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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猛卒txt下载     猛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九章 军神病逝

    郭宋额头上已略略见汗了,安西的事情本来就和他无关,如果只是为了谈安西,李适根本就不会把他召回京城,如果自己没有猜错,李适其实是想和自己谈河西之事。

    李适负手走到窗前,望着天空缓缓道:“朕这段时间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大唐社稷究竟在哪里?在西域还是在中原,应该是在中原,西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就像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却整天想着穿什么样的衣服,住什么样的豪宅,是不是有点可笑?”

    “陛下,中原是大唐的社稷,西域同样也是大唐的社稷,它绝不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绝不能放弃它!”

    李适心里终于有点不耐烦了,“那朕就直说了吧!朕决定从河西调回一万军队补充中原战场,本来朕直接下旨就行了,但考虑到你的情绪,所以朕把你召回京城,当面和你商量。”

    “陛下——”

    李适不耐烦的摆摆手,“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补充安西的三千军队必须调回来,这样沙州和甘州各有一万军队,足以应对沙陀军队的挑战,另外,河西已归于平静,这几年暂时不会有战事,所以朕只能给你一万军队的给养,另外一半你自己想办法。”

    “陛下已经决定了吗?”

    李适语气有点变冷,“朕已经决定了!”

    郭宋心中万般无奈,只得点了点头,“既然陛下已经决定,臣只能遵旨,只是希望陛下不要忘记,安西还有一群老兵,几十年忠心耿耿地为大唐保卫疆土。”

    说到这,郭宋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李适脸上却一脸冷漠,郭宋的悲情丝毫没有打动他。

    .........

    郭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紫宸殿,李适对西域的态度彻底变了,冷漠得让他心中结冰,天子真的决定放弃安西了吗?还是单纯地以为吐蕃国力枯竭,无力再入侵大唐?

    “贤侄,郭宋!”后面忽然有人喊他。

    郭宋一回头,只见一名官员匆匆走过来,竟然是郭曜,郭子仪的长子。

    郭宋连忙上前行礼,“大伯,好久不见了?”

    “贤侄怎么在这里?”

    “我奉天子宣召进京,刚刚才见了天子,世祖身体怎么样?”

    郭曜心情沉重地摇摇头,“很不好,御医已经让我们考虑后事了。”

    “啊!这么严重。”

    郭曜叹口气,“刚开始我们也接受不了,但后来也慢慢想开了,贤侄这两天何时有空,他老人家很想你。”

    “我现在就去!”

    “那最好了,正好也放朝了,你跟我一起回府。”

    郭宋跟随郭曜出了宫门,登上郭曜的马车,杨骏去园宅了,赵秀跟随马车一起前往郭府。

    马车里,郭曜问道:“刚才我见贤侄背影,感觉你好像心事重重,见天子不顺利吗?”

    郭宋点点头,把和李适会面的情况告诉了郭曜,郭曜沉默片刻道:“听说听说天子前不久派侍卫去河北调查情况,侍卫带回来的消息对他打击很大。”

    “河北的情况很不妙?”郭宋问道。

    郭曜苦笑一声道:“这么说吧!朝廷以为河北还属于大唐,但实际上,各藩镇已经事实上独立了,只是不想撕破脸,没有自封为王,也没有称帝罢了,以前天子还抱住一丝侥幸,以为河北藩镇只是权限过大而已,哪知道侍卫调查回来,彻底把他的侥幸粉碎了。”

    “但削藩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至少要几十年时间,我就担心朝廷最后水稻种不出了,麦田也荒废了。”

    “贤侄,去年马璘病逝后,朝廷的安西派就彻底瓦解了,原本支持西域的官员贬的贬,调的调,段秀实被架空,支持收复沙州的韩滉贬去浙江,就连比较中立的李泌也去了剑南,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安西和北庭两个词在朝中很忌讳,谁敢乱说话,传到杨炎耳中就被贬职,这是大势,短时间内改变不了。”

    不多时,马车在郭府大门前停下,郭宋跟随郭曜进了府门,一直来到后宅郭子仪病房内。

    郭宋默默注视着正在喝药的老人,他脸色蜡黄,瘦骨嶙峋,看得出,老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郭曜走上前低声说了几句,郭子仪呆了片刻,浑浊的目光才慢慢向郭宋扫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郭宋连忙走上去,握住了老人的手。

    “好孩子,你回来了?”郭子仪吃力笑道。

    郭宋点点头,“我来看望世祖。”

    郭子仪向房间其他人挥挥手,侍女和几个子孙都退下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郭子仪声音很微弱,郭宋将耳朵贴到他嘴边,才听郭子仪问道:“他是不是要放弃.....安西?”

    郭宋不知该怎么回答,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郭子仪长长叹息一声,又微弱问道,“你呢?”

    郭宋沉吟片刻道:“孙儿不知道,孙儿不知该不该违抗天子的旨意,继续支援安西!”

    郭子仪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望着郭宋,嘴唇哆嗦着说了一句话,郭宋没有听见,连忙把耳朵又贴上去,只听他声音极为低微道:“命运要握在自己手中。”

    ...........

    当天晚上,郭子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建中二年六月十四日,被称为一代战神的郭子仪病逝于家中,享年八十五岁。

    临死前他已处于昏迷状态,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据长子郭曜回忆,父亲的最后一次留话是和郭宋在一起。

    天子李适追赠他为太师,赐谥号忠武,废朝五日,并下旨令群臣吊唁。

    一连三天,郭宋都在为郭子仪守灵,暂时顾不上藏剑阁的事情。

    这天中午,郭宋在郭府吃完午饭,郭府管家上前对郭宋低语几句,郭宋点点头,起身来到府门外。

    “什么事情?”郭宋问杨骏道。

    “卑职见到小鱼娘了。”

    “她在哪里?”这几天一直没有小鱼娘的消息,郭宋着实有点担心。

    “她说有人在追杀她,处境很危险,她没法来见使君,她在晋阳酒楼等候使君。”

    郭宋忽然想到了张雷,他应该也回来了,藏剑阁不会对他也下手吧!

    郭宋着实有点担心,当即换了一身普通衣服,带着两名随处前往东市的晋阳酒楼。

    “使君,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赵秀低声对郭宋道。

    郭宋不奇怪,他早就发现有人在郭府对面盯梢,这几天他才慢慢意识到,害死杨雨,追杀杨雨的遗腹子,火烧金身阁,这一连串的事情恐怕都是针对自己,李曼的真正目标是自己,她为什么针对自己,郭宋心中也同样心存疑惑。

    郭宋一回头,后面数十步外果然有两人神情诡秘,自己一回头,两人连忙躲开了。

    “卑职去干掉他们吧!”赵秀和杨骏请缨道。

    郭宋摇摇头,“现在是老令公忌日,杀人不吉,让他们嚣张几天,等过了头七,再好好收拾他们。”

    他们来到晋阳酒楼,郭宋让杨骏和赵秀守在门口,他直接上了二楼,果然在二楼一个角落里看见小鱼娘。

    郭宋来到她对面坐下,笑道:“你几时变得这么谨慎小心?”

    小鱼娘连忙解释道:“我倒是不怕,没人能抓住我,我就怕他们找到赵萱,她是杨雨的妻子,他们到处找她。”

    “她和你在一起?”

    小鱼娘连忙点点头,“我把她安置在西城外的一个村落里,她听说杨雨遇害,伤心过度,差点流产,我给她找到了百年的当归和黄芪,还有上好的骨筋草,和其他十几味一起煎服,胎儿才保住了。”

    “你打听到了杨雨的消息?”

    “问到了,我找到一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她告诉我,杨雨被王剑影下毒,两人同归于尽了,李曼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赵萱,整个藏剑阁都被调动起来,孙小榛和他徒弟都死了,连孙小榛的父母也被害死,李曼现在有点丧心病狂。”

    郭宋眼中闪过一道杀机,冷冷道:“她是丧心病狂,连金身阁都烧了,大娘的墓地就在金身阁旁边,她也不管,这个女人其实是在针对我。”

    “公子,现在我该怎么办?”

    “你保护住赵萱,她腹中孩儿是我师兄唯一的血脉,我一定要替他保住,藏剑阁的事情你别管,我会处理好。”

    小鱼娘点点头,她又连忙道:“还有张东主,我感觉他也不安全,就让张夫人飞鸽传信给他,让他别回京城,先去甘州避一避,前两天,张夫人一家跟着李天师去崆峒山了。”

    郭宋一颗心落下,赞许道:“你做得非常好,我就担心他们会对张师兄下手。”

    小鱼娘被夸赞得有点不好意思,又道:“公子,我也觉得李曼是在针对你,她下手的人都是公子的亲人,连金身阁都烧了,好像是在故意激怒公子。”

    小鱼娘无声无息走了,郭宋还坐在桌前沉思,小鱼娘的话说得有道理,李曼为什么要激怒自己?郭宋感到这里面似乎有一个很大的阴谋,将一支支冷箭从后方射向自己。

    他忽然想起了最后一次在金身阁见到公孙大娘时,公孙大娘提到了李曼的身世,好像李曼的身世非同寻常,让自己不要招惹她。

    只可惜公孙大娘去世了,自己没法再探查李曼的身世,但郭宋还是隐隐感觉到,恐怕李曼的身世和自己某个仇家有关系。

第四百七十章 以暗对暗

    又过去了几天,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郭宋回京后,李曼也稍微收敛了一点,她在静静等候郭宋爆发,杀进太极宫,火烧藏剑阁。

    不料几天来,郭宋一点动静都没有,当然,这和郭子仪去世有关,郭宋在给郭子仪守灵,恐怕暂时顾不上藏剑阁。

    但这不是李曼想要的,她要郭宋匹夫一怒,火烧太极宫,看来刺激对方还不够。

    藏剑阁后堂,应采和向李曼汇报了最新情况。

    “卑职这些天,一直在四处搜查杨雨女人的下落,也派人在各家药房、医馆盯着,只要有人买安胎药,我们都跟踪,查了四十几人,都是长安本地孕妇,她就像凭空消失一样,卑职怀疑她确实不在京城了。”

    “清虚宫那几百个道士离开长安,她没有藏匿在其中?”李曼冷冷问道。

    “道士中肯定没有,但卑职不敢肯定她有没有藏匿在大车中,确实不敢肯定。”

    停一下,应采和又小心翼翼道:“关键是没人见过这个女人,她长什么样子大家也不知道,甚至连淄青堂那边的人也没有见过,唯一的线索就她怀孕,阁主,说实话,要找一个谁都没有见过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完全是看运气。”

    说完,应采和胆战心惊地等待着阁主的雷霆发作。

    不料李曼却摆了摆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也很正常,只要大家尽了力,我也不会怪罪,这个女人要继续找,不能懈怠,现在我想知道,张雷的情况怎么样?”

    “启禀阁主,张雷到现在还没有回京城,我们之前也买通他们府上的丫鬟,可以确定那个女人没有找张雷。”

    “张雷的妻女在京城吗?”

    “好像不在了。”

    李曼脸一沉,“怎么回事,他们什么时候离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阁主,他们是和清虚宫的道士一起离去的,阁主也没有说要监视他们,所以.......”

    不等她说完,李曼狠狠一记耳光将她打翻在地,怒视她道:“你这个没用的蠢货,谁让你把他们放走的,李甘风老杂毛跑了,张雷和家人也跑了,你坏了我的大事!”

    这一刹那间,应采和忽然明白了,阁主真正要对付之人恐怕是郭宋,她早就有点感觉到,现在终于证实了她的猜测。

    李曼也发现自己有点失态,她收敛神情,冷冷道:“天子一直怀疑郭宋和李正己暗中有往来,令我秘密调查他,所以我怀疑杨雨手中有李正己给郭宋的信件,这些信件我估计就在那个女人手中,我要的是这些信件,并不是那个女人,你明白吗?”

    李曼这话明显有漏洞,要知道李正己就是杨雨刺杀,郭宋真和李正己有秘密往来,杨雨会下手刺杀李正己?再说就算有信件,杨雨也早就销毁了,怎么可能让一个怀孕的女人拿着这么重要的东西。

    这就叫欲盖弥彰,反而让应采和证实了李曼的真实意图,她站起身一言不发。

    李曼负手走了几步道:“今天晚上,你派人烧了聚宝阁!”

    应采和一惊,连忙道:“那会引发大祸,搞不好把整个东市都烧毁。”

    李曼目光凌厉地盯着她,“你想再让我说第二遍吗?”

    应采和不敢再多言,低下头道:“卑职遵令!”

    .........

    入夜,郭宋坐在聚宝阁屋顶自斟自饮,身边放着他的弓箭,李曼既然烧了金身阁,下一步应该就是眉寿酒铺和聚宝阁了,眉寿酒铺的酒存放在地窖,房子烧了影响也不大,但聚宝阁就不一样,直觉告诉郭宋,这两天李曼一定会对聚宝阁下手,以激怒自己。

    这时,东市大门处忽然闪了一下灯光,信号来了。

    郭宋将酒杯一扔,将箭壶背负在身后,拾起弓箭,他已经很少亲自射箭,但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来长安之时。

    只见数十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向聚宝阁奔来,郭宋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一箭射出,一名黑衣人应声倒下,这时,周围忽然乱箭射出,从身后射向黑衣人,黑衣人措手不及,纷纷中箭倒下,惨叫声四起。

    郭宋连射七八箭,每一箭都有一人被射倒,只瞬间,三十几名黑衣人被射倒大半,剩下几名黑衣人吓得仓惶奔逃,但没有跑多远,便全部倒在乱箭之下。

    郭宋的亲兵近身武艺虽然一般,但个个精于骑射,箭法高强,这些武士在远距离格斗只能是被宰杀的命运。

    郭宋取出一支火折子,迎风甩燃,隐藏在周围的亲兵纷纷撤退,郭宋也迅速离开了聚宝阁。

    半个时辰后,京兆尹李同带着大批衙役赶到东市,他刚才接到报告,有人要放火烧毁东市,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率领衙役赶来东市。

    “使君,这些黑衣人都死了,都死在箭下!”衙役纷纷惊呼道。

    衙役们将三十五具尸体搬到一起,每个人都是被箭射杀,又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大量纵火之物,还有硫磺、火油等助燃物品。

    这时,一名衙役将一堆铜牌递给李同,低声道:“使君,都是藏剑阁的人。”

    “王八蛋!”

    李同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骂了起来。

    骂归骂,他依旧吩咐衙役把尸体带走,不准他们对外声张,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件事他必须要向天子禀报。

    .........

    次日一早,李曼被两名宦官叫进皇宫,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昨晚去纵火的手下都没有回来,下落不明,估计凶多吉少。

    她心中颇为忐忑,这件事居然惊动天子了,难道是郭宋在天子面前告状了吗?

    今天是旬休,李适没有上朝,一早京兆尹李同便跑来向他告状了,令李适十分恼火。

    李曼走进麒麟殿,躬身道:“参见陛下!”

    李适指着桌子一堆铜牌问道:“这是你手下的东西吗?”

    李曼看一眼铜牌,心中暗恨,应采和执行任务,为什么事先不把牌子摘掉?

    她没法抵赖,只得硬着头皮承认,“是卑职手下的腰牌!”

    “那你给朕解释,他们昨晚去东市做什么?”

    李曼路上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她不敢提郭宋,连忙道:“卑职昨晚得到消息,东市发现了淄青军的探子,卑职立刻派人去抓捕,不料是个陷阱,卑职手下被对方包围,寡不敌众,都不幸战死了。”

    “那为什么带着各种引火之物?”

    “陛下,这些都是藏剑阁武士必带的装备,有时候敌人据守顽抗,我们只能放火,这也没有办法,强攻伤亡太大。”

    李曼的话还算解释得通,李适也知道,各个藩镇在长安都有大量探子,藏剑阁一直在和他们较量,这是隐藏在背后的战争。

    李适脸色稍微和缓一点,对李曼道:“你的手下尸体都在京兆府,你去把他们领走,以后长安城不准用火,昨晚若烧起来,整个东市都毁了,你对付不了,可以申请军队支援。”

    “陛下训诫,卑职记住了!”

    “去吧!”

    李曼行一礼,缓缓退下了,走出麒麟殿,她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幸亏她急智,用其他藩镇搪塞过去了,否则今天麻烦大了,她根本解释不了,李曼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打草惊蛇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惨烈报复

    郭宋在城西民房内见到了杨雨的妻子赵萱,赵萱已经得知丈夫去世的消息,痛哭了几天,差点流产,要不是为了保住腹中胎儿,她早就崩溃了。

    但赵萱的精神很不好,神情憔悴,低头不语。

    郭宋看完了杨雨留给自己的一封信,托自己照顾他的妻子和孩子,这是杨雨意识到自己要出事,事先写好交给妻子。

    郭宋想起少年时和四师兄在一起的情形,想起了四师兄对自己种种爱护,他心中一阵酸楚。

    他克制住心中的伤感,对赵萱道:“为了孩子着想,四嫂子一定要爱惜自己身体,这是师兄唯一的血脉了,我们有责任保护好他。”

    赵萱点点头,“谢谢叔叔的劝告,我一定会保护好孩子。”

    郭宋又道:“等过段时间养好身体,小鱼娘就带你去甘州,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

    赵萱感激万分,要给郭宋跪下,小鱼娘连忙扶住她,“萱姐,公子不喜欢下跪,我们把孩子保护好才是关键。”

    赵萱连忙点头答应。

    郭宋又安抚她几句,这才出来,他感觉这里条件不是太好,他索性让亲兵去咸阳县内租一座独院,又买两个丫鬟,让赵萱住得舒服一点。

    其实也不必太紧张,对方没有人见过赵萱,加上昨晚一战,相信李曼会收敛很多。

    郭宋在长安已经呆了**天,郭子仪的头七已经结束,这两天如果朝中无事,他就要回甘州了,不过在回甘州之前,他还和李曼好好算一笔帐。

    郭宋把小鱼娘叫到一边,问她道:“你能不能想办法搞到一份藏剑阁主要成员的住处?”

    小鱼娘想了想道:“好像我也知道那么一点点,不过需要确认一下,下午就可以得到明确消息。。”

    ..........

    入夜,李曼再一次出现在元府,她还是年轻了一点,远不如元玄虎老谋深算。

    元玄虎听完她的述说,点点头道:“他确实警惕了,更最要是不能让天子察觉到我们的计划,你明天立刻停止一切行动,他的家人朋友等他被干掉后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那他有没有可能继续报复藏剑阁?”

    “一定会有,但你要记住我的话,不管他采取什么报复措施,你都必须忍,接下来由我来对付他。”

    李曼低下头道:“如果他做得太过分,我就怕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也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对你已经有所怀疑,他一定会刺激你,逼你暴露出真实目的,你如果忍不住,最后惊动天子,我们就前功尽弃了,明白了吗?”

    李曼咬紧嘴唇,默默点了点头。

    元玄虎微微笑道:“放心吧!天子已经决定放弃西域,郭宋失宠的一刻即将到来,距离我们成功的那一天不远了。”

    李曼咬牙缓缓道:“到了那一天,我一定要亲手把他的心挖出来祭祀父亲!”

    .........

    就在李曼向元玄妙问计的同一时刻,郭宋率领百名亲兵出现在城东聚英山庄外,聚英山庄就是从前鱼朝恩的猎鹿山庄,现在归属于藏剑阁,李曼的很多骨干手下就住在这里。

    山庄占地面积很大,但在西南角有一处建筑群,占地约三十亩,里面雕梁画栋,陈设精美,十分奢华,四周有两丈高的墙包围,上面还插满了锋利的倒刺,没有极为高强的武艺,根本就进不去。

    这里面住着一百多名藏剑阁的舵主和堂主,基本上都是李曼掌权后提拔起来的心腹,他们是从天下各地招揽的亡命之徒,个个武艺高强,桀骜不驯,住在城内比较危险,李曼便将他们安排住在城外。

    一般的武士只能租住民房,享受不到住这种奢华山庄的待遇。

    郭宋又嘱咐众亲兵几句,一纵身向高墙奔去,望着使君奔远的背影,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但也没有办法,他们都是沙场上的杀敌战士,那么高的围墙,没有人能翻上去。

    但对于郭宋,这面墙却不是问题,他很轻巧地翻过高墙,落入院中,向建筑群疾奔而去。

    郭宋眼里揉不得砂子,李曼杀了他师兄,烧了金身阁,他岂能就这么算了?

    虽然他不会那么鲁莽,火烧太极宫,但不代表他就要忍下这口气,聚英山庄是他下手的最好目标,另一方面,他也想逼李曼发疯,看看她到底想对自己做什么?

    现在是三更时分,所有人都睡得正香甜,郭宋在建筑群四面点火,用上火油,火势燃烧迅猛,夜里风很大,火借风势,整个建筑群开始迅猛燃烧起来,郭宋随即消失在黑夜之中。

    住在建筑群内藏剑阁武士们纷纷被烈火和浓烟惊醒了,他们争先恐后向外奔逃。

    此时,百名亲兵手执弓箭,在大门六十步外摆下三段射弓阵,郭宋已经先一步回来,手执弓箭等待着对方逃出。

    大门忽然开了,数十名武士狼狈逃出,郭宋一声令下,“射击!”

    第一轮三十支箭率先射出,数十名武士纷纷惨叫中箭,紧接着第二排三十支箭射出,正好又涌出来三十几名武士,箭如疾雨,力量强大,这些武士虽然武艺高强,但在沙场的强弓劲弩之下,他们武艺就上不了台面了。

    三排亲兵一轮接着一轮的箭矢射出,另外还是十名士兵负责射杀从大门处逃脱的武士。

    五轮箭射完,大门前死尸堆积,足有**十名武士被射杀,剩下的二十几人躲在墙边死活也不敢出来了。

    这时,远处响起了百姓的呼喊声,很多住在附近的农民纷纷拎桶端盆跑来救火了。

    郭宋见差不多了,一挥手,“撤!”

    亲兵们迅速跟随他撤离了山庄,消失在黑夜之中,不多时,数百名农民奔跑建筑群前,只见大门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每个人身上插满羽箭,他们都惊呆住了........

    天亮时,李曼得到了消息,她又惊又怒,带着大群武士赶到群英山庄。

    赶来救火的农民都被堆积的尸体吓得一哄而散,没有人敢救火,大火将三十亩的建筑群烧成了白地。

    幸存的武士一共有二十七人,另外还有二十几名妓女也幸存了,她们跑不过武士们,只得躲在池塘里躲避大火,反而逃过一劫。

    妓女们在天亮时便已各自逃走,武士也逃走一部分,剩下十几人等着阁主过来。

    李曼带着数百名武士赶到了群英山庄,只见余烟袅袅,部分围墙也被烧塌了,露出里面被烧得漆黑的残垣断壁。

    大门摆放着无数具尸体,每个人身上都插满箭矢,李曼气得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晕倒,郭宋的报复太惨烈了,让她简直无法接受。

    这时,一名堂主上前单膝跪下,含泪道:“阁主,对方应该是军队,我们一共被射杀了九十三人,都是最得力的骨干啊!简直太惨了。”

    旁边的应采和更是心惊胆战,她也没有想到郭宋的报复这么凶悍,他会放过自己吗?

    “阁主,要不要向天子汇报?”另一名心腹堂主低声道。

    李曼把嘴唇都咬破了,她还是摇了摇头,家主昨晚的再三嘱咐回响在她耳边,‘小不忍则乱大谋,再不能忍也要忍。’

    “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准调查,不准张扬,把他们都挖坑深埋了,朝廷若有人问起来,就说山火引发,谁敢再谈论此事,格杀无论!”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山庄,所有人都惊疑万分,不敢吭声,应采和却心知肚明,在对方强大的军队面前,李曼还是认怂了。

    走了几步,李曼又对应采和道:“放弃搜寻那个女人,所有行动都停止!”

    “卑职遵令!”应采和连忙躬身答应。

    ..........

    聚英山庄失火一事在李曼的刻意隐瞒下,最终没有引起朝廷的关注,也没有在长安引发流言,但藏剑阁却损失惨重,由于死者基本上都是中层舵主,藏剑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变成一盘散沙,几乎都瘫掉了,李曼不得不放弃了大量监视任务,重新开始培养新的心腹骨干。

    次日一早,郭宋带着亲兵离开了长安,返回甘州。

第四百七十二章 卢杞拜相

    河北与中原的战局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首先是襄阳战场,梁崇义接受朝廷招安,带着妻妾儿女以及几百大车的金银细软离开襄阳前往京城,其部将张占德眼红其财富,刚出襄州不久便发动兵变,张占德率领叛军杀了梁崇义全家,抢尽其金帛,叛军一哄而散,张占德带着数百叛军逃到伏牛山落草。

    这时,李希烈的数万淮西军在撤退前杀进襄阳城内,大抢三日,将襄阳民间财富和官仓抢掠殆尽,这才丢下满目疮痍的襄阳城向东撤退,襄州官员几乎都被杀光,幸存的襄州司马赵千龄上奏朝廷,哭诉淮西军残暴。

    此时杨炎正好不在长安,这份奏折终于出现在天子李适的御案上,李适震怒,下旨剥夺了刚刚册封李希烈的南平郡王之爵,同时剥夺其汉北招讨使头衔。

    李希烈佯作惶恐,上书向天子请罪,并信誓旦旦保证会追究责任,约束军纪,李希烈同时杀了三十名士兵,献人头到长安,冒充祸乱襄阳的将领。

    李适最终没有再继续严惩淮西军,而是责令其尽快返回淮西,但李希烈却以剿匪为借口,占领了安、沔、唐三州,这次攻打梁崇义的战役,使淮西军得以迅速壮大,兵力从三万增加到六万,战船几百艘,抢掠山南道各州官仓粮食三十万石和大量钱帛税赋,淮西节度府的控制地盘增加了一倍。

    李希烈在其幕僚赵穗的劝说下,拿出少许粮食假惺惺地赈济安、沔、唐三州灾民,并免除这三州两年的税赋,以收买人心。

    这些细节变化朝廷并不知晓,也没有人去评估,梁崇义虽然全家被杀绝,但朝廷无疑才是最大的输家。

    淄青战场上的兄弟互相残杀也渐渐落下帷幕,李经远不是其兄弟的对手,历城县被李纳军队攻破,李经只率领千余残军仓惶东逃,被李纳骑兵一路追赶,最终追上了李经,并将其俘获,李纳以弑父罪将李经公开处斩,重新夺回了淄青节度使大印。

    但这次兄弟相残也使淄青军元气大伤,兵力从八万人锐降为三万,汴宋节度使李勉率三万神策军和两万宋汴军在徐州击败李纳留守的军队,又夺回了兖州、恽州和济州,他继续率领大军向齐州挺进,李纳自知不敌,急派人赶赴长安,向朝廷投降,表示愿意削减军队,永不干政。

    这时,魏州因死人太多而爆发了疫病,李抱真和马遂不得不暂停围攻田悦军队,撤军回原驻地。

    成德节度使李惟岳过于残暴而被其部将王武俊所杀,王武俊向朝廷投诚,朱滔也畏惧疫病而主动撤军回幽州。

    在疫病的威胁之下,杨炎再三劝说,天子李适终于同意讲和,接受李纳投降,贬其为北海郡公,并责令其军队缩减为一万人。

    历时大半年的中原、河北混战终于不了了之,除了梁崇义被灭亡外,削藩几乎都没有成功。

    这时已经是建中二年十月。

    这天晚上,一辆马车停在元府门前,户部侍郎卢杞从马车里出来,元氏家主元玄虎已笑呵呵等候在大门前。

    “欢迎卢相国光临元府,元府不胜荣幸!”

    卢杞脸一红,他虽然早已被封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获得了担任相国的资格,但他并没有入相,右相依旧是杨炎,左相还是李泌,李泌已从巴蜀归来,由杜希全出任剑南节度使,天子对李泌信任依旧,使得卢杞出任左相的希望落空了。

    卢杞摆摆手,“我哪里是什么相国,老家主羞煞我了!”

    元玄虎呵呵一笑,“老夫并非戏言!”

    卢杞心中一动,刚想多问,又觉得这里不便,便笑道:“晚上来拜访,打扰老家主休息了!”

    “哪里的话,卢相请!”

    这几个月,在元家刻意笼络下,卢杞和元家的关系迅速升温,元玄虎又将一个孙女嫁给了卢杞之侄,两家也由此结成了姻党。

    今天卢杞也是接到元玄虎的邀请,来元府品茶。

    当然,品茶只是借口,卢杞知道,元玄虎必然是有重要事情找自己商议。

    两人进大堂坐下,元玄虎命茶童在堂下煎茶,这时大堂上只有他们二人,卢杞忍不住问道:“刚才家主为何说不是戏言?”

    元玄虎微微一笑,“这就是我请你来的缘故。”

    卢杞精神一振,连忙道:“愿闻其详!”

    元玄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卢杞,“你看看!”

    卢杞迟疑着接过信件,“这是.......”

    “这是我的一个门生,唐州刺史李元锦写来的信,你看了便知。”

    卢杞接过信件细看,顿时大吃一惊,李希烈竟然在唐州置藩署,朝廷却一无所知,他越来越心惊,李希烈出兵襄阳时,纵兵烧杀奸淫,撤军时占领了安、沔、唐三州,至今未退兵,山南道各州写了无数信件告状,但朝廷却没有任何回应。

    “家主,这些事情我一点都不知晓,估计天子也不知道。”

    元玄虎淡淡道:“你们当然不知道,我派人暗查过了,这些信件都被杨炎扣下。”

    卢杞震惊半晌才道:“他怎么敢这么大胆?”

    “当初就是他力荐李希烈为汉北招讨使,如今捅下这么大的篓子,杨炎当然要极力掩盖。”

    卢杞忽然醒悟,“家主莫非要我用这件事弹劾杨炎?”

    元玄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不会还想念同僚之情,不忍心吧?”

    卢杞踌躇片刻道:“公是公,私是私,弹劾他倒没什么,就怕他的相位不倒,平添劲敌,另外,就算杨炎倒了,恐怕也轮不到我为相国。”

    “扳倒杨炎也要掌握时机,现在时机已经成熟。”

    元玄虎微微笑道:“我这么告诉你吧!天子对接受议和,接受李纳投降,肠子已经悔青了,他在宫中无数次大骂杨炎误事,宫里有人告诉我,天子认为杨炎是主和派,已有了罢相的心思,这个时候把杨炎的把柄丢出来,你觉得他的相位还保得住吗?只要你掌握天子心思,并迎合他,右相之位非你莫属。”

    卢杞精神大振,“我该怎么做?”

    “首先你要做一个强硬的削藩派,要求天子备战,尤其要求天子削李纳的藩,召李纳入京赋闲,杨炎的绥靖让天子很不满意,你的强硬才是他需要的,我敢肯定,这右相之位一定非你莫属。”

    卢杞大喜,感激万分道:“家主恩义,卢杞难以回报!”

    元玄虎笑着摆摆手,“在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帮你帮谁?”

    .........

    次日,卢杞正式向天子上了万言书,极力要求备战削藩,并痛斥杨炎的绥靖求和政策,这一棒打得杨炎昏头转向,两人甚至在朝会上激烈地争吵起来。

    这时,户部郎中刘全劝卢杞不要轻言战事,卢杞勃然大怒,在户部亲自抡棒痛打刘全,这件事震惊朝野,虽然卢杞被天子召去批评,但卢杞也由此得了一个‘卢削藩’的绰号,被公认称为削藩强硬派。

    而就在这时,监察御史王籍上书弹劾杨炎,擅自扣下山南道各州的陈情上书,掩盖淮西军罪行,掩盖李希烈已经占领安、沔、唐三州的事实。

    李适震怒,下旨追查此事,很快便查清事实,杨炎确实擅自扣下山南各州的陈情书上百封,淮西军的残暴行为被暴光,令朝野一片哗然。

    杨炎不得已上书请罪,李适随即罢黜其知政事之职,改任左仆射,随即任命卢杞为中书令右相,主张削藩的强硬派卢杞拜相,这个信号震惊了河北和中原。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京城童谣

    麦子黄,米满仓。

    高筑墙,广积粮。

    蓄战马,养肥羊。

    震天下,甘州王。

    .........

    这几天,一首朗朗上口的儿歌迅速在长安街头流传,几乎所有的长安孩童都在唱这首歌。

    负责收集民情的左拾遗迅速将这件事上报朝廷。

    中书议事堂内,右相卢杞正和左相李泌碰面,商议朝务,很多法令和旨意需要二者协调后才能上报天子,否则左相有否决权,会使天子的批复无效,影响君主权威。

    卢杞取出一份奏折递给李泌道:“这是左拾遗上报的一份奏折,京城内出现了一首奇怪的儿歌,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左相看看吧!”

    李泌看了一遍,这首儿歌竟然是针对郭宋,他眉头一皱道:“这分明是有人在陷害郭宋,这种无稽之言不能当真。”

    卢杞干笑一声道:“我也觉得有点蹊跷,不过这种谶语童谣既然出来了,必然有其原因,我建议上呈天子,让天子来判断。”

    卢杞见李泌有点犹豫,又笑道:“左相国不会让我效仿杨炎,也扣住奏折不报吧!”

    这句话确实狠,让李泌一时无法反驳,他只得点点头,“我也同意上报天子!”

    御书房内,李适看完这份奏折,重重一拍桌子,十分不满道:“简直荒唐,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吗?中原、河北乱成一锅粥,现在河西也在搞事情。”

    卢杞躬身道:“陛下,主要这个童谣传得太广,几乎长安孩童都在唱,微臣觉得有必要让陛下知晓。”

    旁边李泌道:“陛下,主要是这首童谣朗朗上口,很容易学会,假如有人再四处传播,当然会满城流传。”

    李适一怔,问道:“李相国的意思是说,有人在陷害郭宋?”

    “微臣不敢肯定,但确实有这个可能。”

    李适的目光又转到卢杞身上,“卢相国觉得该怎么处理?”

    卢杞躬身道:“卑职也认为有这种可能,如果让朝廷来调查,似乎有点小题大做,卑职建议让藏剑阁秘密调查,究竟是谁在背后传播童谣,如果是有人在背后陷害郭宋,朝廷要严惩,还郭使君一个清白。

    但如果童谣来源于河西,我们也要查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童谣,微臣的态度很明显,绝不冤枉好人,也不放纵野心家。”

    卢杞说得非常光面堂皇,建议也非常合理,完全符合一个相国的身份,李适点点头,“建议非常好,朕会安排藏剑阁来调查此事。”

    李泌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他又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卢杞做事从来都很偏心,让人诟病,可偏偏这件事又处理得非常完美,完美得让人无懈可击,这和他平时的所作所为迥然不同,这件事有点反常,李泌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在适当的时候,他还是要提醒一下天子,不要被人利用了。

    李曼非常卖力,仅用三天时间,她便把一份调查报告放在李适的桌案上。

    “卑职动用了一千多名手下,详细查找这首童谣的源头,从汇总情报进行分析,卑职可以得出结论,这首童谣最初是由一支从河西过来的商队传唱,他们并不是刻意传播,而是闲暇聊天时慢慢传开的,这支商队已经回河西了,卑职已经飞鸽传书凉州的河西堂,让他们在河西调查这首童谣。”

    “最后的结论呢?”李适问道。

    “最后的结论报告卑职没有来得及写,卑职刚刚收到了信鸽。”

    说完,李曼将一卷鸽信递给李适,李适慢慢展开鸽信,只见上写细细写了一行字,‘童谣是河西百姓对郭宋的赞美,街头常有耳闻’。

    李适半晌说不出话来,藏剑阁是他忠诚的鹰犬,他当然不会怀疑藏剑阁谎报军情,他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李曼躬身缓缓退下,她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还是家主高明啊!

    李适有点心烦意乱,负手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这首童谣竟然是河西百姓对郭宋的赞美,让他心中很不舒服,河西百姓能安居乐业,赞美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还有,什么叫做高筑墙,广积粮,他郭宋想做什么?

    这时,站在一旁的枢密使霍仙鸣道:“陛下,老奴倒有点想法。”

    李适停住脚步道:“你说!”

    霍仙鸣缓缓道:“其实这首童谣老奴在街上也听到了,老奴觉得很正常,河西要防吐蕃防沙陀,当然要高筑墙,广积粮,甘州在河西,养马养羊也不奇怪,震天下,甘州王,估计也是百姓对郭使君战胜吐蕃和沙陀的一种赞美之词,这些百姓是不会考虑什么僭越的,他们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适点点头,“你说得有点道理。”

    霍仙鸣又继续道:“不过呢!陛下还是应该防范万一。”

    “任何事情就怕‘不过’二字,前面的赞扬往往都是陷阱,都是为后面的‘不过’二字做铺垫的。”

    “什么意思?”李适一怔。

    “老奴觉得郭使君毕竟是年轻人,年轻人的性格还不够成熟,往往会受外界的影响,如果百姓们都夸赞他是甘州王,久而久之,他就信以为真了,他就会真的认为自己是甘州王,野心会悄然滋长,陛下,大唐的藩镇已经够多了,长安的后背绝不能再出现藩镇。”

    最后两句话在李适心中狠狠补了一刀,李适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沉默不语,霍仙鸣又继续道:“老奴觉得还是应该派监军去河西,同时要求郭宋把妻女送到长安来生活,这是大唐的制度,对他也有好处,也是保护他的一种措施。”

    李适缓缓道:“你说得对,必须要用制度来约束边将。”

    “老奴推荐田文秀为河西监军,他跟随陛下多年,值得信赖。”

    霍仙鸣推荐比较公允,并没有推荐他自己的心腹,这一点让李适很满意,霍仙鸣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私心,一心替自己考虑,颇有点高力士之风。

    李适欣然点头道:“朕考虑一下。”

    霍仙鸣退了下去,快步走出紫宸殿,他找来一名心腹宦官,低声对他道:“你去一趟元府,告诉元家主,他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他承诺给我的东西,也该兑现了。”

    ..........

    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亲人、朋友,而是敌人,就像元玄虎了解郭宋一样。

    谋人者人亦谋之,元玄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政敌独孤立秋也在密切地关注他。

    元玄虎和卢杞的关系一般人很难发现,但有心人却往往能看出端倪,当卢杞之侄低调地娶了元家之女后,独孤立秋便意识到,元家和卢杞结盟了。

    那么下一步,元家一定会推卢杞上位。

    果然,元卢联姻三个月后,卢杞便向杨炎开火,以强硬姿态赢得了‘卢削藩’的绰号,又利用‘李希烈事件’将杨炎挑落于马下,使他成功上位,取代杨炎成为新宰相。

    不得不说,卢杞的这套组合拳打得很漂亮,精准有力,招招见血,摸透了天子李适的心思。

    独孤立秋便知道,背后一定是元玄虎在指点卢杞、支持卢杞。

    元家虽然有些失宠,但它毕竟是百年世家,实力还是相当强大,尤其财力更是雄踞关陇贵族之首,当然,独孤家族的财力也很强大,只是在财宝积累上略逊元家,当年元家可是北魏王朝的天下之主。

    就在独孤立秋揣摩元玄虎的下一步行动时,京城忽然出现一首童谣,在短短三天内便传遍京城,独孤立秋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有人对郭宋下手了。

    云飘过,必留下风雨,人走过,必留下痕迹,如果没有人在大规模推广,不可能三天内便传遍长安。

    独孤立秋也出动了家族势力,秘密调查这首童谣的由来。

第四百七十四章 旁观者清

    入夜,独孤立秋正在外书房里看书,外面传来脚步声,“父亲,孩儿有要事禀报!”

    这是独孤立秋的小儿子孤独谦回来了,独孤立秋放下书道:“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孤独谦是宫中侍卫,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精明能干,深得他父亲喜爱。

    他进来跪下行礼,“参见父亲!”

    “调查得怎么样了?”独孤立秋问道。

    “启禀父亲,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

    独孤立秋精神一振,笑道:“说说看,查到什么线索?”

    “明大哥的手下昨天在安仁坊和光福坊查到三个最初教孩童唱童谣的人,这三人都住在光福坊内,今天终于摸清三人的底细,三人都是藏剑阁武士。”

    独孤立秋一怔,立刻呵呵大笑起来,“天子还让藏剑阁去调查传播童谣之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父亲,这三人要不要抓起来?”独孤谦问道。

    “你们抓了吗?”

    “还没有,等父亲明示。”

    独孤立秋摇摇头,“这件事我们只能旁观,不能参与,这里面水太深,不可贸然涉足。”

    “孩儿知道了。”

    独孤立秋看了一眼儿子,见他一脸迷茫,便淡淡道:“卢杞刚上任就发生这件事,你不觉得蹊跷吗?”

    “莫非这件事和卢杞有关系?”

    独孤立秋笑了笑,“这件事和卢杞有什么关系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这件事一定和元玄虎有关,或者说,这件事就是元玄虎在幕后一手策划。”

    独孤谦恍然,“孩儿明白了,郭宋和元家仇恨很深,有传闻说,元玄虎的两个孙子,元魔王和玉剑公子都是死在郭宋手中,孩儿甚至怀疑东宫刺客案也和郭宋有关,那件事将元家打击太沉重。”

    独孤立秋摇摇头,“东宫刺客案谈不上什么打击,天子也知道不是元家派的刺客,天子不喜欢元家,是因为元家之前暗中支持李邈,真正对元家的打击,是侯莫陈女儿被毒死一案,元宵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最后却被人捅开了,导致一大半关陇贵族都和元家反目,到现在元家都没有恢复过来,这件事必然和郭宋有关,元家才由此深恨郭宋,元玄虎一向自诩老谋深算,最后却被一个后生弄得颜面丢尽,他怎么可能放过郭宋。”

    “但藏剑阁怎么会听元家指挥?”

    独孤立秋负手走了几步,这确实是让人疑惑不解之处,可以解释为李曼被元家收买了,但独孤立秋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去年让你去调查李曼的身世,查得如何了?”

    独孤谦摇摇头,“孩儿调查了几个月,最后从李曼乳娘的儿子口中得知,李曼的母亲是平康坊的一个歌姬,父亲是谁就不知道了,两岁时母亲去世,她被公孙大娘收养,十岁开始练武,是公孙大娘最优秀的弟子。”

    独孤立秋微微叹道:“我有一种直觉,李曼的身世很可能和元家有关系,否则藏剑阁不会那么默契配合元家,藏剑阁并不缺钱。”

    这时,独孤谦猛地想起一事,连忙道:“父亲,孩儿下午听到一个消息,天子已任命宦官田文秀为河西节度府监军,同时下旨让郭宋把妻女送来长安居住。”

    独孤立秋呆了片刻,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元玄虎的目的就是要让天子不再信任郭宋,对他起疑心,可以说,元玄虎已经成功了,不愧是老狐狸,手腕确实厉害,让人不得不佩服。”

    “父亲,那我们怎么办?还是只旁观吗?”

    独孤立秋毫不含糊道:“这件事我们只能旁观,不能参与,它并没有触犯到独孤家族利益,我们不能贸然树敌,童谣之事就不要再调查了,然后你再替我做两件事。”

    “请父亲吩咐!”

    独孤立秋写了一张纸条,封在蜡丸里,递给儿子道:“你立刻派一名心腹跑一趟甘州,把这枚蜡丸交到郭宋本人手中,记住,一定要交到本人手中,这是一,第二件事,你派人去调查田文秀的背景,我记得他是东宫宦官,绰号御马,但我要知道,他在进宫之前是做什么的。”

    .........

    张掖北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队正列队缓缓而行,前面数十人高举大旗,有大唐的团龙旗,有甘州军的赤底黑龙旗。

    郭宋就在队伍之中,他回甘州已经半年多了,和半年前在京城相比,他相貌变化较大,皮肤更加黝黑粗糙,下颌留了一撮短须,目光没有了从前的凌厉,锋芒内敛,目光深不可测,偶然间会微微透出一丝冷意。

    他刚从沙州回来,心中有点沉重,他在沙州得到一个消息,郭昕在悲愤交加之下病倒了,这也难怪,安西遭遇了一连串的打击,先是唐蕃协议中要求唐军疏勒撤军,让郭昕带着无数将士和家属洒泪离开疏勒。

    紧接着天子又决定放弃安西,给了郭昕一记极其沉重的打击,再加上叔父郭子仪病逝,他再也支撑不住,一病不起。

    郭宋心中十分歉疚,郭昕病倒和他也有一定关系,他抽回了三千军队,用安西使者的话来说,这三千军队离去,就像抽掉了老郡王的脊梁骨。

    但郭宋也没有办法,朝廷抽走了一万凉州军,他要守沙州、肃州、甘州和凉州,兵力也同样匮乏,更重要是,朝廷中断给安西的物资支援,安西也无法养活这么多军队。

    又走了两个时辰,郭宋远处看见了雄伟的张掖城墙,去了一个多月,终于又回来,现在已是十月下旬,再过一个月,河西走廊就要入冬了,郭宋也归心似箭。

    不多时,军队来到城下,骑兵们回城外大营休息,郭宋带着亲兵们直接进了城。

    现在正好是中午时分,早饭郭宋只啃了一块干饼,着实有点饿坏了。

    听说丈夫归来,薛涛抱着女儿迎了出来,郭宋的宝贝女儿已经快一岁了,长得眉清目秀,聪明可爱,她忽然看见爹爹,有点害羞地躲在母亲怀中。

    郭宋拍拍手笑道:“这么快就把爹爹忘记了?”

    小家伙偷偷看了一眼爹爹,终于想来了,她立刻向爹爹伸出小手,郭宋抱起她高高举起,原地转了一圈,小家伙欢喜得尖叫起来,郭宋这才呵呵大笑,把女儿抱在怀中,这一刻,安西的烦恼都暂时被抛之脑后了。

    小家伙抱住爹爹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两口,鼻涕和口水糊了爹爹一脸,薛涛好笑,取出手帕给丈夫脸上擦干净,笑问道:“应该还没有吃午饭吧!”

    “还没呢!肚子饿坏了。”

    薛涛连忙让阿秋去吩咐厨房安排饭菜,拍拍手掌对女儿笑道:“爹爹要吃饭了,到娘这里来!”

    小家伙却扭过头去,抱着爹爹的脖子不理睬母亲,薛涛又好气又好笑,“刚才是谁不肯让爹爹抱,这会儿又黏着爹爹了?”

    “那就一起和爹爹吃吧!”

    “不行!不行!”

    薛涛连忙道:“她的肠胃还只能吃米浆,不能和你一起吃肉,她看见肉就馋得流口水,不能让她看见肉。”

    “我就给她吃点面饼。”

    薛涛还是不肯答应,面饼里油太多,孩子一吃就拉肚子。

    最终小家伙哇哇大哭,死死抱着爹爹的脖子不肯松手,薛涛着实无奈,只得跟着丈夫一起去餐堂。

    餐堂上,薛涛抱着女儿,把葡萄肉和橘子肉嚼碎喂到她嘴里,小家伙的眼睛却滴溜溜望着父亲狼吞虎咽吃饭,最后,她吮着小手指,眼睛死死盯着盘子里的烤羊肉,母亲喂她吃果肉,她也不要了,

    “最近府中有什么事吗?”郭宋问道。

    薛涛这才想起来,歉然笑道:“你不问我还真忘了,赵萱生了,是一个儿子,五斤五两,等你给孩子起名呢!”

    郭宋心中着实欣慰,这下师兄有后了。

    “不用我起名,当年师兄给我说过,他将来若有儿子,就叫杨玄武。”

    “那就好,回头我给她说去。”

    这时,薛涛小声道:“夫君,可能....可能我又有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内务反击

    郭宋一怔,顿时大喜,“确定了吗?”

    薛涛点点头,“前几天两个医师上门诊脉,都确定是喜脉,估计快三个月了。”

    “这下子要请产婆了,反应大不大?”

    “这次还好,我自己也有经验了,反应有一点点,但我自己能调节。”

    郭宋也点自责,妻子恢复身子还不到一年,又怀孕了,这对她不利,自己前几个月太放纵了一点。

    薛涛又想起一事,对丈夫道:“你吃完饭去一趟府衙,小杜这两天问过你几次了,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

    小杜便是杜甫的孙子杜嗣业,之前分配在敦煌县衙当户曹从事,曹万年几次向郭宋推荐,郭宋从京城回来后便把他调为幕僚,协助张谦逸处理文书。

    郭宋点点头,估计是京城有什么消息。

    ..........

    吃罢午饭,小家伙最终没有吃到一口肉,打了几个哈欠,被母亲抱回屋午睡去了。

    郭宋来到了对面的节度使官衙,他走进自己的官房,见杜嗣业正忙碌地整理文书,小伙子字写得非常漂亮,师从颜真卿,可以说是张谦逸的小师弟,也是怀素的师弟,聪明肯干,头脑清晰,很受郭宋器重。

    “很忙啊!”郭宋笑着走了进来。

    “啊!使君回来了。”

    “中午刚到,在家吃了午饭过来,夫人说你有事找我?”

    杜嗣业连忙道:“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和使君有关,是史宦送来的消息。”

    他取出一份抄好的鸽信递给郭宋,“请使君过目!”

    郭宋接过信看了一遍,脸色微微一变,编这首童谣者其心可诛,这分明是说自己有封王自立之心,而且还传遍了长安。

    “使君,这是第二份鸽信!”

    杜嗣业又取出一份抄好的鸽信递给郭宋,郭宋接过鸽信看了一遍,半晌没有说话,天子竟然任命宦官田文秀为河西监军,不用说,这是童谣发酵了。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郭宋神情平常,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两件事当回事,令杜嗣业心中十分敬佩,他连忙道:“别的暂时没有了。”

    郭宋心中迅速盘算一下日期,鸽信是三天前送到的,估计这位监军刚刚从长安出发,到河西至少要走一个月。

    “启禀使君,卑职有情况禀报!”

    郭宋回头,原来是内务营统领王越。

    郭宋点点头,“去里屋说吧!”

    两人走进里屋,王越单膝跪下行一礼,起身道:“启禀使君,卑职已经发现了藏剑阁河西分堂。”

    这倒是个好消息,郭宋连忙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个月前!”

    就是自己出发去沙州不久的事情,郭宋又问道:“情况怎么样?”

    “启禀都督,我们其实是在凉州发现藏剑阁的人,我们通过信鸽排查,发现有一家商铺每隔两天就要发送一只信鸽,但商铺整天关门,并不做生意,我便派弟兄监视,发现店铺内有十几人,其中几人夜里翻墙进出,武艺不错。”

    “这是凉州的情报点,那甘州呢?”郭宋又问道。

    “启禀使君,我们一直在监视这家商铺,前几天跟踪他们的人来张掖,发现他们和甘州一家收购羊皮的商铺有联系。”

    “这家收购羊皮的店铺在哪里?”

    王越犹豫一下道:“启禀使君,这家店铺叫做新丰羊皮店。”

    郭宋一怔,这不就是他府宅旁边的那家店铺,一对很和善的中年夫妇,还有两个伙计,妻子还夸他们家的羊皮品质不错,难道是......

    郭宋这才稍有醒悟,恐怕他们就是来监视自己的。

    “你继续说!”

    王越继续道:“这家店铺没有鸽信,卑职估计他们是收集一段时间情报后,一并报到凉州,然后由凉州通过信鸽和长安联系。”

    郭宋眉头一皱,“难道藏剑阁在河西就只针对我?”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确实是这样,卑职打算控制其中一名伙计,便可以进一步掌控情况。”

    郭宋点点头,“可以选择时机出手,尽量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卑职明白!”

    王越匆匆走了,郭宋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近一连串针对自己的事件让他开始警惕起来,童谣事件明显是一种政治陷害,一般人都不会太当真,但天子李适却向河西派监军了,说明这里面有人在推波助澜,影响到了李适的决策,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郭宋感觉童谣事件不太像藏剑阁做事的风格,似乎另有其人,郭宋开始隐隐怀疑,幕后有个庞大的势力在暗中对自己下手了。

    .........

    张掖并不像长安城那样呈棋盘式布局,而是商业和住宅混杂在一起,在郭宋府宅周围就有十几家店铺,还有酒楼和客栈。

    新丰羊皮铺距离郭宋的府宅相距不到百步,是一家去年开业的新店,店主是一对很和善的中年夫妻,还有两名伙计,这类店铺都是深入各羌人部落低价收购羊皮,然后卖给前来张掖采购的商队。

    不过这家店铺有点奇怪,他们似乎从不去草原收购羊皮,也没有什么大客户,每天只做点零散的小生意,让他无法理解他们怎么能支付租金和两名伙计的工钱。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真正的身份便是藏剑阁在河西的一个支点,藏剑阁有河西堂,设在凉州,他们的任务是收集整个凉州的情报,而张掖这个支点却是专门收集郭宋的情报。

    这天中午,一名伙计离开店铺,前往南城外,城外有一座墟市,专门卖米面蔬菜和肉食,是整个张掖城的菜篮子,每天都有大量百姓来这里买米买菜,这名伙计也是前去采购食材。

    他刚走出城门,一辆马车迎面而来,伙计连忙闪到一般,还没有等他站稳,身后一个黑袋子从上到下套住他,将他猛地向前一推,车门正好开启,两名大汉直接将他拖进了马车,整个过程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结束了。

    不多时,这名伙计便出现在一间昏暗的小屋子,双手被反绑,身后站在几名膀大腰圆的汉子。

    在他前面放着一座桌子,桌后坐在一个年轻的将领,正是内务营统领王越。

    “你叫毛三郎,没错吧?”王越冷冷问道。

    伙计胆怯地点点头,他心中明白,一定是他们的身份暴露了。

    王越看了他一眼又道:“你的武艺很稀松平常,让人想不通,藏剑阁怎么让你这样的人来河西?”

    ‘藏剑阁’三个字说出来,伙计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双腿战栗着,双腿扑通跪下,磕头哀求道:“我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啊!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这样告诉你吧!被我们抓捕的人,只有配合我们的人才能活下来,如果你肯老老实实配合我们,我可以保证让你平安离开河西。”

    伙计一脸惊恐,若被藏剑阁知道自己背叛了,一样会死得很惨。

    王越知道他的害怕,又道:“你们毕竟不是吐蕃人或者沙陀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也只是想了解情况,并非要把你们铲除,我们会替你保密,还会赏你百两银子,当然,前提是你必须配合我们,你若不肯配合,我就直接告诉藏剑阁,你泄露了大量情报,哪怕你一个字都没说,你觉得藏剑阁会放过你吗?”

    伙计被威胁利诱,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余地了,只得战战兢兢问道:“需要....需要我怎么....配合?”

    “首先我要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调查郭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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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支持,晚上八点,老高加更一章!】

第四百七十六章 思路渐清

    郭宋坐在朝房内,静静地听着王越的汇报。

    “启禀使君,从毛三郎的供述来看,他们主要任务是监视使君的日常生活,主要是了解使君在生活中有没有僭越的行为发生,衣食住行是否符合自己的身份,有没有采用帝王的排场。”

    “然后呢?”郭宋冷静地问道。

    “他说这是很正常的监视,基本上在外统军的节度使或者观察使都会被藏剑阁派人监视。”

    郭宋想起了小鱼娘的经历,她就是被藏剑阁派去岭南,以小丫鬟的身份监视路嗣恭好几年,发现了路嗣恭暗中勾结田承嗣的证据。

    如果藏剑阁也派人像监视路嗣恭一样监视自己,倒也不奇怪,就算被监视,他也能接受,关键是监视报告是否公正。

    自己和李曼已经爆发了那么激烈的冲突,她会把一个公正的监视报告上报给天子?

    监视只是一个形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结果。

    一切都是真实的,有完整的监视流程,完整的汇报流程,完整的制度,当所有的监视过程都让人信服,自然也就不会怀疑最后的监视报告了,把监视报告在关键处略略修改一点点,就足以影响到天子对自己的看法。

    “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郭宋又问道。

    “从去年夏天开始,请使君注意府中一个叫做梅玉的侍女。”

    郭宋一怔,他府中是有一个叫做梅玉的侍女,负责给客人端茶送水。

    “这个侍女有问题?”

    “这个侍女应该是被他们收买了,她给他们讲述了很多府上的情况。”

    郭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监视他们,掌握他们的动向,有什么重要情况,要即时向我汇报,最好能看到他们汇报的内容。”

    “卑职已经在着手安排了,尽量让这个毛三郎去凉州送一次情报。”

    .........

    黄昏时分,郭宋从官衙回到府宅,刚进大门,王管家便迎上来道:“使君,有一个从长安来的人,一定要亲自见你,他说有重要事情告诉你。”

    “他有没有说是谁派他来的?”

    王管家摇摇头,“他什么都不肯说。”

    “我知道了,带他来外书房见我。”

    郭宋犹豫一下,他本想问一下梅玉的情况,但他最终克制住了,这件事在做出最后决策之前,尽量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郭宋来到外书房,不多时,王管家把一名年轻男子带了进来。

    郭宋给王管家使个眼色,王管家带上门,退了下去。

    “小人参见郭使君!”

    年轻男子单膝跪下,行了一个标准了军礼。

    郭宋见他十分干练,便笑问道:“是谁派你来送信?”

    “启禀使君,小人的主人是独孤家主。”

    郭宋恍然,原来是独孤立秋派来的。

    年轻男子取出一颗核桃大的蜡丸,呈给郭宋,“我家老爷要求我把它交到使君本人手中,说此事重大,使君切不可轻视。”

    郭宋捏开蜡丸,取出里面纸条看了一眼,不露声色问道:“还有什么话?”

    “别的就没有了,小人要立刻回去复命。”

    郭宋点点头,“替我转告你家主人,他的恩义我郭宋铭记于心。”

    郭宋随即让管家取五十两银子赏给年轻男子,他转身回到了内书房。

    郭宋刚坐下,妻子薛涛便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

    薛涛嫣然笑道:“夫君回来居然没有去看小薇,第一次啊!”

    郭宋笑了笑,“小家伙怎么样?”

    “她白天太调皮,玩累了,现在睡得正香呢!”

    郭宋接过茶盏问道:“娘子很喜欢那个梅玉吗?”

    “谈不上,一般吧!”

    薛涛有点奇怪,“夫君,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被藏剑阁收买了,向藏剑阁提供了很多我们府上的情况。”

    “什么!”

    薛涛柳眉倒竖,“我们一向待她不薄,她竟然敢做出这样背叛我的事情?”

    郭宋摆摆手,“这其实还是小事情,每个在外统军的主将都会被藏剑阁用各种方式监视,你也暂时不要惊动她,我现在遇到的是更大的麻烦,有人在背后对我下手了。”

    “是谁?”薛涛惊诧问道。

    “给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郭宋把蜡丸里的纸条递给妻子,“这是独孤立秋刚派人给我送来的,几乎把所有的谜底都解开了。”

    薛涛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只有一个‘家’字,但这个字写得很团圆,她看了半天不解,“夫君,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元家’的意思,独孤家主怕纸条被人截获,就用这个隐晦的方式告诉我,背后对我下手的人是元家。”

    薛涛愣了半晌问道:“会是元家吗?”

    郭宋点点头,“其实我也想到了元家,我的仇家很多,但有这么大势力,还能够影响到天子决策,只有元家才能办到,杀害杨雨、追杀赵萱,火烧金身阁,编造童谣等等,所有这些事情,应该都是元家在后面策划,藏剑阁不过元家的执行人罢了。”

    “元家这么痛恨夫君,会不会派刺客?”薛涛担忧地问道。

    郭宋沉吟一下道:“如果要派刺客,他们早就动手了,我估计元家并不仅仅是想要我死那么简单......”

    “他们还想要什么?”

    “要我彻底身败名裂!”

    郭宋冷静道:“想要我跪在他面前哀求饶命,然后他再亲手杀了我。”

    “夫君......”

    薛涛面带惊恐,却被郭宋一摆手止住了,郭宋冷笑道:“能杀我的人现在还没有生出来,你一点都不要担心,元家奈何不了我。”

    薛涛低低叹了口气,“我自己倒不怕什么,就怕孩儿被伤害。”

    郭宋轻轻把她搂在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微微笑道:“我有点情绪化了,事实上,问题没有那么严重,我并不是一个人在和元家斗争,后面也有人在助我,像今天给我送信来的独孤家族,他们就是元家的政敌,况且我还是河西节度使,手握两万重兵,任何想动我之人都要掂量掂量。”

    丈夫的安慰让薛涛心中宽慰了很多,她担心孩子醒来,便先回房去了。

    郭宋目睹妻子离去,他关上门,随手灭了蜡烛,让自己沉浸在黑暗之中,他的思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

    尽管他安慰妻子没有关系,但实际上,他知道前所未有的危机正渐渐向自己袭来。

    虽然不知道元家和李曼是什么关系,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知道他们已经结成同盟就够了。

    但真正的威胁自己的并不是元家,而是天子李适,师父曾经给自己说过,天下最可怕的就是帝王之心。

    一首漏洞百出的童谣,就让李适决定派监军来河西,由此可见,他已经不再信任自己,或者说,唐蕃达成停战协议后,自己在他心目中已经不再重要了。

    郭宋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开始给自己考虑退路,他必须未雨绸缪,早做安排,决不能等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后才醒悟,那时悔之晚矣。

    可笑元家还想让自己身败名裂,难道他们不知道,历史从来都是由强者来书写吗?

第四百七十七章 未雨绸缪

    一转眼,郭宋从沙州回来已经半个月,河西走廊进入十一月,寒风凛冽,气温骤降,河流结冰,建中二年的冬天已经来临,家家户户都已早早做好过冬准备,等大雪到来,河西走廊就彻底封闭了。

    不过按照往年经验,真正封路的大雪要到十一月中下旬左右才会到来,至少还有十几天,在这此之前,一般会先下几场中小雪。

    经验还是比较准确,很快,一场小雪开始纷纷扬扬出现在甘州和凉州大地上。

    这时,城东官道上出现一支由数十头骆驼和几辆马车组成的队伍,为首一匹马上是一名身材肥胖的男子,正是张雷。

    后面马车内坐着他的妻妾和几个儿女,之前他们一家躲在成都,不过在一个月前,妻子李温玉无意中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们,张雷便害怕了,带着妻子儿女逃来张掖。

    “我们终于安全了!”

    张雷回头高喊一声,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里是他师弟的地盘,只有这里他才会感到安全。

    “大郎,你说我们在京城的钱财会不会被人吞没?”李温玉担心地问道。

    “这个....回头和老五商量一下再说吧!”

    张雷心中也没有底,毕竟藏剑阁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在京城出了名的作恶多端。

    一行人进了城,不多时来到郭宋的府宅前,王管家闻讯迎了出来,“哟!是张东主来了。”

    “王管家,好久不见了,你家老爷呢?”

    王管家向对面官衙指了指,“在衙门里呢!我去找他。”

    “不用了,我自己去,先去通知一下夫人,把我家人安顿一下。”

    这时,薛涛也得到消息出来了,已经一年半没有见到李温玉,他乡遇故人,薛涛格外欢喜,连忙让管家安排下人把行李搬去东院,她带着李温玉一家进了府宅。

    张雷独自一人来到了郭宋的官房,他去年来过张掖,对这里比较熟悉。

    在官房门口正好遇到了张谦逸,张谦逸笑道:“稀客啊!张东主什么时候来张掖的?”

    “刚到!”张雷苦笑一声道:“带着家人从成都逃来了,想来想去,还是这里安全。”

    “师兄,你到现在才知道张掖安全吗?”郭宋从房间里笑着走出来。

    “师弟,你就别打趣我了,你明明知道我大部分时间还得呆在京城里,离不开啊!”

    郭宋拍拍他宽厚的后背,笑眯眯道:“进来说话,我正好有事情要找你。”

    师兄弟二人进里屋坐下,杜嗣业进来给他们上了热茶,郭宋吩咐他道:“暂时不要让人打扰我。”

    “卑职知道了!”

    杜嗣业把门给他们带上,出去了。

    郭宋又问张雷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京城?”

    “在京城和成都之间两地奔跑,你嫂子他们在成都,我一个人在京城,提心吊胆,结果你嫂子发现成都居然有人监视他们,吓得我赶紧回成都,把他们送来张掖,师弟,在河西大雪封路之前,我还得赶回京城。”

    “藏剑阁的人有为难你吗?”郭宋沉吟一下问道。

    张雷摇摇头,“自从你离开京城,他们就好像偃旗息鼓了,也没有发现有人监视,很奇怪,他们居然监视成都,却不管京城,我估摸着是被你狠狠收拾一通,他们吓得收敛了。”

    郭宋笑了笑,他已经理清思路,应该是元家改变了策略,先在政治上扳倒自己,然后才慢慢收拾自己的亲人朋友,现在他们在京城偃旗息鼓,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而已。

    当然,这些话他暂时不想告诉张雷。

    郭宋又道:“师兄,我有两件事要你做,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尽力去做。”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我绝不含糊。”

    “第一件事,你把我们在长安的库存钱财都兑换成金银运到张掖来。”

    张雷吓了一跳,“师弟,出什么事了吗?”

    “暂时还没有出事,但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妙,把钱财运过来也是未雨绸缪,以免被官府抄没,损失太大。”

    张雷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他很了解师弟,他说要出事,一定是有依据,他点点头,“我听你的,我回去就开始兑换金银,你说酒铺和聚宝阁要不要卖掉?”

    “店铺、房宅、庄园这些不动产都暂时不要卖,做得太明显,反而会给别人落下口实,只是把财物运回来,我让百名亲兵跟你回去协助你,不要急,尽量考虑周全一点,我给你写封信,请独孤家主帮一下忙,可以把我在眉寿酒铺的份子转给他,我欠他很大的人情,聚宝阁的份子我就送给你。”

    张雷默默点头,师弟是要彻底从京城撤了。

    “你放心吧!做生意这么多年,各种转移财物的手腕我都懂,我就算兑换金银也不会让人知道是我,你说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郭宋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师兄,这个东西你还记得吗?”

    张雷打开盒子,里面是像雪一样的白色晶粉,他闻了闻,迟疑一下道:“这有点像硝粉,以前我们在崆峒山清虚观墙角刮了很多,点火能助燃。”

    “就是硝粉,陇右节度府的宕州盛产硝石矿,但不纯,我记得紫霄天宫擅长炼丹,尤其北风真人会用磺硝法来制造铅丹,提纯硝石的技艺天下第一,你让大师兄好好劝一劝他,用厚禄请他来甘州,我在甘州给他建一座道观,让他当观主。”

    张雷笑着一摆手,“小事一桩,他肯定愿意的,紫霄天宫的老杂毛们功名利禄之心都很重,给他盖座道观,他就算爬也要爬过来。”

    “再有就是替我买一批硫磺,至少要几千斤,越多越好。”

    张雷并没有多问买硫磺做什么,便欣然答应道:“没问题,我在巴蜀替你买,那边产量大,价格很便宜,再找一支专门负责运输货物队伍替你运过来,不过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郭宋点点头,“明年开春也来得及,就这两件事,你一定要把它做好。”

    张雷见郭宋神情严肃,便郑重点了点头,他不敢再拍胸脯保证,而是把它记在心中了。

    ..........

    长安独孤府,独孤谦匆匆走进府中,来到父亲书房前,高声道:“父亲,孩儿有事!”

    “进来吧!”

    独孤谦快步走进房间,只见父亲正坐在火盆旁看书,他连忙跪下行礼,“孩儿给父亲请安。”

    独孤立秋放下书问道:“你这么急匆匆来找我,有什么事?”

    “父亲,孩儿已经查到田文秀进宫前的身份了。”

    独孤立秋精神一振,这件事已经过去差不多二十天了,他还以为查不到,没想到儿子居然还是查到了。

    “你不是说时间太久远,很难查到吗?”

    独孤谦笑道:“孩儿托人查到他最初是李辅国召入宫中,十八年前的事情了,后来找到了那一批进宫的宦官名单,其中就有田文秀,当时还有一个和他一起进宫的小宦官,他们当时关系非常好,现在他在给先帝守灵。

    孩儿找到了这个宦官,他告诉我,是田文秀亲口对他说的,田文秀的父亲是元府家奴,跟主人姓叫做元阿贵,他进宫之前叫做元细郎,就是元玄虎把他送进宫,改名田文秀,时隔多年,这个宦官依旧记得很清楚。”

    “然后呢?”独孤立秋不露声色问道,

    “进宫后,他粗通文墨,便被李辅国派到鲁王府伺候笔墨,当时天子还是鲁王殿下,殿下的长子才三岁,喜欢拿他当马骑,所以他在鲁王府有个绰号,叫做御马,这次是霍仙鸣推荐他去河西节度府出任监军。”

    独孤立秋点点头,果然被自己猜中了,这个田文秀和元家有关,居然还是霍仙鸣推荐的,可见霍仙鸣也被元家收买了,看来这次郭宋有点凶多吉少了。

    独孤立秋负手走了几步,‘也罢,再给郭宋一次人情吧!他能不能熬过这个险关,就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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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河西监军

    河西军将士和官员们都在等待暴雪来临之时,一个意外的人物却抢在暴雪之前抵达了张掖。

    “咱家叫做田文秀,按照惯例,从今天开始,咱家就正式出任河西军监军。”

    田文秀年约三十余岁,长一张娃娃脸,双眼细成一条缝,小鼻子小眼,身材不高,长得细皮嫩肉,如果不是他尖细的声音,大家还以为他是一个读书士子。

    河西节度使府大堂上,三十几名官员和数十名高级将领都一片沉默,虽然他们都知道天子要派监军来河西,但监军真的站在大堂上时,还是让众人心中难以接受。

    田文秀似乎并不在意大家内心对他的抵触,依旧洋洋得意道:“监军的职责在于监督军队,保证军队对天子忠心耿耿,不生二心,监军还有权力直接罢免和惩处将领和官员,也有权力提请天子免去节度使的职务,只要大家忠心于天子,没有僭越之举,相信我们就不会有任何矛盾,咱家还会寻找优秀人才和将领,向天子举荐,委以重用,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咱家和各位相处愉快。”

    他的发言结束了,大堂上一片寂静,郭宋淡淡笑道:“田监军的话值得深思,令人警醒,请大家鼓掌!”

    大堂上这才响起一片掌声,田文秀看了一眼郭宋,阴**:“咱家还有一份圣旨,郭宋接旨!”

    郭宋一怔,只得单膝跪下,田文秀刷地打开一份圣旨,高声道:“监军到任,河西节度使郭宋不宜再行使监察权,特免去校检御史大夫之职,缴回尚方天子剑,由监军田文秀代持,另按照大唐制度,河西节度使郭宋务必将家眷送回长安定居,钦此!”

    这时,长史潘辽忍不住道:“监军,请容卑职说一句。”

    田文秀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在下甘州都督府长史潘辽,这两天河西暴雪将至,行人寸步难行,郭使君的家眷现在没办法回长安,请监军酌情考虑。,”

    “潘长史!”

    郭宋迅速喊住了他,向他摆摆手,“我自会向监军解释,你不必多言!”

    录事参军张裘安轻轻拉了一下他衣服,潘辽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低下头,不吭声了。

    郭宋这才对田文秀道:“我这就把御史印和尚方天子剑交给监军。”

    他回头吩咐张谦逸一句,张谦逸立刻回房去取剑印,田文秀死死盯了潘辽片刻,不多时,张谦逸取来剑印交给郭宋。

    郭宋将天子剑和御史印交给了田文秀,田文秀让随从宦官收下剑印,这才干笑一声道:“圣上的意思是,使君的家眷即刻起身,咱们也理解天气不好,但圣意不可违,只能委屈使君的夫人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大喊:“暴风雪来了!”

    只听堂外风声骤然加大,狂风卷着暴雪呼啸而来,一时间,整个张掖城变成苍茫一片。

    郭宋走到堂外,望着天空道:“我很想遵从圣意,把妻子送去京城,但天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他回头望着田文秀,似笑非笑道:“田监军一定要坚持吗?”

    田文秀有点目瞪口呆,半晌,他只得无奈道:“等暴风雪停了再说吧!”

    ........

    田文秀低估了河西走廊暴雪的威力,这场暴雪足足下了两天两夜,等天空放晴时,河西走廊已变成白雪皑皑的世界,积雪齐到腰部,城内铲了雪还能行驶牛车,但城外却是寸步难行,连卖菜的农民也进不来了。

    好在家家户户都储存了过冬的粮米、酱菜、冻肉以及柴禾、木炭等等,百姓们开始了冬天的慢节奏生活。

    军营暂时停止训练,官衙也只运转半天,中午后官衙就没有人了,当然,要打官司的话,只能去县衙,县衙每天都还有曹官当值。

    田文秀的官宅安排在城东,也是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他带来三十几名随从,包括宦官和护卫,也和一起住在大宅内,官府又安排了十几个下人伺候他。

    书房内,田文秀和长史崔文静坐在一起喝茶,在张掖城内同时存在着河西节度使府和甘州都督府,但实权是掌握在都督府手中,节度使府文官只有崔文静这个长史,其他职务都由都督府的官员兼任,权力远不如都督府长史潘辽,崔文静实际上被架空了。

    他尽管兼任肃州都督府长史,但肃州人口太少,基本上没有政务,有县令就足够了,而军务依旧掌握在甘州都督府手中,崔文静上任一年,除了办学外,其他也就无所事事。

    崔文静是杨炎的人,杨炎倒台后,他审时度势投靠了卢杞,就指望卢杞把自己调回长安,他实在不想呆在河西这个鬼地方了。

    这次田文秀来河西,临行前元玄虎交代过他,可以和崔文静结为同盟,与此同时,崔文静也接到了卢杞的快信,所以才会有两人坐在这里喝茶的一幕。

    “崔长史,下了这场雪难道就真的不能出河西了?”

    崔文静笑道:“这倒真不是借口,河西走廊从十一月底的第一场大雪到明年一月上旬,基本上寸步难行,前年曾经有支商队不听劝,不顾一切出发,结果半路上遭遇暴风雪,两个月后发现他们的尸体,全部冻死在路上,这还是运气好,保留了全尸,一般都会遇到狼群,啃得尸骨全无。”

    田文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悻悻地哼了一声,他喝了口茶,又问道:“崔长史,那个潘辽是什么背景?”

    田文秀对第一天上任时,潘辽替郭宋说话一直耿耿于怀。

    崔文静精神一振,连忙道:“潘辽最早出任录事参军,由赵腾蛟推荐为都督府长史,他是凉州人,一直在河西做官,算得上是河西本土官员。”

    “这么说,他是关陇贵族赵家的人?”

    崔文静摇摇头,“他不能算赵家的人,我调查过他,他其实是凉州安氏家族的门生,现在是郭宋的左膀右臂。”

    “安家!”

    田文秀冷笑一声,“咱家还以为是朝中那个重臣替他撑腰,竟然敢打断咱家宣布旨意,活得不耐烦了。”

    崔文静试探着问道:“监军打算拿潘辽开刀?”

    “新官上任三把火,咱家谈不上什么官,好歹也是代表天子来河西,下面人不服,咱家就得敲打敲打,否则他们还真以为河西姓郭?”

    “卑职完全支持监军行使职权。”

    田文秀瞥了崔文静一眼,“崔长史,自家好歹也是代表天子监军河西,处置官员也要有由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监军放心,卑职保证两天内把潘辽的材料放在监军案头。”

    崔文静心中暗喜,田文秀要拿潘辽来开刀,他简直有点等不及了。

    ........

    下午时分,猛子的身影出现在张掖城上空,吓得城内的信鸽和鸟雀东躲西藏,整个天空变得空荡荡的,只有猛子在独自翱翔。

    不过它并不是想展示自己的王者风范,它刚从长安过来,带来了张雷的信件。

    猛子现在已兼职为信使,尽管它不太情愿,同时也不太专业,表现在常常绕远路,有时候会跑到丰州玩一圈,再折道去长安。

    另外猛子的态度也有问题,路上遇见鹰姿飒爽的女鹰,它就会忘记自己的职责,坠入爱河而不能自拔,去年郭宋就收到过五个月前的张雷鹰信。

    不过安全性可以保证,除非它自己嫌腿上的信筒碍事,否则任何外人也休想从它腿上拿到信筒。

    被郭宋多次批评后,猛子一怒之下撂了担子,不过上个月它又重新上任,收敛了很多,没有在路上耽误,两天内就把长安的信送到张掖。

    猛子直接落在郭宋书房外的大树上,‘啾啾——’它叫了两声,郭宋从书房里出来,猛子扑腾着翅膀落在他肩头。

    “辛苦了!”

    郭宋摸摸它的头,从它腿上取下信筒。

    猛子振翅飞起,迫不及待地向自己栖息的大树飞去,它已经嗅到了鲜鱼的气味。

    郭宋回屋取出信件,里面有三个小纸卷,其中一个稍长的标志了红色,表示十分重要。

    他先看了看其他两只纸卷,一份纸卷的内容是北风真人已欣然同意开春后来张掖出任老君观观主,并会带来十名徒弟。

    另一份纸卷的内容是,张雷托大管事在巴蜀买了一万五千斤硫磺,也是在开春后运来张掖。

    这时,郭宋慢慢展开标红的长纸卷,里面只有一行小字,‘田文秀进宫前名叫元细郎,世代皆为元氏家奴。’

    郭宋的眼眸迅速收缩成一条线,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针锋相对

    两天后,崔文静将一份潘辽的材料放在田文秀的案头。

    “监军,这两天我整理了十几个问题,我稍微筛选一下,感觉有三个问题比较严重,一个有徇私谋利的嫌疑,他主管酒坊和葡萄园,向长安供应葡萄酒,价格比其他两座酒坊低一成,去年光葡萄酒就收入近二十万贯,一成就有两万贯的利益,我严重怀疑他中饱私囊。

    第二个问题是他的官宅有十五亩,严重超过了朝廷规定的州长史不得超过五亩的限制。

    第三个问题他有失德之举,他有一个私生子,目前住在凉州,违反了朝廷的规定。”

    田文秀看了看问道:“咱家住的宅子大概有二十亩吧!有没有逾规?”

    崔文静想了想道:“朝廷没有规定监军住多大的宅子,田监军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那郭使君呢?听说他的宅子有三十几亩,是不是太大了?”

    崔文静摇摇头,“他是夏国公,按照爵位,他可以住五十亩的宅子,我的官宅是十三亩,也只是略略大了一点。”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用官宅来做文章,会让人抓到把柄反击。”

    “监军说得对,用官宅说事确实考虑不周,各州各县的地方官基本上都超过了规定。”

    田文秀又看了一遍材料道:“差不多了,咱家就用它来办河西第一案!”

    .........

    郭宋早上在城内军营巡查士兵们的过冬情况,士兵们都搬到了城内军营内,军舍倒是没有缩小,但训练场地没有了,只有一块不大的演武场,供士兵们出来走动。

    “启禀使君,士兵们供应粮食还是比较充足,每人每天有一斤米,半斤肉和三两腌菜,军俸也能及时发放.......”

    郭宋想起一事,便问仓曹参军道:“可我听说将士们抱怨,你给他们发放的羊肉有点不新鲜,有这么回事吗?”

    “是有这么回事,但卑职也没有办法。”

    “怎么说?”郭宋问道。

    仓曹参军一脸为难道:“很多羊都是去年宰的,都堆放在地下冰窖内,快一年了,肯定不会太新鲜,虽然新鲜的羊肉也有,但总要把去年留存的消耗掉才行。”

    “还需要消耗多久?”

    “大概十天左右就差不多了。”

    郭宋点点头,“明天上午大将点卯时,你把情况给大家说清楚,什么都不说,大家当然有意见。”

    “卑职知错!”

    就在这时,一名从事慌慌张张跑来禀报道:“使君,出事了!”

    郭宋眉头一皱,“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

    “潘长史被监军抓起来了,正在大堂审问他。”

    “简直胡闹!”

    郭宋顿时恼火万分,立刻吩咐道:“回军衙!”

    他带着内务营数十名骑兵疾速赶回了节度府官衙。

    郭宋快步走上大堂,只见潘辽被手臂被反绑跪在地上,田文秀翘腿坐在上方,一边喝茶一边审问。

    “田监军,你在干什么?”郭宋厉声问道。

    “呵呵!咱家就知道有人会跑去报告。”

    田文秀阴笑两声道:“咱家接到举报,说潘辽徇私营利,中饱私囊,这种事情天子绝对不会容忍,作为天子派来的监军,咱家也不能容忍,所以必须审问清楚。”

    郭宋抽出剑一挑,潘辽绳索被割断,潘辽委屈道:“使君,我没有......”

    郭宋一摆手,“你不用多言,这件事我来问清楚。”

    他目光又转向田文秀,“潘长史是堂堂五品朝官,双膝只跪天地君亲师,你无权让他跪下,更无权捆绑他!”

    田文秀轻轻哼了一声,“郭使君,你别忘了,咱家是监军,这个军可不光光是指士兵,也包括使君在内所有的官员,咱家现在怀疑潘辽贪污公帑。”

    “田监军可有证据?”

    “咱家这里有份举报书,当然,光凭一份举报书不能定罪,但咱家觉得潘辽确实可疑,那你说该怎么办?”

    “田监军有疑问可以询问,这是你的职责,但你要把方式搞清楚,潘长史是朝廷,不是罪犯,你若再向朝官施暴,我就上书天子,要求更换监军!”

    田文秀眼皮耷拉下来,冷冷道:“好厉害的节度使,你似乎忘记咱家手中有尚方天子剑,可先斩后奏,你再敢对咱家这样说话,咱家就斩掉你的脑袋!”

    他话音刚落,郭宋便不屑地笑了起来,“田监军带的随从太少了一点吧!最近可是有吐蕃探子在张掖出没,当心晚上被吐蕃人斩掉人头,我可没办法向天子交代。”

    田文秀脸色大变,“郭宋,你敢威胁咱家?”

    “我威胁你了吗?我只是好意提醒你,田监军来河西后还没有去过肃州吧!好像沙州也没有去过,这可不是合格的监军啊!只是去肃州和沙州的路上野狼出没,提醒你们千万当心了,河西走廊上的野狼几百只一群,发现猎物可是不死不休的,别被啃得尸骨全无。”

    田文秀气得脸色铁青,恶狠狠道:“你这套把戏我同样也会照搬,我会上书天子,揭发你拥兵自立,企图谋反!”

    郭宋眼露杀机,盯着他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杀你祭旗,元细郎,你跑不掉的!”

    田文秀俨如五雷轰顶,一下子呆住了,他隐藏了十八年的秘密在一个最想不到的时候,在一个最想不到的地方,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揭开了。

    ........

    一场针锋相对后,当事者都沉默了,潘辽没有遭到任何处罚,田文秀也没有再询问过他,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郭宋和监军宦官翻脸的消息却迅速传遍了张掖城,有人为郭宋的强硬叫好,但更多人却是为郭宋忧心忡忡,得罪了监军,就意味着他被罢官免职不远了。

    入夜,郭宋坐在书房里看书,薛涛端来一盏茶,担心地问道:“听说夫君和监军翻脸了?”

    “娘子也听说了?”郭宋微微笑道。

    “整个张掖城都在疯传,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理解夫君的心情,那个宦官是很令人憎恨,但夫君还是应该忍一忍啊!”

    “忍一忍他就不会弹劾我?”

    郭宋笑了起来,“你如果知道他进宫前是元氏家奴,恐怕你就不会劝我忍了。”

    “啊!”薛涛大吃一惊,这个监军竟然是来自夫君的仇家,这可麻烦大了。

    薛涛顿时急道:“夫君,你应该上书给天子说清楚,他就不会太相信这个监军的话了。”

    郭宋轻轻摇头,“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天子若不信任田文秀,就不会让他当监军了,同样,天子若信任我,也就不会派监军,甚至还要让我妻女去长安为人质,在天子那里和田文秀打官司,我注定赢不了。”

    “可是元家和你有仇,而田文秀又是元家的人。”

    郭宋搂住娇妻低声道:“从古至今的帝王只关心一件事情,你会不会造反夺他的江山?其他都不重要,只要他有一点点怀疑,他都会毫不容情把你杀掉,就算是他亲生儿子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这种事例还少吗?最多死后封一个好听的名号,帝王们从来只相信死人不会夺他江山。”

    “那怎么办?”

    薛涛急道:“夫君,这个官不做了,我们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去吧!”

    郭宋安慰她道:“我已经在着手准备后路了,你尽管放宽心,天子也会谨慎小心,不会完全听信田文秀的话,把我逼反,这个时候他要全力削藩,就绝不会在背后惹出事情来。”

    薛涛低低叹息一声,“伴君如伴虎啊!”

    妻子的感慨让郭宋颇有共鸣,“你说得一点没错,元家虽然用毒计害我,但天子也并不是没有头脑之人,他如果不想动我,再多毒计也没有用,关键是唐蕃达成了会盟,西部暂时安全了,天子对我的态度就不再像以前那样重视,我上次去长安体会得很深刻,他接见我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而且表现得很不耐烦,这才是元家毒计得以成功的根本原因。”

第四百八十章 财富撤离

    这段时间,张雷一直在千方百计兑换黄金白银,官价一两白银兑换一贯钱,一两黄金兑换十贯钱,虽然兑换价比较公允,但这个价格也意味着一般人无法从官方兑换到黄金白银。

    普通人只能去黑市兑换,官方的黄金白银要么被权贵兑走,要么流入了黑市,黑市是一两白银兑换一千二百文钱,同样,一两黄金兑换十二贯钱。

    张雷很小心,他不会一下子把几十万贯铜钱都丢出去兑换黄金白银,那样肯定会引发长安震动。

    他每隔一段时间抛一笔铜钱,细水长流,而且他做得很隐蔽,不会让对方知道究竟是谁在兑换金银。

    这天中午,聚宝阁的杨大掌柜匆匆找到了张雷。

    “东主,李东主终于松口了,那座仓库他答应租了。”

    兑换的黄金白银怎么运出去也是一个大问题,甚至比兑换金银还要麻烦,张雷考虑了很多天,最终决定走水路,盘查少,比较安全,更重要是船只运输量大,几艘千石货船就能将所有的钱财运走。

    运输线路张雷也敲定了,最好是从东市出去,当然西市那边也可以出去,他的眉寿酒铺就背靠漕河,金银可以存放在地窖里,但西市出去有三道关卡,查得比较严格,不容易出城,而东市这边只有一道关卡,而且是由军方控制,相比起西市检查的专业细致而言,东市出去就容易得多。

    张雷最终决定船队走东市的漕河出去,在东市南面沿漕河有一排仓库,张雷看中了其中一座,那是东市另一家大珠宝铺珠玉堂的仓库,都是用大青石砌成,地上也铺着大青石,有两道铁门,属于珠宝铺的宝库级别。

    这座仓库有紧靠漕河,自带码头,可以停泊千石货船,是最理想的存放仓库和转移仓库。

    其实存放在城外更安全,但问题是现在河流已经结冰,用骡马运出去反而容易被查获,还不如存放在城内仓库里,到时候一次性地运出去。

    珠玉堂的东主叫做李长温,和他是竞争对手,但平时关系也不错,经常一起吃饭喝酒,前几天张雷向他提出聚宝阁想租下这座临河仓库,却被他一口回绝,他的仓库虽然暂时空关着,却不想租给同业者。

    就在张雷一筹莫展之时,杨大管事却带来好消息,李长温居然答应了,让张雷喜出望外。

    不过张雷知道,李长温肯定有附加条件,他连忙问道:“他有什么条件?”

    杨大掌柜挠挠头,有点为难道:“就是我们刚进那批玉,他要分一半。”

    张雷从张掖回来时,带回来一批美玉,是甘州军从安西带回来的,数量不少,这批玉轰动了长安珠宝界,各家珠宝店纷纷向聚宝阁要货,都被张雷拒绝了,李长温居然在打这个主意,而且张口要一半,简直就是明抢。

    张雷十分恼火,对杨大掌柜道:“最多给他两成,而且要价格要翻一倍,他爱要不要!”

    杨大掌柜对张雷笑道:“东主的意思我明白,但话不能这么说,他也不知道咱们有多少货,咱们就说给了他一半,沙州那边爆发战争,咱们的进价也很贵,现在有货就不错了。”

    “你看着办,尽快把仓库给我拿下来,我先租一年。”

    杨大掌柜匆匆去了,下午时分,双方便达成了协议,聚宝阁以友情价卖了一批玉给珠玉堂,珠玉堂则把沿河的仓库租给了张雷。

    张雷带着杨骏以及十几名亲兵来到了仓库,这座仓库位于东市最南面,旁边就是东市高墙,仓库用厚重的大青石砌成,顶部只有半尺宽的通气口,没有后门,进去要通过两扇大铁门。

    仓库内高大宽敞,地上也铺着大青石,十分干燥,很适合存放贵重物品。

    张雷十分满意,对杨骏道:“咱们今晚就动手,把聚宝阁库房内的大木箱子都运过来,这两扇大门我要换锁,然后钥匙我们一人一把,平时多安排几个人在对面守卫,对面的房子我也租下来了。”

    仓库对面二十几步外是一座店铺的后院,已经被张雷高价租下来,正好用来给亲兵们监视仓库。

    杨骏点点头,张雷又关切地问道:“弟兄们都住得好吧!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这次张雷进京,把郭宋的一百名亲兵都带来了,一部分住在城外园宅,一部分住在张雷的府宅内,平时都蛰伏在府中,很少出门,以免被藏剑阁关注。

    杨骏点点头笑道:“谢谢张东主的招待,吃穿住用都是最好的,大家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张雷呵呵一笑,“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明后天我给大家发点钱,出门去散散心。”

    他压低声音,一脸猥琐地笑道:“可以逛逛青楼妓馆什么的。”

    杨骏连忙摇头,“这个不行的,临走时,使君下了严令,不准在外面喝酒,不准找女人,容易出问题的,最多只能去逛逛街。”

    “理他做什么?到我这里就别听他的,我给你们安排。”

    杨骏还是摇头,“谢谢张东主的好意,军令如山,我们不敢违抗。”

    张雷也知道这群亲兵都是最精锐的士兵,不是自己这种俗人能比,他只得悻悻道:“那就算了,我就给你们多准备点好酒好菜,不在外面喝,咱们关上门喝酒,这个不违反军纪吧!”

    “这个可以,多谢张东主!”

    .........

    伴随着又一场暴风雪席卷河西走廊,建中三年的新年终于来临了,天刚亮,郭宋府宅中便传来一个男孩欢快的笑声,这是张雷儿子张青山的笑声,张雷有三个儿女,长女张羽儿十三岁,次子张青山七岁,小女儿张敏儿三岁。

    张青山长得又高又胖,胖脸小眼睛,完全就是张雷的缩小版。

    张青山正和几个小丫鬟在中庭打雪仗,张羽儿很懂事,连忙喊住弟弟,“青山,打雪仗可以,但不要大喊大叫,影响到婶娘休息。”

    张青山吐一下舌头,却趁姊姊不备,用一团雪打中了张羽儿的脖子,雪末洒进她的脖子里,张羽儿恼火起来,也加入到打雪仗的战团,和几个小丫鬟把张青山打得狼狈逃窜。

    郭宋的府中现在很热闹,不仅住着张雷一家,还有杨雨的妻子赵萱和遗腹子杨玄武,杨玄武才几个月大,这么冷的天他不能出门。

    薛涛已经显怀了,小腹微微隆起,穿一件很宽大的皮裘,她刚满一岁的女儿郭薇薇却抱在李温玉手上,她们站在客堂前,远远望着一群孩子在打雪仗。

    这时,王管家走进来笑道:“竹筒已经锯好了,一起燃爆竹去!”

    “燃爆竹喽!”

    张青山高喊一声,率先溜出去了,众人也顾不上打雪仗了,纷纷跑去外面燃爆竹,连三岁的张敏儿也牵着姊姊的手,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向外面跑去。

    唐朝的爆竹可不是后来的炮仗,就是点一堆火,将竹筒扔进去,等会儿竹筒被烧得爆裂,发出巨大的声响,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爆竹。

    这时,郭宋从内书房走出来笑道:“打雪仗怎么结束了?”

    今天是正月初二,官衙放假七天,郭宋一年到头也难得这么轻松。

    “他们到外面燃爆竹去了。”薛涛抿嘴笑道。

    这时,小薇看见了爹爹,连忙伸出小手,郭宋把她抱到自己怀中,这时,府门外响起了巨大的爆竹声:‘砰嘭!’吓得小薇连忙转过头,钻进爹爹怀中。

    郭宋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笑道:“初八就是咱们家小薇一岁了,爹爹要给你抓周,不知道你会抓个什么?”

    “最好抓胭脂、画笔之类,千万不要抓宝剑。”薛涛在一旁道。

    “这个就由不得咱们了,她要抓宝剑,我也没有法子。”

    旁边李温玉笑道:“说起抓周,我家那个小子一岁时,他爹爹让他抓铜钱,结果他一把抓起宝剑,让他爹爹好失望,但后来发现,他抓的居然是金剑,离他更近的木剑和铁剑,他看都不看,大家都说,他喜欢的其实不是宝剑,而是金子。”

    “还真是虎父无犬子!”郭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 再度发难

    田文秀这两个月很安静,没有再生出事端,主要是因为郭宋揭穿了他的真实身份,让他有些惊慌失措,他不知道郭宋还掌握了多少秘密,使他不敢轻举妄动,必须要请示元玄虎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偏偏此时河西走廊大雪封路,他没有鹰信和鸽信,没法和家主元玄虎取得联系,只好沉默隐忍。

    张掖白天阳光灿烂,虽然天气还是十分寒冷,但在温暖的阳光下,还是可以在户外活动,晒晒太阳,可到了夜间,气温剧降,寒冷得连血都要凝固,所以太阳下山后,张掖街头几乎就看不见人影。

    入夜,一辆马车在极为安静的大街上行驶,车轮辚辚,整个街头就只有这一辆马车。

    马车在田文秀的府门前缓缓停下,车门开启,崔文静从马车内钻出来,这两个月,崔文静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人传出,他和监军田文秀关系紧密,这使得崔文静在河西官场上被敌视,被排挤,崔文静不得不像狗一样夹着尾巴过日子。

    但今天,崔文静接到了卢杞发来的鸽信,他觉得有必要来找一找田文秀了。

    一名随从把他领入府中,来到了田文秀的书房,田文秀粗通文墨,能认识几千个字,而且字写得还不错,这在宦官中还是比较少见,所以他颇受天子李适的器重。

    田文秀正在房内练字,见崔文静进来,他放下笔笑道:“外面这么寒冷,崔长史一定有重要事情吧!”

    崔文静点点头,“我今天接到卢相国一份鸽信,我觉得对田监军同样有意义。”

    “崔长史和卢相国有鸽信往来?”田文秀有点惊讶。

    崔文静连忙摇头,“一般没有往来,只是今天有个商人找到我,给我提供一份鸽信,我才发现是卢相国托他们发来的一份鸽信。”

    崔文静将一份鸽信递给田文秀,“你自己看!”

    田文秀连忙打开鸽信,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正常监察’,下面是卢杞的私章。

    这封鸽信与其说是给崔文静的,不如说是给田文秀的,崔文静没有监察权,但田文秀有。

    田文秀愣了半晌,忽然问道:“卢相国已经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了?”

    “应该是吧!卢相国自然有他的途径,我觉得这其实是给你的消息,所以我把这份鸽信转给你。”

    田文秀慢慢坐下,他沉思片刻问道:“崔长史觉得这封鸽信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这份鸽信的意思就是让你行动起来,不要畏手畏脚,不要从个人的仇怨考虑,而是正常行使你的监军职权,你上次受挫只是个人受挫,但你是代表天子来坐镇河西的监军,来河西一个多月了,却一点不做为,我觉得田监军好像是把公私混为一谈了。”

    田文秀慢慢有点醒悟了,自己好像是有点钻了牛角尖,一心只想对付郭宋,却忘了自己是河西监军。

    “那咱家下一步该怎么办?”

    崔文静心中有点鄙夷这个宦官了,能力太差,几乎毫无经验,而且胆子也小,被郭宋敲了一棍子便缩足不前。

    鄙夷归鄙夷,崔文静还是得帮他,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命运基本上连在一起了。

    “我建议监军成立监察室,继续查潘辽的案子,郭宋也只是指责监军态度粗暴,但他也不敢说监军超越权限,监军就客气一点,把潘辽请来询问,这是监军的权力,相信郭宋也无话可说。”

    田文秀缓缓点头,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

    正月初六,是春节结束的第一天,官员们都纷纷来官房开工,开始整理去年的各种数据,准备给朝廷上报。

    潘辽刚到官房,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喝口茶,一名从事在门口道:“潘长史,田监军请你过去一下。”

    潘辽心中一惊,一个多月前的那一幕让他记忆犹新,田文秀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吗?

    没办法,对方用了一个‘请’字,让他无法拒绝,他只得硬着头皮向监军房走去。

    监军房位于东院,是一座独院,门口上挂着‘河西监军’四个字的牌匾,但潘辽意外发现,旁边又多了一块牌匾,‘河西监察室’。

    这个监察室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好像放假前都没有看见,这么神速?

    “潘长史来了,请进!监军在等候长史。”一名田文秀的随从很客气地请潘辽进去。

    潘辽走进院子,只见田文秀笑眯眯地迎了出来,“潘长史,新年好啊!”

    潘辽心中惊疑对方的态度,上次见面他对自己就只有两个字,‘拿下!’现在居然变得和蔼可亲了,着实让潘辽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只得拱手回一礼,“监军新年好。”

    “外面冷,潘长史请进来坐!”田文秀热情地招呼他进屋。

    潘辽跟随他来到堂上,两人居然是分宾客落座,田文秀又让人上茶。

    潘辽忍不住问道:“监军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是了解一下情况,这是本监军的职责,潘长史不用担心,照实回答就是了。”

    潘辽心中暗暗叹口气,其实还是和上次一样,只是换了一个态度而已,一样是想把自己置于死地,这种笑面虎其实更可怕,让你在不知不觉就中计了。

    “监军请问吧!卑职知无不答。”

    田文秀依然保持着笑容,但目光却变冷了,他向旁边点点头,一名负责记录的从事提起笔。

    “咱家想问一下,为什么你们卖给京城酒商的价格要比其他两家酒坊低一成?”

    ...........

    军营内,郭宋神情平静听完了潘辽的汇报,问道:“除了三个问题外,他别的方面没有为难你吗?”

    潘辽摇摇头,“他今天对卑职很客气,可以说是异乎寻常的客气,但他的反常下面,我能感觉到他按不住的杀机,他就是想找到把柄杀掉卑职,杀一儆百!”

    郭宋淡淡道:“有我在,他杀不了你。”

    潘辽跪在地上,满脸羞愧道:“可是卑职在......葡萄酒买卖中确实不是很干净。”

    “我知道!”

    郭宋平静道:“你接受了张雷给你的五千贯钱,因为你要养两个家,七个孩子,事实上,那五千贯钱是我让张雷给你的,我知道你家里的困境!”

    潘辽愕然,随即鼻子一酸,他被深深地感动了。

    “使君......”

    郭宋按住他肩膀,缓缓道:“这个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包括我自己,每个人都有私欲的一面,关键能不能克制住它,不要成为私欲的奴隶,你拿到五千贯钱后,便不再放纵私欲,再也没有向张雷开过口,十几万贯钱从你手上经过,也没有少过一文钱,这就足以证明,你虽然不是圣人,却是个品格优秀之人。”

    泪水从潘辽眼中涌出,他心潮起伏,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此刻,就算田文秀把他孩子绑过来威胁他,他绝不会出卖郭宋。

    “他就盯住为什么我们的葡萄酒要比另外两家便宜一成。”

    葡萄酒便宜一成是郭宋的决定,他们的葡萄酒并没有直接卖给眉寿酒庄,而是为了避嫌,先卖给了张掖酒铺,张掖酒铺是安家的酒铺,然后安家再卖给眉寿酒铺,作为合作方,张掖酒铺收了一成的让利,这样眉寿酒铺拿到的还是正常的出货价。

    “那你怎么解释的?”郭宋笑问道。

    “卑职给他解释,因为我们一半的葡萄都是新葡萄,品质还不稳定,不如另外两家的老葡萄好,我们卖不过他们,必须让利一成,酒商才能接受,卑职还给他看了和张掖酒铺签署的契约。”

    “那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有说,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话,他把所有的账册都搬过去了,说要好好清理一下河西官场上的污雪。”

    郭宋摇摇头笑道:“看来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河西官场上的污雪。”

    “使君,卑职该怎么应对?”

    “葡萄酒上他查不到任何问题,倒是你的私生活,那才是足以弹劾你的要害,你赶紧把那个女人娶回去,她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还不给她名份?”

    潘辽一脸苦笑道:“不是我不给她名份,而是她一定要我休妻,她不想当小妾,我怎么可能休掉发妻,所以就这么僵持了十年。”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道:“这样吧!你自己主动辞去官职,但我不会上报朝廷,然后我任命你为我的幕僚,继续掌管酒坊和葡萄园,等时机成熟,我再重新恢复你的官职。”

    潘辽知道这是郭宋在保护自己,他躬身道:“使君恩义,卑职铭记于心!”

第四百八十二章 连横合纵

    进入二月后,早春的气息便开始在中原大地上洋溢,各地结冰的河流开始有解冻的迹象,忍了整整大半年的李适,开始迫不及待地举起了削藩的大刀。

    御书房内,李适正在听取两个相国的意见。

    李泌躬身道:“微臣明白陛下削藩的决心,微臣也不反对,事实上,现在西部安宁,使我们没有后顾之忧,确实是比较好的削藩时机,但微臣还是建议掌握方式方法,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切忌全面开花。”

    “那李相国觉得朕先削哪一家比较好?”李适问道。

    “微臣建议先打击李希烈,理由有三,一是李希烈威胁到扬州,它能随时切断漕运,是我们心腹大患;其次淮西军残暴,百姓早已恨之入骨,先打击李希烈,我们在道义上占据上风,能赢得天下百姓支持;第三,李希烈位于江淮,和北方交集不多,打击李希烈不会让河北各藩镇有唇亡齿寒的危机感,这三条理由足矣!”

    李适很犹豫,一方面他接受各个击破的方案,但另一方面,他想率先打击的并不是李希烈,而是李纳,他考虑了一个冬天,现在李泌却让他转换目标,着实让他为难。

    卢杞早已摸透了天子的心思,他知道该怎么投其所好。

    “陛下,微臣有不同的意见!”

    “卢相国请说。”

    “陛下,微臣完全同意李相国关于各个击破的策略,这是明智之策,至于削藩时机,微臣更是主张宜早不宜迟,要坚决果断,削藩到底,不过第一个目标针对李希烈,微臣觉得有点不太妥。”

    李泌瞥卢杞一眼,忍住心中的憎恶道:“卢相国觉得哪里不妥?”

    “李相国忘记了,江淮可是水乡泽国,我们没有足够的战船,首先连淮河都过不去,据说李希烈已经拥有几百艘战船,恐怕水战我们占不了上风。”

    “我不同意你的想法,大唐军队从来不会因为畏惧敌人而不敢出战,做出这种决定的人必然会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如果没有战船,我们可以打造,甚至我们可以从襄阳南下,但就是不能未战先怯。”

    卢杞被骂得狗血喷头,他心中着实恼火,他又对李适道:“陛下,削藩要掌握时机,要先易后难,等造出战船击败李希烈,恐怕几年都过去了,淄青军又重新壮大,陛下,李纳现在实力最弱,绝不能给他喘息之机,要抓住这个机会坚决把他消灭。”

    李适点点头,卢杞说到他心坎上了,他下定了决心,就拿李纳先开刀。

    “李相国,关于先打谁我们不要再争论了,这和畏惧不战没有关系,只是一种选择,朕知道李相国的想法很有道理,但朕决定还是先打李纳,把去年未完的战争打完。”

    李泌无奈,只得深深叹了口气,先打中原,不明智啊!

    卢杞大喜,又连忙献计道:“陛下可召李纳进京,他肯定不会答应,那就用抗旨不遵的理由免去他淄青节度使之职,命令李勉去接手节度使。”

    停一下,卢杞又道:“神策军战斗力很强大,为确保削藩成功,卑职建议再把神策军派出,和李勉配合,一鼓作气剿灭李纳。”

    “卢相国此策甚好,朕接受了!”

    当天下午,李适下达旨意,宣召淄青节度使李纳入朝。

    几名宣旨使者骑快马离开了长安,直奔齐州历城县。

    与此同时,李适任命宦官宋凤朝为神策军监军,神策军都兵马使曲环为主将,率三万神策军赶赴中原参战,汴宋节度使李勉和亳颍节度使刘洽各率三万军准备参与围剿李纳。

    .........

    齐州历城县,李纳刚刚接到了长安情报点发来的飞鸽快信。

    虽然战胜了兄长,夺回了藩镇之权,但李纳在这场兄弟内战中损失惨重,加上李勉趁机率大军扫荡淄青各州,他部署在各州的军队几乎全军覆灭,他手下军队只剩下两万人,使他不得不投降朝廷。

    按照朝廷的投降条件,他撤掉了各州藩署,废除一切自订的规矩,并裁军一万,使得他手中军队只剩下一万人。

    但李纳并不是真的裁军,而是将一万军队以州兵的方式分散到尚被他控制的登、莱、青、密、淄等五州,李纳很清楚,一旦河北疫情结束,朝廷很可能还会对自己下手。

    没想到刚开春没有多久,李纳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简直是无耻!”

    大堂上,李纳怒发冲冠,破口大骂天子李适,“亏他还是大唐天子,出尔反尔,他说的话哪里还是什么金口玉言,分明就是粪坑蛆虫,就连猪狗都比他守信用!”

    好在大堂内除了他的亲兵外,就只有幕僚吴善,吴善是李正己最倚重的幕僚,跟随李正己多年,足智多谋,忠心耿耿,支持李纳上位,被李经投入监狱,险些杀死,又被李纳花重金买通狱卒救出来,被李纳封为首席幕僚。

    吴善劝道:“殿下就算骂三天三夜也无事无补,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应对之策,否则只要殿下拒绝进京,朝廷就找到了发动战争的借口,时不我待啊!”

    李纳慢慢冷静下来道:“先生说得对,我主要是气昏头了,现在我们该如何应对,请先生教我!”

    吴善捋须笑道:“我之前给殿下讲的故事,殿下忘了吗?”

    李纳顿时醒悟,“先生说的是合纵破连横?”

    吴善微微笑道:“朝廷就是秦国,他们是用连横之策,想各个击破,光靠我们一家是无法抵御朝廷军队,必须用合纵之策应对,联合田悦、王武俊、朱滔和李希烈,我们五家联手造反,是挫败朝廷连横之策的唯一办法。”

    李纳负手走了几步,有点担忧道:“就怕他们不肯响应。”

    吴善劝他道:“这里面田悦一定会响应的,他和我们是唇亡齿寒,我们被灭了,下一个就是他,然后就是王武俊。”

    “王武俊可是杀了李惟岳,他会响应?”

    吴善冷笑道:“朝廷那帮文官还是书呆子一群,若我是朝廷掌权者,我会封王武俊为朔方节度使或者封他为太尉、平章事、大将军、赵郡王,给他高官厚爵,让他高高兴兴离开赵州。

    只要他离开了赵州,就是脱了水的鱼,只能任由朝廷宰杀,这才彻底削掉成德节度藩镇,但卢杞那个白痴居然封王武俊为赵州兵马使,成德节度府的四万大军还在他手上,简直蠢到家了,这不是逼反王武俊吗?”

    李纳缓缓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朱滔呢?”

    “殿下,朱滔这个人最奸诈狡猾,但他的野心比谁都大,他应该清楚,一旦淄青、魏博、成德三镇被灭,下一个就是他的卢龙节度府,但另一方面,他的实力也是最强,只要殿下答应,将来奉他为帝,我相信他一定会起兵,吞掉义武节度府,他的目标就是河东了,老王爷早就告诉过我,朱滔一直对河东虎视眈眈,他如果得到回纥的支持,第一个称帝的肯定是他。”

    “最后还有李希烈,先生觉得他会跟随吗?”

    吴善笑道:“李希烈这个人欺软怕硬,他一定会趁机向朝廷申请恢复王爵之位,如果朝廷不睬他,他或许还不敢造反,可如果朝廷同意恢复他的南平郡王之位,他一定会看出朝廷害怕他跟随造反,那么他一定会跟随造反,要么向东攻打扬州,要么继续吞并襄阳各州。”

    李纳下定了决心,与其被朝廷剿灭,不如鱼死网破,和朝廷拼了。

    吴善又建议道:“现在要做两件事,一是屯粮打持久战,其次便是把各州军队召回,卑职建议殿下假装答应入朝,然后拖延时间完成战备。”

    李纳竖起大拇指赞道:“先生乃小王的诸葛亮也!”

    ........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及时提醒

    进入二月后,张雷加大了兑换金银的力度,数量比去年十二月翻了一倍,导致黑市白银价格涨到了一两白银兑一千四百文,黄金价格也相应上涨。

    这天中午,聚宝阁的杨大掌柜匆匆找到了张雷,急声道:“东主,情况有些不妙,我刚刚得到消息,藏剑阁的人今天上午开始调查黑市金银兑换情况。”

    张雷大吃一惊,“他们查到了吗?”

    “应该还没有,和东主兑换金银的那几个钱头都躲起来了,但我估计藏剑阁很快能找到他们。”

    张雷一拍额头,“来不及了,今天都得走!”

    张雷最初是决定月底离开京城,但朝廷开始征集船只运粮,他之前租下的十艘大船被朝廷一下子征走五艘,张雷感觉不妙,再不走连船都没有了。

    他改成了三天后出发,可现在.....

    他们今晚就必须走了。

    “东主,那聚宝阁会不会被查抄?”杨大掌柜担忧地问道。

    “有可能,你赶紧回去,今天就停业,把最值钱的珠宝转移走,发一笔钱,让管事和伙计们都回家躲起来。”

    “东主,最值钱的珠宝就一个大箱子,索性东主一起带走吧!”

    张雷点点头,“可以!我找几个人跟你回去。”

    张雷跑出大堂,找到赵秀道:“藏剑阁开始关注我们了,今天晚上必须出发,你带上所有人去聚宝阁,再派人通知杨骏他们驾船进城,天一黑就搬箱子。”

    “可是曲江关卡怎么办?”赵秀急道。

    张雷狠狠给了自己脑袋一拳,他差点把这件大事忘了。

    “我现在就去安排!”

    眼看张雷要走,赵秀急喊道:“张东主,还要发鹰信给甘州,让使君派人接应。”

    张雷有点急昏头了,好在所有东西都已事先准备好,不用再临时收拾,他立刻写了鹰信让猛子送走,他自己上了马车向独孤府赶去。

    张雷之前和独孤立秋有过两次接触,独孤立秋把田文秀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

    不多时,马车在独孤府门前停下,张雷跳下马车向台阶上奔去。

    “张东主有事吗?”独孤府管家正在门口,他连忙拦住了张雷。

    “我有急事找你家家主,恳请替我禀报。”

    “张东主进来稍等一等,我这就去禀报东主。”

    张雷进了独孤府,在影壁前等候,管家匆匆去禀报了。

    不多时,管家回来道:“张东主请跟我来!”

    张雷跟随管家快步来到外书房,独孤立秋已经在这里等候他了。

    独孤立秋当然知道张雷这段时间在做什么,他立刻猜到郭宋在准备后路了,这种不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的做法很值得赞赏,虽然独孤家族不可能全力帮助郭宋,但他也想结个善缘,说不定某一天就用上了呢?

    张雷走进书房,躬身行礼道:“给家主见礼!”

    “张东主不必客气,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张雷道:“我接到师弟的鹰信,为了感谢家主的帮助,他决定把眉寿酒铺的七成份子送给家主,希望家主不要拒绝。”

    独孤立秋笑了起来,“郭使君很慷慨啊!竟然把下金蛋的母鸡送给我。”

    张雷叹了口气道:“其实家主也知道原因,与其被朝廷没收,不如送给独孤家主,感谢独孤家主的帮助。”

    独孤立秋沉思片刻道:“这样吧!我就占一点便宜,用十万两白银买下酒铺三成的份子,在非常时期,由独孤家出面保护眉寿酒铺的安全,如何?”

    “这个.....恐怕师弟会责怪我。”

    独孤立秋呵呵一笑,“就这么决定了,我明天就派人把一万两黄金送到聚宝阁。”

    张雷犹豫一下道:“启禀家主,我打算今天晚上就离开。”

    “今天晚上就走?”

    独孤立秋微微一怔,“本来我也想劝你早点走,一旦中原战事爆发,朝廷肯定会收紧管控,出城就难了,但今晚就走是不是有点仓促?”

    “不是仓促,是藏剑阁今天上午开始调查黑市金银买卖情况了,我不得不走。”

    独孤立秋点点头,“原来如此,确实要赶紧走,若被藏剑阁查到你的金银,天子会很高兴的,他现在财力非常吃紧,朝廷这个月的俸禄都要拖到月底才能发。”

    “可是......曲江那边关卡,要请家主帮忙。”张雷结结巴巴说出了请求。

    独孤立秋负手走了几步问道:“你们有多少船只?”

    “有五艘千石货船。”

    独孤立秋想了想道:“为了这次中原战事,独孤家族向朝廷认捐了三十万石粮食,我本来决定月底安排船只去雍县运粮,既然你们今晚要走,那我就只能提前,今晚我会派船队从曲江出城,你们船只就跟在中间,我有兵部的运粮通行牌,没有人敢拦截,索性人情做到底,送你们出关中。”

    张雷大喜过望,连连作揖感谢。

    两人又商量了酒铺的交接问题,张雷便匆匆赶去西市了。

    时间很紧张,独孤立秋也开始忙碌起来,让儿子独孤谦出城去通知船队立刻进城。

    .........

    藏剑阁开始调查黑市金银也只是一个偶然,起因是李曼无意中发现藏剑阁库房内白银、黄金数量锐减,都变成了铜钱,在她追查下,库房管事才不得不承认,他们把金银运到黑市兑换成铜钱了,从中谋取差价。

    这个调查结果令李曼大怒,她当即狠狠重罚库房管事,并派人去追回金银,但几个黑市大户钱头已得到消息,纷纷藏匿起来,藏剑阁的金银都被他们兑换出去了,怎么还可能交得出来。

    下午时分,李曼手中端着茶盏,脸色阴沉地听取手下汇报。

    “启禀阁主,我们按照管事开出的名单一一核查,七个黑市钱头都躲起来了,现在黑市兑换白银很吓人,一两白银竟然涨到一千四百文了,过年的时候还是一千两百文,现在能从官库搞到金银,都赚发了。”

    “为什么金银价格涨得这么猛?”李曼眉头一皱问道。

    “具体原因卑职没有细问。”

    李曼一拍桌子怒道:“为什么不问清楚,如果天子问我原因,让我怎么回答?”

    几名堂主战战兢兢,其中一人道:“按照卑职的经验,可能是朝廷要开战的缘故,以前朝廷开战,各地节度使都会派人来京城大量兑换金银,价格就猛涨,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这个理由确实很充分,一旦爆发战争,金银价格都要大涨,每年都是这样,李曼便没有细问下去,她现在更关心藏剑阁的金银能否追回来?铜钱运输和使用都很不方便,他们很多事情都需要用到金银。

    “无论如何要把那个几个混蛋给我抓住,让他们把藏剑阁的黄金吐出来,给你们两天时间,抓不到人,要你们的脑袋!”

    吓得几名堂主慌忙答应,连滚带爬地跑了。

    藏剑阁这段时间主要任务是监视各个藩镇,李曼的大部分精力也放在这方面,暂时顾不上对付郭宋,由于元玄虎已经成功地将监军送到郭宋身边,基本上已经胜券在握,为了不打草惊蛇,藏剑阁就停止了对郭宋亲友的监视。

    不过藏剑阁依旧在监视郭宋,每隔一段时间,李曼就会收到河西的消息,向她汇报郭宋的动静。

    但这几个月的消息却断掉了,主要原因是河西大雪封路,甘州的情报无法送到凉州,要到冰雪融化后才能送到。

    李曼这两天着实有点心烦意乱,天子昨天问她朱泚的动向,她竟拿不出来,被天子狠狠斥责一通,要求藏剑严密监视朱泚的一举一动。

    要知道朱泚和元家的关系非同小可,李曼觉得今晚有必要去见一见家主,要他当心朱泚,元家别被朱泚牵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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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卒介绍:
这是一个迷失在乱世中的大唐,中原藩镇割据,边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长安却夜夜笙歌,罗裙慢舞。他是一个独孤的猛卒,鹰镝千里,强悍的游牧勇士闻之丧胆,但大唐却没有他的荣耀。他拔剑茫然,英雄无觅归处。。。。。。猛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猛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猛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