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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九章 冬季备战

    今天郭宋召集众人与其说是议事,不如说是一次总动员,这是一种思想的转变,把安置难民的苦差事,转变为如何利用这么多充沛的人力资源。

    其实在此之前,招募新兵、团练兵和读书人就是开始利用这种资源,但毕竟只是一部分,还有大量百姓在家中无所事事,把他们充分利用起来,就可以解决河西很多事业人手不足的难题。

    郭宋最想做的事情是采矿,朝廷矿监早在二十年前就在张掖发现了铁矿山,而且还比较容易开采,就是因为人力不足而一直搁置。

    没有足够生铁资源,收复西域就是一句空话,现在朝廷已经指望不上,很多战略资源郭宋只能想办法自己解决,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生铁。

    议事结束,时间还早,所有官员又各自回官衙召集手下从事商议下一步的安排,郭宋要求所有署衙三天内要交出计划书,他们自己得找到方向才行。

    郭宋则和仓曹参军事张谙来到了军器库,张掖所有的仓库都位于城北,包括金银铜钱库、兵甲仓库、以及其他物资仓库,诸如生铁仓库、硝石仓库等等。

    事实上,郭宋已经决定紧靠城池北面修建一座仓城,张掖城的空地已经没有了,他还有大量物资都没有运来,比如最大头的粮食仓库,就只能放在凉州,还有肉食冰库放在删丹县。

    军器库由十座仓库组成,里面分门别类存放各种兵器、盔甲、弓弩、盾牌、火油、军旗战鼓等等,今天郭宋要看的是废旧兵器库,由两座仓库组成,堆放了数十万件兵器。

    几名仓头吱嘎嘎拉开大木门,只有里面堆满了各种兵器,刀矛剑戟,没有木杆,全是铁制部分,旁边还有另外一大堆,却是各种报废的生铁农具和炊具。

    然后还有数十个足有一人高的大木箱,里面堆满了铁箭头。

    光兵器就有二三十万件之多,堆积像小山一般。

    郭宋随手捡起一支矛头,矛头上锈迹斑斑,似乎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不知埋藏多少年了。

    旁边张谙笑道:“上缴这支矛头可以奖励十文钱,前段时间收麦子时,很多人都在附近的老战场上挖兵器,箭头一文一支,刀剑矛头十文钱一把,有户人家上缴了三百多把老旧战刀,官府一次性奖励他十两银子,还有不少人家把堆放在屋顶上的各种旧兵器都送来了,还收到一根两百斤重的大铁棒,也奖励了对方五两银子。”

    ‘两百斤重的大铁棒?’郭宋顿时有了兴趣,笑问道:“铁棒在哪里,给我看看?”

    几名士兵从墙角搬来一根黑黝黝的大铁棒,长约八尺,碗口粗细,外形看起来就是一根普通的铁棒,但提起来却格外沉重,郭宋立刻能判断,这不是铁,它的密度要比铁高。

    郭宋拔出锋利的匕首,在表面上稍微削掉一层,露出了银白色。

    “是银子!”士兵们惊呼起来。

    郭宋摇摇头,“不是银子,是白铜。”

    白铜就是金属镍,陇右就盛产这种金属,密度要比生铁大不少。

    “这个不用做兵器,不过可以用来铸钱。”

    说到铸钱,郭宋又问道:“库房里有多少铜?”

    张谙连忙道:“库房里还有粗铜百万斤,另外还有一批铜器,也是从鄯州城缴获的,估计也有十几万斤,但用途有点争议。”

    “这话怎么说?”

    “军器署想用来的铸铜盾,户曹司却不同意,他们认为这批铜应该用来铸钱,他们争论不休,卑职很为难。”

    郭宋点点头,“当然是用来铸钱,铸铜盾太浪费了,我已经和潘长史说过了,我们的金银比较宝贵,尽量不要使用,铸铜钱更为合适,等开春后着手采矿,可能也会产出铜锭,这样铸钱的原料也就有了。”

    “卑职明白了,用来铸钱!”

    郭宋又巡视了几座仓库,随即又上了城墙,北城墙外面草原上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有一座城池地基的痕迹,周长约十五里,这里便是准备建造的仓城了,最初是决定建造一座新县城,但很快发现,河西更急需一座仓城,便将建造新县城的计划后推,集中力量建造仓城,但刚刚建好地基,暴风雪就来临了。

    郭宋的目光却望向远方,他现在已被朝廷任命为安西大都护,开春后,他的大军将要西征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就像平地起的一声惊雷。

    张谙一脸茫然,头顶上蓝天白云,天气这么晴好,怎么会有雷声?

    郭宋却笑了起来,这帮家伙还真是卖力啊!

    ..........

    昨天北城外发出的响声自然是火药的试验了,火药试验地并不在张掖城内,而在张掖西南方向十五里外,那里有一座前年才修建的军城,叫做黑岗守捉,位于一座山岗上,其实就是张掖城的北预警塔。

    军城不大,占地只有五十亩,驻守五十名士兵,但从上个月开始,这座军城不仅仅是预警塔,同时也是军器署下面的火器局,除了硝粉生产在张掖外,其余火药配制和火器试验都在黑岗城内进行。

    天刚亮,北城门开启,一支骆驼队出了城,向十五里外的黑岗城而去,雪太深,战马难行,骆驼却可以踏雪而行。

    骆驼队由三百多头骆驼组成,除了运送补给和火药原料的骆驼外,另外还有五十余头骆驼载着郭宋和他的随从。

    大半个时辰后,骆驼队便来到黑岗脚下,骆驼上不了山,必须用人力把物资挑上山,好在山岗不高,否则就太吃力了。

    这时,一群士兵已经在山脚下等候,杨骏忽然看见郭宋,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见礼。

    郭宋微微笑道:“昨天听见爆炸声,便想过来看看。”

    杨骏惭愧道:“昨天的爆炸,其实是一次失败的结果。”

    “这话怎么说?”

    杨骏叹口气,“使君上山看了就知道了。”

    郭宋扛起一袋百斤重的面粉,和众人一起上山了。

    山上大树环绕,风景不错,军城正北面十分开阔,下方是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只是被白雪覆盖,完全就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白色世界。

    军城内被一分为四,一部分是试验场,大概有二十几亩地,然后是火药配置场所,然后是仓库,最后一部分才是生活区。四个区都用大青砖墙隔开,生活区是单独一个门进出,和其他三个区完全隔开,彼此没有相通的门,这主要是生活区可以烤火取暖,生火做饭,但其他三个区除了试验场外,都不允许有火存在。

    走进试验场,杨骏从一张桌子上取了一个铁罐递给郭宋,铁罐像个扁圆形的南瓜,入手颇为沉重,至少有七八斤。

    “你们想做铁壳火雷?”郭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杨骏点点头,“使君说过,铁壳火雷才是火雷的最高境界,我们的瓷瓶火雷已经完全成功,就想尝试一番铁壳挑战。”

    “结果呢?”郭宋笑问道。

    杨骏很沮丧,苦笑一声道:“昨天点火三次都没有能炸开,后来我们怀疑是不是火药有问题,把火药倒出来装进瓷瓶里,一点就爆炸了,就是昨天使君听到的爆炸声,火药没有问题,还是铁壳出了问题。”

    郭宋看了看手中的铁壳,是用两半铁壳熔合在一起,厚度适中,再薄就是铁皮了,小口盖子,边上有个缺口,将盖子放进去一拧,就打不开了,必须沿着缺口才能打开,密封性很好,应该说,这是最适合的铁壳了,为什么炸不开,只有一个原因,黑火药的烈度还差那么一点点。

    郭宋想了想对杨骏道:“再试试看,改进一下配方,把火硝的数量略增,减少硫磺的量,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做大,做成三四十斤的大铁罐,里面填足够多的火药,我想爆炸威力就大得多了......”

    杨骏猛地一拍额头,“我们怎么没想到,铁壳无论大小,承受的爆炸力都是一样,但药装得多了,爆炸力就增加十倍不止。”

    这就是炮仗的原理,大炮仗的威力要比小鞭炮大得多,原因是火药量大,裹的纸却差不多。

    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就千难万难了,没有几年时间休想研制出来,郭宋也不泼冷水,而是鼓励他们去试验。

    其实郭宋也希望他们尽快成功,威力强大的铁壳雷不仅可以用在军事上,采矿也需要。

第五百三十章 休而不退

    长安,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在城内纷纷扬扬落下,整个长安城笼罩在鹅毛般的瑞雪之中。

    前不久长安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尉朱泚在朱雀大街上遇刺,三支毒箭从车窗射入马车,一名贴身女护卫和一名煎茶童子被射杀,朱泚却侥幸逃过一劫。

    朱泚震怒之下,下令满城搜查,却一无所获。

    他当然知道是谁下令刺杀自己,除了成都的李适外,不会有别人,他们在战场上无法取得胜利,便采用这么卑劣的手段,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先帝李豫就特喜欢用刺杀的手段,他儿子也是一样。

    不过这两天,朱泚有点顾不上成都了,他得到一个紧急快报,崤关守将王孝阗决定投降长安。

    这可是个极为重要的事件,一旦王孝阗投降自己,他们的防线就要向东推进三百余里,下一步就是夺取东都洛阳。

    兴庆宫内,朱泚召集心腹大臣商议此事,源休道:“王孝阗是邓州人,但他的妻儿老母都在长安,估计这是他投降的主要原因。”

    张光晟缓缓道:“其实也不尽然,王孝阗是刘晏的侄女婿,刘晏之死是谁下命令,大家都知道李适脱不了干系,王孝阗本来就不太想为李适卖命,现在李适夺取长安无望,他就想脱离成都,完全在情理之中。”

    朱泚又回头问姚令言道:“他有什么条件?”

    “他想做节度使,封郡王,其次他是投降天子李仅,而不是投降太尉,这是他的两个条件。”

    朱泚呵呵一笑,“投降李仅和投降我有什么区别,这是死要面子,我可以答应,至于郡王也完全可以,既然他是邓州人,就封他南阳郡王,再加封他太子少保,左骁卫大将军,至于节度使,可以封他为庆宁节度使,坐镇庆州和宁州。”

    朱泚之所以这么慷慨,主要是王孝阗实际上控制着陕州和虢州,他这一投降,就把极为重要的两处战略之地献给了朱泚。

    这时,源休缓缓道:“其实卑职还有一个想法,可以助太尉成功。”

    “源相国请说!”

    “卑职知道哥舒曜的军队控制着河南府和汝州、郑州、怀州、虢州和陕州,一个王孝阗投降,就把虢州和陕州献给了太尉,那么汝州、郑州和怀州呢?

    如果这几个州的守将也效仿王孝阗投降长安,哥舒曜的实控兵力就减少到六千人,六千人是守不住河南府,只要太尉从崤关大举进攻,他必然会放弃河南府南撤回襄阳,太尉就在中原有了立足之地,再南下打通商邓通道,整个河南府以南就和长安连为一片了。”

    朱泚大喜,他迟疑一下又道:“就怕他们不肯效仿王孝阗。”

    源休微微一笑,“没有多少人愿为李适这种昏君卖命,所谓不肯投降,其实都是价格没开到位,只要太尉慷慨,他们一定会为长安效命!”

    朱泚一挥手,“他们要女人我给女人,要钱财我给钱财,要官职地位我都答应,我朱泚是做大事之人,那些虚名和身外之物,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

    成都平原的冬天并不是很寒冷,河水都没有结冰,空气中还有一丝温暖的气息。

    两浙观察使韩滉解来了七百万贯盐税和三百万石粮食,使朝廷的财政一下子宽裕起来,李适下旨给百官加俸禄,在城内修建大量小官宅,同时开始大兴土木修建长安宫。

    成都府的行宫实在太小了一点,住着憋屈,比起大明宫实在相差十万八千里,虽然他不可能复制一座大明宫,但至少面积要大一点,有点园林山水,他住着也舒服。

    李适不顾很多大臣反对,还是决心修建长安宫,以提醒自己时刻要记住光复长安。

    长安宫面积是行宫的两倍,占地千亩,北面就紧靠霍仙鸣献给他的万亩庄园,这座庄园内森林不少,再逐渐辟为内苑,打猎的场所也有了。

    原来的旧行宫就能改为朝廷官署了,李适为自己的想法得意万分。

    此时,李适并不过问朝政,他还在宫内养伤,那一箭伤了他的筋骨,稍微用力,右肩背就疼痛难忍,朝政他交给了皇嗣李谊,由自己儿子出任监国。

    但有一个权力李适绝不会放弃,那就是新神策军军权,神策军一共三万人,由李晟的两万军队和浑瑊手下的一万军队组成,经历了神策军使白志贞的叛逃后,李适已不再相信大将和文臣,他任命心腹宦官霍仙鸣和窦文场为神策军中尉,由他们二人掌控军权,驻军于北面皇庄禁苑内。

    这实际上就是变相剥夺了李晟和浑瑊的军权,两人手下都无一兵一卒。

    但掌握了神策军还不够,李适还要控制两浙道、山南道和荆南道,这三处都极为重要。

    书房内,刚刚升任枢密使的宦官宋朝凤对李适道:“两浙道、山南道和荆南道交给外人绝不可靠,老奴建议陛下任命皇子为节度使,前往这三地坐镇,再派得力大臣辅佐他们。”

    “韩滉怎么办?”李适问道。

    韩滉是两浙观察使,在两浙地区民望极高,短短时间内便将两浙稳定下来,并经营得很好,这次他押送粮食和盐税入蜀,功不可没,李适为此有点犹豫。

    宋朝凤道:“陛下,并不是只有武将才有割据之心,陛下别忘了陈少游的所作所为。”

    陈少游是淮南道节度使,典型的文官,但就在不久前,盐铁使包佶弹劾陈少游纵兵抢掠盐税三百万贯,导致盐铁司损失惨重,由于陈少游手握两万军队,朝廷又不敢直接将他罢免,唯恐他被逼造反,危及整个江南。

    宋朝凤的提醒让李适沉默了,他现在确实谁也不敢相信了。

    宋朝凤又建议道:“陛下,韩滉既然来了成都,就不要让他走了,留在成都为官就是了。”

    沉默良久,李适终于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李适颁布旨意,任命通王李谌、虔王李谅和肃王李详分别出任两浙道节度使、山南道节度使和荆南道节度使,同时又任命其弟召王李偲为岭南道节度使,同时任命韩滉为尚书左仆射、吏部尚书、参与政事堂议事。

    李适的这份旨意并没有和监国以及政事堂商议,直接颁发了,在朝廷中一时引起掀然大波,但很快又沉寂下来,监国李谊发表声明,完全支持父皇的任命,众人才意识到,其实天子并没有离开权力中心,他依然牢牢掌握着军政大权。

    黄昏时分,独孤立秋又来到了薛府,这几个月两人走得很近,关系迅速密切起来。

    两人在书房内入座,薛勋给独孤立秋斟满一杯酒问道:“我听说卢杞上书监国,弹劾郭宋擅自扩张管辖地,占领兰州,这件事是真的吗?”

    独孤立秋冷笑一声道:“事情是真的,但可惜他走错了方向,被天子臭骂一顿。”

    “此话怎么说?”

    “皇嗣原本是想说服天子任命郭宋兼任陇右节度使,但天子没有同意,很快消息传来,郭宋从陇右撤军,伪朝派出了陇右节度使,军队接管了陇右,天子又后悔了,卢杞这时候上弹劾书,岂不是踩中了天子的痛脚,当然要被臭骂一顿。”

    薛勋有点担忧道:“其实我也是很担心他向藩镇方向发展。”

    独孤立秋微微一笑,“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不要提到藩镇就觉得它不好,隋末时,李唐不也是一个藩镇吗?”

    或许觉得自己说得太露骨,独孤立秋立刻改口道:“郭宋已经被孤立在河西,和朝廷这边完全割裂开来,他们的生存都得靠自己,就散他想向朝廷请示也办不到,如果说河西渐渐变成藩镇,我觉得也是情有可原,至少他没有像崔宽一样投降伪朝,这已经是很难能可贵了,贤弟不用再担心,一切顺其自然!”

第五百三十一章 出征安西

    时间转眼到了次年二月,初春的温暖气息随着东南风传遍了河西走廊,在肃州靠祁连山的南道上,一支由五千头骆驼和六千辆大车组成的队伍,正浩浩荡荡返回甘州。

    而在十天前,队伍西去沙州时,满载的都是粮食和其他物资,队伍还有三千骑兵护卫。

    事实上,这样的大型运输队伍在去年秋收结束后,便在前往沙州的道路上多次出现了,只不过因为冬天来临而中断了,随着冰雪融化,队伍又重新出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河西军为西征而做的准备。

    与此同时,五千沙州唐军在兵马使姚锦的率领下,正在蒲昌海南岸修建一座占地上百顷的板墙式大营,和沙州一样,蒲昌海的这座大营也是唐军的中转之地,而且是最重要的中转点,之所以选在蒲昌海,是因为可以从这里通过赤河和且末河走水运。大大减轻陆地运输的负担。

    大营已经快要建城了,板墙已有两丈高,厚达六尺,上面甚至可以站人,士兵们正在忙碌最后的收尾。

    姚锦正在和几名将领探讨哨塔之间的距离,这里极度缺乏树木,没有木材,哨塔也是用石头砌成,有点像戍堡。

    “五十步一座太密集了,没有必要。”

    姚锦对几名将领道:“首先我们要明白一点,敌人会从哪里来?吐蕃人肯定是沿着且末河过来,不可能在沙漠中行军,那么我们只要在且末河沿岸设立烽燧,及时报信就行了,而不用围着大营,每隔五十步修一座哨塔,资源有限,我们要把资源用在有用的地方。”

    姚锦的话就是最后的决定,众人都不再坚持,把原本围住大营一圈的哨塔,改为在且末河沿岸修建烽燧,然后再适当建造十几座哨塔。

    与此同时,第一批三千石粮食在一千头骆驼的运送下,也抵达了蒲昌海大营。

    .........

    张掖,出发去安西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薛涛又一次给丈夫收拾行李,这几年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去至少又是半年,但两岁的女儿小薇却不习惯,她正趴在爹爹背上讨价还价,要求爹爹把自己一起带走。

    “我可以和爹爹骑一匹马呀!要不爹爹把我装到袋子里,背在后面,我会很乖的!”

    天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办法。

    “爹爹答应过我的,带我去长安玩,我要去嘛!”小薇拼命摇晃着父亲的胳膊。

    郭宋拍拍她的小脑袋笑道:“这次爹爹不是去长安,是去安西,很远很远的地方,等爹爹下次去长安时,一定带你去。”

    “我不想去长安了,我想去安西!”小家伙开始抽抽搭搭哭起来了。

    郭宋连忙把女儿抱起来,哄她道:“爹爹去的地方有大灰狼,它会吃掉小薇的,所以爹爹不能带你去,被大灰狼吃掉,小薇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小薇眼中露出惧色,要求变得软弱起来。

    “爹爹要保护小薇。”

    这时,薛涛走进来笑道:“整天讲大灰狼的故事吓孩子,哪有那么多大灰狼?”

    郭宋急给妻子使眼色,解释道:“怎么没有?大雪山道上全是野狼群,我遭遇过几次了。”

    薛涛不睬丈夫,对女儿笑道:“别听你爹爹瞎说,没有大灰狼的。”

    “没有大灰狼,我想和爹爹一起去安西。”

    “不准去!”

    薛涛态度粗暴,一口否决了女儿的要求。

    小薇的小嘴瘪了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郭宋连忙要哄女儿时,薛涛的眼睛一瞪,“不准哭,走吧!娘教你画画去。”

    小薇的大哭慢慢止住了,她抽抽噎噎抹着眼泪,乖乖地跟着母亲走了。

    郭宋看得目瞪口呆,一物降一物,他拿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可妻子那么随口一句话,就把女儿喝止住了。

    望着女儿牵着母亲的手又蹦又跳地离去,郭宋只得苦笑着摇摇头。

    ........

    次日一早,两万即将出征的唐军在大营内集结了,这是即将西征的两万唐军,包括河西军中最精锐的陌刀军和重弩军,在战争结束后,一万军队会留在安西,当然,并不会一直戍卫安西,而是实行一种轮换制度。

    高台上,身穿盔甲的郭宋在对两万军队进行最后的动员。

    “从今天开始,我将和各位一起出征安西,这是一场捍卫大唐军人荣耀的出征,我们的无数前辈也同样从这里出发,远征那片遥远的土地,从汉朝开始,我们就建立了安西都护,无数将士在那里流血阵亡,长眠于异乡,而现在,他们用鲜血换来的基业眼看要湮灭了,那么我们有责任站出来,将前辈曾经建立的丰碑重新竖起来,我们要让天下人知道,要让安西老迈的唐军知道,大唐还有一支军队没有忘记安西,他们来了!”

    两万大军和大量源源不断的后勤辎重队离开了张掖西进,士兵们都是骑马而行,队伍延绵十几里,在中间跟随着一同北上的辎重队伍,辎重队伍就是刚刚才从沙州返回的五千头骆驼和六千辆大车,它们再度不辞劳苦跟随唐军西进。

    他们能一次性运输十万石粮食,之前它们已经为沙州运去了三十万石粮食,而这次西进,五千头骆驼还要将沙州的粮食运往蒲昌海,大车则返回张掖,茫茫的沙漠,大车无法行走。

    “使君,沙州的消息说,沙陀人似乎也有点蠢蠢欲动了。”兵马使李冰低声道。

    郭宋沉吟一下道:“并不奇怪,葛逻禄可汗死了,几个儿子爆发了争位之战,他们已经从金山撤军,无论沙陀人还是回纥人,都没有了后顾之忧,首当其冲是思结部危险了,它们占据了太多的草原丰腴之地,回纥人岂能放过它?”

    “卑职更关注沙陀,它们会不会认为大唐也分裂了?”

    郭宋淡淡一笑,”如果朱泚不称帝的话,大唐确实分裂了,自古以来,只要中原出现内乱,四周的游牧民族必然会入侵,两晋南北朝已经留下太多的教训,从突厥到回纥再到吐蕃,还有沙陀,以后或许还会有党项,他们都是狼的本性,一旦发现有机可趁,就绝不会放弃机会。”

    “所以使君认为,沙陀一定会撕毁停战协议,入侵沙州?”

    郭宋点了点头,“这是必然的,不过我相信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

    当郭宋的西征大军抵达沙州时,姚锦已经率领筑城队返回了沙州,蒲昌海那边留了一千人看守。

    郭宋命令军队就地驻营,他和姚锦进了敦煌城。

    “卑职已经从粟特商人那里得到确切消息,沙陀的长老会已经同意调兵,现在就等沙陀的可汗批准出兵。”

    郭宋问道:“你的军队够吗,要不要我留一部分军队支援你?”

    姚锦摇摇头,“卑职的兵力足够了,一万两千军队镇守敦煌城绰绰有余,更何况我们还有强大的守城武器。”

    “我主要是担心本土士兵,前年见他们还很不足。”

    “这两年他们进步很大,训练很刻苦,尤其这两个月,为了保卫家园,将士们士气高涨。”

    “这样吧!我还是调八千骑兵过来,在肃州边境等候,一旦敦煌有需要,他们会立刻杀来支援。”

    两人说着,走上了敦煌城,敦煌城是用大墙砖砌成,高两丈五尺,高大坚固,同样只有南北两座城门,城墙周长约三十里,城墙上站满了值勤士兵,看得出并不是正规河西军,而是沙州团练军,不过所有士兵都站得笔直,目光坚毅。

    这时,郭宋意外看到了杨骏,杨骏现在出任火器营郎将,他率领五百士兵赶来援助沙州,他正率领一群士兵在城头上测量距离。

    郭宋走了过去,杨骏看见主帅过来,连忙单膝跪下见礼,郭宋笑问道:“这是在测量什么?”

    “回禀使君,每座城池的高度和投掷距离都不一样,所以投掷的时点我们要掌握,然后在火绳上画上红色标记。”

    “火绳会有这么精准吗?”

    “使君有所不知,我们最有把握的就是火绳,试验了上千回,爆炸点已经掌握的比较精准了。”

    杨骏的铁壳火雷目前还没有研制出来,难度太大,一次都没有成功,但战争已经不等人。

    他们便转换了思路,研制大型瓷罐雷,将罐壁造得厚达一寸,体型庞大,外形很像一个煤气罐,从城头扔下去都不会摔碎,然后火药中掺杂大量淬毒铁钉,爆炸时威力同样巨大,甚至能将城门炸碎,而且淬毒铁钉杀伤力极强。

    郭宋微微点头道:“你们这样一说,连我都想留下来,亲眼看一看火器在战争的第一次运用!”

第五百三十二章 安西军情

    郭宋最终没有留下,在沙州休整两天后,大军继续向蒲昌海大营进发,这一次六千辆大车没有跟随,而是五千头骆驼驮着两万石粮食跟随唐军向茫茫沙海走去。

    郭宋率领大军走的是沙漠北线,这是他们多次穿越沙海走出来的经验,沙漠北端只有数十里宽,基本上一天就能穿过,不用在沙漠里过夜。

    然后便是数百里的戈壁乱石滩,楼兰古国便消亡在这片戈壁乱石滩中。

    从张掖出发,大军已经整整走了十二天,大军沿着库鲁克塔格山脚而行,脚下是大片高山草甸,冰雪已经开始融化,空气格外的冰冷刺骨,骆驼和战马一边喝着潺潺的冰雪融水,一边啃食着粗壮多汁的草根,远处还不时看见一群群梅花鹿。

    他们在高处行走,南面低凹处是大片岩土裸露的秃山群,怪石嶙峋的地貌,沟壑纵横,极度荒凉,十几条小河已经出现了河冰融化的迹象,但它们却是最好的向导,跟随着它们穿过荒漠山区,便可以抵达蒲昌海。

    “使君!那边有座城堡。”士兵指着远处一座军城大喊道。

    城堡上插着安西军的旗帜,一面黄龙旗,下方写着三个斗大的黑字:安西军。

    这是郭宋和老王爷郭昕一起商议建立起来的戍堡,也是为了给往来商队进行补给,虽然吐蕃军占领疏勒,掐断了丝绸之路南线。

    但安西各国的商人还是络绎不绝地来到张掖,从张掖的汉商手中换取他们需要的丝绸、瓷器、茶叶和日用品,同时将安西的玉石、药材、羊皮等物品运往张掖。

    而这座戍堡的建立,便给往来商人带来了极大便利,他们在这里能得到食物和淡水补充,在漫长枯燥的旅程中看到了戍堡,就俨如寒冬中看到了生机,给商人们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安慰。

    这时,戍堡的镇将前来给郭宋见礼,“卑职安西军镇将周源,参见节度使!”

    “周将军请免礼!”

    郭宋又笑问道:“戍堡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

    “回禀使君,是前年秋天,目前一共有七十名弟兄,”

    “那有没有吐蕃军出现?”

    周源摇摇头,“到目前为止,没有吐蕃军出现,不过去年夏天出现过马匪,我们救援了一支被马匪追杀的商队。”

    郭宋一怔,“安西还有马匪?”

    “以前没有,就是这几年出现的,我们一直怀疑,是沙陀人乔装的马匪。”

    很有可能,沙陀人在河西走廊就干过这种事情。

    安抚了戍卫士兵,郭宋便率领大军调头南下,戍堡旁边有一条小河,沿着这条小河再走一天半便可以抵达蒲昌海,这样算下来,他们从张掖到蒲昌海,路上一共走了十五天。

    到蒲昌海时,已经是二月下旬,安西也开始进入春天了,湖水融化,嫩草悄然生出,大片白色水鸟在湖面上翱翔,一群群刚出生不久的小鹿也开始蹦蹦跳跳在草原上觅食。

    两万大军进入了不久前才搭建完成的板墙式军营内,原本冷冷清清的大营顿时热闹起来,三千五百顶大帐事先已经安扎好了,这里面包括士兵营、仓库营、后勤营、伤兵营等等。

    郭宋来不及休息,便在数十名将领的陪同下巡视这座占地广袤的大营。

    郎将裴信是沙州留守士兵的主将,在郭宋的主力大军进驻后,他也要率领军队返回沙州。

    “考虑到吐蕃军骑兵可能会用火箭夜袭大营,所有大帐都距离营墙一百五十步,他们的火箭没有这么远的射程,除非是运来投石机,但可能性不大。”

    郭宋哨塔的数量不多,便沉吟一下问道:“是不是哨塔和哨塔间距离太远?中间会出现两边都看不到的盲区。”

    “启禀使君,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了,我们的解决方案是在且末河沿岸和山脚下修建了三十座烽燧,吐蕃大军只要过来,就只能沿着且末河边走,我们能立刻发现对方,如果是小规模的骑兵绕路而来,其实也不用惧怕。”

    郭宋点点头,这个方法倒也不错,他很了解这边情况,吐蕃军队过来,确实必须沿且末河走,南面是阿尔金山,北面是茫茫沙漠,他们承受不住的,更重要是,外围还大量巡哨。

    郭宋安排了军队驻扎,他率领三千骑兵和一千头骆驼,携带四千石粮食前往龟兹城。

    ........

    七天后,队伍抵达龟兹城,安西节度府录事参军娄闻达听闻郭宋到来,亲自率领满城军民来城外迎接郭宋。

    郭昕病世后,目前安西由娄闻达主政,大家都像失去了主心骨,在惶恐度过了一年,尤其娄闻达是文官,他实在没有能力担起这副重担。

    郭宋的到来,无疑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希望,之前他们已得到消息,朝廷任命郭宋兼任安西、北庭大都护,郭宋就成了安西军民日夜盼望的新主心骨。

    “老王爷病逝后,大家的心都渐渐涣散了,要求放弃安西返回河西的呼声起此彼伏,但大家又舍不得放弃奋斗多年的基业,听说中原也爆发了内战,所以返回中原呼声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积极了,大家都很迷茫,不知道安西该何去何从?”

    郭宋安静地听完了娄闻达的叙述,他笑了笑道:“娄参军知道我这次带来多少军队吗?我告诉你,我带来两万大军,就驻扎在蒲昌海。”

    娄闻达顿时又惊又喜,“郭使君是要长驻安西了?”

    郭宋淡淡道:“为什么不说我要歼灭吐蕃军,彻底驱逐吐蕃牧民,恢复安西节度府呢?”

    “啊!要和吐蕃开战了吗?”

    “事实上,河西军在陇右已经和吐蕃军开战了,我们歼灭了一万多吐蕃军,重新夺回了陇右,现在轮到安西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整整十年。”

    娄闻达忍不住老泪纵横道:“这一天我们已经盼望了几十年。”

    “我现在需要了解吐蕃的情况。”

    “使君请进城细谈!”

    走到龟兹城外,上万军民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每个人激动万分,他们终于盼到了新的主帅,而这个主帅在他们心中也是仅次于老王爷,是一个真正能把他们带出困境的首领。

    郭宋向众人挥手致意,又让士兵从骆驼身上搬下了四千石麦子,欢呼声更是响彻天空,对极度困乏的安西军将士和家属而言,再没有什么比粮食更加宝贵了。

    望着一个个白发苍苍的老兵,十年前他们就已经老去,现在的他们更加苍老了,本该在家颐养天年的老人,依旧拿着兵器为国戍边,连手中的长矛都快要变成他们的拐杖,郭宋心中一阵阵酸楚,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

    安西节度府大堂内,娄闻达挂出一幅巨大的安西地图,他用木杆指着地图道:“目前我们还有四千军队,驻守在安西、焉稽和于阗三镇,龟兹有两千守军,焉稽和于阗各有一千,疏勒镇已经让给吐蕃,目前吐蕃在疏勒有五千军队,在小勃律和大勃律各有两千驻军,在且末城有一千驻军,在安西实际上有一万驻军。

    这只是驻军,还有他们的补给,他们在占领疏勒镇后,又加速侵占各地绿洲牧场,可以说,安西大部分绿洲都被他们占领了,至少有五万吐蕃牧民在安西放牧,养活这一万军队。”

    “那安西各国是什么态度?”郭宋问道。

    “安西各国现在才意识到吐蕃的可怕,他们虽然不用向吐蕃交税,但他们的牧场却被吐蕃牧民占领,他们只能绿洲边缘生活,可以说怨声载道,去年秋年,龟兹王多年来第一次前来拜访,想和唐军共商抗吐蕃大计,我告诉他们,你今年春天会来,我估计安西各国都会来拜见使君。”

    郭宋点点头,“我是要见一见他们,必须要重新分配战后利益,至少将来安西军能够粮食自给自足,老人和孩子不用再忍饥挨饿。”

    娄闻达大喜,“那卑职什么时候派人去通知他们?”

    郭宋沉吟一下道:“等且末城之战结束了再说!”

    “卑职明白了!”

    郭宋又对他道:“从今天开始,娄参军正式出任安西节度府长史。”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夜袭且末

    龟兹城和他上一次来区别不大,依旧没有当地百姓,道路空旷,人口稀少,汉人军民都集中在南面,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种满了大冬瓜,很多人家房顶上垒放着数百只大冬瓜,冬天断粮时,他们就靠这个活下去。

    “郭使君!”

    郭宋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一回头,只见是一个身材瘦高,皮肤黝黑的唐军年轻将领,看样子也就二十五六岁,目光却很沧桑,但此时他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郭宋觉得他有些眼熟,他想了想,忽然笑道:“你是谢天山!”

    年轻将领一脸惊喜道:“使君还认识我?”

    谢天山就是当年郭宋第一次来安西时遇到的向导小兵,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年轻有为的唐军将领了。

    “臭小子长大了!”

    郭宋笑着给他肩窝一拳,问道:“现在是什么职务了?”

    “回禀使君,卑职现在是校尉,跟随杨兵马使在焉稽镇驻防,昨天才回龟兹办事。”

    “不错嘛!居然升为校尉了,你说的杨兵马使是杨孝俨吗?”

    “正是,我们都天天盼着使君来安西。”

    杨孝俨就是当年第一个前往长安报信的安西军斥候,带领郭宋和三百勇士前往安西,已经十年没有见到他,现在已经独挡一方了。

    其实郭宋还不知道,安西军的校尉军职已经不低了,安西军兵力太少,兵马使只相当于郎将,兵马使下面就是校尉,谢天山虽然年轻,但已经是焉稽镇五校尉之一了。

    郭宋又笑问道:“你对且末城熟悉吗?”

    “当然熟悉,卑职以前是斥候的时候,老王爷派我们去且末城探查敌情,我们且末城周围呆了一个多月,对那边的一草一木都很了解。”

    郭宋微微笑道:“那愿不愿意再给我们当一回向导?”

    “卑职当然愿意!”

    谢天山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他挠挠头又道:“不过得给杨兵马使说一声,否则卑职要被军法处置。”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不让你为难。”

    “使君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出发,去蒲昌海!”

    ........

    次日一早,郭宋率领三千骑兵和骆驼队返回蒲昌海,谢天山也一路跟随,临行时,龟兹城增送了五千只大冬瓜给唐军,略表寸心。

    回到蒲昌海大营,正好遇到第四批粮食物资运抵大营,这段时间,骆驼队一直从沙州向这边运粮,蒲昌海大营内的粮食已达十万石,还有火油、兵器等不少物资。

    军队依旧在紧张的训练中,不敢有丝毫懈怠,郭宋回到中军大帐,兵马使李冰前来禀报。

    “这半个月,弟兄们主要是训练夜战,另外还有沙漠适应训练,带士兵去沙漠行军,强化体力,效果很不错!”

    郭宋点点头问道:“吐蕃军有消息吗?”

    “暂时没有,斥候去且末城探查过,那边很平静,不过且末城附近发现很多吐蕃牧民,都是开春后,从南面过来的。”

    郭宋沉吟片刻道:“留五千弟兄守大营,另外一万五千人准备今晚出发!”

    “卑职遵令!”

    当天晚上,郭宋便率领一万五千人直扑且末城,两天后,大军抵达且末城,按照谢天山的建议,他们停步在且末城以西三十里处,郭宋下令就地驻营。

    在一座临时行军帐内,谢天山对众人道:“且末城城墙都是用巨石修城,很坚固,攻城不容易,但它的弱点在城门,城门是用胡杨木拼制而成,很陈旧,而且很干燥,容易被烧坏,可以火攻城门,然后撞木轻轻一撞就开了。”

    “城内守军会不会用巨石或者沙袋把城门堵住?”李冰问道。

    谢天山脸腾地红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郭宋摆摆手道:“小谢的思路很对,攻打城门是明智的选择,李冰说得也对,敌人很可能会用沙袋和巨石堵门,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字,快!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来不及堵门,这就要求我们首先是在夜间行动,然后一次性破门。”

    “我们准备了两根攻城槌,卑职愿打斗阵!”

    郭宋微微笑道:“且莫城问题不大,就用它来给我们做个试验吧!

    .........

    两更时分,一支三千人唐军出现在且末城北,距离城门约三百步,他们匍匐在草地上,从城头上看不见这支军队,在这支军队的后方则是五千唐军骑兵。

    但今晚的主角是五名火器营士兵,准确说,是他们手上的一只大瓷瓶罐子,这是从沙州火器营顺来的瓷火雷,一共带来三只,每只重达五十斤,外形就像一只煤气罐,这三只内都没有毒钉,是纯粹的药罐子。

    五名唐军士兵时而奔跑,时而匍匐,渐渐靠近城门,城头上有吐蕃守军在走动,但人数不多,估计大部分都在睡觉。

    五人迅速靠近了城墙,城墙下没有护城河,五名士兵将身体贴着城墙,慢慢向城门处移动,很快便抵达城门。

    五名火器营士兵参加过无数次试验,经验很丰富,他们先支起一个三角架,然后将大瓷罐放在三脚架上,紧紧靠着城门。

    一名士兵甩燃了火折子,五名士兵点点头,士兵直接点燃了火绳,五名士兵转身狂奔,奔出一百余步,前面草地上有一处凹陷,五名士兵匍匐在凹陷处,紧紧捂住耳朵,三千名唐军士兵也跟着捂住了耳朵。

    片刻,一刀赤亮的火光闪过,接着轰隆一声巨响,瓷火雷爆炸了,强烈的冲击波将城门炸开了一个大洞。

    三千唐军一跃而起,呐喊着向三百步外的城门杀去,城内的吐蕃士兵也被爆炸声惊醒,纷纷起身准备迎战。

    城门只是炸了一个大洞,并没有完全炸开,但城内的数十名守军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而逃,冲在最前面的百名士兵抱着着一支撞木,他们大喊一声,向城门撞去,轰的一声,城门被彻底撞开了,三千唐军杀了进去,接着万马奔腾,五千唐军骑兵杀了上来,直接冲进了城门。

    ........

    城内没有居民,天亮时,唐军完全占领了且末城,一千名吐蕃军没有降兵,全部战死,唐军也付出了伤亡近两百人的代价。

    郭宋是在天亮时抵达了且末城,他昨晚在二十里外,也清晰地听到了爆炸声。

    攻占千余军队驻守的且末城不会有什么悬念,郭宋更关心第一次火雷爆炸的效果,距离北城门约一百五十步,郭宋翻身下马,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瓷片,他对亲兵们喊道:“大家找一找,看还有没有更远处的爆炸瓷片?”

    士兵们纷纷寻找,很快又找到了十几块瓷片,最远是在一百八十步外,杨骏给他的数据,最远是在一百三十步左右,但实际上一百八十步外也找到了。

    那么瓷瓶内毒钉的杀伤范围就应该不止五十步,而是在六十步左右。

    郭宋催马来到城门处,只见城门被炸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大洞,大约一人高,这还是品质比较差的木城门,要是遇到包裹铁片的城门,瓷火雷基本上就无济于事了。

    郭宋暗暗摇头,瓷火雷冲击力还是不够,已达五十斤重,城门还是没有被炸塌。

    郭宋基本上可以做出结论了,在铁壳火雷没有出现之前,仅靠爆炸冲击波对敌军的伤害并不大,还是得指望同时迸射出来的数千根毒钉发挥作用。

第五百三十四章 兵临于阗

    天亮后,唐军便四处出击,驱赶吐蕃牧民,反抗者一律格杀,将数千户吐蕃牧民全部驱逐出安西。

    郭宋带着手下在且末城四周巡视,且末城就是后世的且末县,位于昆仑山北麓,得益于昆山的积雪融水,这里分布着大片绿洲,河流众多,最后汇集成且末河,流入蒲昌海。

    郭宋用马鞭指着四周绿洲道:“这里完全可以建立一座且末军镇,周围绿洲实行军屯,粮食自给自足完全没有问题,还能养牛羊,肉食和皮毛来源也能解决。”

    谢天山在一旁道:“在且末建立军镇,一直是老王爷的梦想,他最初是想把东面的且末河四城连成一片,但都失败了,还是因为吐蕃军队源源不断地从高原杀来。”

    郭宋完全可以理解,且末城正好位于昆仑山和阿尔金山的分岔处,从高原过来,且末城是必经之路,吐蕃把且末城当做据点的原因就在这里。

    郭宋点点头问题:“且末河四城现在如何了?”

    且末河四城是指弩支城、新城、典合城和蒲桃城,十年前被吐蕃和吐谷浑的联军攻破,现在情况不知怎么样了?

    谢天山叹息一声道:“且末河四城已经没有了,最后一点驻军也并到于阗,老王爷是想重建,但没有人力物力,只能作罢。”

    如果在且末河四城的原址上重建一座大城,把它视为且末军镇,其实倒是比建在这里更好,那边背后是阿尔金山,又有且末河灌溉,绿洲比这里更多,一样可以大量屯田,这里虽然有不少绿洲,但冬天风太大,寒冷得让人受不了。

    这时,郭宋又用马鞭指着北方,问谢天山道:“从这里可以直接北上吗?”

    郭宋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从且末城去龟兹城,还要再折道返回蒲昌海,再向西进发,路途太远,耗费时间太多,如果能直接北上,至少可以节省四五天时间。

    谢天山摇摇头道:“从这里直接北上就是大沙漠腹地了,不可能走人,我们一般都是向东走到蒲桃城,然后再直接北上,就不用去蒲昌海中转,虽然那边是图兰大沙漠边缘,但还是有小绿洲,骑马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穿过去,要比走蒲昌海节省三天时间。”

    “如果向西走呢?”

    谢天山笑道:“其实向西走更好,先到于阗军镇,然后顺着玉河北上,就能直接穿过大沙漠,抵达龟兹城。”

    玉河就是后世的和田河,由玉龙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汇合而成,唐朝时还不是季节河,就算到枯水期还有水量很小的一缕河水,一直北上流入赤河,现在是冰雪融化之时,水量更足了,安西唐军不走蒲昌海的原因就在这里,直接走玉河,横穿大沙漠,就抵达于阗镇,没必要再绕远路。

    郭宋沉思片刻,便欣然道:“那就去于阗镇!”

    两天后,唐军彻底驱赶了附近的牧民,缴获了大量牛羊,这些牛羊并不是牧民所有,而是吐蕃军方的,牧民只是替吐蕃军方放牧而已,谢天山把这一点告诉了郭宋,唐军自然就不会客气,将属于吐蕃军方的二十几万头牛羊全部缴获,把牧民赶回了高原。

    这时,从蒲昌海过来的五千头骆驼托负着两万石粮食抵达且末城,郭宋留一千军队守且末城,他率领一万五千大军和五千头骆驼以及大批牛羊前往千里外的于阗镇。

    .......

    从且末城前往于阗镇约有一千二百里,中途有几处绿洲,从前是唐军的守捉城,像兰城守捉、尼壤守捉以及坎城守捉,不过现在兵力不足,各守捉已经荒废了,绿洲也被吐蕃和吐谷浑牧民侵占,安西唐军无力驱赶。

    唐军足足走了十天,才终于抵达了于阗镇,于阗镇的兵马使也是当年的老朋友郑据,郑据当年出任弩支城镇将时去龟兹求救,差点死在蒲昌海,被第一次来安西的郭宋救下。

    郑据的父亲郑文高是于阗镇老兵马使,几年前去世后,郭昕便任命他为于阗兵马使,接过父亲的宝剑,继续坐镇于阗。

    于阗镇目前有一千军队,这两年随着吐蕃不断侵占牧场,于阗国也感到了切肤之痛,他们开始善待唐军,于阗国的唐军才得以稍稍改善生活条件。

    郑据听说郭宋到来,亲自出城十里迎接,望着一望无际的唐军,郑据更是激动万分,郭使君这是要把吐蕃彻底踢出安西啊!

    他陪同着郭宋,一路向于阗城而去。

    “说起来好笑,去年秋天于阗国王想夺回南山牧场,也没有通知我们,自己率两千军去驱赶吐蕃牧民,结果数百名吐蕃军杀来,于阗军队被打得大败,死伤几百人,吐蕃军还攻打于阗城,却被我们守住了,于阗王对我们态度大变,简直比亲兄弟还要亲。”

    郭宋顿时有了兴趣,问道:“一千士兵是怎么守住于阗城?”

    “用火油!”

    郭宋眼前一亮,连忙问道:“哪里有火油?”

    “在沙漠腹地就有,我们装了两千多桶,敌军来攻打时,我们用火油烧死了两百多个吐蕃士兵,他们就不得不撤军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安西有火油,一直在河西寻找火油未果的郭宋精神大振,他还准备花高价去购买延州的火油,这下可替他省钱了。

    郭宋又听出了他话语中还有信息,又问道:“你刚才说的吐蕃军是从哪里过来的?”

    “使君不会以为吐蕃军是从疏勒过来的吧?”

    郭宋摇摇头,“刚开始我是这样认为,但感觉不对,就算吐蕃军长翅膀也飞不了这么快。”

    “吐蕃军就在吉良镇,距离于阗城约三十里,驻扎了五百名吐蕃士兵,这边牧场大,吐蕃牧民也多,所以有军队保护,这么多年基本上彼此互不侵犯。

    但去年那件事性质比较严重,阵亡两百余吐蕃士兵对他们来说是大事,疏勒吐蕃军很可能会来报复,于阗王这个冬天寝食不安,找我好几次商议对策,现在使君率大军过来,估计他能睡个安稳觉了。”

    大军没有进城,直接在城外驻扎,他们携带了行军帐,行军帐比较轻巧,收拾搭建都比较容易,直接叠好后放在马背上,一顶行军帐可以睡三名士兵。

    中军大帐也随即搭建起来,这时,郑据匆匆领来一名中年胡人男子,黑面虬须,用白布包着头,头巾有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穿着一身上好的皮袄。

    郑据给郭宋介绍道:“使君,这位就是于阗王阿俱罗!”

    郭宋连忙行礼,“在下郭宋,给王爷见礼了!”

    于阗王深深行一礼,用一口熟练的汉语道:“我们盼望唐朝大军,俨如病苛盼良医,终于把使君盼来了,在下汉名于胜。”

    郭宋听他口音是很标准的长安官话,便笑道:“王爷似乎在长安呆过?”

    “我年轻时在长安住了十几年,事实上,安西各国君主都在长安住过,语言交流不成问题。”

    “这样就方便了,王爷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有亲兵给他们上了茶,阿俱罗满脸期待地问道:“这次郭使君率大军过来,应该是为了恢复安西节度府吧!”

    郭宋点点头,“确实如此,这也是郭老郡王的遗愿,也是我们每一个大唐将士的心愿。”

    “可是唐朝和吐蕃签署了会盟协议,这样主动进攻吐蕃,使君会不会被朝廷弹劾?”

    消息不畅,阿俱罗并不知道长安和陇右发生的事情。

    郭宋微微笑道:“在去年秋天,我们已经和吐蕃在陇右展开激战,会盟协议已经被撕毁了,所以我才决定率军入安西。”

    “那太好了!”

    阿俱罗十分兴奋问道:“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郭宋点点头,“把吐蕃赶出安西,我相信不仅仅是唐军的心愿,也是安西各国的共同心愿,我希望这次我们能共同努力,齐心合力把吐蕃赶出安西,所以在发动疏勒战役之前,我会在龟兹召集各国聚会,共商大计,也烦请王爷替我给大家转达。”

    “我很乐意为使君转达!”

    阿俱罗迟疑一下又问道:“唐军从东面过来,不知且末城那边的吐蕃军如何了?”

    郭宋微微欠身笑道:“且末城的一千吐蕃军已经被我们全歼,吐蕃牧民都被赶回了高原,于阗的吐蕃军队我们将其歼灭,唐军主力会暂时驻扎在于阗镇,粮食我们携带了,牛羊也带了二十万头,不会给于阗国添麻烦。”

第五百三十五章 沙州之战(上)

    春暖花开,原本是赏心悦目,令人期待的季节,但沙州的春天却布满了战争的阴云。

    一支两万人沙陀大军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杀入了沙州。

    这支大军依旧由朱邪金海统率,虽然朱邪金海曾惨败在张掖城下,但他在朱邪部依旧有着崇高的威望,这次两万大军出征,有一半以上的军队都是来自朱邪部,自然是由他来担任主帅。

    朱邪金海也信誓旦旦在长老会和可汗面前发誓,他已经吸取了教训,绝不会让张掖一幕重演。

    他自己也想一洗战败的耻辱,这两年,张掖之败的耻辱像座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令他无比憋屈。

    沙陀大军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沙州,他们当然也想夺取肃州和甘州,甚至凉州,但眼下沙州才是他们最想夺取的目标,沙州紧靠着他们老巢,唐军在沙州的存在令他们深感不安。

    只有夺取沙州,稳固了后防,沙陀大军才能继续南下,兵指甘州。

    两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敦煌城,他们携带了大量攻城武器,主要以攻城梯为主,也包括了投石机、撞城槌和少量巢车。

    朱邪金海脸色阴沉,坦率说,他并不喜欢攻城战,张掖攻城战的惨败,给他留下太深的阴影,他就希望大家能站在一马平川的原野上,痛痛快快厮杀一场,但唐军偏偏喜欢守城战,让他心中极为不爽。

    “叶护,这几天敦煌城的情报怎么一直没有出来?”一名千夫长问道。

    朱邪金海哼了一声,“打仗若能指望那些酒囊饭袋,那还有咱们什么事?”

    话虽这样说,朱邪金海心中也有点担心,他去年秋天派出潜伏入敦煌城的探子会不会被唐军灭了?

    “加快速度,争取明天抵达敦煌城!”

    朱邪金海一声令下,两万大军加快了速度,浩浩荡荡杀向敦煌城。

    .........

    敦煌城的一万两万大军已枕戈以待,与此同时,八千骑兵也已从甘州出发,进入肃州,准备随时援助敦煌城。

    早在一月中旬,包括史家在内的张掖粟特商人便多次提醒郭宋,沙陀高层已将大唐分裂视为机遇,很可能会大举进攻河西走廊。

    为此,河西军也在积极应对,除了大量向沙州运输粮食、火油、守城投石机等军营物资外,还派出了三支特殊的军队支援沙州,一个是火器营,一个是重弩军,还有一支便是内卫营。

    内卫营的兵力已经增加到一千人,全面防范外部势力对河西的情报侵入,王越亲自率领三百精锐内卫军在半个月前抵达敦煌城,开始清除沙陀部署在敦煌城内的探子。

    五更时分,三百内卫士兵和千名唐军包围了位于敦煌城南的伊州客栈,他们从粟特人那里得到情报,这座客栈是沙陀人所开。

    客栈占地至少有五亩,面积很多,里面房舍众多,不过十天前就已经关门停业了,但内卫军发现他们依然大量采购食材,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客栈里隐藏着沙陀探子。

    沙陀军很可能也想里应外合夺取敦煌城,这毕竟是代价最小的攻城方式。

    唐军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内卫军士兵还在探查地道的可能,这时,一名士兵跑上前对王越道:“将军,确实有地道,我们发现了地道出口。”

    地道出口位于隔壁酒馆的后院柴房内,被一块木板盖住,这也就意味着隔壁这家酒馆也是沙陀人所开,差点把它遗漏了,五百名立刻包围了这座酒馆。

    一切准备就绪,王越发出了一个进攻的手势,数十名内卫士兵一跃跳上围墙。

    就在这时,一间屋子里忽然射出数十支箭,几名士兵躲闪不及,被箭射中。

    王越大怒,喝令道:“投掷火油罐!”

    士兵们纷纷将薄皮火油陶罐向房间扔去,陶罐落地即碎,片刻间,房子内外火油四溢,这时,一名士兵将一枚点燃的火药棒扔了进去。

    这是火器营在研制导火绳时发明的火药棒,将火药颗粒用松香树脂粘合在一根短木棒上,基本上没有什么爆炸威力,但燃烧效果却极好,比火油箭强得多,能迅猛且持久的燃烧,被内卫营看中,接手过去,成为内卫营的纵火利器,事实上,不光内卫营看中,军器署也同样看中,制造了一大批火药箭,已经取代了火箭。

    火药棒一下子点燃了火油,房间迅猛燃烧起来,躲在房间里的数十名沙陀探子吓得纷纷逃出,埋伏在墙头的内卫士兵乱箭齐发,沙陀探子纷纷惨叫倒地。

    这时,内卫士兵撞开大门,杀了进去了。

    不多时,士兵将客栈掌柜揪了出来,他时当年沙陀人被吐蕃击败撤军时留在敦煌的暗桩,也是沙州的情报头目。

    他脸上全是血,一只耳朵被割掉了,掌柜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我说......我都说,只求饶我一命。”

    “你说吧!除了你这家客栈,哪里还有沙陀内应?”

    “城东康达尔家,他家也藏有二十沙陀士兵。”

    “还有呢?”

    “没有了,我这里四十人,康达尔家二十人,一共六十人。”

    “应该一共百人吧!”王越冷冷道。

    “不!不!一共只有六十人,原本只有四十人,下雪前又来了二十人,跟随康达尔的商队过来的。”

    王越把他扔到一边,又问道:“情况怎么样?”

    “已经结束了,射杀了三十余人,还有几人躲在地道里,被我们用火烧死了。”

    “一共多少人?”王越又问道。

    “一共四十名内应,还有五名伙计,也是他们的人,都被干掉了。”

    王越一挥手,“第一营留下救火并清理物品,其余弟兄跟我走!”

    他随即率领两百五十名内卫士兵和五百名唐军士兵向城东奔去,很快便将粟特商人康达尔府邸团团包围。

    内卫士兵们没有太多顾虑,直接砸开了大门,杀了进去........

    天亮时,客栈的火已经熄灭了,主将姚锦来到现场,了解昨晚的情况。

    “一共六十名沙陀探子,实际上是六十名精锐士兵,他们的任务是在夜间打开城门,放沙陀军入城。”

    姚锦心中一阵恼火,这是他们最擅长的攻城方式,却被对方学会了,事先派人安插在城中,如果不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参与围剿客栈的郎将郑恩平低声对姚锦道:“昨晚第一次使用火药棒,非常好用,燃烧能力很强,远远超过了火箭!”

    姚锦点了点头,他之前对火药武器有点轻视,现在他也意识到,自己应该重新再认识一下火药武器了。

    火器营位于敦煌城西北角,这里原本是城隍庙,城隍庙荒废后,这里便长满杂草,鼠蛇丛生,但这片土地却很大,占地足有五十亩,正好被火器营利用起来作为试验场和研制地。

    四周被高墙包围,杨骏陪同着姚锦、王越等十几名将领来到试验场,昨晚的火药棒实战让军中很多将领都对火药武器有了兴趣。

    试验场上,停着一部缩小了一倍的巢车,除了体型稍小外,其他和正式的巢车没有任何区别,几匹毛驴拉着巢车正在缓缓移动,渐渐靠近了一座城墙。

    距离城墙还有十几步时,这时,城墙上一名高大强壮的士兵将一枚重约二十斤的瓷火雷准确扔进了巢车内,巢车轰然爆炸,顶部被炸得粉碎,十几名草人被炸飞出来,瓷瓶内铁钉迸射。

    将领顿时明白过来了,一起鼓掌,杨骏对众人道道:“这种战术的关键就是要把握好时机,巢车还没有靠近城墙时,将火雷投进去,既然炸不死对方,迸射出来的毒钉也足以让里面的士兵送命,而且巢车顶部的四周被挡板包围,毒钉无法伤害城头上的守军。”

    姚锦问道:“那是不是火油也可以?当初在丰州打薛延陀时,我们用火油对付巢车,效果也不错。”

    杨骏微微笑道:“火油有个缺点,就是容易落进巢车底部,而我们的瓷火雷基本上确保在巢车上部爆炸,当然,这里面就有一个难点,就是投掷的时机把握,如果投掷晚了,瓷瓶提前爆炸,反而会伤及城头,所以必须由火器营的士兵来操作,他们经过严格的训练,基本上能做到万无一失!”

第五百三十六章 沙州之战(中)

    两更时分,两万沙陀军静静等候在敦煌城数里外,这是沙陀大军和城内内应约好的时间,两更时分以点火为号,内应士兵将打开城门。

    时辰已经到了,城头上忽然燃起了大火,城门开启了,露出了黝黑的城洞,有人在城门拼命挥手,朱邪金海大喜,喝令道:“杀入城去!”

    两千先锋骑兵骤然发动,向城门处疾奔而去,眼看冲到城下,但城门却忽然关闭了,骑兵们纷纷勒马,就在这时,城头上忽然火光大作,一阵梆子声响起,城头上万箭齐发,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下方骑兵。

    两千骑兵躲闪不及,瞬间被箭射倒了四成,后方骑兵惊得纷纷掉头,紧接着第二轮箭射来,沙陀士兵伤亡极其惨重,幸运逃脱者打马狂奔,这时,城门开启,从城内杀出无数士兵,将受伤未死的沙陀人悉数杀死,数百匹战马牵了回来。

    远处刚刚才发动的主力大军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纷纷停止,眼睁睁看着只有四百余人逃回来,损失竟然超过一千五百人。

    朱邪金海恨得牙根直痒,他自作聪明想里应外合,却被唐军识破将计就计,令他伤亡惨重。

    但现在是半夜,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含恨下令道:“后撤驻营!”

    .........

    沙陀大军终于杀到了敦煌城下,沙陀大营部署在敦煌城南面三里外,一顶顶大帐都在一夜之间出现,战鼓声轰隆隆作响,号角在大地上回荡,但沙陀军并没有进攻,经过一天的休息,夜晚的沙陀大营内灯火如昼,工匠和士兵在连夜安装巢车和投石机。

    第三日清晨,随着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一万沙陀大军开始在原野里列阵。

    步兵队伍密集,他们扛着长长的攻城梯,跃跃欲试,而骑兵则杀气腾腾,在他们头顶上,旌旗飞舞,长矛如林,声势浩大。

    这次沙陀军吸取了攻打张掖时没有盾牌吃的大亏,他们也有所改善了,只是限于国力,每名沙陀士兵手执一面皮盾,虽然不能和唐军的盾牌相比,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箭矢的伤害。

    朱邪金海目光冷峻地望着敦煌城,沙陀曾经占领过敦煌城,他非常清楚敦煌城的弱点,那就是没有护城河,这便给沙陀大军攻城带来很大的便利。

    他们甚至为此带来一架攻城槌,能够直接将城墙击垮。

    “启禀叶护,都准备好了!”

    朱邪一挥战剑,指着城墙喝令道:“进攻!”

    ‘呜——呜——’

    进攻的号角声吹响了,八千沙陀步兵队伍整齐,组成两个方阵向城墙前进,二十架投石机在最前面,它们吱吱嘎嘎走到两百五十步时停住了。

    这次沙陀军攻打沙州没有回纥人支持,沙陀人造不出巨型投石机,他们仓库里只有十架大型投石机,这种投石机的射程稍短,虽然可以将五十斤重的石头射到三百步外,但五十斤的石块意义不大,他们换成了七八十斤石块,射程也缩短到两百五十步。

    后面的一万大军也停止了前行,二十架投石机骤然发射,二十块大石腾空而去,射向城头,城头上的士兵早有防备,纷纷背靠城墙,重要的物资也是紧靠城墙,诸如火药瓷瓶,火油陶罐等等,这次唐军把胜负都押在火药和火油上,这将注定是一场血与火的战争。

    当一轮巨石打击结束后,一千名重弩士兵立刻举起重弩反击,这次重弩用上了火药箭,箭杆前端绑缚的纸火药筒并不是炮仗,而是强烈的燃烧剂,能有效对敌军的投石机造成破坏。

    士兵用火折子点燃了火绳,当火绳燃烧到红点时,重弩发射了,一千支重弩箭冒着烟射向敌军的投石机。

    投石机纷纷中箭,‘轰!’的一声,火箭剧烈燃烧起来,操作投石机的士兵从未见过,吓得转身便跑,三架投石机开始冒烟起火,其他投石机虽然没有起火,但绑缚的皮带却烧断,导致投石机散架了。

    几年前的张掖城,一千支重弩箭毁掉了三架巨型投石机,而这一次有了火药加持,一千支火药箭竟然一次就损伤了八架投石机。

    在远处观战的朱邪金海也吓了一跳,唐军用的是什么武器?

    这时,有士兵捡到一支没有燃烧的火药箭,它在射中投机石时剧烈震动,火绳脱落,这支火箭没有点燃。

    朱邪金海接过火药箭,举起细看,火绳孔中扑簌簌流出很多黑色小颗粒,俨如芝麻大小,众将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时,第二轮火药箭再次射来,又有七架投石机坍塌,朱邪金海狠狠把火药箭摔在地上,骂了一句,“没用的破烂玩意!”

    他大吼一声,“步兵进攻!”

    他对火药箭已经不关心了,也就能燃烧,威力不过如此,他命令军队大举压上,直接攻城。

    八千沙陀士兵如潮水般地向城墙杀去........

    三架巢车行进在进攻的队伍的最前面,大队沙陀军士兵跟随在巢车身后,数十头健牛在前方拖拽着它们。

    巢车是游牧民族最强大的攻城武器,尤其敦煌没有护城河,更有利于巢车的发挥。

    在一声声高亢的叫喊中,巢车距离城墙越来越近了。

    这时,城头上也开始针对巢车进行部署,三名最有经验的火器营士兵已经准备就绪,他们是专门培养的投掷手,万里挑一,身材高大魁梧,双臂粗壮,强劲有力,能将二十斤重的瓷火雷投出数丈远,而且十分精准。

    与此同时,城头上出现了三十架投石机,这种投石机体型不大,抛竿只有一丈五尺,下面装有木轮,能用移动,只能算是小型投石机,它们投掷的不是石块,而是五十斤重的瓷火雷,可以将瓷火雷投掷到百步外,射程还不如弓箭。

    但这是瓷火雷第一次投入战场,危险性相当大,一不留神,瓷火雷如果在城头上爆炸,周围的唐军士兵将无一幸免,所以点火和发令的士兵都来自火器营,让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来点火,很有可能一点就炸。

    正因为瓷火雷的特殊,便没有了统一发射的命令,一切由点火士兵下令。

    沙陀大军杀进了一百五十步线,城头上鼓声大作,唐军士兵同时射箭,一万支箭射向城下,城头上奔跑的沙陀士兵纷纷举盾相迎,万支兵箭俨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射来,兵箭下沉力极大,皮盾根本挡不住,一片片士兵惨叫着倒下。

    但朱邪金海眉头丝毫不皱,这些伤亡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计划之中,更重要是,这一万士兵并非来自朱邪部,而是来自其他部落,前天晚上损失的一千五百骑兵才是朱邪部的精锐,令朱邪金海暴跳如雷。

    “继续催促进攻!”朱邪金海下令道。

    ‘呜——‘低沉的角声在城外沙陀士兵的头顶上回荡,进攻的号角再次吹响。

    三架巢车在数百士兵的推动下,率先抵达了城墙。

第五百三十七章 沙州之战(下)

    巢车距离城墙越来越近,还有一丈五尺时,投掷兵点燃了手中瓷火雷的火绳,旁边校尉大喊:“全部趴下!”

    周围的士兵纷纷趴下,火绳在迅速燃烧,巢车距离城墙也越来越近,一丈两尺.....一丈....八尺......

    就在巢车距离城墙还有八尺,瓷火雷的火绳也烧到了投掷红点上,投掷手大吼一声,奔跑两步,奋力将瓷火雷投了出去,瓷火雷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进了巢车上方的敞口中,巢车上方站了十几名强壮无比的沙陀大汉,手执长矛,他们就在等候天桥搭上城墙时的一刻冲出去。

    瓷火雷正好砸中其中一人的头部,滚落在脚下,就在落地的一瞬间,瓷火雷砰然爆炸了,火光腾空,毒钉迸射,一名士兵被气浪掀飞起来,四周的木挡板被炸得粉碎,顶部顿时暴露在唐军眼前,只见十几士兵都倒在木板上,浑身鲜血淋漓,有人死去,有人在痛苦地呻吟,几乎每个人都被射入了上百颗毒钉。

    这时,城头上的投掷手,将第二枚瓷火雷准确地扔进巢车的楼梯洞口内,里面楼梯上站满了准备出击的沙陀士兵。

    ‘轰!’瓷火雷在巢车内部爆炸了,黑烟从洞口冲出,里面发出一片凄厉的惨叫。

    “投掷火油!”

    校尉一声令下,士兵们迅速将数十罐火油扔了上去,黑色粘稠的火油顿时流满了巢车,一名士兵将点燃的火把扔上巢车,巢车立刻起火了,烈火迅速蔓延,火焰顺着火油窜进了内部,只片刻,数丈高的巢车顿时被烈火和浓烟吞没了。

    另外两架巢车也遇到了同样的命运,三架巢车在城墙下燃烧。

    但沙陀军的进攻依然在继续,一架架攻城梯搭上了城墙,士兵们开始奋力攀城。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投石机开始发射,在一连声的命令下,三十枚瓷火雷腾空而去,向城下百步外射去。

    瓷瓶火雷已经试验了数百次,完全成熟了。

    一只只硕大的瓷瓶火雷在沙陀军士兵的头顶上爆炸了,发出巨大的声响——‘砰!’它带来的冲击波影响不大,但伴随着爆炸而迸射出的数千枚淬毒铁钉却十分恐惧,它们密集地射向四周,射穿了皮盾,射穿的皮甲,射进敌军的身体内,战场上爆发出一片恐惧的惨叫声。

    虽然穿透皮盾、皮甲的迸射距离必须在三十步内,但还是有两千余名士兵受伤,尤其这种火器第一次在战争的运用,它带来的恐惧竟然超过了火器伤害本身。

    士兵们惊恐得大喊大叫,一部分士兵掉头逃命,一部分士兵还在惊恐中不知所措,甚至有人跪下向神明祈祷。

    城下的沙陀士兵乱成一团,但投石机却没有停止,第二轮投石机发射了,又是三十只巨大的瓷火雷射向城下,再一次在沙陀士兵头顶上爆炸,一团耀眼的赤焰骤然间出现,就像魔鬼忽然降临,伴随着黑烟弥漫,无数毒钉向四面八方射去。

    大片大片的沙陀士兵被毒钉射中,他们的皮甲和皮盔挡不住毒钉的侵入,剧痛和恐惧让士兵发出绝望的惨叫声。

    沙陀士兵的战斗意志终于被恐惧击得粉碎,无数士兵在歇斯底里大喊:“魔鬼来了!魔鬼来了!”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沙陀军狂呼乱叫,跌跌撞撞,没命地狂奔,全军在极度恐惧总溃逃了,唐军趁机乱箭齐发,奔跑中的沙陀士兵中箭倒地者不计其数。

    朱邪金海也被士兵头顶上突然出现的烈焰惊呆了,他见势不妙,急忙下令撤退。

    第一场进攻,沙陀军伤亡就达五千人,当然,主要是受伤,箭伤和毒钉的伤害,尤其是毒钉,毒性发作虽然不至于死亡,却令士兵痛不欲生,只能靠自身的体质一点点消除毒素,至少半个月内失去了战斗力,但在士兵看来,他们是中了魔鬼的诅咒,很多士兵在惊惧中死去。

    朱邪金海对唐军使用的瓷火雷产生了惧意,他心中有了退兵的念头。

    在一次进攻失利后,沙陀军暂时停止了对敦煌的进攻,几年前张掖的惨败已经给了主帅朱邪金海足够多的教训,他不敢再轻言进攻敦煌,唯恐敌军的新武器会造成更大程度上的伤亡。

    但朱邪金海在得到军医的汇报后,他便意识到,不是什么魔鬼附身,而是唐军使用了一种新式兵器,这和摧毁投机石的火箭是一样东西。

    他忽然有点懊悔,那支特殊的弩箭他不该扔掉。

    这时,有士兵来禀报,“启禀叶护,晋昌县有紧急军情!”

    晋昌县有五百沙陀驻军,这个消息让朱邪金海一惊,难道唐军开始攻打瓜州了吗?

    “紧急军情在哪里?”

    士兵将一卷羊皮纸递上,朱邪金海摊开羊皮纸细看,上面确实是紧急军情,约数千唐军骑兵出现在冥水河东岸。

    冥水是瓜州和肃州的界河,也就是说,唐军准备进攻瓜州了,或者说,他们准备支援沙州。

    这时,一个念头忽然在朱邪金海脑海闪过,这不是长生天送来的战功吗?攻打敦煌城已经不太现实,但就这么撤军回沙陀他又没法交代,既然数千唐军骑兵出现在草原上,这不就给了沙陀军一个难得的机会?

    入夜,朱邪金海在大营里来回踱步,反复权衡利弊,他终于把这次出征的目标转移了,那就是集结在肃州和瓜州边界的数千唐军援兵。

    为防止猎物感觉到危险逃回酒泉城或者甘州,朱邪金海制定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战术。

    他秘密命令万夫长朱邪宝真率领五千沙陀骑兵在三更时分离开大营,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往肃州。

    朱邪金海十分痛恨攻城战,他渴望在草原上和唐军决战,充分发挥沙陀军队强大的骑兵作战能力,而不是跳下战马,爬墙作战,用自己的劣势去和唐军拼命。

    现在肃州出现了发挥沙陀骑兵优势的机会,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肃州,玉门军戍堡,这是位于肃州和瓜州交界处的一座戍堡,位于肃州一侧,有驻军三十人,这几年,唐军和沙陀军相安无事,沙陀军队也没有越界南下,戍堡基本上平安无事。

    但此时,戍堡旁边驻扎了八千唐军骑兵,这里距离沙州不到三百里,如果接到求援急报,骑兵只需一天一夜便能杀进沙州。

    骑兵统领是兵马使罗大霄,他也是跟随郭宋多年的老部下,长安奉天县人,三十余岁,长得高大魁梧,留着浓密的大胡子,是郭宋任命的第一批兵马使,排名第四,仅次于梁武、姚锦和李冰。

    兵马使实际上就是将军,在中郎将之上,按照河西军的规定,中郎将只能带本部两千人,郎将只能带本部千人,只有兵马使才不受带兵数量限制。

    虽然罗大霄没有像姚锦那样独镇一方,也没有像李冰那样多次跟随郭宋出征,但罗大霄一样能独挡一方,他长期镇守大斗拔谷,郭宋对他的评价是,既稳重慎密,却又善于随机应变,这个评价很高,也正是这个缘故,郭宋才会把率军支援沙州的任务交给他。

    任务十分艰巨,既要避免和沙陀主力骑兵正面作战,但又要有效救援沙州,这就要看主将的智慧了。

    罗大霄牢牢掌握了当年丰州军和河西军的精髓,那就是情报第一,只要能随时掌握敌军动向,那他就能做到两面兼顾。

    这也是他把军队驻扎在玉门军戍堡的原因,玉门军戍堡有五只信鹰,斥候带着信鹰去前方探查情况,把信鹰放回,罗大霄就能随时掌握沙州和瓜州的情况。

    清晨,一名戍堡士兵疾奔到罗大霄的帐前,高声道:“罗将军,有红色信筒!”

第五百三十八章 收复河西

    红色信筒就表示情况紧急,罗大霄大步走出营帐,从士兵手中接过信筒,取出一卷鹰信细看,他眼睛立刻放出光芒,五千沙陀骑兵已经杀到瓜州境内,正向这边杀来。

    罗大霄昨天就得到鹰信,一支五千人的沙陀骑兵离开沙州大营,向北奔去,只是他不知道敌军具体去向,是返回沙陀,还是杀向自己。

    现在他能明确了,敌军的目标正是自己,按照时间考虑,敌军骑兵大概会在下午抵达这里,他必须要立刻做出部署。

    “传我的命令,全军集结!”

    ‘呜——’唐军集结的号角声吹响了。

    .........

    瓜州晋昌县,一支从沙州杀来的五千沙陀骑兵正在这里休息吃饭,主将朱邪保真心急如焚,不断催促士兵加快速度吃饭,他很担心这支唐军接到消息,退回酒泉城,他们就白跑一趟了。

    临行前主帅朱邪金海告诉他,唐军有了强大的秘密武器,攻打敦煌城的可能性不大了,那么痛击肃州这支唐军骑兵,可能就是他们唯一的战果,朱邪金海要求他抓住机遇,果断出击,绝不能让唐军逃回酒泉,必须利用沙陀骑兵的强大野战优势,全歼这支唐军骑兵。

    朱邪保真见士兵们已经吃得差不多,立刻喝令道:“上马,出发!”

    很多士兵尚未吃完午饭,但军令已下,他们不得不翻身上马,一边吃一边走,五千骑兵狂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草原尽头。

    两个时辰后,五千沙陀骑兵过了冥水,抵达了瓜州和肃州交界处,远远看见了玉门军戍堡,却没有看见唐军骑兵。

    忽然有士兵指着远处大喊:“将军,前方发现敌军骑兵!”

    朱邪保真也看见了,远处数里外有一条黑线,从他的经验来看,人数应该不是太多。

    游牧民族面对草原上的敌人不会有太多思考,朱邪保真挥刀厉声令道:“杀上去!”

    五千沙陀骑兵发动了,铺天盖地向数里外的唐军杀去。

    远处的唐军骑兵只有一千人,排列在一条线上,他们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沙陀骑兵,带沙陀骑兵杀到百步外,他们纷纷点燃了马背上的瓷火雷,扔到地上便掉头疾速飞奔。

    唐军骑兵扔下一百多个嗤嗤冒烟的瓷火雷,向远处奔去,远处两里外,唐军七千骑兵主力正集结在一起,等待敌军杀来。

    沙陀骑兵也发现了唐军的奇怪举动,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那些大瓷瓶是什么?

    他们都是朱邪部骑兵,并没有参加攻打敦煌的战斗,他们并不知道让主帅畏惧的爆炸之物究竟是什么?

    在他们眼中,对方丢下的都是精美的瓷器,朱邪保真更是误会了对方的意图,他以为对方是扔下财物引他们哄抢,他高声大喊道:“不准捡财物,杀上去!”

    骑兵们纷纷跨过大瓷瓶,继续在草原上狂奔。

    就在这时,第一个瓷瓶‘轰!’地爆炸了,烈焰腾空迸射出的瓷片和毒钉四下飞射,周围五十步内的战马的骑兵纷纷被毒钉击中,战马惨嘶摔倒,骑兵翻滚落地翻滚,密集的毒钉在人群中四射,受伤的人和战马占了一半以上。

    不等沙陀骑兵反应过来,瓷火雷接二连三在队伍中爆炸了,沙陀骑兵顿时一片大乱,连朱邪保真也被一枚毒钉击中后颈,划出长长一道血口。

    就在这时,唐军骑兵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八千骑兵发动了,之前回逃的一千骑兵也调转马头向沙陀军杀来。

    沙陀骑兵士气低迷,在主将朱邪保真的催促下,他们硬着头皮向唐军迎战而去,双方激烈地战斗在一起。

    唐军骑兵训练有素,以百人为一队,里面有长矛手和弓弩手,他们配合默契,在激战中丝毫不落不下风。

    很快,被毒钉射中的沙陀士兵开始毒性发作了,士兵体内开始奇痒无比,眼前模糊,四肢酸软无力,迅速失去了战斗力。

    “是魔鬼!魔鬼又来了!”

    沙陀士兵都是朱邪部族人,他们没有看到战场上火雷爆炸的情形,但那些受伤士兵被魔鬼附身时惨状他们却亲眼目睹。

    自身也出现一样的症状,他们顿时醒悟过来,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沙陀骑兵在一瞬间崩溃了,无数士兵纷纷被唐军骑兵挑落下马,剩下的骑兵惊惶失措,调头便逃。

    罗大霄大喊道:“杀啊!”

    “杀啊——”

    唐军骑兵士气高涨,势如破竹,向沙陀骑兵追杀而去........

    八千唐军骑兵一路追杀,杀出一百余里,草原上尸横遍野,投降者不计其数,五千出征的沙陀骑兵损失大半,连主将朱邪保真因为毒性发作,死在乱军之中,两千四百余骑兵成了战俘。

    只剩下数百人仓惶逃回了伊州,当天下午,唐军抵达了晋昌县。

    晋昌县的五百沙陀守军也已逃亡,唐军率先收复了晋昌县,晋昌县是瓜州唯一的县城,生活在县城以及附近的汉民大部分都被沙陀掳掠开采矿山,在几年前已经被唐军用沙陀战俘交换回甘州,他们不敢回晋昌,便在甘州定居下来。

    晋昌县实际上已经是一座军城,除了驻军外,就只有数百名西域乌孙人生活在这里。

    罗大霄命令郎将马文秀率一千士兵清理战场并驻守晋昌县,他则集结大军,转而向沙州进发,唐军转入反守为攻,准备和敦煌城的一万两千唐军合击沙陀军。

    .........

    天刚亮,朱邪金海便接到了肃州的快报,这个消息就像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懵了,他一直在等五千骑兵的好消息,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个噩耗,四千余人被全歼,只有数百人逃回沙陀。

    朱邪金海忽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他面对的唐军是多么强大,如果再不撤军,恐怕他全军都丧命在这里了。

    他已经等不及晚上了,立刻喝令道:“传我的命令,全军收拾行装,撤军回沙陀!”

    这个英明的决定让厌战情绪高涨的沙陀士兵一片欢呼,众人开始迅速收拾撤离。

    沙陀军还有一万一千五百余人,其中三千人毒性未消,还是没有战斗力,只能勉强骑在战马上,连纵马疾奔的力量都没有,拥有战斗力的士兵只有八千余人,但士气低迷,厌战情绪严重。

    还有数十万只羊,沙陀军也一并带走,帐篷装在大车上,营栅却无法带走,只能废弃,一个时辰后,沙陀大军离开大营,向被撤离。

    此时主将姚锦就站在城墙上,他也刚刚接到罗大霄送来鹰信,全歼敌军五千人,他已率军前往沙州,希望能两军配合,全歼沙州的敌军。

    这当然是姚锦所期待了,他同时意识到,沙陀军一定会有动作了。

    姚锦站在城头眺望远处的沙陀大营,沙陀大营就在三里外,他能清晰地看见。

    这时,他看见了敌军在浩浩荡荡离开军营,后面跟着大车辎重,营帐也消失了。

    姚锦立刻喝令道:“传令大军,准备出击!”

    一万骑兵已经在城内集结,只留两千人守城,其他军队将跟随他追击敌军。

    唐军也赶回来禀报,“发现敌军撤离,除了营栅还在,整个敌营已空!”

    姚锦点点头,喝令道:“开城!”

    南城门缓缓开启,姚锦率领一万骑兵出城,但他并不急于追击敌军,而是在十几里外远远跟随。

    下午时分,罗大霄率领的七千骑兵也出现在北面数里外的一座土丘高处,远远注视着正在撤离的沙陀敌军。

    一名骑兵从远处奔来,禀报道:“启禀将军,敦煌唐军已在十里外!”

    “吹响号角!”罗大霄回头令道。

    “呜——”数十名唐军士兵一起吹响号角,低沉的号角声在天地间回荡。

    “呜——”远处也传来号角声回应。

    罗大霄战刀一挥,厉声喝令道:“杀——”

    七千骑兵齐声高喊,向数里外的沙陀大军杀去,这时,姚锦率领一万唐军也从后面杀来。

    两支唐军形成了对沙陀军队夹击,沙陀军士气全无,不战而溃,朱邪金海无心恋战,大喊道:“全军撤离!”

    他催马奔逃,后面的大军纷纷跟随,两支唐军瞬间杀到,尘土飞扬,向沙陀军席卷而去.........

第五百三十九章 安西联军

    安西龟兹城,这几天安西各国君王齐聚龟兹,共商抗击吐蕃大计,龟兹国、焉稽国、疏勒国、姑墨国、于阗国、朱俱波国、蔚头国、遍城国、温肃国等等,十几个小国国王聚集一帐,商讨安西的未来。

    眼看唐军以两万精锐大军入安西,而安西吐蕃军只有区区数千人,吐蕃被赶出安西势不可挡,与其等唐军大获全胜后再谈判,还不如现在就把未来的事项一一明确下来,安西各国至少还不会那么被动,还能多获得一些利益。

    安西各国的心态,郭宋当然了如指掌,他当然也清楚,赶走吐蕃后再谈判,自己会占尽主动权。

    但郭宋必须要从长远来考虑,考虑安西军和安西各国和睦相处,所以他决定要以一种双赢的方式来分配未来的利益。

    这次各国议事,与其说是商议共同对付吐蕃,不如说是一次战后利益分配的总谈判,所以时间比较长,唐军和各国之间谈判,各国内部之间也在协商谈判。

    议事已经进行了三天,终于到了结束之时。

    郭宋起身笑眯眯对众君主道:“各位,既然大家都已经达成共识,我们就可以尽快付诸行动了,我这里再最后总结一下,这次攻打疏勒吐蕃军,以唐军为主,各国联军为辅,大家齐心合力,共同战胜强敌,其次战后土地分配原则也明确下来,收复的绿洲三七分,唐军占三成,各国占七成,大家没有意见吧!”

    这才是谈判的核心,绿洲的土地分配,在此之前,唐军那一点点土地,恐怕连小半成没有,而安西各国还剩下三成,另外近七成都被吐蕃牧民抢走了。

    这次分配实际上就是吐蕃人手中七成土地瓜分,唐军拿走三成,安西各国拿走近四成,这个结果大家都比较满意,对唐军来说,三成土地就有十几万顷,足以养活数十万人,而安西各国拿走四成,他们也很满意,如果没有唐军,他们恐怕连一亩地也拿不到,而且手中剩下的三成土地也会被吐蕃陆续抢走。

    这就是两赢的方案,除了吐蕃人,其他众人乐意接受。

    郭宋见众人没有意见,又道:“既然没有意见,那大家就签署一份会盟协议书,以书面方式把我们商议的土地分配方案定下来,战后我们就可以根据这份土地来具体分配土地。”

    娄闻达草拟了一份会盟协议书,由郭宋代表大唐签署并加盖大印,其他各国国王也纷纷签字画押,经过三天的努力,唐军和安西各国终于达成一个长期和平共处的联盟协议。

    接下来的行动就是各国集结兵力,在龟兹集中盟,事实上,大部分国王都是亲自带兵前来,有的两三千人,有的三四千人,也有小国只带来一千余人,西域各国联军一共两万五千人,加上唐军的两万人,共计四万五千人。

    在唐军的两万人中,安西也出了两千人,由龟兹镇守使鲁阳统率。

    这天清晨,战鼓轰鸣,号角呜咽,在龟兹以西的大草原上,旌旗如云,兵甲闪耀,四万五千大军开始集结。

    镇守使鲁阳是当年的疏勒镇守使,被朝廷封为平原郡公,云麾将军,他已经六十岁,须发皆白,依旧老当益壮,目光犀利,腰板挺得笔直。

    郭宋望着集结起来的各**队,感叹道:“居然有两万五千大军,这么多军队,对付区区几千吐蕃军,还需要唐军做什么?”

    鲁阳摇摇头道:“那是使君没见过他们打仗,两万五千大军,听起来很多,实际上他们连一千吐蕃军都打不过,当年他们也聚集了几万大军,在且末城附近和三千吐蕃军作战,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就全军溃败,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从此他们对吐蕃军畏之若虎。”

    郭宋哑然失笑:“这不就是乌合之众吗?”

    “差不多就是了!”

    这时,鲁阳把一名年轻的文职军官拉过来,对郭宋笑道:“这位我的幼子鲁简,现任龟兹军仓曹参军事,当年使君见过他的。”

    郭宋想起来了,一群小孩子,当时这个孩子只有七八岁,现在居然从军了,还是仓曹参军事。

    郭宋笑问道:“当年我送你的匕首还在吗?”

    鲁简从怀中取出一把镶满宝石匕首,有点不好意思道:“就是它,使君送我的。”

    “去吧!那边有事情找你。”

    鲁阳把儿子打发走,望着他背影摇摇头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腼腆了,简直不像我的儿子,他的两个兄长就比他果断、勇猛得多。”

    郭宋微微笑道:“龙生九子尚且不同,何况凡人,再说军中最缺的就是文职将领,令郎前途无量。”

    “感谢使君评价!”

    两人来到安西军面前,两千安西军已经列队完毕,他们是从四千安西军中挑选出的年轻士兵,说是年轻士兵,其实大部分都快四十岁了,像谢天山、鲁简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没有几个,不过他们精神面貌很好,精神抖擞,士气高昂。

    这时,于阗国王阿俱罗喊道:“郭使君,最后就差你了!”

    郭宋点点头,交代鲁阳和李冰几句,快步走上了高台,高台是临时搭建,四万五千士兵在高台下列队完毕,十五个国王站在高台两侧,在正中间桌子上放着一枚白玉大印,这便是安西都元帅大印。

    这是安西各国选用优质白玉联手刻制的一枚军印,并不是朝廷封印,更多属于一种荣誉性质,毕竟要统率各国联军和大印本身没有关系,而是靠自身的实力。

    这枚大印在天宝五年刻制,最早是节度使夫蒙察灵拿到过,然后是高仙芝和封常清,最后是郭昕,但郭昕并没有实质上的拥有,只是保管了这枚大印,原因就是唐军在安西实力衰退,各国不再承认。

    现在有两万精锐唐军的底气,这枚都元帅大印又出现了。

    正如鲁阳所言,安西各国现在只看实力和利益,强者为尊,当然,吐蕃也很强,但吐蕃却是掠夺他们的利益,虽然强悍,却尊敬不起来,只有能保护他们,同时拥有强大的实力,才会赢得他们发自内心的尊重。

    郭宋走上前,一手举起安西军的新军旗,赤底黑龙大旗,和河西军一样,只是另一面的‘河西军’三个大字改成了‘安西军’,他另一只又高高举起了都元帅大印,四万五千大军一片欢呼。

    郭宋大喊道:“弟兄们,让我们用这面大旗插上吐蕃军营,把吐蕃人彻底赶出安西!”

    欢呼声再次淹没了整个草原........

    出发的时间到了,骑兵们收拾行装,用水浇灭了篝火,从一排排武器架上取走自己的长矛,把弓箭和圆盾背在身后,横刀佩挂在马鞍上,他们纷纷翻身上马,跟随着号角声的指引,向自己军队的大旗奔去,

    这时,一只体格庞大的鹰从东方飞来,在天空盘旋,有些安西士兵张弓搭箭,却被一旁的唐军士兵按住。

    “这是我们斥候大将军,不得无礼!”

    猛子来了,它是鹰中之王,不需要像别的信鹰那样定点送信,它就算千里之外也能找到自己的主人。

    在万马军中,它锐利的目光锁住了主人,在天空盘旋两圈,缓缓落下,收翅落在郭宋的肩头,用它那尖锐的喙壳在主人脸上亲热地蹭了蹭。

    郭宋爱怜地拍拍它的头,从它腿上取出了红色信筒,这时,几名大将都围拢上来,信筒是十万火急的红色,表示有重大军情发生。

    郭宋看了看信中内容,对众人笑道:“是沙州发来的战报,两支河西军在敦煌县大败沙陀军队,前后杀敌一万三千余人,朱邪金海率领残军逃回了伊州。”

    周围将领顿时欢呼起来。

第五百四十章 激战疏勒

    沙州的战役并没有多少悬念,虽然朱邪金海还有一万一千士兵,但其中三千人中了毒钉,丧失了战斗力,身体远远没有恢复。

    朱邪金海实际上只有八千可用之军,但八千人却士气低迷,厌战情绪严重,在两支唐军的夹击之下,沙陀军不战而溃,兵败如山倒,被杀被俘虏者不计其数。

    朱邪金海也无心恋战,率领三千余名处月部士兵仓惶逃回了西州,他不敢去伊州,这次惨败,长老会那帮老杂毛非将他剥皮不可。

    两万沙陀大军出征沙州,逃回者不到四千人,其余一万六千人丢在了沙州和瓜州,伤亡惨重,光被唐军俘虏便超过万人。

    这一次唐军接受了战俘,他们需要劳力开采矿山,这一万战俘来得正当其时。

    这场沙州之战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唐军夺取了瓜州,整个河西走廊都被唐军收复了。

    而朱邪金海再次惨败也导致了沙陀内部各部落之间的宿怨爆发,沙陀开始出现分裂的迹象,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疏勒在安西四镇中,重要性仅次于龟兹,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它是安西前往吐火罗的必经之路,可以说它是安西的西大门。

    而且这里绿洲广阔,土地肥沃,从汉朝以来,中原军队便在这里屯田,这里是安西良田最多的地方,拥有麦田五万余亩,按照亩产两石计算,一年就能收获十万石麦子,能养活一万军队了。

    在前年的唐蕃会盟中,疏勒镇完全让给了吐蕃,唐军被迫从疏勒撤军,苦心经营的百年基业拱手让给了吐蕃,这件事导致了节度使郭昕在悲愤中病故。

    疏勒目前共有吐蕃精兵五千人,是吐蕃在安西的统治中心,唐军和安西各国会盟的事情,吐蕃军也知道,只是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

    有意思的是,疏勒国王去龟兹会盟时,还征求过吐蕃众将论尚忽的意见,但他却没有任何意见,悉听尊便,就仿佛龟兹会盟和吐蕃军没有任何关系。

    这也是吐蕃军队的特点,他们比较务实,不愿意去理会那些礼仪繁琐的事情,他们只喜欢在战场上用武力来解决一切矛盾和冲突,哪怕疏勒王和唐军会盟一万次,只要自己干掉了唐军,疏勒王就得像狗一样跪在自己脚下。

    这天上午,吐蕃主将论尚忽得到探子消息,四万余联军出现在疏勒城北三十里外,论尚忽根本看不上安西各国的军队,简直毫无战斗力,一战击溃,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更关心唐军的数量,且末城那边失去消息,凶多吉少,他猜测已经被唐军歼灭了。

    凭他在安西驻军近十年的经验,论尚忽便知道,这绝不是安西军所为,安西那群老弱军根本歼灭不了一千精锐吐蕃士兵,这必然是从外面过来的军队。

    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装备如何?战斗力如何?这些问题才是他关心的重点。

    论尚忽再次派出探子,详细打探唐军的情况。

    经过五天的行军,安西联军终于抵达了疏勒,在疏勒城三十里外扎下了大营,应该说扎下了两座大营,一座是安西各国联军的大营,他们并不参战,只是来给唐军助威。

    其实唐军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扎营,虽然是同盟军,但唐军实在有些看不惯这些安西地方军的自由散漫,随心所欲,有令不遵,有令不止。

    清晨集合,唐军在一通鼓结束前全部集结完毕,而安西地方军至少要花半个时辰才能集结,一个个哈欠连天地从大帐出来集合,难怪被吐蕃军一击而溃,这样的军队实在糟糕透顶。

    中军大帐内,郭宋正在查看疏勒国王提供的吐蕃驻兵图,吐蕃大营就是以前唐军的板墙式大营,修建得极为结实,他们显然是害怕唐军混入疏勒城内,或者疏勒军民暗中相助唐军,所以他们不愿意在城内驻军。

    大营占地约两千余亩,大帐一千顶,一部分是军营,另一部分则是羊圈。

    “这座大营有没有什么漏洞?”郭宋问旁边的鲁阳道。

    鲁阳想了想道:“这座军营基本上没有什么漏洞,如果一定要严格寻找,那它的年代太久远,墙体有点朽旧,或许这就是它唯一的缺陷。”

    李冰建议道:“使君,用火药箭试试看?”

    郭宋笑了笑道:“火药箭不行,对方肯定有防备,军营占地太大,营帐比较少,军营内的大帐应该距离墙体比较远......”

    说到这,郭宋忽然想到了什么,沉思片刻道:“攻破这座军营的秘密,或许就在‘军营占地太大’这句话上。”

    鲁阳和李冰同时醒悟,吐蕃五千人的军队数量太少,占地两千余亩的大营根本就防御不过来。

    ........

    次日下午,两万唐军出现在吐蕃军大营东面,大军队列整齐,旌旗招展,长矛如林,杀气腾腾。

    唐军队伍敲响缓慢而震撼人心的鼓声,‘咚——咚——’。

    鼓声极有节奏,仿佛在挑衅吐蕃军,等待他们出战。

    五千吐蕃军士兵出现在四周高墙上,主将论尚忽冷冷望着两里外的唐军队伍,他当然明白唐军的意图,在督促自己出兵作战。

    “将军,要出战吗?”一名千夫长低声问道。

    “你这个蠢货!”

    论尚忽怒斥道:“敌军四倍于我们,士气正盛,你让我们出去送死?”

    他又回头对众将道:“该什么时候出战由我们自己决定,不能被唐军牵着鼻子走,晾他们几天,等他们士气削弱一点,就是我们出战的时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渐渐降临,唐军并没有驻营,也没有撤退,依然守在大营南面,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五千吐蕃严阵以待,其中东面防守两千人,另外三面各防守一千人。

    就在夜幕刚刚降临之时,大营西面发生了异动,一支三千人的唐军弩兵对东墙发动了猛烈进攻,密集的弩矢射向东城,唐军军弩的杀伤射程要比吐蕃弓箭远得多,密集的箭矢死死压制住了墙头上的一千吐蕃士兵。

    在危急之下,主将论尚忽下令,防御南北两边的吐蕃士兵各调五百人去支援西墙。

    吐蕃大营是一个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短,当南北两面各只剩下五百人守卫时,危机悄然来临。

    北墙靠东面一段属于羊马圈,现在基本上已没有士兵防御,士兵们都在西面一段。

    十几名唐军士兵匍匐着向高墙爬去,他们用木板架在高墙外的壕沟之上,两名士兵冲上去,将一根长长的尖木棒深深插进泥墙缝隙里,将一只硕大的瓷瓶火雷挂上去,他所在的位子上方没有吐蕃士兵把守,刚刚被调去了防御西墙。

    几名唐军快步疾奔,跑出数十步便趴在地上,捂住了耳朵。

    “轰隆!’一声剧烈的闷响,黑烟腾空而起,正如鲁阳所言,高墙已经朽旧,瓷瓶火雷的冲击波也将它炸塌了一段几丈长的大口子。

    数百名唐军冲过来,迅速在壕沟上架起了宽达二十丈的木板,他们奋力推到了另一段摇摇坠塌的板墙,缺口变成了十丈宽。

    这时,一千重甲步兵列队小跑而来,手执长长的陌刀,刀尖笔直指向天空,队伍整齐,杀气腾腾,他们直接奔进了炸开的大口子。

    在他们身后又出现三千唐军骑兵,紧跟在重甲步兵身后。

    军营内是大片空地,正好是羊马圈和军营之间,只见无数吐蕃士兵正向这边奔来,他们也听见剧烈的爆炸声,向这边奔来。

    重甲步兵迅速列队,一千名刀盾兵护卫左右以及身后,向吐蕃士兵迎战而去。

    三千骑兵在大营内疾奔,将吐蕃大营一截为二,五千吐蕃变成了两支军队各自作战。

    论尚忽终于明白了唐军的战术,他们在西面发起攻击,就是为了分散自己的兵力,然后从中间突破,他当即立断,大声令道:“向西突破,和西面军队汇合!”

    无论如何,五千吐蕃军队必须合为一体,才能和唐军抗衡,否则肯定是被分而歼之,他此时心急如焚,顾不上东面的唐军了,三千军队快速向西面奔去。

    这时,郭宋也下达了命令,“出击!”

    一万唐军骑兵向营门杀去,他们扔出绳索,拉倒了营门,大军杀进了吐蕃军大营,正在撤离的三千吐蕃军见敌军杀了进来,不得不迅速集结,和追上来的唐军骑兵激战在一起。

    这时,西面的两千吐蕃被杀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数百吐蕃军士兵在苦苦抵抗,他们被三千唐军骑兵团团包围。

    重甲步兵折道向东,向三千吐蕃军士兵的后背杀去.......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再度北伐

    这场血战延续到一更时分便结束了,包括主将论尚忽在内,五千吐蕃士兵被唐军分割包围,各个击破,最后全军覆灭,而且没有任何人投降,全军死战而亡,唐军也付出了伤亡一千余人的代价。

    次日天刚亮,十五国国王得到了唐军全歼五千吐蕃军消息,他们顿时沸腾了,争先恐后杀出大营,率领军队向安西各地的绿洲杀去。

    两万五千安西联军虽然不敢惹吐蕃军,但他们却不惧怕吐蕃牧民,一旦吐蕃军灭亡,他们便如狼似虎,去各个绿洲抢夺土地,杀戮吐蕃牧民,抢夺他们的牛羊。

    当然,在吐蕃军大营内还有五十余万只羊和十几万石麦子,这是吐蕃军的军粮,现在归属于唐军了。

    吐蕃国力的衰败早已注定他们在安西只能是苟延残喘,数千士兵的存在也只是一种象征意义,一旦唐军决心恢复安西节度府,那么也不会太过于艰难,只要以强势兵力全歼吐蕃留守军,同时恩威并施征服安西各国,那么恢复安西节度府也就水到渠成。

    郭宋任命鲁阳继续出任疏勒镇守使,他下令军队休整十天,然后将要出征大小勃律,那边还驻扎着四千吐蕃军,但这个决定却遭到了老将的鲁阳的反对。

    中军大帐内,鲁阳对郭宋缓缓道:“使君不想给安西留后患,征讨大小勃律的心情卑职能理解,但使君毕竟在安西呆的时间太短,不像我们那样深刻理解安西的局势。”

    郭宋点点头笑道:“你继续说,你若能说服我,我就放弃攻打大小勃律。”

    “这首先要从吐蕃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朝廷放弃疏勒说起,吐蕃的国策是攻占安西和北庭,同时打通一条前往吐火罗和河中地区的捷径,疏勒就是这条捷径的关键,所以当吐蕃的国力已经无法再支撑他们占领安西和北庭后,他们就退而求其次,只想保留疏勒捷径,这就是他们龟兹和于阗可以不要,但一定要疏勒的原因。”

    这个观点和郭宋当初的想法完全一致,郭宋深为赞同,他又笑问道:“这和大小勃律又有什么关系?”

    “有很深的关系!”

    鲁阳不慌不忙道:“如果疏勒这个通道失去了,那吐蕃还能从大小勃律前往吐火罗,这实际上就回到了天宝五年之前的局势,当时吐蕃企图染指吐火罗,便控制住了小勃律国王,小勃律国王向高仙芝求救,为了消灭吐蕃染指吐火罗的企图,高仙芝便在天宝六年初发动了小勃律之战。”

    郭宋微微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说,消灭了大小勃律的吐蕃军,就彻底堵住了吐蕃向西扩张的通道,会逼迫他们反攻安西,如果给他们保留大小勃律这个通道,那么吐蕃就对夺回安西的意图不会那么强烈,是这个意思吗?”

    鲁阳点点头,“卑职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这也是老王爷当年再三强调的战略,堵疏勒而放勃律,安西可存,堵疏勒且断勃律,安西将亡,当然,这个观点是有点绥靖妥协,也是我们安西军力量太弱,为了自保而琢磨的办法。”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对鲁阳道:“你说得虽然有点道理,但我的想法却和你有分歧,不过我确实可以缓攻大小勃律,让安西先稳定一两年,然后再考虑进攻大小勃律。”

    鲁阳笑道:“我想听听使君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就像将军自己说的,你们当初力量太弱,不得不进行妥协,一旦安西的力量强大起来,我还是希望堵住吐蕃从吐火罗以及天竺获得粮食物资恢复元气的通道,把吐蕃困死在高原内,促使他们内部矛盾爆发,慢慢衰落下去。”

    鲁阳苦笑一声,“我的想法确实太软弱了一点。”

    “使君,我们下一步怎么走?”旁边李冰问道。

    郭宋沉思片刻道:“先回龟兹休整几天,然后开始北伐沙陀!”

    ..........

    郭宋留了一千守军镇守疏勒,大军随即返回龟兹,七天后,唐军抵达了龟兹城。

    娄闻达和一班官员都不在龟兹,他们正在忙碌地和安西各国确定绿洲范围,这是一场特别耗时的谈判,双方之前都已经确定了绿洲土地三七开,原则没有问题,各国国王都签字承诺,没有人敢在强大的唐军面前出尔反尔,只是里面的具体操作有些繁琐。

    唐军不可能在每个小国内都划走一块绿洲,唐军主要是在龟兹、疏勒、于阗和焉稽四镇驻扎,所以绿洲土地也只能来自这四国,这就涉及到土地交换问题,比如说,姑墨国交给唐军三成的绿洲,面积确定了,然后唐军拿这块绿洲和接壤的龟兹国交换他们西面的土地,这样唐军的土地就能连成一片了。

    其他各国都这样操作,这就需要谈判,以及测定土地面积等等,非常繁琐,没有一年的时间是做不完这些事情。

    当然,还有且末镇,那边绿洲属于无主之地,被唐军占领,然后唐军会在那里修建且末镇,且末河沿岸、蒲昌海沿岸以及周围大片绿洲都属于唐军所有。

    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移民,从中原再次迁移汉民来安西屯田。

    这是历朝历代都要做的事情,唐朝在开元年间大规模向安西移民,迁移了十几万人,叫做长征健儿,后来安史之乱爆发,唐朝无暇顾及西域,使西域渐渐被吐蕃和回纥占领,很多汉民都纷纷返回中原。

    但怎么样再让汉民自愿从中原来西域,这就需要用足以打动人心的利益来诱惑,郭宋就考虑从陇右逃到河西那批难民中迁移十万人来安西,首先是军属,就像在丰州一样,用广袤的土地和二十年免税的巨大利益来诱惑百姓。

    这必须要等安西土地交割完毕后才能开始实施,至少要到明年去了。

    休息五天后,郭宋率领一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北上了。

    前往北庭有两条道路,一条是龟兹北上的乌孙道,当年郭宋走过,遇到山洪爆发死了十几名士兵,而另一条道是走银山道,但银山道被沙陀军控制,十分险要,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郭宋便不打算走银山道,而是走乌孙道,虽然路途艰辛一点,但听商人们说,这些年现在比较好走,主要是近几年融雪偏多,导致山洪时常爆发,一条原本被巨石封死的山谷竟然被山洪冲开了,形成一条新的河谷,这样就不用再翻山越岭,而是沿着河流直接从下方穿过山谷。

    郭宋找了几名向导,带着一万五千大军和五千头满载粮食的骆驼向乌孙道走去......

    朱邪金海在沙州和瓜州的惨败无疑再一次在沙陀内部掀起惊涛骇浪,这次却不好商量了,处月部以外的六部长老都一致表态,处月部要么处决朱邪金海,要么赔偿六部的巨大损失,包括人员和物资。

    沙陀可汗朱邪亮十分为难,他也想杀朱邪金海向各部谢罪,但朱邪金海知道长老会不会再容他,根本就没有来伊吾,而是直接逃到高昌,那里是他控制的地盘。

    无奈之下,朱邪亮只得和其他六部协商赔偿事宜。

    处密部、预支部、烈山部、乌孙部、金山部和伊吾部等沙陀六部酋长在处密部所在地聚集,一起商讨如何向处月集体索赔。

    六部在一天内便达成了共识,阵亡一名六部士兵,索赔三百只羊,另外要求处月部拿出所有库存生铁和铜锭平均分配给各部,不能处月部一家独占。

    如果处月部拒绝他们赔偿,那么沙陀联盟就此解散,沙陀人就只剩下处月一个部落。

    这份索赔清单让朱邪亮呆住了,光赔偿的羊就要三百万只,处月部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羊赔偿给六部?

    这时,朱邪金满给朱邪亮献计,不妨再用庭州向郭宋施压,逼他释放沙陀军战俘。

第五百四十二章 再走古道

    沿着白马河进入乌孙古道约数十里后,一座白雪皑皑的大山堵住了他们去路,向导对郭宋笑道:“这就是阿羯田山,又叫白山,是龟兹国的神山,原本山腰以上都是积雪,这些年融化很多,只剩下山顶有积雪了。”

    郭宋点点头,他对这座大山记忆深刻,他用马鞭一指旁边的山林道:“我记得是要从侧面上山,穿过松林,然后从另一座大山的山脊绕过去,还必须在山顶上过一夜。”

    向导微微笑道:“以前确实是这样,但现在不需要了。”

    他手一指前方,“使君看见前方那条河吗?原来是没有的,山洪爆发冲出一条新的河道,这条小河就形成了。”

    郭宋看见远方两里外是有一条河流,汇入了从东面流来的白马河,他欣然道:“我还担心骆驼没法过去,有河谷走当然最好。”

    大军转道向西而行,沿着新出现的小河而行,他们很快进入一片乱石滩,河道左面怪石嶙峋,一块块体型巨大的岩石散乱堆放在河滩上,它们原本堆积堵塞在一起,被爆发的山洪冲开,而河道右边比较平坦,可以走人马,两边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

    军队沿着河谷一路向北走,前面没有了路,需要淌水继续走,河水很浅,在膝盖以下,但河水冰彻刺骨,这个时候大家都小心翼翼,有探子走在最前面,最害怕山洪爆发,如果山洪爆发,他们这支大军就将彻底交代在这里了。

    从清晨进入山谷,一直走到天色昏黑,他们终于走出了山谷,前面出现了一片开阔地,有大片草原,从低缓的山坡一直延伸到山上,山上则是大片松树林,士兵们欢呼着向草地奔去,郭宋一回头,这才发现阿羯田山已经在他们身后了,比十年前他们翻山而行,足足节省了一天的路程。

    郭宋下令全军就地宿营休息,十几堆篝火点燃,四周挤满了士兵,他们坐在草地上,烤火取暖,喝水啃着干粮,很快,烤好的羊肉送来,每人分到一块,撒上盐末便大吃起来,吃得满嘴流油,士兵们赞不绝口。

    夜深了,周围有哨兵站岗,士兵们都裹着毛毯在篝火边熟睡。

    次日一早,大军简单收拾一下,便继续出发,向山谷北方而去。

    这天上午,他们又走出一条山谷,眼前视野再次开阔,到处是大片牧草丰美的高山草场,郭宋远远看见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乌孙湖终于到了。

    这里依旧生活着二十几户乌孙牧民,这时,向导带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牧民,郭宋一眼认出他。

    “你是阿察克!”郭宋惊喜道。

    老牧民愣了一下,打量一下郭宋,他慢慢想起来了,“你是......十年前的郭将军。”

    “就是我啊!”

    两人都十分欢喜,紧紧拥抱一下,郭宋笑道:“老人家年过八十了吧!”

    老牧民呵呵一笑,“八十三了,耳不聋、眼不花,就是有点驼背,准备活到一百岁呢!”

    众人大笑,郭宋连忙请他坐下,老牧民阿察克笑眯眯道:“原来是小将军,现在变成大将军了。”

    李冰在一旁道:“我家使君现在是安西北庭大都护,刚刚收复了安西,现在北上去收拾沙陀了。”

    阿察克吓一跳,起身跪下,郭宋一把扶住他,强行按他坐下,“我们是老朋友了,不要这么多礼。”

    阿察克感慨道:“前不久我孙子还去庭州卖羊,他们盼望唐军到来,眼睛都盼穿了,这下可好了,唐军终于来了。”

    “老人家,外面的回纥军怎么样?”

    “现在北庭这边的回纥军比从前少多了,听到他们王帐迁徙去了漠北草原,大军也过去了,北庭只有几千人,主要在黄草泊那边,北庭主要是沙陀人,你从山谷过去,很快就会看到沙陀人在山谷口的军城。”

    “驻军有多少?”

    “不多,就百人左右,再一路过去,沙陀的小军堡很多,但驻军都很少,几十人或者一百多人,原来回纥人的地盘都让给他们了。”

    “回纥人为何如此慷慨?”旁边李冰不解地问道。

    郭宋笑了笑道:“回纥需要沙陀替它顶住葛逻禄人东进扩张,加上他们权力东移到漠北草原,所以北庭这一块他就要逐渐移交给沙陀人。”

    “大将军说得对,回纥人自己也说,不想和葛逻禄打交道了,还是回大草原踏实,把葛逻禄交给沙陀人去对付。”

    阿察克说得情况基本上和郭宋预料的一样,回纥撤回漠北,肯定会发生和思结争夺黄金草原的战争,必然会影响到北庭的驻军数量,沙陀军的关注点又在河西和北面,那庭州以西的驻兵肯定不会太多。

    感谢了阿察克老人,郭宋率军休息一夜,次日中午才起兵出发,在黄昏时分抵达了乌孙道出口,远远便看见了出口处山腰上的军堡,根据阿察克老人的描述,里面驻军变成了沙陀人,驻军不到百人,但有一座烽燧。

    斥候统领张云上前禀报道:“上前具体有多少人卑职没法确定,但他们分队值守,每队约二十人,烽燧在最顶端,上面好像有两名士兵,必须全歼了敌军才能爬上烽燧,要么就走石壁,石壁实在太陡峭,弟兄们都上不去。”

    郭宋没好气道:“我好歹是主帅,你们不能每次都让我上吧!”

    “卑职无能!”张云一脸惭愧。

    郭宋摆摆手,“算了,估计他们也是吸取了十年前的教训,我上就我上吧!”

    他这时着实有点后悔,不该让李春雷走掉,否则这种事情就不用自己出手了。

    郭宋回头令道:“传令全军就地驻营休息!”

    他和张云安排了各自分工,他负责灭掉烽燧守兵,张云则率斥候军攀上城堡。

    夜幕初降,郭宋换了一身灰白色的武士服,后背弓箭和黑剑,靴子里携带三把匕首,之所以要还灰白色武士服,是因为石壁的颜色是灰白色,穿黑色对比强烈,太过于醒目,用背景一致的同色服反而看不出,就像蜥蜴的自我保护色一样。

    到了一更时分,郭宋借助夜色掩护,摸到悬崖下,他之前攀登过一次,知道这里的石壁确实很陡峭,一般高手也上不去,更不会用说军队斥候了。

    他取出两根精钢水刺,纵身一跃,精准地插进一道细细的石缝内,另一根水刺也插进了一道石缝,他稳住身体,开始轮番向上攀爬,足足爬了近一刻钟,眼看要到峰顶,找到了那块龙头石,这实际上是一块凸出来的大石,长八尺,直径在五尺,离地面约二十丈,从山脚看很小,实际却不小。

    牧民都叫它龙头石,但郭宋感觉更像一把刀柄,他纵身向龙头石跃去,一阵狂风刮来,飞沙走石,他差点一脚踩空,郭宋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蹲下稳住心神,慢慢探头向下望去,烽燧就在他前方向下两丈外,火塘上堆积了三尺高的干柴,旁边烽燧塔内靠躺着两名沙陀士兵,都怀抱长矛,正在沉睡中,其中一名士兵坐在楼梯通道口的木板上。

    郭宋从靴子里抽出两把匕首,同时向下掷去,匕首划出两道寒光,‘噗!噗!’瞬间没入两名士兵的眉心,两名士兵当场被干掉,连惨叫声都没有。

    郭宋一纵身,飞跃而下,准确地落在燧台内,有两名士兵垫背,这一跃之下毫无风险。

    郭宋探头向下挥动手臂,下方,张云隐隐看见了主帅挥手,他一声令下,百名唐军斥候将一根根绳索套住城垛,开始迅速向上攀爬。

    就在这时,一名巡哨士兵忽然发现了套在墙垛上的绳索,他顿时大喊起来。

第五百四十三章 血战庭州(上)

    这名巡哨士兵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拔出刀向绳索砍去,就在这时,一支从他头顶上方‘嗖!’的射来,箭矢射穿了皮盔,没入后脑,士兵惨叫一声,手中战刀‘当啷!’落地,双膝跪下,倒地毙命。

    他的叫喊声和惨叫声惊动了城堡上方的几名沙陀士兵,他们纷纷向下方奔去,郭宋又是一箭射出,强劲的箭矢从为首士兵的头顶插入,士兵滚翻倒地。

    紧接着又是一箭,第二名士兵躲闪不及,这一箭射穿他的后颈,竟然将他钉在地上,尚未死绝,手脚还带动弹。

    其他士兵这才发现箭是从头顶上的烽燧射来,他们惊得大喊大叫,掉头便逃,这时第三支箭射来,又一名士兵惨叫倒地,这一箭射穿他的额头。

    最后两名士兵只跑出五六步,也各自中箭倒地,皆是一箭射中要害,当场倒地毙命。

    六名巡哨的士兵都被射杀,但他们的叫喊声已经将正在睡梦中的十四名沙陀士兵惊醒了。

    这时,张云第一个跳上军堡,后面士兵纷纷跟上,为首的沙陀百夫长一边令手下去通知城堡中的其他士兵,自己则率十二名士兵向张云等人杀去。

    郭宋一直在寻找他们的首领,他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猛地拉弓如满月,一箭射出,箭如闪电,‘噗!’这一箭太狠,直接从后脑射入,贯穿头颅,箭尖从口中透出,百夫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当即毙命。

    后面士兵吓得纷纷掉头回去取皮盾,这时,越来越多的唐军攀上城头,张云率领数十名斥候向上方杀去。

    .........

    激战在短短一刻钟后便结束了,阿察克老汉的情报有误,军堡里面并没有百人,而只有五十人,沙陀要攻打河西,从各地抽调兵力,军堡也被抽走了一半的士兵。

    大军在五更时分出发,出了乌孙古道,天亮时抵达了第一座军城,车岭守捉,里面有沙陀驻军百余人,这次不用郭宋再出手,张云的五百斥候营已提前将它拔掉。

    继续向西走,一路上都是各个守捉军城,东林守捉、黑水守捉、叶河守捉,兵力都很少,数十人到百人不等,唐军斥候将他们一一拔除。

    三天后,唐军主力进入了庭州地界,这时却出了意外,白水河东岸的乌宰守捉竟然点燃了求救狼烟。

    郭宋勒住战马,凝视着远处三柱笔直冲向天空的狼烟,这时,张云赶回来,一脸歉然道:“卑职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漏子,我们还没有过河便发现他们点燃了烽烟,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怎么发现我们的?”

    郭宋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问题,敌军如果只发现你们,便只会点一柱狼烟,不会点三柱,他们应该是发现了唐军主力,如果我没有料错,是有人在路上发现了我们,赶去向军堡报信,很可能是沙陀牧民。”

    “使君说得对,确实是这个道理!”

    郭宋随即下令道:“大军摧毁军堡,里面敌军格杀勿论!”

    “呜——”

    唐军吹响了号角,数千唐军骑兵迅速包围了乌宰守捉,箭矢如疾风暴雨射入军堡内........

    在沙陀决定出兵沙州,撕毁和甘州军签订的停战协议后,对庭州也加强了军事威胁,金满县孤城便处于沙陀军的包围之中,八千沙陀大军分成东西两座大营,分布驻扎在庭州城的东西两侧,禁止商人和当地牧民再卖任何物品给庭州,要不是朱邪金海将全部攻城武器都带去了沙州,他们也要开始攻打金满城了。

    此时庭州兵马使李元忠已经病逝,住持大局的是副都护、云麾将军杨袭古,他们的兵力只剩下两千人,守不住两座县城,杨袭古便决定放弃轮台县,将轮台县的军民都迁到金满县,不久,轮台县便被沙陀军夷为平地。

    他们在城外的粮田只剩下两千亩,这还是回纥给沙陀人施压后留下的一点点土地,也远远养不活庭州军民,他们全靠两年前张掖大战后,沙陀人被迫交来的二十万只赎羊熬到现在。

    羊早在去年十二月便已经食尽,城外最后的两千亩麦田也没有了,开春后被沙陀骑兵踏平,小麦无法再种植,他们彻底断绝了粮食来源,只能靠城内种植的一点点冬瓜度日。

    但这点冬瓜也只够支撑一万五千军民半个月,半个月后,他们就将粮食断绝,那时,两千军队将强行突围,城内的百姓也只能沦为沙陀人的奴隶。

    北庭守军几乎要绝望了,城内的百姓也陷入万分恐惧之中,一天天度日如年。

    这天清晨,忽然有士兵从城头跑下来一路大喊:“敌军点烽烟了!敌军点烽烟了!”

    这个消息令满城沸腾,无数百姓纷纷跑上城头眺望,西面果然出现了三道狼烟,可是.....狼烟怎么会在西面?是他们的援军吗?还是葛逻禄人杀来了?

    百姓心中刚刚燃起了的一线希望又被浇灭了。

    杨袭古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支军队是从安西走乌孙道过来,当年郭宋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可越是到关键时刻,越不能有半点大意,杨袭古立刻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城中十岁以上所有男子都上城参与守城!”

    副将李蛟大惊,连忙急声问道:“将军,难道真是葛逻禄?”

    “不一定,不管怎么说,现在已是我们生死存亡之时,要么生,要么死!”

    整个金满县都动员起来,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兵器,数千男子和两千士兵一起奔上城头,有面带稚气的孩童,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手执长矛弓箭,神情坚毅,东西两座城门内早已被大石堵死,就算敌军用撞木攻城也无济于事。

    城外的沙陀主将叫做朱邪墨山,是处月部军方仅次于朱邪金海的二号人物,三十余岁,身材高大魁梧,在处月部他便是以勇武过人出名。

    朱邪墨山也看到了狼烟,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葛逻禄军队杀来了。

    他立刻喝令道:“通知全军集结!”

    东西两座城门外的沙陀军开始迅速集结,八千沙陀军都是骑兵,战斗力十分强大,他们在主将朱邪墨山的率领下向西疾奔而去。

    这时,唐军已经出现在数十里外,郭宋得到了斥候的禀报,他们的对手将是清一色的骑兵,约八千人。

    此时唐军已经不可能再后撤,也没有火药兵器吓唬敌军,这一战他们只得和敌军硬战。

    不过他们有一支强大的陌刀军,自身人数又两倍于敌军,这一战他们不应该失败。

    郭宋立刻命令士兵将五千头骆驼拉去树林内躲藏,他则率领大军缓缓向前,准备迎接这一场硬战。

    午后,八千大军出现在数里外的草原上,‘呜——’低声的号角声在远处响起,八千沙陀骑兵开始缓缓向这边移动。

    唐军摆下了两翼阵型,左右两翼各五千人,由中郎将裴信和武志远率领,这两人都是骑射高手,也有极强的统帅天赋,在骑射大赛中脱颖而出,从旅帅升为郎将,又屡立战功,升为中郎将,是河西军极有前途的后起之秀。

    裴信原本要返回沙州,却被郭宋留住了,他远征西域,需要能统率骑兵的将领,裴信去沙州守城,有点浪费了。

    一千重甲步兵依旧由兵马使康保率领,河西军已经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藩镇,两个朝廷都管不了它,郭宋也不用再考虑兵部的态度,直接将康保升为兵马使,排名第五。

    其余四千步兵由李冰统率,郭宋则居中军指挥。

    郭宋高举方天画戟在第一排队伍前奔跑,敲击他们的兵器,高声大喊道:“这是一场生死大战,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击败敌军,拿出你们的勇气,用沙陀的鲜血来祭祀这片我们祖先战斗过的土地,告慰我们祖先的在天之灵,我们必胜!”

    “必胜!必胜!”一万五千大军高举兵器大喊。

    “准备战斗!”

    唐军摩拳擦掌,士气高涨,他们无比期待着这一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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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卒介绍:
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