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章 黑莲
哗啦一声,钟无展开一张纵横数尺的地图,在桌面上铺了开来,地图上,有许多红色的小点,散布四方,“这是丰乐城九城八十一坊的地图,上面的红点,都有可疑之处。”
许易一手按住地图,一手多出一支炭笔,时而用炭笔打横,在地图上比来比去,似乎在计算比例尺。
忽的,他在图中右上角,有密集红点汇聚区内,画了一个浑圆,用炭笔在浑圆上敲了敲,“李信,你赶到圆心位置,半柱香后,我到那里与你会合。”
言罢,辞出门去,李信目瞪口呆盯着钟无。
钟无高深莫测道,“听大人的吧,凡大人所言,无有不中,对大人的信任,应到迷信的程度。”
李信讷讷无言,冲钟无告个罪,急急向许易所标注的圆心位置赶去。
他心中半点不信钟无对许易的吹捧,对追踪一道,他自认为颇有心得,也正因为这项本领,他才最终被许易任命为捕盗科长。
这五日,他不可谓不用心,可才查出的蛛丝马迹,都被剪断了,扫平了。
论本领,他当然自知非是属令大人之敌,可追踪寻迹,并非本领高强就能胜任的,也不是谁吹捧几句,就能真的神力加持的。
即便如此,属令大人既已下令,他唯知奉命行事。
李信赶到许易指点的位置后,立时取出沙漏,开始计时,他是个信奉严谨的人。
半柱香堪堪将到,许易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他身侧,传音道,“正西方,穿绿衣的青年,修为尚未入境,但实力不可小觑,我把他交给你,希望你能悄无声息的,把他带回来,能不能做到?”
“能!”
李信答得斩钉截铁,但心中根本不信,这短短半柱香的工夫,许易便能破了他五天也破不了的难题。
李信应承后,许易并不多言,当即出城,返回属令衙门。
酉时三刻,许易端坐厅堂,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正看得入神,李信阔步入内,拜倒于地,激动地道,“大人神明如玉,明察秋毫,下吏拜服。”
许易放下册子,“看来是抓住了,有没有伤亡?”
李信道,“没有伤亡,此贼虽狡猾,但下吏也不是泥捏的,何况,以暗打明,下吏潜心设计,终于悄无声息将此獠捕获。经查验此獠物资,发现了这个东西。”
说着,李信递过一枚玉牌,那玉牌通身漆黑,中间雕镂着一朵黑莲,宛若随时便要随风飘动一般。
“此是何物?”
许易接过玉牌,触手间如握玄冰。
李信道,“此乃黑莲令,至少是分会议事长老一级的人物,才能佩戴,乃是黑莲教的信物。”
“黑莲教!”
许易惊声道,“此教竟蹿到东山属来。”
饶是许易才慢慢渗透入这片世界,也听过黑莲教的大名。
他顿时,大感棘手,“人呢?”
李信道,“已押到衙署了,随时听候大人发落。”
说话之际,再看向许易的目光,已充满了敬畏。
至今,他仍无法想象,许易是怎么在半柱香之内,锁定黑莲妖教核心人物的。
然而,在李信想来难之又难之事,在许易处,不过弹指一挥。
他要钟无标记可疑点,尔后,总览地图,绘制可疑点的交叉区域,然后便以这个交叉区域为重点搜索区域,发动截音术和感知异能,要捕捉秘密消息,可能有难度,但要捕捉相关可疑人物,以黑莲教的庞大体量,简直易如反掌。
当时,他便锁定了不少大鱼,但其中尤以那绿衣青年最为显赫,便拿他开了刀。
“对了,此獠颇有身家,总计缴获愿珠七枚,特此交付大人。”
说着,李信将七枚愿珠摊在掌中,送至许易身前。
许易摆摆手,“兄弟们辛苦了,你拿下去与兄弟们分了吧。”
愿珠,许易当然想要,他如今囊中比水洗得都干净,正是缺愿珠缺到了极点。
兼之属库也空了,好在兵士们新来,建制才立起来,暂时不发赏赐,还说得过去。
若继续拖下去,光是贫穷,就能让他这个新任的东山属令倒台。
毕竟,再是铁打的队伍,没有利益维系,迟早也会散架。
李信大喜,再度拜谢许易。
便在这时,程堰如一道疾风冲了进来,“大人,曹府判他们到了。”
许易蹭地立起身来,暗骂道,“还真是小看天下小人了。”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想不明白,先前,程堰收到的公文,分明就是虚晃一枪,故意麻痹自己。
也怪自己大意,明明自己这边露了破绽,还幻想对方会徐徐进兵,给自己留出反应时间。
许易心念急转,感知放出,已探到曹府判领着三人,已上了衙署前的广场,领着的三人,有一人是老熟人钟山府选吏司司长龚超,另外两人不识得,多半是新任的属判和衙兵长。
许易道,“程堰,你出去代我迎客,让曹大人稍后,我见完贵客,便来见他。”
程堰应诺,辞出门去,根本不问许易原因,他向来是许易让干什么,便干什么,绝不多疑,也绝不废话。
李信就不行了,紧张无比,想劝许易不要弄险,以免激怒了曹府判,但又不敢宣诸口外。
许易道,“不必担心,你安坐便是。”
他话音方落,门外已传来了曹府判的咆哮声,“许易呢,他人呢,本判此来,代表府衙,他好大胆子,敢让本判等候,我不管他有什么贵客,也须得滚出来见我。”
曹府判才呼喝出口,一位气度不凡的紫袍中年,霍然出手,将程堰击飞出去,叱道,“小小蝼蚁,也敢挡判尊的路。”
曹府判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前行,龚超三人疾步跟行,直走得虎虎生风。
曹府判双目如电,直射属衙大厅,杀气在心中堆积。
今番的机会,是再好也没有了,他不打算用硬刀子,软刀子一样杀人。
前番交锋,小看了许易,一着不慎,不仅让郑八火那不成器的东西丢了性命,连累得后院失火,还让他在龚超面前丢了老大面子。
每每一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额头发胀,心中怒火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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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章 风紧扯呼
曹能真是迫不及待要看许易的好戏,要这该死家伙在自己的手腕下,被折腾得苦苦哀嚎,求饶不止。
曹能脚下生风,眨眼便行到衙署大厅前十余丈,便在这时,厅中忽然传来一声咆哮,曹府判如受惊的麻雀,蹭地蹿了开去。
但听帐中声音喊道,“哇呀呀,许兄,老子今日定要结果了姓曹的,你别拦我……”
另一道声道,“息怒,黄兄,千万息怒,你已打死了郑八火,再打死曹府判……”
“老子杀曹府判,如杀一狗!哇呀呀……”
刷的一下,曹府判腾空直上,转瞬远遁,龚超也似屁股着了火,嗖嗖飚个不停。
余下的紫袍中年和黑袍青年面面相觑,完全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对视一眼,朝曹府判飚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口气飚出三百里,翻过三个山头,曹府判才定住身子,神色慌张地东张西望,见得龚超飚来,又是一惊,险些以为黄开追了过来,差点又开溜了。
“判尊,是我,判尊,是我啊。”
龚超连声呼唤,曹府判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待龚超落定,劈头盖脸道,“不是说黄开解散了凤栖山,已经远遁了么,怎么还在许易处?”
他真被黄开吓怕了,对这种一言不合就给脑袋砸开的蛮子,他实在没勇气面对,也没能力面对。
再凶恶的人,他都不会畏惧,因为只要有所牵绊,有所挂碍,行事总归是有所忌惮的。
可遇上黄开这种,完全是无法无天的家伙,本身背景又无比强大,似郑八火之死,其人还带着官身,死也就死了,报到府令处,府令根本不接,话里话外,反而埋怨他曹某人不该招惹黄开,给他府令大人找麻烦。
“我也不知啊,判尊,会不会黄开根本不在,是许易弄鬼,故意用口舌之技,诓骗你我?”
龚超壮着胆子道。
刷的一下,曹府判的脸顿时殷红如血,棱着眼珠子瞪着龚超,直瞪得龚超后脊梁发寒。
曹能真恨不得活吞了龚超,但这滔天之怒,多半却是来自他自己。
他恨自己对黄开的恐惧,竟到了闻其名,便失理智的地步。
往日,在衙中,他向以多智著称。
似许易这等区区狡计,岂能骗得过他。
可偏偏当黄开那粗犷的声音在厅内一咆哮,霎时,他心灵中的理智便荡然无存,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逃了。
此刻,龚超虽戳破许易的狡计,可那又如何?
难道他还要再转回去?那他还要不要脸,还怎么面对两名不知情况的新任属判、衙兵长?
就在曹能满心纠结、痛苦之际,新到任东山属属判齐欢、衙兵长龙宇终于赶了过来。
此二君真的纳罕到了极点,临来东山府前,他二人对自己的使命,都有了充分的了解。
郑八火之死,已经传开了,曹能和郑八火的关系,也不是多深藏的秘密。
是以,齐欢、龙宇都乐得买好曹能,给许易来一出下马威。
明明只差临门一脚了,曹府判失魂落魄地走了,至今让他二人没醒过神来。
“判尊,依我之见,此事该急,还得急,既然是府尊大人有事,当是头等大事,有些人,有些事,下吏愿意为判尊代劳。”
龚超忽然放大了声音,赶紧给曹能递过一把梯子。
事实上,当龚超说完那句“恐怕是许易的狡计”后,他便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皮子撕下来。
这种上官的丑事,只能由上官自己回味、体悟,自己这一提醒,岂不是告诉曹府判:你的丑态,我已看得明明白白?
悟透此点,龚超自然悔恨不已,急着寻觅补救措施,恰好齐欢、龙宇找了过来,让他抓住了机会。
曹能淡淡扫了龚超一眼,心头火气稍平。
事实上,当他醒悟过来中了许易奸计之际,心中退意已生。
一者,是颜面的考虑。
二者,却是利害的分析。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退未必是坏事。
此前,他全凭一口气,想要灭掉许易,看似谋划妥当,其实漏了一个最大的变数,那便是黄开。
今番,固然许易狡计诈骗的可能性极高,但谁敢肯定黄开真的不在。
同样,他无法估算许易和黄开之间的关系,但许易入凤栖而黄开退,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单此一点,足可证明许易和黄开的关系,非比寻常。
一旦他真明着出手整了许易,黄开闻之,来寻自己晦气,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即便是要下手,他自忖也应该是隐在暗处。
想明白此点,曹能怒气全消,只觉庆幸,满面煞气一敛,含笑道,“也怪我,竟把府尊的事忘在了脑后,这才想起来,急着赶过去,又忘了和你们招呼。”
齐欢道,“我们的事是小事,府尊的事,才是大事,判尊请回,龚司长相送便可。”
龙宇凝眸道,“判尊若去,许属令那头怕要松口气了,如今已近深夜,判尊不如先拾掇了许属令,再行归去?”
“龙兵长,大事小事,你还分不清楚么?”
龚超喝叱一声,向曹能抱拳道,“判尊大人自管去,此间小事自有龚某料理。”
曹能点点头,“龚司长过来,某有一二事交待。”
龚超领命,随曹能离开,并示意齐欢、龙宇,在此等候,不得擅离。
龚超、曹能去后,龙宇轻声道,“这曹府判非成大事者,如此好的机会,岂能轻纵?说什么府尊有急务相请,不过是畏黄开如虎。”
言罢,龙宇斜睨齐欢道,“齐兄向来以老成闻名,如何不劝龙曹府判,若是姓许的倒了,说不定齐兄能顺势上一步,一举成为命卿,岂不美哉。”
齐欢道,“吾有何能,敢奢望一属之令,龙兄太心急了。”
忽的,龙宇的目光在齐欢脸上凝住,霎时顿悟了,姓齐的还是比自己精明,明明看破,却不说破,偏偏自己要蠢到去留曹能?真是蠢!
龙宇懊恼正懊恼之际,龚超踏着茫茫夜色,阔步行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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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章 局势复杂
此刻,龚超的心情有些复杂。
和曹能一般,来的时候,何等快意,等着看一场大戏。
岂料,许易厅中不过传出了黄开的声音,曹能便恨不能一退三千里。
此刻,曹能要去,并叮嘱他,不必强动,只需牢牢把住许易错处,作成一个案底即可,并明示他,有些事不必自己做。
曹能的关照看似贴心,但龚超只觉心中发寒。
他懊恼自己,比曹能后回过味儿来。
事已至此,他已经想明白曹能为何要退了。
一个黄开,的确有莫大之威慑。
曹能扛不住,事实上,他也扛不住,可曹能撤了,将他顶在了前面,他却撤无可撤。
承认,曹能贴心地为他想了,要他不必冲锋陷阵,可以将事交给有些人去做,可他来都来了,许易真倒了,他还真能指望黄开不寻他晦气?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局势已然如此,他只能小心前行。
当下,龚超只好引着齐欢、龙宇,再朝东山属衙赶去。
三人才要在广场上降落,却见整个广场完全碎开来,却碎裂的造型宛若水波荡开,几乎一眼,几人便找到了碎裂的原点,只有碗口大小,却深不见底。
龙宇传音龚超、齐欢道,“场中并无打斗痕迹,如此裂纹,倒像是谁负气之下,倒持神兵,顿在地上,凿裂出来的。只是,如此广度的裂纹,非百万斤神力不可为之,这,这……什么时候,那大妖黄开竟有了这等修为。”
齐欢传音道,“大妖之能,不是轻易用境界便能衡量的,移山填海也非是传说。”
龚超默然,心中擂鼓的同时,无比地羡慕已然脱身事外的曹能,心念转动,道,“龙吏,你去通禀一声,就说龚某身携府中公文,已经到了。”
龙宇愕然,瞬间回过味儿来,已明白龚超转了心肠,不甘之余,也是羡慕许易,平白地怎就将黄开那头大妖降伏了。
龙宇才要动作,程堰迎了出来,不卑不亢向诸人行礼,道,“先前,令尊大人本来将要出外相迎,奈何脱不开身,如今事毕,客人已经离开,却不见列位大人踪影,令尊心中忧郁,特在衙中等候,几位大人归来,实在极好。”
“这位兄弟,客人当真走了?”
龚超抢先问道。
他心中对黄开真实来过,再无半点怀疑,整个东山属,除了那黄开,谁有如此神力,造出眼前的可怖景象。
他真的生恐黄开还赖在东山属衙,到时,他怕连大声说话的勇气也无。
程堰道,“黄先生离去了,说是要游历世界,不知何时还会归来。”
“好好,黄先生好雅兴。”
龚超应和一句,暗道,老子信你才有鬼,姓黄的若真走了,许易会不叮嘱你别乱说?
言罢,指着龙宇道,“龙吏,这位小兄弟是许属令的得力心腹,适才你之举动,着实无礼,还不向这位小兄弟赔个不是?
程堰赶忙道,“无事无事,在下微末之人,如何敢让贵人致歉。”
龚超不过是向许易释放自己的善意,并非要强令龙宇不快,程堰如此表态,在他意料之中,当下,便让程堰头前带路。
入得大厅,许易拍案而起,急急迎了过来,“龚兄,龚兄,让我想死,遥想当日,与龚兄见面,当真如被春风,这才几日之隔,竟如过了半生。”
此言一出,龚超、齐欢、龙宇三人同时变色,尤其是龚超,此前和许易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个心狠寡言的,今日一见,这位竟又换了画风,如此恶心虚假的话,竟张口就来,这人不要脸的速度,怎么能这么快,怎能这么快,实在是让人痛心啊。
他却不知,许易这番作态,却是前几日义释黄开唠下的毛病。
许易这一假模假式,龚超真是倍感难受,想和许易虚伪应和,却实在是不能将底线拉到那么低的程度,不接茬,又怕许易误会他的动机,真个是左右为难。
“在下齐欢,拟任东山属属判,见过属令大人。”
齐欢对着许易行了一礼,朗声道。
龚超感激得地瞥了他一眼,笑道,“东山属令建制新造,在府中也是一等一的大事,府尊几经盘算,优选出了齐吏、龙吏分任东山属属判和衙兵长,二人都是精兵强将,相信必定不会另许属令失望……”
说着,又详细介绍了齐欢、龙宇的履历。
几人正说着热络,程堰疾步匆匆冲了进来,同行的还有李信,二人皆神色慌张,李信身上竟还沾了血迹。
许易大惊,噗通一声,李信冲了进来,传音道,“大人,夔勇被府中来人夺走了。”
刷的一下,许易的眉头蹙了起来。
龙宇朗声道,“不知出了何事,若是属中之事,龙某和齐属判既已到任,或许可以一并听听。”
不待许易接话,一位身量雄阔的中年男子行了进来,凛凛一躯,威势不凡,浓郁的煞气几要化作实质。
“牛统领!”
龚超吃了一惊,脱口呼道。
“见过牛统领!”
齐欢和龙宇齐齐向来人行礼。
一声“牛统领”才将呼出,许易便知道来人是谁,赵陵给的册子上,将钟山府的权力人物,基本都囊括了。
牛统领,大名牛武刀,乃是府中衙兵统领。
麾下辖兵千人,光论品秩,位比一属属令,但其身在府中,位处要害,各属属令求他时多,他求各属属令时少。
久而久之,隐隐自视为一属属令的上官。
“原来是牛统领。”
许易抱拳一礼罢,指着李信道,“听我这捕盗科长说,他逮捕的贼人,被统领夺去,不知这是何道理?”
夔勇,不是别人,正是被许易指认为似贼人的黑莲教的那位绿衣青年。
牛武刀道,“那夔勇罪大恶极,牵扯多起大案,府中也一直在搜捕他,惊闻你司将之拿下,为免出现意外,本将亲自前来捉捕,怎么,东山令以为有不妥之处?”
牛武刀统领府中衙兵,官名乃是唤作御侮卫,取为府令御侮之意。
同时,府中设置各司,因权责下放各属,并未设立捕盗司,但和捕盗相关的事权,由御侮卫兼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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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章 炮击
是以,从事权出发,牛武刀此言字字句句,站在道理上。
龚超眉心一跳,笑道,“对了,好叫东山令知晓,某此来,除了送龙吏、齐吏入东山,还有一事,惊闻东山属下,封了、京山、安陆三城愿云凝聚速度,大大减慢,一属治事,唯以赋税为重,东山属下三城皆现愿云凝聚速度减慢之势,此事不可谓不大,不知许令可有教我?”
因忌惮黄开,他本不愿和许易为难,至少要学曹能,绝不顶在第一线,眼下就有齐欢、龙宇两杆好枪可使。
他大可隐在幕后,以图将来。
如今时移世易,有些事就要倒过来了。
他是明眼人,看得明白,牛武刀此番来寻许易,绝不是走流程,而是挑衅。
牛武刀将刀亮在明处,龚超立时有了依仗,也向许易抽出了隐在身后的暗剑。
黄开固然可怖,牛武刀和他背后之人势力也不小,何况,牛武刀等人顶在前面,黄开就是要寻不是,先得过了牛武刀这关。
许易道,“此事某还不曾与闻,若调查清楚,必会给府中一个交代。”
龚超道,“不必了,此事便由新任衙兵长龙宇来调查吧,明日午时之前,必须形成文字,上报府中。”
“下吏接令!”
龙宇一抱拳,朗声喝道。
“许令治事无方,某必上报府中。”
牛武刀冷哼一声,挥手道,“”行了,东山属以后若再拿到贼人,还请许令第一时间向我御侮卫禀报,若许令的捕盗科长实在不得力,某会奏请府中给许令派一个捕盗科科长来。”
说话之际,牛武刀神态极为不屑。
许易面色平静,抱拳道,“东山属有许某,府中大可放心,更用不着牛兄操心。”
牛武刀冷冷盯着许易,半晌,忽的,发出一道爽朗的笑声,指着许易道,“有意思,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很好,很好。”
说着,阔步行出门去。
他来寻许易,当然不是官面上的流程,而是希望激怒许易,让许易做出不理智的事。
届时,他正好顺势而为。
可没想到,许易这个新到任的东山属令,传闻脾气火爆到敢让曹能下不来台,在他挑衅之际,却是冷静异常,死活不肯上钩。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自去,却在心中记牢了许易这个东山属令。
“牛统领何急,龚某真想找个机会和牛统领把酒言欢,交交统领这个朋友。诸君,与某同送牛统领。”
说着,龚超跟在牛武刀身后行出门来,许易、齐欢、龙宇只好同行出门来。
牛武刀似乎并不领情,脚步甚急,出得门来,一腾身,径自去了。
龚超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面色立时有些挂不住,斜睨许易一眼道,“龚某代表府中前来,许令好生拿大,该有的接待礼仪,某丁点不见,不知是怠慢龚某,还是怠慢府中?”
他话音方落,许易攸地变色,身形一闪,暴退数百丈。
“你!”
龚超大怒,话音未落,一道纯白的水桶粗细的光柱射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龚超、齐欢、龙宇几乎只来得及激发一层薄薄的法力墙,覆盖周身,那纯白的光柱便射了过来,目标正是许易彼时所立的位置。
轰然一声巨响,白色光柱爆开,龚超、齐欢,龙宇三人,如三根稻草被卷飞上天,恐怖的轰击,正中属衙正厅,巨爆炸开,现场没有满地狼藉,只有一片素白,恐怖的灵力轰击,将一切都炼化了。
砰,砰,砰
龚超、齐欢、龙宇三人,毫无反抗能力地被狂飙的风暴,暴摔在了地上,身上、口上,鲜血狂飙。
“许,许……你,你……”
龚超一边喷血,一边指着许易,眼中竟是狂愤。
他不傻,他看明白了,刚才的攻击,分明就是奔许易来的,只是这混账躲开了,连累他们三人遭了池鱼之殃。
事到如今,谁都看出来,先前轰过来的轰击,乃是灵炮的炮击。
如此恐怖的攻击,即便是池鱼之殃,也险些要掉他半条命。
“来人来人,救治三位大人。”
许易高声喊道。
立时,程堰引着一队兵士到来,给三人喂食丹药,包扎伤口。
才料理明白,西方天际炸开几团焰火,焰火凑成文字,上面写到,“大好狗头,暂且寄之,某将随时取之。”
“鼠辈安敢无礼!”
程堰怒声吼道。
许易摆摆手,看着才裹好的龚超道,“为龚兄贺,灵炮之下,还能存命者,某生平未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许某近日常遇不顺,龚兄有吉瑞祥光笼罩,某当多和龚兄亲近,借借龚兄的祥光。”
龚超一把推开才给他缠好伤口的程堰,身子一展,摇摇晃晃朝西天遁去,心中咒骂不绝,“遭娘瘟的,老子除非疯了,你这遭瘟的东山属,老子是再不来了……”
笑话,他又不傻,东山属形势已如此险恶,连许易这个属令都随时处在被灵炮袭击的危险之下,若真许易跟在身边,怕不没跟几天,许易无事,自己的小命先玩完了。
龚超既去,齐欢,龙宇各自不发一言,退了开去。
衙署被毁,山门中其余建筑颇多,有的是许易容身之所,但许易没有换地方,在原来衙署的遗址上搭了个大帐,住了进去,并叮嘱护卫在大帐外的程堰,若无急务,拦住一切人等。
在大帐中坐定,许易面上淡淡的笑容,瞬间收敛。
他仔细盘算眼前的局面,实在是糟糕透顶,本来龚龚东山属的基本盘,已经够糟糕了。
哪知为争属令一职,迫不得已,得罪了曹能、龚超,走下面为官,得罪了上一级的大吏,任谁都知道是官面上最坏的几件事之一了。
偏偏东山属又出了邪教,他这边才布局,人家就有了反应,牛武刀来得如此迅速,显然不是此人实心任事,而是有不忍言的秘密。
至于牛武刀背后站的又是谁人?他已经懒得猜了。
得罪了这么多府中的大人物,他想求和也是不能,下面的东山属三城,邪教猖獗,竟敢炮击他的属衙,摆明了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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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章 愿力金身
这一层层的困局,如道道交织的丝网,结成一团,将许易困在其中。
许易原地绕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的,顿住脚,“程堰,叫李平来见我。”
半盏茶后,李平到来,许易开门见山道,“东山属除了黑莲教,还有没有别的邪教、淫祀?”
李平沉吟片刻,道,“据我所知,应是没有了,黑莲教势力庞大,哪有人敢跟他们抢生意。”
许易道,“这么说,东山属的淫祀、邪教是自黑莲教始?”
李平摇头道,“当然不是,黑莲教蔓延至这东山属,不过是这七八年的事情,淫祀之事,利益攸关,哪里能够禁绝,早先东山属三城的淫祀、邪教,堪称五花八门,只是后来黑莲教蔓延而来,因其势大,渐渐地,其余的淫祀、邪教,或被其吞并,或被其扑杀,这才禁绝。”
许易冷笑道,“这么说,黑莲教的执行力似比官府还要来得强大?难道就没有漏网之鱼么?”
李平头脑不慢,摸到些许易的思路,道,“大人是不是要找别的邪教头子?若是如此,眼下我东山属的幽狱中便有一个。”
“此人到底是何情况?”
许易精神一震,他没想找什么邪教头子,他的要求很低,能找到一个小头目,至不济有邪教组织经验的就行,没想到李平倒弄出了意外惊喜。
却听李平道,“那人姓潘名美仁,十余年前在东山属创立东香教,发展极为迅速,信众最多时足有十余万人。黑莲教初入东山属,便在东香教的手下,吃了好些暗亏。直到后来,东香教倒台,黑莲教才一枝独秀,发展壮大,及至现在,整个东山属已再没有其他淫祀、邪教的容身之地了。”
“东香教覆亡,潘美仁就擒,被废了气海,钉穿琵琶骨,困在幽狱中十余年,历尽非人折磨。若非大人提起,连我也快忘了此人。前些时候,东山属遭遇兵乱,幽狱也失了调度,狱中犯人,到底是何情况,我也不甚了解,那潘美仁是死是活,也是未知之数。”
许易扔给李平一个令牌,“你速去幽狱,提了潘美仁来见我。”
李平接令,不多时,提了一名枯瘦如柴的汉子,进了许易大帐。
那枯瘦汉子新换了一身素白的袍子,似乎刚沐浴完毕,稻草一般枯黄的头发,尚未干透,气息微弱,一双眼睛倒是平静而温和。
“启禀大人,此人便是潘美仁,幸好大人指教及时,否则再过几日,潘美仁便要见阎王了。”
李平捧了许易几句,瞪着潘美仁道,“此乃我东山属属令许易大人,你能活命,多赖大人恩德,深恩岂可不报?”
自入账中,潘美仁一双眼睛便盯在许易脸上,毫不避讳,此刻闻听李平训斥,他冷笑道,“若潘某无用,大人怕也无恩。”
“大胆!”
李平大怒。
“无妨,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许易摆摆手,盯着潘美仁道,“你既是个聪明人,应该猜到我把你带出,是为了对付谁?”
忽的,潘美仁整顿衣衫,霍地下拜,“某肝脑涂地,愿随大人灭黑莲群邪。”
在黑莲教于东山属崛起前,潘美仁能领导东香教聚十万众,自然是个有城府的。
他如今已是废人,之所以还活着不死,不过是憋着一口气。
有人肯用他这个废人,肯定也只可能是为了唯一的一件事对付黑莲教,这实在不难猜。
“很好!”
许易轻轻击掌,打发走李平,吩咐程堰整顿酒席,他要宴请潘美仁。
一番接触,许易高看潘美仁不少,其人被囚十余载,思路清晰,谈吐不俗。
“……所谓邪教,通常分作两类,一类以术法惑人,如此俘获的信众宛若傀儡,愿力不纯,卖不出好价。另一类便是言语惑人,不停灌输,让愚民们从精神上认同教义,这般获得的愿力才更为精纯,东香教和黑莲教都走的这个路数。”
“……收集信众愿力,当然不是用各大城池上的那种阵法,我等就算有那等实力,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淫祀、邪教收集愿力,多用积愿瓶,积愿瓶和城市上空的集愿阵根本没有可比性。通常千人一年之愿,才积累一颗愿珠,集愿阵能聚一城百姓之愿,而积愿瓶一次至多聚百人之愿,一枚积愿瓶要凑齐一枚愿珠,快也要两三年光景……”
“……当然,这种级别的邪教,根本上不得台面,至多不过收集些积愿瓶,到暗市上换些愿珠罢了。然而,还有一种收集愿力的办法,叫愿力金身。所谓愿力金身,乃是以星云泥为主材料,辅以秘术,凝练成泥偶。向信众宣布此泥偶形象,为某某神,信众以虔诚祝祷加之其上,此泥偶便会凝聚愿力,成熟之际,化作纯金,是又名为愿力金身……”
“愿力金身可比积愿瓶,要高明太多了,二者差距,简直不可以道理计。愿力泥偶一旦宿城,只需用秘法投影在画布上,便可无限复制,而且一张画布一次能承受的信众人数可达千人,而所有的愿力,会自动在愿力泥偶上凝聚。往往一枚成熟的愿力金身,聚集的愿力,转化为愿珠能多达近千枚之多,这是何等庞大的一笔资材……”
“……积愿瓶在暗市中便能购得,愿力泥偶怕是成气候邪教的不传之秘……”
“…………”
一夜畅谈,直到东方发白,又隔一日,东香教在东山属悄无声息地死灰复燃,潘美仁的本事果然非只在嘴皮子上,主持起教务来井井有条,许易不过着程堰、钟无领着十余名心腹,为他骨干,潘美仁便迅速打开了局面。
许易听过东香教的教义,完全是奔着百姓之心去的,以信教者入天国,入天国者得永生为布道骨架,可比黑莲教的业火黑莲焚尽世间罪恶那一套,高明得多。
何况,十余年前,东香教才是东山属三城的第一邪教,十余年过去,当初的信众几乎都尚在人世。
东香教这一复起,早先的老信众来投者,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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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章 谈判
短短几日工夫,东香教便彻底坐大,连累得三城上空的积愿阵法,积累愿力的速度,越发缓慢了。
许易丝毫不急,反倒暗生欢喜。
许易不急,却有人急。
才将入夜,还是那间地下密室,黄眉毛的六师兄聚齐黑莲教东山分部的几名核心人物,开始议事。
议事的重点正是新近崛起的东香教。
“没什么好说的,这事摆明了是许易捣的鬼,这混账太阴了,简直目无王法,他,他怎敢监守自盗。”
说话的是花白胡子的张护法,一想到许易竟敢如此大胆、无耻,他就倍觉义愤。
在他看来,官匪勾结应该是他黑莲教的专利,现在好了,竟有人发扬光大,更上一步,自己一边当官府,一边开邪教,白的黑的,都要捞,世上怎能有人无耻到这等地步?
“他敢玩邪的,咱就玩正的,直接去府衙举报这混账,振一振东山属的歪风邪气。”
一身绿衣的秦寿生,一副少年人模样,声音无比苍老,正是夺舍重修的邪魔。
张护法和秦寿生一口一个“目无王法”,“振一振东山属的风气”,直听得六师兄头大不已。
他转视左侧的青年道,“老夔,你和姓许的也算是打过交道了,你有何想法?”
青年沉默片刻,道,“六师兄,若我等小觑此贼,说不定我黑莲在东山多年的努力,便要毁于一旦。”
若李信在此,当能立刻认出那青年来,不是别人,正是夔勇。
“老夔,你这是何意,东山属走了一遭,怎么胆子还变小了呢?”
张护法瞠目道。
六师兄一挥手,“老夔你仔细说,我想听。几位,千万别忘了教主大人的教诲,小心,一万次也不多,不小心,一次就可丧命。”
听六师兄抬出了教主圣谕,众人唯有躬身领命。
夔勇道,“新上任的东山属令绝非寻常。此人,我们接触都不多,但所作之事,都是可以查验的,此君一上任,便平了凤栖山,杀曹能亲戚,而能安然无恙。莫名其妙,我便被他的人擒了,若非六师兄花大力气,请动咱们在府中的关系,这回,我就栽了。如此种种,此人岂是易与之辈?”
六师兄击掌道,“老夔此言大善,列位,也许,咱们黑莲教在东山的最大危机,已经悄然而至了,恰逢金身即将成熟,列位打跌起精神,千万不要出了纰漏,渡过此关,某必向教主大人为列位请赏。”
众人慨然应诺,士气为之一振。
六师兄摆摆手,止住众人,笑道,“好来,现在还是说说怎么收拾这东香教吧。虽然眼下凝聚愿力金身最为紧要,但若放任东香教这般搅合下去,来年的收成必定锐减。诸位议一议吧,看看有什么好点子。”
夔勇道,“要解决东香教,必先解决掉许易,若无许易,必无东香教,单是解决东香教,治标不治本,只要许易还在,必定还能弄出西香教,南香教,所以,干脆一并解决了。”
张护法道,“说来容易,但如何着手,干指望府中的那些人,怕不现实。那些人收愿珠时,一个个冲锋陷阵,不甘人后,在这件事上,若让他们打头阵,怕是不可能。”
秦寿生道,“老张说的对,不过,也不全对,府中那帮人收好处还是肯办事的,若是折了咱们黑莲教,他们去哪里吃那么丰厚的油水?所以,这次咱们大可将情况说得危急些,只要那边肯动,咱们这边只需顺水推舟。”
六师兄哈哈笑道,“老秦不愧是老成了妖精,把府中的那帮家伙都看透了,此乃对症下药,对付姓许的,硬的已经玩过了,这家伙的本事不小,连冷泡也躲得过。那便只有玩阴的,待咱们想个好办法下网,便通知那边来人捕鱼,哈哈……”
众皆大笑,忽的,六师兄腰囊中传来动静,他伸手取出一枚如意珠,催开禁制,便听一声道,“启禀六师兄,东香教那边来人了,说是要和咱们谈判,划分地盘。”
“知道了。”
六师兄应一句,收了如意珠,扫视众人,众人脸上皆挂着笑意,忽的,那渺渺笑意,陡然大盛,继而爆发出狂笑来。
六师兄喘了口气,连续挥手压住场面,笑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这边想着给姓许的张网,人家的网先张开,罩了过来,也罢,咱们就省些麻烦,借着许大人的网用便是了。”
六师兄虽说的隐晦,但众人都听明白了,又是一阵大笑。
六师兄问谁愿意去一会来使,眼下愿力金身成熟在即,一旦愿力金身上缴,上面必有赏赐发下,若在此时立下功劳,必能拔下头筹。
当下,张护法和秦寿生尽皆争先,独夔勇默然不言,他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
最终,六师兄点了秦寿生,看中的是此人人老成精,善能揣度人的心思。
秦寿生领命,自出地下密室,便有人接了他,朝前院行去。
入得前院,便进了一间密室,已有两人在内部恭候,见得秦寿生,行礼罢,左侧那人道,“来的是薛向,是新窜起的东香教中的二号人物,乃是潘美仁那贼厮麾下的得力助手,一境修为。”
这两人是黑莲教的情报人员,作为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地下组织,情报工作至关重要。
东香教的人到访不过半柱香,黑莲教的情报人员,便迅速查清了来人的情况,及时为秦寿生接下来的接触工作提供了强大的助力。
秦寿生冷笑一声,“什么潘美仁的得力助手,姓潘的一介贼囚,只勉强不死,被姓许的竖起来作大旗罢了。我看着薛向必定是许易手下,可打听清楚了,这人到底是谁,许易区区一个曲军侯出身,手下不可能有太多入境强者。”
右侧那人面有惭色,“护法大人见谅,潘美仁手下的那帮人,尽是生面孔,即便都是东山属的人,可东山属新立,咱们的情报人员尚未来得及渗透,只对许易和他麾下的四大科长,建了一个简易档案,连形象都还来不及收集。所以,即便是东山属的四大科长改头换面,进入东香教,暂时我们也不能进行有效甄别。所以,来的即便是许易,我们也没办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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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章 漏洞即杀机
秦寿生本来面色肃穆,听那人假定来的是许易,顿时,忍不住打个哈哈,“许易若有胆量来此,又何必折腾出个东香教,本座心中有数,行了,继续加大力度侦查,不仅要对东香教下功夫,对东山属也要下大功夫。”
简单地发布完指示,秦寿生出了房间,直朝前面的会客厅行去。
到得厅中,便见一个中年汉子立在厅中,身躯消瘦,双目却炯炯放光,直直盯着秦寿生,冷哼一声,道,“贵我两家,也算得上故人,十余年恩怨,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后日子夜,猱头山主峰,我家教主要和董新昌一会,他若不来,我家教主必定在城中光张文书,替董新昌好生宣扬宣扬他的鼠胆。”
董新昌正是六师兄的名讳,中年汉子一语道罢,调头便走。
秦寿生冷笑一声,朗声道,“叫潘美仁那贼囚,洗干净脖子等着。”
在秦寿生看来,以潘美仁对黑莲教的仇恨,以及东山属的紧迫状况,想快速解决问题,选在此时来下战书,乃是情理之中。
他甚至看透了东山属那位属令许易的谋算,无非是想以东香教的快速发展,逼迫黑莲教首脑同意这次会谈。
而且,他也相信许易清楚黑莲教的首脑必定会同意会谈。
一旦黑莲教首脑同意会谈,那许易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这完全是一个阳谋。
但秦寿生认为许易这次的阳谋,有两处不完整的地方。
一,许易凭什么断定黑莲教在东山属的真正首脑六师兄董新昌会去赴约?毕竟,去个护法也算是履约了。
二,即便董新昌真的去了,许易凭什么认为自己有实力能将董新昌留下?
他想不通,但他相信以六师兄的能力和掌握的资源,要破解这个谜团,应该不难。
当即,秦寿生朝他来时的地下密室行去。
他才跨进大门,眼见大门便要封闭,一道身影溜了进来,赫然正是适才见面会谈的薛向。
这一惊非同小可,秦寿生瞬间霍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他先前总结出的两点疑惑之一。
眼前这人就是许易,他根本不指望董新昌赴约,而是借用所谓的谈判,直接杀到了老巢,见到了董新昌,只是,他完全想不明白,许易到底是怎么能让自己毫无察觉,一路尾随至此。
很快,秦寿生的第二点疑惑也开解了。
才窜入室内的许易,瞬间化作一只身量三丈的暴猿,身披金色毛发,獠牙如钢,面生三目,恐怖的威压顿时充盈密室。
密室纵横十丈,高不过三丈余,巨大的暴猿才一显现,立时让密室显得无比的逼仄。
早在许易闪身进入的刹那,董新昌、张护法、夔勇便同时动了,攻击正待展开,许易便显化出如此恐怖的形象。
“六师兄速去,我等断后。”
夔勇厉喝一声,双掌推出,顿时化作两只可怖的巨大手臂,朝金色暴猿的脖颈抓去。
与此同时,董新昌,张护法、秦寿生的攻击也到了,庞大的法力在狭窄的室内,汇聚成可怖的能量光球。
金色暴猿怒吼一声,猛地扑了出去,巨大的金毛手臂到处,夔勇显化的巨臂如牙签一般轻松折段,连续两次探出手臂,便将张护法、董新昌抓入手来。
狂暴的攻击终于炸开,整个潜藏在地下十余丈的地下密室没有垮塌,却向东南西北炸出四个巨大的通道。
爆炸方起,六师兄的身影忽然凭空消失了,刷的一下,暴猿第三只闭合的眼睛,猛地张开,金光霍霍,几要化作实质,说时迟,那时快,暴猿身形狂展,直扑西方。
大手一抓,他空无一物的巨掌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惨叫方落,董新昌陡然显形,眼中俱是难以置信的震恐。
他便是打破头也想不到,自己使出得蒙教主恩赐的隐身符,竟也被破了。
这是什么神通?
这还是一境强者该有的本事?
董新昌脑子瞬间涌出无数个问题,下一瞬,他的意识沦入了黑暗。
金毛暴猿提起已完全丧失意识的四人,身形陡然缩小,化作一只巨大紫色猴子,肋下双翅一展,瞬息扶摇九天。
整场战斗在电光石火间便完成了,许易这边冲霄而起,足足三余息后,外面才呼喝声大作,继而有人冲入密室所在,见得恐怖无比的战斗遗迹,为首的黑面老者为稳定教众,怒声道,“慌什么,宵小之辈暗算六师兄不成,想要遁走,六师兄已领着三位护法追了过去,用不了多久,必定让贼人授首,都给我安分些,不要闹出大动静。”
…………
砰砰砰砰,连续四声闷响,董新昌、夔勇、秦寿生、张护法四人,被丢在了地上。
厅内,李信、钟无、程堰、李平、潘美仁俱在。
见得许易抛了四人进来,李信、钟无、程堰、李平皆面现惊容,唯独潘美仁呆若木鸡。
原来,五人中,唯独潘美仁认出四人来。
忽的,潘美仁冲许易拜倒于地,涕泪交加,整个人瞬间委顿了。
他配合许易鼓捣东香教,只为复仇,修行已废的他,实无他念。
他原本以为,以黑莲教的实力,复仇必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过程。
岂料,他这边才开了个头,许易便轻易完成了收尾工作。
看着连梦里头都恨不能食肉寝皮的四大仇人,如死狗一般摔在自己面前,潘美仁心中竟没生出多少快意,反而有种万念俱灰之感。
许易没过多的顾忌潘美仁的感受,他用此人,只为灭黑莲教,如今事将毕,潘美仁如果能摆正位子,他也非过河拆桥之人,若是潘美仁迟迟不能进入状态,他也只能还潘美仁自由。
在听许易说了眼前几人的身份后,程堰四人震惊得无以复加,许易却没工夫和几人详细解释经过,便令李信将人带下去,只说了一个时辰后,他要结果。
至于是何结果,许易没说。
他相信李信不会让他失望,在任命四大科长时,除了钟无和李平,是为酬功劳,似李信、张剑,皆是在百战兵卒中择优而取,选贤任能。
李信得以出任捕盗科长,是钟无的建议,钟无介绍过李信其人,说其人祖上便为世代狱卒,刑名一道,乃是家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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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章 拿捏
一个时辰后,李信报来了结果。
董新昌、秦寿生招了,夔勇、张护法信仰狂热,被拷虐至死。
值得一提的是,刑讯的活儿,李信没抢入手来,却被潘美仁自告奋勇夺了过去。
董新昌、秦寿生正是在潘美仁那变态地虐杀夔勇、张护法的手段下,选择了投降。
这个结果,许易并不意外。
往往,越是基层,越是年轻,一旦陷入了对宗教的信仰,越是狂热。
董新昌这种黑莲教的高层,接触的黑莲教的黑幕,远比常人多,他不狂热,再正常不过。
至于秦寿生,此君混到夺舍重修,定然是人老成精一流,此种人怕是只对自己的性命狂热。
除了汇报结果外,李信捧来了不少资源,光愿珠便有二百二十余颗,身为黑莲教一地首脑的几人,能聚起这些财富,许易并不意外。
除此外,还有一尊淡金色的鬼面佛泥塑,被交到了许易掌中,正是董新昌花了近三年时间铸成的一尊愿力金身,光看似泥塑的颜色,便知这尊愿力金身,距离成熟,只有一步之遥。
“很好,把董新昌、秦寿生、潘美仁三人带来。”
许易夸赞一句好,李信行了个礼,躬身退下。
对李信上缴的资源,许易并不怀疑。
他让李信审讯,程堰和李平、钟无、潘美仁尽数在场,即便是这几人都合谋,也须瞒不过他的精妙感知能力。
有这二百多枚愿珠落袋,许易心中稍稍安稳,整个东山属的运转,的确快到极限了,若再无赏赐发下,便是他再有威信,东山属的整个体系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很快,董新昌,秦寿生、潘美仁被程堰带了进来。
董、秦、潘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董、秦二人脸上惊恐未退,分明心有余悸,潘美仁则分明是心有不甘。
许易微微一笑,道,“三位也算是老交情了,难得给我面子,在此聚齐了,三位要叙旧,以后有的是机会。眼下,我劝三位还是多替我分担分担忧愁,若是许某都过得不痛快,三位怕也痛快不了。”
潘美仁听得一惊,收起心中不甘,暗叫苦也。
他陡然意识到,许易可能没有想要董新昌和秦寿生性命的打算。
再一深想,他越发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许易和董新昌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所为者,不过是黑莲教盘踞东山属,影响了许易的利益。
董新昌已经抓入手中,便算拿住了解开黑莲教之忧的线头,这种情况下,许易犯不着杀董新昌。
可若许易不杀,就必然要用,若董新昌得用,自己往哪里去?
一念至此,潘美仁后背上的冷汗哗哗直冒。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报仇的问题了,一旦董新昌得用,情势怕不是要倒转过来。
在许易面前,和董新昌相比,他实在没有丝毫的优势。
论修为,董新昌是二境强者,而他是废人。
论势力,董新昌坐拥东山属的黑莲教,他仓促弄出的东香教不过是许易在掌握。
越对比,他心中越虚。
恍然间,一道灵光射破脑海中的沉沉黑暗:是啊,我不如董新昌多矣,可许易用我,不就是为了制衡、威慑董新昌!
他瞬间想明白,这个关头,许易为何不是叫董新昌和秦寿生两人入内,而非要他作陪。
“我等身陷邪教,不可自拔,若非大人救护,至今还在泥淖,今日大人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敢不竭尽全力?”
潘美仁慨然表态。
董新昌、秦寿生直听得耳根子发麻,无耻的事儿,他们不是没办过,可无耻到这种份上的话,他们实在说不出口。
他们原本是一地之雄,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现在被抓,反而要他们承认是被许易解救了。
这就好比挨了人家一巴掌,还要主动分析这一巴掌打的多好,响声是如何清脆悦耳。
再是求生欲旺盛,也万万不能弃廉耻如无物。
潘美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冷笑道,“我便知道老董和老秦,舍不得原来的富贵,也不是真心为大人效力。”
“胡说!”
“某心诚!”
董新昌、秦寿生大为惊恐,连忙表态。
潘美仁道,“空口岂为凭,以潘某之见,二位不如当场写就自白状,揭露黑莲教的无耻、邪恶,由大人用如意珠影印下来,唯有如此,才能见你二人所言是虚是实。”
董新昌、秦寿生如遭雷击,怎么也想不到潘美仁会想出如此毒计。
他二人此刻投诚,当然是迫不得已,有潘美仁这个混账在,他二人便是想死,也别想死得舒坦。
既是勉强,自然存了万一的想法,期待着上一级组织,知晓了东山属这边的情况,能立即调派人马挽救局面。
若是赶得及时,没准他二人还能戴罪立功,即便身份地位不保,可也好过落在许易手中为其鱼肉,还要担心潘美仁这样的心灵扭曲之辈,随时射来的毒恶之箭。
可如今,该死的潘美仁弄出自白状,还要影印二人书写自白状的画面。
有此为把柄,等若是完全断绝了他二人的退路。
“怎么,二位忠心耿耿之人,难道还要大人给时间考虑?”
潘美仁步步紧逼。
他很清楚,许易不出声,便是默许。
他真巴不得这二人血热一回,宁死不从,如此,他梦寐以求的时刻,便要到来了。
“秦某愿写自白状。”
秦寿生用生吞炭火一般的口气说道。
他连夺舍重修如此艰难之事,都干得出来,惧死之心之重,已然明了。
这个关头,明显是不写就得死,他又能奈何。
随即,铺纸引笔,潘美仁说一句,他写一句,直将黑莲教骂得比烂裤子都不如。
秦寿生这口气一泄,董新昌终于也绷不住了,只好铺开纸张,书写起来。
影印完二人的伏状,许易一手拉着董新昌,一手拿着潘美仁,将二人的手交叠在了一处,笑道,“我得二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今后,二位为我助力,定要和衷共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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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章 有人冲锋陷阵
潘美仁和董新昌这对恨不得扒了对方皮骨的冤家,做梦也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握手的一刻,两人的手才被许易拉着叠在了一处,二人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实在是太恶心了。
这下,便连潘美仁都忍不住哆嗦起来,颤着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董新昌也只好应了。
许易松开二人大手,二人的手各自以闪电的速度缩回,便听许易道,“董兄既愿助许某一臂之力,敢请董兄替许某分析眼下的局势。”
董新昌明白,许易这是在未雨绸缪,在内想要解决东山属的黑莲教之患,在外想要应付东山属黑莲教被瓦解后的黑莲总教必定到来的报复。
而要想做到这一切,必要先明局势,要明局势,自少不得他董某人这个东山属黑莲教原首脑。
他心中纵有万千不甘,眼下已被许易死死抓入牢笼,再无挣扎余地,更有潘美仁这只恶犬在侧,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撕咬,一念及此,他都忍不住脑壳生疼。
就在董新昌沉吟之际,秦寿生先开腔了,“以我之愚见,大人新至东山,立足未稳,不宜立时剿灭东山之黑莲,大可让我和六师兄控制黑莲余孽,缓缓弥合东山形势。一者免得惊动我黑莲埋在府中的人,二者,不必立时便招来黑莲教更高层的报复。”
秦寿生这一开腔,董新昌简直如坠冰窖,他万万没想到,连卖教还有抢着的。
许易点点头,“此确高见,不知黑莲教在府中埋藏的是何人,若有名单,还请秦兄列一份与我。”
秦寿生瞬间哑口,董新昌轻蔑一笑,正待开口,便听潘美仁道,“敢请大人诛杀董新昌,此獠挟技自逞,若大用,时日一久,必害大人。”
“你!”
董新昌怒极,片刻书就一份名单,交给许易。
他彻底认清了现实,不禁哀叹,这年头卖教都赶不上热的啊。
许易接过名单,拍拍董新昌肩膀,“学着适应吧,老董,至少许某不是心狠手辣的,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儿,习惯就好。”
说着,他将那枚愿力金身取了出来,盯着董新昌道,“这玩意儿还要多久成熟?”
秦寿生道,“至多一次全体教众祝祷,至少需要十余日。”
董新昌轻蔑一笑,笑容还未展开,刷的一下收紧,潘美仁嘴皮子动了动,扫了一眼董新昌,心中冷笑。
便见董新昌伸出一根指头,“一日!某只需一日。”
秦寿生嗤笑一声,“六……董兄真是说的好大的话,往日……”
话至此处,他猛然住口。
董新昌道,“你也知道那是往日,须知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我们聚集信众,总是有所顾忌,故而,才将人马分散,而如今,有大人庇护,全体信众又何须分批次行动,完全可以同时行动,所以,某才说一日即可达成。只是……”
许易笑道,“董兄但说无妨。”
董新昌道,“即便这愿力金身塑成,我恐大人也无法炼化,此愿力金身,非我教秘法,根本无法化用,所以,依我之见,不如让董某将此愿力金身上缴,上面发下的赏赐怕也不会少于两三百枚愿珠,与其得一废物,不如得数百愿珠,不知大人以为如何?且我若将愿力金身上缴,东山黑莲教覆灭之事,必能继续掩盖下去,为大人绸缪赢得时间。”
潘美仁死死盯着董新昌,心中暗暗着急,他见不得董新昌越来越适应奴隶身份,越来越获得许易的信重。
故而,董新昌的每句话,他都想挑出些错漏来,每个建议,他都想窥出些阴谋来。
但董新昌的这句话出,他绞尽脑汁,却不能窥得任何的破绽。
他正焦虑到绝望之际,便听许易道,“董兄此计虽好,但许某更钟意此愿力金身,还劳董兄助许某将此愿力金身恢复到成熟,没问题吧。”
“没……问题。”
董新昌懦懦道,他想不通许易这是为什么,明明自己的建议极好。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愿继续进言,惹人讨厌。
许易是个行动派,议定的事,立即行动起来。
先请董新昌、秦寿生、潘美仁,一并吃了超级大餐源印珠。
随即招来程堰、钟无、李信,调派得力人马,随董新昌下去聚集黑莲教人马,连夜为愿力金身加持信仰之力。
许易隐在密室,观察愿力金身,从子夜到天明,他完整地观察了愿力金身,是如何一点点从淡金色化作纯金色的。
他深深地为这种邪魔外道所倾倒,他能清楚地感应到,这丝丝浸润的信仰之力,一旦融化开来,是何等的丰沛绝伦。
若不是上面盯着他的人实在太多,他真的想自组教派,收集愿力。
…………
东山的潜流隐于波涛之下,波澜不惊,钟山府的风暴正在汇聚。
这日晚间,新月初上,一人潜入龚超府中,半柱香后,龚超携此人出,便一路朝西,直入曹能洞府。
“当真?那东香教真是许易折腾出来的?他好大胆子,此乃犯了天条!”
曹能盯着躺下的青年,拍案而起。
那青年道,“若说十成十的把握,我不敢担保,因为许易行事极为缜密,我又是初来乍到,根本拿不住证据,但东香教的出现实在太巧,而且东山的黑莲教也起了极大波涛,现在的东山简直煮沸成了一锅粥。若是我早来些时日就好了,可事发突然,在下连一点人马都没来及安插下去。”
曹能高声道,“消息来的实在及时,上回东山属的愿云的增长出现萎缩,龚司长已经查实,并形成文字上报,若这回东山属再闹出乱子来,咱们便可上下其手,一举摘了姓许的帽子。”
龚超笑道,“判尊高见,不知计将安出?”
曹能得意一笑,“龚兄想不想再下一遭东山?”
若是有尾巴,龚超的尾巴立时能竖起来,他连连摆手,“如此重任,岂是龚某能挑起来的,万不敢耽搁判尊大事。”
曹能哈哈一笑,拍着龚超肩膀道,“某不过相戏尔,不必劳烦龚兄,有的是人愿意冲锋陷阵。”
说着,曹能指了指上面,龚超立时会意,随即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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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章 约见
晴空万里,淡淡的金阳洒落城池,宛若映照湖面,波光粼粼,万点跃金。
“速度如此之慢,较之本座前次到来,根本没什么进展,东山属令如此昏聩,若让此辈长居于此,岂不要坏我钟山府的大事?”
牛武刀驻马丰乐城城头,仰望城池上空的愿云,足足半柱香工夫,义愤填膺地叱道,面上的喜色,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在他身后,列着一彪人马,计有三十余,两名队官皆附和着叱骂治理地方不利的东山属令。
“龙衙兵,可影印好了,这次的呈文,我要你来联署,没问题吧?”
牛武刀的视线掠过两名队官,凝在一旁默然不言的劲装青年上,此君不是别人,正是东山属新上任的衙兵长龙宇。
龙宇叹息一声道,“事实俱在,为了东山属的苍生,为了钟山府的兴盛,某这个下吏违背属令,背上不义之名,又何惜之有?”
口上说的郑重,眼中一片精光湛然。
他当然不会可惜,牛武刀能至此,他是出了三分力的。
昨日进入龚超府的神秘人,正是龙宇。
许易在东山覆灭黑莲教的举动,不能说不隐秘,但事后又支使董新昌弄出不小动作,完成了愿力金身的淬炼。
这一切虽也隐秘,但动作到底太大,让龙宇嗅出了不好的味道,一番打探,龙宇没发现黑莲教的问题,倒是查到了许易折腾出的东香教,当下如获至宝,急急来报龚超,龚超遂引着龙宇进告曹能。
一番绸缪后,曹能定下了借刀杀人之计。
所借之刀,正是牛武刀。
牛武刀和许易的过节,曹能所知不多,但牛武刀要对付许易,曹能却收到了风声,并为此打探过一番,始终找不到牛武刀要收拾许易的动机。
盘算不明白,他也懒得盘算了,只能归结为许易这家伙命衰,处处该灾。
当下,曹能便通过龙宇,将东山那边的情报,透给了牛武刀。
在曹能看来,只要牛武刀顺着东香教这根粗藤瓦,是一定能够摸着大瓜的。
岂料,牛武刀收到曹能的情报,并不打算这么做,在他看来,这样太麻烦,找东香教的由头,毕竟还要证据,搜集证据,实在过于麻烦。
眼下,东山属城池上空愿力聚集的速度太慢,便是拱倒许易最好的借口。
何况,前一次曹能等人来,已经拿此事作伐了一回,形成了公文上报了府中,今番,他再上报一次,许易整顿不力的帽子便戴实了。
尽管,两次上报的时间,未免间隔太短,但谁叫许易上面没人,这篇冤案要做实,实在容易。
牛武刀甚至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看见许易被罢官去职,赶出东山府,一旦没了官身,许易便什么也不是了,那时,根本用不着他出手,一个龙宇便能虐得现任的东山属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灭掉许易,牛武刀自问一个颇有成色的功劳,稳稳抓住手中,到时候在葛先生面前,他再说话,便用不着那么屏息凝神了。
检验了龙宇上交的如意珠中影印的丰乐城上空的愿云汇聚情况,牛武刀万分满意,大手一挥,便待带队离开,忽的,一道传音传入他耳来,“牛兄去之何速,既来之,若不一见,岂非显得董某不通情理?”
传音正是来自董新昌。
牛武刀很快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在西北千丈外的一间院落,当下传音道,“你这是作甚,你我要见面,何时不可,偏要选在此时?你放心,你的心腹大患,牛某弹指间,必将之消解。”
董新昌传音道,“非为此事,而是金身出了纰漏,事态紧急,还请牛兄参详一二。”
一听金身出了纰漏,牛武刀汗毛都炸起来了,当下命令诸人原地等他,他要独自去城中探访一二,两名队长皆劝牛武刀千万三思,说此间毕竟是许易的地头,若中了此贼的奸计,总归是不好。
牛武刀仰天一笑,并不解释,只要诸人服从命令。
他自负修为强横,根本没将许易这个新晋的一境强者放在眼中,若是许易肯跳出来弄些阴谋坑害他,他还巴不得,正好出手灭敌,去一祸害。
牛武刀身形晃动,便入了那个院落,按董新昌的传音指引,从一座半开的假山后,行到了下行的通道,直入地下十余丈,入得密室,正见董新昌安坐其中。
密室百尺见方,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下,董新昌脸上挂着浓郁的忧色。
不待牛武刀落座,董新昌道,“这个时候,牛兄来做什么,新上任的东山属令,不是个好相与的,牛兄千万别被小人当了枪使。”
牛武刀怔了怔,道,“六师兄,这是何意?正因为姓许的不好相与,牛某才不能放任其为祸东山,最终成为我黑莲教的心腹大患,尽早剪除,才是上策。”
董新昌摆摆手道,“正因此人,难对付,我黑莲教越发不能妄动,何况,即便是要收拾此人,也犯不着牛兄冲在最前头。若董某猜得不错,此番牛兄下东山,当是有人在背后推手。”
牛武刀面色沉凝,继而笑道,“六师兄好眼目,现在想来,曹能那货果然是没安什么好心眼,不过也可以理解,他几番在许易手下吃了暗亏,自己又出不得气,想借我之手成事,情理之中。些许小人,不足挂齿。”
董新昌轻轻摇头,叹息道,“小人不足以成事,却能害事,古往今来,多少豪杰,死于小人之手。”
牛武刀有些莫名其妙,弄不明白董新昌怎么将话题扯到了曹能身上,只当是董新昌谨慎惯了,拿“小人之论”点醒自己,当下错开话题,“此确正论,牛某省得了,这笔账先给姓曹的记下。对了,不知那愿力金身出了何等纰漏,若有用得着牛某的地方,六师兄吩咐便是。”
此番,他急吼吼赶来,实在是一听愿力金身,便知其中干系巨大,弄不好,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便来了。
一百零一章 阴杀
说来,牛武刀被黑莲教拉下水,时间并不算长,但获得的好处不少,越接触黑莲教,越觉得此教势力强大,若能加入其中,自己明面上的官身,也必定能得黑莲教帮助,快速提升,与此同时,他在黑莲教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偏偏黑莲教虽在愿珠上,从不吝啬,但在升迁上,却是凭功劳说话。
如今他一听董新昌说,愿力金身出了问题,便急急赶来,正是清楚愿力金身对黑莲教的重要,更意识到立功的大好时机已经到了。
董新昌道,“说来话长,还请牛兄锁死元阳、凤府两穴,以免被愿力金身刺激得激发气机,污染了金身。”
说着,董新昌捧出一个禁制重重的玉匣,内有流光漾动。
牛武刀面露惊容,轻声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愿力金身?”
说着,连续出手封住自己的元阳、凤府两穴,根本不曾多想。
董新昌微微一笑,挥手间,光华氤氲,似乎正在开启玉匣的禁制,牛武刀双目死死盯着玉匣,面现痴迷,忽的,氤氲的光华,陡然爆开,化作一柄近乎凝实的三尖两刃枪,电光石火一般,朝他头颅射来。
牛武刀浑身刺骨冰寒,法元下意识催动,冲开了封锁的元阳凤府两大穴窍。
才冲开元阳、凤府两穴,那波法元已经枯竭,新法元才调动而出,那柄三尖两刃枪已经刺中了牛武刀的面庞,宛若活鱼一般继续朝牛武刀头颅扎去。
惊变突发,牛武刀做梦也想不到董新昌会朝他暴下杀手。
说来,他也非是全不防备,若是董新昌要他封死气海,他定会多想。
偏偏董新昌只让他锁住元阳、凤府两穴。
此两穴封锁,法元瞬息便能开解,算不得禁制。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杀机,正酝酿在这算不得的禁制中。
光枪入面,牛武刀发出一道凄厉地嘶吼,拼命调动法元,然则那活鱼一般的三尖两刃枪透过他的破开的面庞,散发出一道道电网,游走周身,阻止着他的法元汇聚。
一击得手,董新昌暴若猛龙,连续的攻击如暴风闪电,连续击中牛武刀。
不消三息,牛武刀化作一滩肉泥,死在了这密室之中,星空戒爆开,散落三十余颗愿珠。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转了进来,轻轻击掌,笑道,“董兄好手段,摧枯拉朽,干净利落。”
来人不是许易,又是何人?
许易到来,并未提前通知董新昌,董新昌却丝毫并不意外,他深知许易不会将灭杀牛武刀这重要的一环,完全托付于他。
“令尊大人神威,牛武刀已入死地,死来必然,董某不过顺水推舟,算不得什么。”
董新昌躬身抱拳,丝毫不敢居功。
事实上,他内心万分不赞成许易采用如此暴虐的手段,对抗上官,牛武刀死在东山属,不管许易的上表说得多么合乎情理,当都不可能不担罪过。
何况,许易新入钟山府,偏逢黑莲教作乱,东山属三城愿云凝聚的速度,越来越慢,此把柄已经被曹能等人抓着一回,上报了府中,已经算有案底了。
这回,钟山府衙兵统领牛武刀又横死东山属,此乃大罪过。
两大罪过并罚,许易得罪的那些府中的权力人物,再上下运作一番,要摘下他的官帽,简直易如反掌。
这其中的利弊,董新昌自己都想得明白,他不信许易这阴险狡诈得不像人的家伙,会看不明白。
既如此,他彻底弄不明白许易这般拼死一搏,到底是为哪般?
岂料,董新昌话音方落,外间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惊人的杀气,即便隔在这深入地下十余丈的密室,他都能清晰感受,两军交锋。
轰的一下,董新昌的脑袋好像被铁锤砸中了一般,再看向许易的脸色全变了,瞬间一张红黑的方脸,一片惨白。
……………………
一本册子,在曹能巨力的加持下,轻而易举地将一张楠木的茶桌砸得粉碎。
堂下的龚超面色发青,嘴唇不可抑制地急速跳动,册子是他担了天大干系,偷偷影印复制了送来的。
乃是一篇呈报,一篇由东山属令向钟山府衙发来的红封呈报。
呈报若以红条封盖,便系十万火急。
担了天大干系,第一时间盗来呈报,才一打眼,龚超便忍不住头脑嗡嗡一片,双眼发花。
上面的内容太过惊悚,说是牛武刀一行在丰乐城视察之际,撞破了黑莲教的秘密集会,黑莲教在匪首董新昌的率领下,悍然袭击牛武刀一行,牛统领报国不惜身,几番浴血拼杀,奈何寡不敌众,死于黑莲教匪乱之下。
同死者还有牛统领带来的两个衙兵小队,以及随行的东山属衙兵长龙宇。
而许易这位东山属令,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整顿队伍,赶赴战场,奈何晚了一步,不及救下牛武刀大人,却咬住了黑莲教大部人马,阵斩黑莲教两名护法,十余名小帅,缴获黑莲教教旗一面。
末了,许属令再三向府中请求责罚。
那一个个刁钻的字眼,尤其是末了的请罚,览之,简直如一支支毒箭,直射人的眼窝。
曹能愤怒得如同被戴了绿帽的直男,怒发冲冠,大口喘息,喃喃道,“哪里这么凑巧,一定有鬼,一定有鬼……”
龚超闻之,恨声道,“是许易动的手脚,这是毫无疑问的,只是这混账到底做了什么?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除非牛武刀和董新昌都是他的提线木偶,否则这个局,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成型的。”
曹能不耐烦地挥手,“现在扯这个淡还有何用,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
龚超闷闷半晌,苦脸道,“为今之计,无论如何不能让姓许的将剿灭黑莲教大功揽进手中,否则将再难压住此獠。”
曹能面黑如碳,死死盯着龚超,“别他妈说半截话,你到底有何办法?”
龚超欲言又止,半晌憋出一句,“去找葛先生如何?”
一百零二章 论功行赏
龚超话音方落,啪的一声脆响,曹能抡圆了胳膊,一个大耳帖子,将龚超抽得飞出厅去。
这他马的也能算主意?
他现在满心满腹都被浓浓的怨气和后悔充满。
其实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那怪物面前吃瘪,他就应该思变、思退,却因为一股执念,闹到如今的地步,再难收场,他也沾上了一身的腥臊。
牛武刀去东山属,是他的手笔,这瞒不过有心人,尤其是葛先生。
牛武刀死了,他在葛先生心中必定要被重重记一笔。
如今,龚超这混账,让他再去找葛先生,想办法拦阻许易获得剿灭黑莲教的功劳,到底是欺负他曹能无智,还是以为葛先生好欺?
诚然,许易那篇呈文,不一定就是定局,还有大做文章的余地,关键中的关键,是这家伙竟然缴获了黑莲教的教旗。
黑莲教作乱十余年,连跨数领,糜烂十余府,声势极大,已经引起了祖廷极大重视,海捕多年,何曾缴获过一杆黑莲教的教旗。
可以说,就凭这杆教旗,府中就不可能压住许易的功劳。
龚超还想要他去劝说葛先生,想办法压住许易覆灭东山黑莲教的功劳,这根本是痴人说梦。
事已至此,曹能已经不想顶风而上了,该是到了思变思退的时候了。
………………
“…………李信诛贼三人,李平诛贼四人,张剑诛贼三人,钟无诛贼一人……”
新建成的钟山属衙议事厅内,阳光普照,新到任的属判齐欢,捧着录功薄,高声宣读。
大厅中央一身玄服的许易正襟危坐,厅内四大科长,十二股股长,衙兵什长以上,以及此番搏杀的有功之臣,另有三名一身厚重黑服的斗篷人,林林总总五十余人,济济一堂。
“…………上赖属令大人统筹有度,调度有方,下赖诸君力同心,终将盘踞东山多年,虐民无数之黑莲邪教,连根拔起,彻底荡除,今奉属令大人之名,特擢赏有功之臣,赏赐如下,捕盗科长李信,敢勇果毅……”
齐欢继续宣读着东山属令最新签发的训令。
他面色如常,心中实已掀起滔天风浪。
他到来东山属,的确是肩负了一定的使命,属判曹能的暗示,他了然于心。
只是他性格沉稳,不似龙宇那般迫不及待。
然而,才入东山十余日,所见所历,他已将原先背负的使命,完全抛飞一边了。
眼前的这个东山属令,实在太惊悚了,不过十余日,据他所见,凡是想和东山属令作对的,都没得好下场,凡是不利于东山属令的消极因素,总能被迅速拔除。
相比牛武刀和黑莲教,曹能又算什么呢?
龙宇倒是跳得欢,冲得快,只怕如今坟头已经冒起了一片青草茬。
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收敛了所有的小心思,按部就班地配合着许易的指令行事,与此同时,他也在焦虑着如何向许易开口剖明心迹,取得谅解。
一旦许易不肯谅解,他便要着手外调,远离这龙潭虎穴。
这厢齐欢心中狂潮迭起,那边,三位斗篷人中有一人却恰恰相反,简直心如死水。
此君不是别人,正是董新昌。
彼时,许易设局,要灭牛武刀,他内心深处是不同意的,但劝说无效,只好效命。
当时,他心中未尝不曾憋着劲儿,要看许易的笑话。
在他看来,许易本就有案底,再让牛武刀在他的地头出意外,两罪并发,许易多半要大祸临头。
哪里知道,外间的喊杀声,惊醒了他的美梦。
几乎在瞬间,他回过味儿来,许易的如意算盘,打得精彩之极,解决两罪并发的最佳解决方式,人家早就找到了,那便是拿整个东山属的黑莲教立一奇功。
结局一如他所料,在秦寿生那卖教败类的指使下,东山属的黑莲教核心人马,倾巢出动,向着牛武刀带来的精锐衙兵发起了进攻。
双方一番血拼,牛武刀带来的人马,尽数被歼灭,与此同时,黑莲教的核心人马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随后,被许易调集的重兵团团围困,终于,一网打尽。
东山属的黑莲教,几乎是董新昌一手拉起来的,乃是他的功业,他的心血。
即便他被许易擒拿,沦为阶下囚,这份功业、心血,依旧是他在许易面前的依仗。
他极力建议许易不要诛灭东山的黑莲教,免得惊动黑莲教的更高层引来报复。
当时,他以为自己劝动了许易,成功保留了自己在许易面前立身的凭证。
岂料,一番谋算,不过是镜花水月。
此起彼伏的拜谢声中,董新昌心如冰棱,茫然无着。
正襟危坐的许易,完美地演绎着一个大权在握的上位者形象,齐欢的唱功声伴着有功之臣的声声效忠、拜谢,他的威望迅速地攀升到了顶点。
这场论功行赏大会,是潘美仁建议的,许易欣然从之,效果极好,当然代价也是极大。
好在一场乱战,剿灭了牛武刀的人马和黑莲教的核心人马,收获也不小,加上他原有的家底,勉强将这场论功行赏大会支应了下去。
大会毕,许易囊中一空,但整个东山属上下,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
内忧外患俱消,许易终于将东山属令的宝座坐稳了。
入夜,残月如沟,程堰来报,董新昌求见。
正在厅中观书的许易点点头,程堰转身离开,不多时,带着满面颓然的董新昌,行了进来。
董新昌正要见礼,许易挥手止住,起身离座,行到他近前,拍着他肩膀道,“怎么,想不通?”
话音方落,程堰复来,禀报道,“潘美仁,秦寿生求见。”
董新昌面色如土,眼珠子都棱了起来。
许易嘴角泛笑,也替董新昌心累。
自打三人先后降伏,因着董新昌和潘美仁的旧怨,秦寿生和董新昌争宠,以董新昌为纽带,三人简直要结成连体人了,时时争风吃醋,处处攻讦打击。
不过,许易居中裁判,对这种局面,自然是不忧反喜。
一百零三章 纵董
当下,许易让程堰将二人请了进来,直接了当问二人何事,秦寿生支支吾吾,潘美仁却干脆利落,直言,惊闻董新昌拜见大人,此獠多半因黑莲教被灭,心怀叵测,说不定便要算计大人,特来替大人赞辅。
潘美仁的直截了当,直刺得董新昌三尸神暴跳,双目充血,顿时便和潘美仁吵了起来。
许易冷哼一声,火山喷发的场面,立时归于宁静。
止住场面,许易问董新昌此来,到底何事。
董新昌说,“前番我和大人讲过,千万不要屠灭东山的黑莲教,否贼必定会惊动黑莲教上层,如今看来,一切都应验了。”
说完,董新昌取出一枚如意珠,催开禁制,便听如意珠里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声音严厉,逼问董新昌,东山的黑莲教到底怎么了,怎么大量的成员失去了联系。
潘美仁道,“区区一个黑莲教,灭就灭了,难道还能打上门来不成?邪魔外道,到底是邪魔外道,便是报复,也只能用些阴私手段。何况,大人新来东山,处处受阻,步步遇难,若无一场大功,怎么消弭眼前的纷乱局面。事已至此,姓董的应该想的是怎么帮大人排忧解难,而不是给大人心头添堵。”
只要是能让董新昌不痛快,潘美仁必定冲锋陷阵。
当然,他的指摘,从来不会沦落为为反对而反对,总是言之有物。
董新昌冷哼道,“你一个阶下老囚,焉知黑莲教如今的兴盛,东山黑莲之灭,黑莲教上层必定视大人为心腹大患,岂能不加以报复。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如今那头的传讯来了,我如何作答,才是关键。董某此来,正是向大人禀报此事。”
许易微笑道,“董兄既来,想必已有想法,直言无妨。”
董新昌点头道,“不敢瞒大人,事到如今,东山黑莲被灭之事,瞒是瞒不过去的,所以这个事实只能承认,一旦承认,只怕上面定会要我前去禀告实情,董某能做的,只能是将此案的罪责推到牛武刀身上,不给大人招祸。”
潘美仁嘿然道,“这么说,董兄此来,是向大人辞行的喽?”
实质的确如此,潘美仁如此直白地点名,倒好似董新昌真的包藏祸心。
“若如此,窃以为不如秦某前去汇报,理由也不是不好找,只需说六师兄身负重伤,不得前往。”
沉默半晌的秦寿生也迅速加入了插刀教,背后狠狠给了董新昌一刀。
他和董新昌本来没矛盾,只是为了谋生,不得已在许易面前争宠。
但既然争了宠,便等若是背叛了董新昌,秦寿生深知人性,他明白,说不定在董新昌心里,恨他还多过了潘美仁。
不管怎么说,双方既然扯破了面皮,他也不奢望再求得董新昌的原谅。
潘美仁、秦寿生左右夹逼,董新昌默然不言,双目平静地看着许易,明显是在要许易做最后定夺。
“等我消息吧,最迟明日给董兄答复。”
许易说完,挥退了三人。
董新昌沉沉一叹,朝外行去,潘美仁、秦寿生随后跟行,前者面有得色,后者面生忧愁。
了解黑莲教虚实的秦寿生很清楚,董新昌不是在虚张声势,若是黑莲教的报复,真的随后便来,区区一个东山属令,是不可能抵挡得住的。
若是许易倒了,他又该何去何从?
次日下午,程堰携许易指令,入董新昌住处,告知董新昌可以离开了。
得到消息,潘美仁和秦寿生第一时间求见许易,却被程堰拦在厅外,说属令大人正在闭关,不见任何人。
潘美仁跌足长叹,秦寿生怅然若失。
出得东山属衙所在的山门,董新昌化作一道闪电,朝着正西方狂飙突进,离得远了,竟忍不住呼啸出声。
身陷东山属,生死操于人手,董新昌无一刻不倍感压力。
尤其当许易彻底瓦解了东山的黑莲教后,董新昌的危机感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如今脱得樊笼,虽然身中可怕禁制,但总算暂时不用仰人鼻息,哪怕是片刻之轻松,也是分外珍贵。
半个时辰后,董新昌身形终于定住,远远眺望起来。
在他正西方十余里处,矗立着一座巍峨城池,看城池规模,远远超过了东山属辖下最富饶的丰乐城,此城正是钟山府下最大的城市,五福城。
五福城南三十余里,有一处洞天福地,唤作两王山,钟山府的府治衙门所在。
这些年,董新昌盘踞东山属,苦心孤诣发展着黑莲分部,七八年不曾离开东山了。
此番,他受命前来,约见的地点正在五福城外。
观望片刻,董新昌确定了方向,朝北面扎去,行去五十余里,见一座秀丽山峰,正和两王山余脉遥遥相对,瞟了一眼山巅造型独特的迎客松,确定了地点,便朝山峰飚去。
到得近前,董新昌取出如意珠催开禁制,说了几句。
不多时,山峰外,清光闪动,光影浮现,禁制大门打开了。
董新昌飘身入内,不多时,光影再闪,禁制闭合。
入得山门,董新昌直朝峰顶飘去,沿途所见,亭台楼阁,无不华美,但四处寂静,罕无人声。
他心中暗暗点头,如此秘会,还是杳无人迹的好。
上到山顶,遥见一座华堂外,一道人影伫立,董新昌快步上前,抱拳道,“遮没是葛先生,神交多年,今日方得一见,幸甚幸甚。”
伫立的葛先生,是个中年人形象,面白无须,脸上有些淡淡的麻子,一双眼睛温润有神,冲董新昌点点头,并不搭话,转身朝华堂内行去。
董新昌暗道不好,也只好硬着头皮入内。
入得堂来,并不见外人,葛先生安坐堂中,挥手示意董新昌落座,沉声道,“东山发生的事,董兄完完本本说一遍吧。”
董新昌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说了一遍。
他倒是没诓骗许易,在他的讲述中,东山发生的一切,完全是场意外,全因护法秦寿生处理不当,引发了黑莲教和钟山府衙兵的冲突。
说来其中也有误会的成分,只有秦寿生根本不知晓牛武刀是自己人,而战端一开,牛武刀便是示警,也控制不住局面。
随后,战斗从小仗打成了大仗,惨胜的黑莲教的残余力量最后被许易率领的东山属人马歼灭。
一百零四章 大师兄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秦寿生的首尾,你这个做头脑的,竟全然不知情?”
葛先生含笑说道。
忽的,董新昌痛哭流涕,“董某无能,董某有罪……董某御下不严,出了秦寿生这等叛逆,事发之前,董某被此獠算计,不仅中了他的禁制,还被此獠夺去了愿力金身……”
话至此处,葛先生蹭地立起身来,双目灼灼,盯着董新昌,“这么说愿力金身也丢了?”
董新昌泣不成声,颓然点头。
哗啦一声门响,两人从厅前的帷幕后转了出来,左首的是个神情淡淡的长须老者,右首中年一身玄衣,气概惊人。
甫一瞧见玄衣中年,董新昌整个人便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双目发直,待得那玄衣中年鼻翼中发出一声冷哼,董新昌砰地拜倒在地,“不知大师兄驾到,新昌万死,新昌万死……”
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董新昌的声音忍不住发飘。
玄衣中年淡淡瞥了他一眼。
“大师兄饶命,大师兄饶命……”
董新昌将头死死抵在地上,连声叫饶。
他做梦也想不到,此番到来的竟然是大师兄。
黑莲教中强者如云,除了神秘的教主,和各大势力强横的长老,便以大师兄的手段最为出类拔萃。
在董新昌的记忆中,大师兄应该是三境强者,可如今再见,他分明已经看不出大师兄的虚实了。
若单单只是武力强大,董新昌还不会如此恐惧,大师兄能成为教中年轻一辈的翘楚,向来明断详察,神威如狱,来的若是他,董新昌一颗心已渐渐沉到了谷底,先前的一番说辞,原本有九分把握可以过关,现在怕是两分都不到了。
“饶命?那你说说我怎么饶你,又该如何饶你?”
大师兄声如炸雷,“偌大一个东山黑莲,十余年心血,在你手中毁于一旦,你还敢求饶?做下如此大恶,你还敢编造谎言,希图蒙混过关,如此狼心狗肺之辈,本座恨不得一寸寸将你活活刮了。”
董新昌浑身冷汗狂冒,一颗心几要破裂开来。
“秦兄息怒。”
沉默许久的长须老者终于开腔了,“东山许易,葛某素有耳闻,非是易与之辈。东山黑莲不知其能,被其瓦解,意料之中,倒也全非董新昌无能。”
“你,你才是葛先生?”
董新昌昂起头来,盯着长须老者,满目诧异。
他和葛先生有过几次交流,但都是如意珠中的传音,素未谋面,却没想到,他闻信上门,葛先生却给他玩了这么一手。
长须老者微微点头,先前的白面中年向董新昌一抱拳,退开侍立一旁。
董新昌本就狂跳的心顿时抽抽得几要炸开了,他想不明白,这二人弄这一出真假葛先生到底所为何事。
谜底很快解开了,葛先生取出了一块墨色玉珏,玉珏在他掌中转动,顿时在空中氤氲出一张白纸模样的物事,下一瞬,葛先生催开一枚如意珠,光影浮动,画面显现,正是白面中年和董新昌对话的场面。
两幅光影并排显现,很快,董新昌便发现端倪了。
每一次他说话时,那张白纸上的波纹,都会开始漾动,其中有两次,波纹漾动得格外激烈,拉出了两道高峰。
恰恰那两道高峰诞生之际,如意珠中的他,正在吐露最关键的谎言。
“映澈秋江千里明,想必董兄还不知我家先生的雅号,还从不曾有人能在我家先生面前扯了谎去。”
白面中年冷笑说道。
“董新昌,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还是执迷不悟,教中的十方火狱,少不得再添一条游魂。”
大师兄面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呼!
董新昌如一条被抽了筋的大虾瘫软了下来,躺在了地上,双目无神,空洞地望着穹顶,大口地呼气,一副绝望到底的模样,用冰冷刺骨的声音道,“大师兄,葛先生,我沦落至如今,是董某咎由自取。大师兄,你渡了我吧,我已罪孽深重,便死怕也不得黑莲圣母原谅……”
董新昌似乎真的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做出一副诚心求死的姿态。
大师兄冷哼道,“你若真想恕罪,当知道该干什么,不必在我面前演这出戏。”
董新昌道,“非我不愿配合大师兄,实在是那该死的狗贼在我体内种下了恐怖的禁制,一旦我叛他,禁制必定发动,那种恐怖的痛楚,胜似在十方火狱中十万年煎熬。大师兄,东山的的状况,你一去便知,何必董某嗦,还请师兄出手渡我,某死而无憾。”
大师兄剑眉顿锁,他有些看不明白董新昌到底是何肺腑,难道真的是身不由已,如今已幡然醒悟。
“秦兄,既然董新昌甘愿领死,悔罪之心倒也真诚,不管如何,还请秦兄大显神通,先解了他的禁制,看将来之表现,将功折罪。”
葛先生瞟了董新昌一眼,谏言道。
董新昌骨碌一下,爬起身来,翻身拜倒在地,慨然道,“新昌罪孽滔天,不敢求圣母宽恕。但新昌所受的屈辱,无数弟兄的血海深仇,新昌若不报偿,便是坠入九幽地狱,也不心甘。大师兄,大师兄,求你……”
董新昌不愧是一地熊杰,即便局面不断崩坏,但他始终不放弃挣扎。
先前他做出的认罪伏法,生无所念,不过都是在表演,他很清楚,他现在还有用,不管大师兄再恼火,暂时不会要了他的小命,否则他也没机会说这许多话。
与此同时,他不断向葛先生传音求告,希望葛先生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若能助他一臂之力,他必定牢记深恩。
他和葛先生相交不深,贸然求助,自然是冒险,可局势到了这一步,便是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哪里还怕冒险。
而且他也分析过,葛先生不是教内人,只是教中在钟山府拉拢的大人物,若能顺手推舟保下自己,赚一份天大人情,对葛先生绝对不亏。
片刻功夫,董新昌简直将智慧发挥到了极致,也将垂死挣扎演绎到了极致。
一百零五章 尾行
“也罢,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禁制,有如此能耐。”
大师兄冷哼一声,左手一抓,一道凉沁沁,蓝汪汪的光华,瞬间爆出,整个室内的所有摆设,刹那间好似都被赋予了灵魂,活转过来了一般。
下一瞬,那道蓝色光华陡然化作一道高速旋转的气旋,气旋方生,董新昌的五官陡然扭曲起来,裸露在外的皮肤好似被风卷过的水面一般,荡出一圈圈的波纹。
忽的,董新昌眼球暴凸,淡淡的水汽从他周身一点点朝那蓝色光华汇聚。
终于,董新昌支撑不住,瘫倒在地,蓝色光华消尽,大师兄掌中多出一枚米粒大小的透明珠子,不是源印珠,又是何物?
阿鲤交给许易的拘敌法宝,这些年来,不知拘糜多少英雄,从不曾被破解,如今终于被人破去。
“真灵,可是真灵?”
向来古井无波的葛先生,此刻瞪圆了眼睛,盯着大师兄,惊声呼道。
董新昌拜倒,恭敬道,“昔年大师兄便以风冢真意,纵横天下,如今,竟将真意炼化为真灵,如此神威,真乃盖世天才,许是上天眷顾,合该我黑莲教大兴。”
葛先生喃喃道,“修行至三境,炼化了躯干,丹田感应天地,气海生玄,法元再变,方能化意为灵,但说来简单,要想行之,何其难也,不知秦兄,将这风冢真意炼化至风冢真灵,花了多少岁月?”
大师兄淡淡生出两根手指,“将近二十载,若非某在去年进入脱凡四境,感悟天地,得机缘,这真灵怕也炼不成功。”
葛先生喟然长叹,连声称赞,董新昌自也是称颂不绝,恨不能将大师兄供起来。
解开了源印珠之禁,董新昌心中既兴奋又惶恐,他很清楚,大师兄绝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原谅他在东山的败绩,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恐怕就在于灭杀许易之事上,立下功劳。
当下,董新昌决定不再藏私,重重一拜,道,“天赐大师兄奇缘,怕正为灭许易这妖孽……”
大师兄冷哼一声道,“不必废话,我倒要听听那个东山属的许易是多了不起,值得你这样渲染。”
话至此处,大师兄的目光猛地变冷,朝厅门处看去,沉声道,“葛兄,我不是说了,我来,希望山门之中,不留任何人,到底……”
他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裹着漫天飞雪,缓步行了进来。
“许易!”
董新昌惊声呼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声呼喝,场中诸人无不变色,便连始终淡定的大师兄眼中也忍不住显露惊讶。
葛先生脸上一片铁青,掌中多出一块玉盘,催开禁制,光晕浮动,乍现乍收,再看向许易的眼睛,震惊越发浓郁了,“你竟真的单枪匹马来了,我该说你胆豪,还是该说你自大。”
董新昌急急传音道,“葛先生有所不知,我之所以遭擒,便是这狗贼做局,一举突入密室,将我擒拿。如今看来,他放我前来,尾随于后,不过是想故技重施。大师兄,此贼有一套显化妙术,极为厉害,千万当心,勿要着了这贼子的道。”
大师兄不置可否,盯着许易,嘴角泛笑道,“本座还想着怎么去找你,才能不闹出大动静,免得一些人难做,却没想到你竟比我还要心急。只是,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哪里来的如此自信,竟敢反打上门来。”
许易虚虚一抱拳,“不请自来,见谅见谅,不知哪位是葛先生,久闻大名,某身为东山属令,既来,总要和先生见礼的。”
葛先生面色一沉,冷冷扫了董新昌一眼,急声道,“还请秦兄出手,绝不能让此人离去,否则不止东山属,只怕整个钟山府的黑莲教都将不复存在。”
事到如今,葛先生哪里还想不到,定是董新昌全招了,钟山府衙中和黑莲有勾连的人,只怕全被董新昌招了个遍。
若是让许易走脱,他简直不敢想象名单泄露出去的可怕后果。
“董兄勿忧,他既来了,便别想走了。”
大师兄长啸一声,大手一抓,凭空现出一道光网,从许易背后罩来,光网一出,便笼罩了整个空间,根本不曾给许易留下任何腾挪闪跃的空间。
“大烟罗网!大师兄竟练成如此神通!”
董新昌又惊又喜,高声呼喝。
葛先生也忍不住喃喃道,“黑莲之兴,绝非偶然,绝非偶……”
话音未落,那道已经将许易完全笼罩的大网,瞬息崩溃。
大师兄眼睛一亮,“三境强者,什么时候,竟有了三境强者去做属令了!”
“什么!”
董新昌好似公交车上被摸了屁股的小妞,怪叫道,“这,这断断不可能,昨日我还曾见过他,他只是一境强者,即便是神仙下凡,也断无可能,在一日之内,从一境突破成三境。”
大师兄冷笑道,“你那双眼睛,能瞧明白什么,若无三境修为,他焉敢打上门来?”
他根本不信董新昌的鬼话,这世上,谁也不可能一日之内,从一境升作三境,他若是信了,等若是在怀疑自己的智慧。
口上说话,大师兄出手丝毫不慢,一声轻吟,蓝光一绽,整个场间的器物再度被附上灵魂,漩涡飚飞,寒光一闪,直取许易头颅,那恐怖的遁速,可怕的杀意,不容反抗的狂暴威压,根本不是平常攻击所能比拟的。
一招击出,大师兄的狂涨的气势开始流泄。
显然,在大师兄看来,眼前这个颇令人意外的东山属令的嚣张之旅,到此就应该终止了。
他自修成真灵以来,手中还不曾有一合之敌,即便是那几位跨入更高境界的长老,他也自认非是没有一战之力。
“好一个风冢真灵!”
葛先生以下,无不震撼莫名,如此攻击,已超越了寻常神通,不站到相同的境界,根本就不可能抵挡如此杀招。
噗。
一声轻响,宛若爆开一朵灯花,那蓝光爆发的杀机,竟然被湮灭了。
下一瞬,五柄指头一般长短的小剑,分呈金紫黑白青五色,环列并峙,宛若五个精彩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