院、官驿等等搬过去,京兆府官衙或许也会过去。”
“这不就行了,他们过去了,腾出大片土地,正好用来修建官府的廉价租赁房,如果殿下觉得不妥,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另外的办法是什么?”
郭宋要搬去过的机构目前都在最好的地段,郭宋可不想把这些地段用来修建廉价租赁房,修建起来也不会廉价。
李安笑道:“我说另外一个办法其实很简单,殿下只要废除一条规定就行了。”
郭宋顿时有了兴趣,连忙问道:“什么规定?”
李安神秘一笑道:“其实这个建议提了很多年,一直没有被采纳,殿下想一想,其实长安真的有空地,是在哪里?”
郭宋凝神细想,他忽然一拍脑门,自己怎么把城墙根的空地忘了。
为了守城安全考虑,长安城墙五十步内不允许修建民宅,这条禁令从隋朝修建大兴城时就有了,唐朝延续这条禁令,长安城靠近城墙五十步内都是空地,属于军方使用,其实太原城、洛阳城也都是这样,太原城把这片土地用来修建考试贡院。
自己完全可以把这片土地利用起来,修建廉价安置房。
“你是说,把城墙限宅令废除,是这样吗?”
李安点点头,“正是这条命令,但殿下要明白一点,为什么几十年来大家都想利用这块地,但就是利用不起来?”
“你说说看,怎么才能把它们利用起来?”
李安不慌不忙道:“要利用这块土地,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撤宵禁,第二撤坊禁,所以卑职再给殿下两条辅助建议,首先是取消宵禁,可以关闭城门,但不要关闭坊门,夜晚很多店铺就能通宵营业,摆摊卖艺也是这样,这样很多人就不愿再住在旧长安城了。
其次是把城墙下的坊墙全部打通,修建成对通的坊门也好,索性敞开也好,这样,整个城墙根的空地就连为一体,修建十万间廉租房都够了。”
郭宋大喜,举杯道:“你们解决了我的一个大难题,来!我敬两位一杯。”
第七百五十三章 夜来幽梦
下午回到晋王宫,郭宋集中精力把剩下的十几份报告一起处理了,黄昏时分,曹万年找到了郭宋,他给郭宋带来一个重要消息,朱泚军队攻占了扬州。
郭宋半晌没有说话,他负手走到窗前,注视窗外,朱泚终于突破了淮河,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真走到这一步,朱泚还是坐大了。
曹万年轻轻叹了口气道:“殿下,其实我们可以虚攻洛阳,朱泚便不敢向南轻举妄动了。”
郭宋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朱泚攻占扬州正是我所期待的。”
曹万年一怔,不解道:“但殿下似乎并不高兴!”
郭宋摇摇头,“你不明白这种矛盾,朱泚攻占扬州是让我很不爽,但他攻占扬州会压制南唐,这又符合我们的利益,所以我对他攻占扬州是又爱又恨。”
“卑职明白了。”
“真的明白?”
郭笑问道:“不是敷衍我?”
曹万年点点头,“真的明白了。”
曹万年确实明白了,主公真正的敌人不是朱泚而是南唐,他想起了潘辽给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朱泚无论他打扮得再花枝招展,在天下人眼中,他依旧是头猪,可南唐哪怕屡战屡败,只要稍微有点成就,天下人就会顶礼膜拜。
所以南唐必须要失败、失败、再失败,要宦官专权,要税重如山,民怨沸腾,这样才能一次次让天下人失望,最后对他绝望。
这时,曹万年心中忽然有一种明悟,发生在南唐的宫廷政变恐怕也有主公的影子吧!独孤立秋来了没有多久,宫廷政变便发生了,会这么巧吗?
郭宋摆摆手又道:“现在我们的重点不是对外征战,而是内政,把晋王府迁到长安,实质就是迁都,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处理,你也一样,有几件事我要交代给你。”
“殿下请说!”
“第一件事是修建底层官员的官舍,五品以上官员有官宅,五品以下官员则住官舍,官舍分为三等,半亩地、一亩地和两亩地,大概会有一千多座院子,修建在旧长安城,具体修建我让张雷和李安包下,给他们三成的净利,明天下午他们会来这里签署契约,这件事就由你负责。”
曹万年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主公会让自己负责?杜佑是长安人,让他负责不是更合适?
但曹万年没有多问,他立刻躬身答应了,或许主公有他的想法,不让杜家插手这件事。
“第二件事,我打算取消宵禁,宵禁从唐初到现在,一百多年了,每年只有上元节三天不禁,其他夜晚就是关闭坊门,这样做没有半点意义,真正作恶者不会受宵禁影响,反而严重阻碍商业发展,所以我打算分两步取消宵禁,先是不闭坊门,允许百姓通宵上街,允许商业通宵开门,东市和西市也一样,等时机成熟了,再通宵开启城门,这件事我想尽快实施,你和京兆官府协商后,草拟一个方案出来。”
“卑职明天一早就着手。”
“还有第三件事,关于城墙根的利用,城墙根五十步范围内禁止修建民宅,我决定把这条禁令废除,然后沿着城墙根修建大量廉价官租房,提供给汉长安城的底层百姓,这件事我打算让军队来做,但需要估算耗费多少钱,你找人给我做一个方案。”
曹万年吓了一跳,四十余里长的城墙,这可是大手笔啊!
他想了想道:“就怕靠近城墙各坊的百姓不会同意,事实上,肯定不会同意,会闹事,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坊内住进大量底层百姓。”
这个问题郭宋也想到了,他便道:“那就修建一座墙把靠近城墙的各坊隔开,然后把城墙根的坊墙全部拆除,让城墙根连为一体。”
曹万年想了想,这样倒是一个好办法,反正废除宵禁了,城墙根的百姓没有坊墙隔离也无所谓。
“卑职把这件事和取消宵禁一起考虑,明天就去找地方官府商议。”
曹万年告辞走了,郭宋负手望着窗外,他其实还在想扬州之事,必须要阻止朱泚向江南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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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郭宋正在沉睡之中,他忽然被屋顶上的一点动静惊醒了。
他曾在灵寂洞住了一年,在夜深人静中对声音格外敏感,稍有响动就会把他惊醒,但有趣的是,他在家中和妻子共枕同眠时,却不会这么敏感。
郭宋不露声色,依然保持姿势不变,他却慢慢伸手,从枕下摸到了鱼肠剑。
这时,他听见了衣袂声轻响,有人跳到了窗外屋顶,郭宋是睡在一座三层的小楼上,一楼和二楼住有亲兵,他睡在三楼,周围还有两道巡哨和獒犬,此人居然连续突破防御线,攀到自己楼上,这个人的武艺着实了得。
郭宋把枕头和被褥摆成人型,他轻轻一纵身,隐身到黑暗之中,
这时,窗户‘咔’一声开了,一个身材细高的黑衣人一跃而入,他并没有扑向床榻,竟然是跪在窗前。
郭宋忽然认出了黑衣女子,他笑了起来,走上前按住黑衣女子的肩膀,黑衣女子一惊,刚要反抗,郭宋笑道:“是我!”
“我还以为你会早一点来?”郭宋笑道。
应采和跪起身道:“回禀主人......”
应采和搂着主人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一直在成都监视太后,如果她要立召王李偲为帝,我就赶赴岭南出手杀死李偲。”
郭宋这才想起还有召王李偲,他在岭南出任节度使,不在成都,侥幸逃过一劫。
“主人要我刺杀李偲吗?”
郭宋想了想道:“暂时不必。”
“启禀主人,我还带了两个徒弟,是两个小宫女,武艺都很高,她们平时护卫太后,被我带回来了,目前她们住在客栈里。”
“然后呢?”郭宋有点不懂她的意思。
“明天我就带她们去玉灵宫。”应采和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郭宋笑道:“你如果不想出家,就不用去了。”
应采和半响道:“我不喜欢受羁绊的生活,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我喜欢自由自在。”
郭宋哑然失笑,“你是去当宫主,手下有三百个女道士,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能管你?”
应采和想想也对,自己是一宫之主,想去哪里谁管得了,她顿时高兴起来,“那我听主人的安排,白天我去当宫主,晚上来伺候主人。”
躺下来闭上了眼睛,调息片刻问道:“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你是哪里人?父母还在吗?”
应采和躺在他身边幽幽道:“我是越州人,那时候师父在明州青莲观云游,她见我资质很好,便征得父母同意,把我带走了,那时我才五岁,是家中老小,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和两个姐姐,父母养不活那么多孩子,离开江南二十五年了,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你想回去看看吗?”郭宋柔声问道。
应采和轻轻点点头,眼角出现一丝晶莹,她当然想回去,就不知自己父母还在不在人世了。
“那就去回去看看。”
郭宋从床头摸出一只盒子,“这里面有一万两银子的凭据,是半枚玉佩,去长安宝晟柜坊取银子,不需要口令。”
应采和连忙摇头,“我不要,我自己就有不少。”
“这是我的心意,你既然做了我的女人,我总要有所表示才行。”
听到这句话,应采和顿时心花怒放,抱着郭宋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天还没有大亮,应采和便带着两个女弟子离开了长安,前往江南故乡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