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章 红梅朵朵
作为一个资深的阴谋论者,在邱明看来,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全部的问题。
他断然不信,一个试弟子会有能力,挑战点元长老的。
这不是白日发梦么?
“你想一战也可,现在就下场吧。”
许易有些烦了这嘴皮子官司,话音方落,跃入场中。
邱明顿时一滞,心思深沉之人,难免患得患失。
许易这般干脆利落,倒让他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毕竟,王千秋的大名,可不是单单靠空传,便能成就的。
他虽然对自己的武道修为极为自信,但这个档口,若一战败在王千秋手下,岂不英名尽毁。
更何况,如今正是他的关键时刻,只需跨过眼前的这道门槛,他便能正式晋升为内门弟子,获取点元之权。
最重要的是,获取点元之权,他只需战胜同门的外门弟子,甚至不需要全部战胜,只需取得较为靠前的名次,便能获得。
以他的修为,取得这个成绩,显然唾手可得。
可一旦单枪匹马,和王千秋对战,带来的威胁,和无法承受的后果,让他不得不思量再三。
许易只瞥了邱明一目,立时便明了他的心意,含笑道,“这位大人若是心中无底,一众外门弟子皆一起上吧,反正是赶时间。”
“找死!”
“大胆!”
“竖子太也猖狂!”
“……”
一众外门弟子全炸了,见过猖狂的,何曾见过王千秋这般拿性命猖狂的。
“王兄,不要弄险,外门弟子之间都有合练的阵法,威力绝伦,不可轻侮,速速配合我,赶紧将此议揭过。”
隐在一众外门弟子中的东方拓急急冲许易传心念道。
许易传心念道,“东方兄无须为我担忧,眼下的局面,非是王某能掌控的,唯有尽力而已。还请东方兄放心,王某有自保之法。”
场上的喧嚣持续了足有十余息,在风凌渡的扫视中,终于恢复了平静。
“王千秋说得对,与其耍嘴皮子,不如手底下见真章。你们既然不服,那便与王千秋一战吧。全部的外门弟子都请下场,对战立即开始。”
风凌渡平静地说道。
此言一出,满场俱惊,谁也没想到风凌渡竟是这般态度。
何仙君念头一转,回过味来,冲许易传心念道,“机会难得,风长老此人向来风格特异,今番他主持论才大典,想要别出心裁,也属正常,若我猜得不错,他更乐意你一战定乾坤。”
“想想你一旦战而得胜,成功求取到点元,必会成为整个东华仙门的另一段传奇。轰动八大仙门,也不为稀奇,风长老这是在赌。”
“你败了,他不过受这些外门弟子的埋怨,无伤皮毛,你若胜了,何尝不是他领导有方。”
却说,风凌渡一锤定音,对战无可更改。
立时,便有一支符兵入场,不过片刻,便以演武场为界,布下了无数漂浮虚空的符纸。
这些符纸,与彼时许易被白长老引入那座地下炼房中所见,一般无二,正为了吞噬狂暴灵力所用。
许易稳稳立在场中,冲众人一抱拳,“诸位大人先出手,我怕我一出手,就没诸位什么事儿了。”
“哇呀呀,正是一张毒口,老子先来!”
一位虬髯莽汉怒喝一声,当先催动了攻击,狂暴的水灵力如江河汇聚,狂飙突进,袭来百里。
许易身形连续晃动,如一道轻烟,如轻捷的百灵,在狂乱的水灵森林中自如地穿梭。
“我来!”
“我也来!”
“…………”
连续四人跃入场中,会同那位虬髯莽汉,各自对视一眼,竟同时出手。
一道道轮廓近似的灵气光圈,在空中氤氲,重叠聚合,爆发出夺目的光亮。
伴随着光亮的显现,光圈四周顿时现出一片片的塌陷空洞。
轰!
巨大的光柱,如雷飚电射一般,直袭许易。
“好!”
别长老激动地站起身来,高声道,“大妙!好一个五绝阵,光现纯白,实乃上……”
话音未落,他便如被掐着脖子的鸭子,叫声戛然而止。
却见许易周身漂浮着道道红色梅花瓣,梅花瓣才现,那道光柱便即迸散,出手攻击的五人,皆被梅花瓣扫中。
只一瞬,便失去了反抗能力,周身炭黑,甚至有两件四阶战衣当场爆开。
“这,这,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莫非是用了符篆之力,否则绝无可能……
“…………”
观战的诸位长老、仙君呼啦啦站起来大半,死死盯着许易,似要用眼目将他射个通透。
他们的目光何等的犀利,眼前的一幕,是具有颠覆性的。
修士之间有强有弱,但通常相同修为的修士之间的差距不会太大。
除非是发生了巨大的优势差异。
所谓的优势差异,便是指类似强大奇符,熔炼意境的攻击神通,譬如王姚的尘剑。
显然,眼前的一幕,也是因为巨大的优势差异造成的。
但偏偏这种差异,不是来自奇符和意境,而是来自功法。
可谁都明白,功法从来都不能与阵法相提并论的。
阵法往往是诸弱结阵以抗强敌的,要结阵对抗,至少敌对双方是跨越了小境界的。
偏偏适才的对战,发生在阳尊之间,且都是非点元之间。
若细论起来,还是那王千秋的身份更卑微。
偏偏适才的对战,却是王千秋以功法横扫五位外门弟子的结阵。
如此功法,天下罕见。
许易才击溃虬髯莽汉五人,余下的总计五十余名外门弟子,根本不需谁招呼,哗啦啦全下了场。
便连东方拓也不得不随波逐流,跃入场来。
“周天混元阵!”
邱明剑眉倒竖,沉喝一声。
顿时,所有的外门弟子皆打出一道浑圆的灵气光圈。
那灵气光圈,竟各自叠加,不断聚合,宛若一个吞噬黑洞,不断地吞噬着各种灵气。
眼见黑洞积蓄的力量,越来越多,渐渐竟让场上产生了诡异的吞噬之力。
许易终于发动了,但见朵朵红梅,再度在他周身环绕。
霎时间,所有的长老和内门仙君,皆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一道道诡异的红梅,似乎盯着人间至美风景一般。
八十四章 三千
三百朵,五百朵,七百朵……
对神念惊人的点元强者而言,很快便找到了那绽放红梅的数目上的规律。
随着红梅的越聚越多,周天混元阵聚拢的光圈,不断地减弱,衰退。
自邱明以下,一众外门弟子无不大惊,竭尽全力地催动着真元,激发着灵力。
然,伴随着许易周身的朵朵红梅堆积到七百朵,终于,那周天混元阵的光圈再也无法聚集。
终于,有人动了狗急跳墙之念,眼见数张奇符便是要爆开。
许易心中冷笑,手掌轻挥,朵朵梅花,狂飙而去,瞬间笼罩全场。
五十余名外门弟子,除了东方拓还能站立,余者皆被那梅花轰倒于地,周身炭黑。
如此一幕,震撼全场,便是最挑剔的点元强者,也不得不心生赞叹。
鹤立鸡群,当真是鹤立鸡群!
风凌渡更是重重一击掌,“好一个王千秋,好一个梅花杀手,如此神通,罕闻罕见,如此奇才,若不网开一面,放他跨入内门,只怕当日定下这直选之权的祖师,天上有灵,也必会责怪咱们这些不肖子孙吧。”
何仙君将风长老的心思品鉴得不错,但也只中四五。
风长老之所以支持许易,更有一份公心。
近年来,东华仙门在八大仙门中,渐有沉沦下来的趋势。
尤其是仙君弟子中,罕出天才。
只能坐视熊北冥、王姚这等后起之秀,独享大名,进而助益仙门更享大名。
王千秋能异军突起,风长老极为看好。
“不妥,某以为不妥。”
别长老站起身道,“既然是先辈定下的规矩,自然还是按先辈的规矩行事,更能表达对先辈的尊重,风兄,既然是真天才,自然能通过先辈定下的直选之权,你说呢?”
风凌渡盯着别长老道,“别兄太过执着,未必是好事。”
适才,风长老已通过传递心念,弄清楚了别长老缘何处处为难许易的根由。
心中对别长老的因私害公,极不以为然。
“既然是规矩,我愿接受测试,请别长老下场。”
许易含笑道。
“不可,时移世易,当初先辈定下此等规矩,焉知数千年后的变化,某以为似王千秋这等俊杰,合当免试。”
何仙君站起身来,慨然道。
他深知许易手段,没有此刻所见的朵朵红梅,他都不认为别长老能扛得住王千秋的坑害。
如今,姓别的不依不饶,他正好顺水推舟。
果然,何仙君这般一说,彻底打消了别长老心头最后的疑虑。
本来,他就不认为区区一只蝼蚁有挑战自己的可能,即便这只蝼蚁强壮得超出了预料。
可在许易展现了对外门弟子压倒性的优势后,还敢如此叫阵。
别长老心中怎么可能不生出新的隐忧。
何仙君这般一出言,他彻底安心了。
当下,跃入场中,负手而立,冲许易挥挥手,“小辈,你先出手吧,免得说我以大欺小。”
“小子,别太盲目自信,点元强者对灵力的掌控,非你能想象,你才修到七百剑,恐怕扛不住姓何的神妙杀机。”
白长老急急传音道。
原来,许易使出的朵朵红梅,正是三五七剑。
三五七剑之妙,非同反响。
每一朵红梅,便是一道气剑,由高速旋转的灵气构成。
而三五七,乃是童洛数与小孟质数相除的无尽余数。
总是按余三余五余七,这般无穷轮回。
白长老以大智慧,将这无尽余数容纳于功法之中,创造性地造化出了这三五七剑。
若这朵朵梅花只是简单的灵气构成,只是简单的激发三百,五百、七百道灵气,当然算不得神妙。
其神妙的精髓,正在于每一朵梅花,便是一个内陷的灵气涡旋,攻击力、稳定性绝伦。
而激发的剑灵气,也便是那红梅的数目越多,这种灵气涡旋的稳定性和攻击力,便越是强大。
许易适才便以七百剑,轻松平灭邱明等人聚集的周天混元阵。
即便如此,白长老也不认为,许易能凭借这七百剑,横跨过点元与非点元之间的巨大天堑。
许易向白长老传心念道,“事已至此,哪有后退余地,只能努力向前了。”
距离跨入内门只有一步之遥,无论如何,许易不会放弃。
心念才传罢,许易发动了进攻。
别长老甚至还保持着负手望天的高人形象,便被漫天的红梅包围了。
他飒然一笑,轻轻招手,一团明丽的焰火在掌中生灭。
下一瞬,他面上的笑容便凝固了,眼目中倒映出的正是白长老惊骇欲绝的老脸。
“三千剑!天呐,三千剑,该死的家伙,竟然背着我修成了三千剑,奇才,旷世奇才……”
白长老心头千万个小人一并厮喊起来。
别长老惊恐的发现,自己那因点元对非点元强者灵气攻击的牵引控制,在那该死家伙激发的朵朵红梅面前,根本丝毫无用。
再想改换招式,哪里还来得及。
三千道高速内陷的旋转灵剑,几乎同时击中别长老。
只一瞬,别长老周身的法衣,便荡然无存,灵气护罩,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瞬消弭。
下一刻,火系灵剑将别长老吞噬。
“啊啊……”
别长老惊恐欲绝地嘶吼。
嘶吼声传来,无数张木讷的脸孔下,掀起了激荡的风雷。
数千年都不曾有人跨越的天堑,今朝轻松被人打破。
风凌渡满是激赏地盯着许易,似乎看到了东华仙门的未来,似乎看到了一代传奇,于斯降生。
击溃了别长老,许易立时停止了攻击,几位仙君出手,别长老迅速得到了救治。
白长老一刻不停地逼问,许易如何悄悄摸摸地练成了三千剑。
要知连他还在探索之中呢。
许易传心念道,“机缘巧合,机缘巧合,待此间事了,必定与前辈细细参详,琢磨。”
事实上,这三千剑的修成,根本不是什么机缘巧合,而是许易自身努力的结果。
他和白长老之间的差距,并非是数术上的,而在于对功法的深刻见解。
九十章 雌黄
胡力带来的三名试弟子立时调转枪头,齐齐朝他抓来。
胡力面上堆满了绝望,忽的,一咬牙,怒喝道,“你们要我死,老子也不要你们好过!”
喝声未出,一枚被他缝在胸前的磁芯珠,被他捏碎。
巨爆发出,强大如许易都来不及阻止。
胡力当场粉身碎骨,三名靠得最近的试弟子也不过受些轻伤。
离得稍远的许易、岳子陵、慕光明自有灵罩护体,连皮毛也不曾伤到。
而可怖的气爆,却扑入花丛,将慕光明所看护的约十亩的楞伽花海,尽数摧折。
花瓣漫天,气浪如海,诸人面面相觑。
便连岳子陵脸上也写满了沉重。
眼前的大场面,出了这等变故,着实不好交代。
便在这时,山上陡然起了梵唱。
梵唱一起,天上的明月好似被遮蔽了容颜的玉人,陡然挑开了薄纱。
明月一放,满山遍野的楞伽花海,陡然如点亮的星辰,朵朵绽放,由近及远铺陈开去,充盈着圣洁和至美。
伴随着如圣如佛的梵音,整个意境极为空灵。
月移影动,光辉移转,偏转到许易等人所在的方向,一片黑峻峻,在漫山的光华中,无比的刺眼。
便在这时,山上起了骚动,巨大的骚嚷,连远隔着十余里的许易等人,都见得明白。
慕光明心头七上八下,一股无力感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
岳子陵也难免面上发苦,他不过才跨入内门,此次带队而来的却是老牌仙君。
出了这等乱子,这个雷,他真有些扛不住。
果然,不消片刻,一位面色冷峻的中年狂飙而来,身上的服色,与岳子陵一般无二,正是此次紫极阁带队的仙君刘子铭。
“到底怎么回事,是谁负责的这片花海,给我站出来……好好,岳子陵你在这儿,你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到场了,好好的一场法华会,因为咱们紫极阁坏了气氛,这不是当着八大仙门和北境圣庭的面,我紫极阁自己甩自己巴掌么!”
刘子铭气急败坏,身未落定,先自喝问起来。
都以为修成仙君没了脾气,事实上,养在“深闺”的仙君们,罕有好脾气的。
面色发黑的岳子陵才要挺身而出,却被许易横身拦住,“这片花海,毁于我手,这口锅,无须刘兄你来背。”
“大胆!”
刘子铭气得胡子都飘了起来,胡乱冒出一人,就敢与自己称兄道弟,什么东西。
“启禀刘师兄,这位仙兄大号,王千秋。”
岳子陵拱手抱拳道。
“什……嘶!”
刘子铭立时语结,看向许易的眼神立时变了。
许易冲他微微拱手,朝着山峰腾去。
他初来,本是为寻慕光明,忽然发现了一个熟人,忽然发现了眼前的好场面,他觉得自己当真要做些什么才好。
许易才腾空而起,刘子铭便紧随其后跟上。
慕光明呆呆望着许易远去的声音,问岳子陵道,“这位王兄到底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连刘仙君见他,都那般讶异。”
岳子陵回眸扫了他一眼,轻轻道出一句话来。
慕光明呆若木鸡,久久方叹声道,“真是盖世的妖孽,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岳子陵嘟囔一句,“谁他妈说不是!”
“岳仙君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好生下去休息,老子看戏去了,我敢用脑袋担保,这回又有人要倒霉了。”
……………………
“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兄,我需要个说法。”
一位宫装美妇怒声道,云鬓如墨,眉眼横波,便连生气都带着三分娇媚。
此刻的邀月峰顶,露天式的会场,装点得古色古香,却又不失尊贵辉煌。
万年虎鲸骨粉塑成的一人高的天蜡,散发出堪比月亮般的光辉。
西极雪绒驼的腋绒集成的地毯,铺出了不知几百几千丈。
圣族子弟,圣庭高官,八大仙门的俊杰高士。
整个圣庭天下的最上层人物,于斯毕集,共享盛会。
原本一切进行得极为顺畅,整个会场的气氛也祥和而热烈。
丹花大士豪饮三殇后,横笛唇边,笛声方起,满山五千比丘士尽起梵唱。
天开月明,风暖气清,三千楞伽花海盛放,星斗耀天,接福延寿,团聚吉祥。
多么盛大的场面,多么辉煌的时刻。
这场盛会的主持者嘉怡女主志得意满,忍不住轻轻搔了下身边安坐的丹花大士的玉背,轻声道,“今日如斯盛会,圣母必定大喜,本宫定向圣母求一道凤诏,接你这可人儿入我嘉玉宫,好让你终日与我演说佛法妙蒂可好?”
嘉怡女主小话才传去,场中便起了喧哗,她一目望去,便见递次铺成开的楞伽花海,陡然秃了一块。
就好似绝色玉人头顶心处,少了一大片毛发一般。
此事若传出去,圣母的颜面何存。
圣母若不开颜,那她费尽辛苦,折腾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嘉怡女主蹭地立起,喝声方落,一声北来,“神龙见像日,仙鹤养雏年。大火乘天正,明珠对月圆。作新金箧里,歌奏玉筐前。圣母仪天下,何用楞伽仙。”
声来宏大,传播四方。
声方落定,赞颂之声此起彼伏。
嘉怡女主面上好看不少,迎着来人道,“如此贺寿诗词,当得上圣母圣寿宴上吟唱,阁下好诗才。”
便在这时,刘子铭也跨入场中。
嘉怡女主立时变了脸色,“刘兄,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片应该归属你紫极阁看顾吧,出了这等纰漏,真叫本宫脸上好生无光。”
当先跨入的那人道,“区区楞伽花,岂能助圣心,况且圣母圣心独运,自有天心体量,小小楞伽花,济得甚事。”
“况且据《献坟籍》和《南华说》有载,楞伽花最初长于西极,其性淫,入药可催情,本就是邪花恶朵。自南宗一脉崛起,此花才更名楞伽,似乎如此,便染上了佛性。其实不然。”
“今日为圣母贺,此花出现,本就不合时宜,如今天降神异,叫这楞伽花海,自失其脉,岂非圣母恩德,受天心眷顾,才将此恶花之海乱去。”
八十六章 妖元五转
收下须弥戒,许易心中怨念消解不少,问道,“除了让我去忘情海寻觅机缘外,还有何事,总不会和九龙钟敲响有关吧。”
白长老轻哼一声,“别明知故问了,以你的聪明,自然猜得到,不错,确是鸾玉仙岛那边出了变故。”
许易的确猜到了,近期有大事的地方,正是鸾玉仙岛,而鸾玉仙岛正位于忘情海上。
当初,他领受的任务,临时被替换,可以想见去往鸾玉仙岛的必定是仙门中的大人物。
如今,九龙钟敲响,必定与那大人物相关。
半盏茶后,许易从白长老处知悉了全部的情况。
原来,当初他之所以被替换掉,乃是因为鸾玉仙岛方面的重量级人物亲自发出了邀请。
而且也拿出了切切实实的利益,八大仙门乃至北境圣庭方面都派出了重量级人物到场。
哪知道这人去了,该得的好处没得到,人却失踪了。
许易瞪圆了眼睛,“一名真丹大能和三名阳尊都失踪了,他们会失踪,这,这不是开玩笑?”
白长老道,“谁和你开玩笑,若非局势诡异,你以为绘制个山海地理图,需要用到点元仙君?”
许易道,“这么说我只是其中一路?”
白长老道,“正是,否则这天大的事,何必托付你这个才跨入内门的小家伙。你负责鸾玉仙岛东南八千万顷的海域地理图绘制,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小觑。”
许易皱眉道,“绘制海图,有分水仪便行了,再一个,身为修士,自有强大神念,要这海域地理图作甚,我实在想不明白。”
相处这些时日,白长老已略知许易的脾气,这位若存疑惑不得开解,可不会乖乖奉命。
当下,白长老压低声道,“原本此事,是不能对外言道,你既然问起,老子不透露一二,以你的脾气,当不会罢休,那老子就说上一说。”
“归根寻底,还是和童神尊他们的失踪有关,据各方分析,认定定是有诡异力量隐藏于暗处,借助山海之力,发动了禁阵,这才导致了连神尊都无法抗衡的悲剧的发生。”
“而要查验根由,乃至破解禁阵,就必须要探索海域地理,追根溯源。但是海域凶险,一般的外门弟子恐难胜任,故而也只有派出内门仙君,以及你这位新跨入内门的变态家伙。”
至此,许易算是弄通了全部的因果,盯着白长老道,“前辈,宗门之事,暂且抛开不提,以您老的经验,也认为我合该走上一遭?”
白长老道,“这是自然,否则老子何必在掌教面前,再三谏言,可以这样说,你的真元五转,已经将你前进的道路彻底堵死堵绝了,若非忘情海,老子真想不出还有何处,存在让你成功点元的丁点可能。”
“你小子有无量之海,绝世才情,若能成功点元,必定能光大东华仙门。”
许易道,“您老可别给我狂灌**汤,不瞒您说,那忘情海,我曾在淮西府时,入内一探过,其中大妖横行,极为凶险,我这细胳膊细腿儿,如何有把握在内中行走。”
白长老道,“不用妄自菲薄,你小子如今的本事,只要不遇着黑妖,必能安然。”
许易奇道,“不知何为黑妖,我怎的从未听过。机会难得,您老还是费些时间,跟我说说咱圣庭的妖族。”
许易入圣庭以来,还真罕见妖族。
相比当初在大越之界时,他还能偶尔在山林中猎杀到妖物。
但换到这北境圣庭后,许是因为人道大昌的缘故,几乎世间妖族绝迹,只有每每在拍会上,才能寻觅到妖族的踪迹。
可每次介绍妖物,他都有些迷惑,惯因主拍人介绍妖物修为时,总和他在大越之界时格格不入。
彼时,他稍有疑惑,便放开了。
如今真要入那忘情海域,与妖族为伍,他焉能再揣着糊涂装明白。
白长老道,“这种屁事,也来问我,真当老子闲的。”说罢,拍过一本册子。
许易接过,神念到处,立时便将册子上的文字阅览完毕,心中越发好奇。
“怎的没有蒙昧、开智的境界划分,只有所谓妖元五转。”
许易惊声问道。
原来白长老给的册子上记录的,正是关于妖族境界划分的文字。
根本没有许易在大越之界时,所见的蒙昧期,开智期等的划分。
只有妖元五转,同样根据妖核的五色,来别强弱,明高下。
白长老冷笑道,“你说的那些境界不过是俗流的论断,在我辈眼中,若只是蒙昧,开智,一念即可灭杀的,算得什么妖物。只有那些修出法力,感悟天道,能通人言的天地精灵,才配得上称妖。”
“这本册子,你好生品咂吧,当有大用。好了,别在老子这儿空耗时间了,老子还得参悟数术大道呢,你小子也要珍惜光阴,速速回归,与老子再行参详。”
“此外,看你小子不容易的份上,今后行事,准你小子打着老子的旗号,胡作非为,哈哈,老子是真迫不及待想看到老子手下出一位惊才绝艳的盖世人物。”
出得功法楼,许易径自离了赏宫岛,回了青龙岛七十四号洞府,便自闭关了。
一月后,许易破关而出,沐浴更衣,用罢饭食,与晏姿道,“我出外求取机缘,你安心于洞府中修行,白长老处,我已同他讲明,你在东华仙门的安危和修行资源,皆可保无恙。我不在时,你潜心修行,无事不要出洞府,切勿要我失望。”
晏姿几次张口,想要求同去,但见许易言辞甚坚,又想自己修为的确太低,公子外出求取机缘,必赴险地,若还要公子额外分神照顾自己,岂不是自己天大罪过。
当下,便不再求,捧出一个须弥戒,朝许易递来。
许易接过,念头探入,却见数百件青衫,整整齐齐地摞在其中,还有一应的生活用具,各色的熟肉,点心。
显然,皆是晏姿平素精心准备,才得备下。
八十七章 法华会
许易收了须弥戒微微笑道,“今后不用给我缝制衣物了,我够穿了,一件衣衫密密缝纳,也要耗掉人多少精神,何况这数百件,不值小晏你如此辛劳。”
晏姿摇摇头,不说话,却在心道,“公子,你知道么,你穿的小晏缝制的衣衫,便是小晏三生三世才修得福分,小晏祈求你不要剥夺小晏的幸福。”
便在这时,晏姿腰囊中窜出一只粉嫩嫩的兔子来,跃到许易肩头,伸出粉红的舌头,不断舔着许易的面颊。
小晏喜道,“这小懒虫,又睡了好久了,公子你看这小懒虫又灵秀了不少呢。”
当初天神殿之行前,许易回归冷阳峰,便遭遇了复苏的冰火兔。
当时,冰火兔冲他喷吐冰棱花,威力颇大。
那时的冰火兔已有几分灵性,可相较眼前这只,却是大大不如。
眼前这只冰火兔皮毛光泽,双目炯炯放光,任谁一打眼,也得赞一声“神骏”。
晏姿道,“公子,此行你带着吧,她现在可厉害呢,喷吐的冰冷花,和火焰花,连霸老都不敢硬接呢。公子带上小,必定能帮到公子的。”
“反倒是我在洞府中修行,不用苏小诺相助,还得分出心来照料她。”
显然,如今的苏小非比往昔,已然通了人的心意。
晏姿让许易带她出去,苏小欢喜地在许易和晏姿肩头跳来跳去。
待听说晏姿不去,她的两只小短前爪,又抱住晏姿的玉颈。
待听晏姿说要分神照顾她,似乎将她说成累赘一般,苏小又作生气状,张开小嘴,不断地冲晏姿吐舌头,作鬼脸。
“也好,我便带着这小家伙去开开眼界,你在家中好生修行,世界广大,你越上一个台阶,当能发现另一个世界,登得越高,看得越远,大好世界,小晏,我希望你与我都能看到。”
许易交待罢,托着苏小,转瞬去得远了。
出得东华仙门,许易直接奔了问仙阁。
半个时辰后,他在白发道人的殷勤相送下,行了出来,在红袍中年的导引下,入得附近经营传送阵的商会。
许易此来问仙阁,正是为获取资源。
他这一月的闭关,正是拼命地炼制奇符。
他选择了效率最高的迅身符,和疾风符,以及低阶炎爆符。
一口气炼制了近一月,炼制出了数百张奇符。
这些奇符被送到白发道人面前时,白发道人惊呆了。
问仙阁当然有奇符买卖,不过是买的多,卖的少,即便要卖,往往也只会在拍会上出售。
如今,许易一口气捧来数百张奇符,白发道人心中的震撼和欢喜,无与伦比。
当下,对许易大开方便之门,并且做主借给了许易一批灵石,只要求许易在适当的时候,以一批奇符抵偿,并且没限定任何的时间和奇符的数目。
许易才踏进经营传送阵的商会,心念一动,又折了回来。
红袍中年恭敬地询问可是还有事情未办妥帖,他愿意全力代为操办。
许易道,“无事,只是想起还有一桩杂务需要料理,你先去吧,改日我再来问仙阁请老兄饮酒。”
红袍中年连道不敢,一步三回头,千恩万谢地去了。
心中极为温暖,对许易的评价又上几个台阶。
他很清楚如今许易在问仙阁的地位,在主上心中的分量,这等人物便是当着主上的面,把问仙阁拆了,主上也定不会说个“不”字,只会问“需不需要帮手”。
可人家就是混到这个份上了,也丝毫不见骄矜之态,对自己依旧客气有礼。
这才是真正的得道高士。
许易当然不知道红袍中年对他的评价又有所调高,他心中却是想到慕光明了。
他对此番要去的忘情海,实在一片混沌,大约只有个概念上的印象。
他陡然想到混乱星海,严格算起来,也在忘情海的一角。
且混乱星海势力不能向北境圣庭扩张的年代,定然只有向忘情海方向努力。
慕光明在主政混乱星海这些年,若说连他都对忘情海一无所知,他断然是不信的。
这个关头,能多一份了解,也许就对任务的完成,机缘的寻觅,多了一份希望。
许易取出传讯珠,催开禁制,发出信息,过了足有半柱香的工夫,慕光明那边才传来动静。
才打了个招呼,便听那边起了呼喝声,“混账,这就是你负责的?好胆,还敢用传讯珠,法华会上,出丁点纰漏,老子扒了你的皮……”
啪的一声刺耳音传来,许易掌中的传讯珠陡然冒起烟来。
“草!”
许易瞪圆了眼睛,“看来老慕混得渣,某必须过去给他撑撑场子。”
当下,许易又折回问仙阁,寻白发道人打听了法华会的消息,直奔传送阵。
………………
“三千楞伽海,五千比丘士”
道的正是今夜圣辉城北小汤山邀月峰上的盛况。
圣母华寿在即,圣辉城中,各种各样的庆祝活动,自然而然便多了起来。
若论最为盛大、高端的,还要属这场为圣母华诞预热的法华会,打的名目便是为圣母祈天寿。
当然,这场盛会之所以高端,并不仅仅是因为名目极大。
而是因为主办方和参与者。
主办方是御直殿,三圣子直领,参办方却是八大仙门。
原本,这九大势力,任何一家,都足以将这场盛会的隆重衬托到极致。
九家同时合力,今夜的邀月峰,华丽得真就胜过了天上的明月。
象征着慈爱、庄重、长寿的七星楞伽花,被运转神通,自三十万里外的三佛山,挪移致辞。
朵朵七瓣的楞伽花,每朵水滴状的花瓣中央,都点缀着一颗明星。
明月西移,风吹花动,整座邀月山都成了一片星空花海。
天下各大名山古刹的高僧法士,更是被珍而重之地邀请至此。
按周天星斗阵布置的五千法坛,每一座法坛上,皆有一名大德高僧在诵念着天寿经,梵音如唱,响彻群山。
慕光明的心情是稀碎的。
八十八章 胡力
慕光明历经千辛万苦,加入了紫极阁,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试弟子。
即便早就做好了最大的心理准备,慕光明也险些道心崩溃。
他万没想到,成功晋身为试弟子后,便等于成功加入了杂役大军。
幸亏他聪明地隐名藏姓,不显于人前。
否则若叫天下人知晓,统领混乱星海与圣庭相抗数十年的光明尊者,竟为点元堕落到成了一名仆役。
恐怕要叫人笑破肚皮。
另一方面,他心中何尝不在自警。
堂堂混乱星海的光明尊者,在一群试弟子中,也不能脱颖而出。
曾经的呼啸一方,称霸一隅,在真正的天下面前,不过是个玩笑。
此刻,他不过行动了慢了片刻,一个杂役就敢扑上前来,不仅废掉了他的传讯珠,破口大骂得他面红耳赤,而他却不敢丝毫还嘴。
更可笑的是,他竟在心中生出了一缕惶恐,生怕得罪了这杂役,被接二连三地区别对待,到时候,日子恐怕就更难熬了。
至于退出这紫极阁,他丝毫没想过。
在见识了真正的天空后,他又怎甘心退回泥穴称王称霸。
慕光明继续清理杂物,护持着西南山脚的楞伽花。
楞伽花美丽而珍贵,却天性娇弱,不耐疾风,不耐幽冷,又不耐炎热。
故而,这漫山遍野的楞伽花海,都有专人看顾,出现丁点纰漏,都是极大罪过。
慕光明放开神念,将分属自己看顾的那片花海死死笼罩,不敢有丁点的松懈、怠慢。
心中满满回溯着加入紫极阁后,获得的种种文字典章,以及戒律。
在心中一遍遍的回溯,只求将每一个文字记入神经、镌刻入骨髓中。
慕光明正回溯得入神,忽地,一道声音传入心来,“慕兄好兴致,多时不见,却不知慕兄竟转了脾性,喜好上了侍弄这片花花草草,雅致,当真是雅致。”
慕光明转过头来,却见到了王千秋的面目,即便如此,才一打眼,他便认出是许易来,老脸顿时一红,倍觉尴尬。
的确,他混成如今这副模样,最怕见的,便是熟人。
许易微微一笑,传心念道,“看来慕兄的脸皮工夫还是修行得不够,我辈本凡人,仙途又被那些混账掐断,要想继续攀登,除了和那些混账同流合污,还能如何,不瞒慕兄,在下也混迹于东华仙门内。”
许易这般一说,慕光明心中立时好受不少。
在他看来,连眼前的妖孽都不免落俗,又况呼自己。
“此地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老弟赶紧去护持你那一片花海。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老弟的脾气该收敛,还是要收敛。有何事,等过了眼前,你我兄弟再约便是。”
慕光明急急传出心念。
在他看来,此间护卫严密,外人哪得轻入。
许易能入得此间,必定也是如自己一般,领受了仙门交付的护持楞伽花海的任务。
许易怔了怔,笑着传心念道,“左右不过几朵破花,愿枯愿荣,随他去,不瞒老哥说,我在东华仙门混得不错,老哥无须为我担心。咱们老哥俩既然见着了,还是要叙叙旧的。不然人家在山上热闹,咱们兄弟在下面给人家望风护花,这叫什么事!”
慕光明心中发苦,却不好再劝,传心念道,“老弟你到底有何要事,速速说来,能搭把手的,老哥必不废话,只盼你速速了结了,赶紧回去,老哥面前还一摊子事儿呢。”
许易传心念道,“不瞒老哥,此间事了,我得入忘情海一探,只是对这忘情海所知实少,老哥掌控的混乱星海,位于忘情海一角,对忘情海所知必多,我来此,就是想请老哥给指条明路。”
慕光明心中一松,“我当是何事,这事儿你找我也算找对人了,我麾下有一支海妖子,皆是积年的水鬼,其中有个覃老妖,上百年在海中翻滚,简直就是活着的水鬼,你去找他,比找我方便百倍。”
说罢,慕光明取出一张白纸,一滴鲜血洒映其上,很快聚成文字。
慕光明将手书朝许易递去,“拿着这个过去,覃老妖必定万事万允。”
许易才要伸手接过,那信纸竟飘然朝东飞去,许易眉峰一跳,飞腾的信纸再度折回,落入他掌中,径直被收入须弥戒中。
“啊呀!好胆!”
一个面黄肌肉的老者跳入场来,本就猥琐的形貌,偏要蓄着一副八字须。
疾言厉色地跃入场中,指着慕光明,阴仄仄道,“他是何人,你们传什么信笺,到底有什么阴谋。新入的这些试弟子,我看就属你明光木最是贱骨头,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言罢,耀武扬威地挥动着手中儿臂粗的金属哨棒。
慕光明赶忙躬身,“胡大人容禀,这位兄弟乃是东华仙门的试弟子,我们曾经乃是故人,不意今日在此久别重逢,言及曾经的故友,心生感触。那张纸笺上记录的非是别的,不过是另一位朋友的联络方式,不信,胡大人可亲自过目。”
胡大人怒容满面,“还敢诡辩,那信笺被这贼囚收入须弥戒中了,除非让他把须弥戒我来亲自验看,否则我怎知他会不会随便掏出一张信笺来。”
慕光明面色发苦,暗暗一咬牙,一枚中品灵石摊在掌中,“还请大人笑纳。”
胡大人面色果然好了几分,却不肯接,“老明啊,非是我不明事理,只是这里通外人的罪名,实在重大,我想替你掩藏,这风险……”
慕光明低头道,“胡大人,这真是小人最后的一点存货呢,容后,容后再补偿大人……”
胡大人的八字须猛地一抖,“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当我贪财好货,非要你的灵石,好好,这件事你须怪不得我!”
慕光明面现惶恐,正待相求,许易掌中现出数枚中品灵石,但见他微笑道,“胡大人,你看我这几枚灵石,可够填得了你的胃口。”
胡大人早被许易掌中的几枚灵石,晃得目生眩光,不住点头,连声道,“够了够了……”
大手下意识地,便朝许易掌中抓去,心中欢喜无极。
八十九章 岳仙君
眼见胡大人便要抓住那数枚中品灵石,许易掌中灵石陡然消失不见。
胡大人的笑容顿时凝固,阴阴盯着许易道,“什么意思!”
许易哈哈一笑,“我若给你灵石,怕你担待不起,灵石没有,我有五条好汉!”
话音方落,许易手掌拍出。
“不要!”
慕光明大急。
许易掌势更急,一掌抽在胡大人脸上,胡大人连惨叫也没发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悠长的抛物线,直直砸进一片花丛中。
噗通,慕光明瘫坐在地,指着许易,欲哭无泪,欲语无言。
看着慕光明,许易莫名地有些感伤了。
他不替慕光明感伤,而是替自己。
仙途茫茫,求之实艰。
慕光明堂堂一派大豪,为之癫狂,为之卑微。
自己何尝不沉沦其中,欲罢不能。
怔怔良久,慕光明站起身道,“老弟速去吧,我拼着挨些磨难,总归还是能挺过去的,老弟无须为我担忧。你若在此,恐怕更……”
话方及半,慕光明陡然变了脸色。
满面红肿的胡大人如一只新被阉割的大鸟,风风火火地朝此间狂掠而来,身后跟着数位阳尊强者,看装束和慕光明一般无二,分明是新叫了帮手。
“兀那孙子,别走!”
胡大人生怕许易遁逃,隔着老远便呼喊开了。
许易立在原处,只觉手掌不住地发痒。
瞬息,胡大人引着三名试弟子,将许易和慕光明围住。
胡大人愤然一指许易,“就是他,给老子打,往死里打,打完了给老子扔回东华仙门,老子倒要看看,东华仙门会不会为这个贱役跟我紫极阁为难!”
慕光明一把抱住许易,传心念道,“老弟,千万别动怒,这个档口,花灵石免灾,花灵石免灾……”
慕光明太知晓许易的脾气了,这位早在未得道前,都敢硬怼一路之尊,何况当下。
许易微微一笑道,“明兄放心,这些土鸡瓦犬,不值得我动手,咱们的帮手来了。”
胡大人闻声,扭头四望,却见一人自西南方飘然而来,大喜过望,慌忙迎上前去,满面堆笑,“岳大人,您来啦,您来了,可就太好了,有外贼作乱,岳大人您来了,小的可就安心了。”
口上如是说,胡大人心中却是打鼓。
毕竟他适才可被那家伙一巴掌抽飞,本来也不怪他,他只有感魂实力,连阴尊都不到,如何扛得住阳尊。
可这位岳大人未必这么看,弄不好就得以为他丢了紫极阁的脸面。
满紫极阁谁不知,这位岳大人最是看重门派颜面,为此深受几位长老的器重。
不管这位岳大人是真看重还是假模假式博眼球,弄不好自己就得成为岳大人博眼球的新道具。
胡大人心中惴惴,奇怪的是,岳大人面上却入被春风,笑得连满山盛开的楞伽花似乎都被盖住了艳色。
见得岳大人,自慕光明以下,几位试弟子皆拜倒行礼,口中道,“拜见岳大人,恭祝岳大人跨入内门,成就伟业。”
岳大人却看也不看几人,飘然落定,恭恭敬敬冲许易拱手行礼道,“王兄光降临,缘何不早早知会,岳某好排阵远迎,如今见面,岂不怠慢,罪过罪过……”
这岳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岳子陵。
自被许易种下噬心虫后,他也是彻夜不安,生怕虫发身亡。
遍翻典籍无效后,只有刻苦修行,寄望于随着修为的增长,能对噬心虫的威力,有更强的抵抗能力。
这一心无旁骛的修行,修为大涨,竟成功地通过了紫极阁的大比。
一举跨入内门,点元在望。
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这几日,岳子陵正沉浸在难得的轻松和欢快中,以至于有兴致来参加今日的法华盛会。
饮宴正酣,那颗让他心惊肉跳却又时时牵挂的传讯珠,竟又跳动起来。
收到消息,他真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相比自己的进步,那魔头简直快要成了神话传说,他真是半点也不敢怠慢。
岳子陵的话才出口,噗通一下,胡大人一头栽倒在地,魂魄都吓飞了天。
三名试弟子也赶忙一头扎在地上,不住口称万死,请罪不已。
岳子陵眉峰一跳,寒声道,“胡力,现在不是你装死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王……”
许易摆摆手,“行了,嚷嚷什么,这种渣滓,清理掉就行了,来来,我给你引荐个好朋友。”
许易一把拽去慕光明,把住他肩头道,“明兄,我未发迹前的老朋友,好兄长。真没想到他居然加入了你们紫极阁,老岳,以后明兄我可就托付给你了。”
岳子陵笑容满面,抓住慕光明的大手,哈哈笑道,“多谢王兄抬举,能和明兄作朋友,幸事,大大的幸事……”
慕光明的头脑完全不够用了,任凭岳子陵抓住大手,只觉踩在云端。
胡力终于醒过神来,噗通一下,一个滑过,跪倒近前,抱住慕光明的大腿就不松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明大人,明爷爷,小的小的不是人,小的狗眼看人低,你千万放过小人,小人的孩儿才出生……”
胡力的身份,相当于东华仙门的刘振林。
但在已将成为仙君的岳子陵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一句话就能将他打入尘埃。
单看岳子陵对明光木的态度,以及那个连岳子陵都得恭敬对待的年轻人,胡力就是脑子里灌满了浆糊,也知道自己的命运马上就要定格了。
而光明木的宽恕,则是他唯一的机会。
在胡力眼中,光明木就是最好拿捏的那一拨蠢货。
他盯上光明木,非为别的,只因为第一次光明木见他,出手就极为阔绰。
弄得他彻底认为光明木就是一只肥羊,敲骨吸髓至如今。
今番,他抱着慕光明的大腿求饶,心中也是认定似此般人,必无硬心肠。
然则,他根本不知慕光明此前是做什么的。
在小节上,慕光明可能会疏忽,但对人性的把握,岂会有差。
任凭胡力哭诉,他根本不表态。
岳子陵闻弦歌,知雅意,轻咳一声,“都愣着做什么,此等蠢货,非要闹腾到山上,丢了我紫极阁的脸才好,带回去,投入幽狱。”
“不!不要!”
胡力惊得魂飞魄散。
九十章 雌黄
胡力带来的三名试弟子立时调转枪头,齐齐朝他抓来。
胡力面上堆满了绝望,忽的,一咬牙,怒喝道,“你们要我死,老子也不要你们好过!”
喝声未出,一枚被他缝在胸前的磁芯珠,被他捏碎。
巨爆发出,强大如许易都来不及阻止。
胡力当场粉身碎骨,三名靠得最近的试弟子也不过受些轻伤。
离得稍远的许易、岳子陵、慕光明自有灵罩护体,连皮毛也不曾伤到。
而可怖的气爆,却扑入花丛,将慕光明所看护的约十亩的楞伽花海,尽数摧折。
花瓣漫天,气浪如海,诸人面面相觑。
便连岳子陵脸上也写满了沉重。
眼前的大场面,出了这等变故,着实不好交代。
便在这时,山上陡然起了梵唱。
梵唱一起,天上的明月好似被遮蔽了容颜的玉人,陡然挑开了薄纱。
明月一放,满山遍野的楞伽花海,陡然如点亮的星辰,朵朵绽放,由近及远铺陈开去,充盈着圣洁和至美。
伴随着如圣如佛的梵音,整个意境极为空灵。
月移影动,光辉移转,偏转到许易等人所在的方向,一片黑峻峻,在漫山的光华中,无比的刺眼。
便在这时,山上起了骚动,巨大的骚嚷,连远隔着十余里的许易等人,都见得明白。
慕光明心头七上八下,一股无力感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
岳子陵也难免面上发苦,他不过才跨入内门,此次带队而来的却是老牌仙君。
出了这等乱子,这个雷,他真有些扛不住。
果然,不消片刻,一位面色冷峻的中年狂飙而来,身上的服色,与岳子陵一般无二,正是此次紫极阁带队的仙君刘子铭。
“到底怎么回事,是谁负责的这片花海,给我站出来……好好,岳子陵你在这儿,你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到场了,好好的一场法华会,因为咱们紫极阁坏了气氛,这不是当着八大仙门和北境圣庭的面,我紫极阁自己甩自己巴掌么!”
刘子铭气急败坏,身未落定,先自喝问起来。
都以为修成仙君没了脾气,事实上,养在“深闺”的仙君们,罕有好脾气的。
面色发黑的岳子陵才要挺身而出,却被许易横身拦住,“这片花海,毁于我手,这口锅,无须刘兄你来背。”
“大胆!”
刘子铭气得胡子都飘了起来,胡乱冒出一人,就敢与自己称兄道弟,什么东西。
“启禀刘师兄,这位仙兄大号,王千秋。”
岳子陵拱手抱拳道。
“什……嘶!”
刘子铭立时语结,看向许易的眼神立时变了。
许易冲他微微拱手,朝着山峰腾去。
他初来,本是为寻慕光明,忽然发现了一个熟人,忽然发现了眼前的好场面,他觉得自己当真要做些什么才好。
许易才腾空而起,刘子铭便紧随其后跟上。
慕光明呆呆望着许易远去的声音,问岳子陵道,“这位王兄到底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连刘仙君见他,都那般讶异。”
岳子陵回眸扫了他一眼,轻轻道出一句话来。
慕光明呆若木鸡,久久方叹声道,“真是盖世的妖孽,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岳子陵嘟囔一句,“谁他妈说不是!”
“岳仙君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好生下去休息,老子看戏去了,我敢用脑袋担保,这回又有人要倒霉了。”
……………………
“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兄,我需要个说法。”
一位宫装美妇怒声道,云鬓如墨,眉眼横波,便连生气都带着三分娇媚。
此刻的邀月峰顶,露天式的会场,装点得古色古香,却又不失尊贵辉煌。
万年虎鲸骨粉塑成的一人高的天蜡,散发出堪比月亮般的光辉。
西极雪绒驼的腋绒集成的地毯,铺出了不知几百几千丈。
圣族子弟,圣庭高官,八大仙门的俊杰高士。
整个圣庭天下的最上层人物,于斯毕集,共享盛会。
原本一切进行得极为顺畅,整个会场的气氛也祥和而热烈。
丹花大士豪饮三殇后,横笛唇边,笛声方起,满山五千比丘士尽起梵唱。
天开月明,风暖气清,三千楞伽花海盛放,星斗耀天,接福延寿,团聚吉祥。
多么盛大的场面,多么辉煌的时刻。
这场盛会的主持者嘉怡女主志得意满,忍不住轻轻搔了下身边安坐的丹花大士的玉背,轻声道,“今日如斯盛会,圣母必定大喜,本宫定向圣母求一道凤诏,接你这可人儿入我嘉玉宫,好让你终日与我演说佛法妙蒂可好?”
嘉怡女主小话才传去,场中便起了喧哗,她一目望去,便见递次铺成开的楞伽花海,陡然秃了一块。
就好似绝色玉人头顶心处,少了一大片毛发一般。
此事若传出去,圣母的颜面何存。
圣母若不开颜,那她费尽辛苦,折腾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嘉怡女主蹭地立起,喝声方落,一声北来,“神龙见像日,仙鹤养雏年。大火乘天正,明珠对月圆。作新金箧里,歌奏玉筐前。圣母仪天下,何用楞伽仙。”
声来宏大,传播四方。
声方落定,赞颂之声此起彼伏。
嘉怡女主面上好看不少,迎着来人道,“如此贺寿诗词,当得上圣母圣寿宴上吟唱,阁下好诗才。”
便在这时,刘子铭也跨入场中。
嘉怡女主立时变了脸色,“刘兄,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片应该归属你紫极阁看顾吧,出了这等纰漏,真叫本宫脸上好生无光。”
当先跨入的那人道,“区区楞伽花,岂能助圣心,况且圣母圣心独运,自有天心体量,小小楞伽花,济得甚事。”
“况且据《献坟籍》和《南华说》有载,楞伽花最初长于西极,其性淫,入药可催情,本就是邪花恶朵。自南宗一脉崛起,此花才更名楞伽,似乎如此,便染上了佛性。其实不然。”
“今日为圣母贺,此花出现,本就不合时宜,如今天降神异,叫这楞伽花海,自失其脉,岂非圣母恩德,受天心眷顾,才将此恶花之海乱去。”
九十一章 王梅花
“什么,楞伽花竟有如斯典故?”
“楞伽花是淫花,第一次听说。”
“不过其花瓣可以入药,确是事实……”
“献坟籍和南华说,是什么著作,我怎么没听过……”
“…………”
说话之人,正是许易。
适才那番论断,当然是胡说,不过却非全是胡说。
楞伽花的药性,乃至楞伽花的命名,的确是他曾从典籍上看来。
其余的诸如《献坟籍》、《南华说》,天知道是什么典籍。
杜撰是杜撰,但许易将局势把握得极好,他相信,即便是杜撰,也能从容过关。
“原来,看来却是圣母之仁德,感动天地,才将这淫花之海乱去,若非先生开解,我等还懵懂不知,谢过先生。”
一位身材欣长,面容英俊的白衣公子,抱拳说道。
许易抬手为礼,“三圣子太客气了。”
说话之人正是许易当初在天神殿所见的三圣子,今日相见,三圣子依旧一副雅量公子的形象。
“老三,你到底是何意,这人明明是胡言,其中必有情弊,你怎的就听信了。”
嘉怡女主大急,向三圣子传心念喝问。
三圣子传心念道,“即便是胡言,也是救场,难道二姐想要对天下人说,是圣母不够仁德,才发生了如此意外?还是说如此意外,正是上天对圣母的惩罚?”
“二姐,你到底是我天家贵女,倘若再处处为那妖僧张目,我这个做兄弟的是不好说话,但圣主陛下一旦动怒,二姐您细细思量。”
三圣子冷冷地传去心念。
本来,此次法华会,三圣子就懒得参加,尤其是嘉怡女主还请来了机辩那妖僧,又弄出什么楞伽花海。
三圣子更不耐烦了。
如今楞伽花海被毁,正合他心意,免得他妖僧因此而更负盛名。
三圣子的话虽不入耳,嘉怡女主却是听进去了。
旁的不管,楞伽花必须是邪的、恶的,否则何以佐证圣母陛下受天心体量。
嘉怡女主一表态,刘子铭简直呆若木鸡,实在弄不明白还有这种搞法。
颠倒黑白,逆乱阴阳,当真是在两张皮之见。
若非今日亲见,他真以为此事只能现于典籍,完全是夸张之说。
“居士之舌,如利剑长枪,贫僧生平仅见,楞伽花自古便为我佛门圣花,岂会因居士的三言两语,便沦为邪恶。倒是居士自己,如此不积口德,恐有恶报。还望居士幡然悔悟,莫在歧途越行越远。”
安坐在嘉怡女主左侧的青年和尚朗声说道。
此人正是圣辉城中有名的高僧,法号机辩,信徒颇多。
和尚生了副好容貌,高大的身材,长手长脚,一襟薄衫敞开着胸怀,露出雪白而紧凑的皮肉。
五官精致,轮廓好似雕塑而成,稳稳坐在那里,宝相庄严中夹杂着一抹妖艳,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和诱惑。
许易微笑道,“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大和尚,佛家的那一套,我懂得不比你少,要不要当场以诗论佛,辨辨高下。”
此诗一出,满场又是一迭的叫好声。
机辩:“……”
饶是他佛法高深,此刻也忍不住想骂人。
他忽然发现眼前的家伙,出乎预料地难缠。
宏论佛法,他当然无惧世上任何人。
可以诗论佛,显然又是另一回事。
适才这人两首不知是自创还是抄袭的两首是诗作,无疑显露了极高的才华。
倘若这位始终保持着这种水准,机辩除非失心疯了,才会与他当众以诗论佛。
可以机辩的风度和形象,又不能当众说“论佛可论诗不必”的话来。
左右为难,机辩忽觉此处实乃是非之地,事已不可为,退一步海阔天空。
当下,机辩起身,冲嘉怡女主深深一礼,又冲许易鞠一躬,双手掐出一个诡异的法诀,飘然远去。
许易心中大骂,“好一个装十三的和尚,真是个聪明人。”
旁人不知那法诀心意,许易却是知晓。
那法诀实无意义,不过是让旁人胡乱解读,越是胡乱解读,越显得机辩和尚高明。
机辩这一去,嘉怡女主看向许易的眼神立时变了,冷声道,“这位仙兄还未点元吧?不知出自哪家仙门。”
能到此的俱是内门以上,既有内门仙君,又有新入内门尚未点元的修士。
当众逼问点元与否,无疑令人尴尬,面上无光。
“启禀嘉怡女主,这位乃是我东华仙门后进,不敢劳女主过问。”
一声道罢,别长老长身而起,冷冷看着许易道,“你既然来了,就归位吧,不要无事生非。”
此次法华会,东华仙门带队的正是别长老。
他近来在仙门中心气不顺,逢着这个机会,特意领队外出,本就是想换换心情,怎么也没想到又在此处遇到了许易。
更让他不耐烦的是,这家伙什么场合都能把持得住。
法华会上,这人明明大放厥词,却连机辩也能逼退。
他实在见不得许易在场中大出风头。
许易朗声道,“别长老此言恕我不能赞同,倒是别长老既然充为领队,缘何就自甘堕落,坠了我堂堂东华仙门的威风。”
他此来并非为出风头,根本就是挑事。
前面的一切,不过是预热,后面的才是正餐。
“王千秋!你住口!”
别长老气炸了,双目充血,几要择人而噬。
岂料,他一声话落,场中顿起风云。
“王千秋,他就是王千秋!”
“一朵梅花一滴血,梅花落处敌踪灭,他就是王梅花!”
“那个由试弟子直入内门的传奇!”
“真元五转,永无点元可能的废材!”
“…………”
乱声入耳,远远超过法华会至今的任何一刻。
同为修士,修士中的传奇,永远最震撼人心。
无疑,王千秋的事迹,在一干修士眼中,便是传奇,便是热点。
王千秋由试弟子直入内门,不仅是东华仙门数千年来的奇迹,更是八大仙门千年未现的神迹。
神迹当前,自然引动全场。
九十二章 熊、王
嘉怡女主面上也好了不少,欢声道,“原来你便是王千秋,不仅文采风流,还有如此天赋,当真是天才人物。法华会后,本宫要与你详论道法,不知王兄可否赏脸。”
三圣子面上一黑,赶忙道,“久闻王兄之名,今日一见,如雷贯耳,稍后定要与王兄详谈。”
话出口来,三圣子心头却风雷激荡。
许易冲嘉怡女主和三圣子拱拱手,冷视别长老道,“别兄如此气愤,看来是真的茫然无知啊,真不知仙门如何派了你这个昏聩老朽前来领队。”
正如白长老所言,他如今是东华仙门掌教名下挂了号的。
门派外,正大光明的用东华仙门的招牌。
门派内,许易靠山如天,犯不着再对谁卑躬屈膝。
在演武场时,他还尚需要何仙君关照,怕的不是别长老,而是东华仙门内部森严的等级。
而如今,他许某人俨然跨入东华仙门内部的高层,别长老的面子,他还真不打算卖了。
本来成为王千秋光耀八大仙门的背景板,别长老心头已然狂恨。
每一次人们想到王千秋的神迹,自然不可避免地想到他别某人这个失败者。
如此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别长老已恨得发狂。
奈何许易竟是如此不依不饶,在这法华会上撞见了,依旧要招他的不痛快。
别长老气得脑瓜子一阵阵抽抽的疼,死死盯住许易,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你若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某必将你辱我之事上报宗门,听凭列位议政长老表决!”
原本拉出来打一架,能最畅快地还回去。可当日一战后,别长老实在没有勇气再战。
当然,并非别长老以为自己会必败。至今他都认为当日之战,他之所以速败,乃是因为轻敌。
可他依旧没有必胜的把握,倘若今日再度落败,他恐怕真无颜在东华仙门待了。
便是发火,他也只能打打嘴炮。
许易冷声道,“别兄,你真好意思让我说个子午卯酉,我来问你,你看看今日的坐席,凭什么我东华仙门就该位居席面最末,难道我东华仙门比旁的七门都差么,你作为领队之人,不向主办方申诉,竟还堂而皇之,安居高坐,王某真替你脸红,王某也不知你是怎么能坐得住的。”
此言一出,别长老心头一闷,顿时无言。
其余几大仙门的领队皆皱了眉头,阴阴盯着许易。
盘算着这番话到底是他王千秋自己的猖狂之语,还是东华仙门沉寂多年后妄图崛起的叫嚣。
嘉怡女主面上一寒,不知如何接腔。
今次的局面,虽是她挑头主持。
可她一个小小阴尊,哪里压得住阵脚。
而王千秋挑起的话题又极为敏感。
八大仙门,毕竟是可与北境圣庭相提并论的存在。
八大仙门,真起了纷争,就是大乱子。
“王兄误会,真的误会了,此次排座,不过是随意为之,王兄若是深究,不如便和孔某换个座次如何?”
三圣子含笑说道。
每一次的座次排列,都不会是随意而为,都是八大仙门各自实力的映照。
从没人拿座次说事,许易这番挑起,顿时无比的敏感。
许易道,“三圣子坐的是主座,我东华仙门自明进退,当然不会坐不该坐的位置。”
“那你东华仙门要占谁的位子,请明言!”
“连点元都不曾求得,竟有如此大的勇气。”
“真把自己当了熊北冥、王姚那等的传奇,真觉得你王千秋自己也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东华仙门的门庭!”
“姓王的,要换位次可以,胜过本座便可,本座真想见识见识东华仙门的传奇,到底是真的,还是故意玩的把戏。”
“…………”
无疑许易挑起的座次之争,将八大仙门全部卷入。
没有人能回避,便连别长老也不敢再多言。
他心中虽将王千秋恨得半死,却也知晓,风潮既被王千秋卷起,也只有随王千秋去了。
他再是大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同王千秋内耗。
很显然,此事不管结局如何,必定影响深远,必定会引起仙门最高层,乃至几位神尊的关注。
许易飒然笑道,“看来诸位都认为座次是实力的写照,东华仙门想要换座次,就得凭真本事,既然如此,那便请御武殿来与东华仙门换上一换。”
哗!!
满场顿起风暴。
谁都以为王千秋代替东华仙门掀起狂风暴雨,瞄准地会是八大仙门中偏弱的存在,绝未想到王千秋一上来就盯上了御武殿。
太清上派、御武殿,隐隐要成为八大仙门中领袖群伦的存在。
恰巧两大门派中皆有绝代弟子,太清上派熊北冥,御武殿王姚。
二人风头急劲,并为双子高峰。
王千秋挑选哪一派挑战,都不致使人太过意外,唯独挑选这两派中的一派,尤为令人意外。
“不知该说王兄勇气可嘉,还是该说王兄不开眼呢?”
御武殿领队宋兆满面的阴霾,盯着许易,阴冷地说道。
许易道,“这位道兄别误会,我没兴趣和你动手,还是唤楼顶上的那位来吧。”
许易话罢,众皆朝西北的绝顶上的那座望风楼看去。
茫茫风月,何曾有人。
宋兆才要发怒,许易朗声道,“北冥兄,王兄,二位空悬高处,月高风冷,岂不寂寞,不如下来一叙。”
话罢,一声轻啸,震动群山,响应沧海。
“不错,王兄,你说的这位王兄真的不错,单凭能透过屏障发现你我,就值得我现身一见。”
一道清朗的声音落定,两道身影凭空现在场中。
左首的王姚风度翩翩,犀利如剑。
右首的短髭中年,气质中正,毫无气场,宛若一块经受了太多风吹雨打已失去了棱角的苍岩,正是太清上派生命如天的熊北冥。
二人才一现身,立时掀起了**。
见礼声,问好声不曾断绝。
“原来二位仙兄早到了,缘何不肯一见,莫非连人家也不配见二位仙兄?”
嘉怡女主双目放出华彩,嗔怪道。
王姚长身玉立,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熊北冥微微欠身,“我与王兄晚到,实在失礼,见得法华会已然开启,却不好贸然打扰,便想着等结束了,再寻二位殿下致歉,没想到先被这位王兄喝破了行藏。”
九十三章 相逼
三圣子道,“天下代有俊杰出,熊兄、王兄已是绝代之辈,没想到如今又多了位王兄,能与诸位生在同一时代,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熊北冥微笑道,“旁人说此话,熊某心中含愧,却也敢领受了。三殿下说此话,在熊某听来就是讥诮了。三殿下雄姿英发,神秀绝伦,天神殿之战,三殿下的神威,熊某人虽未至,领教却深。阳尊境内,三殿下当世第一人,当之无愧。”
三圣子自是谦辞连连,心中却深以为然。
王姚的手段,他见过,虽不凡,却未必能与自己争锋。
熊北冥盖过王姚一筹,但自己有奇宝相助,胜过熊北冥当不在话下。
至于新近崛起的王千秋,他最是看不透。
如果王千秋真的是那人,或许值得他全力以待。
若这王千秋不是那人,只是新近崛起的所谓英才。
那也只是个连点元都不能得的蝼蚁,岂可以对手待之。
“你们呀,就互相吹捧吧,似乎两位王道兄有更多的话要说,咱们不如听两位王道兄把话说完。”
嘉怡女主适时插言,眼见一场精彩的对决便要开启,她可不愿因为熊北冥和三圣子的三言两语,就把这场热闹带没了。
左右这场法华会因为机辩的离去,失去了禅味,不如让两位盖世英才战上一场,也算她没白忙。
“既然殿下钦点了,王兄,你我便下场吧。”
许易含笑说道。
他之所以选择攀上峰来,正是因为感应到了峰顶塔楼上的王姚。
王姚联合何仙君算计于他的这笔账,还不曾了结。
这笔深仇,他又岂能忘怀。
既然撞上了,总要清算了。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这个场合极佳,乃是扬名的绝好时机。
今时的王千秋,绝非当年的许易。
他如今顶着东华仙门的名号,正大光明。
再非往昔总是不敢出头,需要遮遮掩掩,不断掩藏自己的时候了。
混迹东华仙门这些时日,许易很清楚在仙门中厮混,要的绝对不是温良恭谦让,而是名声,巨大的名声。
直选之战,他一战成名,才有了声名达于掌教。
才有了如今的进退自由,正式将东华仙门的金字招牌顶上肩头。
今次,他决议邀战王姚,除了了结恩怨,消除隐患,同样也为了捕获大名。
一旦战而胜之,大名傍身,带来的好处,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至少修行资源这块,整个东华仙门都会向他倾斜。
他甚至会因此获得在东华仙门内部的些许话语权。
闻听挑战,王姚纹丝不动,冷冷斜睨着许易。
“王兄,可是不愿下场?”
许易含笑道。
“就凭你,也配挑战我御武殿的绝世天才,若真是皮痒,宋某愿意给你松松筋骨!”
宋兆冷声喝道,“便问你有没有种!”
话音未落,宋兆便跃入场中。
许易哈哈一笑,“看来王兄已然胆落,那某便先与宋兄玩玩,待灭了宋兄,就不怕王兄不出场了。”
许易大笑声落。
一杆黑幡猛地现在掌中,滔天煞气直扑宋兆。
宋兆毫无防备,神魂立时被引动。
三百朵梅花绽放,一具焦黑肉身现在场中。
招魂幡经过天神殿的狂暴灵气淬炼,陷入了休眠状态,如今却已尽复。
此番许易上山,招魂幡便是他最大的底气之一。
朴实无华的招魂幡似乎封禁得太久,许易才一催动,招魂幡狂威大放,宛若地底开禁的妖魔。
强大的魂攻一现,立时便将宋兆的神魂摄住,哪里还有反抗的能力。
不过瞬息,宋兆连反应都没做出,便败了。
场中一片死寂。
王千秋是传奇,可他传奇在由试弟子直进内门。
战胜的别长老,在八大仙门也是籍籍无名之辈。
最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传言,甚至有心思阴暗之辈揣测,乃是沉寂已久的东华仙门自己在制造神话。
如今,八大仙门中鼎鼎有名的宋仙君,竟连一个照面都不曾坚持住,便被王千秋击倒,这时何等的超乎想象。
“世上竟有如此强大的魂攻法器,不知我的定魂诀能否防御得住?”
“如此奇物,若在我手,某岂非也能成仙门中的有数人物。”
“好强大的神魂牵引,这等凶物怎会现世?真不知屠杀了多少生灵,吞噬了多少怨魂,才得而成。”
“………………”
满场众人顿起无数念头,皆对那招魂幡念念不舍。
北境圣庭因为怨魂的存在,魂攻法器,本就极少。
许易曾经赠给秦仙子的晶玉骷髅,便被秦仙子引作至宝。
说来,许易这具招魂幡,锻造极为辛苦,几经磨砺,乃是一等一的魂攻法宝。
奈何,他久为散修,身份始终不敢暴露,便有宝物,也只敢深藏。
这具招魂幡自锻成以来,却罕被他使用。
如今他已跨入东华仙门内门,有了天大靠山,自然不怕招摇过市。
这就好比王姚何曾怕自己的尘剑为人惦记,三圣子又怎会担忧自己的玉净圣瓶为人所夺。
许易如今便有一种天地任舒张的畅快,哪里还会不敢亮宝,他反倒急需打造自己的金字招牌。
御武殿一干人抢了宋兆到一旁紧急救治,王姚依旧风轻云淡,并不拿正眼看许易。
许易冷道,“如今,王兄总该下场了吧。王兄放心,与你对战,王某绝不用这招魂幡,也绝不闪避,公平一战。”
与此同时,传心念道,“王兄,你我也算老熟人了,新仇旧账,便在此间一起了结吧。”
传罢心念,又道,“未免王兄战得不痛快,咱们可以签订生死书,诸位仙兄当面,共为鉴证,生死只在你我,不涉及门派之争,亦不干他人事。”
许易话说到这个份上,终于将全场的视线,皆引到王姚身上。
起初,众人皆以为王姚是自高身份,不屑对才薄有名声的王千秋下手。
而如今,王千秋不但当着王姚的面,灭了宋兆,打了御武殿的脸。
还如此苦苦相逼,字字句句皆奔着非要王姚下场不可去的。
九十四章 战熊
众人皆想不明白,王姚还有什么避战的理由。
而眼前的一幕,却越发诡诈,王姚竟始终没有松口答应。
“莫非连尘剑王姚也没有对战王千秋的把握。”
这个念头顿时在众人心头浮起。
“王兄,若是不下场,御武殿可就要让座次了。”
许易含笑道。
许易算计极精,他很清楚,今日的王姚,非是往昔。
当日天神殿一战,王姚催动的终极禁招,恰逢上他的磁芯珠合爆。
王姚的损耗,绝非这短短时日,便能抹平。
否则,他如今经络石化,即便修成三五七剑,也万万不会冒风险,来寻王姚的不是。
许易步步相逼,王姚心中苦闷不已,憋闷半晌道,“某已立下心誓,封剑三载,你若要试剑,三载后来寻王某吧。王某必不让你失望。”
许易猜得不错,王姚的确元气未复。
但这只是王姚不敢出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原因,乃是王姚根本不知晓许易的经络石化。
他印象中的王千秋形象有二,一个是在天神殿与他交锋时的霸绝天下的肉身防御能力。
另一个则是,他通过光影球看到的,许易妖化后轻易擒拿何仙君的恐怖面目。
如今,这王千秋又修成那诡异梅花。
一方元气大损,一方修为暴涨。
当初,他尚且奈何不得王千秋,如今自然越发奈何不得。
此刻,再看这王千秋急切邀战,分明是胜券在握,恨自己不死。
他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应战。
许易道,“这个理由未免牵强,依我之见,今后王兄尘剑的字号可以休了。”
许易绝没想到王姚说缩就缩了。
按他的料想,王姚修的至杀之意,讲究的正是一往无前的气势。
除非王姚要自废道行,否则绝不会避战。
许易却忘了对修士而言,尤其是王姚这个级数的修士,性命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料定自己绝敌不过王千秋,当然不会有下场心思。
尘剑的剑意早就摧折,要想恢复,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且看后来便是。
王姚几乎是剖碎心房,道出的这番话。
话才出口,心灵深处,费尽万苦竖立的丰碑倒塌。
王姚心如刀绞,却也只能忍耐。
旁人不知王姚,熊北冥却洞若观火,他很清楚王姚这一退,意味着什么。
在自己面前,都从来未曾退却的王姚,竟然在此人面前退让了。
熊北冥感慨之余,生出了极大的兴趣。
“王兄的心誓,我知晓,他既不能出战,便由熊某代为一战如何。当然,说战斗,有些严重,咱们便过上一招,不知千秋兄意下如何?”
熊北冥微笑道。
场上的气氛越发抽紧。
自许易挑战王姚以来,气氛就绷紧了,再到王姚避战,场面越发压抑。
此刻熊北冥竟然出口约战了,这一片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二十年来,仙君之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主动约战了。
在许多人看来,只此一点,便是王千秋的无上荣耀。
王姚避战,已出乎许易意料,熊北冥约战,更在意料之外。
不过,许易不打算避战。
他今次上山的两个目的:找王姚了账,目前看来出了麻烦;那扬名立万,打响字号这关就必须做到。
念头一动,许易道,“我是约战王兄,熊兄想代为出战,自无不可。不管是一招,还是三式,还是立下一份文书,生死自负。熊兄以为如何?”
熊北冥怔了怔,“便按千秋兄心意。”
他不知王千秋哪里来的滔天自信,却被王千秋的话催逼出了极大的战意。
场中诸人亦紧张到了极点,兴奋到了极点。
熊北冥久为八大仙门仙君中的第一人,实在是太久没受到挑战了。
况呼今次挑战熊北冥的,是那位尚未点元的传奇。
两奇相遇,势必要爆发出璀璨的光亮。
东华仙门中人,除了带队的别长老,其余诸人无不激动到了极点,对王千秋的认同感,飙升到了极点。
不管王千秋再如何猖狂,终归是做了大家想都不敢想的壮举。
一旦王千秋成功,整个东华仙门都必定为之受益。
熊北冥心念一动,掌中现出一副约战书,才要破出鲜血,却被许易止住,“此战熊兄是代王兄出战,还是王兄来落书吧,若是王某侥幸胜过一招半式,换的也是御武殿的位子。”
王姚已心冷如冰,指着许易道,“三载之后,某必取你项上人头。”
说罢,破出一滴鲜血,洒落约战书,瞬间生成王姚姓名。
随即,冲熊北冥一抱拳,“此情王某记下,他日必当报偿。”言罢,破空而去。
许易随即破出鲜血,亦在约战书上落下姓名,含笑看着熊北冥道,“我修为尚浅,定然破不了熊兄的防御,便只守不攻,防熊兄三招吧。”
许易不知熊北冥深浅,眼前的局势,推着他不得不正面面对熊北冥。
但熊北冥能多年得享大名,恐怕还胜过当初最强状态的王姚。
如此一盘算,许易干脆以退为进,只守不攻。
熊北冥点头道,“王兄尚未点元,我若出第二招,便算我输,王兄可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熊某就要出招了。”
许易深知点元强者的厉害,尤其是熊北冥这个级数的,根本不敢托大。
气海翻腾,朵朵梅花已经扑出体外,环绕周身。
所有的视线都朝许易周身的梅花汇聚,先前他以梅花攻击宋兆,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许多人都不曾细细领略。
此刻,梅花再现,一道道内陷的旋转灵气,甫一显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探究。
熊北冥眼中泛起异彩,左手漂亮而修长的食指和拇指捻动,一根纯紫色的针尖粗细的冰棱,现在他两指之间。
但见他轻轻一挥,那纯紫色的冰棱,便直朝许易眉心扎来。
冰棱才现,许易周身三百道灵气剑便告崩溃。
转瞬,六百道梅花又现,冰棱飞驰至十丈内,强大的水灵力,瞬间又将六百道梅花击碎。
九十五章 密谋
许易眉心微皱,气海翻腾,手阳葵经全开,真元翻滚,三千道梅花,瞬息环身,烧出一片火海。
澎湃的火灵力,肆意张扬,三十丈内,无人近身。
“好可怕的火灵力,他真的没有点元!”
“无法想象,如此功法,闻所未闻。”
“似此等威力,几乎达到了一阶三级奇符的威力,这还是没点元。”
“刚不可久,看他能撑几时。”
“没想到熊北冥的七绝冰峰,已修炼到如此登峰造极的程度,一根冰针便轻松超越了一阶三级奇符的威力。”
“………………”
才一过手,双方便显露了远超同侪的实力。
紫莹莹的冰针,依旧徘徊在火海外围。构成火海的梅花,不断泯灭、衍生……
十余息过去了,丝毫没有止歇的迹象。十余息的时间,说来不长,但对强者交锋而言,已足够分出数次胜负了。
光以场面论,无疑是熊北冥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一根冰针,威压火海。
可许易的三千梅花海,同样震动全场。能发出如此狂暴的威力,还能如此持久,足能证明王千秋的真元是何等的雄浑。
转瞬,又是十余息过去了。
这下,场中众位高人、强者,全看傻了。
便连熊北冥始终淡淡的容颜上,也改换了风景。
终于那根纯紫冰针,由深变浅,由小变无。
“是我败了!”
熊北冥朗声认输,眼目中满是赞赏,“敢问王兄可是纯紫之海。”
“无量之海!”
许易微笑说罢,一抱拳,“承让了。”
此番话却是实心实意,他很清楚熊北冥是手下留情了。
否则,出手的就不是一根冰针了。
尚未点元的他,与仙君第一人的差距,大得看不到边。
“无量之海!”
“什么!这不可能!”
“能跨入阳尊的,连纯紫之海便闻所未闻,岂会有无量之海。”
“这王千秋真是奇人,亘古未见的奇人。”
“若非奇人岂能成得如此奇事。”
“倘若此人若得点元,岂非有问鼎圣庭第一人的潜力。”
“…………”
满场如开了锅的粥,纷乱成一团。
许易冲熊北冥、三圣子一抱拳,道声“后会有期”,先自去了。
徒留嘉怡女主呼喊不急,兴奋大叫。
三圣子看着许易离开的身影,心中剧震不已,取出一枚传讯珠低语几句,便自收了。
熊北冥冲三圣子微微颔首,身形如淡去的烟雾,消失不见。
别长老枯坐于地,“这妖孽今日算是得了造化,声名播于天下矣!”
果然,法华会后,王千秋之名震动天下。
修行界内,“无量之海王梅花”,成了一块谁都无法忽视的金漆招牌!
……………………
幽夜城,距离圣辉城十五万三千里。
城中鲲鹏商会,以经营私密炼房为主,规模巨大,生意极盛。
天字甲号秘密炼房内,王姚已经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了,心中渐生不耐。
终于,眼前的三仙安神香又快要烧到尽头,王姚伸出手来,一把将香头捏成齑粉,蹭地才立起身来。
封闭的石门传来“咄咄”两声闷响,王姚舒了口气,催开禁制,将石门禁制开启。
此间密室,不仅隔绝外界神念探查,亦隔断神念由内向外探查。
能寻到此间的,必是他约好之人。
果然,一位黑袍中年跨进门来,石门才闭上,便听他道,“老兄也是成名人物呢,怎的还信不过老祖,这些年来,老祖的名号可是金漆招牌,什么时候不守信诺过。”
王姚冷道,“老祖若守信诺,就该自己过来,派你来算怎么回事。老祖既信不过我,这笔买卖不谈也罢。”
黑袍中年面色一黑,忍一口气道,“王兄,你的尘剑霸道,脾气也霸道,没见过你这般做买卖的。也就是你了,换作旁人,休想值得老祖如此这般相待。”
话音方落,五枚纯黑的灵石,现在他掌中,每枚灵石右上角皆生着不同的属性印记。
竟是金木水火土五系上品灵石各一枚。
王姚反掌将五枚灵石收了,面上依旧冷峻,“区区灵石,和我要提供的消息,简直不值一提。”
黑袍中年眉头微皱,“童某洗耳恭听。”
尘剑王姚得享大名多年,他的话可信度极高,黑袍中年这才走这一遭。
王姚道,“天魔玉璧传承之事,你家老祖可感兴趣!”
“至宝葫芦!”
黑袍中年蹭地立起。
王姚道,“至宝葫芦算什么,我敢说你家老祖只要得到他的须弥戒,问鼎天下也不在话下。”
黑袍中年冷静下来,“王兄调子起得如此之高,我倒是不敢信了,什么人这么夸张,值得王兄你如此郑重以待。”
王姚道,“有一人,未点元便跨入内门,生就无量之海,还能成就真元五转。”
他离开得虽早,却始终挂念许易和熊北冥的战斗,故而早用传讯珠从御武殿弟子处,知晓了具体的战况,知道了许易生就无量之海。
“这不可能!”
黑袍中年脱口道,“漫说无量之海,便是纯紫之海,也休想成就阳尊,这是铁律。”
王姚道,“世上真有此人,用不了多会儿,童兄自会收到确切消息,此消息必定震动天下。”
“我后面要说的是,此人亦入过天神殿,在天魔玉璧前,得到的传承远远超过了三圣子,最后连那枚缩小的天魔玉璧也被此人所得……”
王姚低低诉说着,声音里不含任何情绪,好似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每说一句,心中便刺痛一分。
他吐出的这些秘辛,无一不被他视作珍宝。
本来被他视作天赐的机缘,得之,凌天下。
奈何,今日在法华会上遭遇的种种,让他不得不正视现实。
他陡然发现,那妖孽成长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已经不可能给他留下机会了。
他不能坐视那该死的妖孽继续成长下去,哪怕将这些藏在心中许久的珍宝送出。
王姚心如刀绞的同时,还夹杂着些许残忍的快感。
九十六章 袭杀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该死的家伙被自己的钝刀子悄无声息地结果。
王姚每说一句,黑袍中年的眼目便亮上一分,到得后来,黑袍中年双目如火,似要将整间黑沉沉的炼房都照亮了,根根头发竖起,痴痴地盯着王姚,宛若疯癫。
足足过了半盏茶,王姚才“倾诉”完毕,黑袍中年猛地嚎叫一声,“我要告诉老祖,马上告诉老祖,王兄你放心,如此消息,一旦核实,老祖必予你惊天之赏,我可以……啊!”
黑袍中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匕首破墙而出,准而又准地将王姚的头颅切成两瓣儿,就好似利刃劈开西瓜。
就是这一愣神,那乌沉沉的匕首,便冲着他来了。
黑袍中年才要动作,一道黑气袭来,瞬息,便失去了行动能力,忽的,他左手食指处的骷髅戒指猛地放出一道光华。
扑住他头颅的黑气,瞬间被截断。
黑袍中年“啊呀”一声,才要遁逃,奈何,近在咫尺,根本反应不过来,还是被那折回的匕首,击中了头颅。
黑袍中年最后的意识,依旧停留在那枚匕首上:“这玩意是真锋利,连老祖赐下的法衣都挡不住!”
两道神魂才冒出,便被又一道黑气一卷,消失不见。
“尊客,这边这边,您又走错了……”
“什么破地方,一个炼房修得这么七拐八绕,老子不要了。”
“别别别呀,您别走呀,您现在走,今天的租金咱们可是不退的,尊客,诶,尊客……”
“…………”
那随侍一溜烟将许易送到门外,依旧劝说不停,奈何许易根本不听,径直投入万家灯火投射的斑斓光色中。
他进行的这场暗杀,极为隐蔽和成功,乃至送他入炼房的随侍根本毫无察觉。
事从头说。
许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过王姚。
法华会上的对战,王姚宁肯拼着摧折自己的至杀意境,也不肯下场,真的是出乎了许易的意料。
到后来的王姚遁走,熊北冥的邀战,更是不受许易的掌控。
不过许大官人亡王姚之心不死,他也很清楚今番一旦让王姚走脱,再想逮机会灭杀王姚,实在太难了。
更重要的是,王姚知道太多他的秘密,一旦王姚自以为从他许某人处获取机缘的希望破灭,他许某人身怀天神殿天魔玉璧传承的秘密必会扩散。
灵机一动,才有了那张约战书,以及约战书上王姚的鲜血名姓。
求名姓是假,要鲜血是真。
了结和熊北冥的争锋后,许易催动生玄机,不远十余万里追踪至此。
摸清了王姚的踪迹后,许易走正规渠道,进了商会,花费高额灵石,要了最靠近王姚的炼房。
入得地下后,强横的神念轻松穿透了地下炼房布置的隔绝神念探查的禁制。
待锁定了王姚的方位后,许易忽然发现,这个炼房的设置,却好似天生替他准备的。
这炼房能隔绝内外神念,却隔绝不了他的神念。
如此一来,便等若王姚看不见他,而他看得见王姚。
只需甩开随侍,假作故意走丢,绕到合适的位置,明目张胆地开杀便是。
炼房既然为炼房,防御性自然极佳。
可许易掌中尚有不曾开市的八阶残兵,一试之下,真是破炼房防御如穿腐竹。
王姚便是再警兆,也绝想不到自己都躲到这地下数丈的炼房中来,还会如此的不安全。
而王姚也确实没机会费脑筋想了,犀利的八阶乌沉匕首,如穿豆腐一般刺破炼房的防御,随即又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扎破了王姚的头颅,他甚至连死亡降临都不曾细细感受。
杀人,灭魂,取须弥戒,在神隐珠的掩盖下,许易做得无声无息。
招待他的随侍,甚至连血腥味都不曾闻见,便追着他一路出了炼房区。
直到此刻,随侍目送许易出了黑暗,依旧还在暗骂晦气,放走一条大鱼。
许易眉头一跳,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似乎是做贼心虚,似乎是紧绷的神念,触碰到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玄妙味道。
许易的记忆一下被拉回了很远,在大越之界时,他就被人用高空手段跟踪过。
他是有经验的,不管是不是被跟踪了,但这不好的感觉一起,就意味着决然不能等闲视之。
依旧是老套路。
窜低,伏高,快遁,慢腾。
一套下来,那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才遁出城外,三千梅花猛地铺陈天际,一声凄厉的惨叫后,空中爆起一团火球。
哗啦一声,红袍老者掌中的暖玉色的水晶球陡然爆开。
站在百丈高空灵玉窗前,俯瞰圣辉城中万家灯火的三圣子转过头来,“看来这位王道兄,真的是无所不能,连冥冥子都瞒不过他。说说,都看到什么了?”
红袍老者道,“可能还得等等,我才能告诉殿下结果。”
他正是当时在天神殿天魔玉璧前,劝说三圣子,若是许易妆扮的修士贴合天神图失败,千万不要施以援手,任其自生自灭的那位。
红袍老者话音方落,腰囊中的传讯珠有了动静,催开禁制,听了几句,三圣子愣住了,怔怔盯着红袍老者,道,“看来果然是我想得多了,也是,怎么可能是他,天神殿都关闭了,等若一个世界都合上了,若是他,又怎么出得来。”
原来,怀疑当初天魔玉璧前大显身手的许易,正是眼前新崛起的王千秋的,并非只王姚一人。
当然,相比于王姚屡次和许易交手,以至于王姚完全坐实了天魔玉璧前兴风作浪的那人就是王千秋。
三圣子只是怀疑。
而这怀疑的开始,也正是从东华仙门传出王梅花的神话开始。
因为此人之前,实在籍籍无名,陡然冒出来,如何不引人怀疑。
再刻意地打听此人的消息,想收获此人曾受过王姚两剑的消息,实在不是难事。
最重要一点,在打听了此人和王姚的战斗经过,天魔玉璧前的巨爆,就显得格外引人瞩目了。
九十七章 夏神尊
即便如此,三圣子也只能是怀疑。
毕竟光凭相似的战法,就锁定嫌疑人,实在太牵强了。
毕竟此类借助巨爆手段的战法,在精擅强大锻体术的修士中,实在太常见了。
原本,凭此一点,就起怀疑,实在有些开玩笑。
但天神殿中的天魔玉璧传承,实在太过重要,纵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三圣子都要做些努力。
故而,当王千秋一亮明身份,他便起了兴趣。
在王千秋和熊北冥比斗结束后,他便催动传讯珠,招呼红袍老者动用冥冥子追踪王千秋。
其目的,就是想收集一些第一手的关于王千秋的情报。
却没想到冥冥子都被王千秋发现,并且灭掉了。
但好在通过别的渠道,还是打听到了有用消息。
王姚陨落了!
冥冥子一路跟踪,却也只能高空窥视,规避神念探查,却没办法看到室内的景象。
对许易横跨十万里,来到这个经营炼房的商会,三圣子和红袍老者都抱着极大的欣喜。
当许易才遁出商会,还未发现冥冥子时,红袍老者已经开始调集力量,朝那间商会赶去。
冥冥子才爆掉,红袍老者便收到了消息,却是王姚死了。
如此一来,便连三圣子自己也不得不推翻自己那并不牢固的猜测。
他的逻辑很简单,如果王千秋正是天魔玉璧前得了传承的那位,博取名声可以理解,四处点火,因为一点私怨,灭杀王姚,实在是不智。
换作正常的聪明之辈,都会在博取声名,得到门派全力支持后,安心修行,而不是去搅风搅雨,生怕自己冒的风险不够大。
除却这点推断外,一直以来横在三圣子心中的执念又冒了出来。
天神殿确定是关闭了。
而当时得了天魔玉璧传承的那位,始终没遁出来,这点三圣子是能确定的。
因为整个天神殿的进出口,都在圣庭大军的封锁之中。
事后三圣子调阅了所有的影音珠中的影像,却根本没有那人的踪影,甚至连一个可疑的身影都没有。
唯一的答案,只能是那人被封死在天神殿中。
而当时天神殿的关闭的确是突如其来,那人被封入其中,最正常不过。
再映照王千秋今日的行为,三圣子心头最后的怀疑也消弭了。
红袍老者宽慰道,“殿下不必可惜,即便如此,也是我圣庭从天神殿中得的好处最大。况且,王千秋这人极为邪性,并不好对付。”
“经此一事后,东华仙门的几位老怪物势必对其青眼有加,也不会有咱们太多下手的机会,现在事情确凿了,倒省了咱们的手脚。”
三圣子点点头,笑道,“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
红袍老者眼中现出疑惑,随即释然,笑道,“是有些可惜,要是能把王千秋灭王姚的影像录下来,那东华仙门和御武殿可就得不死不休了。可惜,大大的可惜。”
………………
黑龙山脉,无尽窟底,九樽巨大的虬龙鼎中,万年琼柒枝,烧出十余丈的焰火,照得四壁彤彤。
九樽虬龙鼎中央,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正对着一尊巴掌大小的腾于半空的纯青色小鼎,不断地喷着青气。
纯青小鼎中央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玉牌,被顺着纯青小鼎的龙纹壳隙涌入的青气,吹得滴溜溜乱转。
不过片刻,那纯色玉牌上的纹路又加上了不少。
中年道人哈哈大笑,声音震得四壁嗡嗡作响,那道人中额凸起的肉瘤,更是不住颤抖,似乎随时都要破开,跃出活物。
忽的,左侧山壁顶上爆开一抹耀眼的红,啪嗒一声,四五瓣碎裂的魂牌,摔在了地上。
中年道人怪异地“嗯”了一声,掌中多出一枚通红的贝壳,贝壳正中一枚绿色的针头,忽地跃出,穿过一枚碎裂的魂牌,再度附着于通红的贝壳中,初始轻轻震颤,继而急速跳跃摆动起来。
数息后,终于朝西北方向定住。
中年道人怔怔盯着贝壳许久,面上忽地放出笑来,“看来老夫是闭关得太久了,连阿猫阿狗也敢欺上头了。杀我道童,嘿嘿,老夫容你再活上两日,且待老夫炼好这具胚胎,再来寻你。”
便在这时,中年道人腰囊中有了动静,念头一动,一枚传讯珠现在掌中。
催开禁制,聆听片刻,中年道人收了传讯珠,眉头紧皱,中额处的肉瘤通红如血。
他是当世有数人物,真正踏破玄关的真丹神尊。
闭关多年,不问俗事。
外事皆有几名当年的小童料理,与王姚会面的那位正是他座下最得力的一位。
彼时,王姚选择将王千秋的消息,卖给他,便是看中此人的超然。
道理很简单,相比其他的真丹神尊,这位夏神尊,非属于八大仙门。
虽然姓孔,乃是圣族一员,其人却素与圣族长老院的几位神尊不合。
是有名的独来独往。
王千秋的消息珍贵,王姚不献与本门神尊,而献与外人,无非是求个高价。
毕竟,若献给本门,能得到什么样的赏赐,全靠本门前辈的心情,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无。
相比外人,他要的就是这个议价权。
而选中夏神尊,正是因为夏神尊的牵扯最少,最为安全。
消息传来,夏神尊本来是不太往心里去的,尽管王姚极为夸大其词。
最后,考虑到王姚的身份,夏神尊还是派童子去了。
这件事也就被他放下了,赶紧着专心祭炼这枚神灵之宝的胚胎。
哪里知道才祭炼到一半,童子的魂牌爆掉了,显然,童子殒命了。
然则,目下正是这神灵胚胎祭炼的关键时刻,他心中虽已生了杀意,却还能忍住。
毕竟,有封镜盘在,三日之内,童子最后的生气并不会彻底消散,要找到杀人者,不过反掌之间。
岂料,又随之传来王姚被杀的消息。
夏神尊便是心再大,此刻也意识到,一切的杀机,皆来自王姚的杀机。
连王姚这等后辈子弟中的超卓人物,都免不了遭了毒手。
这背后的意思,就太大了。
足可想象王姚将吐未吐的消息,必定珍贵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