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袭敌营
郭宋和郭重庆再次成为搭档,虽然众将皆反对郭宋亲自出马,但大家都说服不了他,确实没有谁的武艺能和他相比,如果不考虑他的主帅身份,郭宋实际上是最合适的人选。
两人潜伏在羊马圈外围,观察着敌军的情况,或许是因为人数比较少的缘故,羊马圈这一带的巡哨没有固定在一处,而是以巡逻为主,每隔两三分钟就会有一队哨兵疾奔而过。
眼看着一队十几余人的骑兵从眼前疾奔而过,郭宋向郭重庆一挥手,两人飞奔向羊马圈冲去,在黑暗中一跃翻过了羊马圈,攻打且末五城不需要骑兵,战马基本上都存放在羊马圈中,马和羊分开,为了避免惊扰马匹和羊群,郭宋和郭重庆沿着栅栏疾奔。
奔出约两里,前面出现了几座木塔,这种木塔不是哨塔,而是为了观察马群和羊群,站在高处,看得更清楚,这种木塔同时也是羊马圈和军营的交界处,再向前走就是军营了。
郭宋迅速攀上木塔,木塔上没有人,他从木塔眺望口向军营内望去,此时是三更时分,夜里天气异常寒冷,几乎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士兵们躲在温暖的羊皮被里睡得格外香甜,出乎郭宋的意料,大营内根本就没有巡哨,大营内一片漆黑。
想想也对,只要盯住蒲桃城的唐军,这个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援军过来,跑去求援的郑据最后才到了蒲昌海,连一半路程都没有走到,若不是遇到郭宋他们,他命运就是喂野狼。
郭宋从木塔上下来,两人蹲在栅栏一角,他低声对郭重庆道:“军营内没有巡哨,可以直接放火。”
郭重庆点点头,从背囊取出了两支火把,他们俩各背一只背囊,背囊中都有数十支小火把,方便点火。
郭宋也取出几支火把,对郭重庆道:“我负责西北角,你负责东北角,开始行动吧!”
两人翻过栅栏,向大营的黑暗中奔去.......
与此同时,梁武也率领十几名士兵潜入了羊马圈,他们负责放马,一旦起火,他们必须将羊马圈内战马全部放出去,以免惊惶失措的士兵在混乱中跑来骑马奔逃。
而剩下的两百八十名骑兵在李季的率领下已准备就绪,他们分为十队,分布在大营南面的一里外,等待着对逃亡士兵的屠杀。
他们重新复制了去年火烧薛延陀后勤大营的全过程,只是去年他们人手不足,没有全歼逃出的薛延陀士兵,而这一次,他们将毫不留情。
在大营西北角和东北角,郭宋和郭重庆同时点燃了火把,之所以选择东北角和西北角,是因为凌烈的寒风是从北面吹来,夜里风很大,一旦起火,就会形成火烧连营的壮观一幕。
他们一路狂奔,不断将点燃的小火把扔向大帐,用羊毛织成的大帐格外容易被点燃,一顶一顶的大帐接二连三被点燃,火光大作,烈焰腾空。
最北面的士兵开始慌乱起来,很多士兵从燃烧的大帐里冲出来,只见大营内都是一片火海,都惊慌失措地向大营外狼狈逃去,他们大多逃向南面,北面是唐军军城,而他们的家乡和后勤重地都在南面,他们本能逃向南面。
当第一顶大帐起火之时,梁武和手下士兵便推翻了马圈东面的木栅栏,他们翻身骑在马上,驱赶着数千匹战马向大营外奔跑。
而当值的哨兵主要集中在北面大营和军城之间,他们发现大营起火时,同样也茫然失措,他们是要赶回去救火,还是继续盯住蒲桃城的唐军?
此时大营内已是一片火海,火借风势,烈火如魔鬼般地吞噬着一切,甚多士兵逃不出大帐,被困在火海里绝望地惨叫,火势蔓延得异常迅速,甚至超过了郭宋和郭重庆点火的速度,两人索性将最后十几根火把全部扔到火海里,两人便迅速撤离了火场。
杀戮已经在南面展开,第一批逃出火海士兵率先遭遇到了等候在外面的唐军骑兵,对于赤手空缺、连皮甲都没有披挂的吐谷浑和吐蕃士兵而言,杀气腾腾的唐军无异于一只只猛虎,他们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被唐军骑兵所杀,要么就拼命狂奔,或许唐军骑兵会疏忽而放过自己。
但杀红了眼的唐军骑兵不会放过任何一人,长矛刺穿了胸膛,战刀劈掉头颅,数千名吐谷浑和吐蕃士兵在哀嚎和哭喊声中被唐军骑兵残酷屠杀,两百多名吐谷浑哨兵更是被吓破了胆,他们都以为是唐军的主力援军杀来,便不顾一切打马向西奔逃,将自己的同伴丢弃在屠杀的地狱里挣扎。
天快亮时,烈火渐渐熄灭了,屠杀也进入尾声,最远的一队唐军追出了十几里,将一群漏网之鱼追杀殆尽。
大营烧成了一片白地,里面到处是扭曲的烧焦尸体,外面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一支支唐军正在忙碌地清理尸体和收缴战利品。
这是一场极为惨烈的大屠杀,三千余名吐谷浑和吐蕃联军,除了巡哨骑兵逃走之外,剩下的几乎都被烧死或者杀死,无一人漏网。
而唐军却不死不伤一人,创造了一次战争的奇迹。
不仅是全歼敌军,战利品也颇为丰厚,光肥羊就缴获了二十余万头,还有数千匹战马以及大量没有烧融的兵器,这兵器虽然木制部分已被烧掉,但生铁依旧很重要,尤其对于龟兹唐军,这些都是宝贵的资源。
另外还有一千多石青稞以及马奶酒,草料更是有十几万担之多,敌军的粮仓和草料仓都放在羊马圈,没有被大火烧毁。
但胜利也有代价,正是这场堪称近十年来最辉煌的歼灭战打破了安西的平衡,引起了吐蕃人和吐谷浑人的强烈警惕,数月后,一支数万人的吐谷浑大军开始大举进攻安西。
.........
天渐渐亮了,从蒲桃城内奔出一队唐军骑兵,为首之人便是蒲桃军城镇将姚于成,他们昨晚在城头上看了一夜的大火,听了一夜的厮杀,却不敢轻易出城,唯恐是敌军设下了圈套。
直到刚才,杨孝严跑来通知他,他才是知道,竟然是天子派来的特使军队全歼了敌军,姚于成急忙出城。
不多时,杨孝严领着姚于成来到了郭宋面前,给郭宋介绍道:“这位便是蒲桃城的镇将姚将军!”
姚于成连忙在马上抱拳行礼,“卑职姚于成参见郭长史,感谢长史万里来援,救了蒲桃城。”
郭宋微微笑道:“我既为安西都护府长史,于情于理都应该来救援,姚将军不必多礼。”
“请郭长史随我进军城!”
郭宋却问道:“军城内有多少妇孺和士兵,士兵的状况如何?”
“回禀长史,有七十余名妇孺,都是随军家属,将士共有四百三十七人,四十岁左右的青壮男子两百八十人,其余都为老弱,士兵体质都不太好,主要是粮食已不足百石,大家都在饥寒中煎熬。”
‘四十岁左右的青壮男子’,郭宋暗暗叹息一声,便对姚于成道:“让军城内士兵妇孺都收拾物品吧!和我们一起前往龟兹。”
姚于成吃了一惊,“长史的意思是放弃蒲桃城吗?”
郭宋淡淡问道:“你觉得开春后蒲桃城还守得住吗?”
姚于成沉默了,其实他心里明白,蒲桃城已经千疮百孔,全靠严寒天气构筑冰墙来抵挡敌军进攻,现在已是二月初,再过大半个月,且末河的春天就来临了。
一旦开春,破碎的蒲桃城将变得不堪一击,而其他几座军城都被拆毁,尽管他情感上无法接受撤军,但他也知道撤军才是明智的决定,况且对方是他的上司,上司的命令他怎敢不从?
郭宋见他还有点犹豫,便道:“你们主帅那边我来解释,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卑职遵令!”姚于成终于躬身接受了命令。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抵达龟兹
得到了粮食补充,蒲桃城军民恢复了元气,他们收拾物品,跟随郭宋的队伍一起前往龟兹。
七十余名妇孺分乘十几辆大车,所有的士兵都骑着战马,其余马匹都托运着各种物资,赶着二十余万只羊群,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他们依然是原路向东返回,先到蒲昌海,然后再从蒲昌海沿着赤河西行,虽然比走直线多了近千里路程,但这却是十分明智之举。
走直线要穿越茫茫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尽管只是大沙漠边缘,但依旧路途艰难,关键沿途没有水源,这对驱赶着数十万头羊,五千多匹战马的唐军队伍而言,无异于一条死亡之路。
走曲线虽然远了七八天的路程,但这条路是沿河而走,有水源保证,在安西,有水源就有生命和希望。
五天后,队伍绕过了蒲昌海,开始沿着赤河西行,赤河就是今天的塔里木河,又叫孔雀河,尽管在唐朝它也属于季节性河流,但冬天也并没有完全断流,只是水流很小很细,占据河床一小部分浅浅流淌,不过现在也结了冰,可以直接取冰块融化烧水,保证了一路上的人畜饮水。
正是因为有充足的粮食保证,一路上虽然行军辛苦,但大多数蒲桃城的军民却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连郑据也完全康复了,又成为一个骁勇的唐军将领。
这天下午,唐军距离漠北绿洲已经不远,郭宋让士兵将郑据找来。
“听说长史找我?”郑据骑马飞奔过来。
郭宋笑了笑道:“我上次你听说,吐蕃人占据了绿洲,你们只能孤守城池,现在我们要穿过绿洲,岂不是走吐蕃人的地盘,会引发冲突吗?”
郑据躬身道:“龟兹这边大部分绿洲虽然都被吐蕃人占领,但焉稽镇附近的绿洲以及龟兹镇南部沿赤河一带的绿洲依然属于龟兹国,我们可以走龟兹国的地盘。”
“除了龟兹外,安西唐军在哪里还有驻军?”
“在焉稽、于阗、疏勒三地都有驻军,人数大概都在一千人左右,龟兹稍微多一点,但也只能三千人。”
“但安西小国都投降了吐蕃,我没说错吧?”郭宋又问道。
郑据苦笑一声道:“龟兹国、于阗国、疏勒国这些安西小国早已投降了吐蕃,但他们又不愿被吐蕃人同化,才首鼠两端,继续挽留唐军驻军城内,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关系,好像不合理,但一直就这样存在着,二十几年来,吐蕃人、吐谷浑人多少次想灭了唐军,都没有成功,一方面是唐军顽强抵抗,另一方面也是安西各小国暗中支持唐军。”
郭宋点点头,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唐军兵力偏少,还要分散在焉稽、于阗、疏勒各地,关键是唐军和这些小国形成了共生共存的关系,自己想劝说郭昕把唐军都撤到敦煌,似乎也不太现实。
队伍沿着赤河又走了两天,绿色越来越多,树林茂盛,随处可见大片麦田,村落和人口也多了起来,不断有一群群孩子跑来围观这群远道而来的唐军。
这天上午,远处终于出现了一座城池,那就是龟兹城了,安西节度府的驻地,同时也是龟兹国的都城。
杨孝严已经先一步去龟兹城通知主帅郭昕,不多时,一支数百人的队伍从远处疾奔而至,这是郭昕亲自来迎接郭宋的到来。
片刻,大队骑兵疾奔而至,为首是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披盔甲,皮肤黝黑,两鬓斑白,脸上布满了沧桑,但一双目光却格外的锐利,他身后的士兵大多面黄肌瘦,望着数十万只羊,士兵们眼中都露出了热切的目光。
来人正是郭子仪的侄子郭昕,现任安西四镇留后,郭重庆再也忍不住,跳下马上前大哭,“小三叔,你还认识我吗?”
郭昕一惊,只有郭家自己子弟才叫叫他小三叔,他看了看郭重庆,迟疑一下道:“你莫非是七郎重庆?”
郭昕离开长安,赴任安西已有十五年,那时郭重庆才十五岁,现在郭重庆已经三十岁了,依稀还有一点当年的模样。
“小三叔,是我啊!”郭重庆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原本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五岁时被郭昕捡回郭府,郭昕教他读书练武,两人感情极深,情同父子,这也是郭子仪让郭重庆跟随郭宋去安西的缘故。
郭昕连忙扶起他,“别哭!别哭!回头我们再慢慢说,咱们先谈公事!”
郭重庆抹去眼泪,给他介绍郭宋道:“这就是郭长史,天子亲封西域安抚使、安西都护府长史。”
郭昕一怔,虽然杨孝严已经给他提前说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这么年轻,他连忙抱拳道:“在下郭昕,欢迎安抚使来安西!”
郭昕十五年前出发来安西时就已经是从三品云麾将军,只是朝廷都以为他已经失踪,十五年没有升职,在郭宋面前,他不仅资格老,官职更高,只是郭宋是天子特使的缘故,郭昕才格外看重。
郭宋取出圣旨,高声道:“圣旨在此,郭昕接旨!”
郭昕连忙跪下,“微臣在!”
其余数百名安西将士都跟着跪下。
郭宋展开圣旨念道:“云麾将军,安西四镇留后郭昕以及安西将士艰苦戍边、英勇报国、忠贞不渝,使得安西重镇依旧属于大唐,功高至伟,应予以重赏,特封郭昕为光禄大夫、安西大都护,封爵舒国公,赏绢万匹,其余安西将领皆官升三级,赏田十顷,绢五百匹,安西士兵每人赏上田百亩,绢五十匹,钦此!”
郭昕含泪叩首道:“圣恩如山,臣唯有以死相报也!”
郭宋将圣旨交给了郭昕,郭昕高高举起圣旨,安西将士皆高呼万岁。
宣读了圣旨,郭宋这才给郭昕讲述了支援蒲桃城之事,出乎郭宋的意料,郭昕并没有在意郭宋放弃且末五城,也对歼灭数千人没有多问,他明显更感兴趣唐军夺取的战利品,二十多万头羊,五千三百多匹战马,大量的兵器以及一千多石青稞,这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笔巨大财富。
郭昕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连忙让士兵们将所有物资牲畜送进城去,他这才陪同郭宋入城。
“长史不知道粮食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宝贵,我们也有两三千亩麦田,种一点麦子,但这两三千亩土地要养活三千将士和两千多军属,一人一年的口粮只有一百多斤麦子,只好和沙枣、野菜之类一起煮着吃,偶然会从赤河里捕一点鱼,这次你带来这么多战利品,大家都要欢喜若狂了。”
郭宋笑问道:“二十几万只羊怎么养,有草原吗?”
郭昕摇摇头,“不养,羊全部宰了,趁现在河里的冰还没有融化,赶紧建冰窖储存起来,羊皮留一部分,剩下的用来和龟兹国换粮食,至于战马,我们留三千匹,其余送去于阗和疏勒。”
“放弃且末五城是我的命令,都护似乎并不在意?”
郭昕苦笑一声道:“我两个月前就收到他们求援的鹰信了,但我没法去救援他们,这么多年来,我早就告诉过将士们,人是最重要的,实在守不住就放弃,且末五城已被摧毁四城,最后一城能坚持多久?我还不知道吗?其实就算长史不下令,我同样也会下令让他们放弃军城北撤。”
郭宋一颗心稍稍放下,他听到鹰信,才忽然想起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猛子了,他抬头向天空望去,没有猛子的踪影,他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主动请缨
龟兹城是安西最大的城池,但也只相当于大唐的一座中县,只有一条南北向的主街,正北面是一座王宫,其余都是低矮平顶房屋,层层叠叠,十分壮观,各种小巷如蛛网一样遍布全城。
唐军的安西都护军府在城南,也是一座占地不小的建筑,连同唐军军营以及家属住宅,唐军占据了龟兹城的三成,在最鼎盛的开元年间,数万唐军几乎占据了整个龟兹城,影响整个安西,现在唐朝的影响力已经式微,唐军将士也不再是龟兹城的主人,他们苦苦支撑,用热血和忠诚继续在安西为大唐报国。
郭宋被安排住在一间宽大的石屋里,石屋有里外两间,虽然打扫得很干净,但条件还是很简陋,外间有张石桌子,还有两个石凳,这里树木比较珍贵,百姓舍不得采伐,同时这里紧靠天山,取石十分方便,筑城、修屋,甚至利用石头来做家具。
所以连郭宋房间的睡榻都是一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外屋中间还有一个石头围成的火塘,屋角有一副架子,还有一堆晒干的牛屎,这是西域的主要燃料。
郭宋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他自己的东西也不多,除了兵器战马,其他就只有两张羊皮和几只水葫芦。
这时,门口一名小兵躬身道:“启禀长史,大帅让小人来伺候长史。”
郭宋见他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看得出十分机灵,便笑道:“伺候就不必了,不过你可以给我当个向导。”
“小人就是在这里出生,周围的情况很熟悉。”
郭宋坐在石凳上又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长史,小人叫做谢天山。”
郭宋笑道点点头,“这个名字起得很大气!”
他又问道:“你家里父祖可在?”
谢天山黯然道:“我祖父在怛罗斯之战中阵亡,父亲在我五岁时也不幸阵亡,家里就只有母亲,和我相依为命,我去年年初才从军。”
“去年从军?你今年多大了?”
“小人今年十五岁。”
谢天山见郭宋没有什么行李,便道:“小人去给长安拿点东西吧!看看长史需要什么?”
郭宋还真需要一点东西,他想了想笑道:“要一个烧茶的罐子,我打算自己做个火塘,别的就不需要了。”
“我知道了!”
谢天山转身飞奔而去,不多时,他端来一只木盆,木盆里有一只粗陶烧茶罐子和一个用石头刻成的杯子,腋下还夹着一张半旧的毛毯。
“这都是以前安西军留下的东西,东西虽然旧了点,但结实耐用。”
“多谢了!”
“我去给长史打水,就在外面有水井。”
谢天山拎起两个水葫芦跑出去了,片刻便拎回两壶水。
郭宋从皮囊中取出一块茶饼和一块奶酪,却发现只有一个杯子。
“再找个杯子来,我们一起喝杯茶。”
谢天山摇摇头,“不用了,如果长史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等会儿晚饭会有人送来。”
“你先回去吧!”
郭宋见他神情有些黯然,便笑着给他解释道:“因为我自己也出身贫寒,从来就不需要人伺候,和你无关。”
“小人明白了!”
郭宋又笑道:“改天你给我做个向导。”
“卑职随时可以陪同!”
谢天山行一礼,转身匆匆走了。
郭宋煮了一壶奶茶,正要倒进石杯里,他忽然停住手,举起石杯仔细看了看,我去,竟然是用上好青玉雕成的杯子。
........
官房里,郭昕正在向郭重庆询问长安的情况,又问了问叔父郭子仪的身体情况,话题便转到了郭宋身上,他看了叔父郭子仪写给自己的信,郭子仪在信中对郭宋颇为赞赏,令郭昕很感兴趣。
“新来的长史怎么也姓郭,他和郭家有关系吗?”
郭重庆笑道:“他是灵州郭氏家族的人,不过他和家族关系矛盾很深,灵州郭氏已经将他从家族中除名了。”
郭昕当然知道灵州郭氏,和他们华州郭氏是同宗,不过郭宋居然被家族除名,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啊!
他眉头一皱,“是怎么回事?”
郭重庆便将去年年初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郭昕顿时无语,为了霸占郭宋的财产就把他除名,族长居然还支持这种行为,灵山郭氏居然败落到这种程度,连最起码的是非都不分了。
“那我叔父是什么态度?”
郭重庆摇摇头,“老爷子没有态度,他不想过问灵州郭氏的事情,不过老爷子不准我再当灵州郭氏的外援,其实就能看出他的不满。”
“好吧!这件事就当我没问过,若他和我真的成了族人,别人就该说安西军是郭家军了。”
..........
次日一早,郭宋来到都护府官衙,他虽然被任命为都护府长史,但天子李豫也明确告诉他,这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职务,朝廷已经和安西失去了联系,暂时也没有能力重新经营安西,他整个长史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功能,和朝廷六部对接。
至于安西都护府政务,几乎没有,要么就是管一管随军家属的日常生活,要么去关心几千亩麦田的收成。
郭宋骑马刚到军衙门口,正好遇到郭昕从军衙内走出来。
“长史来得正好,我们出去走走!”
郭宋勒住战马笑问道:“大帅要出城?”
“例行公事罢了,每天都出去走走,今天正好可以带你去看看。”
两人调转马头,带着十几名随从向城外奔去。
“昨晚长史睡得好吧!”郭昕笑问道。
“睡得还不错,我到哪里都能适应。”
郭昕苦笑一声道:“我们盼望着朝廷使者,可又害怕朝廷使者,我们这里条件太差,连张木床和新被褥都没有,如果是生活奢侈的文官过来当长史,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听郭重庆说,你是能吃苦之人,这才让我们大家松了口气。”
郭宋微微一笑,“大帅不用担心,我在崆峒山的时候,差不多十年没有吃过面粉,都是各种植物根茎,其实我觉得安西还不错,至少还能吃到面糊糊。”
郭昕哈哈大笑,“长史还是第一个夸安西伙食好的人。”
两人出了城,城池四周都是麦田,西面不远便是白马河,南面就是赤河,有充足的水源灌溉,加上日照充足,安西麦田产量颇高,一亩能产三百多斤麦子,比中原高两到三成。
“吐蕃人在哪里?”郭宋问道。
郭昕马鞭向北一指,“吐蕃人都在北面,天山脚下有最好的牧场,被吐蕃人占领了,其实吐蕃牧人并不多,但他们占领了就归他们,你想夺回来就意味着战争。”
说到战争,郭宋沉吟一下道:“蒲桃城吐谷浑军队被杀了四千人,吐蕃人阵亡一千,可以说全军覆灭,大帅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郭昕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这其实也是我想对长史说的事情,这次且末五城之战,对方伤亡惨重,不管吐谷浑还是吐蕃,都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来报复,我估计会在三月,这是他们的传统出兵时间,我们必须要做好充分准备。”
郭宋笑道:“既然大帅认同我的想法,我就想提两个建议。”
“请说!”
“第一个建议是关于北面的吐蕃牧民,既然吐蕃军要杀来,索性就把他们的牛羊抢了,用来充作军粮。”
郭昕点点头,“这个方案也有大将提出来,我原则上不反对,但这件事必须要和龟兹国商议,如果龟兹王坚决反对,那我们就必须尊重他们的意见,这是我们双方合作的基础,非常重要。”
郭宋也知道郭昕说得有道理,他便不再争执此事,又继续道:“我第二个建议,就是战争爆发时,最好有一支军队在外围,不断骚扰和偷袭对方,减轻守城军队的压力,大帅看这个建议如何?”
郭昕微微笑道:“如果长史主动请缨,我会非常乐意接受!”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春闻警讯
郭宋在下午和郭昕一起礼节性地拜会的龟兹,郭宋是以安西都护府长史的名义拜访龟兹王,而不是以大唐使者的名义,毕竟龟兹国已经投降了吐蕃,以唐朝使者的名义就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了。
果然不出郭昕的预料,龟兹王一口否决了进攻龟兹吐蕃牧民的建议,唐军在且末五城的战争和龟兹国无关,可一旦杀了龟兹吐蕃牧民,龟兹国就难逃罪责,吐蕃军队一定会对龟兹百姓进行报复,这是龟兹王无法接受的。
从龟兹王府出来,郭宋略有点担心道:“这个龟兹王很明显不愿得罪吐蕃,那他会不会在攻城战最激烈之时出卖唐军?”
郭昕微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敌军大规模前来攻打之时,龟兹王和大部分百姓都会离去,我们已经经历了至少十次大规模攻城,已经配合得比较默契了,他们会在关键时刻离去。”
“那三千五百人能守住龟兹城吗?”
“其实上不止三千五百人,焉稽镇的一千唐军会调来龟兹城,另外妇女和老人也会参战,他们主要负责后勤。
还有,吐蕃人的攻城手段比较单一,你不要想象他们会扛着重型攻城武器过来,最多百余架梯子,而且这里的胡杨树也不适合做攻城武器,松林倒是有,但比较远,所以他们一般会强攻城门,吐谷浑人的战斗力更差,只要对方兵力不超过两万,我们基本上能守住。”
两人来到军衙,几名文官来向郭宋施礼,军衙的文官只有六人,对应着兵、仓、马、铠、法以及屯田六曹,其中兵曹参军事兼任录事参军。
安西军的事务不多,他们六人就足以包揽了,不过既然郭出任长史,那这六人就是他的手下,必要的礼仪还是需要的。
在一间宽大长史官房内,郭宋对六名文官笑道:“这次我来安西是文武兼备,既主管政务,但又要协同大帅作战,只是安西的政务比较简单,我会偏向作战方面,平时事务还是由你们自己处理,我不干涉,只是重要文书由我来签字,如何,大家没有意见吧!”
众人面面相觑,居然一来就声明放权,这样的长史还没有听说过,半晌,兵曹参军娄闻达问道:“很多本应属于长史签署的文书都是大帅签署,因为我们一直没有长史,那以后这些文书是由长史签署,还是继续交给大帅代为签署?”
郭宋有些无奈,还真有些事情他逃不掉,他便点点头道:“既然我为长史,就不用交给大帅了,由我来签署。”
停一下,郭宋打量一下房间笑问道:“既然这里是长史房,为何连一张纸都看不见?”
众人笑容都有点苦涩,娄闻达微微欠身道:“纸张在我们这里非常珍贵,平时有什么事都是口头汇报,只有重要之事才用纸张,而且只是细细一条,我们存纸已经不足百张,不得不拼命节约。”
郭宋沉吟一下道:“其实有些继续物品可以去敦煌购买,虽然路途艰难,但不会遇到敌军,这次我们带来不少黄金,还有几十头骆驼以及一名向导,你们可以雇佣他。”
“就怕敦煌也买不到!”
郭宋微微笑道:“我和敦煌的两大家族首领谈过,敦煌比较缺牲畜和生铁,但纸张文具之类各大寺院囤积很多,其他生活用品基本上也不缺,你们可以去看看。”
娄闻达欣然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安排一下,这几天就出发去敦煌。”
郭宋又笑道:“另外这里适合种葡萄瓜果,可以在房前屋后庭院多种些葡萄瓜果,瓜果改善生活,葡萄用来酿酒,可以卖也可以自饮,另外还应该围着龟兹城挖一条护城河,既可以防御敌军,同时也可以养鱼。
总之,咱们虽然环境艰苦,但一定要想法设法利用现有的条件来改善。”
“开春后,我们一定尽快贯彻长史的方案。”
郭宋又和几名官员讨论了战备问题,时间渐渐到了傍晚,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鸣叫,“啾”
郭宋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出大堂,只见近半个月未见的猛子在他头顶上盘旋,郭宋顿时心花怒放,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喜悦过。
........
冬去春来,时间眨眼间到了三月中旬,冰雪融化,河水解冻,春天的天山南麓格外生机盎然,连茫茫的戈壁滩上也长出了摇曳的小花,在经历了漫漫长冬的萧瑟后,春天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美好。
城外麦田里,士兵和家属都在忙碌地翻耕土地,撒播麦种,家家户户的屋前屋后也开始种上了葡萄和甜瓜。
这天上午,郭宋在小兵谢天山的带领下,来到了靠近天山的大片牧场前,这里已经是吐蕃人的地盘,远处偶然可以看见吐蕃人的毡帐。
在安西的吐蕃牧民并不多,全部加起来不到一千户,吐谷浑人也不多,他们主要集中在且末河和蒲昌海沿岸,不过吐蕃和吐谷浑都占据了最好的牧场,他们的存在彰显了吐蕃对安西的占领。
“吐蕃牧民在这里有多少?”郭宋马鞭一指远处的毡帐问道。
“大概有三四百户,基本上都是养羊,每次吐蕃军来攻打龟兹城,都是他们供给敌军羊群。”谢天山恨得咬牙切齿道。
这时,皮肤黝黑的吐蕃男子骑马疾奔而来,站在数十步外向他们高声大喊,并挥舞手中的刀。
“他在说,这是他的地盘,让我们赶紧滚蛋,否则就让军队来杀了我们!”
郭宋对牧民叫喊无视,但他对谢天山居然懂吐蕃语有点惊讶。
“你能听懂吐蕃语?”
谢天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几年前,龟兹城来了一名吐蕃和尚,人很不错,大帅组织七八名少年向他学习吐蕃语,我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我学得最好,大帅才特别批准我入军。”
这倒有点意思了,郭宋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懂吐蕃语的士兵,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前这位少年士兵就会吐蕃语。
这时,一名骑兵从龟兹城飞奔而来,远远大喊道:“长史,大帅请你立刻回去。”
“知道了!”
郭宋调转马头,带着谢天山和几名随从向龟兹城奔去,山坡上的吐蕃牧民嘎嘎怪笑,他以还为是自己吓跑了几名唐军。
不多时进了城,郭宋远远看见李季,便喊道:“李都尉!”
李季连忙催马上前,抱拳道:“参见长史!”
郭宋拍拍谢天山的胳膊笑道:“你不是到处在找会吐蕃语的唐军吗?这里就有一个。”
李季也认识谢天山,他惊喜问道:“小谢还懂吐蕃语?”
谢天山挠挠后脑勺道:“学过几年!”
郭宋笑道:“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们自己细谈,我去大帅那边,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好像是发现了敌军的情况。”
“我想应该也是!”
郭宋嘱咐谢天山几句,便催马向军衙奔去。
飞奔至军衙台阶前,郭宋翻身下马,快步走进了军衙,他来到后堂,只见郭昕负手站在后堂,正凝视着一幅巨大的木雕地图。
这幅一丈方圆的木雕地图还是高仙芝留下来的,数百名士兵耗时五年才勘探完成,又雕琢了三年,非常精准,一直是安西军最重要的军事地图。
“大帅,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接到于阗镇的飞鹰传信,发现在且末城一带吐蕃和吐谷浑联军集结了两万人,正沿着且末河向蒲昌海而去,他们目标应该就是龟兹城。”
“两万人中吐蕃军有多少,知道吗?”
“吐蕃军不多,好像只有三千余人,主要还是以吐谷浑人为主。”
郭宋点点头,“那我们就按照原定计划行动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釜底抽薪
按照之前商定的作战计划,郭宋率领三百鹰击军在夜间离开了龟兹城,消失在夜色之中,次日,主帅郭昕又拜访了龟兹王,将吐蕃联军即将进攻龟兹的消息告诉了龟兹王,按照惯例,龟兹王一般会带着城内居民向西撤退。
战争的气氛开始笼罩在龟兹城内,不过已经习惯了战争的百姓并不慌张,吐蕃军才到蒲昌海,距离龟兹城还很遥远,他们不慌不忙收拾物品,套上大车,最后带上孩子和老人,才锁上大门离开了龟兹城,前往西面的拔换河流域,那边也属于龟兹国,几乎所有的龟兹国人在那边都有土地。
此时,两万吐蕃和吐谷浑联军已经抵达蒲昌海,又折道沿着赤河向西北进军,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龟兹城。
这次吐蕃联军出兵两万人,但吐蕃士兵只有三千,尽管这支军队以吐谷浑人为主力,但指挥的主将却是吐蕃大将相论贵,这也是符合惯例,吐谷浑人一向是仆从军,只有出兵出力的份,却没有指挥权。
吐蕃虽然处于历史上最强大的巅峰状态,地域从青藏高原一直向西延绵到安西、翻过葱岭,击败回纥军,占据了吐火罗大部,又继续和回纥争夺河中地区,使它成为一个疆域万里的大国。
但吐蕃的弱点也在这个时候充分体现出来,它的人口太少,根本无法支撑这么庞大的疆域,为了征兵,十四以上的男子都被征入军队,吐蕃腹地只剩下老弱妇孺,这样又严重影响了吐蕃内部生产力的发展。
这天中午,吐蕃联军抵达了蒲昌海,主将相论贵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再继续行军,吐蕃联军携带了数百辆大车,主要是运载粮食和攻城梯。
这时,一只苍鹰在天空盘旋,长鸣几声后向北飞去。
在吐蕃军宿营北面三十里外,郭宋率领的三百唐军藏身在一片胡杨林中,猛子在天空盘旋两圈,缓缓落在郭宋肩头。
“啾啾”它低低叫了两声。
郭宋抚摸着鹰背对李季道:“它发现了情况,就在我们正南方有敌情,应该是敌军主力。”
李季惊讶道:“猛子还能探查敌情?”
郭宋微微笑道:“我一直给人说,鹰是有灵性的动物,它其实知道你想要什么,关键看你怎么和它沟通,相处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有一种默契,它告诉我,前面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人。”
“它有没有说究竟有多少人?”
郭宋哈哈大笑,“若知道有多少人,那就是神鹰了。”
猛子不满地瞪了李季一眼,扑棱棱飞上天空,向西疾飞而去.......
入夜,两万吐蕃联军裹着毛毯在湖边草地上入夜,他们没有搭帐篷,而是围成一个很大的圆,辎重物资放在中间。
多年作战使他他们行军打仗都积累了不少经验,比如他们知道唐军善于偷袭后勤辎重,所以他们把辎重放在士兵中间,再比如蒲桃城被唐军夜袭大营,火烧连营,三千人几乎全军覆灭,导致现在吐蕃军不敢扎帐篷,唯恐再被唐军火烧。
就算吐蕃联军夜里入睡,外面也会部署两千骑兵巡哨,一旦敌人杀来,就会立刻发出警报。
三更时分,李季率领数十骑兵来到了外围数里外,他们立刻被巡哨发现了,警报声大作,李季随即率领手下迅速离去,而入睡中的吐蕃联军纷纷被惊醒,迅速拿起兵器准备作战,困倦被驱逐得无影无踪。
联军主将相论贵骑马疾奔而至,他听说只发现了二三十人的唐军,顿时气得破口大骂,“一帮蠢货,要是敌军斥候一晚来骚扰十几次,你们还要不要军队睡觉了?”
十几名吐谷浑巡哨战战兢兢,低头不敢说话。
副将慕容边林是吐谷浑军首领,他摆摆手让巡哨下去,对主将相论贵道:“说起来巡哨的做法也并没有错,他们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来多少人?万一对方大部分藏在背后,他们不报警岂不是误了大事?”
相论贵冷冷道:“那士兵夜里还要不要睡觉了?”
“卑职的意思是说,索性我们夜里行军,白天休息,一方面白天比较暖和,睡觉不会冻着,其次白天巡哨视线好,巡哨看得很远,就不会发生今晚这种误判事件。”
相论贵沉思片刻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傍晚出发,白天再休息一天。”
.......
吐蕃联军改变了行军策略,确实很有效果,唐军几乎找不到出击的机会。
郭宋将众将召集起来商议,他对众人道:“现在吐蕃联军改为白天休息,夜间行军,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
梁武问道:“如果是夜间行军,我们袭击对方的辎重,会不会是个机会?”
李季轻轻哼了一声,“对方很有经验,辎重队两侧都用重兵防护,而且两头各有三千骑兵,一旦我们用弓箭袭击辎重,两头的骑兵就会立刻发动包围,我们很可能会被六千骑兵团团包围,这个时候,辎重队就变成了一个陷阱。”
郭宋点点头,“李都尉是经验之谈,我们之前虽然冒险成功了,但那是因为敌军没想到我们会出现,他们的疏忽大意给了我们机会,现在他们已经吸取教训,李都督试探了几次,都发现他们警惕极高,这种情况下冒险就没有必要了,我们还是要耐心等待机会。”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郭宋微微笑道:“你们知道吐蕃人和吐谷浑人每次攻打陇右几乎都是无功而返,是什么缘故吗?”
郭重庆笑道:“愿闻其详!”
“就是因为吐蕃人的后勤补给跟不上,要击败这支吐蕃联军,我们还是要在补给上做文章。”
郭宋见众人都有些不解,便又继续道:“吐蕃人一共带了六七百辆大车,其中一半是攻城梯,另外一半是粮食,却没有看见牛羊,你们知道两万军队一天需要多少粮食?一天至少要耗费两百石粮食,加上两千只羊。
但他们大车内最多只运了十几天的粮食,肉食估计由龟兹的吐蕃人提供,但我之前特地了解过,吐蕃人在龟兹的羊群大概有十万头,听说龟兹的吐蕃牧民一般只肯出两万只羊作为军粮,很可能他们已经转移走八万只,只留下了两万只羊,更没有牛,这是吐蕃牧民自保,他们也不愿意自己财产被军队全部征用。”
郭重庆明白了郭宋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吐蕃联军只有十天时间攻城?”
郭宋淡淡笑道:“实际还有他们回程,回程至少要走半个月,他们回程的粮食怎么解决?”
众人顿时明白了,长史的目标是且末河沿岸和蒲昌海的吐谷浑牧民,截断吐蕃联军回程补给,如果吐蕃联军得到消息,他们将不得不提前撤军。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比较高明之计,典型的釜底抽薪。
三百名唐军骑兵不再跟随敌军主力,而是调头向蒲昌海杀去。
蒲昌海沿岸、且末河沿岸以及且末五城以南的萨毗泽沿岸等大片土地都是吐谷浑人的地盘,在这里生活着上千户牧民,数十万只羊。
大部分青壮男子都从了军,只剩下极少数青壮和上千户老弱妇孺。
这天上午,一支强悍的唐军骑兵出现了,放火烧毁帐篷,杀死抵抗的青壮男子,斩杀羊只,强力驱赶吐谷浑牧民,先是从蒲昌海开始,很快便蔓延到且末河沿岸,吐谷浑牧民仓惶逃离家园,他们驱赶着羊群,带着老幼,被迫离开安西,沿着昆仑山麓向高原撤退。
这轮驱逐吐谷浑牧民的行动持续了十天,烧毁了数千顶大帐,近百名青壮男子在冲突中被唐军斩杀,所有的妇孺老人以及他们的羊群都被驱逐出了安西。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试探攻城
与此同时,两万吐蕃联军抵达了龟兹城,开始发动了对龟兹城的进攻。
龟兹城在天宝三年由唐军重建,全部用天山巨石切割后修葺而成,城池高大坚固,虽然没有护城河,但坚固和城墙和城门,也让敌军攻打十分困难。
更重要是,二十多年来,安西唐军已经击败过无数次吐蕃军队的进攻,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有足够的信心,斗志旺盛,士气高昂,郭宋带来的大量战利品补给,也大大改善了士兵的伙食,体力明显恢复。
‘咚!咚!咚!’
天刚亮,五千吐谷浑军便发动了第一次进攻,尘土飞扬,鼓声隆隆,五千士兵扛着二十余架攻城梯如潮水般向南面城池冲去。
城头上,数千唐军严阵以待,郭昕厉声高喊,“弓弩手准备!”
三千弩手半跪在地上,军弩刷地高高举起,四十五度斜角指天空,这时,五千敌军越来越近,已经杀入了百步范围内。
“发射!”
郭昕一声令下,三千支弩矢如一片乌云般腾空而起,瞬间移动,射向城下密集的人群,吐谷浑士兵纷纷中箭倒地,一轮弩矢便伤亡了数百人。
但弓弩挡不住敌军的进攻节奏,汹涌的敌军杀到城墙下,一架架攻城梯钩住城头,数千吐谷浑士兵如蚂蚁般向城头攀去,唐军牢牢控制住城头,两支军队在城头上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城上城下箭矢如雨,唐军从侧面射击梯子上的敌军,而吐谷浑士兵从下方开弓射向城头,不断有吐谷浑士兵中箭,惨叫着从攻城梯上滚翻下去,唐军士兵也不断被箭矢射中,双方的激战渐渐到了白热化。
“咚!咚!咚!”
吐蕃联军的鼓声再度敲响,吐蕃主帅又投入了五千吐谷浑军从东面城墙攻城,由吐谷浑主帅慕容边林亲自率领。
城内的一千五百名后备唐军迅速投入了东城墙的战斗,郭昕又从南城上抽调一千人支援东城墙。
如果这个时候,吐蕃主帅再投入五千军队进攻西城墙,唐军就危险了,不过相论贵并没有下达进攻西城墙的命令,并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们受到攻城武器的限制,他们携带的百架攻城梯已投入一半,他不能把所有的本钱都押在今天这场试探性的进攻上。
东城墙上攻防战也迅速变得激烈起来,没有护城河阻挡,更重要是唐军没有重型防御武器,使敌军直接杀到城下,开始疯狂的进攻,一架架攻城梯被掀翻,攀附在梯子上的吐谷浑士兵纷纷跳梯求生。
攻城战持续了两个时辰,吐谷浑军伤亡渐渐变得惨重,唐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但城池始终没有能攻下,吐谷浑士兵几次杀上城头,都被唐军全歼。
吐谷浑主将慕容边林终于发现了这是一个陷阱,唐军故意让数十人杀上城头,随即切断他们的退路,埋伏在后面的士兵迅速包围数十名攻上城头的士兵,将他们悉数歼灭。
这个陷阱已经发生数十次,阵亡了上千人,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的攻城梯投入太少,给了唐军利用这个缺憾的机会。
就在这时,撤军的钟声敲响,‘当!当!当!’
吐谷浑士兵如潮水般地撤退了,他们撤退时仅仅带走了十架攻城梯,而攻城梯的损失达到四十架之多。
第一天的试探性进攻吐谷浑军便付出了近四千人的惨重损失,而唐军也伤亡近五百人,尽管敌军损失惨重,但形势对唐军反而不利,毕竟他们人数太少。
城头上,几支由妇女组成的后勤正忙碌包扎伤员,给士兵端茶送水,送来热饭热菜,部分士兵则在掩埋尸体,整理兵器物资。
郭昕巡视城头,一名将领低声对他道:“好像对方准备得并不充分,攻城梯带得不多。”
这个问题郭昕也发现了,他点点头道:“吐蕃的各种资源都送到葱岭以西去了,工匠也差不多送走了,这些攻城梯还是这两个月拼命赶制出来,所以他们今天没有大举攻城,就是受制于攻城梯不足。”
这时,天空传来的鹰的鸣叫,郭昕抬头看了看,竟然是郭宋的猛子,猛子收翅落在郭昕面前,一脸不情愿地站在一块城垛上,冷冷看着郭昕,很显然,它对自己被临时抓了壮丁深感不满。
郭昕见鹰腿上绑着一根细管子,连忙上前取下管子,刚取下管子,猛子便展翅高飞而去,不再理会郭昕,郭昕再想请它回信,已经不太可能了。
郭昕慢慢展开鹰信,是郭宋写的亲笔信,信中提出了摧毁敌军粮草后勤的方案,同时郭宋已经率军驱逐蒲昌海和且末河的吐谷浑牧民。
郭昕一时间沉吟不语,他很清楚郭宋的意图,但郭宋显然对安西的情况并不了解,吐蕃军攻打龟兹城,从来没有因为粮食不足而撤军,吐蕃在安西占领了大量牧场,这些牧场都必须无条件向军队供给羊群,包括龟兹的牧场。
郭宋可能会以为吐蕃牧民会偷偷藏匿羊群,事实上,各个牧场都驻有吐蕃官员,多少牛羊都有记录在案,谁敢藏匿牛羊都会被处死,郭宋有点小瞧了吐蕃人严密的管理制度。
吐蕃人之所以携带少量粮食来攻打龟兹,就是他们因为有足够的牛羊充作军粮,实在军粮不足,他们完全可以派一支军队去抢掠三百里外的焉稽城,所以粮食从来不是问题,相反,吐蕃人真正的弱点是攻城武器不足。
不过驱赶蒲昌海和且末河的吐谷浑牧民倒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它能动摇吐谷浑士兵的军心,如果吐蕃主帅处理不好这件事,会严重影响到吐谷浑士兵的战斗力。
郭昕和吐蕃人以及吐谷浑人打交道多年,他很清楚吐蕃人和吐谷浑人之间的微妙矛盾,吐蕃军视吐谷浑人为奴,从不考虑他们的死活,占据了安西那么多牧场,只象征性给吐谷浑人一点点土地,吐谷浑人对吐蕃的不满由来已久。
“大帅,刚才那只鹰飞走了,我们还没有把消息传给郭长史呢!”
“不用告诉他,他知道该怎么做!”
郭宋没有轻易袭击吐蕃大军,就凭这一点,郭昕就足以放心郭宋在外围的行动。
........
郭宋率领军队在驱逐了吐谷浑牧民后,率军返回了龟兹,军队停驻在五十里外的一座小型军堡内,这是安西军修筑的外围军堡,主要是防范小股吐蕃军队的骚扰,但吐蕃大军来袭时,军堡内的驻军也会撤回龟兹城。
入夜,李季带着一队士兵离开军堡,前往龟兹城以及吐蕃牧场打探消息。
十几名骑兵骑着双马在黑夜中风驰电掣般奔行,夜风呼呼在耳边吹响,骑兵不断换马,天亮时抵达了天山脚下的吐蕃牧场。
其实上,郭宋也并不能确定龟兹吐蕃牧场的羊群会不会转移,他的假设是设定在吐蕃牧民只留少部分羊群的基础上,如果这个基础被推翻,但他判断吐蕃军缺粮的结论就没有意义了。
此时天色还没有大亮,他们立马在起伏的山麓草原上,带路的士兵是谢天山,他因为懂吐蕃语而被李季临时借调到鹰击军,谢天山对周围的环境十分熟悉,就算在晚上行军,他也不会迷失方向。
“前面就是吐蕃人的牧场,那条小路就是牧场通往龟兹城的道路!”
谢天山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隐隐传来,打破的清晨的宁静,只见数百步外,一名穿着吐蕃服饰的男子正骑马向这边奔来。
李季当即立断,对几名令士兵道:“将此人抓捕!”
几名唐军士兵飞奔而去,他们迅速找到一处灌木茂盛处,拉起了两根绊马索。
男子没有发现唐军,他催马疾奔而至,战马被绳索套住,长长嘶鸣一声,摔倒在地上,马上男子摔出两丈远,他刚要爬起身,却被两名唐军士兵牢牢按倒在地上。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机会未失
片刻,几名唐军士兵将被抓捕的吐蕃人押到李季面前,男子吓得脸色惨白,双腿直打哆嗦,两名士兵在他腿弯处轻轻一扫,男子扑通跪倒在地,李季打量他片刻道:“我问一些话,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可以不杀你。”
说完,他看了一眼谢天山,谢天山立刻翻译过去,吐蕃男子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回答。
李季沉吟一下问道:“看样子你应该是个吐蕃官员,可是管理龟兹吐蕃牧民的官员?”
谢天山翻译过去,吐蕃男子点头道:“我确实是管理牧民的官员,但是吐蕃最底层的官员。”
李季又问道:“你们的羊可以准备提供给攻打龟兹的吐蕃军?”
吐蕃官员听完了翻译,很无奈道:“论相贵要求我们提供全部十万只羊,牧民们都不太愿意,我就是去军中求情,能不能给我们留一点。”
李季一怔,追问道:“你们的羊还没有提供给吐蕃军队吗?”
“前天已经提供了第一批两万只,明天还要提供第二批五万只,牧民们希望留下一半的羊。”
李季立刻意识到,他们虽然误判了形势,但局势似乎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当即立断道:“带上他,我们回军堡!”
十几名士兵带上了吐蕃官员,跟随着李季向东疾奔而去。
中午时分,李季带着手下返回了军堡,郭宋听说有重要情况,连忙迎了出来。
“有什么消息吗?”
“启禀长史,我们抓到了官员龟兹牧民的吐蕃官员,根据他交代,吐蕃牧民的大部分羊都还没有移交给吐蕃军,按照计划,他们前天移交了第一批两万只羊,明天才移交第二批五万只羊。”
这个消息顿时让郭宋大喜,自己竟然还有机会,他又仔细审问了这名吐蕃官员,情况完全和李季告诉他的一致,郭宋毫不犹豫,当即下令道:“全军集结!”
三百名鹰击军士兵迅速集结,一炷香后,三百名骑兵便跟随着郭宋离开军堡,向西北方向的吐蕃牧场奔去。
........
时间很紧张,他们必须今晚就处理完吐蕃牧民的羊群,数十里的路程眨眼即过,唐军杀进了吐蕃牧场内。
一百多户吐蕃牧民死的死、逃的逃,之前被抓捕的吐蕃官员,郭宋也下令放了他,唐军随即归拢了八万只羊,这时已经是夜里一更时分了。
被抓的吐蕃官员也在这时赶到了吐蕃军大营,他被士兵带进大帐,匍匐跪在地上哭泣道:“我们正在给大军筹集八万只羊,却不知从哪里杀来一支唐军,心狠手辣,牧民们死的死,逃的逃,八万只羊也被他们抢走,请将军给我们做主!”
论相贵惊得目瞪口呆,他前天才得到消息,一支数百人的唐军骑兵强行将吐谷浑的牧民驱赶出安西,没想到龟兹牧场也出事了。
他急声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大概三百余人左右,都是骑兵。”
论相贵和副将慕容边林对望一眼,驱赶吐谷浑牧民也是三百骑兵,应该就是同一支骑兵。
论相贵道:“如果没有了龟兹牧场的羊,恐怕我们坚持不了几天,他们带着羊,应该走得不远,将军可带三千人速去追赶。”
慕容边林点点头答应了,他又对论相贵建议道:“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卑职率军去追赶羊群,将军要再派一支军队去焉稽,那边应该可以搞到一些粮食,至少我们回程的粮食就有了。”
吐蕃人和安西诸国签署过协议,不掠夺他们的财富和粮食,但现在论相贵也顾不上了,他们现在需要粮食,只能拿焉稽城来开刀了。
论相贵欣然道:“这个方案可行,我让乃贵率两千吐蕃军去焉稽打粮。”
停一下,论相贵又道:“天山脚下有大片松林,你还要顺便砍伐一些松木回来,我们补充攻城梯的不足,”
“卑职遵令!”
........
一更时分,两支吐蕃联军同时离开了大营,分别向吐蕃牧场和焉稽城方向疾行军而去。
副将边林全名叫做慕容边林,出身吐谷浑贵族,是吐谷浑可汗慕容道奴的侄子,被慕容道奴封为且末都督,他的部落有十几万人,年轻青壮男子皆从军,共有两万五千余人。
但让慕容边林焦虑万分的是,最近几个月他的部众伤亡惨重,从去年十月,在吐蕃的强令下,他们发动了且末五城的战争,最终五千军队全军覆灭,痛定思痛,他反对报复唐军,但吐蕃却再次强令他出兵一万七千人攻打龟兹,连同上次损失的三千人,他几乎投下大半的兵力。
结果不出他所料,第一场试探性进攻,他的军队再次损失四千余人,短短半年时间,就有七千吐谷浑士兵阵亡,多少老人失去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又有多少孩童失去父亲。
慕容边林心中对吐蕃人愤恨之极,却只能敢怒不敢言,只能把对吐蕃人的恨意深深压在心中。
慕容边林率领三千士兵去追击抢走了羊群的唐军骑兵,他之所以一口答应论相贵的要求,也是因为这支三百人唐军令他恨之入骨,这三百唐军火烧且末联军大营,强行驱逐他的部族离开安西,已成了他后背的一根毒刺,不拔掉它,他夜里连觉也睡不好。
三千吐谷浑骑兵跟着他一路向北疾奔,半个时辰后,便抵达了天山牧场,此时牧场上已经没有了羊,只有一些吐蕃牧民逃回来,失魂落魄地站在羊圈前发呆。
这时,慕容边林的军队疾奔而至,吐蕃牧民们顿时就像找到亲人一样,纷纷围拢上来,哭泣着向慕容边林痛诉唐军的残暴。
“他们杀人、放火,抢走我们的羊,那是我的全部财产啊!”
“我兄长跪下向他们哀求,却被他们一刀砍掉脑袋,我可怜的大哥啊!将军一定要为我大哥报仇雪恨。”
........
近百名牧民七嘴八舌诉苦告状,令慕容边林不胜其烦,他摆摆手高声对众人道:“大家请安静,听我说一句!”
众人终于安静下来,慕容边林这才道:“我知道大家仇恨唐军,我也一样,我率三千士兵前来,就是为了追杀这支唐军,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追上唐军,把大家的羊夺回来,请各位告诉我,唐军是朝哪个方向走了?”
众人一起指向东面,“他们向东走了!”
慕容边林调转马头便向东疾奔而去,三千骑兵如一阵风似的从牧民们身边擦身而过,跟随着主将向东方疾奔。
黑夜中,郭宋率领三百骑兵在一座低缓的山岗上列成了阵型,士兵们手执长矛,杀气腾腾,已严阵以待,他们就在等待敌人的追兵,为数不多的两三千追兵正好成为他们成长的磨刀石。
八万只羊已经赶进一处山坳内,谢天山和几名士兵负责看守住山坳的出口。
事实上,郭宋今晚的行动具有两层目的,一是夺取敌军的粮草,对龟兹敌军施以釜底抽薪之计,其次便是分散敌军的兵力,以实现各个击破。
郭宋并不在阵型的正中,而是城内藏身在侧面,正中的指挥主将是李季,副将为郭重庆。
一连串的激战打下来,郭宋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作战风格,他主张擒敌先擒王,先干掉敌军的主将,沉重打击并削弱敌军的斗志和士气,他有这个优势,便将这个优势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这时,三千骑兵远远杀来了,慕容边林已得到消息,他追杀的唐军骑兵就在前面山岗上,他唯恐敌军有埋伏,连忙挥手大喊道:“停止奔跑!”
骑兵不可能一下子停下,但最终还是放慢速度,缓缓停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正面激战
三千吐谷浑骑兵也迅速在百步外列成了队形,这时,谢天山骑马奔上前用吐蕃语高喊道:“这是我家主帅的亲笔书信!”
他将一封穿在箭上的信一箭射出,箭射得不远,落在敌军的军阵前,一名士兵跑上前拾起了信。
郭宋抽出一支狼牙箭,搭在弓弦上,目光盯住了拾信的士兵。
吐谷浑士兵拾起信,跑到阵前交给了慕容边林,吐谷浑军并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个陷阱,当慕容边林接过信的一瞬间,他便被郭宋的目光锁住了。
他锁定了敌军的主将,郭宋立刻拉弓如满月,一箭射出。
犀利的狼牙箭如闪电射向慕容边林的面门,此时慕容边林已经拆开信,他认识汉字,透过依稀的光线,他眼前的信竟然是一张白纸,上面没有一个字,令他不由一怔。
一声轻微脆响,强劲的箭矢破纸而入,慕容边林的眼前猛然出现一支箭,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支狼牙利箭便‘噗!’的一声射穿了他的脑门,直透后脑,
慕容边林惨叫一声,翻身落马,三千士兵顿时一阵大乱。
李季大喊一声,“敌军主帅已死,杀啊!”
近三百名唐军骑兵一声呐喊,骤然出击了,战马奔腾,就像溃堤的洪水,从山岗上汹涌冲下,又像一把锋利的长剑,直刺敌军心脏。
唐军如暴风骤雨般杀至,冲进了敌军的中军,他们战马不停,长矛翻飞,吐谷浑士兵纷纷落马,唐军直接杀透了敌军阵型,三百骑兵直接穿了出去。
夜间作战,经过专门训练的唐军明显要强于对方,在他们身上看不到畏手畏脚,出手狠辣准确,每个骑兵都勇猛无比,士兵们配合甚至比白天还要流畅。
吐谷浑骑兵却恰恰相反,他们没有夜战的经验,看不清对方,激战起来未免有些缩手缩脚,加上他们主帅兼部落首领阵亡,吐谷浑军队的士兵受到极大的影响。
尽管他们十倍于唐军,但依然被杀得节节败退,阵型变得一盘散沙,伤亡十分惨重。
激战了不到半个时辰,吐谷浑军队已伤亡近半,他们终于崩溃了,掉转马头便逃命,如果一群炸林的鸟雀,各自没命地狂奔,唐军在后面追杀,不断将追上的敌军挑翻落马,逃跑的敌军越来越少,十几里后,三千骑兵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唐军也不再追杀,开始收兵清理战果。
李季快步走到郭宋面前,躬身道:“启禀长史,兄弟们伤亡二十七人,其中阵亡十三人。”
郭宋微微叹息一声,点点头道:“全力抢救伤员,阵亡弟兄都火化了!”
“遵令!”
李季又继续道:“我们共歼灭敌军约两千七百余人,缴获马匹两千四百余名,还有大量盔甲、兵器和一些财物。”
“有战俘吗?”
“只抓到一名吐谷浑的文官,弟兄们见他不像是吐谷浑士兵,便将他俘虏了,他还会说汉话!”
“把他押上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李季回头一招手,“押上来!”
几名士兵押上来一名文官,文官年约三十岁出头,穿一件长袖布衫,头戴毡帽,长得獐头鼠脑,面目焦黄,他被押上来便跪下磕头。
“你会说汉话?”郭宋问道。
“小人在长安生活了几年,会说汉话。”
“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在军队里做什么?”
文官听郭宋语气比较温和,一颗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他躬身道:“小人叫山勒,在吐谷浑军中负责管理粮草仓库。”
原来是管理粮草仓库的官员,这时,一名士兵上前,将一支金令箭交给郭宋,小声道:“这是在敌军主将身上找到的。”
郭宋将金令箭托在手上细看,这支金令箭做工精湛,一看便知不是凡物,他记得郭重庆告诉过自己,这叫酋长之箭,一般只有大酋长才会有金令箭。
郭宋举起金箭问道:“今天被杀了主将是谁?他怎么会有这个?”
文官连忙道:“我们主帅叫做慕容边林,是吐谷浑可汗的侄子,他是吐谷浑在安西的主帅,同时也是吐谷浑第二大部落海青部的酋长,这次攻打龟兹,他是副将。”
文官介绍得很详细,郭宋点点头,看来还真是条大鱼,他又问道:“你们目前粮草还能坚持几天?”
“这次攻打龟兹,本来就没有带多少粮草,如果今天没有夺回羊只,那最多只能维持七天,所以两个主帅都很紧张,不仅要夺回羊群,还要去焉稽城打粮。”
“等等!”
郭宋忽然意识到什么,急问道:“你刚才说,还要去焉稽城打粮是什么意思?”
文官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他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郭宋目光严厉地注视着他。
文官只得战战兢兢道:“因为粮食紧张,我们便分兵两路,一路负责夺回被抢的羊,另一路去焉稽镇抢夺粮食。”
“去焉稽镇有多少人?”郭宋追问道。
“大概两千人左右,由一名吐蕃将领统领。”
“还是吐谷浑士兵?”
“不是!这次都是吐蕃士兵,抢掠财物是他们喜欢干的事情,他们会抢着去做,轮不到吐谷浑人。”
郭宋点点头,让士兵把这名文官带下去,他随即将几名主要将领召集起来,对他们道:“刚刚审问知道,还有一支两千人的吐蕃军要去焉稽抢掠粮食,我打算伏击这支军队,我带两百五十人走,剩下的士兵由郭重庆率领,继续在这里处理后续事宜,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
李季沉吟一下道:“吐蕃军队的战斗力很强,如果和两千人硬战,恐怕我们会伤亡惨重,还未必能取胜。”
吐谷浑士兵的战斗力低下,大家都知道,但吐蕃军的战斗力却很强大,韧性十足,李季说得比较含蓄,其实就是告诉郭宋,他们两百五十名骑兵战不过两千吐蕃军队。
郭宋摇摇头道:“我并不是想歼灭他们,也不想和他们硬战,关键是我们要破坏对方的补粮计划,也只能随机应对,如果实在无法破坏,那也没有必要冒险,我们尽力而为就可以了。”
说完,郭宋又看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没有意见了,便道:“召集士兵,半个时辰后出发!”
........
龟兹城相距焉稽城大概有三百里,沿途主要是山谷和森林,郭宋率领两百五十名骑兵一路疾奔,沿途溪流众多,水流湍急,不时可以看见一群群鹿在溪流边饮水,大片大片的森林被染成了翠绿色,远处是皑皑雪山,景色格外优美,春意盎然。
两天后,队伍距离焉稽城已经不远,这天中午,唐军在一片森林内休息,唐军猎了七八只肥鹿,烤得焦黄细嫩,士兵们正兴高采烈地分食烤肉。
这时,天空中传来猛子的鸣叫声,郭宋凝神向天空望去,只见猛子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又向远处飞去。
李季走上前问道:“这是有情况吗?”
郭宋点点头,“应该在附近不远有大队人马!”
李季顿时紧张起来,“会有多远?”
郭宋望着远处空中的小黑点道:“估计在二三十里左右,就在我们东北方向。”
李季当机立断道:“我带几个弟兄去看看。”
“可以,你自己要当心!”
李季随即带领五名士兵离开树林,沿着峡谷向东北方向骑马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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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夜袭粮军
李季和手下很快便发现了敌人的行踪,位于他们三十里外的一处峡谷内。
李季和几名唐军士兵躲在一块大石后,注视着下方的吐蕃军队,战俘的口供没有错,确实是一支吐蕃人军队,约两千人左右,他们带着三百余辆大车,大车上堆满了粮食和其他财物,士兵们都显得很兴奋。
他们看样子是刚刚从焉稽城满载而归,他们也在吃烤肉,却是从焉稽收获的羊肉,一边吃一边兴奋地交谈,不远处的小溪旁,还坐着十几名年轻美貌的胡人女子,应该是他们从焉稽城掳掠的民女。
李季又仔细看了看敌军士兵的装备,和天宝年间的吐蕃军相比,这支两千人吐蕃士兵的装备普遍较差,没有了吐蕃久负盛名的锁子甲,只穿着普通的皮甲,这也是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吐蕃连年征战,穷兵黩武,资源消耗太大,士兵的装备已经跟不上了。
不过吐蕃士兵的兵器依旧是传统的短矛和战剑,战备虽然不太好,但这些士兵个个体格强壮,相貌凶悍,个人战斗力很强。
这时,李季的目光落在地上几十个大木桶上,那是装酒的木桶,空气中弥漫着马奶酒浓烈的酸涩气息,不断有士兵喝完酒后,又想去木桶边取酒,却被为首将领怒斥一顿,他们只得悻悻离去。
大车里也有不少这样的木桶,看样子这些酒是给士兵们在路上喝的,因为要赶路,所以将领不准他们多喝,而并不是不给他们喝酒,那晚上呢?
李季发现不少士兵喝得醉熏熏的,跑去调戏十几名被掳掠的女子,这让李季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他又观察了片刻,这才向士兵们招招手,几人慢慢后退,向树林内撤去。
大半个时辰后,李季回到了唐军驻军,他翻身下马,对郭宋道:“没错,确实是两千吐蕃骑兵,他们满载而归,运了三百大车的粮食和财物,就在东北方向三十里外。”
“战斗力如何?”
“看起来很骁勇,不过他们装备不太好,和吐谷浑军队一样,都穿皮甲,没有盾牌,只有短矛和战剑。”
说到这,李季低声道:“卑职回的路上倒有了一个想法。”
郭宋笑了起来,连保守谨慎的李乐都觉得有机会,看来这支吐蕃军确实有很大的漏洞。
“说来听听!”郭宋笑道。
“卑职考虑我们最好在夜间行动,我发现他们饮酒很烈.......”
吐蕃军队赶着数百辆大车,速度比较慢,一天只能走五十余里,至少要走五天才能抵达龟兹城。
入夜,两千吐蕃军在一处山谷内休息过夜,山谷足有数里宽,一条小溪河从山谷穿过,两边低缓的山坡上生长着大片松树林。
吐蕃士兵夜里点燃了十堆篝火,虽然安西已经入春,但夜里依旧十分寒冷,吐蕃士兵在晚上几乎都会围着篝火喝酒吃肉,然后直接躺在篝火边睡觉。
两千吐蕃士兵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十几名被掳女人被迫给他们翩翩起舞,吐蕃士兵打着唿哨声,不断传来他们狂放地大笑。
百余步外的山坡上,郭宋注视着下面的吐蕃士兵,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这些吐蕃士兵居然能在战时无所顾忌地喝酒,或许他们以为慕容边林会将外围的唐军全歼,他们才不会有任何担忧。
“长史,看左边第三堆火!”李季低声道。
郭宋目光移到第三堆火上,这里人不多,只有七八人,但都戴着头盔,身穿锁子铁甲,几名小兵在给他们烤肉,这几人应该是吐蕃军将领。
其中一名吐蕃大将怀中还搂着一名年轻胡女,正得意地喝酒大笑,他的穿着又和其他将领不一样,更加考究细致,头盔的外形也略有不同。
“此人就是他们主将!”
李乐低声道:“中午时我就发现他在训斥其他几名将领。”
郭宋点了点头笑道:“此人交给我了,我们好好合计一下怎么出手,虽然咱们人数少,对付两千精锐吐蕃士兵可能占了不了便宜,但对付两千醉鬼,我觉得还是绰绰有余。”
.......
时间渐渐到了一更时分,吐蕃士兵的喧嚣吵闹终于平息了,大部分士兵都喝醉了酒,躺在余火未尽的火堆旁酣睡,四周只有几名哨兵,不断地搓手哈气,拼命跺脚,他们穿得很少,夜里的寒冷如刀一般侵入,令士兵们难以忍耐。
吐蕃军一共安排了六名哨兵,南北各有三人,他们并不是为了防敌人,而是为了防狼和其他猛兽。
东南角只有一名哨兵,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低低骂了一声,这时,一支箭‘嗖!’地射来,正中咽喉,士兵扼着喉咙,身体摇晃两下,轰然倒下。
从黑暗中冲来一名高大的身体,迅疾无比,就像一只矫健的黑豹,直扑东面的几顶小帐。
吐蕃军等级森严,待遇泾渭分明,夜里行军宿营,士兵和低级将领只能睡火堆旁,而五百人长以上可以有一顶小帐休息,一共有四顶小帐,便是给几名重要将领使用。
郭宋钻进小帐,一刀结果了帐内将领,随即又扑向另一顶小帐........
与此同时,两边的五名岗哨纷纷被唐军士兵扑倒干掉,五十名唐军士兵弯腰冲进敌军群中,这五十名唐军是郭宋招募的特殊士兵,虽然骑射不一定强悍,但个个武艺高强,动作灵活轻便。
他们手执锋利的匕首,下手狠辣,捂住酣睡中敌军的嘴,一刀割断喉管,随即又一刀插进心脏,动作干净利落,五十名唐军士兵瞬间便杀死了数百名敌人。
在远处,两百骑兵严阵以待,他们手执长矛,勒住战马缰绳,只要五十名唐军士兵被发现,吵嚷起来,就该他们出击。
五十名唐军士兵每人要杀四十人,虽然人数较多,但实际上并不困难,绝大部分吐蕃都处于醉酒熟睡中,用一个比较贴切的词,叫做‘宰杀!’对方毫无反抗地被他们杀死。
略有不太安定的士兵也被郭宋出手解决,郭宋干掉了几名将领后,便如风一般在吐蕃士兵中游走,他的目标是那些睡得不太安生的士兵,迷糊中起夜,或者坐起身发癔症的士兵。
这些士兵都被他毫不留情地一刀干掉,给其他士兵创造了条件。
半个时辰后,两千士兵都被唐军士兵杀死,这时,李季率领骑兵进了吐蕃军队伍中,用长矛一个个挑翻,将漏网或者未死的士兵一矛刺杀。
唐军搜寻了三遍,包括在大车上睡觉的赶车士兵,除了十几名掳掠的年轻女子外,其余两千名吐蕃士兵都被唐军一个不剩地在睡梦中杀死。
天渐渐亮了,十几名年轻女子坐在一辆大车,吓得瑟瑟发抖。
这时,一名唐军士兵上前问道:“你们可有人会赶马车?”
一名稍年长的女子举起手,唐军士兵牵过一辆马车,对她们道:“这辆马车给你们,自己回焉稽吧!马车里有些财物和羊皮,还有点粮食,你们自己分了。”
十几名女子千恩万谢地坐上马车,赶车走了。
唐军士兵迅速打扫战场,挖深坑将两千吐蕃士兵的尸体全部掩埋,各种物资收拾上马车,两千匹马也一一归拢,唐军士兵驱赶着马车,掉头向北而去。
吐蕃军的宿营地除了斑斑血迹外,什么都没有了,这两千士兵就像在人间蒸发一样。
短短数日之内,郭宋率领的外围唐军便已歼灭了五千吐谷浑士兵和吐蕃士兵,极大的影响了吐蕃主帅论相贵的战略部署。
随着战局日益恶化,龟兹之战的胜利天平开始向唐军倾斜。
第一百九十章 被迫撤军
大帐内,论相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慕容边林被全歼一事他已从逃回的士兵口中知晓,但两千去打粮的吐蕃军也同样失去了联系。
吐谷浑军队死得再多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吐蕃军就不一样了,之前不就是因为损失了一千吐蕃军而引发赞普的震怒,才决定动用两万军攻打龟兹。
可现在两千吐蕃军失去了联系,一旦他们出事,自己怎么向赞普交代?
论相贵已经派骑兵去寻找两千吐蕃军的下落,希望只是因为粮食太多,行走缓慢,现在还在回程路上。
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期待,论相贵心里明白,恐怕最后的结果会不太妙。
这时,一名将领飞奔而来,在门口急声道:“启禀军帅,吐谷浑军队闹事了!”
论相贵顿时大怒,“他们在闹什么?”
“好像是对待遇不满!”
论相贵重重哼了一声,“给我备马!”
他快步走出大帐,翻身上马,向吐谷浑士兵的驻地奔去,整个大营除了一顶帅帐和十几顶仓帐外,其他将士几乎没有营帐,士兵们都露营而宿,尽管露营而宿,但吐蕃士兵和吐谷浑士兵还是有区分的,他们居住地不同,吐蕃军靠西面,这里不容易被偷袭,而吐谷浑士兵住在东面,往往唐军偷袭,都是从东面开始。
这个区别也不算什么,关键是伙食待遇上区别很大,这是士兵们最看重的方面,吐蕃士兵能吃饱,还有肉,盐分也足,而吐谷浑士兵只能吃半饱,就是一碗青稞面糊糊,盐分也很淡,肉的影子都看不见。
因为粮食不足,军队不得不削减军粮供应,吐蕃士兵的标准是每人每天一斤青稞,半斤肉,一两盐,而吐谷浑士兵每天却只有三两青稞,没有肉,盐只有一钱,更让吐谷浑士兵们愤怒的是,不仅待遇差,而且攻城打仗都是他们的事,吐蕃士兵根本就不上阵。
不满在他们心中一天天积累。
但导致吐谷浑军闹事的导火线却是唐军袭击蒲昌海和且末河沿岸的吐谷浑牧民,很多士兵的家都在那里,没有了慕容边林的压制,焦急和愤怒使数百名吐谷浑士兵爆发了。
论相贵骑马赶到了吐谷浑军的营地,远远便听见一片愤怒的叫喊声,黑压压的数百名吐谷浑士兵和上百名吐蕃士兵对峙,愤怒得大喊大叫。
“你们在干什么?”论相贵催马冲上去大吼道。
大群吐谷浑士兵立刻上前对论相贵大喊。
“我们要饿死了!”
“凭什么我们要挨饿,吐蕃士兵却能吃饱?”
.........
“我们要回家!”
“我们不想卖命了!”
........
吐谷浑士兵七嘴八舌叫喊,声音十分嘈杂。
一名将领低声对论相贵道:“主要原因还是粮食问题,他们对吐蕃士兵的待遇高不满。”
论相贵冷冷哼了一声,“那就让他们祈求下辈子投胎好一点!”
他双眉倒竖,厉声道:“军有军规,你们再敢闹事,为首者一律处斩!”
他话音刚落,愤怒的士兵便将矛头对准了他,石子和泥块如雨点般砸向论相贵,论相贵措手不及,被一块石头重重砸中了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论相贵大怒,下令道:“将为首闹事者抓起来,立即处斩!”
他调转马头返回了自己大帐,回到大帐,一名军医连忙给他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论相贵心中焦虑不安,其实并不是他想克扣吐谷浑士兵的口粮,实在是军粮不足,不得不削减军粮供应,吐蕃士兵是不能削减的,这是赞普的规定,而且吐蕃士兵人数不多,也没必要克扣他们的军粮供应,两支军队待遇不同一直是惯例,大家都一直能接受,怎么今天反而闹事了?
论相贵隐隐猜到,恐怕和慕容边林的死有关系,有人想接手慕容边林的部落权力,便故意挑起事端。
是安抚还是强硬镇压,论相贵心中也反复权衡过,安抚若拿不出实际好处,士兵还是不会买帐,失态反而会更严重,而强硬镇压也同样会面临形势恶化的风险。
论相贵已经没有安抚士兵的粮食,他只能选择强硬镇压。
这时,一名将领在大帐门口禀报道:“启禀军帅,为首五人已经抓到,请问该怎么处置?”
论相贵冷冷道:“我不是说过立刻处斩吗?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
“可这五人都是将领!”
“是将领就更要严惩,不杀不足以严肃军规,无论是谁,一律处斩,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帐外将领只得叹口气,转身离去了。
.......
半夜里,论相贵忽然被士兵推醒了。
“军帅,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论相贵迷迷糊糊问道。
“吐谷浑士兵烧毁了仓帐,出现大量逃亡!”
“什么!”
论相贵霍地翻身站起,困意全消,他瞪大眼睛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
论相贵忽然听见外面有喧闹声,他一把推开亲兵,气急败坏地走出大帐,只见帐外乱成一团,远处火光大作,那是仓库被烧了。
论相贵气得直跺脚,怒斥周围士兵道:“还不快去救火,把粮食和羊肉给我抢出来!”
军营内大乱,士兵们四处奔跑,无数人端着水盆,拎着水桶赶去救火。
龟兹城内的唐军也被惊动了,郭昕闻讯来到城墙上,注视远处军营里的大火,隐隐听见敌军大营内有叫喊声。
“大帅,如果敌军发生内讧,这是不是我们的机会?”几名将领低声道。
郭昕摇了摇头,“就算是内讧我们也不能出城作战,风险太大,必须谨防敌军使诈!”
“但郭长史不是已经断了他们的粮草吗?”
郭昕昨天接到了郭宋发来的鹰信,得知郭宋的军队已经消灭了吐谷浑和吐蕃两支军队,彻底断了对方的粮草,如果敌军出现内乱,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郭昕还是摇了摇头,“正是因为对方出现的危机,我们更不能冒进,一旦我们中计,郭长史那边就前功尽弃了。”
几名大将眼中露出愧色,一起躬身道:“还是大帅考虑周全,我们知错!”
郭昕微微笑道:“不过究竟情况如何,天亮我们就知道了!”
.........
仓帐的火已经被扑灭,近千石青稞被烧掉一半,刚宰杀的新鲜羊肉也被烧毁了三成,但燃烧最猛烈的还是草料,根本无法扑灭,只能等它自己烧成灰烬,但和草料堆放放在一起的数十架攻城梯全部被烧成焦炭,无法再使用。
除此之外,还有两千余名吐谷浑士兵逃亡,估计就是他们怀恨放火。
但损失粮草和部分士兵逃亡都还是其次,关键是军心开始出现崩溃迹象,军营内目前还剩下九千士兵,八千人是吐谷浑士兵,吐蕃士兵只有一千人,如果其他吐谷浑士兵发生哗变或者大规模逃亡,一旦被龟兹城内的唐军意识到,那他们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论相贵知道他们无法再呆下去了,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他随即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一刻钟后,近一万吐蕃联军悄然离开了龟兹城,骑马向蒲昌海方向撤退。
天渐渐亮了,城头上的唐军士兵发现了城外敌军大营已空无一人,急向主帅郭昕汇报。
郭听随即率领十几名将领出城查看情况,大营确实已经空了,只剩下一顶孤零零的中军大帐,地上到处是吐蕃士兵丢弃的各种垃圾和杂物,破碎的盔甲,折断的刀剑,还有一些破烂的毛毯。
南面的仓库更是一片狼藉,一袋袋浸泡在水中的焦黑粮食,烧成炭的羊肉,还有烧成灰烬的草料,旁边还横七竖八堆放着数十架烧得黑漆漆的攻城梯,大部分都被烧断,无法再继续使用。
郭昕这次放下心,敌军是真的撤退了,他回头对将领们道:“告诉城内,吐蕃军撤退了!”
消息传到龟兹城内,城墙上和城内顿时一片欢腾。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两吐分裂
次日一早,郭昕派出一千士兵去北面天山脚下接应郭宋,他们主要是缴获的物资太多,人手不足,无法带回龟兹城,必须要得到龟兹城唐军的接应。
到了黄昏时分,浩浩荡荡的队伍回来了,他们带回了四千余匹战马,八万只肥羊,以及两百多辆满载粮食和其他财物的大车。
郭昕亲自到城外迎接郭宋的归来,满城的百姓和士兵欢喜无限,郭宋带回了他们最渴望的粮食和财物。
这时,郭宋翻身下马,快步走了上来,众将纷纷笑道:“恭喜长史立下大功!”
“这都是将士们的功劳,和我无关!”
“长史太谦虚了!”
郭昕竖起大拇指赞许道:“以三百之军全歼五千敌军,堪称战争奇迹!”
他又一指无数的羊群、战马和物资叹道:“还有这么多牲畜物资,我们都发自内心地感激长史。”
郭宋微微笑道:“先进城吧!然后再细谈这次战役。”
郭昕一挥手,“把东西送进城去!”
众人纷纷将羊群和战马以及大车送进城内,郭昕下令杀羊犒劳军民,一时间城内欢声雷动,宛如过节一般。
节度府大堂上,众将聚在一起,郭宋用木杆指着木雕地图,对众人介绍了两次袭击敌军的经过。
“说起来还是有某种天意,如果我们没有抓住吐蕃官员,就不会知道吐蕃牧民并没有完全把羊只交给军队,后面发生的事情都是一环扣一环,归根到底还是吐蕃人的国力不足以控制万里疆域,他们在安西的统治才会出现漏洞,被我们抓住机会。”
郭昕点点头,“郭长史说得完全正确,我们安西军十几年依然能坚守城池,并不是因为我们多么英勇善战,实际上,我们已经羸弱不堪,只剩下几千老弱之军,更重要是吐蕃军分兵太散,他们没有集中兵力攻打安西,而是把进攻重点放到葱岭以西。”
停一下,郭昕又继续道:“这次我们虽然大败吐蕃联军,但我们要明白一点,并非我们坚不可摧,而是吐蕃军内部出了问题,准备仓促,粮草不足,我们不可骄傲自满,接下来必须要强化训练........”
从大堂出来,郭宋和郭昕并驾在大街上缓缓而行,望着士兵们一张张喜悦的笑脸,郭昕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述的哀伤,对郭宋道:“我不知安西还能守住多久,或许十几年后,大唐安西军就消失了。”
“大帅何出此言?”郭宋不解地问道。
“你知道安西军的平均年龄是多少吗?四十岁,一半以上的士兵都超过四十五岁了,自从二十年前两万安西军被征调去中原后,朝廷再没有给安西军补充过兵源,将士们都渐渐老去,他们的后代太少,无法继承父业,再过十几年,安西只有一群老弱唐军,我也垂垂老矣!”
郭宋沉默半晌道:“朝廷从未忘记安西军,天子更没有忘记,才有我这次出使安西。”
郭昕苦笑着摇摇头,“藩镇割据中原,朝廷尚自顾不暇,我岂能不知?就算天子不想失去安西,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朝廷真有这个决心,他们至少应该夺回肃州和瓜州,光复河西走廊,我们也能通过蒲昌海连接河西,夺取肃州和瓜州很难吗?可朝廷连这点勇气和魄力都没有,一心只考虑防御,安于现状。”
郭宋无言以对,郭昕说得一点没错,夺回肃州和瓜州很难吗?一点都不难,但大唐朝廷就是没有了西征的勇气。
盛唐的荣耀已从骨子里逝去。
郭昕笑了笑道:“我们不说这个沉重的话题了,长史不会一直呆在安西吧?”
郭宋摇了摇头,“安西只是我这次出使西域的第一步,我还要去北庭,代表朝廷慰问北庭的唐军,然后回朝廷向天子复命!”
“去北庭就等于进了狼穴,可不像安西这么轻松,那边是沙陀人的地盘,步步风险。”
“我知道去北庭很危险,但就算危险再大,我也得去,这是我的职责。”
郭昕又问道:“长史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郭宋沉吟一下道:“我军中还有不少伤兵,要等他们完全养好伤,一个月左右吧!趁他们养伤期间,我还要去一趟疏勒镇和于阗镇,后来就出发去北庭。”
“好吧!我让郑据陪你去疏勒和于阗。”
次日一早,郭宋留下郭重庆照顾伤兵,他和李季率领两百五十名士兵离开了龟兹城,向西前去疏勒巡视。
..........
论相贵率领九千余吐蕃联军一路向东撤退,走到一半时,他们粮食眼看要消耗殆尽,接下来将不得不杀马为粮,当然不是杀吐蕃士兵的战马,而是杀吐谷浑士兵的马匹,这个决定遭到了吐谷浑将领的强烈反对,也再次引起了吐谷浑士兵强烈不满。
吐谷浑将领反对的理由也很充分,第一,军中还有一千只羊,大家分食,还能支持两天;第二,如果实在要杀马为食,那就应该一视同仁,不能只杀吐谷浑士兵的战马。
入夜,论相贵派人将几名吐蕃将领找来,低声对几人道:“我们的羊肉还有一千只左右,但青稞已经没有了,一千只羊节约一点,可以够一千吐蕃士兵食用五天,可如果和吐谷浑士兵分食,只够吃一顿,接下来就要杀马了,大家说怎么办?”
其实论相贵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一名吐蕃将领毫不犹豫道:“我们吐蕃将士视战马为兄弟,没有人会杀自己的战马,既然吐谷浑人不肯杀马,那就路归路,桥归桥,我们各走各的路。”
其他三名吐蕃将领也一致赞成,丢掉吐谷浑士兵,他们自己上路。
论相贵当然知道一旦最后的一千只羊食尽,双方在杀马之事意见不一致,必然会分道扬镳,与其那时候翻脸,不如现在就分手,把一千只羊归吐蕃军,他们就不用杀马了,至少还能保住一千吐蕃士兵。
只是做出这个决定等于就是背叛了土谷浑人,后果比较严重,论贵相也担心上面会怪罪下来,所以他要让几名吐蕃将领自己提出来,这样他才可以给上面一个理由,是因为吐蕃军将士的强烈要求,他才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当天晚上,一千吐蕃士兵带着一千只羊悄然离开了队伍,他们走直线南下,穿越大沙漠的边缘,用四五天时间便可以抵达且末河、
次日清晨,发现了吐蕃军离去,八千吐谷浑士兵一片哗然,吐蕃他竟然把一千只羊都带走了,令他们愤怒万分。
但愤怒归愤怒,他们也生存下去,吐谷浑将士一致推万夫长慕容旃为新首领,带领他们走出困境。
慕容旃随即下令,身体瘦弱的士兵合乘一匹马,先斩杀五百匹老马为食,全军加快速度赶往蒲昌海。
这次吐蕃和吐谷浑的矛盾影响十分深远,它是一个导火线,导致吐蕃和吐谷浑之间的关系出现严重的裂痕,数月后,为了平息吐谷浑人的愤怒,吐蕃赞普赤松德赞不得不下令斩杀论相贵向吐谷浑人赔罪。
但杀了论相贵也没有能完全平息吐谷浑对吐蕃的不满,大历十年,吐谷浑军队开始收缩战线,从陇右撤军,大大减轻了唐朝陇右的压力,这些都是后话。
十天后,郭宋抵达了疏勒镇。
第一百九十二章 疏勒于阗
疏勒就是今天的喀什,一块富饶美丽的绿洲,这里也是越过葱岭的必经通道,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也是安西四镇中第二大镇。
目前疏勒镇的情形和龟兹镇完全一样,吐蕃和唐军的势力在这里交织,草原牧场被吐蕃占领,四周农田和疏勒城依旧属于疏勒国,一千唐军便驻扎疏勒城内。
镇守使鲁阳听说朝廷使者到来,率领士兵出城迎接,郭宋宣读了天子的诏书,赐鲁阳为平原郡公,封云麾将军,赐银一万两,农庄一座,其余将士皆升三级,赐爵位以及大量钱帛和土地。
当然,天子赐的钱财和土地都是在内地,只能给他们在中原的亲人,尽管如此,还是让将士们感动万分,跪下三呼万岁!
他们本人或许得不到实质性的赏赐,但朝廷给他们爵位和荣耀,就足以令他们心满意足,他们没有被朝廷忘记。
镇守使鲁阳年约五十岁,也是在安西从军三十年,两鬓斑白,颌下长髯已见银丝。
他陪同郭宋进了疏勒城,一边给郭宋介绍,“我们其实和龟兹一样,也是靠种田为生,粮食不足一直困扰我们,不过本地百姓和我们相处融洽,士兵们和当地人通婚也不少,通婚虽然给士兵们留下了后代,但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唐事业后继无人,年轻人从小生活在母族环境中,当地语言比汉语还流利,对大唐的认同感很低,他们宁可加入疏勒国的民兵,也不愿加入唐军。”
“为什么宁可加入疏勒国民兵?”
鲁阳苦笑一声,“待遇不同啊!加入疏勒国民兵,不仅能吃饱饭,还有酒有肉,而唐军只能吃个半饱,酒肉想都别想,除了我们这些对大唐忠心耿耿的老兵,年轻人真的很少,龟兹那边还有些汉人夫妻,他们的孩子有家国认同,愿意加入唐军,而疏勒这边几乎没有一个汉人女子,除了我妻子以外。”
这时,一群孩子从身边疾奔而过,鲁阳忽然大喊道:“阿简!”
一名七八岁的孩子停下脚步,低着头上前,“爹爹!”
鲁阳脸一沉问道:“怎么不去读书,跟一群疯娃子混在一起?”
孩子怯生生道:“今天先生身体不适,放假一天。”
“放假也要回家练字习武,不准瞎玩,知道吗?”
“孩儿知道了!”
“这位是郭叔叔,还不快见礼?”
鲁简躬身施礼,“小侄参见郭叔叔!”
“鲁将军,这是你的儿子?”郭宋笑问道。
“是我的小儿子,叫做鲁简,我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在唐军,这个小儿子才八岁,我想让他读书。”
郭宋笑着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这是他从吐谷浑主将慕容边林手中缴获,打造小巧精良,非常锋利,皮鞘上还镶嵌着宝石。
郭宋把匕首递给他,“这把匕首送给你!”
鲁简接过匕首,轻轻抽出,只觉寒气逼人,鲁阳吓一跳,这匕首很珍贵,他连忙道:“这么珍贵的东西不能给孩子!”
郭宋笑道:“一把匕首而已,也是我从敌军主将手中缴获,给我们未来的大唐勇士,有什么不可?”
鲁简对匕首喜爱之极,他眼巴巴地望着父亲,鲁阳无奈,只得点点头,“还不赶紧谢谢郭叔叔!”
“谢谢郭叔叔!”
“去吧!好好读书,将来继承爹爹事业。”
“我一定努力!”
鲁简给郭宋行一礼,转身回家去了。
郭宋望着他的背影笑道:“知书懂礼,长大后一定会成为安西的栋梁之才!”
“多谢长史夸奖!”
鲁阳一摆手笑道:“请去军营内小憩!”
“请吧!”
两人调转马头,向军营而去........
郭宋在疏勒呆了三天,随即出发前往于阗镇,一路上,郭宋眺望着远方白雪皑皑的昆仑山脉,心中无限感慨,这可是神州大地龙脉的起源,什么时候,大唐才能将它重新纳入版图。
十天后,郭宋一行抵达了于阗镇,于阗镇距离且末河比较近,之前被摧毁的且末五城其实就是属于于阗镇管辖,目前于阗镇的唐军兵力不多,只有六百余人,由镇守使郑文高率领。
郑文高就是郑据的父亲,是一名年近六旬的老将,驻守安西近四十年,听闻朝廷使者到来,郑文高也率领全体将士出城迎接。
郭宋随即宣读圣旨,册封郑文高为淮阳郡公、封云麾将军,将士官升三级,全体授爵,并赏赐田庄土地无数,将士们无不激动万分。
这时,郑据带着郑文高来见郭宋,郑文高躬身行礼,“多谢长史在蒲昌海救犬子之命,郑文高感激万分。”
郭宋淡淡笑道:“老将军不必客气,任何唐军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出手相救。”
郑文高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郑据在一旁道:“父亲,长史赶路辛苦,先进城休息吧!”
“对!对!我都糊涂了,请长史随我进城休息。”
郭宋跟随郑文高进了于阗城,于阗城占地中等,城内房舍密集,几乎都是一片灰白色,看不见一棵大树。
道路也不算宽,他们从一间民舍前走过时,郭宋忽然勒住战马,他跳下马快步走上前,趴在院墙的石头上细看,我去!垒院墙的的石头竟然都是和田玉石,而且还是大料籽玉,青玉、白玉都有,他甚至还看见一块重达二十斤的黄皮白玉,破碎一点,露出的玉质却细白如脂。
郭宋有点快晕倒,这块大玉在后世没有几亿元休想拿下来,这里却用来垒院墙。
郑文高走上前笑道:“这种玉石不值钱,产量也大,很多当地都从河里去捡来。”
郭宋顿时想起来了,于阗镇就紧靠着玉龙河,现在叫于阗河,它的北面三十里外就是后世的和田县。
郭宋摇摇头道:“这些玉石在这里不值钱,但运到长安却很抢手。”
“郭长史也喜欢玉石?”
郭宋笑道:“我喜欢于阗河内捡的白玉,平生最大喜好。”
郑文高呵呵一笑,“没问题,我们每家每户都有不少,我让大家都集中起来,郭长史全部都拿去。”
“那怎么好意思!”
“几块石头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就去安排。”
郑文高盛情难却,郭宋却收获极丰,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家家户户送来的玉石多达数百斤,大多是拳头大小。
郭宋当然不能全部带走,他从中挑选精品,光是完美无瑕的羊脂美玉他就挑选了上百块,其他让士兵们挑选,每人挑上十几件回去送给亲朋好友。
但对于于阗将士,郭宋带来的一千匹战马才让他们欢呼雀跃,在他们眼中,这才是最值钱的宝贝。
.........
郭宋一行离开于阗后又沿着且末河东进,从蒲昌海绕道回龟兹,在归途,他又去巡视了焉稽镇,安西四镇的龟兹、疏勒、于阗和焉稽,他都一一巡视安抚完毕,这才完成了他的安西使命。
回到龟兹时已快四月,留在龟兹养伤的士兵们都完全康复,出发去北庭的时间要到了。
这天上午,郭昕率领数十名文武官员将郭宋和他将士们送出数十里。
郭昕有些伤感道:“此去一行,不知我们还有再见机会否?”
郭宋缓缓道:“只要我能平安回到长安,就相信我一定还会回来,这是我郭宋给安西将士们的一个承诺!”
郭昕点点头,“有君一诺,希望我们能早日再见!”
“各位保重!”郭宋向众人一一行礼。
“祝长史一路平安!”
“祝各位将士一路平安!”
郭宋调转马头率领近三百军队离开了龟兹城,一路向北而去。
郭昕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此去北庭的虎狼窝,不知他们有几人能活着回到长安。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山古道
从龟兹镇北上约百里,便是白雪皑皑的天山,它像一条银白色的巨龙将西域一分为二,北方叫做北庭,南面则称为安西,各有疆域万里。
大唐分别在安西和北庭设立了都护府,安西都护是郭昕,北庭的都护叫李元忠,相比安西,北庭的形势要凶险得多。
尽管去北庭会遭遇极大的风险,但郭宋还是义无反顾地北上了,这是他的职责,再艰难、再危险,他都必须北上。
跨越天山的路途极为艰险,数百里路程至少要走半个月才能翻越,翻越天山有东西两条路,东面叫焉稽道,也叫银山道,银山也是天山的一部分,中间有一条峡谷,上面还有陡峭的山口,唐军曾在最险要之处修建了一座极为险要的城堡,叫做张三城守捉,目前控制在沙陀人手中。
另一条道叫做乌孙古道,这是最便利的一条穿越天山的道路,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从龟兹北上,穿越天山后抵达鹿州都督府,也就是今天的伊犁,路途长约两百里,主要是河流峡谷,只要五到八天就能穿过天山。
不过回纥人却在乌孙古道的北面布下了重兵,这便是郭昕担心之处,他们能否突破回纥军队的封锁。
给唐军带队的向导叫做拔沙,是龟兹国的乌孙人,三十余岁,身材不高,却长得黝黑健壮,灵活得像只猴子,他从小跟随父亲在乌孙古道上行商,对这条古道了如指掌,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你们选择的时间很好,正好是穿越乌孙古道的好时机,现在四月底,冰雪融化,积雪不多了,要是早一个月走,就会被厚厚的积雪阻拦,要是再晚到九月再走,山顶又会重新结冰积雪,实际上一年内只有五个月的时间可以穿越古道。”
“这个时候会不会遭遇山洪爆发?”旁边郭重庆问道。
拔沙笑了笑道:“有是有可能,可问题是这条路我走了二十几年,只遇到过一次山洪爆发,还是在六月份,我觉得不要过多考虑山洪的问题。”
李季低声对郭宋道:“这个向导有点不可靠啊!既然遇到过山洪,那就应该防范,怎么能不考虑呢!”
郭宋淡淡笑道:“或许考虑山洪会很麻烦。”
向导耳朵很灵,听见了郭宋的话,他连忙解释道:“郭长史说得一点没错,如果防范山洪,至少要注意二十几个点,每个点都要爬上山去寻探一番,至少要两天,这样算下来,两个月都走不出天山,所以一般都不会刻意防范,遇到了山洪,反应快一点就是了。”
李季立刻回他道:“我说的防范不是指上山去查看,而是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准备,万一山洪爆发,我们逃生的运气多一点。”
“这个简单,就三条,其一,不要在可能有山洪爆发之处宿营;其二,时时刻刻要保持警惕;其三,一旦遇到山洪,立刻丢下战马向高处逃命。”
所有骑兵的眼睛都瞪大了,梁武怒道:“你要我们丢下战马逃命?”
拔沙耸耸肩,一摊手道:“我只是建议,听不听在于各位,而且遇到山洪的可能性很小,大家知道就行了。”
郭宋有点不高兴对众人道:“这是别人的经验,学习一下总是不会错,而且向导说得没错,战马向高处走会慢一点,山洪爆发,逃生机会瞬间即逝,先逃自己的性命,然后再顾战马,听到没有!”
众人齐声回答,“遵令!”
.........
众人从黑岩山口进入了天山,尽管是四月份,但天山内还是很寒冷,不过在阳光照耀下,能感受到温暖的气息,冰雪已经融化,岩石下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柱开始融化,滴水成涓,汇涓成溪,流水潺潺。
远处山坡上是一片片深绿色的森林,全是高大挺拔的松树,像一个个坚毅的士兵,熬过了严寒的考验。
松树下方则是高山草原,可以看见一群群鹿在溪边河水,看见有生人到来,立刻惊恐地向山坡上奔去,一百名寻猎士兵顿时大喜,催马飞奔上去,拉弓放箭,转眼间便被射倒了三十几头肥鹿,赢得士兵们一片喝彩。
他们每个人只带了五天的干粮,必须一路狩猎来补充肉食。
顺着山谷走了四十余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隐隐传来野狼的嗷叫声。
郭宋问向导道:“附近可以宿营之地?”
向导拔沙一指前方道:“前面靠小河边就有一处空旷地,可以宿营!”
众人加快了速度,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一片空旷的草地,确实是个理想的宿营地,士兵们纷纷翻身下马。
一群士兵上山去砍伐烧火的木材,另一群士兵则去河边洗剥猎物,李季又派出十几名士兵去周围警戒。
“这里不会有沙陀人!”
向导拔沙对李季道:“这里主要是防狼,野狼是行商最大的威胁,建议士兵不要分散,也不要走远,否则会很危险的。”
郭宋提醒李季道:“听向导的建议!”
“遵令!”
李季又重新安排了警戒,派出二十名士兵,十人一组,在南北两头的警戒。
很快,三堆篝火燃烧起来,士兵将鹿肉架在火上烧烤,一时间肉香四溢,欢声笑语,或许是有篝火的缘故,远处不断有野狼嗷叫,它们却始终没有前来骚扰。
一堆篝火旁,十几名士兵一边吃肉,一边笑谈。
“唐老大,你在看什么?”一名士兵问他们火长。
火长叫唐大郎,他是整支军队士兵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大家都叫他唐老大。
唐大郎正握着一块玉石眯眼细看,他一脸疑惑问道:“你们说这块玉好在哪里?”
“我们哪里知道,长史来了,问问长史。”
这时,郭宋正好走过来,见一群士兵眼巴巴看着他,便笑道:“有什么问题吗?”
唐大郎挠挠头道:“我正在看玉石,只是不懂它好在哪里?”
“我来教你们!”
郭宋盘腿坐下,接过他手中的玉石,借火光看了看,惊讶道:“你这块玉是羊脂玉啊!你是怎么选到的?”
唐大郎不好意思道:“我就看它比别的玉白,很光滑,上面又没有裂痕,看起来挺漂亮,我就选它了。”
士兵们纷纷围拢上来,郭宋笑道:“这就是选玉的道理,连不懂的人都觉得它好看,那它一定是好东西。”
他对士兵们道:“首先是选白,白腻得像羊脂一样,那就是羊脂玉,其次是比较完整,没有多少绺裂,然后对阳光看,发现里面没有什么杂质,在手上把玩,格外细腻老熟,一般白玉上都有各种皮色,大家记住,红皮白肉是最好的一种。”
士兵们纷纷掏出自己的玉细看,唐大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长史,我这个玉能值多少钱?”
郭宋稍微掂了掂,笑道:“你这块玉重三两,是块极品羊脂玉,回长安卖给珠宝铺,低于五百贯不要出手。”
众人一片惊呼,梁武忍不住问道:“既然这么值钱,为什么于阗镇的人说它不值钱?”
郭宋瞪了他一眼,“我来问你,你们灵州的瓜果烂在地里没人要,但运到京城去卖却能卖个好价钱,你说为什么?”
梁武明白了,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了,要有人买才值钱。”
“问题就在这里,去长安的路被封锁了,安西的美玉运不出去,又不能当饭吃,当然就一文不值,将来商道通畅了,有商人来于阗收玉,那时这个玉就有价值了,大家明白了吗?”
当天晚上,士兵们纷纷开始鉴玉,不断有人激动得高声大喊,他也有羊脂玉。
郭宋笑而不语,也就是一般白玉罢了,哪里会有那么多羊脂玉。
次日一早,休息了一夜的唐军精神抖擞,开始出发向山谷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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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遭遇不测
乌孙古道并不都是山谷,他们到了河水的源头后,前面便是一座皑皑的雪山阻挡了去路。
众人下了马,向导拔沙带着他们从左面斜坡上了侧面高山的山麓,穿过一大片茂密的松林,松林内有一条蜿蜒的小道,应该是千百年人们走出的一条道路。
众人在松林内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终于从森林里走出来,大家这才发现,前面竟然就是雪山的山脊。
“大家把马匹牵好了,前面的路非常难走!”向导在前面高声大喊。
众人收拾好物品,拉紧了缰绳,小心翼翼地向山脊走去,脚下是厚厚的积雪,他们沿着着一条宽只有两尺的极窄山道前行,这条山道其实是在两座高山山崖之间,中间的裂缝宽达十余丈,裂缝下方是被冰雪覆盖的万丈悬崖,尽管山脊在他们头顶只有百余步,但他们足必须要走十几里才能翻过山脊。
刚走了不到一里,一匹战马在山道上滑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长嘶一声坠下悬崖,唐军士兵的手腕被缰绳牢牢绕住,他竟然被战马带了下去,士兵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一人一马坠下了裂缝中的万丈悬崖。
这名遇难士兵是唐大郎的部下,昨晚就是他建议向郭宋询问玉石,他也为自己有一块好玉而手舞足蹈,没想到次日便葬身在莽莽的天山冰雪之中。
遇难士兵的遗体无法再寻到,众人只能向悬崖下默哀,郭宋高声道:“大家要吸取这个沉痛的教训,缰绳不能绕在手腕上!”
不少士兵纷纷将缰绳从手腕上解下,这才继续沿着狭窄的山道小心行走。
他们一直从中午走到黄昏,在距离山崖还三里左右,又连续有五六匹战马体力坚持不住而坠下了山崖。
天快黑时,他们终于翻过了山脊,但艰难的路程才走了一小半,下山陡峭,山道被常年的坚冰冻住,又陡又滑,更加危险,虽然这一段只有七八里,但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
向导拔沙喊道:“郭长史,天要黑了,没法走,就在山脊上过夜吧!”
郭宋顿时有些不满,“应该在松林里过夜,然后天亮时再走山脊,这样中午就能翻过山脊了。”
拔沙摇摇头,“郭长史,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条下山路异常艰险,必须要走一天,若走到一半时天黑了,那时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那时才更危险,必须要在山脊上过夜,至少睡着了翻个身不会摔下悬崖。”
郭宋听他说得有道理,又打量一下山脊,山脊上最宽处也就一丈宽,而且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夜里至少零下十几度,怎么过夜?
拔沙叹口气道:“大家把脚步的积雪清理一下,就地休息吧!”
“那战马怎么办?”有士兵问道。
“山上的石头很多,把战马拴在石头上,走这条路的商人都这样干,战马夜里就不会摔下去了。”
众人只得把缰绳拴在大石上,把身下积雪清理了,垫一张老羊皮,又用另一张老羊皮紧紧裹住身体,他们坐下靠在大石上,默默就着积雪吃干粮,水葫芦里的清水已冻成了冰,无法再饮用。
这是十分难熬的一夜,士兵们时睡时醒,忍受着山顶上的寒冷,终于等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呜’
低沉的号角吹响,士兵们纷纷起身收拾行装。
几名士兵抬来了热腾腾的肉汤,一名火长笑道:“大家先吃饱喝足,等会儿下山才有力气。”
士兵将干饼掰碎,泡在肉汤里,这顿早饭吃得格外香甜。
这时,一根长长的绳子已经结好,郭宋站在大石上对众人道:“下山非常危险,我要求每个士兵都要将绳子夹在胳膊下面,危急用集体的力量来挽救一人,不过我要再度提醒大家,如果战马摔了,我们必须放手,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否则会连累所有的人,大家记住没有!”
“遵令!”众人齐声回答。
“那好!向导在前面,我们出发了!”
下山是八十度的倾角,狭窄山道上结冰未融化,非常滑,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向导用一根短铁矛在前面探路,确定了一步才走一步,前面的数十名武艺高强的士兵不断在路上洒一些干草,增加山路的摩擦力。
后面的士兵们左臂下夹着长绳,右手牵着战马,也是一步一步向前行走。
战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它们也知道路段危险,紧紧跟随着主人,小心谨慎的踏步前行。
郭宋则拿着一支十字镐,站在几个最危险的路段边缘,准备随时救援遇险士兵,他身体已经外倾,用十字镐勾住山石。
正如向导所言,下山这条路足足要走一天,对人和马的毅力和体力都是巨大的考验,不过队伍吸取了上山时的教训,加上准备充分,考虑周全,黄昏时走下了山道,竟无一人一马损失,他们越过了乌孙道最危险的一段路。
接下来又是在峡谷中行走,天山中短流很多,水流湍急,两边都是一片片的松林,溪流里随处可见巨大的石块,这些都是山洪爆发时从山上冲下来的巨石,经过千万年的冲刷,巨石的棱角都已经磨圆,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鹅卵石。
“这里就是山洪爆发处吧!”李季问向导沙拔道。
沙拔苦笑一声道:“从这里过去一百余里,河里都是大石头,很难说它们是从哪里冲下来的,山洪行踪难测,防不胜防。”
梁武小声问郭宋道:“山洪是怎么出来的?”
郭宋想了想道:“估计是山上有很多小湖泊,叫做堰塞湖,下一场大雨或者积水增多,周围的石头支撑不住而崩溃,湖水就从山上倾泻而下,形成山洪,其实就与河道决口是一个道理。”
郭宋刚说完,他忽然听到一种可怕的异响,就像海啸来临时的低吼,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断裂声,他一抬头,只见山坡上一根根大树消失了。
郭宋大吃一惊,大吼道:“山洪来了,快跑!向左面跑!”
他们在山谷中,危险是从右面山上袭来,只有向左边山上跑才是脱身之道。
郭宋一纵马,火龙王跳进了小溪,向对面山岗奔去,士兵们也纷纷跟随纵马跳进了小溪,这时,一股浑浊的山洪从山上疾冲而下,裹夹着大量的树木和泥石,它就像一匹脱缰的疯马,向山脚下狂泄而来。
人在它狂暴的力量面前显得格外渺小,前面的十几匹战马被吓坏了,扬蹄长嘶,士兵拼命催马,它们却死活不肯走,郭宋急得大吼,“把马丢掉!”
士兵们只得跳下战马,向溪流中扑去,这时,山洪瞬间冲至,吞没了十几匹战马和士兵........
山洪爆发力惊人,但消退得也快,不到一刻钟,山洪便消退了,山下的谷道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清澈的溪水不见了,填满了树枝和泥浆,一片狼藉。
向导沙拔呆呆地坐在大石上,他还没有从震惊和恐惧中清醒,这条道他走了二十几年,只在二十年前遇到过一次山洪爆发,没想过今天居然又遇到了。
山谷里,郭宋率领百名士兵在寻找失踪的十二名士兵,这些士兵都是因为战马恐惧不肯行走而耽误宝贵的逃生时间,他们正好又直接位于山洪冲下之处,只是短短几秒钟,人和马都消失了。
“长史,这边有发现!”
郭宋急忙走上前,只见士兵们从一块巨石下面的泥浆中挖出了几具尸体,都已气绝身亡。
“有多少?”
“有五具尸体,还有两匹马。”
郭宋叹了口气,“把他们都捞出来,好好清洗干净,然后再继续寻找!”
士兵们又寻找了整整一天,终于在十几里外将最后一名遇难士兵的尸体寻获。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折中之策
唐军将战马埋葬,又将士兵尸体火化,军队又整顿行装重新上路了。
一路北上,他们再没有遭遇地质灾害,十分顺利地走到了天山北麓,这天上午,他们抵达了距离天山出口约三十里的一座高山牧场,远处居然看见了雪白的羊群,这里出现人家了。
不远处还有一片湖泊,叫做乌孙湖,大概有四五个平方公里。
唐军在一片松林内休息,向导拔沙前去打探消息,一个时辰后,拔沙骑马回来道:“是乌孙牧民,不是沙陀人,大概有十几户人家,有户人家我还认识,长史需要和他接触吗?”
郭宋沉吟一下道:“他们对唐军的态度如何?”
“从前唐军从不向他们征税,但现在沙陀人征税很狠,每年要征三成的羊税,如果不交就把他们赶出牧场,他们对沙陀人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郭宋点点头,“好吧!请他来相见。”
拔沙匆匆去了,不多时,他带来一名须发皆白的乌孙族老者,给郭宋介绍道:“这是老牧人阿察克,已经七十多岁了。”
老者上前跪下给郭宋磕头,“小民参见郭长史!”
郭宋见他汉话说得不错,便笑问道:“老人家怎么会说汉话?”
“小民年轻时在庭州给唐军运输粮草,做了十年的车夫,会说一点汉话。”
郭宋肃然起敬,连忙请他坐下,又问他道:“现在北庭的唐军情况如何?”
“情况不太好,北庭三州的西州和伊州都丢了,只剩下庭州的金满和轮台两县以及几座守捉城,其余大部分土地都被沙陀人占领,这还只是北庭三州,北庭以外的几个都护府都投降了回纥,回纥人在这一带驻扎了数万军队。”
“天山出口有军队吗?”
老者点点头,“有一支两千余人的回纥军队驻扎。”
郭宋又询问了北庭的其他情况,便赏了老人十两银子,让沙拔送他回去,同时赏了沙拔一百两银子,作为他此次向导的酬劳,沙拔千恩万谢走了。
郭宋随即派李季率领几名斥候前往谷口探查情况。
谷口外是大片极为美丽的高原牧场,绿草茵茵,流水潺潺,分布着大片森林,高处则是白雪皑皑的天山,山体呈瑰丽的蓝色,就仿佛在云端之上,安详、宁静,就是一幅极为美丽的画卷。
不过就一处高地草原上,驻扎着三百顶帐篷,形成了一个军营,这里便是控制乌孙道的回纥军大帐,一共两千人。
除此之外,谷口左侧还有一座军堡,扼守住了出口的一半,这是唐军修建的守捉堡,可以驻扎三百人,现在这里也同样驻扎着三百回纥士兵,他们才是真正防御谷道的军队,每天都要进谷道内去巡逻。
守捉堡修建在险要处,城墙都是大石砌成,极为高大坚固,可以说,这座守捉堡就是出乌孙古道的第一关,必须要攻下它,否则很难出乌孙道。
下午时分,李季留下两名士兵继续在谷口监视敌军,他则率领其他几名士兵赶回了唐军驻地。
郭宋立刻召集众将商议军情。
“出发之前我曾请示过天子,如果我们和回纥开战,是否会影响到朝廷和回纥的关系?天子让我不要考虑这个问题,一切从实际出发。”
他看了一眼众人,又缓缓道:“山谷口的军堡是我们绕不过的坎,要么和回纥交涉让我们通过,要么就打过去!”
李季毫不犹豫道:“交涉不可能,他们不能做主,还要去请示上面,一两个月后才会有消息,但结果必然是让我们退回去,既然我们早有在北庭会浴血战斗的心理准备,那么就打过去!”
这时,郭重庆缓缓道:“其实我们可以折中一下,不用和他们作战,而且一鼓作气冲出山谷,关键是对方不知道我们到来,只要我们趁夜间压制住对方的哨兵,那么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不得不说,郭重庆的建议很有道理,既然还有折中路线可走,就没有必要走极端,如果真和回纥军大开杀戒,最后倒霉的却是北庭唐军。
郭宋将李季画的草图展开细看,他指军堡问李季道:“说一说军堡的具体情况。”
李季点点头道:“军堡是修建在山坡上,然后又修建了一段城墙,从山坡一直延伸道出口,占据了山谷出口一大半的位子。”
“那空出的谷道出口有多宽,能否快马奔行?”郭宋又问道。
李季想了想道:“宽大概有十几丈,完全可以奔跑战马,只是他们在空缺处摆放了二十个大木墩子,阻挡得很严实,需要事先移开木墩子。
至于城墙上士兵大概有一百余人,但晚上会有多少士兵我暂时还没有掌握情报,不过我留了两名手下在谷口附近,他们明天一早会送来最新的情报补充。”
成败决定与细节,如果事情没有那么急切,那就尽量把情报掌握清楚,一切都不能靠想象。
当天晚上,士兵们依旧休息,没有任何行动。
次日一早,两名斥候带回来了重要的情报补充。
郭宋在草图上标注了最新带来的情报,夜里城墙上的士兵只有二十人左右,三更正换岗,木墩子高三尺,每个约一百余斤重,回纥军白天会有士兵进山谷巡逻,但天黑前会赶回军堡,整个军堡的人数在三百人左右。
郭宋将所有的情报综合起来,他脑海里便形成了一个大胆而有效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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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更时分,两百七十名唐军渐渐靠近了距离谷口约三百步的一个转弯处,他们借着转弯的山岩遮挡住了身影。
他们隐身在黑暗中,从他们位置看去,可以看见城墙外挂着一盏灯笼,若隐若现地照亮了出口处的情形,那边一排摆着大约二十个大木墩子。
郭重庆率领四十名武艺高强的士兵匍匐在地上,缓缓向山谷出口靠近,在距离出口还有三十步时停下,紧紧趴在地上,他们的任务是移走二十个木墩子。
郭宋也有了任何,他的任务是解决夜间的二十名岗哨,对于他这个绝顶高手而言,问题不大。
他直接奔到山坡下面,像猴子一样攀上了十几丈高陡峭的山岩,站在军堡下,身体紧贴着城墙,他又取出两根凿子,插进城墙石缝中,开始向上攀爬。
城墙高两丈,加上十丈高的陡峭山岩,要从这么陡峭地方爬上军堡,对唐军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更不用说回纥军了。
正是因为不可能,所以在军堡上没有哨兵,哨兵都集中在下方的城墙上。
城墙内像楼梯一样,一级级修下去,每隔几级台阶就站着一名士兵,不过士兵都很困倦,抱着长矛靠墙打盹。
但最下面紧靠出口的一个方台上站着五名士兵,他们却十分警惕,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这也是回纥军偷懒的办法,二十名值夜士兵中,十五人偷懒睡觉,留下五人提高警惕,一旦发现情况,可以迅速叫醒其他人。
向下的城墙是一条曲线形,
郭宋身体贴着城墙缓缓而行,很快便来到第一个士兵身边,士兵抱着长矛靠在城墙上睡觉,发出低微的鼾声,郭宋手快如闪电,一记掌刀击中对方的左颈,士兵立刻晕厥过去,至少要昏迷半个时辰才能苏醒。
郭宋如法炮制,一连斩晕五名士兵,城墙便渐渐变成了直线,下方台上的五名士兵很容易发现他。
郭宋改变了路径,跳到城墙垛口背后,从城墙外向下移动,这样方台上的五名士兵便看不到他了。
他既谨慎小心,同时又快如疾风,有一连击晕了十名士兵,这时,他距离最下方的平台只有三丈距离,五名士兵依然没有发现上方的情况变化,他们在亮处,而上面在暗处,除非有人走下来,否则很难看见入睡的士兵都已被击晕。
郭宋藏身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城垛背后,五名士兵正在交谈着什么,似乎还有争论,听不太清楚。
郭宋忽然从城垛后一跃而起,像只大鸟般向五名士兵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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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老高有点感冒,昏昏沉沉,今天这章有点晚了,抱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