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踏破
一个尚未点元的真元四转强者,根本不在白袍青年眼中。
况且,他好容易在孔长老面前树立了超级强者的形象。
若任由许易张狂,这得之不易的形象,岂非就要崩塌。
许易极为干脆,当即跃入圈中,冲白袍青年道,“可以开始了。”
白袍青年冷道,“夏虫语冰,无知无畏。”
当即,将竖笛横在口中,一团白雾自笛口扑出,直冲许易罩来。
白雾瞬间将许易笼罩,许易安静踏步,众人皆瞪圆了眼睛,三息,许易不疾不徐地踏了三步。
白袍青年满面胀红,竖笛已吹走得青光大冒,一团团滚滚白雾,几要将许易团团包裹,许易依旧踏步。
四步、五步、六步……
五短身材老者和红瘤老者瞪得眼睛几要喷出血来,眼前的一幕,太过颠覆。
白袍青年竖笛飘出的那团白雾之恐怖,他们是深有体会,根本不是什么功法、神魂能够克制的。
而更诡异的却是那跨入圈中的家伙,那恐怖的白雾,在他面前,似乎真就如林中烟雾一般,丝毫不能阻止他分毫。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二人绞尽脑汁想不通,白袍青年同样也想不通,他拼命地施展的术法,白雾鼓了一团又一团。
忽的,咔嚓一声,竖笛陡然裂开,哇呀一声,白袍青年狂喷数口鲜血,栽倒在地。
便在这时,许易踏出圈来。
“好!”
白发道人高喝一声,激动得白发飘扬。
除却天宇楼众人,慌忙去抢白袍青年,余下众人的视线死死黏在许易身上,如观妖魔。
白发道人激动地迎上前来,“道兄如此神通,令何某大开眼界,佩服之至。道兄放心,何某答应之事,必不反悔。”
“意境,应该是意境之妙,但是能令点元强者着道的犀利手段,你是如何抵御的?”
孔四长老眼界不凡,事已至此,已然回过味来,白袍青年那莫测的手段,非是灵幽曲那类的祸心术,而是糅合了意境之妙。
据他所知,意境极难融合入攻击术法中,一旦融入,便有莫测威能。
尘剑王姚的鼎鼎大名,便连他也如雷贯耳。
尘剑凭甚纵横天下,岂不正是熔炼了至杀之意。
白袍青年的竖笛,显然是走得异曲同工的路子,故而,如此多的强者,才接二连三的中招。
可他想不透许易是怎么跨出的。
除非许易也悟透了意境之妙,可意境之妙,岂是那般好得的,普天之下,不知多少天才之士竭尽全力,亦未得获。
他不信就这般巧合,在这区区十余人中,便有两人悟透了意境之妙。
许易微笑道,“此乃机密,恕难见告,敢问孔长老,适才那局,可是我胜了?”
孔长老微笑点头,“众人皆见,何必某再多言,这位道友,此间事了,可有兴趣与某一晤,孔某最喜交朋友,尤其是道友这种出类拔萃的英睿之士。”
白发道人没来由一阵紧张,面上却笑如春风,“四长老要会友,怎能少得了高某,这杯酒,高某是蹭定了。”
于此同时,不忘与许易传心念道,“孔家虽是圣族,但麾下大能多如牛马,道兄若在我问仙阁,高某必竭诚待之,奉为至尊上宾,若是道兄入了孔家,只不过成了孔家招揽的一众大能中的一员,道友是聪明人,相信知晓如何抉择。”
许易传心念道,“高兄放心,某不是朝三暮四之人。”
话罢,便给白发道人吃了个定心丸,拒绝了孔四长老的邀请。
孔四长老也不生气,只说“留待后来”。
在他想来,许易这等人物,和他曾经揽入麾下的人物,并无太大分明。
只要假以时日,他有的是办法,将此人揽入囊中。
一番揖让又费了不少功夫,黑服中年先不耐烦了,“时间紧,洪某就废话少说了。先前祁兄出的问题,请几位道友听了一首曲子,某便出个武的,比比气力吧。”
白发道人眉心一跳,道,“说清楚些,怎么比。”
越简单的条件,往往越有玄机,先前的一局,已是明证。
黑服中年指着他左首边的黑面汉子,“由这位熊道友出战,高兄这边派谁出战,战几次,一如上局,我这边都不做限定。”
“唯一有要求的便是,双方对战不得动用神念,灵力等,只纯以肉身蛮力相拼,直到一方战死,或者求饶告终。不知高兄一方,可敢应战?”
白发道人笑道,“洪兄实在矫情,事已至此,某还有得选么?”
胜过一局后,他心中已有了底,即便第二战输了,已在接受范围之内。
“比气力,很好,老子来试试。”
红瘤老者再度发声。
适才一战,他输得莫名其妙,狼狈至极。
有了许易的对比,更显得他这点元强者浪得虚名,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更何况,他本身修行的就是邪法,走得吞噬强者,获取强健精元的路子,肉身极为强悍,纯以力道论,平生还真未遇到能让他入眼之人。
黑面汉子跨出一步,平视着红瘤老这道,“咱们既要战,就别躲躲藏藏,全凭真本事吧,我让你,你先出手。”
他身材极为枯瘦,说话之际,冰面上有风吹来,荡得他纤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肉身,整个身子的轮廓完全现出,真是瘦比麻杆。
黑瘦汉子话音方落,红瘤老者便扑了出去,虽无灵力波动,他整个肉身的遁速,依旧快比流星,转瞬便到了近前。
轰!
红瘤老者一拳重重凿在黑瘦汉子胸口。
巨大的轰鸣声中,黑瘦汉子的身躯被打飞了天。
红瘤老者得势不饶人,腾空飚射,追着黑瘦汉子的身躯,一连轰出了上百拳。
上百拳的全力轰击,便是座大山也打得垮塌了,可黑瘦汉子却如一块干枯的硬铁,只连续在空中翻转,丝毫不见受伤。
上百拳的全力轰击,红瘤老者便是铁人,也生出了疲乏。
只一个停顿,黑瘦汉子站稳身形,微笑看着红瘤老者道,“道兄拳头的滋味不错,只是还差了些力道。”
“
五十五章 试试
“找死!”
红瘤老者狂喝一声,双目忽地溢出鲜血,于此同时,口中鼻中皆有血液溢出。
伴随着血液的溢出,红瘤老者的肉身开始显露华彩,香气扑鼻。
“融血术,真有人修成此等邪术。”
五短身材老者脱口喝道。
场间众人尽皆侧目,此融血术威力绝大,却是真正的邪门路数,后患无穷,极少有人尝试。
修此术者,吞噬万血,精元强大,以充沛气血强开周身穴窍经络,修行一日千里。
但此术终究是邪术,要想修成,道路极为谲奇,此人不但修成,还获得机缘,达成点元,实在是骇人听闻。
瞬间,红瘤老者通身华彩绽放,周身穴窍蜂鸣,狂飙之速不减,呼,强大的拳风,拉扯得空气不断爆鸣。
隔着数十丈,众人只觉周身刮起了飓风。
轰!
一声巨大的爆响,震动四野。
一道巨大的黑影腾起,红瘤老者消失不见,
青灰色的冰层上,多了一滩碎肉,那碎肉似乎是一颗浓缩了无边血海的珠子,珠子散开,无尽的血液在青灰色的冰面上弥漫,不多时,便又渗进了冰层中。
震撼,无边的震撼。
便连许易也没看清,刹那之间,那大巨大黑影是如何产生的。
正因看不透,才越显得这黑瘦汉子强大、神秘。
堂堂点元四转强者,一战化作齑粉,且是在无有任何灵力波动的情况下,粉碎在一双肉掌之下。
“高兄,继续派人吧,某很期待接下来的战斗。”
黑服中年含笑说道
白发道人冷道,“高兄何必着急,祁兄的前车之鉴,洪兄何必视而不见?”
与此同时,传心念与许易等人,问询谁还愿出战,当然,又少不得许诺一番。
不过,白发道人心中清楚,今番无论如何许诺,料来也绝无人会应战了。
红瘤老者修如此邪功,本就走得强横肉身的路子,连他都无法抗那黑瘦汉子一击,旁人又能奈何?
纵使换作他亲自下场,恐怕也只落得和红瘤老者一般的结局。
至于才创造了奇迹的许易,他亦不敢奢望,毕竟如此比斗,已然限定死了战斗方式。
许易能在那竖笛下安然无恙,绝不代表能在肉身对战上,强过这黑瘦汉子。
白发道人传罢心念,果然无人应声,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也难掩失望。
“高兄,可有人选,若无人选,便早早认输吧。不过一场赌局,希望不要影响咱们朋友之义。”
胜券在握,黑服中年肆意地展现着作为赢家的气度。
孔四长老哈哈一笑,“大家同气连枝,多年相交,自不该因这点滴误会,而坏了交情。此间事了,便由老夫做东,大家老兄弟难得相聚,共谋一醉如何?”
事已至此,白发道人已不报任何希望,当下便要出言周全局面,却听一声道,“不如我来试试。”
声如玄霆,才入耳来,便引得众人皆朝那人看去。
不是许易又是谁人?
白发道人不喜反惊,传心念道,“道兄好意,高某心领,只是事已至此,强求无益,道兄深恩,白某铭记。”
在他看来,许易的确不凡,可再是不凡,也未点元。
如今这局,比拼的乃是气力,很显然,点元强者较之非点元强者,肉身有着极大的优势。
即便如此,强如红瘤老者这等真元三转还修了强大吞噬术的超级强者,都毫无悬念死在了黑瘦汉子手下。
许易出马,结局可以预料。
他可不愿在这必败之局中,再损失一员大将。
“这位道兄的心意是好的,但来日方长,今日之争,我看到此便罢。”
出乎众人意料,孔四长老竟也出声相劝。
白发道人心头一寒,先前孔四长老招揽过许易,可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孔四长老一时起意。
可如今,孔四长老竟再度对许易示好,警报彻底拉响了。
他可不愿自己麾下好容易招揽的强力人物,被孔四长老轻飘飘拉走。
“这位道兄既然已经开口了,这一战岂能就此作罢?某才将将完成热身呢。”
黑瘦汉子含笑说道。
搭话之际,同时向黑服中年传心念道,“东家请放心,某必定叫这不开眼的家伙,后悔从娘肠子里爬出来。”
黑服中年点点头,再不搭话。
他下令灭杀许易,原因有二。
一者,不愿看见坐视问仙阁生出强力援手。
二者,孔四长老的表现让他有些担心,他更不能坐视许易成为孔四长老和问仙阁之间的沟通桥梁。
黑瘦汉子身形一晃,跃开二十余丈,冲许易伸了伸手,“来吧,老规矩,你先出手。”
许易阔步行入场中,“还是你先来吧,我先出手,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哈哈……”
天宇楼和山海盟一众人等,尽皆大笑。
黑瘦汉子也笑,指着许易道,“你真是个有意思的,那好,我便给你个痛快。”
话音方落,黑瘦汉子身影一晃,便扑到近前,双掌一错,拉响铺天盖地的音爆。
轰!
轰!
黑瘦汉子双拳印在许易胸口,许易如断线风筝飞出,飘腾出十余丈,稳稳落在地上。
满场一片死寂。
许易轻轻拂了拂肩头,指着黑瘦汉子道,“也不怎么样嘛,使出刚才的本事来,我赶时间。”
黑瘦汉子双目微微眯起,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越来越有意思了,这才有几分样子。”
话音未落,身形再度掠到许易近前,一瞬间,肉身膨胀数倍,化作一个高约三丈,腰阔丈许的青面獠牙的怪物。
一对拳头快比流光,如泰山崩摧,轰得落下。
许易不闪不避,硬受一击,狂暴的攻击,将他的肉身压成一块薄纸。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整个冰层都在剧烈晃动。
一击过后,黑瘦汉子飞速闪退,身子又恢复了原来模样。
腾地一下,许易立起身来,竟是片缕未伤。
死寂,场间的气氛几乎冻结。
所有的视线,都不住在许易和那黑瘦汉子两人身上,不停地来回腾转。
最后,所有的关注,都在许易身上定格。
五十六章 双巨
没有人看清楚黑瘦汉子化作狂兽的一击,是如何击发。
亦无人看清许易是如何防住他震天裂地的一击。
“裂了,裂了,西极之冰竟然裂了。”
不知谁发一声喊,所有的关注皆朝冰面看去,但见一抹白絮状的裂纹现在青耿耿的冰层上。
而那处,正是先前的战斗之所。
几乎在同一时间,众人心头皆冒出三个字:不可能!
西极玄冰,亘古未裂,不管用何办法,数千年来,从不曾听闻有人从此间取走一块冰渣。
如今,这西极玄冰竟在这恐怖一击下,生出了一点裂纹。
虽说这缕裂纹,距离西极玄冰的破碎,还有十万八千里。
只此一点,便足以说明黑瘦汉子先前那可怖一击,到底有多么夸张的威能。
念头至此,所有人心头又生出更更可怖的念头:西极玄冰都生了裂纹,这人怎么片缕不伤?
种种的不可思议,几要挤破人头颅。
而若要论最惊诧者,正是黑瘦汉子,他最清楚自己这套融合了妖魔化身的秘术,一旦狂化,几乎肉身无敌。
阳尊境内,只要敢让他近身,几乎不可能有一合之敌。
而适才的争斗,敌人真真切切受了自己一击,竟然安然无恙,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高兄,此人难斗,恐怕某也奈何不得,此战恐怕只能作罢。”
黑瘦汉子沉吟片刻,向黑服中年传心念道。
他的那套秘术,对自身的损耗极大,而每次使用之前,都须得大肆进补,成本极高。
尽管黑服中年许给他的好处,已不算少,却不值得他为之拼命。
若对战真的再持续下去,说不得损耗更大,届时,伤了根本,那真是大大划不来了。
“我知道潘兄的本事,远不到潘兄的极限,若潘兄能助某一臂之力,不管成与不成,某绝不让潘兄失望。先前承诺的数,再翻一部如何?”
黑服中年传心念道。
许易越是强大,他心中越是不安,若不能再限定进攻手段的条件下灭杀。
一旦纵虎归山,此等人物成长起来,必定成为问仙阁的天大臂助,到时候,问仙阁的势力必定大涨。
倚绝世强者,助商会扩张,此等事件,在修真界又不是头一遭发生。
“三番,此人太难斗,要想与之一搏,我势必将使出压箱底的本事,若真如此,我恐怕要伤了根基,即便是有天量灵石,我的根基之伤,也难以复原。若非我寿元将尽,其实不管你出多少灵石,我都不会行此下策。既然今生仙途已然末路,总得为后人留些什么。”
黑瘦汉子传心念道。
他知晓到了黑服中年的份上,几乎言出必践,根本不担心事后不得兑现。
黑服中年传心念道,“潘兄言尽于此,高某还能说什么呢,便依潘兄之言。”
他许给黑瘦汉子的利润已经不小了,几乎快要赶上一次主拍权的一半利润呢。
即便如此,这个荡口,他除了答应,也无旁的选择。
何况,黑瘦汉子懂得作人,不出要挟之语,却尽道苦情之言,他心中也颇为气顺。
说来繁琐,实则这番交流,在刹那间,便即完成。
黑瘦汉子遥遥指着许易,朗声道,“先前不过是热身,这回咱们就动真格的?你可有胆量再接我一拳。”
白发道人传心念道“道兄量力而行,即便此时退出,已为高某和问仙阁赚足了面子,高某已极感道兄情义。当然,若道兄执意一试,道兄若有何损耗,高某必定全力供应。”
这番话,确是肺腑之言,事已至此,白发道人即为纠结。
他既想许易出战,拿下此局,为问仙阁再赢回一次主拍权,又担心黑瘦汉子还有看家的本领,许易抵挡不住,最终身死魂灭,弄出个鸡飞蛋打。
许易点点头,并不搭话,遥指黑瘦汉子道,“我赶时间,你快些。”
“找死!”
黑瘦汉子彻底被激怒了,仰天嘶吼一声,七枚乌沉沉的钢钉,凌空旋转,忽的,噗嗤,噗嗤……
七枚钢钉尽数扎在黑瘦汉子的龙门,凤府,天枢……涌泉,七大穴窍上。
黑瘦汉子衣衫尽裂,瞬息化作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远远超越了先前攻击许易时的狂暴体型。
只一个晃身,便到了近前,快比光电,许易似乎根本不及遁走。
眼见壮硕如山的狰狞巨人,挥舞着堪比半个人身的巨大锤头,超许易砸落。
许易的身形,陡然也生出了变化,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亦化作一个恐怖怪物。
黑瘦汉子化成的狰狞巨人,竟只到许易化作的恐怖怪物的胸口。
轰!
半天里,好似起了霹雳。
整个西极冰层,似乎都在这恐怖一击下,震颤起来。
五十六章 破了
在许易的狂暴一击下,黑瘦汉子化作的巨人,化作一滩碎肉,血液铺成开来,如江海绝堤。
场间的气氛,陡然被冻住了。
众人心头堆积着千万个小人,正声嘶力竭的嘶吼: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发道人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把把住许易,连声道,“道兄神技,高某五体投地,今日之事了结,高某必有重谢。”
从容换好衣衫的许易微微点头,面色潮红,却不搭话。
他此刻的情况,有些不妙,这种不妙,他弄不清是好是坏。
这种不妙的衍生,正因为适才他化身狂暴怪物上。
原本,他之所以出战,并非闲极无聊,而是为了在白发道人处赚足人情。
毕竟,他需要丰血球的量太大,有白发道人之助,他积蓄起气血来,必定事半功倍。
与黑瘦汉子对战,有开启的“一重元锁”,许易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恐怖的肉身防御,连磁元珠都奈何不得,黑瘦汉子肉掌的力量,便是惊了天,又能奈何?
他自忖,干挨打不还手,也能累死这黑瘦汉子。
可具体到对战中来,许易就变了心思。
在见识了黑瘦汉子狂化后,他心中陡然也起了新的想法:自己是否也能尝试着狂化。
此点想法,绝非许易异想天开,而是有着强大的现实依据支撑。
想他在大越之界时,就利用化妖丹多次狂化。
如今,虽无化妖丹鼓胀血脉,可他体内淤积了十颗丰血球的气血之力,已远超了化妖丹催生的功效。
毕竟,当初他在大越之界猎妖谷之行,服用化妖丹时,尚未入感魂境。
而当时的他,能服用化妖丹,却不可能承受一枚丰血球的气血之力。
而要狂化,丰沛的气血,只是其中一大先决条件。
此外,便需要熟记气血游走经络的线路,这点许易当然不会有失。
最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利用化妖丹的药力,能暂时开启三明三隐窍穴。
化妖丹的珍贵,也正在于此,其独特的药性,能暂时冲开关键的窍穴。
此点,却是绝大多数能快速丰沛气血的宝物,所不具备的能力。
而现如今,许易打开第一重元锁,周身全部的筋络,隐窍、明窍,尽数开启,只要气血足够丰沛,他只需按化妖丹的气血冲击线路,便能轻松狂化。
当然,这一切只是理论上的可行。
许易从来无有考虑,直到今次见识了黑瘦汉子狂化的手段,他才临时起意。
果然,一试之下,立时成功,威力也是大得超出了预料。
而此刻,他收功复原,那种气血浑浊,蒙蔽神念的感觉,也越发浓郁了。
这种感觉非常不妙,神念的不通,带来了感知的全方位弱化,这点不管是于自身修行,还是于对战本身,都是巨大的威胁。
造成此种后果的原因,许易也做过猜想,多半是鼓胀气血后,原本压缩在固定穴窍的污浊气血,扩散到了周身经络,和己身血液混杂一团,造成了血脉的全面污浊。
就好比一个江河,有一角水洼污浊了,只是污浊了这处水洼。
一日,江河漫灌,水洼随波逐流,扩散开来,污浊的便是整条江河。
目下,许易便是这种状况。
“好一个盖世强者,道兄还不曾得获点元,便有如斯实力,他日得获点元,必能成就一段传奇。罢了,今日既然见面,便是天赐的缘分。孔某做主了,愿助道兄成就点元奇缘。”
孔四长老含笑看着许易说道,面上堆满了诚意。
他话音方落,白发道人心中便是一抽,他如何不知道从许易才显露本事之际,孔四长老便生了觊觎之心。
他一直小心翼翼,且全力维护着问仙阁在许易心中的分量。
现如今,白发道人舍出了“点元”这一天大诱惑,他心中的自信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一个阳尊强者而言,还有什么比点元更来得诱惑呢。
最重要的是,点元秘法,极为稀缺,除却隐世的大族,以及盖世散修,几乎只有圣庭和八大仙门掌握。
就拿此次问仙阁招揽的一众阳尊强者中的两位点元强者来说,红瘤老者和五短身材老者的点元秘术,皆来自圣庭。
而这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大辛苦,不知为圣庭作了多少惊天功业,才得换来。
如今,孔四长老将点元的好事,端到许易面前来。
白发道人暗暗将自己换成许易,悄悄作了不知多少次假设,每一次假设的结果,都叫他由衷地胆寒。
白发道人心如海煮,面上却不流露半点,含笑看着许易,却恨不能将许易的嘴巴缝上,不让他表态。
“多谢四长老好意,今日某已疲乏,改日再与四长老详谈,不到之处,还请四长老见谅。”
许易冲孔四长老抱拳道。
他何等老辣,点元的诱惑当然巨大,如今他虽混进了东华仙门,可距离真正的点元,海没摸着点影子,若加入孔家,便能快速获取点元,当然是件美事。
可许易清楚,像享受怎样的福利,就等付出怎样的代价。
孔家这等圣族,招揽人马,定然不会让招揽之人脱钩,背后的苛刻条件,也可以想象。
如此蠢事,许易子不不会为之。
孔四长老的面上诧异一闪而过,哈哈一笑,道,“有的是机会,孔家的大门永远向你开启。”
心中却暗骂,“以为有两下子,便能包打天下,不识抬举的东西。”
许易话音入耳,白发道人简直如闻仙乐,心头的激动延伸到面上,快要不能抑制了。
便在这时,一声喊道,“快看,破了!”
五十七章 手
青耿耿的冰层上,一条棉絮状的纹路,在冰层上飞速地扩张,忽的,咔嚓一声,冰层裂开了一条浅浅的缝隙。
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
“西极冰泉,西极冰泉要显露真容了,天哪,机缘,造化!”
“我等皆是有缘人,否则怎能有此奇遇?”
“冰泉广大,人人皆有份,诸位皆是多年故交,千万不要在此关头,动那不该动的念头。”
“………………”
一时间,乱声如沸。
西极冰泉的名头,许易也听过。
传言,西极冰层下,隐藏着一处冰泉,如何玄妙,如何神异。
可在许易看来,传言恐怕仅仅只是传言,并不靠谱。
道理很简单,与这个传言并列的另一则传说是,西极冰层,神异绝伦,无物能破。
不知多少大能修士,想取一块西极寒冰锻炼法宝而不可得。
显然,这两则言论,成了一种悖论。
冰层无法破,又如何知晓冰层下面蕴藏着冰泉呢?又如何知晓那冰泉有种种神异呢。
相比两则言论,后者冰层极坚,难以破碎,经过多年的实践,似乎成了铁一般的论调。
根据前面的悖论,那前者冰泉如何神异,则多半只能是传言。
与此同时,许易绝不认为是自己适才那一击,将冰面击碎。
毕竟,不知多少岁月,不知多少大能,都不能将这西极冰层破开,这其中定然也包括,他目下尚无法仰望的真丹大能,以及以上的绝代强者。
许易便再是自信,也绝不会认为,那些绝代强者的攻击手段,无法超越自己适才那击。
显然,这西极冰层此番的破裂,必定有着另一层不为人知的原因。
有了这两层基本的判断,许易对冰层的破裂,对冰泉的显现,并未生出什么疯狂的想法。
反观其余人等,自孔四长老以下,无不激动得周身颤抖,口中呓语不停。
伴随着冰层开裂的持续,终于咔嚓一声,扩张到极致的棉絮,完全撕裂开来。
一个三尺阔的洞窟,显露出来,一汪冒着幽碧蓝光的泉水,鼓了出来,随着泉水的翻沸,丝丝蓝烟不停外溢。
尚距着十余丈,许易便觉骨髓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刺痛。
孔四长老等人,却完全疯狂了,早忘记了先前的各自承诺的所谓“秩序”,一窝蜂的朝那泉眼迫去。
但见红芒一闪,白发道人,黑服中年,才将恢复的白袍青年等人,尽皆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斥力,狂飙的身形硬生生被排了出去。
便见孔四长老掌中多了一块锦帕模样的红布,散发着通红的光晕。
光晕将孔四长老和那眼冰泉一并笼罩在内,孔长老满面胀红,高声道,“诸位道兄,不必动怒,孔某绝未生独占之心,封禁此间,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是避免诸位过度相争。诸位放心,此间灵泉,孔某绝不独取。”
众人还未从惊恐慌乱中醒悟过来,齐齐盯着孔四长老,无人搭话。
此时此刻,最原始的***,取代了所有的理智,没有谁信得过来自一名修士的虚无缥缈的承诺。
孔四长老强压住心头的狂喜,掌中多出一枚血脂净瓶,强忍着刺骨寒意,正要催动神念,获取泉水。
忽的,澄净平和的泉水忽的一鼓,一汪水雾猛地彭起,滔天水雾正浇了孔四长老一头一脸。
孔四长老竟连一道声音都不曾发出,整个人化作一个冰雕,咔嚓一声,冰雕碎裂。
只剩一地的破碎冰块,孔四长老整个人消失无踪,连神魂也一并消弭。
让许易毛骨悚然的是,连那须弥戒也一并碎掉。
许易经历过的大战不知凡几,便是在磁元珠的巨爆中,须弥戒也能安然无恙。
一汪水汽,竟有如斯威力,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
与此同时,白发道人,黑服中年,白袍青年等人,仿佛化作了石像,心头却同事掀起了滔天巨浪:“四长老死了,四长老死了……”
便在这时,许易心头涌动着一股强烈的不安,他腾地起身,催动神念,将白发道人锁定,扯起白发道人,腾地高飞,飞速遁走。
他这般动作,终于惊醒诸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众人腾身高飞,如避妖魔一般,离开了此地。半柱香后,不断喷洒雾气的冰泉,忽的翻沸起来。
忽的,一只碧绿的大手自冰泉中探出,在冰层断口处轻轻一按,一个高大魁梧,周身碧绿的无面人。
忽的那无面人仰头望天,不见嘴在何处,却凄厉至极地嘶吼起来。
一吼到处,苍穹摇曳,万里冰层,如风卷林,尽数破碎。
西极之地,由万里冰封,瞬息化海。
……………
问仙阁,顶层塔尖,一灯如豆,星空似海。
白发道人神情落寞至极,毫无丁点保住主拍权的欢喜,直到许易踏进门来,他面上才有几分颜色,勉强冲许易一笑道,“道兄所需之物,可采购完全了?若还不够,某必发人全力为道兄搜求。”
许易抱拳道,“暂时应该足够了,若是不够,某会与道兄传信,绝不客气。”
距离自西极之地回返,今日已是第三日了。
归来问仙阁后,白发道人安排了红袍中年接待许易,并给以红袍中年最大权限后,便即告辞了。
为了答谢许易为问仙阁抢回两次的主拍权,也为了许易在最后关头的救助之恩,更为了彻底结交下许易这位根本看不透的超级强者,白发道人乃至问仙阁都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
不仅答应好的龙虎丹兑现了,整个问仙阁全部的丰血球存货,总计一百六十枚,外加从其余各大顶级商会,废了大力气周转而来的三百余枚丰血球,都在白发道人的授意之下,慷慨赠给了许易。
消失了两日后,白发道人才归来,许易便赶来致谢。
五十八章 灵血
“经此一事,高某与道兄可算是生死之交了,道兄若还客气,那可是真见外了。”
白发道人极为客气。
他见得明白许易虽为点元,天赋异禀,非常理所能度量,他日成就不可度量。
许易道,“既然道兄无事,某便告辞了,有事传讯珠联系。”
白发道人点头道,“按理说,是该留道兄在此多住几日,奈何孔四长老这一死,留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这几日,为此事,高某精疲力竭,对道兄招待实在不周,还请道兄多多担待。”
许易摆摆手道,“客气了,既如此,某便告辞。”说罢,一拱手,便要离开。
“道兄且慢,西极冰海之事,还请道兄守口如瓶,此事关联极大,咱们作为始作俑者,还是要慎言慎行,以免惹祸上身。”
白发道人交待一句。
许易点点头,便自去了。
西极冰海之事,俨然起了巨大风波,便是许易这两日,隐在问仙阁中,神念捕捉的消息,也多与西极冰海相关。
西极冰海初现,灵气澎湃,屡现异宝,偶有秘地爆出,俨然成了时下最热门探宝所在。
若非许易心中挂碍实多,他自然也免不得要去凑凑热闹,眼下,却真是没了功夫。
离开问仙阁后,许易奔至狂野,催动传送玉牌,不消片刻,便回返东华仙门。
他刻意观察了两处的时间,发现东华仙门所在的小世界,和北境圣庭所在世界的时间流度,几乎没有差别。
他才回归七十四峰,得到消息的图灵,便用传讯珠传来了消息,汇报了那边的动静,其实也没什么动静,一切风平浪静。
结束了和图灵的通话,许易便闭关了,直接在山门外,布下一套由白发道人赠送的星纹佑天阵,拱卫山门。
许易正式开始闭关。
转瞬,便是十余日过去了。
黑沉沉的洞府炼房内,许易心神俱疲,眼睛却亮得惊人。
一个羊脂白玉碗中,九粒圆润通红的珠子,静静落在碗中,周身不断流溢着光彩。
这九粒珠子正是他用辛苦筹集而来的龙虎丹,西蝉子、仙鹤草、坤玉樽,配合剑齿虎的洪荒血脉,催动三尊转血秘术,转化来的九滴至真至纯的灵血。
盯着九滴灵血,许易眼目中的华彩,几要流溢开来。
隔着空气,许易就能嗅到那九滴灵血中蕴含的澎湃精纯生命力的味道。
他心情大好,精神大振,调息打坐片刻,正待炼化这九滴灵血,忽的,门禁玉牌起了动静,念头侵入玉牌,顿时光影浮现,却是刘振林在门外求见。
许易放开护阵,自出洞府,接住了刘振林。
刘振林笑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老弟这护阵着实霸道,这才几日,就有了几分仙家洞府的气象,佩服佩服。”
许易笑道,“刘兄又哄我,你我兄弟旬日不见,十分想念,今日刘兄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我这儿正好收了几瓶好酒,咱们兄弟共谋一醉。”
刘振林哈哈大笑,“巧了,某今日来,正是请你去我府上喝酒的,不瞒你说,何仙君昨日已经出关,正在调息理气,老弟今日随我入门,喝上一场酒,没准正好就赶上何仙君出见,到时,我再替老弟引荐,岂不大妙。”
许易心头一掉,面不改色,依旧微笑,“如此真是再好也没有了,那我得准备准备,总不能空手去见何仙君。”
与此同时,他神念放开到极致,将刘振林紧紧环绕。
虽然因为浑浊了血脉,遮蔽了神念,如此近距离,许易的神念依旧能将刘振林每一滴血液辨识通透。
察辨结果证实,刘振林气血始终安平,显然,心中并未隐藏其余杂念。
说来,也非是许易小人之心。
而是当他锁定了图灵背后那位正是何仙君后,他就不可能不怀疑刘振林。
尽管,凭理智,他也看得出刘振林并不知晓内情,未曾卷入过这场尚不完全明朗的阴谋。
但此刻,刘振林前来相邀,却不能不让许易心生警兆。
刘振林道,“礼物就不必了,有了上次的黑源珠,何仙君少不得赐老弟一场缘法。”
许易抱拳道,“一切全靠刘兄周全,对了,刘兄今日宴请我,会不会耽误何仙君那头,毕竟,刘兄是何仙君麾下第一人,何仙君他老人家出关,刘兄岂能不近前侍奉,陪我饮酒,怕不会耽误大事?”
刘振林道,“当然不会,今次何仙君似乎有所突破,心情大好,召见不少人呢,也不差老弟你一个,再说,老哥我只是负责帮助何仙君管理内外事物,具体到仙君大人的衣食住行,却又有专人操心了。走吧,时间不早了,还须赶个好时候才是。”
许易笑道,“既如此,咱们这便出发,总不能让仙君大人久等才是。”
一番盘道,许易基本摸清了何仙君今次所谓召见诸人,必定只剑指自己一人。
对何仙君打自己主意的根由,他至今没摸透究竟。
不过对方既然有了动作,也未必不是好事。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一炷香后,许易和刘振林赶至何仙君所在的深空岛。
深空岛所在,已极为靠近整个岛链群的中央位置。
才踏上岛来,见多了碧波阔海、雄山秀水的许易,还是被震了一下。
刘振林很满意许易眼目中的惊诧,指着眼前的花海道,“深空岛的景致,在整个东华仙门都是鼎鼎有名的,何仙君得到前,便是有名的风雅之士。”
“深空岛上的一草一花,灵禽瑞兽皆是何仙君悉心过问,才部署下来。”
“经年下来,这深空岛便成了如今模样,真是一步一景,蔚为大观。稍后,见过何仙君,我带老弟好生在这深空岛游走一番。”
五十九章 酒
许易哈哈一笑,“有的是机会,届时还盼老哥别嫌麻烦。”
刘振林指了指许易,哈哈大笑,“你这假客气的劲儿,是改不了了。”
二人说笑着穿过层层花海,绕过一片如林,一座巍峨的宫殿,耸在一座俊秀山巅,宛若生在云烟深处。
刘振林引着许易跨入殿堂,挥退跪了一地的杂役、侍女,笑道,“你我兄弟便在这厅中等候吧。”
言罢,拍了拍手,道,“来啊,侍宴。”
顿时,两队彩衣俏婢次第入内,挥衫整袖,不多时,一桌盛美清丽的席面,便整治齐备。
两队彩衣俏婢并不退下,下到场中,开始排演歌舞。
心中虽藏了事儿,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许易胃口不减,笑道,“刘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天生的饕餮之徒,对着这满桌的美味,你再弄这些美人,可真乱我心意,不如都撤下去,咱们兄弟共饮便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刘振林大笑,“怪我怪我,忘了老弟你是妙人,我这般一招待,可不就俗气了?”
当下撤下歌舞,挥退侍奉,两人对案畅饮起来。
宴至半酣,一位青衣俏婢捧着一只翠玉瓶子上得前来。
刘振林见得来人,大喜,指着来人问许易道,“不知老弟可还识得她。”
许易站起身来,冲那青衣俏婢一抱拳道,“原来是秋露姑娘,天神殿一别,久违了。”
这秋露正是侍奉刘振林的侍女,彼时,许易初扮王千秋,给刘振林奉承罢,便是刘振林指派的秋露送他入一旁休息。
当时,为结好刘振林,许易送了秋露少许灵石。
秋露作为低贱的侍女,何曾受过这等厚礼,大为惊慌。
许易为宽慰她,故意编出一番“自己也是出身仆役,几经辛苦,才有如今造化”的善意谎言。
尔后,许易又着人给秋露等婢女带回一些礼物,费此心思,也不过是想笼络刘振林的身边人。
可许易绝想不到,就是他这一份尊重,一个善意的谎言,让秋露只记到如今。
此刻,见得许易起身行礼,秋露心头又是一震。
东华仙门虽是世俗眼中的仙家世界,而她这等婢女在世俗眼中,也是高高在上的仙子。
只有秋露自己知道,在整个东华仙门内,自己这类人就是草芥一般的存在,没有人在乎,所有人轻贱。
能做到只有努力往上爬,爬到刘振林这个份上,已是她们这种人的顶峰了。
故而,许易的一个礼敬,便让秋露体味到了难得的尊重。
本就忐忑的心,立时定住了,心中生出千百倍的勇气。
当下,她冲许易微微一福,回应着,与此同时,却传音道,“这春花秋露是旁人与婢子的,王先生好生品尝。”
许易心头一惊,冲秋露微微一笑,接过她手中的红梅酒瓶,仰头倒了进口中。
与此同时,神念催出,将那酒液团团抱成一束。
几处血脉破开血液,将已约束在一处的酒液,团团包裹,成了一个凝稠的球体,坠在腹中,却依旧以神念托举了,不与皮肉接触。
不知道酒液里到底加了何等的“作料”,许易能做的只是报以千百倍的小心。与此同时,许易还在观察着刘振林,尤其是当秋露奉酒之时,他仍旧没发现刘振林有任何异状。
显然,自始至终,刘振林这位何仙君的体己人,也被闷在葫芦中。
许易暗想,这才符合何仙君这等人物的手段,一个设局,当然不可能弄得破绽百出。
“上回饮了一次春花秋露,某可是馋涎许久,今日撞见了,喝得口滑,没打住,未给刘兄留一口,勿怪勿怪。”
许易晃着掌中的红梅瓶,笑道。
刘振林大笑,“就是要你不见外,这才说明咱们兄弟之间,感情深厚。”
刘振林话音方落,许易闷头便倒。
刘振林蹭地立起身来,窜到近前,一把扯过许易,惊觉许易的气息在飞速减弱,无论如何也呼唤不行。
啪,
刘振林一巴掌将秋露抽飞,怒声喝道,“贱人,你在酒里到底放了什么!”
许易的本事,他未必完全清楚,却知晓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外门弟子,如此实力的强者,竟被一瓶酒放倒,酒中蕴藏之物的歹毒,可以想象。
“老刘,何必冤枉好人,怎么说这秋露也是你枕边人,如此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抽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伴随着话音,一个身材瘦小的影子,慢慢踱了进来,尽量避开着光亮,好似一条蝮蛇,正在缓缓爬出阴暗潮湿的洞窟。
“陈雄,是你!”
刘振林一声嘶吼,身如电飚,直朝陈雄冲去。
眼见狂暴的罡煞,便要触及陈雄,身子突然一沉,发出一道巨大的闷声,砸在地上。
刘振林才想爬起神来,陈雄大脚踏下,死死将他踩在地上。
刘振林破口打骂,陈雄干脆卸掉了他的下巴,一把将刘振林提起来,掐住他的脖颈,冷声道,“说老子无法无天,你也不看看你最近都干的什么,王千秋何等人物,你却堂而皇之与他称兄道弟,你想干什么,积攒私人实力,对抗君上?”
刘振林陡然冷静下来,巨大的震撼,如飓风掀起的滔天巨浪,一浪接着一浪打来。
其中,尤有两件事让他绝难置信。
其一,这陈雄竟然进阶阳尊境了。
陈雄何人?乃是与他并列的执掌何仙君仙府的两大管事之一。
若论修为、资历,他样样强过陈雄,而陈雄在他面前,向来也极为规矩。
时日一久,不仅何仙君仙府内外,都只知他刘大管事一人,便连他自己也只将陈雄视作了呼来唤去的下人。
绝未料到,此人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修行上的超越,一举踏破了杂役修行的屏障阳尊境。
而第二个让他无法接受的事,便是王千秋今番遭虐,很明显不是小小陈雄能够主持的,背后必定是自家的主上何仙君授意。
他想不通何仙君为何要如此做,不管从哪一方面说,王千秋十成十都是他何仙君手下的力量。
以王千秋的天赋,将来迟早能成长为何仙君的强力臂助。
六十章 背后
刘振林便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何仙君缘何要自断臂膀。
陈雄不屑地盯着刘振林,冷笑道,“你放心,老子有的是时间来炮制你,这回便连主上也不打算再饶你的狗命,嘿嘿,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他话音方落,忽的,一道身影如流光般飚飞,一把抓起昏沉的许易,便朝外遁去。
“风符?贱婢!”
陈雄怒极,慌忙追出。
原来,出手相助之人,正是秋露。
她亦不知明明自己已暗示了许易,缘何许易还会中招。
她纠结许久,却终究不愿看着唯一给以自己尊重的强大修士,就这么遭了暗算,热血一上涌,小心地绕行到合适的角度,打出了许易赠与的一张疾风符,仓皇遁走。
其实,她心中根本没有具体的方略,也根本不知怎样才能搭救许易,一腔热血喷完后,心中是无尽的惶恐。
疾风符的符力不过能维持单人远遁千里,此刻两个人同时加持符力,不过遁出五百里,符力便耗竭。
区区五百里内,疾风符和阳尊大能的遁术,根本不能拉开显著差距。
符力耗竭不过十数息,秋露甚至不能带着许易找到容身之地,陈雄便已擒拿刘振林,赶到数十里外。
神念放出,秋露瞬间化作血雾,许易的身体沉沉下坠,眼见便要摔入海面,被陈雄放出的神念稳稳托住,一并朝西飞遁。
半柱香后,许易的身影被陈雄以神念催持,直直关进一个乌沉沉的洞窟。
和常人想象中,似何仙君这般的仙门大能参修大道的府邸,必定恢弘大气,仙气缥缈不同。
此刻,许易坠入之地,正是何仙君的洞府。
不过是一个阴沉,宽阔,湿冷的原生态洞窟,甚至洞窟四壁,还生着湿润的青苔和蕨类植被。
阴暗的光线,几乎只能将洞窟点缀出些许影影绰绰的轮廓,一个黑沉沉的影子,盯着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许易,大手一招,许易脖颈处的须弥戒,便脱体飞出,落入他掌中来。
念头侵入须弥戒,大手猛地攥紧,将须弥戒捏得咯吱作响,口中发出如金石相击的话音来,“莫非是血隐戒?好玲珑的心思,只是如此,某又得多费一番功夫了。”
便在这时,何仙君腰间的袋囊,发出轻微的异响。
何仙君叹息一声,自袋囊中取出一枚通红的珠子,神念加持其上,浮起淡淡光影,光影很快汇聚成形,却是个眼目锋利的青年,赫然正是尘剑王姚。何仙君道,“王兄未免太急,人才擒到,你就找过来了。”
光影中的王姚的视线瞬间聚焦到地上的许易,怒道,“须弥戒呢,姓何的,早商量好了,你如何敢如此自专。”
何仙君冷道,“我看是王兄太过焦虑了,既是说好之事,某又怎会失信于你。别忘了咱们之间可是有魂禁符约束呢。”
听得“魂禁符”三字,王姚才冷静下来。
他非是跳脱性格,实在是今次之事,牵着的关联实在巨大。
王姚关注到许易,准确的说,关注到王千秋,已经是很早之前了。
许易自以为他以王千秋的面目出现是,是相当安全的,却是算漏了王姚。
说来,也非是许易大意,其时,于天神殿中,他以王千秋面目示人,除了在代表东华仙门,争夺黑源珠之战中,展露手段。
其后,他便以东方拓招揽之客卿的身份行事,便在那时,对上王姚,双方一场大战。
再后来,终极天神殿之战中,许易又和无名氏联袂行动,同样是以不同的面目示人,又因服下变机丹,能自如改变形象气质。
许易以为他三度转化面孔,隐蔽性做到天衣无缝。
他却没想到,还是有两人窥破了他,一个是秦清秦仙子,一个便是王姚。
秦清能窥破,乃是因为交集实在太多,而许易的战法并未革新。
王姚能窥破,则因亲身与许易对战,而许易在天魔玉璧前的突围的战法,让王姚彻底锁死了他的身份。
其时,到那一步,王姚也不过锁死,天魔玉璧前的许易,和东方拓的客卿乃是一人,尚且关注不到王千秋身上。
奈何王千秋和东方拓客卿,有一个共同的关键词“东华仙门”。
据此,王姚便锁定了东华仙门,很快便搜集到王千秋在代表东华仙门抢夺黑源珠之战中的高光表现。
再搜集当时的战斗场面,王姚若还不能将许易的三种身份归一,那就枉为大名鼎鼎的尘剑王姚了。
锁定了王千秋后,王姚的心真如百爪挠心。
旁人不知道王千秋身怀何等机缘,王姚却一清二楚。
他就好似这世上唯一知晓某个地方有绝世灵矿,偏偏身不能至,这种煎熬、焦虑刺激得他心沸如煮,无一刻能得心安。
纠结的同时,他也没忘记摸清王千秋的动向。
身为八大仙门大名鼎鼎的尘剑王姚,即使东华仙门处在一方小世界内。
王姚还是没费多大工夫,便掌握了关于王千秋的重要线索,最后将着力点,定在了何仙君身上。
对王姚的突然联系,初始,何仙君是有几分受宠若惊的。
虽然同为仙门仙君,但何仙君清楚,自己根本不能和号为八大仙门仙君前三的绝代强者王姚相提并论的。
似王姚这般人物,迟早会突破真丹之境,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说不得成为一派仙门领袖也说不定。
何仙君殷勤迎合,王姚却颇为纠结,思虑再三,只吐露了要何仙君代为关注王千秋,在恰当时候,将王千秋擒拿或设局让他王某人擒拿。
至于价码,王姚给出的实在不低。
奈何这之间天生存在一个悖论:在何仙君眼中,王姚之于王千秋,无异于天人之于蝼蚁,王姚如此关注王千秋,根本不可能不让他起旁的心思。
这一起心思,何仙君给出的价码,就明显不能让何仙君动心了。
反倒是王千秋身上的秘密,让何仙君日夜焦虑,夺取之心,更是一刻不停地滋长。
唯一阻止何仙君行疯狂之举的,便是王姚本身的威慑。
六十一章 反噬
很快,王姚也意识到,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不是办法。
何仙君的贪心,终有一日,是自己无法抑制的。
恰巧许易近来又外出,回归后,又坐闭玄关,消息传至王姚处,心中又多了另一层焦虑。
这一层焦虑,正是许易的成长。
许易的能力和修为,王姚有太直观的体会了。
不管是许易和他的对战,还是许易在天魔玉璧前,展现的卓绝天赋,都让他无法不引起重视。
最麻烦的是,许易得到了天魔玉璧的传承,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知道他会修出何等恐怖的功法。
擒拿许易之事,宜早不宜迟。
思来想去,最后王姚一咬牙,便和何仙君做了新的交易。
他很清楚,要擒拿许易,根本不可能绕过何仙君了,既然如此,不如作个顺水人情。
而何仙君方面,早纠结得不行,听闻王姚处松了弦,当即一拍即合,痛快答应了。
何仙君还极为“慷慨”地承诺,只要全部所得的三成。
两位仙君级别的大能交易,说简单,也实在简单。
修行到他们的份上,最重承诺和誓言,因为一旦违背承诺和誓言,待到突破境界避障时,极易引发心魔
而越高层次的心魔,越是恐怖,届时,心魔一发,十成十必死。
但为尽可能地规范交易,减轻彼此间的防范,双方还是用魂禁符签订了誓约。
至于擒拿许易的手段,双方都未想着要仔细谋划。
即便在王姚心中,许易已强到了快要能自己相抗衡的地步。
可有心算无心,他也未将擒拿许易视作了多么艰难的事,反倒把问题的中心,放到了如何方便快捷得交割战利品上来。
果不其然,何仙君轻松将许易擒回,未费吹灰之力。
光影中的王姚指着地上躺着的许易道,“闲话咱们就不说了,我就想知道你到底用的什么办法,让这家伙如斯昏睡。我可是和你有言在先,此人的神魂,必须归属我所有。此刻,这家伙如此模样,神魂到底怎样了?”
何仙君道,“王兄放心,这家伙不过是中了烟罗仙,小命去了一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王姚道,“你竟有次奇物,看来何兄平时没少憋着心思要害人,玩笑,玩笑而已,何兄何必较真。”
口上如是说,心中却暗想,若非终日想着害人,怎会处心积虑搜罗如此邪物。
原来这烟罗仙实在是一种罕有的邪物,乃是取幽冥魂鸟的唾液,佐之以三阴三阳之物,调配而成。
此物无色无味,入口既化,遇血则化,直接侵损人的神魂,端的是犀利诡异。
秋露只知陈雄让他进献此酒,乃是刻意为之,猜到酒水中恐有异常,特意传音告诫了许易。
得了告诫的许易,的确有所防范。
以他的防范之法,的确近乎万无一失,可他绝未想到为拿下他,从一开始何仙君便动了狮子搏兔的心思,不惜动用这搜集多年才得来的烟罗仙。
彼时,许易才用血液将这蕴含了烟罗仙的酒水,包裹成一个雪球,托在腹腔中。
原以为如此,便万无一失。
却未料到那烟罗仙很快便突破了雪球的束缚,攻入体内,直接弥漫进了灵台。
烟罗仙阴冷霸道,甫一个照面,便笼罩了许易的神魂小人儿。
神魂小人哼也未哼一声,便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神魂便开始急剧衰弱。
魂魄相生相长,神魂削弱,肉身也开始萎靡。
以至于许易根本不知晓,为了他能活命,只有两面之缘的秋露姑娘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
此刻,许易的神魂和肉身,依旧还在飞速削弱之中。
了解了许易的神魂是中了烟罗仙,王姚提起的心放了下来,他很清楚此毒虽然霸烈,却不致使人神魂立时衰亡。
他急着捕获许易的神魂,和查看许易须弥戒中藏匿的自天神殿得来的秘宝,不住催促何仙君速速下手。
当下,何仙君取出数面鬼脸阵旗,十余根一指长雪色玉钉,神念催动阵旗临空阵列,空中立时荡起玄妙的波纹。
与此同时,十余根玉钉超朝许易周身扎去。
此法,正是取血隐戒的秘法。
只需血隐戒取出,何仙君立时便会杀死许易,搜走许易的残魂。
眼见得十余根玉钉,便要扎中许易,忽的,已陷入假死状态的许易,双目陡然开张,神念倒出十余根玉钉尽数化作齑粉。
他一目扫见光影形象的王姚,眼角中杀机迸现,当下十余枚丰血球,被他吞入口中,一滴灵血也随之含入。
疯狂的气血瞬息鼓胀周身,他再度化身妖魔,只一个纵身便将已一柄血剑激发出璀璨剑芒的何仙君,擒入掌中。
巨掌到处,那柄血剑瞬息化作齑粉。
许易狰狞的面目,死死盯住光影形象的王姚,渗人一笑,“想要宝贝,明着来就是,我给你机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可真不配尘剑王姚的字号。”
说话之际,吹一口气,那颗红色珠子便化作齑粉。
只一扫中王姚的光影形象,许易便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明晰了造成如今状况的前因后果。
他将攥紧的左侧大手举高,巨大的手掌几乎完全笼罩了何仙君的主躯干,只余下头脚不在许易的掌握之中。
何仙君惊恐交集,眼前发生的一切,无一不在挑战着他的基本认知,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是真实不虚的。
中了烟罗仙,怎么可能幸免?
修士强化肉身,体型暴涨的例子,他也不是没见过。
可谁见过如王千秋这般,简直化作了一头洪荒巨兽,连他几要锻成神灵胚胎的诛极剑,也在这巨兽的一掌之下,彻底粉碎。
妖化后的许易瞪着一双犹如锤头大的血色凸眼,死死凝在何仙君身上,端详许久方道,“心狠手辣的家伙,我见过不少,你在其中,也算不得什么,今日咱们撞上,算我倒霉,也算你倒霉,有什么说的没有。”
何仙君惊恐交集,强忍着肉身传来的巨大疼痛,高呼道,“我是内门仙君,我若身死,东华仙门上下必将震动。”
六十二章 石化
许易冷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杀你对我没什么好处。”
“是的是的,误会都是误会,我是内门仙君,你知道内门仙君意味着什么么,巨大的资源,这次我得罪了你,我愿意补偿你,灵石,宝药,功法,你要什么,就是点元的机会,我也不是不可能帮你求取到的……”
惊恐之下,何仙君的道心几乎完全崩碎,当此之时,他只求活命。
“既然如此,便留你一条狗命。”
说话,许易连续将最后三条噬心虫,塞入何仙君口中。
拿捏何仙君肉身的巨掌,猛地合拢,何仙君周身骨骼尽碎,哼也未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许易将何仙君的肉身抛在一旁,妖化的巨大身躯,迅速恢复常人大小。
他的情况极为不妙,肉身血脉竟还在不断削弱,这种感觉让他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心中也后怕到了极点,对自己的盲目自信,深为痛恨。
当时,秋露姑娘明明暗示他酒水中有异,他却恃强逞能,吞下那酒液,才有如今之失。
说来,此次乃是许易生平遭遇中,最险恶的一次。
那烟罗仙实在霸道惊人,蚕食神魂的同时,飞速削弱着肉身。
早在烟罗仙笼罩神魂之际,许易便完全失去了意识,任人宰割。
而烟罗仙扑倒神魂之际,许易灵台深处还有一位生灵,却暗生欢喜。
这生灵,正是隐藏于许易灵台深处的蚩毋虫。
蚩毋虫在许易灵台中,浸染日久,打上他灵魂印记烙印日深,灵智也越发开启。
而灵智越开启,蚩毋虫便越不愿与许易捆绑一体,越巴不得脱离许易的掌控。
当烟罗仙扑中许易神魂之际,蚩毋虫明显感觉到许易对自己的牵扯减弱。
他心头大喜,伴随着烟罗仙对许易的侵蚀,这种牵扯的减弱便越甚。
随着这种减弱的持续,蚩毋虫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生命气息也在飞速流逝。
终于,蚩毋虫意识到若在持续下去,自己没撑到许易神魂小人的死亡,自己先就湮灭了。
顿时,蚩毋虫大怒,小嘴一张,轻轻一吸,笼罩许易的烟罗仙,尽数被蚩毋虫吸入口来。
相比蚩毋虫的霸道,烟罗仙根本上不得台面。
蚩毋虫吞噬烟罗仙,如吃糖果。
烟罗仙方散,许易的神魂小人立时恢复了意识。
与此同时,许易察觉到了肉身血脉在飞速地枯竭。
这种枯竭并未随着意识的复苏,而衰退,反倒有越演越烈之势。
许易惊恐之余,又对暗算自己的王姚,何仙君恨之入骨,念头不由自主地便动到了服食丰血球,化妖灭敌上。
一者,此法最为霸道快捷,此刻,他身怀丰血球既丰,又有灵血,根本不虞衍生巨大的后遗症。
二者,也是最主要的,他如今血脉在飞速枯竭,需要立即进补大量气血。
一口气吞噬了十余枚丰血球,和一滴灵血。
许易体内的血脉枯竭,顿时停止,气血陡然丰沛到了极点,催动化妖秘法,顿时驾轻就熟地化身恐怖巨妖,一举克敌。
此刻,何仙君已被他擒拿,击昏。
血脉之力,鼓胀到了极处,便随之衰微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那种血脉的衰退之感,又重新弥漫开来。
许易根本顾不上处置何仙君,赶忙开始吞噬丰血球,并随之按九转成圣决上的功法,开始炼化丰血球。
当丰血球积蓄到极处之际,体内气血浑浊到了顶点,他便服下一滴灵血。
立时,那种遮蔽念头、浑浊血脉的感觉消失无踪。
然,气血稍稍平宁,那种血脉衰退的感觉再度涌现。
不得已,许易只好再度开始炼化丰血球。
第二次炼化,才及一半,他忽然发现第一轮炼化中,转赤的阴极三经,陡然化作一片灰白。
与此同时,阴极三经似乎完全石化,根本不能再如意操控,自如地收缩血脉。
唯一的好消息是,许易陡然发现,那种血脉衰退之力,在飞速地减弱。
目下,他根本顾不上阴极三经的“石化”,当务之急是保命,保全这具肉身。
伴随着修炼的持续,炼化的各处经络穴窍,无一例外,都开始了石化。
而那种血脉的衰退之力,也越来越衰弱。
终于,当许易消耗完最后一颗丰血球之前,那种血脉的衰退之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许易周身经络,穴窍,仅仅余下一条不曾炼化的手阳葵经,不曾石化。
许易盯着仅剩的三滴灵血,欲哭无泪。
一场辛苦,积蓄的珍贵丰血球和灵血,消耗大半。
更可怕的是,周身经络、穴窍的石化,带来的隐患,恐怕仅仅只逊于当初是气桥断裂。
因为双方的破坏,皆导致了修行的不可持续。
唯一给许易留下些许安慰的是,手阳葵经还不曾石化,这条完成的经络,足能构成一条闭合经脉。
便意味着,他还能激发火灵之力。
勉强收拾好心情,许易站起身来,盯着依旧昏睡的何仙君道,“仙君大人还要假睡到何时?”
躺在地上的何仙君,依旧毫无反应。
“若仙君大人想要长眠,王某不介意将此地送与仙君大人安息。”
许易冷声喝道。
“何必苦苦相逼。”
何仙君叹息一声,坐起身来。
许易妖躯何等恐怖,虽有意给何仙君留条小命,那一握之下,也几乎让何仙君周身骨骼、血肉,完全损毁。
而何仙君到底是点元阳尊,生命力极为强大,不过在许易炼化丰血球的当口,稍作休息,肉身的伤势便被蓬勃的生命力修复了大半。
意识才一复苏,他便又沉浸入了巨大的悲怆和愤懑之中。
好好的一出大戏,竟崩坏到了这等地步,他简直不敢想象。
如今的局面,他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毕竟身在东华仙门之内,借这狗贼一千一万个胆子也定然不敢对谋害自己的性命。
可这该死狗贼投入自己体内的诡异虫子,竟无踪无影,却冥冥中引动气血,牵扯神魂。
凡是此类牵扯神魂、引动气血的禁制,无一例外阴狠毒辣,难以拔除。
六十三章 误入歧途
受制于人,这种感觉他从未曾体验,而且是受制于自己从前曾看不入眼的蝼蚁。
何仙君甚至几次生出幻想:眼前的一切遮没都是噩梦、心魔。
可周身滋长的骨骼,丰盈的血肉,皆真切地告知他,这一切是真实不虚,切切实实发生的。
此刻,被许易唤醒,他简直不知以何等面目面对许易,又生怕这狗贼一个心思不对,破罐子破摔,对自己下了杀手,遁出这东华仙门去。
他只好又排出一堆的许诺和诱惑,话出口来,他又倍觉屈辱。
许易大手一探,将何仙君的须弥戒抓入手来,何仙君面色顿变,才要放出神念阻碍,却被许易一个眼神,吓得再不敢动弹。
念头侵入何仙君须弥戒,内里珍宝不少,光中品灵石便有近两百颗。
其余宝药,炼宝器材,珍贵弹药,应有尽有,最主要的是,许易赠予的那枚黑源珠,也安然躺在一个精美的宝盒中。
见到这枚黑源珠,许易顿时有了想法,扫了眼低暗潮湿的洞窟,顿觉不耐,神念抓了何仙君,飞速遁出洞窟,直接上了先前和刘振林饮宴的大殿。
往来仆役,童子,婢女,见得何仙君无不匍匐于地,大气也不敢出。
何仙君知晓许易有话要说,他同样有话要与许易说,如今这等光景,岂能留外人于此,当即颁下法旨,将全部的杂役、童子,婢女,尽数驱下山去。
“何仙君,不对,还是叫老何吧,亲切一些。老何啊,你暗算了我,我给你了个教训,当然,对你来说,挺意外的,心中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我不管你怎么想,只需要你配合我。”
许易毫无感**彩地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给你喂的虫子,叫噬心虫,难得我盛情,给你喂了足足三条。”
“我一个念头便能将你这辛苦百年的修为,化作泡影,当然,你可能认为在这东华仙门内,我不敢拿你怎样,这一点,我不想详细分说,建议你可以试试看。”
何仙君铁青了面皮,心中已然骂开了花。
他做梦也没想到,存于自己体内的竟是大名鼎鼎的噬心虫,最可怕的是,竟被这该死的家伙一连喂了三条,这是恨自己不死啊!
试试,如何试,噬心虫天下无解,除非自己想死!
何仙君不知多久不曾动怒,今日却实在忍不住了。
许易根本不理睬何仙君快要瞪爆的眼珠,平静地道,“何如果动怒有用,何兄与我何必坐在此处?两个问题,问完了我就走。”
何仙君强吞一口气,好似将愤怒吞咽了下去,“有何事但说无妨,我一直认为,你我之间,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不过是姓王的盯上你了,要我出力,换你是我,恐怕也忍不住这般诱惑。”
“如今被你所制,你要什么划下道来,只要能让你出了这口恶气,何某在所不惜,只盼揭过这一页,咱们还能像这般面对面坐着。”
理清关键后,何仙君很快摆正了姿态。
他非是那些不通世事的外门弟子,精修多年,更兼长年兼领门派政务,最通事故人情。
认清了眼前的危局,和大致摸清了许易的脾性后,何仙君放弃了狂暴和高冷,改作更为务实地配合。
许易道,“你有这个认识很好,咱们就不必嗦了,第一个问题,黑源珠到底有何妙用,怎生外间炒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高价。”
何仙君道,“既然问到了黑源珠,下一个问题,多半是点元,看你的手段,绝非那些所谓的试弟子矿夫出身,你当是另有来路。”
说话之际,窥察着许易的面目,见他面色毫无变化,心中暗赞许易心性,口上却是不停,“其实不管你是何出身,只要身份录入了信符,便算我东华门人,更何况你天资卓绝,将来必定能成就仙君之位,也算能稍壮我东华仙门的声望。”
“那我就先与你说说点元吧,其实黑源珠之所以珍贵,皆因点元而起。点元点元,乃是往神魂中种下天元种子。”
许易道,“天元种子,这是何物,有何妙用?”
何仙君道,“说不如做,你先激发灵力。”
许易照做,催动气海,一缕火灵力,自他左掌冒出,瞬息聚成个火球,漂浮在手掌中。
一见许易激发的火灵力,何仙君立时变了脸色,“怎会有如此精纯的火灵力,便是我见过的真元五转的火灵强者,也绝无法激发出如此精纯的火灵力,你,你……究竟是何修为。”
许易没想到何仙君竟有如此见识,只一眼,就窥破了自己的虚实。
他也不掩藏,“真元五转,机缘巧合,火灵力格外丰沛。”
真元五转掩盖不住,但无量之海,他也必须潜藏,这是真正的底牌。
何仙君叹息一声,“可惜了,真真是可惜了,普天之下,俊杰芝士,天才之辈,真如过江之鲫,可有几人能有先天造化,不遇名师,不出名门,终归一场徒劳。”
许易满目茫然,何仙君分说道,“点元之秘,向来为我大八大仙门和北境圣庭所把持,除却一些隐世大族,其余散修,根本连皮毛也不能摸着。”
“在寻常修士看来,越是修行,便越能掌握力量,窥见天道。想来,点元也如是这般。却不知这种认知,根本就是一厢情愿,从一开始便误入了歧途。”
“点元点元,点的是天元种子,得天元种子之助,才能更为有效地沟通这冥冥自然,渺渺造化。”
说话之际,他掌中亦腾起一颗火球。
火球方现,许易掌中的火球便开始溃散,无论许易如何费力,那火灵力根本不受控制,似乎被一种更大的牵扯所扰乱。
他掌中的接近溃散的火球,最终没撑过太久,便彻底溃散,反倒是何仙君掌中的火球陡然一亮。
“你可看明白了,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种变化?”
何仙君负手而立,仰头说道。
纯是习惯使然,不由自主地便摆出了高人做派。
六十四章 天元种子
许易道,“定然与那天元种子有关,天元种子造就了你我之间的火灵力的不同。”
何仙君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其实,你我的火灵力,本身并无分别,皆靠真元打通自然,由自然之中摄取,真元愈强,摄取越便捷,但再是便捷,两个非点元强者之间,绝不会出现适才那般状况,我的火球一出,你的火球便无法控稳,其中缘由,便着落在哪天元种子上。”
“天元种子,顾名思义,传承于天地,沟通自然。当然,这样说,远远不够形象具体,我打个比方吧。天元种子就好比一种印记,天地间的印记,一旦打上这层印记,便天然地亲近这方天地,天然地亲近天地中的各种元素,当然也包含五行元素。”
“由此,才造成了你我掌中同是火灵之力,却表现出了如此大的差异性。你明白了么?”
许易点头道,“我大概明白了,适才你使用的也是火灵力,倘若你修行的是水灵力,或者是其他非火系的灵力,也会出现那种叠加情况么?”
适才,何仙君的火球一出,许易掌中的火球溃散,何仙君掌中的火球却明显明亮,似乎将许易溃散的火球吞噬了,而得到极大补充一般。
何仙君道,“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么说吧,只有同系灵力之间,才会起到这种叠加效果,若是异系灵力,则会相互排斥,当然这种排斥却是受点元强者所掌控的。”
“正因为是否得以种下天元种子之间,有着如此巨大的差异,才会造就点元与非点元阳尊强者之间的巨大实力差。”
何仙君思路清晰,讲得极为透彻,入得耳来,许易瞬息领悟。
他微微皱眉道,“天元种子的原理,我大略明白了,只是依旧不明白,缘何你说修行越高,越是耽误,此话何解。”
何仙君道,“并非是修行越高,越是耽误,而是缺乏名师,缺乏传承,修行走上了歧途,如此这般,修行越是高深,便在歧途上行得越远。”
“还是从头说吧,种下天元种子,实际上,是将一颗天元种子,贯穿真灵圈,刺入真魂小人眉心,如此才算种下天元种子。”
“而播种天元种子的关键,正在于真灵圈壁的厚薄。你如今已成就真元五转,当能知晓,每一转的境界,真灵圈颜色都会起不同的变化。”
“事实上,真灵圈的变化,绝不仅仅限于颜色变化上,真灵圈本身也在变化,只是这种变化不明显,难以察觉。”
“可以说,播种天元种子的关键,正在于真灵圈,而真灵圈壁的厚薄,又是其中关键中的关键。”
“而真灵圈壁的厚薄,又取决于修为。根据数千载的经验总结,真元二转,是播种天元种子的最佳时期。”
“因为真元二转,较之真元一转,真灵圈已完全稳固,而较之真元三转、四转,真灵圈壁的厚薄又最为适中。”
“若是到了真元三转,播种天元种子,相对而言就颇为困难了,到了真元四转,播种的可能性就极低了,若是修到了真元五转,几乎就不可能再成功播种天元种子了。”
“其实这一点,你从观察本门的试弟子和外门弟子,便能有所察觉,并非是修为越高的越受重用。甚至试弟子中和外门弟子中,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真元五转的修士。”
许易如遭雷击,他确信何仙君所言不虚。
因为一直以来,他的确很好奇,为何唐唐东华仙门,竟罕见真元五转强者。
试弟子就不说了,那些颇受仙门珍视的外门弟子,竟也罕有真元四转以上强者。
包括他熟悉的东方拓等人,至多也不过真元三转。
彼时,他还以为是东方拓等人勤于钻研法术,而疏于境界突破。
现在听了何仙君的解释,他才恍然大悟。
可他自己已修成真元五转,按何仙君的说法,此生的修行几乎就走到头了,这种结局,他难以接受。
不过,这种颓然,并未持续多久,他很快就转过弯儿来。
他这一路修行,何曾有过坦途,不都是步步遭灾,时时逢难,连气桥断裂,都被他修补完全了。
区区点元,他就不信无**成。
当下,他开诚布公道,“若我这种情况,想要点元成功,又该如何。”
何仙君沉吟片刻,道,“本来,按眼前的局势,我该说些好话糊弄你,但事实就是如此。修行到真元五转,真灵圈破碎,化作金光护卫神魂,层层密密,天元种子更难穿透了,所以,几乎根本就没有点元的可能了。”
许易道,“连理论上的可能都不存在?据你所知,修行史上,可曾有惊才绝艳之辈,打破这层壁障?”
何仙君沉默了足有半柱香,才到,“修行史上有谁打破这层壁障,我还真不曾细察,但若说理论上的可行,应该是有的。”
“因为只要天元种子足够,自身又能承载足够数量的真元种子的冲击,再厚的壁膜当也能穿透了,成就点元,当然也就有了可能。”
许易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有办法就好,“不知这天元种子,又该如何获取。”
何仙君道,“此物要凭功绩,跨入内门后,自然能够获取,不过似你这般情况,恐怕即使功绩足够,也绝难跨入内门,因为真元五转,天然就被内门拒之门外了。”
许易不乐意听这个,他只要听见希望就行了,当下又询问起何仙君,源珠的妙用。
何仙君如实告知。
原来这源珠,乃是蕴含了精纯的生命源力,等级越高,效果越佳。
不管在点元过程中,还是点元强者冲击真丹境时,此物都有奇效。
因为精纯的生命源力,能镇压心魔。
踏破境界,最忌讳的便是衍生心魔,若是心魔能够得以压制,踏破境界先就成功了一半。
许易正盘算自己囊中的那些黑源珠,到底能起到多大效用之际,陈雄步进厅来,还没站稳,便跪倒于地,冲何仙君叩首道,“启禀主上,刘振林拒不招供,简直冥顽不灵。小人以为似此等背主贱奴,若不贬入幽狱,抽魂炼魄,简直不足以为后人诫。”
六十五章 陌路
“何兄,下面大放厥词的是谁?”
许易心头发冷。
他还不知他昏迷之后,陈雄的所作所为,否则岂能容他喘息。
听闻殿上有人唤“何兄”,陈雄吃了一惊,低伏的头压得更低了,“不知上仙在此,小人冲撞,恕罪恕罪。”
许易冷哼一声,“何兄,把刘振林带过来把,怎么说也是跟你的老人了,在你眼中,他可能就是个物件儿,在某眼中,却是将他作了朋友。朋友,你明白么?”
何仙君怔了怔,发出一道声音,送出老远,不消片刻,刘振林便被送上殿来。
除了面目狼狈,倒未受重伤,见得许易和和何仙君对案而坐,刘振林瞬间石化,眼珠子剧烈凸出,似乎随时都可能滑出来,摔在地上。
“刘兄,既然来了,一起坐吧。”
许易笑着冲刘振林招招手。
何仙君满面僵硬,刘振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冲何仙君叩首道,“小人罪该万死,还请主上息怒。”
何仙君的积威,已浸入刘振林的骨髓。
陈雄冲他下手,他当然知道背后有何仙君的授意。
但他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怨恨,只有无尽惶恐。
许易道,“何兄,大家都是兄弟,你何必板着脸,跪着的那个家伙,就交给刘兄处置吧,何兄以为如何?”
“不!主上,我对主上忠心耿耿,啊!”
陈雄猛地一抬头,睹见许易安然在坐,一瞬间,脑子里结出成百上千的疙瘩,怎么也开解不了。
何仙君在许易阴冷的目光下,神念探出,轻松将陈雄锁定,神念聚锤,直直轰击在陈雄丹田处。
轰然一声巨响,陈雄丹田轰然炸开,随即,身躯如破麻袋一般,被何仙君用神念摔在刘振林身前,“陈雄便由你处置。”
刘振林激动得浑身发抖,又跪倒在地冲何仙君重重一叩首,“唯主上之命是从。”
他根本不知缘何起了这等变故,猜到必然又是许易动用了惊天本领。
他只须知晓主上在,按主上之命行事便可。
陈雄大为惶恐,不住叩首求饶。
他是真觉冤枉,也真不知自己到底错在了何处,明明是奉主上之命行事,如今主上竟和那要对付之人,对案而坐了,这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思来想去,他认为主上生气,应该是因为自己杀了秋露,除此外,他实在想不起别的,毕竟他擒拿许易,是在许易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
许易当不至于对他有什么成见。
当下,陈雄便找准“秋露”这个点,对着何仙君哭求起来。
他这一哭求不要紧,许易才陡然意识到,秋露姑娘竟已惨死在陈雄手中。
他生平最不愿欠人人情,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以权谋之心笼络秋露这一卑微侍女,临到危机,对方竟以死报之。
一瞬间,他浑身的汗毛都忍不住炸了起来,猛地一挥掌,正中何仙君面庞,啪的一声脆响,何仙君竟被许易这暴虐一击,抽得横飞了出去。
许易大脚踏出,死死踩住何仙君头颅,发出阴冷至极的声音,“将这座大殿推了,给秋露姑娘建个坟茔,找到秋露姑娘的家属,来报我。姓陈的,交给刘振林,他若痛快死了,老子就拼着反出东华仙门,呀要你灰飞烟灭。”
话罢,一脚将何仙君踢飞,把住刘振林,阔步行出门去。
按他本意,恨不能将何仙君千刀万剐,可当此之时,他根本无法对何仙君下死手。
但何仙君这条命,他是要定了。
不如此,他无以报秋露。
许易扬长而去,场中一片死寂,何仙君满面阴沉得几要滴水,陈雄干脆生生被吓晕了过去了。
刘振林被许易把着,一路上呆若木鸡。
他脑子完全凌乱了。
既想不通许易怎生有如此本事,能如此横压在他心中已宛若神的何仙君。
更不知道今后如何与许易相处,如何立在许易与何仙君之间。
心中藏着万担山海,刘振林却没耽误了正事,一路指向,不多时,便引着许易到了秋露姑娘的殒身之所。
许易望着茫茫海域,莽莽苍山,心中感慨万千。
他已从刘振林处,知晓了全部的经过。
他根本无法想象,秋露姑娘是怀抱怎样的一腔热忱,才能在那种情况下,对他施之援手的。
对着秋露姑娘的殒身之所,许易恭恭敬敬深深鞠了三躬,不住祝祷。
刘振林悠悠道,“可恨我空生瞎眼,于今日才识女中英豪。”
即便如此说,他依旧想不通,秋露怎地会在那时,那种情况下,生出如此勇气。
天风卷过,海水清扬,苍山回响,许易的耳畔似乎传来一道低沉如诉的声响。
一瞬息,许易明悟了。
一直被人忽略的秋露姑娘,始终卑微的存在着。
只因为他给以了稍稍的尊重,危急关头,这个傻姑娘便选择了以命相报。
念头到此,许易越发羞愧了。
他自家事自家知,他给以秋露的尊重,半是权谋,半是公式化的待人接物的方式。
事实上,在他心中,根本一刻也不曾有过这位秋露姑娘的印记。
我以草芥视彼,彼以性命报我。
已极少动感情的许易,此刻,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刘振林看着许易通红的双目,心头再一次震动,他忽然发现自己怎么也不能览尽许易的全部面目。
初始时,他还能看到王千秋的一些影子,到得后来他才完全适应将许易当作另外一人,可这人的面目似乎在随着一场又一场的风暴,不断变化着。
他看不清了,也不打算看清了,至少能看到许易今日肯为秋露这么个卑贱之人下泪,就不枉当初他自作主张替许易瞒下了他假冒王千秋之事。
逝者已矣,许易只能遗憾,勉强收拾下心情,道,“刘兄,何仙君所作所为,想必你也清楚,你是依旧留在何仙君处,还是想离开东华仙门?”
刘振林道,“自然是留在主上身边,这种感情你不明白,在主上眼中,我可能是一件器物,但原来的刘振林没受主上看重前,又是什么?连器物也不如,至少我在主上身边,荣耀过,辉煌过,即便主上要了我这条命去,也没什么可惜的。”
“自今而后,我与王兄便陌路而行了,王兄珍重。”
说着,刘振林一抱拳,便自离开。
六十六章 两块馅饼
许易目送刘振林飘然远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并非不理解刘振林的选择,也许留在何仙君身边,已成了刘振林本身的生命存在的方式。
刘振林去后,许易也便离开了,径直往赏宫投来。
算算时日,距离白长老给他的约定时间,已经很近了,他要赶过去报到。
一路上,许易品咂了何仙君和王姚两人,心中稍稍安心。
他见得明白,以何仙君的脾性,当然不是吃了亏往肚里咽的人。
但有噬心虫牵制,许易有绝对把握,何仙君绝不敢妄动。
他很清楚,何仙君这种层级的人,是多么惜命。
相比自己的小命,他王某人根本不值一提。
若他所料不错,这个档口,何仙君应该已经整顿好心情,开始专攻各种典籍,研究如何破解噬心虫了。
至于王姚,他更不担心,此人若是想戳穿他,早就戳穿了,无非是将他许某人当了一个巨大的宝藏。
不到万不得已,宁肯烂在手里,也会拿出去与人分享。
何况,经此一事,王姚不会再想着急功近利,借旁人之手为之,只会留待后来,择机灭杀他王某人,好夺而取之。
一炷香后,许易赶到了功法楼。
不出意料,白长老果然还在功法楼,埋首案牍,和前次所见,精神状态好得惊人。
不知是察觉到了许易的惊诧,还是憋久了,想找说话,许易没问,白长老自说自话起来,“寻到了数术之妙,我才知这天下至乐,我老头子虽到了油尽灯枯的档口,却越发惜起命来,近来可是没少进补。”
“你小子没事儿就先回去吧,我老头子在研究大工程,暂时还用不上你,找个地方自己歇着去吧。”
许易正巧一脑门子官司,说了两句“腹黑深情”的话,便待告辞。
却又被白长老叫住,“你小子倒是个听话的,使唤你这么久了,没怎么给你好处,这不符合我老头子一贯以来的宗旨。”
“看来还得送你两桩好处,其一呢,五个月后,便到大比之期,你小子竟然还只是试弟子,整日里跟老子厮混,也实在丢老子的脸,故而,不管是为你,还是为老子的名声着想,老子都得推你参加直选,能入外门弟子只能算及格,若是一举加入内门,才算老子没看错你。”
许易怔怔定在原地,巨大的欢喜,充斥胸怀,若非白长老一颗毛茸茸的苍头,实在太过可怖,他真想抱着老头子嘬上一口。
直选之权,只有负责一大门类的掌权长老,才有此权力。
许易甚至根本就没想过此事,却没想到天上的馅饼就砸了下来。
一直以来,他都信奉“初到贵宝地,抱紧粗大腿”的宗旨。
这回,这个粗大腿实在选得太对了,这性格古怪的白老头,简直就是至爱真神的化身。
在这幽冷阴暗的世界,给他送来了绵绵温暖。
直选之权,何等重要,大大减缓了他在东华仙门苦熬的岁月。
在经历了和点元强者的数番交锋后,许易已生出了绝大自信。
念头到此,他猛地想起一事,心神险些崩溃。
他分明忘记了,自己周身经络已然石化,就剩了一条手阳葵经还贯通着。
这种状态,糟糕至极。
非但化妖之术无非再用,连幻踪火影诀,和选霆淬体决,都难以为用。
简直将他的攻、守杀招,尽数破了个干净。
如此状态,自保都难,如何有自信在大比的当口,大展神威,力压群雄。
忽的,正埋头演算的白长老猛地昂起头来,盯着许易道,“怎么,你别告诉老子你没信心,到时会丢老子的脸?”
许易忙到,“哪里哪里,晚辈一定尽力,无论如何,不会给您丢脸。”
不管结果如何,机会来了,总是先攥入手再说。
白长老冷笑道,“你的话,我怎么不敢信?罢了,不敢指望你小子对老子的面子负责,老子还是自己对自己负责。”
言罢,又将第二块馅饼砸了下来。
白长老将一枚玉珏抛出,直直落入许易掌中,“里面有些有意思的玩意儿,你好生演戏,若是看不明白,以后就别来见老子了。”
许易抓过玉珏,正待催动神念,白长老道,“去去去,到你自己的猫洞去看,在老子眼前晃什么。该给你的好处,老子可是给到了,数术之道的钻研,你若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到时候,该弄通的,你没弄通,可别怪老子发火。”
“还有,那个劳什子直选权,老子是给你了,能不能抓在手中,看你自己的本事。”
许易这才醒悟过来,这直选权,有分量的大人物提名是一方面,赚取足够的功勋点,却是另一重关键。
千头万绪,许易不敢在此空耗,冲白长老抱拳一礼,径自去了。
许易没离开赏宫,直接去往还不曾到过的论宫殿。
和赏宫殿不同,论宫殿的殿堂阔而不高,说是个轩敞的大厅,更为妥帖。
大厅前是个宽阔的演武场,演武场四周,布置着许多器械,一块块晶屏极为醒目。
许易到时,总计十余块晶屏,已有超过一半的前面,站了人。
许易虽是初来,却知晓有个词叫“占位”。
整个东华仙门,也只有这论宫殿,才会发生如此世俗化的一幕。
原来,论宫殿的任务,往往是每月或者数月调一个日子集中发布。
任务的发布,便在这十余块晶屏上显示。
届时,愿领受任务者,只需到这晶屏前,凭信符操作,领取即可。
正因任务的领取,是自愿且可选择的,位置的靠前排后,则有了极大的意义。
因为各个任务,因难度各异,而功勋值由不同。
而这难度,其实是难以精准量化的。
因为在甲看来极难之事,在乙看来可能易如反掌。
正因如此,先选择任务的,便占据了有利态势。
如今,距离论宫殿的下次任务发放,还有足足三日。
这十一个器械前,已占据了大半,便足以说明问题。
六十七章 十三
如今占据各个晶屏的,许易虽都不识得,却从各人衣衫,轻松辨认出这些人的身份,不过是各家的童子、仆从。
许易急着将直选名额落实,赚取足够的功勋值,则成了极为紧要之事。
许易宁可空耗上三日,也绝不愿坐失良机。
当下,他便在靠角落的一处器械前站定,念头到处,一桌一椅,立时显现。
随即,一壶果酒,四色精美点心,也铺上桌来。
等归等,许易却不会傻乎乎地空等。
他不管场间其余几位仆从的异样眼光,取出白长老交与的那枚玉珏,催动神念,侵入其中,立时大片的文字映入心海。
待整篇文字,尽数映射入心,许易收了玉珏,这才仔细品咂起整篇文字来。
当先打入思维的,正是“三五七剑”四字。
正是整篇功法的“名目”。
算不上高大上的名字,听起来反倒有些别扭。
不管是白长老自创,还是自功法楼的庞大功法库中择取而出,由白长老手中送出,天然便令许易高看一眼。
通篇阅览下来,许易陷入了强烈的震动。
若非有这篇文字,白长老在他眼中,只是个脾气暴躁、性格古怪的糟老头子。
所谓的高人,连最基本的术数道理,都还得靠他来传授。
许易内心深处,当然不会高看白长老。
直到这篇文字,不,这篇“三五七剑”入目。
许易才见到白长老的另一番面目,高山仰止,冰山一角。
三五七剑的内核,许易一目可辨,正是“梅花易数”中的“樊阿余数”。
此篇“梅花易数”正是他传与白长老。
可这篇“梅花易数”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数术知识,可到了白长老手中,立时化腐朽为神奇。
虽然这篇“三五七剑”的内核,是梅花易数,但通篇蕴含的深刻功法思想,博大精深。
便是许易知悉了内核,这篇“三五七剑”却也不能立时通读,内中蕴含的种种术法变化,根本不是一目就能透底的。
更何况,数术知识,和将熔炼数术的功法,本身就是两个层面的存在。
即便通晓了数术知识,也不意味着一定能学通熔炼了数术知识的功法。
当下,许易便沉下心,研习整篇功法。
这一研习,便是三天两夜。
整篇功法,他已反反复复读了不下千遍。
每一次细读,便能品咂出新的滋味。
时至如今,他已看出来,白长老给的这篇功法根本不是“三五七剑”的全貌,只是冰山一角。
便只这冰山一角,也让许易悠然神往。
奈何此处人多眼杂,否则许易真要当场演练起来。
若论神妙,这尚是残篇的“三五七剑”,在许易眼中,已是绝顶妙法。
一旦修习,便有莫测威能。
“嗨,那个谁,赶紧让开,时间差不多了,呼延大人要来了,别寻不痛快。”
许易正沉浸在对功法的领悟中,一声突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回眸看去,说话的是个紫衣大汉,气度浑然与那些仆从,童子不同。
他排在左首第三台器械后,占据了第二的位置,当先那位依旧是一位青年童子。
即便占据了第二的位子,他离那青年童子的距离,也足有丈远。
余光扫中其他器械,另外十台器械后,皆排起了队伍。
无一例外,占据第一位的都是外门弟子派出的仆从、杂役。
而第二名为保持和第一名的距离,皆退至
丈外,再行队列。
唯独许易身后,没接队伍,显得有些诡异。
“嘿,你还楞什么呢,瞧着脸生,遮没是新入仙门的生瓜蛋子?”
“真是不开眼,仙门之中,等级森严,脸这点都不清楚,是要作死么?”
“赵兄何必提醒他,咱们正好看热闹。”
“…………”
乱声入耳,许易大概摸清了状况。
显然,他站错了位置。
或者说,他站立的位置,是被一位大人物,长期霸占的。
若无紧急之事,不急着要符合自己所需的优等任务,这位置他说让也就让了。
毕竟,他还真不是太在乎虚名、颜面的家伙,否则,当初,也不会屈意结交刘振林了。
不过,眼下事急,他也就顾不得旁的了。
何况,时至如今,他早非初入仙门的菜鸟,底气十足。
耳畔乱声如沸,许易八风不动,偶尔扫一眼,正殿前的水刻,静静等待着。
眼见得水刻上的时间,距离正点,还剩一炷香左右,一行人阔步行来。
这些人所到之处,熙攘的人群如被劈开的波浪一半,不停分流。
为首的青衫男子才看见许易,陡然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显怔了怔。
他身后跟着的七位外门弟子,也明显一楞。
许易和青衫男子对视一眼,纹丝不动。
场间众人不少憋着劲儿看好戏,这档口,大场面终于来临,场间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尊驾站了我的位置,难道没点表示?”
对视许久,青衫男子发现自己的气势根本压不倒许易,越发摸不清许易的身份,只好出言试探。
只一眼,许易便猜到青衫男子的心思,只冷静地和他对视,并不搭话。
他这一不搭话不要紧,青衫男子一伙人,彻底茫然了。
他们纵横东华仙门,除了仙君往上的大人物们,招惹不起,还不曾遇到今日这般的。
根据多年的经验,青衫男子判断,许易的出身必定不凡,否则何以有此自信。
有了这个最基本的判断,青衫男子便不打算在许易身上耗时间。
他虽然跋扈惯了,却极懂得看风向,否则也不可能跳到今天。
心中虽觉丢脸,青衫男子还是很快做出了明智选择,冲许易拱拱手道,“一回生,二回熟,在下呼延庆,交个朋友,这个位置,便让与朋友了。”
虽决定退让,他还是要点上一点,让许易意识到他的退让,记下这个人情。
许易点点头,呼延庆微微一笑,便朝左近的队列行去。
场间憋着劲儿看热闹的一帮人,全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