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泾源兵变(下)
左金吾卫大将军浑瑊的府宅靠近长安城东南角的延兴门,当夜里兵乱的消息传来后,他立刻率领十几名家族子弟和三十余名家丁,护卫着家眷向延兴门外撤离。
这时,延兴门前聚集了上万名附近街坊的百姓,城门却紧闭,群情沸腾,但守城校尉死活不肯开启城门,百姓们的哀求哭喊都无济于事。
浑瑊大怒,提槊冲上了城头,守城校尉刚要拔剑质问,却被他一槊刺穿胸膛,挑翻到城下,浑瑊连杀二十余人,他喝令家丁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城门终于开了,上万百姓蜂拥着逃出城外,这是长安城唯一开启的一座城门,得到消息的百姓从四面八方向延兴门涌来。
浑瑊带着家人也逃出城外,他稍微安顿了家眷,便带着家族子弟和二十名家丁骑马向灞上奔去,灞上两万神策军竟然还不来救驾,令他心急如焚。
奔至灞上军营,却发现所有军营都空空荡荡,两万神策军不知去向,浑瑊顿时茫然失措,这下该如何是好?
“大将军,那边好像来了一支军队!”家丁指着远处大喊道。
浑瑊大喜,连忙迎了上去,这支军队正是一支神策军,约五六千人,为首大将却是右卫大将军独孤立秋。
“老将军,怎么回事?”
浑瑊很惊讶,独孤立秋早就不领兵了,怎么还率领一支军队。
独孤立秋脸色阴沉似水道:“白志贞那个浑蛋假传圣旨,率领两万大军出关中了,这五千人是后军,被我拦住了。”
“老将军怎么会在城外?”
“一言难尽!”
独孤立秋摇摇头又问道:“城内情况怎么样?”
浑瑊长长叹了口气,“两万叛军在大肆洗掠城内,听说他们专捡豪门贵族下手,今晚不知道多少人家遭殃。”
独孤立秋暗暗庆幸自己听从了郭宋的警告,独孤家族逃过一劫,不过城内还有数十名独孤子弟留守,令他十分担忧。
浑瑊又道:“老将军,不如率军杀进城去,打乱军一个措手不及。”
独孤立秋立刻摇头道:“你还以为只是意外叛乱吗?我没猜错的话,朱泚现在已经控制了军队,他可不止两万军队,三万凤翔军也是他的心腹控制,现在差不多也快到长安了,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天子。”
两人正发愁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天子时,几名侍卫飞奔而来,他们认出了独孤立秋,顿时大喊道:“独孤老将军!”
这几人正是宫廷侍卫,独孤立秋连忙问道:“天子在哪里?”
“天子逃去鄠县了,身边没有人护卫,恳请老将军立刻去救驾!”
独孤立秋大喜,立刻和浑瑊率领五千军队向鄠县赶去........
太子李诵一家三口此时坐在渭河的一艘大船上,由二十几名藏剑阁的女护卫保护他们安全,他忧心忡忡望着窗外,乱军杀入皇宫,也不知道父皇和母后怎么样了?
“殿下,昨晚起火的位置是皇宫吗?”太子妃崔氏小声问道。
李诵叹口气,“有点像是皇宫,但真的起火也没有办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李曼走了进来,李诵连忙问道:“李总管,长安情况怎么样了?”
李曼摇摇头,“情况非常不妙,朱泚叛乱,五万大军控制了长安,很多宗室都被杀了,天子和皇后下落不明,极有可能是落在朱泚手上。”
李诵大惊失色,“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的手下刚才遇到了元老家主,他侄子龙武将军元令象率领一支三千人的神策军,元老家主的意思是赶紧离开关中,先去太原府避一避,殿下意下如何?”
李诵没有了主意,太子妃抱住儿子道:“殿下,先保住孩儿性命要紧!”
李曼也劝道:“朱泚叛军势力强大,他们必然会来追击殿下,元老家主会保护殿下从同州北上,在延州渡过黄河,过了石州后就能到太原了,等局势平定后再回来也不迟。”
李诵最终点了点头,太原是李唐的龙兴之地,应该也不错。
“李总管也去太原吗?”李诵问道。
李曼摇摇头,“卑职要去长安,看看能不能保住天子!”
李诵心中感激,躬身施一礼,“我父皇和母后的安全就恳请总管护卫了。”
李曼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冷笑,这时,船缓缓停下,外面有护卫禀报,“阁主,元老家主来了!”
“殿下请吧!”
李曼把太子李诵请出船舱,来到船头甲板上,只见迎面停着一艘大船,船头站在一群士兵,为首老者正是前任左卫大将军元玄虎,北岸上集结了三千军队,是元令象率领的三千神策军。
元玄虎笑得就像一只千年的老狐狸,躬身施礼道:“老臣元玄虎参见太子殿下!”
.........
中午时分,长安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朱泚收编了一万五千名金吾卫和九城防御士兵,令自己心腹将领统领,他随即下令全城主干道戒严,严禁百姓出坊门。
为了安抚民心,朱泚又从被杀的侍卫尸体中挑了数百人,将脸庞砍得血肉模糊,戴上泾源军的头盔,令士兵挑着他们的首级去各坊安抚百姓,告之全城:‘抢掠民财的两千余乱军已被朱太尉以军法斩杀,从今天起,擅入民宅者死!’
这一招很管用,一时间,朱泚威望如日中天,俨然成了长安民众和官员权贵们的大救星。
朱泚下令封闭皇宫,军队入驻太极宫前的几座大军营,他自己则把兴庆宫改为自己的太尉府和军衙,与源休和姚令言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李曼那个贱人,竟然把太子交给元家了,亏我还那么相信她!”
朱泚心中怒不可遏,李曼信誓旦旦答应过自己,把太子抓到后交给自己,没想到她一转手居然交给了元家。
“太尉息怒,太子有没有都无所谓,宗室还有不少,我们另选一个就是了。”
朱泚心中怒火稍稍平复,又问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朱泚目光望向源休,“军师先说说吧!”
源休献计道:“现在天子下落不明,太尉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控制军队,然后四处放出风去,就说太尉已经镇压兵乱,长安已恢复秩序,请天子回京,说不定天子就糊里糊涂,自投罗网。”
朱泚一时间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忍不住哈哈大笑,“此计甚妙!”
他又回头问大将马英,“李泌抓到了吗?”
“回禀太尉,暂时还没有找到李泌,不过卑职抓到了九城防御使张光晟,卑职要杀他时,他痛哭流涕,表示愿意为太尉效力。”
朱泚大喜,张光晟可是一员猛将,没想到他居然肯投靠自己。
这时,姚令言道:“卑职也有一计,可保太尉稳掌长安!”
朱泚精神一振道:“长史请说!”
姚令言不慌不忙道:“卑职知道朝廷欠关内、陇右、河西各地军俸久矣,军队心怀怨恨,不如太尉以自己的名义向他们发放军俸,收买人心,相信一定会有很多军队前来投效,太尉,掌握了军队也就掌握了天下。”
朱泚眉头一皱,“可是琼林、大盈两库都被士兵抢光,我哪里有钱发放军俸。”
姚令言笑道:“微臣上午去看过琼林和大盈两库,被抢走之物基本上是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铜钱大箱子太沉重,没有士兵抢它们,大部分都还在,另外还有很多昂贵的瓷器、玉器和铜器,士兵们不识货,都还在府库中。
然后太尉令三军献宝,抢掠财物必须一半献给太尉,我估计金银宝贝他们不会献,会献不易搬运的铜钱,这样算下来至少有几千万贯,军俸不就解决了吗?”
朱泚心中欢喜,竖起大拇指赞道:“你就是孤的宰相!”
源休和姚令言同时制止,“太尉万万不可称帝,必须挟天子以令诸侯,等到天下分裂,时机成熟,再称帝不迟。”
朱泚缓缓点头,这是他早就制定好的策略,不当董卓,要做曹操。
...........
第五百章 出兵勤王
鄠县位于长安西南五十里处,这里正好是子午谷的入口,天子李适逃到这里,也是为了方便逃亡汉中,毕竟县城太小,叛军大军倾压即碎。
李适在路上正好遇到了打猎归来原丰州总管郭曙,带着一百多名家丁,郭曙因为父亲郭子仪去世,特辞官回京守孝,这几天他心情郁闷,便带着一百余名家丁去终南山打猎,回来时,正好遇到了逃难的天子。
郭曙大惊,连忙献上干粮和清水,又令手下烤了几只猎物,李适和家人又饥又渴,遇到了郭曙才得以填饱肚子。
郭曙带领家丁护卫天子南下,黄昏时分抵达了鄠县,右龙武军使令狐建正好带领千余士兵在鄠县练箭,李适意外得到一支军队护卫,才稍稍心安。
鄠县县令叫做苏弁,是唐初名将苏定方的后人,天子到来令他手忙脚乱,连忙安排天子和皇妃子女的食宿,又派人去京城打探消息。
就在这时,独孤立秋和浑瑊率领五千神策军到来,李适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亲自前来城门处迎接,三军跪拜,齐呼万岁!
李适拉着独孤立秋流泪道:“没想到最危难之时,还是爱卿对朕不弃不离,前来救驾!”
独孤立秋连忙安抚李适道:“陛下不必太忧心,主要是事出突然,大家都反应不过来,相信很快就会有援军过来。”
“朕一向待士兵不薄,还令京兆府安排好酒好肉犒劳他们,他们怎么会突然造反了呢?”
“陛下,并非突然造反,而是朱泚预谋已久,这是他策划发动的兵变.......”
“一派胡言!“
旁边相国卢杞怒道:“朱太尉对朝廷忠心耿耿,之前还主动放弃军权,怎么可能谋反?”
卢杞又躬身对李适道:“陛下,微臣愿意以全家性命担保,朱泚绝不会背叛陛下!”
独孤立秋淡淡笑道:“卢相国不相信我的话,那就等着瞧吧!”
独孤立秋和李适都没有想到,卢杞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撇清自己,他对朱泚造反一无所知,只是看错了人。
李适叹口气,又对独孤立秋和浑瑊道:“朕想南下汉中,两位爱卿觉得如何?”
浑瑊连忙劝道:“陛下不可仓促南下,现在长安局势不明,不如先稍安勿动,等局势明了再说。”
独孤立秋也劝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招兵勤王,贼军势大,没有足够的兵力,就算去了汉中也难以支撑。”
“可是中原战场战争正激烈,去哪里招兵勤王?”李适担忧道。
“陛下,不要管召哪里的军队,只要向天下发出勤王诏书,忠于大唐的军队自然会赶来。”
李适又望着卢杞,卢杞心知肚明,这次不再反对,点点头道:“微臣支持召兵勤王!”
李适随即颁发了勤王诏书,好在王皇后慌乱逃跑时将传国宝玺系在自己裙内,才使李适有宝玺加盖诏书。
数十名神策军骑兵背着勤王诏书赶赴各地,号召天下勤王救驾。
..........
郭宋是在泾源兵变第三天得到史家的消息,他带着几名幕僚赶到史府,史东来一口气给河西发来十几封鸽信。把所有信鸽都用尽了。
杜嗣业在快速抄写鸽信,抄完一封,就递给郭宋一封。
“史公子,你父亲情况如何?”郭宋关切地问道。
史宦抱拳道:“父亲非常感激使君及时提醒,在接到鸽信的当天,父亲就将财富和家人转移到城外,乱军后来冲进府宅,只抢走了一千多贯钱,家人一个都没有受到伤害,父亲要亲自来河西感谢使君。”
郭宋摆摆手,“这是只是举手之劳,关键是你父亲信任我,这才是他得以躲过一劫的主要原因。”
“使君,你看看这封!”
张谦逸将一份鸽信递给郭宋,郭宋接过鸽信,只见上面写着,‘天子已下诏,令天下兵马勤王!’
“使君要勤王吗?”旁边潘辽问道。
郭宋沉思片刻,点点头道:“勤王是大义,若我不出兵,必然会被天下人唾骂,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出兵。”
张谦逸担忧道:“我们若出兵,吐蕃和沙陀入侵怎么办?”
“沙陀忌惮北面的葛逻禄,应该不敢出兵,吐蕃要出兵也是安西和陇右,不过为了防止万一,我少带一些军队,带五千骑兵足够了。”
郭宋决定出兵勤王,他回到大营,找到了梁武,对他道:“我走后,甘州就拜托给你,要随时提防吐蕃偷袭大斗拔谷。”
梁武躬身道:“卑职绝不辜负使君重托!”
.......
入夜,妻子薛涛默默替丈夫收拾行李,郭宋的行李很少,只有几身洗换内衣。
“不用担心!”
郭宋将妻子揽入怀中笑道:“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
“我只是觉得不值!”
薛涛不满道:“他对你那么猜忌,最后还要你去救援他,想想都觉得憋屈。”
郭宋微微笑道:“其实我也不想救他,我巴不得他被乱军所杀,重新立个新皇帝算了,但有的事情就算不想做,也得装装样子,我就是去装样子的,再说,岳父出任成都府尹,我装装样子,对他也有好处。”
薛涛点了点头,又笑道:“就怕小薇不让你走。”
“没事!就说爹爹去长安给她买好吃的去了,那个小馋猫肯定巴不得我赶紧去。”
“你呀!这么宠着她,将来怎么得了。”
郭宋嘿嘿一笑,“娘子,今晚我们早点安寝吧,明天天不亮就要出发呢!”
薛涛知道丈夫在想什么,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娇嗔道:“天才刚黑,就急得像猴子一样。”
夫妻二人哄了孩子入睡,便早早关门安歇了,自然是由阿秋来服侍他们二人。
一夜缠绵,天不亮郭宋便要出发了。
他走出大门,再三叮嘱小鱼娘道:“现在时局太乱,我的仇家很可能会浑水摸鱼,你带着春月她们四人要严密保护夫人,知道了吗?”
“放心吧!我绝不会懈怠。”
郭宋又召来王越,对他道:“要加强监视藏剑阁,如果藏剑阁派刺客前来,必然会联系那家店铺,你要小心防范。”
“卑职会部署好,绝不大意!”
交代完众人,郭宋这才告别妻儿,带领百名亲兵向城外奔去。
五千骑兵已经在城外集结就绪,郭宋下令举起勤王大旗,率领五千骑兵浩浩荡荡向关中杀去。
.........
在兵乱进入第四天,朱泚终于得知天子李适逃到了鄠县,他立刻派出泾源兵马副使韩旻率三百骑兵去鄠县迎接天子回归,又令王连恩率两万人埋伏在半路,
此时,朱泚依旧在长安城内伪装,扮演者大唐秩序的维护者,并痛哭流涕对群臣道:“一旦知道天子下落,我一定会用膝盖爬过去迎接。”
不得不说,朱泚在没有表现出任何野心的情况下,确实迷惑了大部分朝官和长安百姓。
但还是有朝官把他看透了,司农卿段秀实就是其中之一,段秀实毕竟坐镇朔方多年,有着丰富的统军经验,他见朱泚轻而易举便平息了泾源军之乱,泾源军上上下下对他无不尊崇万分,紧接三万凤翔军到来,也完全听令于朱泚。
更重要是,朱泚一面拼命鼓吹自己效忠天子,另一面却紧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显然是为了封锁消息。
更让人震惊的是,朱泚竟然把兴庆宫当做自己行署和官宅,里面宫女和宦官把他当做皇帝一样伺候,那可是玄宗皇帝的行宫,这就是僭越皇权了。
段秀实听说朱泚派人去迎奉天子,便知道这里面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他立刻派出旧部岐灵岳,让人掩护他翻过城墙赶去鄠县报信。
第五百零一章 彻底暴露
一连几天,天子李适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县令苏弁得到了消息,太尉朱泚已经平定乱军,公开斩杀了上千名抢掠府库和民宅的乱兵,金吾卫士兵在大将军张光晟的率领下开始巡逻街坊,维持秩序。
听起来一切都非常不错,令人欢欣鼓舞,李适开始动心想回京城了,他的想法也得到了宰相卢杞的大力支持,甚至连他的几名心腹宦官也怂恿他返回京城。
但独孤立秋和浑瑊却坚决反对回京城,浑瑊的理由很简单,朱泚是朱滔的兄长,兄弟二人一向都是狼子野心,尤其朱泚出任泾源节度使时安插了大量心腹,泾源军叛乱,他脱不了干系。
独孤立秋找到了李适,对李适道:“陛下,泾源军叛乱绝不是偶然,从陇右节度使张镒之死,微臣就觉得有点蹊跷,神策军使白志贞假传圣旨,调走了大部分神策军,这是谁在指使?
凤翔军使李楚琳是朱泚的心腹,张镒死后,他才有机会率三万凤翔军赶到京城,他绝不是来救驾,一定是来协助朱泚,朱泚掌握了军权,控制了长安城,他还会再忠于陛下吗?”
李适刚刚决定回长安,现在又开始犹豫不决了,这时,令狐建匆匆赶来道:“微臣得到消息,朱泚派大将韩旻率三百骑兵前来迎接陛下回城。”
卢杞也赶来笑道:“陛下,一定是朱太尉怕惊吓了陛下,所以只怕三百骑兵前来迎驾,这是朱太尉的诚意啊!”
霍仙鸣也劝道:“如果朱太尉有非分之念,一定会亲率三万大军前来迎接陛下,朱太尉显然不敢擅离京城,不用担心了,陛下收拾回京吧!”
李适耳根太软,终于被劝服了,他立刻下令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不多时,韩旻率领三百人到了鄠县,他见到李适,伏地泣道:“朱太尉到处寻找陛下,终于找到了,朱太尉痛哭万分,只恨自己不能离开长安来迎接陛下,派微臣前来迎接陛下回京。”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叛乱?”李适满脸怒气问道。
“陛下,朱太尉已经查清原因,是京兆尹王翃违背圣意,用发臭的粮米犒军,还假传圣旨,再有闹事者全部处死,才激起了士兵的愤怒,爆发了兵变。”
李适勃然大怒,“什么?他竟然敢.......”
“微臣句句是实,绝无半点虚言。”
“宫里情况如何?”旁边卢杞问道。
“朱太尉已经关闭皇宫,安抚好宦官宫女,将士兵抢掠的财宝都放回琼林库,另外太子殿下受了惊吓,病倒了,十分思念陛下。”
李适顿时心急如焚,不肯再听人劝说,连声喝道:“传朕旨意,立刻回京!”
五千神策军士兵护卫着天子马车缓缓出发了,向长安城而去,走了约十里,只见对面奔来一匹马,马上之人大喊道:“我要见天子,我是段司农旧部,有急事禀报!”
令狐建连忙把他领到李适龙驾前,岐灵岳跪在地上道:“陛下快走,北面十几里外有数万伏兵,朱泚要杀陛下。”
卢杞在马上怒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卑职没有胡言,我有段司农的信!”
岐灵岳连忙取出段秀实的信呈上,李适打开信看了一遍,愣住了,朱泚竟然住进了兴庆宫,简直是大逆不道。
别人话他或许不信,但段秀实的话他却相信,李适开始怀疑了。
这时,令狐建忽然大喝道:“韩将军,你在干什么?”
只见韩旻的几名手下竟然向天空射出了火箭,浑瑊立刻反应过来,“前面有伏兵,掉头回撤!”
朱泚之所以派韩旻过来,就是因为他是泾源军极为出名的神箭手,有百步穿杨的箭术,寻找机会,射杀李适。
韩旻狰狞一笑,张弓搭箭,一箭射向李适咽喉,李适正好转身要爬进马车,这一箭躲过了咽喉,却正射中他的后背,李适惨叫一声,摇摇欲坠,岐灵岳连忙扶住李适,用身体挡住他,将他扶进马车,王皇后见丈夫后背插了一支箭,吓得放声大哭。
浑瑊和令狐建怒吼一声,同时杀向韩旻,韩旻却拨马便逃,这时,远处伏兵杀来了,尘土飞扬,喊杀声惊天动地。
浑瑊急对独孤立秋道:“大将军护卫圣上先走,我来殿后挡住他们!”
李适和家人的马车仓惶南逃,浑瑊和令狐建率领五千神策军列阵,迎战铺天盖地杀来的叛军.......
数百名侍卫护卫着天子的马车一路狂奔,一名军医在车上替李适拔出箭矢,并上了药,天子李适已痛晕过去,王皇后害怕之极地问道:“圣上....圣上没有事吧?”
军医摇摇头,“箭射得很深,伤了筋骨,伤势比较严重,现在还难说,万幸的是箭头无毒,微臣觉得应该能挺过这一关。”
队伍经过鄠县时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向子午谷逃去,之前卢杞口口声声说要进京,此时他却坚持要去汉中,态度比谁都坚决,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平安无恙,但现在他总算明白了,朱泚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生死,今天若朱泚军队伏击得手,他也必死无疑。
任何利益都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一群宦官也同样吓得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地催马向子午谷狂奔。
进入子午谷约二十里,迎面来了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为首官员正是汉中节度府长史韦皋,他接到勤王的诏书,立刻响应,第一个率领三千勤王军队赶来鄠县,却正好接应到了落荒而逃的天子一行。
得到了三千生力军,众人稍微喘了口气,连忙上前询问天子情况,军医对众人道:“天子目前伤情较重,刚才箭伤迸裂过一次,不能再狂奔,必须平稳缓行。”
在所有跟随李适的皇子中,次子舒王李谊已经成年,他实际上是齐王李邈之子,被李适收养,视为自出,李谊急忙对众人道:“我们不要再争论了,一切以独孤大将军为主!”
之前独孤立秋坚决反对去长安,但卢杞却支持回长安,差点全军覆灭,李谊看在眼里,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卢杞了。
众人都向独孤立秋望去,独孤立秋缓缓道:“子午谷山道狭窄,可以用大木修建简单防御工事,安排两千弓兵拒防,应该能有效阻挡对方追击,不过我估计对方追击的可能性不大,倒是我们的军队会退回来,要注意甄别。”
卢杞急道:“说了半天,到底是谁来负责防守?”
独孤立秋不睬他,对郭曙和韦皋道:“你们二人带领圣上前往汉中,这边我来负责阻击敌军。”
郭曙和韦皋躬身答应,两人分头率军前行,卢杞讨了个没趣,恼火地瞪了一眼独孤立秋,连忙跟在天子马车旁南撤。
独孤立秋下令砍伐树木堆积阻路,不多时,子午谷的狭窄处便形成了一道大树屏障,两千弓兵守在大树后面。
一直到夜幕降临后,浑瑊这才率领两千余残军退回来,浑瑊见前方有路障,便知道有伏兵,他大声喊道:“我是金吾卫大将军浑瑊,前面是何人?”
独孤立秋听出了浑瑊的声音,连忙下令搬开一个口子,喊道:“浑将军,我是独孤立秋,你过来吧!”
浑瑊率军过来,独孤立秋见他浑身是血,连忙问道:“情况怎么样?”
“很惨烈,弟兄们伤亡一半,令狐建和送信的岐灵岳都不幸阵亡,对方也伤亡五六千人,天黑后便回撤了。”
浑瑊喘了口气又问道:“天子情况如何?”
独孤立秋摇摇头,“伤势比较重,去汉中了,我打算守到天亮后撤退!”
“那我陪老将军一起守,弟兄们都累坏了,正好休息一下。”
独孤立秋见神策军士兵又饥又渴,连忙令手下分一半的干粮给他们,又给他们清水,神策军士兵纷纷靠着山崖坐下,他们都累得筋疲力尽。
一直到天亮,再没有敌军追击而来,独孤立秋和浑瑊这才率领军队南撤。
第五百零二章 慷慨赴义
听说王连恩没有抓到李适,朱泚气得暴跳如雷,提剑要来杀王连恩,被左右侍卫拉住。
姚令言劝道:“也不能全怪王将军,我们也没有料到对方竟然有五千神策军,要怪就怪白志贞那个浑蛋,没有把神策军全部带走,令我们判断失误。”
“下次见到那个浑蛋,非一刀宰了他不可。”
朱泚气得大骂一声,又问韩旻道:“那一箭能把他射杀吗?”
韩旻躬身道:“回禀太尉,那一箭他应该是重伤了,能不能救回来卑职不敢说,也实在太巧,他正好转身,否则他肯定当场毙命!”
朱泚哼了一声,这时,一名亲兵上前禀报:“太尉,段秀实被带来了!”
“把他带上来!”
朱泚心中恼火,要不是段秀实派人赶去送信,今天自己就得手了。
片刻,几名士兵将段秀实推了上来,他双手和胳膊被反绑,口中也勒着绳子。
朱泚上前笑道:“李适待你薄凉,你又何必枉做好人?”
段秀实‘呜呜!’说不出话来,朱泚一摆手,士兵取下段秀实的口中绳子,段秀实道:“他虽待我不厚,但他毕竟是君,作为臣子,我理应尽一份力?”
朱泚点点头,“你已经尽力了,那肯不肯效忠于我?”
段秀实低头沉吟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朱泚大喜,连忙喝令士兵解开绳子,源休上前要劝朱泚,却被朱泚伸手阻止。
段秀实在唐军中威望极高,当年的安西军大将中,他是最后硕果仅存的老臣了,长期坐冷板凳,朱泚一心想拉他入伙,虽然有点风险,但他现在也顾不上了。
段秀实被解开绳子,他轻轻活动活动手臂,忽然一把从旁边源休手中夺过象牙朝笏,狠狠向朱泚头上砸去,朱泚躲闪不及,被砸得头破血流,段秀实扑上前,猛地掐住朱泚脖子,对他大吼道:“狂妄的反贼,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岂肯从你造反!”
两人摔倒在地上,激烈地搏斗在一起,朱泚被段秀实一口咬住耳朵,痛得杀猪般的惨叫起来。
这时,韩旻一箭射中段秀实后背,段秀实忍痛拔出箭,正要用箭刺杀朱泚,朱泚亲兵一拥而上,乱刀砍向段秀实,可怜段秀实戎马一生,最终死在朱泚手中。
朱泚被咬掉了半个耳朵,见亲兵还要乱砍段秀实,他摆摆手道:“这是忠义之士,不要再羞辱他尸体了。”
他坐在地上喘口气又道:“把尸体送还他家人,准他们厚葬。”
周围数十名大将纷纷跪下,流泪道:“太尉恩义,我等愿为太尉效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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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兵变引起了整个天下的关注,勤王令更是响应如潮,李晟率两万河东军南下蒲津关,进入关中,李怀光也率一万军队向西进入延州,转道向南进军,郭宋率领五千河西骑兵也离开河西走廊,进入陇右,远在江南的韩滉和陈少游也各率军队向西进军。
另外还有朔方军、荆南军和山南军也纷纷响应,出兵勤王。
但与此同时,投降朱泚的各地军队也同时络绎不绝,朱泚发出的补俸令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陇右军大将张廷芝和段诚杀死了河湟军兵马使戴兰,率两万陇右河湟军进关中投降朱泚,商州刺史谢良辅被团练军所杀,数千商州团练军投降了朱泚,使朱泚的势力扩张到了商州。
另外还有河州兵马使郝通,原州兵马使武清河,潼关和蒲津关八千守军,关内各州团练军等等纷纷举旗投降朱泚,再加上投降朱泚的长安守军,使朱泚的兵力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上升到近二十万人。
郭宋率领五千骑兵是从兰州渡过黄河,他们携带的大型皮筏子不多,夜里水流湍急,只能白天渡河,他们足足用了四天时间,五千骑兵才完全渡过黄河,五千骑兵随即向南面秦州方向挺进。
这天下午,队伍抵达了成纪县,再向东走便是三百里的无人区,当初郭宋就在这里全歼了一千名党项人假扮的马匪。
郭宋见人马有些疲惫,又向四周望去,远处是巍巍的六盘山,稍近处是浓绿的丘陵,被一望无际的森林覆盖,在他们前面是一条不知名的浅水河,宽十余丈,水底鹅卵石清晰可见。
郭宋用马鞭一指前方数里外一片突兀出来的树林道:“去前方树林休息!”
骑兵队立刻加快速度向前往树林奔去。
士兵们奔行了大半天,又饥又渴,纷纷伏身在河上河水,战马也凑上前一起痛饮冰凉甘冽的河水。
喝饱了水,士兵们又各自找一棵大树坐下啃干粮,战马在河边啃食青草,百余名士兵在周围警戒。
郭宋坐在一块大石旁,一边啃着干饼,一边在大石上查看地图,这时,副将李冰带着几名郎将凑上前笑道:“使君,弟兄们都在谈论这次朱泚造反,大家都很关心会引发什么后果,能不能给我们说一说?”
郭宋放下干饼对众人道:“一般而言,叛乱可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蓄谋已久的叛乱,一种是临时叛乱,后一种叛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容易平息,不会引发太严重的后果,但前一种叛乱就不一样了,由内外勾结,利用时局不稳定来发动,准确说,它其实应该叫政变,这种政变后果最严重,轻一点会引发旷日持久的动乱,而严重的话会造成唐朝彻底分裂。”
“那这次朱泚叛乱算什么呢?”一名郎将问道。
郭宋沉吟一下道:“很多人都觉得这次叛乱是泾源军不满拖欠俸禄而临时兵变,事实上,它是朱泚和元氏家族蓄谋已久的政变,加上天子重用奸佞和宦官,导致昏招迭出,中原战局失利,便给了朱泚可乘之机。”
李冰又问道:“我听潘长史说,这次兵变,天子责任重大。”
郭宋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天子刚刚登基,踌躇满志,一心尽快想平息藩镇,使大唐实现中兴,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必须要考虑现实,财力允不允许这种大规模的削藩,如果财力充足倒也罢了,但如果国力支撑不起几线作战,天子必然会急于求成,加上奸臣卢杞怂恿,以及宋朝凤这种监军宦官误事,李勉兵败就不可避免了,所以根本原因就是十二个字:‘好大喜功、急于求成,国力不支’,当年隋炀帝也同样败在这十二个字上。”
“那我们勤王有意义吗?”将领们问道。
郭宋摇摇头,“刚才我看一下地图,上午也得到消息,天子后撤到鄠县,看起来似乎比较安全,可以随时撤退到汉中。
可他一旦撤退到汉中,就等于拱手把关中让给朱泚了,现在可不是安史之乱,如果朱泚称帝,那么他必然会被万夫唾骂,存活不了多久,可如果他不称帝,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情况就复杂了,很可能有一批人会支持他。
“那我们怎么办?”几名将领担忧地问道。
郭宋微微一笑,“我们需要向天下人表现出强势一面,然后我们回去继续种田戍边,积蓄实力,等时局明了以后,我们再做决定。”
众将纷纷道:“使君说得对,我们不能急于求成。”
这时,大树上眺望的士兵大喊道:“使君,西面来了一支军队,都是步兵!”
郭宋站起身,问道:“他们是打赤旗还是白旗?”
赤旗是支持朱泚的军队,用朱泚的姓氏来标识旗帜颜色,白旗就是勤王之军,白旗上会写‘勤王’二字。
士兵看了片刻喊道:“使君,是赤旗!”
几名将领立刻跳了起来,“使君,准备战斗吧!”
郭宋摆摆手,“大家冷静!”
他回头对李冰令道:“把我们的白旗收起来,换成赤旗!”
第五百零三章 真亦假时
李冰立刻心领神会,将他们勤王的大旗收拾起来,换成了事先准备的赤旗,郭宋随即又令士兵们上马,对方是步兵,就需要防止对方发难抢马。
不多时,一支万余人的军队浩浩荡荡走来,最前方果然打着一面巨大的赤旗,这是公开表态支持朱泚,另一面大旗是黄底黑字,写着一个‘郝’字,郭宋立刻明白了,这是河州兵马使郝通,是当初朱泚出任陇右节度使时一手提拔,他当然是效忠朱泚。
这时,陇右军的探子也发现前方的骑兵,连忙向主将汇报。
郝通年约四十岁,长一张方脸,粗眉毛,凸眼睛,血盆大口,相貌十分凶悍,他身材魁梧,体格强健,使一杆七十斤重的大铁枪,有万夫不挡之勇。
虽然武艺高强,但他性格却十分残暴,出任临洮兵马使时,常常用驱赶边民为猎物,供其射杀取乐,至于强暴年轻妇女更是家常便饭,最终惹恼了巡察边境的颜真卿,将其罢官贬职,但没几年又被朱泚重用。
事实上,陇右军队防御面比较广,从河湟谷地的鄯州到临洮、河州再到叠州和秦州,防御线延绵千里,军队三万五千余人,分为四个部分。
这里面有支持朝廷的军队,也有支持朱泚的军队,主要是看主将,不过支持朝廷的河湟兵马使戴兰被手下大将张廷芝和段诚所杀,陇右军队基本上都支持朱泚了。
郝通得到禀报,心中疑虑,便命手下牙将前去询问情况,现在各路军队都向关中进发,很难分清各自的立场。
片刻,牙将回来禀报道:“启禀将军,前方是河西节度使郭宋的军队,大约有五千骑兵,高举赤旗。”
郝通眉头一皱,居然是郭宋,他听朱泚说过,自从长安童谣事件后,天子李适对郭宋十分忌惮,不仅派监军,还想寻找机会调他回京。
郭宋自立不奇怪,完全在情理之中,但郭宋居然支持朱泚,倒是有点让人想不通。
这时,一名河西骑兵奔过来,上前抱拳道:“我家使君请郝将军前去一叙。”
郝通点点头,命令军队就地休息,他带着十几名亲兵前去和郭宋会晤。
“郭使君,行军神速啊!”郝通催马上前爽朗大笑道。
郭宋苦笑一声道:“河西军早就揭不开锅了,半年军俸未付,再不跑快点,士兵都要造反了。”
军俸问题最容易使各军产生共鸣,郝通也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若朝廷真拿不出钱倒也罢了,可听说琼林和大盈两座府库内竟然有几千万贯钱,他这般吝啬,不管士兵死活,谁还愿意为他卖命?”
郭宋点点头,“天子这一点确实不厚道,令人诟病,我倒并不是想反他,但他至少应该稍微体恤一下士兵,在他眼里,就好像士兵都是草人一样,不需要吃饭,不用养家,就像将军所说,真没人愿意为他卖命了。”
“说得好,使君这次前去投效朱太尉,一定会封郡王,我先祝贺使君了!”
“我倒不在意什么爵位,只希望朱太尉能及时支付军俸,我还是继续去守河西。”
两人闲聊几句,郭宋便告辞先走一步,率领五千骑兵向东疾奔而去。
郝通摇摇头对手下几名将领道:“这个郭宋很精明,军俸想要的,可让他给朱太尉卖命,估计不可能,没听他说吗?拿到钱就回河西,人家这才叫保留实力,回河西当土皇帝去了。”
郝通下令军队休息半个时辰,然后继续东进。
.........
夜渐渐深了,已经过了一更时分,在距离官道约三里处的一座丘陵背后,五千骑兵已经列队就绪,他们距离郝通的军队约二十里,正耐心等待敌军驻营。
这时,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对郭宋抱拳道:“启禀使君,敌军已在十里外驻营休息。”
“可有营帐?”郭宋记得携带了部分辎重大车。
“有营帐,大约有三百余顶营帐,用十几万根长矛在四周建立矛阵,又用大车堵在入口处。”
“四周巡哨情况如何?”旁边李冰问道。
斥候摇了摇头,“卑职没有发现巡哨。”
李冰疑惑地问道:“使君,郝通为何会如此大意?”
郭宋笑道:“或许他是觉得没必要,这里不会有吐蕃军,大家都是唐军,要么支持朱泚,要么去勤王,谁又知道朱泚和朝廷是什么关系?总之是乱哄哄一团,只有当朝廷和朱泚军队大规模开战后,才会区分敌我。”
“卑职明白了!”
郭宋又回头对众将道:“传令下去,都是唐军,投降者不杀!”
时间又一点点过去,大约到了两更时分,郭宋一摆手,率领骑兵出发了。
骑马行走缓慢,马蹄在荒草地上没有发出声响,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远远看见了郝通军队的大营,距离他们已不到一里。
“分散而行!”
郭宋一声令下,五千骑兵开始分散了,从五个方向包围了敌营,这时,骑兵陡然加速,片刻便奔至大帐前,大帐外围是十几万根长矛,锐利的矛头斜向外。
此时一万陇右军行军一天,都已经十分疲惫,正处于沉睡之中,河西骑兵从四面八方杀来,无数火箭射向大帐,大帐迅猛燃烧起来,在夜风下蔓延十分迅速,熟睡中的士兵被大火惊醒,他们惊惶失措,大喊大叫向四面八方奔去。
四面都是长矛,但矛阵主要是对付骑兵,并不是很密集,大概有半尺宽的缝隙,士兵们从长矛缝隙间爬出去,没跑几步,迎面便是河西骑兵,他们手无寸铁,走投无路之下只得跪地投降求饶。
郝通带着一百多名亲卫骑兵掀开了大车,打通一条道路,他们从口子里杀了出来,立刻被一千骑兵包围,郝通没有披挂盔甲,披头散发,挥舞着大铁枪,相貌十分凶恶。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被河西骑兵伏击了,令他心中恨之入骨,他就想找到郭宋,一枪将他挑翻下马,以泄心头之恨。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他忽然听到左边郭宋在喊道:“郝通,郭宋在此!”
郝通猛地一扭头,一支利箭‘噗!’地射中他眉心,箭力强劲,箭尖从头脑透出,郝通惨叫一声,当即落马毙命。
敌军主将已死,河西骑兵顿时士气大振,将百余名亲兵包围,只片刻,百余名亲卫皆被杀死,无一幸存,这是战场上的规则,主将既死,一般亲卫都活不成,都要悉数杀死,以绝后患。
这场偷袭战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便结束了,一万陇右军士兵无一逃脱,被烧死数百人,杀死八百余人,投降者八千九百余人,而河西军只轻伤数人,无一阵亡。
近九千名降兵坐在空旷的地上,终于熬到天亮,河西军士兵随即从战俘中揪出了十几名郝通的心腹将领,毫不手软地一刀杀掉。
郭宋上前对八千九百名战俘高声道:“河西军和吐蕃作战,从不留战俘,但你们之前是唐军,和我们一样抗击吐蕃,所以我把你们都保留下来,你们大部分人都被蒙骗,不知道自己是去长安加入反贼,情有可原,我给你们两条路,要么回乡去赡养父母,照顾妻儿,如果愿意继续从军,我会把你们送去河西,加入河西军,这两条路你们自己选择。”
士兵们纷纷做出了选择,大部分士兵都愿意回乡种田,还有近三千名士兵愿意继续从军,郭宋随即令一名郎将率领五百骑兵带着三千士兵去河西。
他下令又将打扫战场得到的粮食分给战俘作干粮,另外还缴获了郝通的私人财产约十万两白银,郭宋发给每个战俘三两银子作为路费,其余七万两白银赏给了五千骑兵,一时间皆大欢喜。
这时,李冰将一块金牌递给郭宋,“使君,这是从郝通身上搜到的。”
第五百零四章 面临选择
这面金牌看得出制作比较仓促,正面只有两个字‘奉召’,后面则刻着‘临洮郝通’。
另外还有一封信,是朱泚写给郝通的信,郭宋迅速看了一遍,信的内容不长,就是命令郝通立刻率本部军队进京,最后还有一句话,可凭奉召金牌通过大震关。
郭宋笑道:“还还真是一件意外收获,若没有这面金牌,我们进不了关中。”
“看来朱泚考虑得很周全,只有支持他的人才能进关中。”
郭宋点点头,“收拾一下战利品,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陇右军!”
河西军骑兵迅速整理队伍,换上了陇右军士兵的盔甲,改用对方的大旗,四千五百名骑兵摇身变成了陇右军前锋,向凤翔府大震关方向奔驰而去。
..........
长安之乱进入第六天,尽管朱泚封锁消息,但纸还是包不住火,天子逃亡汉中的消息迅速在百官中流传,文武百官们千方百计逃出长安,前往汉中投奔天子。
朱泚心中焦虑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将几名心腹幕僚召集起来商议对策,朱泚对众人道:“我本想用李适之死诏告天下,再立新君,怎奈李适逃往汉中的消息已经传开,很多死忠份子前去投靠,各位,我在考虑还有没有必要再立新君了,是否直接可以把李氏天下变成朱氏天下?”
源休摇了摇头,“太尉,这个问题关系到我们能否长久,卑职认为还是应该立皇族为新帝,这样能得到一部分地方官员和士族认可,就像太尉从前所言,做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实权还是掌握在太尉手中,希望这一点不要改变。”
姚令言也劝道:“朱氏天下可以放在幽州,但长安必须是李唐天下,现在太尉称帝的时机确实还不成熟,贸然称帝会失去很多宝贵的支持。”
“大将军的意思呢?”朱泚的目光转向张光晟。
张光晟一直比较沉默,虽然朱泚很看重他,承诺封他为上将军,但投降的耻辱感一直在他心中蓄积不散,如果朱泚再称帝,他真无颜见天下人了。
张光晟缓缓道:“如果立宗室为帝,很多原本不被重用的官员会纷纷效忠新帝,以谋求高位,我估计关中周围的刺史也会顺水推舟效忠新帝,只要太尉牢牢控制住新帝,效忠新帝也就是效忠太尉。”
三人的劝说终于让朱泚醒悟,他点点头,“多亏诸君劝说,我险些决策失误了。”
张光晟又道:“卑职还有一言!”
“大将军请说!”
“太尉不光是要笼络士族之心,还需要笼络民心,卑职建议废除杨炎推行的两税法,它虽然能增加朝廷税赋,却惹得民怨沸腾,应该恢复租庸调制,并降低税赋,另外,太尉不妨做得大度一点,让百官以及豪门贵族自己选择,等那些豪门权贵都投奔李适后,太尉再没收他们的庄园土地和房宅,连同皇庄一起分给将士和失地农民,这样就能得到关陇百姓和军队的支持.......”
“妙!绝妙之计!”
源休和姚令言异口同声赞道:“分田地给失地农民和士兵家属,这就是开国之举啊!张大将军此计绝妙,乃长久之计也!”
朱泚虽然是篡逆军阀,但他毕竟长期带兵,懂得士兵的心思,也比较务实,把土地分给老百姓或许他没有感受,但把土地分给士兵意味着什么,他却非常清楚,士兵为了保卫自己的财富,一定为自己卖命。
他哈哈大笑道:“大将军确实有眼光,比我这个粗人看得长远多了,就这么决定了,大家觉得皇族中立谁做天子比较好?”
这一点源休有发言权,他笑道:“卑职早就想好了,立彭王李仅为天子,他可是李适的皇叔,一向野心勃勃,做梦都想当皇帝,不如成全了他!”
朱泚犹豫一下道:“野心太大恐怕对我不利!”
源休摆摆手,“他的野心就是坐上那个皇位,和太尉的野心不是一回事,此人比较贪杯好色,肯定会沉溺于后宫,而且他还有一个比较懦弱的孙子李讯,立他为皇太孙,这样李适那边就难受了。”
朱泚负手走了几步,他和彭王李仅比较熟,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真要立他为帝,必须好好和他谈一谈,给他划下红线,胆敢越界一步,立刻诛杀。
.........
次日一早,朱泚在兴庆宫召集百官,凡五品以上,无论职官、闲官,还是仅有爵位者都必须到场,勤政大殿内济济一堂,数百名官员沉默地站在大堂上,气氛十分压抑。
朱泚高声道:“各位,有人传闻说天子已经逃去汉中,消息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已经有不少官员偷偷出城,前去投奔汉中,人各有志,我朱泚绝不会勉强各位,从今天开始,城门大开,想离开长安者悉听尊便,但丑话说在前面,一旦你们成为长安的敌人,再回长安就会有性命之忧。”
大殿里还是一片沉默,朱泚又继续道:“有人说我朱泚想篡位称帝,简直就是放屁,我朱泚将会继续匡扶唐室,愿意留下的,我们同殿为臣,努力平定藩镇,实现大唐中兴,但选择权在各位手上,要走要留,你们自己决定。”
大学士姜公辅问道:“请问太尉,长安是要另立新君吗?”
朱泚点点头,“正是!”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朱泚高声道:“我将和有志者一起选择明君,铲除奸佞,摒弃宦官,实现大唐中兴........”
他最后几句话虽然说得慷锵有力,只可惜大堂内已吵成一团,谁也没有心思听他再说什么了。
........
朱泚随即下令在长安以及关中各州县贴出安民告示,从今天开始,废除两税法,恢复租庸调制,关中各地免赋税一年,又告之百姓,朱太尉已决定,将陆续把皇庄土地分配给失地农民。
不得不说,张光晟的建议非常有针对性,对普通百姓的杀伤力极强,杨炎推行的两税法虽然增加了朝廷赋税收入,但中低层百姓的负担却大大增加,这两年惹得民怨沸腾,所以废除两税法的告示一出来,整个关中百姓欢欣鼓舞,重新分配土地更是令人期待,普通百姓才不会在意谁来执政,关键是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一辆宽大的马车在数百骑兵的护卫下前往兴庆宫,马车上是一名头戴金冠,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他便是彭王李仅,唐肃宗的第五子,天子李适的皇叔,此时李仅心情十分复杂,他当然知道朱泚找自己做什么?
李仅心情之所以是复杂,而不是害怕,是因为他内心也存在着一丝渴望,他年轻时常常做梦自己荣登大宝,成为君临天下之主,但他知道这也只是一个梦而已,浑浑噩噩过了五十年,没想到在自己年近五旬之时,这个梦忽然变成现实了,令李仅又忧又喜,一夜未眠。
他当然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天子,实权是掌握在朱泚之手,自己只是一个傀儡,可就算这样,那也是天子啊!
李仅患得患失,来到了兴庆宫,兴庆宫之前改名秦王府,在源休的劝说下,名称又改回来,正式称呼为‘长安平乱勘正临时署衙’。
李仅走进兴庆宫,朱泚笑眯眯亲自在大殿前迎接,“殿下,好久不见了!”
李仅和朱泚的私交还不错,虽然朝廷严禁皇室亲王和大臣往来,但这个禁令在安史之乱后,已经不太起作用了。
李仅遥领泾源节度使,和朱泚时常打交道,还去朱泚的垂钓山庄钓过鱼。
但此时,他见到朱泚却是另一种感受,他强挤出一丝笑容,“这些天辛苦太尉了。”
“哪里!都是臣子该做的本份之事。”
朱泚打个哈哈,便将李仅请到了偏殿,朱泚把随从摒退,大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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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天下三分
朱泚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喝了口茶,淡淡道:“将领们都劝我称帝,他们想当开国功臣,但我告诉他们,这个天下依然是大唐的天下,我朱泚可以位极人臣,但就是不能走出那一步,殿下能理解吗?”
李仅点点头,“这是太尉明智的决定。”
朱泚又道:“我虽决定继续做唐臣,但我却无法接受先君继续为帝,首先他必然会诛杀我朱氏满门,但我却没有弑君之心,也不愿引颈受戮,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两不相见........”
李仅差点说出,‘两不见相见最好的办法是离开长安去陇右割据为王’,但他还是忍住了。
“我思量再三,决定重立新君,重新确立大唐正统,我第一个便想到了殿下。”
李仅的心怦怦直跳,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变得热切起来。
朱泚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冷笑,他不慌不忙道:“我昨天给文武百官们一个选择,愿意留在长安的我欢迎,不愿留下而决定离开长安者,我也不阻拦,但选择只有一次,不能说你今天决心留下,过几天又反悔了,那不行,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深思熟虑,却不能朝三暮四,这个选择对殿下同样有用,殿下可以选择,愿意为新君,我们合作,不愿意登基,那我另找其他宗室,把殿下礼送出京,给殿下三天时间考虑,如何?”
李仅沉默良久问道:“刚才太尉提到合作,不知是怎么个合作法?”
朱泚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桌山推给李仅,“这上面一共有八十一条,是你不能做的事情,除此之外,你都可以做,简单说吧!除了天子的权力你没有外,其他帝王的一切你都享有,皇宫、嫔妃、侍卫、宦官、祭祀,若想去出猎,也有军队护卫,然后我会立你的孙子为皇太孙殿下,这个合作条件已经不错了。”
“我若不答应呢?”
“如果殿下不答应,我会把你一家礼送去汉中,但你在长安的一切,王府、财富、土地都会被没收,不仅是殿下,所有人都一样。”
李仅低头想了想,又坦率地问道:“将来有一天,你会杀我吗?”
朱泚笑了起来,“我这人虽然心狠手辣,但不会滥杀无辜,这么说吧!只要我们合作愉快,你百年之后,我会用帝王之礼安葬,即使有一天不需要你了,我也会看在合作愉快的份上,给你和子孙一个富贵,当然,权力是没有的,可话又说回来......”
朱泚用粗壮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册子,脸上笑容迅速消失,目光冷冷地盯着李仅道:“这里面八十一条底线,你若违反了其中一条,那你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为了大家相安无事,我丑话要说在前面。”
李仅长长叹口气,“好吧!我们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三天内给你答复!”
...........
不用三天,当天晚上,李仅便正式给了朱泚答复,他愿意接受这八十一条,登基为帝。
朱泚大喜,立刻召集百官,正式宣布将拥戴彭王李仅为新帝,这时,长安的文武百官和权贵已经开始陆续离开了,但还有不少人没走,他们要观望形势,当朱泚宣布拥立彭王为新帝时,在文武百官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文武百官纷纷举家南迁,逃走者十之六七。
朱泚一概不阻拦,他却召集数百名中低层官员,承诺给他们补偿俸禄,并答应提升官职,将任命他们出任空出的高官要职,同时承诺给所有人安排官宅,这一招确实狠毒,得到了数百名底层官员的热烈响应。
八月初一,新帝李仅在大明宫祭祀天地和宗庙,正式登基,称为天宝圣文皇帝,简称文皇帝,改年号永宁,李仅当即封朱泚为秦王,赐兴庆宫为秦王府,加九锡,同时任命朱泚为尚书令、监国,又任命源休为中书令右相,任命姚令言为门下侍中,封张光晟为天策上将军。
由朱泚列出官职名单,天子李仅悉数批准,原本的六七品官员纷纷被破格提拔,以至于尚书侍郎很多都是三十余岁的年轻人,被长安百姓戏称为童子侍郎少壮尚书。
朱泚在稳定了长安局势后,立刻着手清理田产房宅,将关陇数十座皇庄的数百万亩土地奖赏给了跟随他的十几万将士,长安豪宅也被没收,分割后作为官宅,分给中低级官员,一时间长安内外欢声雷动。
而就在这时,三支勤王军队率先抵达关中,陇右节度使李晟率两万神策军攻下蒲津关,从东面杀进关中,太原留守李怀光率一万军队走延鄜道进入同州,朔方节度使崔宽率一万朔方军从泾源道进入关中。
朱泚一面派使者去安抚他们,一面调兵遣将,准备迎战三路勤王之军。
就在天下注意力都集中在关中之时,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从太原传来,太子李诵在太原登基,尊逃到巴蜀的父皇李适为太上皇,号召文武百官前往太原拥戴新帝。
大唐天下变得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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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三路勤王军队率先杀入关中之时,第四支勤王军队,河西节度使郭宋率五千骑兵已抵达了大震关。
凤翔府的三万五千军队基本上都调入长安,只剩下五千军队守卫关隘,其中最重要的大震关有三千军队把守,大震关又叫陇关,位于陇山脚下,是陇右进入关中的必经之路,关隘扼守险要,易守难攻。
郭宋的数千骑兵要想攻破大震关,几乎是不可能,但冥冥中总有天意,他全歼郝通的一万军队后,却意外得到了进入关中的通行牌。
入夜,大震关上插满了火把,将关隘照如白昼,守军也十分警惕,一千多名士兵夜晚守关,守关将领得到朱泚的命令,要严守大震关,将勤王的军队排除在外,只允许有通行牌的军队进入关中。
大震关主将是一名中郎将,叫做郎灿,三十余岁,最早曾是朱泚的亲兵,跟随朱泚从幽州前来长安,短短几年时间便被提拔为中郎将,可以说是朱泚心腹中的心腹。
他接到朱泚的命令,不敢怠慢,夜里亲自当值,同时下令,无论商人、庶民,凡十人以上的队伍过关,都必须由他批准。
郭宋考虑很周全,所有回乡战俘都暂时不能向东而行,防止消息泄露,他们自己也准备充分,不仅有过关金牌,还特地选了一名长得颇像郝通的士兵,贴上假胡子,又学郝通的神情说几句话,便惟妙惟肖了。
更重要是,这名士兵骑着郝通的乌骓马,拿着他招牌一般的大铁枪,穿着郝通的盔甲,恐怕就算郝通的亲兵也未必能一眼辨认出真假。
郭宋则假扮郝通的亲兵,跟随在郝通身后,走在队伍前面,数千骑兵浩浩荡荡在夜里抵达了大震关。
数千骑兵到来,立刻惊动了主将郎灿,他匆匆走上城头,向城下望去,清一色的骑兵,看盔甲应该是陇右骑兵。
“请问下方是哪里的队伍?”郎灿高声问道。
一名牙门将上前道:“我们是陇右临洮军,奉朱太尉之令进京,请速速开门!”
原来是郝通的临洮军,郎灿又问道:“请问郝将军可在?”
郝通缓缓上前,横枪于马上,冷冷道:“本帅在此!”
郎灿认识郝通,那杆大铁枪让他一直很害怕,他认出了郝通,连忙抱拳陪笑道:“并非不给郝将军开门,太尉有令,必须凭通行牌过关,请郝将军把牌子呈上,检验无误后立即开门。”
郝通从怀中取出金牌,递给牙门将,这时,城头上放下一只系着长索的篮子。牙门将把金牌放在篮子里,篮子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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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朱泚占领长安后,自己登基做了皇帝,但本书是写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结果就完全不一样,所以从这里开始,本书和历史完全就不是一回事了。】
第五百零六章 雍县偶遇
郎灿已经打开了朱泚下发的金牌图样册,郝通的金牌应该重三两六钱,顶上是云纹兽头,正面刻着‘奉召’二字,后面则刻着‘临洮郝通’。
重量、图纹和刻字都完全符合,郎灿陪笑道:“通行牌没有问题,我这就开门!”
郝通重重哼了一声,却一言不发。
这位郝将军脾气大啊!郎灿连忙令道:“开门!”
吊桥轰隆隆放下,城门缓缓开启了,郝通一挥手,“进城!”
骑兵队浩浩荡荡向城内开去,郎灿在城门处等候,他将金牌交给郝通笑问道:“去年临洮军还没有骑兵,怎么今年一下子增加了几千人?”
假扮郝通的士兵只练习了几句,不敢再多说了,郝通特有的公鸭嗓子很难学,他接过金牌,冷冷哼了一声,继续骑马前行。
郎灿一下子愣住了,怎么回事?郝通以前见到自己都是很巴结的,今天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
想到变了一个人,郎灿心中一个激灵,连忙再细看郝通背影,他终于发现不对了,郝通的双肩特别宽阔,而这位‘郝通’的肩膀是向下坍塌的。
“有诈!”
他忽然大喊一声,急声下令,“关闭城门!”
话音刚落,一支箭‘嗖!’地射来,速度快得无以伦比,郎灿躲闪不及,一箭正中他咽喉,郎灿捂着咽喉倒下。
郭宋手执弓箭厉声喝令道:“杀进城去!”
数千骑兵大喊一声,向关隘内杀去........
大震关守将阵亡,士兵们根本不是河西军骑兵的对手,一触击溃,四散奔逃,骑兵迅疾包围了关隘背后的大营,大营内的士兵措不及防,在河西骑兵的严厉喝令下,纷纷举手出营投降。
短短半个时辰,除了逃跑的四百余名士兵外,其余两千五百名凤翔军士兵都成了战俘,这一次郭宋并没有采用之前的遣散办法,他将包括旅帅在内的三十余名将领全部释放,责令他们回长安向朱泚汇报。
其余士兵则重新整编,由河西军骑兵分别出任旅帅以上将领,这样一来,这支军队便成了河西军,郭宋留下五百骑兵和他们一起继续驻守大震关,稳守自己的退路。
凤翔军的库房内有足够粮食和其他物资,河西军在饱餐一顿后,郭宋率领四千骑兵继续向东疾速推进。
次日下午,郭宋军队抵达了雍县,雍县是凤翔府府治,也是凤翔节度府所在地,目前城内已经没有士兵,只有三百余名守城的乡兵。
凤翔府尹李曙光率领官员们,亲自到城门处迎接河西节度使郭宋的到来。
骑兵们进了城内军营休息,李曙光则陪同郭宋来到府衙,李曙光忧心忡忡道:“郭使君还不知道吧!彭王在长安登基为新帝了。”
郭宋一怔,连忙问道:“那天子呢?”
李曙光摇摇头,叹息道:“就是不知道啊!有传闻说他先去了汉中后又去了成都,现在局势很乱,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郭宋想了想道:“长安新君派使臣过来了吗?”
“听说已经派出来了,但还没有到我这里,估计明后天会来吧!”
“那府尹有什么打算,愿意接受长安的宣召吗?”郭宋又问道。
“坦率地说我不知道,这些天我寝食不安,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郭使君能否给提个好的建议?”
郭宋微微笑道:“其实李府尹没有选择,如果府尹不肯接受宣召,只能弃官逃往成都。”
李曙光犹豫一下道:“如果郭使君能和我一起守城,说不定可以等到光复长安那一天。”
郭宋歉然道:“如果朱泚大军到来,我只能退守大震关,否则敌军会直接袭取大震关,断了我的退路,如果李府尹愿意跟我去大震关也可以,其次我的军队是骑兵,不擅守城,放弃自己的优势,死守雍县,恐怕我办不到。”
李曙光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只得叹口气道:“为了凤翔的百姓,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曙光并不想弃官而逃,他心里明白,他的价值就是凤翔府尹,失去了这个官职,他什么都不是了。
郭宋从府衙出来,杨秀上前道:“使君,军营里有人找,说是从长安逃出来的。”
郭宋连忙来到临时军营,士兵们正在吃晚饭,在一座大帐内,郭宋见到了自己的客人,他怎么也想不到,来人竟然相国李泌。
“相国怎么在这里?”郭宋惊讶道。
李泌苦笑一声道:“说来话长,我饿得不行,你先给我弄点饭菜,还有我的妻儿,在隔壁大帐,拜托了。”
郭宋连忙安排亲兵给李泌妻儿送去饭菜,他和李泌坐下,亲兵也给他们上了酒菜。
李泌确实饿坏了,狼吞虎咽先吃了一碗饭,这才示意郭宋给他斟一杯酒。
“因为天热,我和家人都搬到城外园宅去了,兵乱之夜正好躲过一劫,我三子李禅出任咸阳县尉,我和老妻在他那里躲了一阵子,后来朱泚的手下接管咸阳,我儿子怕跑不出去,便弃官带着我们向西走,结果路上遇到溃兵,把我们的钱财抢得干干净净,儿子的马也被抢走,只剩下一堆书和一辆破牛车,牛车还是租的,本来想来雍县问李曙光借点钱,却听说你在这里,所以便进来了。”
“那相国要去巴蜀吗?”郭宋又问道。
李泌摇摇头,“暂时不想去,天子但凡听我一言,也不至于如此,说实话,我对天子有点失望了,就想找个安静之处读书修道。”
停一下,李泌又道:“我打算去崆峒山。”
郭宋想了想笑道:“相国不想去敦煌看看吗?那里可是佛教胜地,先在张掖休整几个月,然后我派人护送相国去敦煌。”
李泌精通释道儒三家,他现在只想避世,并非一定要去崆峒山。
李泌沉思片刻道:“那我老妻怎么办?”
“住在我府上,我妻子会照顾她。”
李泌现在最为难之事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安顿妻儿,郭宋的建议确实让他动心了。
他沉思片刻道:“这样吧!让我儿李禅给你做个幕僚从事,他是去年进士,做了一年的咸阳县尉,还是颇有能力,由他照顾母亲,我也就放心了。”
郭宋欣然答应,李泌一颗心终于落下,又喝了两杯酒问道:“使君率军准备去和朱泚交战吗?”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现在也有点糊涂,天子昭告天下,要求各路军队勤王,可他现在去巴蜀了,莫非也要我赶去巴蜀不成?”
“你说得没错,天子的本意就是要求你的军队去他身边,听从他的统一安排,当然,你也可以在关中和朱泚激战,推翻朱泚和伪君,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很可能会两头不讨好。”
“为什么?”郭宋不解问道。
“朱泚身边有聪明人,朱泚已经废除了两税法,还承诺分给失地农民土地,在关中得到了广泛拥戴,你和朱泚开战,首先关中百姓就会抵触你,然后天子令你去巴蜀勤王,你去还是不去?你肯定不会去,那么天子也同样也会对你不满,这就是我所说的两头不讨好。”
郭宋默默点头,李泌的分析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如果天子还在鄠县,他可以去勤王,但天子已经不在鄠县,他勤王还有什么意义?
“相国能给我一个建议吗?”
“我建议你在凤翔驻军观望,进可攻长安,退可回河西,又有粮草保障,我并非反对你忠君爱国,只是眼前这个局势令人扑朔迷离,最好不要贸然行事,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第五百零七章 无限妥协
李适已经退到成都了,成都府在安史之乱后便被定为南都,玄宗皇帝在这里避难多年,并在这里修建了大型行宫。
成都的繁华富庶以及宫廷的舒适生活,终于让李适长长松了口气,但他箭伤未愈,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病。
这时,长安的重臣权贵们也陆陆续续逃到了成都,李适任命大学士姜公辅为左相,卢杞继续出任右相,朝廷又开始重新运转起来,不过卢杞在朝中的反对声音太大,他这个右相也不会长久了。
当务之急是要停止中原和河北的战争,这时,消息传来,唐军在和李希烈军队争夺襄城的战争中,由于唐军粮草断绝,哥舒曜的军队不得不撤离战场,退回河南府,而刘洽的军队没有了哥舒曜军队的支持,独力难支,也不得不放弃襄城,退回宋州。
李希烈大军获得了最后胜利,占领了许州,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暂且收兵,李纳也受限实力不足,止步于濮州。
哥舒曜的军队控制着河南府和汝州、郑州、怀州和陕州,刘洽的军队则控制着宋州、汴州、滑州、曹州。
李希烈的势力北扩,占据了许州、豫州、亳州、颍州、陈州等五州,加上他淮西老巢以及安、沔、唐,他势力扩张最大,控制了大半个淮河流域。
李纳也翻盘成功,占据了整个山东半岛和郓、濮、济、兖、徐五州,整个中原东部都成了他的地盘。
由于长安发生了兵变,河北三镇的也和唐军暂时停止了战争,李抱真和马遂各自收兵,等待朝廷消息。
此时,李适遭受了巨大压力,尽管群臣还想隐瞒他,但他最终还是知道了时局严重到什么程度,他的皇叔李仅在长安称帝,太子李诵在太原登基,大唐一下出现了三个朝廷,几乎令李适崩溃了。
一连几天,李适夜不能眠,他无法向天下人交代,也无法向列组列宗交代。
卢杞在养心斋对李适道:“陛下,当务之急是集结军队,剑南军只有两万人,一旦叛军大举南下,我们恐怕难以抵挡,应该先把能撤回的军队,都撤回到巴蜀。”
李适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局势混乱到今天,都是朕的责任,朕必须下罪己诏,向天下人认错!”
“陛下,现在还不是下罪己诏的时候。”
旁边姜公辅劝道:“现在士气可鼓不可衰,一旦陛下下罪己诏,会严重影响士气,等收复长安和太原后,再下罪己诏也不迟。”
李适也只是说说而已,他现在确实也觉得还不是下罪己诏的时候,现在把乱局一一平息,然后再向天下人认错。
“先停止中原和河北的战争吧!朕只能先赦免他们,恢复稳定。”
这并不是李适临时决定,而是众臣们反复讨论的结果,现在朝廷根本无法承受两线作战,只能面对现实,承认各藩镇的既得利益,把东部的局面稳定下来,然后集中精力应对长安叛乱。
卢杞连忙道:“我们只是暂时承认,但将来实力恢复,再一个个收拾他们。”
“卢相国不必再解释了,朕心里明白该怎么做。”
李适随即颁布旨意,赦免李希烈、李纳、田悦、王武俊和朱滔五人的造反之罪,并正式册封他们王爵。
所谓赦免和册封都只是遮羞布而已,等于是朝廷认怂,承认五大藩镇的势力和既得利益。
李适又下诏,封李怀光为汉中节度使,令他率军退守汉中,任命马遂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令他率军退守襄阳,又令两浙观察使韩滉火速押送江南税赋和盐税通过长江水运前往成都。
李适又下诏,令河西节度使郭宋率河西军入蜀勤王,令朔方节度使崔宽和陇右节度使李晟也同样率军入成都勤王。
这实际上是把陇右、河西和朔方三地让给了朱泚,李适现在急需集结军队,至少要有二十万大军,他才有收复长安的底气。
李晟的军队在攻克蒲津关后便一路向长安进发,但他们也遭遇到了粮草不足的困境,著名大粮仓广通仓有朱泚的五万军队严防死守,尽管那里有几百万石粮食,但李晟军队却无法获得,在两次进攻广通仓失利后,李晟的军队又转战渭河以南。
李晟原本希望得到百姓的支持,可让他失望的是,他的军队却遭到了关中百姓的强烈抵制,到处被人谩骂,甚至农民们组织起来要和他们拼命。
这天下午,两万军队在商州洛南县附近的一片柳林旁休息,他们接到天子诏书,令他们立刻赶赴巴蜀,只是他们军粮不足,必须想办法补充粮食后再出发,但关中各个官仓内都没有粮食,他们只能来商州碰碰运气。
副将蒋春低声对李晟道:“卑职就不懂了,咱们是来平乱杀贼,可百姓的眼里,就好像咱们才是贼,才是乱军一样,让人难以理解。”
李晟就是当年的甘云,他离开崆峒山最早,在郭宋刚上山时便离开,迄今已经二十年了,岁月沧桑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往事的回忆也渐渐被风沙掩埋,或许是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他和郭宋只有师兄弟的名份,却没有师兄弟的感情。
在几个师兄弟中,他和大师兄甘风的关系最好,每次回京都会去清虚宫探望大师兄,并拜祭师父。
李晟已经四十余岁,身材高大,长手长脚,关节粗壮,他长一张方脸,皮肤黝黑,下颌留一缕半尺长须,一双明亮的目光格外犀利,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战剑,锋芒毕露。
李晟沉默片刻道:“朱泚很会笼络人心,用减税减负和分配土地的小恩小惠来笼络关中百姓,关中百姓自然会一时受他蒙骗,时间久了,他的残暴本性就会慢慢暴露,那时,他自然就会失去关中百姓的支持。”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蒋春又道:“天子虽然命令我们去巴蜀,可是我们手中的粮食,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到巴蜀啊!”
“再等一等,看看斥候的消息,我觉得商州应该和关中不一样,这次不会再失望。”
这时,几名斥候骑兵疾奔而至,为首旅帅翻身下马,上前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将军,已经探查清楚,洛南县官仓内有麦子三千石,草料五万担!”
李晟大喜,立刻喝令道:“全军出发,去洛南县城!”
李晟的军队在洛南县官仓内取了一千五百石粮食和一万担草料,随即又调头返回关中,转道子午谷前往汉中。
李晟的勤王军队去了巴蜀,李怀光的军队在行至同州时得到太子李诵在太原登基的消息,他立刻调头返回太原,元玄虎给他承诺,将封他汾阳郡王、大将军,李怀光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其实就是要他效忠太原新君。
李怀光和相国卢杞的关系极为恶劣,如果卢杞被罢相,他或许会考虑去巴蜀,但卢杞居然还是相国,李怀光便决定投靠太原新君,宁**首,绝不为牛后。
朔方节度使崔宽同时接到了长安文皇帝李仅和天子李适的诏书,李仅封他为平凉郡王,开府仪同三司,校检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继续出任朔方节度使,并承诺朔方军费皆由朝廷承担,而李适的诏书却很简单,令他立刻率军去巴蜀,放弃朔方。
一面是高官厚禄的诱惑,另一面却是无条件让他付出,崔宽在权衡良久后,最终接受了长安文皇帝李仅的诏书,率军返回了朔方,他对朔方也有感情了,让他放弃朔方就等于是拱手让给党项人,他怎么可能答应。
短短数天内,四支勤王军队在关中最后只剩下了河西节度使郭宋统率的数千骑兵。
第五百零八章 主战出兵
朱泚是在得到大震关逃回将领的报告后,才知道河西军骑兵已经进入关中了。
这个消息令朱泚大为紧张,他立刻召集几名心腹大臣商议对策,但几名大臣的意见却截然不同。
王连恩和李楚琳坚决主张和河西军开战,全歼这支闯入关中的骑兵,而张光晟则主张和河西军谈判,尽管双方都和郭宋有私人恩怨,但说起来却光明堂皇。
王连恩这个前任河西都督就不用说了,被郭宋连根挖起,留下河西的心腹爱将被杀,他自己也被罢官免职,要不是朱泚继续器重他,他现在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他对郭宋恨之入骨,李楚琳则是因为大震关被偷袭,令他恼羞成怒,
张光晟则是因为担任凉州都督时欠了郭宋人情,所以他主张和谈。
王连恩态度最为坚决,他劝朱泚道:“自古帝王之术都是恩威并施,一味强硬虽然不可取,但只想绥靖妥协害处更大,若不是给反对者一些颜色看看,他们就不会珍惜殿下的宽宏大量。”
李楚琳也劝道:“郭宋的兵力不多,只有数千骑兵,卑职认为可以用他来磨刀,全歼这支军队,就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虽然张光晟主张和谈,但朱泚还是被王连恩和李楚琳说动了,不给反对者一些颜色看看,他们就不会珍惜自己的宽宏大量,这句话说到朱泚心坎上了。
朱泚止住了张光晟,对王连恩道:“我知道你和郭宋的私怨,我就把两万泾源军交给你,给我全歼这支河西军队,不要让我失望!”
王连恩异常兴奋,立刻躬身道:“绝不会让殿下失望!”
王连恩当天便率两万泾源军离开了长安,浩浩荡荡向凤翔杀去。
源休有些担心,找到朱泚道:“卑职见泾源军士兵都携带着不少财物,就怕他们爱护自己的财产,不肯为殿下卖命作战。”
朱泚淡淡笑道:“他们的财富可不止随身携带的小包,还有大箱铜钱和大捆的绫罗绸缎,都在军营内,我答应替他们保管,这就是他们战争抵押品,如果胜了,这些财富会还给他们,可如果败了,这些财富他们也别想了,所以为了保住财富,他们一定会和河西军拼命,所以胜也好,败也好,对我都有好处。”
.........
宽阔平坦的咸阳道上,两万泾源军正慢慢吞吞向凤翔府方向行军,大部分士兵都牵着毛驴或者骡子,牲畜背上托着的不是军需物资,而是他们抢掠的金银珠宝等财富,这只是他们能携带的财富,他们还有成箱的铜钱和大捆绫罗绸缎,还有大件的金器、银器、玉器等等无法携带,只能暂时封存在长安的军营内。
士兵们确实不愿去打仗,一路怨声载道,但朱泚养他们可不是让他们当守财奴,是要他们卖命打仗的,朱泚派了五百名骑兵当军纪兵,谁敢私逃,抓住便斩首,财物没收。
事实上,也没有几个士兵想逃亡,他们还有不少财富存放在长安军营内,那些财富就像战争抵押品,迫使士兵们虽然怨天怨地,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去打仗,不敢想着逃亡之事。
王连恩恶狠狠对士兵们道:“你们这帮混蛋居然带着金银上战场,打个屁的仗啊!先找个县城把东西存放起来,作战结束后再去取。”
“将军,会不会被人偷掉?”
王连恩骂道:“谁他娘的敢偷,少了一文钱,老子把整个县城都屠了!”
周围士兵们精神大振,纷纷大喊道:“将军,打了胜仗拿一座县城犒劳我们吧!钱财就不要了,有女人就行了。”
士兵们大笑起来,王连恩也喊道:“你们替我把郭宋宰了,我就把雍县给你们放假三天,随便你们怎么玩!”
听说打了胜仗能得到雍县作为奖励,两万士兵士气大振,对这场战役充满了向往。
远处的树林内,几名河西军斥候在严密注视着这支军队,待队伍过去后,几只信鸽飞起,向大震关方向飞去。
..........
当天晚上,郭宋接到了大震关守兵送来的鸽信,他立刻把李冰和几名郎将找来商议军情,又对新幕僚李禅笑道:“你对关中情况比较熟悉,也一起参加吧!”
李禅是李泌的第三子,身材中等,长得温文尔雅,他从小便聪明好学,才华横溢,去年考中进士第十五名,被授咸阳县尉之职。
他父母去了张掖,他便留下来出任郭宋的幕僚,当然他是文官,并不会参加战斗,一旦激战爆发,他就会暂时避开。
李禅对郭宋颇为崇敬,郭宋只大他三岁,却已是独镇一方的节度使了。
李禅躬身行一礼,便跟随郭宋来到临时议事大堂,他们此时并不在雍县,而是在雍县和大震关之间的汧阳县,李曙光接受了长安朝廷的招安,继续出任凤翔府尹,郭宋不想让他为难,便率领离开凤翔府,撤军到陇州汧阳县。
这里距离大震关比较近,正如李泌所言,在这里驻扎进可入关中,退可回河西。
见主帅进来,众将纷纷起身行礼,郭宋留了五百骑兵在大震关后,目前他手上虽然只有四千骑兵,但他们却是骑兵中的精锐,个个擅长骑射,战斗力十分强悍。
“大家坐吧!”
郭宋让众人坐下,对大家道:“刚刚接到咸阳道上斥候鸽信,一支两万人的军队正向我们这里杀来,主将是王连恩,我们的老朋友,说实话,这一战我很期待,鸽信上说,他们是步兵,但所带物品众多,士兵大多有驴骡背负物品,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支两万人的军队应该就是作乱长安的泾源军,那些物品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抢掠的金银细软,知道我们河西军军费不足,千里迢迢赶来献宝。”
众人大笑,大堂内的气氛活跃起来,郭宋又道:“我们当然要扬长避短,发挥骑兵的优势,关中平原比较适合骑兵作战,我考虑先用骚扰战术拖垮他们的士气,然后将他们一举歼灭。”
副将李冰接口道:“我们擅长夜间作战,所以最好找一处距离县城比较远,有山有水有平原的地方作为战场。”
郭宋笑着问李禅道:“李县尉,你对关中应该比较熟悉,你觉得哪里比较合适?”
李禅想了想道:“关中县城太多,这样的地方不好找,唯一一处就是在岐州和京畿府的交界处,也就是武亭川南面,奉天县和武功县之间。”
郎将裴信举手道:“那边地势确实比较开阔,丘陵比较低矮,森林茂盛,但是不是距离武功县太近了?”
李禅解释道:“武功县在武亭川和漆水交汇处,河水有二十几丈宽,水深湍急,骡马不可能泅水而过,只能走桥,如果抢先一步把桥拆了,他们眼看着对岸的武功县却过不去,只能北上找水浅处过河,距离武功县就越来越远。”
郭宋展开一幅地图,这是一幅关中地图,上面京城、县城、小镇和村落,以及官道、桥梁、森林、丘陵、山脉都画得清清楚楚。
郭宋在地图上找到了武亭川,是一条南北向的河流,也就一百余里,最后汇入渭水北面的成国渠。
这个位置确实不错,武功县在武亭川西面,官道要过桥,一旦拆除桥梁,武功县就变得咫尺天涯了。
要退回去,只能返回一百多里外的咸阳县了。
郭宋点了点头,指着武亭川东面对众人道:“就是这里,这里将是我们的战场!”
第五百零九章 外围骚扰
武亭川两岸一直便是皇家狩猎之地,这里原野广阔,森林密布,丘陵起伏,近百里都没有人烟,各种野兽和鹿群在这里出没,在太平盛世,几乎每年十月,天子都要带着皇子公主以及文武百官来这里宿营秋狩,当年铲除鱼朝恩的秋狩就是发生在这里。
武亭川上游水比较浅,骑马可以渡水而过,但到中游后,水渐渐变深,而且水下水草丛生,泅水就比较危险了,到了下游,河面变宽,河深水急,完全无法泅水,只能从桥上通过。
目前武亭川上一共有三座桥梁,上游是一座石桥,中游和下游都是木桥。
四千河西军骑兵在郭宋的率领下,一路疾奔而来,抢在泾源军的前面过了武亭川大桥,随即将下游和中游的桥梁都彻底拆毁。
四千骑兵继续东行,下午时分,前方斥候在距离武亭川约四十里的官道上发现了正逶迤而来的两万泾源军。
泾源军行军速度比较缓慢,五天才走了二百余里,虽然行军速度很慢,但体力缺保持得比较好,这也是王连恩经验丰富,他知道对方是骑兵,如果劳师远征,疲惫的士兵根本抵挡不住对方的骑兵冲击。
队伍每天在天色大亮后才出发,下午就停下驻营休息了,每天也就行军三个时辰,走四五十里路。
当河西军斥候发现泾源军时,他们正在一片空地上安营扎帐。
王连恩也同样派出了数百名巡哨在四周监视情况,河西军斥候发现对方的同时,泾源军的探哨也发现了他们。
‘咻——’
一支鸣镝划过天空,发出尖利的啸声,正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的王连恩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
“怎么回事?”王连恩厉声喝问道。
一名骑兵探哨飞奔过来喊道:“将军,好像是河西军斥候。”
王连恩眉头一皱,河西军斥候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转念他便明白了,他们应该是去长安,郭宋当然会关心长安的动。
想到这,他对一旁呆呆发愣的士兵呵斥道:“发什么呆,还不赶紧扎营!”
两万士兵迅速扎下一千顶大帐,周围还围上了营栅,官道紧靠成国渠,河渠内有上百艘大船替他们运输粮草辎重。
入夜,就在士兵们刚刚入睡之时,哨塔上忽然警钟声大作,‘当!当!当!’
只见数百骑兵从四面八方奔来,贴着营栅疾奔,在奔跑中将一支支火箭射进泾源军大营,外围的数十顶大帐开始燃烧起来。
大营内一阵大乱,士兵们奔出营帐,挥刀砍断绳索,放下营帐,一顶顶大帐在烈火蔓延之前便消失了。
王连恩提剑厉声大喊道:“不要慌乱,弓箭手防御!”
外围的敌军并没有继续进攻,泾源军士兵也从最初的慌乱中稳定下来,五千弓箭手纷纷向营栅处奔去。
泾源军没有经过夜战训练,在夜晚他们都十分紧张,不等命令便盲目向外胡乱放箭。
王连恩询问了哨塔上的士兵,脸色铁青,对方人数不多,显然是在骚扰自己军队。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喊:“火!起火了!”
王连恩大吃一惊,连忙向起火处望去,大火并不是在大营内点燃,而是在南面不远处,火光冲天,浓烟弥漫。
“是船队!”
王连恩忽然是醒悟过来,是给他们运输物资粮草的船队起火了。
船队最终没有抢救过来,一百多艘大船被全部烧毁,所有的物资和粮草都彻底损失了。
..........
到四更时分,困倦不堪的泾源军士兵刚刚合衣躺下,哨塔上再次警钟声大作,吓得刚刚躺下的士兵们立刻坐起身,困倦感一下子没有了,依然是数百骑兵奔来,在外围乱射一通箭便走了。
虽然泾源军并没有什么伤亡,但士兵们一整夜都担惊受怕,谁也没法入睡,次日,王连恩没有拔帐行军,士兵们都疲惫不堪,这样的状态的行军,根本就无法和敌军抗衡。
他下令士兵继续休息,又派出三千士兵在外面警戒,就在士兵们刚刚入睡之时,北面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呜——’号角声响彻原野。
紧接着大地开始颤抖起来,这是千军万马在奔跑时才会有出现的动静,泾源军士兵乱成一团,披甲戴盔,只见一里外的骑兵铺天盖地杀来。
王连恩忽然发现自己失策,外围的三千士兵危险了,他大喊道:“立刻集结,出营迎战!”
他现在只希望三千士兵能够支撑一时半会儿,给主力大军迎战争取时间。
在大营北部三百步外分布着三千长矛士兵,由一名中郎军统率,三千长矛手迅速集结,准备应对河西骑兵的强烈冲击。
但四千河西骑兵却并没有冲击他们,从他们左右呼啸而来,在疾奔中射箭,密集的箭雨射向三千长矛手,长矛士兵措手不及,纷纷中箭,无数士兵惨叫着倒下。
但他们随即举起方盾蹲在地上,长矛向外,这是抵御骑兵骑射的一种战术。
四千骑兵并没有和他们交手,一通射箭后便很快奔远,当泾源军主力悉数杀出大营后,河西军骑兵已经消失在远处的森林背后。
折腾了一个清晨,泾源军士兵又困又饿,但他们的期待的早饭却没有送来,所有的将士这才意识到,给他们运送辎重粮草的上百艘船只昨晚被烧毁,他们断粮了。
士兵们当然不会携带干粮,他们的骡驴身上只担负自己随身携带的财富,这些金银珠宝此刻却不能当饭吃。
两万士兵一片哗然,大喊大叫起来,群情激愤,在经历了长安之变后,泾源军士兵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相对于其他军队,他们普遍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们是开国功臣,正是他们的功劳才使朱太尉夺取了大唐江山。
这种士兵有一种专门的称呼,叫做骄兵,如今他们被迫出来打仗已经是满腹牢骚,委屈万分,居然还没有饭吃,所有的士兵都破口大骂,摔盆子砸碗,吵嚷着要回京城,他们不想干了。
王连恩也一时不知所措,他们所在的地方叫做马嵬坡,正是当年杨贵妃被赐死之地,这一带只有极少的农田村落,都比较远,县城更远,东面的咸阳县距离他们约一百五十里,西面是武功县,相距约四十多里。
去武功县倒是可以,但他们要先解决早饭和午饭问题,王连恩的目光落在士兵们托运私人物品的毛驴和骡子身上,正好有数百名士兵被敌军乱箭射杀,他们的毛驴和骡子便成了无主之物,他们的钱财自然也落入了王连恩的口袋。
王连恩一声令下,数百头驴骡被宰杀,煮熟了给士兵充作军粮,士兵们吃了一顿驴肉火烧早饭,这才勉强平息了怒火。
王连恩决定前往最近的武功县驻扎下来,然后向朝廷求援,士兵们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营栅和大帐都无法携带,被堆积起来一把火烧毁,两万士兵开始向四十里外的武功县进发。
到中午时分,距离武功县还有二十余里,吃午饭的时间又到了,这一次所有的毛驴骡子都有主人,士兵们死活不肯再让王连恩杀驴充饥,两万士兵开始闹了起来,要杀驴他们就不干了。
“将军,不如派人去四处村落劫掠一些粮米吧!”几名将领都劝道。
王连恩有点为难,他就怕四周有河西军埋伏,派出去的人有去无回。
“将军,要不就杀马吧!”一名大将建议道。
他们也有数百名骑兵,原本是军纪兵和探子。
王连恩摇摇头,杀马是军中大忌,宁可杀驴也不能杀马,这时,他倒想到一个办法,他叫来一名偏将,对他道:“你率五百骑兵前往武功县,先弄一些猪羊粮米回来。”
这里距离武功县也就二十里出头,骑兵大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了。
偏将抱拳道:“卑职这就率军前去!”
偏将率领五百骑兵一阵风似向西面奔去,王连恩率领两万将士继续缓缓而行,再饿也必须先忍住!
第五百一十章 骄兵必败
五百骑兵很快便奔到武亭川前,他们纷纷勒住缰绳,惊恐地望着河面,河面上的大桥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几根木桩矗立在河中央。
武功县城就在前面数里外,城墙清晰可见,但他们却过了不河。
骑兵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忽然有人大喊,“有敌军!”
偏将一回头,他们身后竟然出现了无数的骑兵,偏将吓得大惊失色,大喊道:“向北走!”
南面是成国渠,他们过不去,只能向北一条路,五百骑兵调转马头向北面奔去,奔出没多远,前面杀出一支骑兵,拦住了去路,他们陷入了包围。
偏将大喊道:“突围出去!”
五百骑兵掉头向东面冲过去,大喊大叫,企图一举冲出重围,郭宋冷冷下令道:“全部杀死,不留活口!”
数千支箭同时向五百骑兵射去........
两万泾源军士兵又饥又渴,饿得头昏眼花,浑身冒冷汗,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一边走一边大骂武功县,如果骂能致人死命,武功县官民已经不知被屠杀多少次了。
但走到武亭川河边,所有的叫骂声都嘎然停止,大家呆呆望着河面,居然没有桥,之前的五百骑兵跑哪里去了?
王连恩忽然反应过来,大喊道:“准备作战!”
他话音刚落,远处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呜——”
一支四千人骑兵出现在他们身后东北方向一里外的高处,冷冷地望着他们,为首大将头戴金盔,手执一杆方天画戟,正是河西节度使郭宋。
泾源军士兵顿时一阵大乱,王连恩大喊道:“不要乱,立刻集结列阵!”
泾源军士兵集结列阵的前提是暂时放弃自己的财物,把毛驴和财物丢在一边,然后才能全心全意列阵迎战,王连恩也想到这一点,所以他才决定先到雍县后,把士兵的财物寄存在县城内,保证安全,士兵们才能全力以赴跟随自己和郭宋军队决一死战。
但现在他却办不到,根本没有地方让士兵寄存,只有让士兵自己放弃钱财。
王连恩想得太多了,泾源军士兵造反叛乱,就是为了夺财,他们怎么可能为了打仗放弃自己的几百两金银和大量珠宝,他们的战争意志早在砸开琼林库和大盈库后便消亡殆尽了。
不想打仗,同时要保住金银财物,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逃!
士兵们根本不听指挥,他们纷纷丢盔卸甲,扔掉碍事的长矛,牵着毛驴和骡子向北面奔逃,先是最北面的数百人逃跑,紧接着带动了数千人逃跑,继而演变成两万军队的集体逃亡。
郭宋战剑一挥,冷冷令道:“杀!”
四千骑兵骤然发动了,俨如山洪爆发,数千骑兵呐喊着向泾源军杀来,泾源军士兵惊恐万分,拼命奔逃,武亭川东岸迅速演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这支军队在长安作恶多端,郭宋下达了杀绝令,骑兵们不接受士兵的哀求投降,战刀劈飞人头,长矛刺穿胸膛,长达十几里的草地上死尸遍地,血流成河,将武亭川染红了,不少人跳进河中逃命,但只有极少数人能游到对岸,大部分人都溺死在河中。
这场杀戮经历了一个多时辰,除了数百人游到对岸逃的一命外,其余两万士兵都死在河西军的刀下,这便是震惊天下的武亭川之战,发动了泾源兵变的两万士兵在武亭川全军覆灭。
他们抢掠的财产,在长安的一部分落入朱泚手中,随身携带的一部分则成了河西军的战利品,连郭宋也没有想到,这场歼灭战的收获竟如此丰厚。
不过主将王连恩却逃掉了,他被数十名亲兵护卫着拼命骑马北逃,河西军包围圈合拢之前逃脱,一路逃往奉天县,又从奉天县逃回了长安。
郭宋随即下令,打扫战场,搭建一座临时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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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晟被朱泚连夜宣召进兴庆宫,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看到跪在院子里,浑身是血的王连恩时,头脑‘嗡!’的一声,他明白了,王连恩败了,而且败得很惨,这才出兵几天,就兵败了吗?
大堂上灯火辉煌,朱泚满脸震怒,正负手来回踱步,源休和姚令言已经先一步赶到,正神情复杂地站在一旁。
“卑职参见殿下!”张光晟上前行一礼。
朱泚摆了摆手,满脸怒火道:“他娘的王连恩这个蠢货,亏他带这么多年兵,他的脑子被狗吃了,我反复交代他,让他尽快带领士兵轻装前进,他应该在咸阳就把这个问题处理好,结果他居然想去雍县驻兵,被郭宋在武功县打了个伏击,全军覆灭。”
朱泚又破口大骂郭宋:“姓郭的那个王八蛋,都是唐军,他居然下得了手,心狠手辣,把两万泾源军全部屠杀光了!”
张光晟却心知肚明,这支泾源军民愤太大,他们不光抢钱,还凌辱妇女,很多权贵的妻女都被他们糟蹋了,不知多少人恨他们入骨,郭宋把他们屠杀殆尽,无疑是给长安的权贵士族们交了一份漂亮的投名状。
他之前并没有杀陇右军和凤翔军士兵,说明他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这其实是很高明的政治手腕,这个年轻人不是一般的厉害啊!
“殿下是要集结军队和他决战吗?”张光晟问道。
朱泚忽然像个泄了气的皮囊,无力地坐下,指指源休道:“源相国说吧!”
源休上前对张光晟道:“刚才我劝殿下,郭宋只带五千人来关中,勤王的诚意并不是很大,而且李适已下达诏书,令他立刻率领全部河西军去巴蜀勤王,郭宋肯定不会答应,殿下也后悔,之前不应该听从王连恩和李楚琳的怂恿出兵,应该去和郭宋谈判。”
张光晟点点头,“这也是卑职的建议,李适之前就想杀郭宋,夺其军权,郭宋怎么可能去巴蜀送死,应该可以谈判,他就算不肯效忠长安,也可以让他保持中立,大家相安无事。”
源休叹息一声,“就是这个道理啊!”
“你们两个不要再埋怨了!”
朱泚有些不满道:“直接说结果。”
源休又道:“殿下知道上将军和郭宋有旧,想让你作为使者去和郭宋谈判,上将军可愿前去。”
张光晟迟疑一下,便点了点头,对朱泚道:“卑职愿意前往,只是不知殿下想答应他什么条件?”
朱泚不耐烦道:“只要他不当监国,其他都好说,他想封王当宰相都可以,甚至他想当皇帝,我也可以把李仅揪下来,让他登基。”
张光晟苦笑一声,这种皇帝郭宋是绝对不愿意当的。
“卑职明白了,明天一早就去雍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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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宋已经退回了雍县,当他没有想到的是,朱泚的谈判使者还没有来,倒是李适派出的宣旨官先一步抵达雍县了。
宣旨官是从陈仓道北上关中,听说郭宋在长安附近作战,他便在雍县等候。
郭宋刚走进府衙,宣旨官便高声喊道:“河西节度使郭宋接旨!”
郭宋愣了一下,连忙摆手道:“等一等,先把话说清楚,阁下宣的究竟是谁的旨意,是长安的旨意、成都的旨意,还是太原的旨意?”
宣旨官无奈,只得解释道:“在下陆贲,官任秘书省主簿,是令岳门生,刚从成都过来,宣读天子旨意。”
郭宋听说是岳父的门生,顿时对他有了几分好感,便道:“把圣旨给我吧!不要宣读了,我怕自己抗旨不遵,让你为难。”
陆贲只得把圣旨递给了郭宋,郭宋看完旨意,心中叹息一声,李适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升自己为太子少师,然后就让自己率领河西军去巴蜀勤王,怎么可能呢?难怪崔宽接受了李仅的旨意,率军回朔方了。
他沉思片刻对陆贲道:“你回去复命天子,就说我接受升赏,但吐蕃和沙陀人对河西虎视眈眈,我不能撤军离开,我会继续为大唐保卫边疆,至于长安这边,陆主簿可以告之天子,我已在武亭川将两万发动兵变的泾源军屠杀殆尽,这就是我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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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泾源军就是这个德性,抢了皇宫后就像守财奴一样,整天守着自己的财富,连朱泚都指挥不动他们,谁敢让他们打仗,就和谁翻脸,但最后这支军队还是被李晟全歼,人财两空。】
第五百一十一章 谈判条件
就在陆贲离去后第四天,张光晟也带着随从抵达了雍县。
张光晟并不想接这个差事,他心中愧疚,无颜来见昔日同僚,但朱泚的死命令压在这里,他又不得不来。
听说张光晟到来,郭宋亲自来军营大门口处迎接。
“张都督,好久不见了!”
郭宋依然当他是凉州都督,这让张光晟心中稍微好受一点。
“一言难尽,我奉新帝之旨前来和老弟商议,老弟不反对吧!”
郭宋笑着点点头,“怎么会反对?张都督请!”
郭宋把张光晟请入大堂,双方分宾主落座,一名亲兵给他们上了茶。
郭宋见张光晟有点犹豫,便笑道:“张都督不必有顾虑,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也是发自内心的欢迎,大家都是为各自的利益,我郭宋从来不是愚忠之人,更不是什么伪君子、卫道士,我首先考虑的就是利益,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等候张都督了。”
张光晟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就开门见山,不讲那么多弯弯绕绕了,朱太尉希望你能接受长安的册封,然后军队退回河西,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来谈具体条件。”
郭宋摇了摇头,“我可以率军退回河西,但我不会接受长安的任何册封,至少目前不会接受,如果朱太尉能灭了成都的朝廷,统一天下,或许我会考虑接受。”
郭宋的态度在张光晟的意料之中,但郭宋也并没有一口回绝,让他回去也可以有所交代,他沉吟一下道:“我能否这样理解,你可以接受长安的册封,但前提是成都的朝廷灭亡。”
“可以这样说,如果张都督觉得不好交差,那就理解为我暂时不接受,等以后再说,鸟择良木而栖,我希望朱太尉能够成为这样的良木。”
张光晟点点头,“我明白了,那郭使君还有其他条件,比如军俸之类?”
郭宋微微笑道:“这次全歼泾源军,拿到不少财富,就暂时不需要长安替我解决军俸了,不过希望朱太尉不要限制河西的葡萄酒和其他贸易。”
“郭使君的条件就这么简单?”张光晟有点愣住了。
“事实上,我的条件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要限制河西的贸易,然后我自己关上门守边疆去,长安和成都的争斗与我无关。”
张光晟暗暗叹口气,事实上郭宋还是选择了观望。
“我知道了,我会回去如实向太尉汇报。”
郭宋又道:“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朱太尉,陇右的兵力绝不能空虚,吐蕃一旦抓住机会,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吞掉陇右,关中就危险了。”
张光晟默默点头,起身道:“郭使君提出的条件,应该可以办到,作为特使,我可以先答应,相信朱太尉也一定会欣然接受。”
郭宋笑眯眯道:“他会接受的,他若不肯接受,我就会经常来关中做客,不过他欢不欢迎,我都会不请而至,相信他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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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晟走了,郭宋也整顿兵马,向凤翔府尹李曙光告辞,率军离开了凤翔府,满载着战利品向河西浩浩荡荡而去。
三天后,张光晟也回到了长安,立刻赶去兴庆宫向朱泚汇报。
“有意思,居然希望我当良木,我当然想统一天下,这样的良木谁不想当?”
朱泚呵呵一笑,等听完了张光晟的汇报,他又回头问站在旁边的源休:“相国觉得他有几分诚意?”
源休微微笑道:“卑职觉得他的承诺还是可信的,这个决定应该对他最有利,他问成都要名,问我们要利,这就叫名利双收,比起崔宽接受我们的册封,卑职觉得郭宋更加高明一点,他实际上就是坐山观虎斗,最后谁胜利了,他再效忠谁。”
姚令言也道:“卑职也觉得郭宋也渐渐走向藩镇了,他不会再为李适卖命,只要我们能保证他的利益,那我们暂时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集中精力扩张势力,卑职建议,把关中、陇右、关内、朔方这四块地盘牢牢控制住,然后我们再向中原扩张,夺取李适在中原的势力。”
朱泚负手走了几步,对众人道:“我昨天接到朱滔的来信,他建议我争取河北三镇以及李纳、李希烈,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再给五家放权,然后争取他们接受长安的册封,大家觉得如何?”
源休鼓掌道:“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殿下可立刻派人去五家送信,请他们派使者来长安共商大局。”
朱泚呵呵大笑,这一天他期待已久了。
朱泚当即同意了郭宋的条件,为了笼络郭宋,他特地下令,为了节约粮食,各地严禁用粮食酿酒,各州县的酒楼只允许出售果酒。
与此同时,朱泚又派出使者奔赴河北、中原、江淮,请五大藩镇派使者进京共商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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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行宫内最大的养心殿改名为勤政殿,成为朝廷召开朝会的场所,李适后背的箭伤虽然尚未痊愈,但他已经无法再继续躺下去了。
各种难以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粮食问题、税赋问题、职官问题,官员居住问题,家眷问题等等,当然还有收复长安的头号问题。
尤其长安朝廷宣布减税降赋,没收关陇地区的庄园土地、没收房宅,将他们分配给士兵、失地农民和年轻的无房官员,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民心和军心,以至于整个关陇地区除了河西外,各州县都纷纷表态效忠长安朝廷。
这件事在成都引起极大的震动,这种震动是几方面的,一方面是巴蜀各地百姓要求效仿长安减税降赋,呼吁之声此起彼伏,另一方面是逃到成都的豪门权贵们跺脚大骂,他们的土地和房产被瓜分,无疑侵犯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
所以朝廷内要求反攻长安的呼声日益高涨,原因就是这些豪门权贵在背后推波助澜。
勤政殿内正在召开一次小规模的朝会,仅限于三品以上朝官参加,李适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已经重新恢复了多相制,设立左右相和三名副相,吏部尚书萧复取代卢杞,出任右相,姜公辅为左相,卢杞降为副相,另外还有户部侍郎刘从一和新任兵部尚书独孤立秋,五人组成了新的政事堂。
除了五名相国外,还有京兆尹王翃、大学士陆贽、礼部尚书薛勋、工部尚书郭曙、兵部侍郎韦皋、剑南节度使杜希全以及几位大将军,浑瑊、李晟、李观、张孝忠等等。
李适缓缓对众人道:“各位爱卿,朕的伤势还比较严重,只能卧床,甚至连提笔都困难,但各种危机堆积如山,很多危机都迫在眉睫,不容朕再休养疗伤,无法两全,所以朕再三考虑,决定册封舒王为监国,替朕分忧,各位意下如何?”
天子李适这个册封是有更深的意图,太子李诵在太原非法登基,或许他是被胁迫,但他这个行为极为恶劣,影响太坏,李适已经下诏宣布废除李诵太子之位,这个决定得到了文武百官的一致支持,那么新的皇储会是谁?
现在天子决定册封舒王李谊为监国,其用意就不言而喻了,李谊虽然是齐王李邈之子,不过其宅心仁厚,也比较开明,他为监国,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时,卢杞起身道:“陛下,目前的繁琐的朝务其实并不是很多,但是军国大事却比较多,舒王虽然能力出众,但他还是太年轻了,他为监国,恐怕难以对各种军国大事做出正确决策,朝廷还是需要陛下来主持大局,请陛下三思。”
卢杞当然要反对舒王李谊,在南撤过程中,李谊不加掩饰地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让卢杞很担心,一旦李谊掌权,肯定第一个收拾自己。
李适说话都扯着后背疼痛,他不耐烦地摆摆手,“此事朕已经决定了。”
京兆尹王翃还想替卢杞帮腔,但天子这样说了,他只好继续沉默,卢杞碰了一个钉子,万般无奈,只得坐下。
第五百一十二章 生存之道
这时,独孤立秋起身道:“陛下,微臣得到确切消息,郭宋率军在武亭川全歼了两万泾源军,没有留俘虏,将他们斩杀殆尽,叛逆者终于得到严惩,令人扬眉吐气。
虽然郭宋没有入蜀勤王,继续回河西戍边,但他对社稷有功,而且他是关陇地区唯一没有接受伪朝招安的节度使,希望陛下能够公开表彰郭宋,让郭宋知道,朝廷并没有忘记他。”
李适看了一眼薛勋,微微笑道:“薛爱卿,你这个女婿让朕又恨又爱啊!他为何就不肯入川勤王?”
薛勋之前出任成都府尹,他因接驾有功,升为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加封礼部尚书,同时兼任礼部侍郎,主管礼部,这也是他的运气好,要是他出任别的州府,恐怕就没有这个升官的机会了。
薛勋连忙起身,诚惶诚恐道:“陛下,郭宋率军全歼泾源军,一口回绝了伪朝拉拢,接受陛下册封,说明他还是忠心于陛下,虽然没有入蜀,但微臣觉得他其实是另有苦衷。”
李适顿时有兴趣了,问道:“他有什么苦衷?”
“微臣之前接到女儿家信,信中略略提到一点,好像郭宋想继承郭昕遗志,收复安西和北庭,或许这就是他的大志。”
李适现在最不感兴趣的便是安西和北庭,太遥远了,郭宋不愿入川勤王他也没有办法,关键是郭宋不要投降伪朝,他想去折腾北庭和安西,就随便他吧!
“朕知道了,郭爱卿忠心爱国,全歼叛逆,朕会表彰他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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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适还是公开颁布了旨意,为表彰于河西节度使郭宋在关中的卓越表现,以及他坚决不降伪朝的气节,朝廷正式册封他为张掖郡王,开府仪同三司,加封太子少师,安西北庭大都护。
同时获得高封的,还有浑瑊、李晟、马璘、哥舒曜、刘洽等人,皆封为郡王,这也是朔方节度使崔宽接受长安朝廷的重封,李怀光接受太原朝廷重封之后,李适才终于醒悟过来,他如果再小家子气,不肯重封这些掌握重兵的军头,恐怕他们都会被长安一一拉拢过去。
薛勋和妻子韩氏以及儿子薛清住在张雷位于成都的府宅内,他原本官宅占地二十亩,但逃来成都的官员太多,实在没法安置,他便把自己的官宅让出来,分割成十座占地两亩的小府宅,让给十名官员居住,他自己则搬到张雷的府宅居住。
其实这也是为了保住张雷的府宅,朝廷正在清理成都的空宅,强征改为官宅,如果自己不住进去,肯定要被强征,当然,这也是张雷本人的意思,他好几次让薛勋搬过去居住,都被薛勋婉拒,但现在形势紧张,薛勋不再拒绝了。
薛勋回到府宅,和两岁儿子薛清玩了一会儿,妻子韩氏在一旁很担心地问道:“老爷,我听说长安朝廷在没收南逃官员的财产,咱们在长安的府宅会不会被没收?”
薛勋微微笑道:“那宅子我还没有来得及过户,还是在咱们女婿的名下,这么说吧!女婿在长安的财产,包括房宅、商铺、庄园等等,朱泚是不会动的,听说长安还下旨禁止粮食酿酒,好像是在珍惜粮食,实际上是在讨好女婿,河西的葡萄酒就会占领整个关陇市场。”
“我听管家说,女婿还封郡王了,那咱们女儿不就是王妃了?”
薛勋呵呵笑道:“这就是时世造化啊!我几年前还是一个六品小官,连交房租的钱都没有,这才短短几年,我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紫金光禄大夫,礼部尚书,夫人想得到吗?”
韩氏心花怒放,还是故作不屑地道:“还不是我有眼光,选对了女婿,要不然你会有今天?”
薛勋拿妻子没办法,现在一切都反掉了,变成自己阻碍女儿的婚事,是她极力成全,女儿才有这份姻缘,不过只要家庭和睦,这个黑锅自己背就背吧!
这时,管家在院子里禀报,“老爷,独孤相国来拜访!”
薛勋连忙起身道:“快请他到贵客堂,我马上就来!”
韩氏奇怪道:“老爷,独孤相国怎么会来?”
“我也不知道,但他是贵客,不可怠慢了。”
薛勋连忙换了一件衣服,匆匆向前院而去.......
中庭内,独孤立秋正负手欣赏一株几百年的老银杏树,银杏叶子已经黄了,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色彩格外绚丽。
“让独孤相国久等了!”薛勋匆匆走了过来。
独孤立秋笑眯眯道:“我发现薛尚书的府宅恐怕是百官中最大的了,这座府宅至少有二十亩吧!”
薛勋苦笑一声道:“这是朋友的宅子,我只是借住。”
独孤立秋微微一笑,“我知道,是张东主的府宅,不瞒你说,我现在住的庄园,也是问他买的。”
独孤家族人口多,城内没有合适的宅子,只能在城外寻觅庄园,正好张雷派人送信过来,愿意把城外一座五十顷的庄园卖给他,以感谢他护卫自己出关中。
两人大笑,薛勋请独孤立秋前往贵客堂就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女给他们上了茶,薛勋关切地问道:“朱贼在长安倒行逆施,独孤家族的财产损失很大吧!”
独孤立秋点了点头,“独孤家在长安的房宅和三座庄园都被没收了,不过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已经趁关中混乱之时,安排兄弟率领两千庄丁把独孤家族的财富从商洛道转运到襄阳了,准备从秭归那边乘船入蜀。”
“我听说窦家也平安撤离长安了。”
独孤立秋笑了笑道:“关陇贵族几个大家族都有自己的秘密武士组织,元家的天鹰卫,窦家的北龙卫,独孤家的飞狐卫,长孙家的南剑卫,原本都是武则天的梅花内卫的一部分,梅花内卫解散后,各大家族的一部分却保留下来,这是各大家族最后的一道防护力量,不会轻易动用,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刻才使用它们,所以财物虽然损失,但人一般不会有事。”
“这就是百年世家的底蕴啊!”
薛勋忍不住长叹一声,“家族尚有底蕴,大唐的底蕴又在哪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收复长安,恢复大唐社稷?”
独孤立秋喝了口茶道:“我看很难!”
薛勋一怔,“相国这是何意?”
“我给贤弟说件事,都江堰旁边那座百凤庄园,贤弟是成都府尹,应该知道它吧!”
薛勋点点头,“我知道,它是成都府的三大庄园之一,主人很神秘,叫魏旧朝,不知是谁?”
独孤立秋冷笑一声,“贤弟可以不知道,但我却清清楚楚,它元家的庄园,魏旧朝就是指元家,现在现在,庄园的主人却是霍仙鸣,贤弟明白了吗?”
薛勋一惊,“难道霍仙鸣和元家有勾结?”
“这是明摆着的,霍仙鸣不给元家办事,元家会给他这座庄园?现在元家在太原控制着太子登基,他们能做到这一步,霍仙鸣功不可没。”
薛勋愣了半晌道:“可这和光复长安有什么关系?”
独孤立秋轻轻叹息道:“昨天我把这件事告诉天子,原以为霍仙鸣至少要被杖毙,没想到他今天还是枢密使,一点事情都没有,我刚才打听了消息,才知道霍仙鸣已经把这座庄园献给天子当皇庄了,又哭诉一通,似乎天子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更加宠幸他了。”
薛勋一时无言以对,独孤立秋又道:“卢杞犯了这么严重的罪行,激起满朝文武公愤,也只是被降了半级,继续为相,天子听信奸佞,宠幸宦官,贤弟觉得收复长安有希望吗?”
薛勋半晌苦笑道:“作为臣子,我不好妄加评论天子。”
“我能理解,贤弟是科班出身,确实不能像我这样肆意评论,独孤家族延续近两百年不衰,自有它的生存之道,不说这件事了,我今天来找贤弟,其实是另有所求。”
“独孤相国太客气了,请说!”薛勋不敢承诺,他知道以独孤立秋的身份来求自己,必然是大事。
“其实我是想和贤弟攀一个亲。”
薛勋愣住了,半晌道:“可我儿才两岁。”
独孤立秋微微一笑,“不是指贤弟的儿子,而是想请求薛王妃首肯,让我独孤家的女儿也能嫁入郭府为偏妃。”
第五百一十三章 银箭警告
相对于长安和关中的各种乱象精彩上演,张掖的局势却十分平静,大街上商业繁华,百姓悠闲自若,远道而来的粟特商人络绎不绝。
最紧张的却是内卫营,内卫营现在有三百余人,他们不仅负责挖出异族探子,也要防范中原各大势力对河西走廊的渗透。
王越这段时间神经也绷成了一条直线,使君把妻儿的安全托付给他,使他不敢有半点懈怠。
这天上午,王越带着几名士兵从城外回来,却见很多人向北面奔去,他心中有点奇怪,便吩咐一名手下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手下士兵飞奔而去,不多时,士兵跑了回来,“统领,好像是发生命案了,就在使君府宅附近。”
王越吓一跳,连忙追问道:“究竟是哪里发生命案,和使君府上有关系吗?”
“和使君府上没有关系,是一家店铺,好像是一家羊皮店。”
王越脸色一变,难道是新丰羊皮店?那家店可是藏剑阁在甘州的分支点啊!
“跟我来!”
他一催战马,带着十几名士兵向北面奔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出事之处,果然是新丰羊皮店,只见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王越骑在马上,越过人头向店内望去,几名衙役抬出来两具尸体。
王越立刻翻身下马,带着手下分开众人向院子里挤了进去。
一名衙役上前要来拦他们,王越取出一面内卫营的银牌晃了一下,衙役连忙闪开了。
王越走上前细看,正是羊皮店的东主和他妻子,两人胸前各插着一支箭,整个脸都变黑了。
正在查案的县尉张华认识王越,连忙上前道:“没有打斗的痕迹,好像是被偷袭。”
“还有两个伙计呢?”王越问道。
张华摇摇头,“我们是接到邻居的报案,这家店的情况不太清楚。”
王越对他低声道:“这家店可不是一般的店铺,是长安派来监视使君的,这个案子我们接了,你把人带走吧!”
张华对衙役们一挥手,“内卫营接手了,我们走!”
他带着一群衙役迅速离去了,这时,二十几名内卫士兵闻讯赶来,把看热闹的人群都劝走了。
王越掂着毒箭沉思,这支箭很考究,箭头竟然是银制的,上面涂了一层蓝汪汪的剧毒。
他也是前天才知道羊皮店夫妻二人的真实身份,原是江宁一带的盗贼夫妇,专门偷婴儿贩卖,绰号人枭,他们在江南到处被苦主追杀,走投无路,便入长安投奔了藏剑阁。
藏剑阁居然把他们安排在这里,其用意不言而喻,还不等内卫营采取行动,他们居然就被杀了。
这个案子让王越格外警惕,刺杀藏剑阁的人只能是他们自己,这说明藏剑阁的刺客已经到张掖了。
一名手下跑来禀报道:“统领,毛三郎和另一个伙计的尸体找到了,在后院,也是被一箭射杀。”
事实上,这个案子破不破已经不重要,它是一记警钟,使王越迅速警惕起来。
王越交代手下几句,便立刻向节度使官宅赶去。
王越来到郭宋府宅,王管家迎上来道:“王将军有事吗?”
“我找一下小鱼娘,有急事!”
“你进来吧!我去找她。”
王越进府等候,不多时,小鱼娘跟着管家匆匆而来。
“王将军,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越低声对她道:“很可能藏剑阁的刺客已经到张掖了。”
小鱼娘吓一跳,“将军怎么知道?”
“新丰羊皮店的掌柜两口子昨晚被人刺杀,用的是毒箭,夫人这边要当心,尽量呆在房间内,我马上安排外围警戒。”
“藏剑阁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
小鱼娘话没有说完,‘嗖!’一支箭射来,钉在她身边两尺外大门上,小鱼娘惊得跳起来,一闪身望去,只见对面节度府官衙房顶上,一个黑影一闪便消失了,
小鱼娘刚要去追,却被王越一把抓住,“是箭信!”
小鱼娘这才注意到,箭杆上插着一封信,她伸手要拔箭,王越却抢先一步,小心翼翼取下箭。
“又是它,昨晚射杀羊皮店夫妻的箭。”
王越手上箭矢也是一支银箭头,和昨晚射杀店主夫妻的箭一模一样,只是上面没有一层毒了。
王越慢慢取下信打开,里面的内容顿时吓了他一跳,小鱼娘把信抢过去细看,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
上面只有一句话,‘李曼率三百藏剑阁武士已抵达凉州,甘州危矣!’在信的最下面画了一只飞狐。
“王将军,这怎么办?”小鱼娘紧张地问道。
王越倒没有慌乱,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小鱼娘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真的就麻烦了,他们的目标未必是夫人,说不定是针对甘州所有将领和官员,造成甘州大乱,逼迫使君从关中撤军。”
“这要和梁将军商议才行!”
“我现在去找梁将军,但最好把夫人和公子先隐藏起来,启用我们之前的备用方案。”
他们的备用方案叫做‘狡兔三窟’,这实际上是权贵防备刺杀最常用的一种方案,就是让对方要刺杀的人事先躲藏起来,使刺客找不到目标。
小鱼娘刚要离去,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王将军,你说这支箭和昨晚射杀羊皮店夫妻的箭一样?”
王越点点头,“对方或许是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们,是谁我不知道,但应该不是恶意,刺客要刺杀夫人,不会这样先暴露行踪的。”
“这封信好像是个女子的笔迹,下面还有一只飞狐狸,王将军,飞狐是谁的标志?”
“我也不知道,先不管此人,转移夫人要紧。”
王越说完,便匆匆向军营赶去........
内宅大堂上,薛涛正在和李泌的妻子崔氏聊天,崔氏也是名门出身,年轻时也是著名的才女,她和薛涛聊得很投机。
这时,小鱼娘匆匆走进来,把警告信递给了薛涛,又把情况告诉她,薛涛看完信笑道:“这笔字写得不错,行云流水,很有功力,应该是个文武双全的女子。”
她又回头问崔氏道:“崔伯母可知道飞狐是什么意思?”
崔氏想了想道:“我好像听老爷说起过,关陇世家养了几支武士组织,平时不露面,专门用在乱世保护家族安全,其中一支就叫飞狐卫,是哪家的我忘记了,会不会是他们?”
“莫非是独孤家族?”
薛涛忽然反应过来,“我夫君说,独孤家族一直在暗中帮助他。”
“好像是吧!”
崔氏又连忙道:“不过这个李曼可不是好东西,在长安出名的心狠手辣,长安人都叫她母夜叉,她带领藏剑阁做了很多伤天害理之事,刘相国就死在他们手上。”
小鱼娘有点急了,“夫人,这些事情晚点再说,我们先撤去秘宅,这里太危险了。”
“行啊!叫阿秋收拾一下,还有张夫人一家和杨夫人母子,崔伯母也和我们一起走吧!”
崔氏微微笑道:“我听你们安排!”
小鱼娘说的秘宅位于城东,是一座粟特商人修建的宅子,占地约十亩,充满了异国情调,年初内卫就将它秘密买下来,就是用在发生危机时藏匿郭宋的家人。
这处宅子很隐秘,目前也只有小鱼娘知道它在哪里?
众人简单收拾了随身用品,分乘三辆马车前往这处秘宅暂避........
大营内,王越向梁武汇报了情况。
梁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李曼竟然带了三百名武士前来凉州,不用说,他们肯定是要在凉州掀起腥风血雨,刺杀凉州的官员和将领,以及刺杀使君家人,这一招实在狠毒,如果被他们得逞,使君的根基就被他们摧毁了,
梁武咬牙道:“既然来者不善,我就给他们摆下一桌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