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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霸者的江湖全文阅读

作者:道无厓     一个霸者的江湖txt下载     一个霸者的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6、天人化生

    七月初八。

    天气已算是入暑,往些年一直静谧祥和的王屋山此刻当真是热闹非常。

    但见山林间江湖武夫往来不绝,这里坐着一个,那里躺着一个,再远处又起纷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聊着江湖恩怨,诉着快意恩仇。

    离论道之期尚有一日,众人却大多已按耐不住心中迫切,视线只往莲花吐蕊之地瞧去,这蕊心异峰陡起,峰顶有一凉亭,亭内便是发起论道的那人。

    而代表花瓣的七座坡岭上,则是或有当世宗师高手或是名望深重之辈独临顶峰,九如师徒二人独占一座,还有楚仙流、公羊羽、以及凭着威望名声勉强占了一座的云万程,还有“天机宫”宫主“花无媸”,余下两座各起争夺,互有损伤,最后暂定比武夺魁,倒也是惹得一阵热闹。

    “吼!”

    忽听有长啸自山岭间惊起,一个黑衣老者纵虎而来,虎啸震天,于山岭间飞奔急扑,竟是落向一座坡岭。

    “一群沽名钓誉之辈,滚开!”

    来人竟是萧千绝,可当真是敢来啊,如今中原各方高手齐聚,他却还敢堂而皇之的来此,也不怕被人围杀当场。

    黑虎吼啸连连,前爪一拨一扫,上山武夫无不大惊失色,就觉腥风扑面,翻倒的翻倒,逃窜的逃窜,狼狈不堪。

    公羊羽瞟了他一眼,道:“萧老怪,你竟还敢来,莫不是嫌命太长了?”

    “不错,这老鬼近些年可没少杀伤我中原豪杰,大伙今日可莫要放过他!”

    有人接过话茬,激动万分,更有不少萧千绝的仇家一个个怒目而视,杀机暗起。

    萧千绝此刻骑虎不下,睥睨冷视八方,看他模样,当日“百丈坪”的伤多是已经好了,独占一岭,对那些叫喝之声置若罔闻,甚至无视着公羊羽的话,目光径直落向亭内的燕狂徒。

    他此生无敌于天下,横行武林,当世除却公羊羽等寥寥数人能与他相斗外,余者无不是庸碌之辈,唯一一败,便是燕狂徒所赐。

    忽听他冷哼一声:“既是论道天下,自当囊括四方,萧某如何不能来?”

    “放屁,那灵道石鱼乃我中原汉人之宝,又岂是你一个契丹人能觊觎的!”

    有人只以为他是为了那灵道石鱼。毕竟见识过燕狂徒手段的人寥寥无几,眼见天下高手齐至,心中已觉得“灵道石鱼”必然易手他人。

    “不错,还请先生将他驱逐,否则玄门至宝流落异族,恐生大祸啊!”

    有人对着燕狂徒朗声急言,愤慨之情不予言表。

    “不错!”

    “合该如此!”

    ……

    众人群情激奋,你一言我一语,忽听。

    “能来!”

    燕狂徒望着萧千绝,竟是道了声“能来”,二字之音出口一瞬立时如风席卷山野坡岭,盖过了群声,清晰入耳,落地有声。

    所有人气息先是一滞,继而轰然爆发。

    “不可啊!”

    “实为不智之举!”

    “糊涂啊!”

    ……

    再听。

    “普天之下,我只论道,不论人!”

    燕狂徒无视着众多各异神情,话语一出,又是一片死寂,有人捶胸顿足,有人憋着怒气,有人阴晴不定。

    随着各方高手陆陆续续赶来,气氛变得是越来越压抑、紧张。

    临近暮色。

    忽听山下响起声声惊呼,一道灰影自下而上急窜而来,身法变化灵巧快疾,视线都跟不上,所有人眼前一花,那“玉簪峰”下已多了个人。

    这人一出现,九如等人也是脸色有变,但见这人披头散发,身着灰衫,眼神茫然多变,隐露疯癫之态。

    “释天风?”

    九如和尚见其这般模样,不浓眉一挑。

    可此话一出,灰衣老者右耳一动,身子豁然便转了过去,直直瞪向九如。

    原来这释天风本为东海灵鳌岛岛主,号称“东海一尊,灵鳌武库”,便是那释印神的血脉子孙。此人天赋甚高,加之底蕴深厚不过少年便已精通天下武学,奈何杂而不纯,在挑战中州一剑时遇到宿敌九如,人生首败。他遇挫之后回岛潜心修习武学,可是却连战连败,再战再败,一连败了数次,不想最后痛定思痛居然悟出无法无相之道,练成灵鳖岛不世绝学“无相神针”。

    此针传自释印神,功成之后可自周身三百余处大穴激发无形真气,伤人于无影无形,只是其中颇多曲折,以致自己神智不清,终年疯疯癫癫,四处与人比武。

    释天风瞳孔渐扩,旋即又一缩。他自少时便与九如恩怨过深,宿敌近在眼前,当下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记忆,一张老脸倏忽一变,披发尽张,只下意识脱口道:

    “和尚,再来比过!”

    可真是执念深重,便是疯了也要一分胜负。

    “退开吧!”

    释天风忽听身后传来声音,他转身抬眼瞧去,恶狠狠地望向燕狂徒:“你要阻我?好,那我就先打你!”

    神情还是一副疯样。

    身子一闪,他已朝峰顶抢掠而去,脚下足不沾地,于花叶草尖之上凌空借力,如乘风而起,如踏浪而行,一个闪身人已到山腰,这手“乘风蹈浪”的绝世轻功瞬间惹得无数人惊呼连连,为之神夺。

    “退!”

    燕狂徒一蹙眉,论道之期只余一日,他并不想徒添波折。

    右手退袖,已遥遥隔空点出一指,刹那间,释天风周身咫尺竟是凭空出现可怕剑气,纵横交织,无由而起,遇石石碎,遇木木摧,化作数条飞纵往来的白虹,惊人动魄,撼人心神。

    释天风却嘿嘿怪叫一声,身子微震,但见体内居然散出数道锋芒气劲,细如飞针,肉眼难觉,竟是堪堪挡住了白芒。

    闪身之际,他一个翻身,便已穿过剑气间隙,朝山顶发足掠来。

    “释天风,你干什么去,还不回来!”

    却见山道间飞快掠出一个娇柔妇人。

    声音一起。

    释天风身子一颤,回头瞧去,见那妇人秀眉紧蹙,焦急怒目,当下又是一颤,整个人就似蔫了一样,垂头丧气,畏怯转身。

    来人却是他的妻子,凌水月。

    只在啼笑皆非中,这位岛主缩头缩脑的退到妇人身旁。

    “跟我回岛!”

    “不回去,我要和他们论道,我要比武!”

    释天风一扫公羊羽等人,竟似恢复了几分神智,语气也无先前的疯样。

    夫妻二人只寻了一块空地坐下,再也没了动静,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却说暮色渐深,山间亮起不少火堆。

    几人围火而坐,架烤着打来的猎物,心思却都飞到了天外。夜空繁星闪烁,只因入了夏,这山间诸般毒虫层出不穷,便是蚊子都能让人叫苦不迭,叮上一口,足以让人痛痒一晚,难以安睡,加之餐风露宿,竟是有不少的人生退却之心。

    一夜无话。

    直到寅时。

    所有人忽听耳畔惊起轰隆,纷纷自梦中惊醒,待寻声瞧去,就见那“玉簪峰”上山的路豁然被人生生斩去了一截,宛如被一把神斧劈断,雷火迸***光骇人,无不大惊失色。

    本就陡峭山峰经此一变,更是险峻,盖因这上山的路居然从中而断,一半倾倒,一半耸立。耸立的这一半如孤峰直起,直立高耸二十余丈,四面俱是悬崖峭壁,上山无路,如神剑指天,峰顶只有一座凉亭。

    “先登此山者,当与我论道!”

    亭内有声音幽幽传来。

    此般变化可是把那些异想天开的人惊出一身冷汗,只以为这论道之人来者不拒,皆可上山,不想如今目睹这一幕,望着那峭拔如簪,四面绝壁的山峰,一个个只能望而兴叹,面如死灰。

    这如何能登上去。

    “吼!”

    “既然如此,萧某来也!”

    萧千绝长啸一声,黑夜中陡然生出两道骇人精光,眸若冷电,如苍鹰扑出,在空中提着一口气浮风不落,飘出十一二丈,到了峰跟下,右手单掌一震,轰击地面,借着反冲之力,已朝着峰腰而去。

    便在同时。

    “那我也来凑个热闹!”

    公羊羽见萧千绝当先一动,脚下已迈着三三步,朝着陡峰赶去。

    释天风见状同时亦动。

    “老穷酸,慢走!”

    他竟是欲要争先,若论比武,二人短时间难分胜负,如今却是各自生起好胜之心要比一比谁先登上峰顶,眼见公羊羽与萧千绝占尽先机,他嘿然一笑,奔走间体内已有数道气劲射向两人。

    一出手便是“无相神针”。

    九如和尚望着陡拔峰尖一皱眉,也不说话,大步狂奔而走,脚下碎石崩裂,竟是落足生印,赫然是借力蓄力之势。

    “和尚来也!”

    一步奔出,如虎扑猿纵,劲风激荡间,他已狂奔到峰脚近前,口中低吼一声,一双裤腿立见飞快鼓胀而起,像是粗了一圈,双腿一屈,吼声之际,他身子如弹起的石子,冲天而起。

    肩头的小和尚双手紧紧环抱着师傅的脖子,小脸深埋。

    这一跃和尚直直跳起**丈高,方达至极限,手中乌木棒一抡,不但打散了释天风的无相神针,更是在崖壁上点了一下,新力再生,那木棒所点之处轰然陷下去一个石磨大小的浅坑,老和尚再是拔起一截,已到峰顶。

    几在同时,三道纠缠不休的身影或攀几而上,或凌空飘起,或翻空跃起,彼此间攻势对转,你来我往,已是打了起来。

    只是刚一落足,三人攻势齐齐一转,直迎燕狂徒而去。

    “刺啦!”

    雷电激鸣,只见三人攻势直到他近前三四尺便已无形而散,寸功未建。

    几在一前一后,峰下又有几人掠了上来,却是楚仙流,以及“天机宫”宫主“花无媸”。

    公羊羽见状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见花无媸提剑而来,心头却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二人本就为夫妻,只是个中纠葛太多,以致彼此生出间隙。

    剩下的一些人却是没有了登山的心思,这上去的几人,无不是当时的盖世宗师,少有的高手,只能暂息心思,旁观静听,一睹为快。

    几人上去,才见这峰顶上摆着几个蒲团,左右两分,左边是六个,右边是一个,上面坐着燕狂徒。

    九如放下花生,瞧着他被白飞飞牵进凉亭,方才一凝眸子,道:“好家伙,和尚我已是驰骋天下,睥睨八方,不想今个遇到更狂的,你竟是打算孤身独斗我们?”

    寅时将近,天现微光,乘风陡起,放眼周遭但见山雾茫茫,宛如涛海,覆盖八方。独这峰顶破雾而立,似可穿云腾霄,犹如仙境天门。

    “一人足矣!”

    “哼,好大的口气!”

    公羊羽冷哼一声寻了个蒲团坐下,其余人除了九如,虽未开口,却也个个面色不善,他们这些人放眼天下哪个不是当世高手,如今竟是被人轻看,一个个拂袖坐下,只待论道一分高低。

    “石鱼在此!”

    燕狂徒一指亭内石桌。

    “倘若谁能胜我一招半式,即可拿去,亦能自我身上挑选一门手段!”

    释天风瞧的复杂,他“灵鳌岛”与这石鱼主人可是因果不小,释印神晚年神功大成,一生都想要与灵道人再战一场,奈何天不遂人愿以致抱憾而终。

    “你这口气未免太大了点吧!”

    楚仙流也听的皱眉。

    燕狂徒高坐蒲团,晨风扑面,山雾缠身,他道:“一论便知!”

    “好!”

    公羊羽道:“你且说说,怎么个论法?”

    燕狂徒眼皮一抬。“便论手中之道吧,尔等奇技武功各异,但且放手施为,若能伤我,亦或是将我逼下此峰,便算诸位胜了,如何?”

    这话可是把几人听的怒火中烧。

    九如也是沉目以对,他取过乌木棒,一端在自己手中,一端朝燕狂徒放去,笑道:“既如此,和尚我就与你比比气力,你我各持此棒一端,咱们各自使力,谁的身子先离开原地,谁就算输!”

    他身怀“大金刚神力”,此力号称可降魔,乃是世间第一的肉身大力法门,这也是为何老和尚与小和尚荤腥不忌。这气血之力犹以精气为最,倘若天天青菜豆腐,如何能铸好根基,练成大力?那小和尚天天嚷着“饿”,原因多半也是在此。

    其他人见之,却是有种啼笑皆非,九如心细如尘,自他出世以来,气力之功从未得见敌手,不想如今居然使了个巧,提出这般比试,想来是怕横生枝节,要提前结束这场论道。

    他们多是观望,并无出手的意思,似是要让九如去探探虚实,又像是看看燕狂徒的反应。

    二人相隔不远,燕狂徒笑了笑,他伸出右手,抓住乌木棒的另一端。

    “好!”

    “抓好了么?和尚我可要使力了!”

    九如见他来者不拒,嘿嘿一笑,右手耷拉的僧袖瞬间一鼓,狂风直从袖筒中冲出,沛然大力如地崩山塌,豁然袭来。

    可让人吃惊的是燕狂徒的身子动也不动,就连手臂亦是之前的姿势,似是成了石塑,又似在地上生了根。九如心头暗暗吃惊,手上又添了几分力道,这下不光是袖筒,就连僧衣都整个鼓胀了起来,右臂筋肉只如活物般开始颤动起来,青筋暴跳,皮肉变得乌红如血。

    如此燕狂徒右手方才稍稍往前面移了寸许,可也只是寸许。

    “大师好大的力气!”

    燕狂徒赞许道。

    这一开口就让在座几人都变了脸色。

    释天风在旁一瞪眼。

    “老和尚你施了几成力啊?可莫要手下留情啊!”

    只是九如现在面色渐渐泛红,赤如熊火,殷红的好似饮了七八坛烈酒,像是能滴出血来。

    却未搭话,非是他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他每提一份力,气息便沉下一分,如今气沉丹田,倘若开口,这气息一泄,劲力全失。

    气力渐长,二人身下已传来细微碎裂声响。

    “退开!”

    忽听九如喉咙里像是挤出来这么两个字,他可不是给燕狂徒说的,而是给他身旁人说的,公羊羽、楚仙流等人闻言无不撤开一段距离。

    只见九如话刚说完,左手抬起便是一拳对着燕狂徒当胸砸去。

    拳风扑面,瞬间将那弥漫而来的山雾吹拂开来。

    “砰!”

    一拳砸下,闷响暴起,燕狂徒纹丝不动。

    “想不到大师也会耍赖!”

    燕狂徒竟然又开口了,他同样亦是抬起左手,对着九如当胸砸去。

    “砰!”

    又是一声闷响。

    老和尚身子竟是随之一颤。

    场外几人瞧的无不动容,九如斗力竟然要输了。

    这时,一旁的花无媸忽见她手中光寒一亮,长剑已朝燕狂徒斜刺而来,剑出方才开口:“既如此,我便与你论剑!”

    “太乙分光剑,小心了!”

    嘴上虽说小心,剑下却急进飞走,瞧的其余几人眼神一变,毕竟燕狂徒从未说过不能联手,而且适才放言要孤身独斗众人,此刻有此一变,既有意外,亦又不出意料。

    “好说!”

    不想燕狂徒轻声慢语,丝毫不为之所动,反而又道:“还有谁要论剑?”

    他说完,背后灰发忽的舞了起来,如数道灰色匹练,一起一伏,便是一道剑气,刹那间,十数道剑气已在惊呼中迸飞而出,如飞蛇急电“嗤嗤”破空,好不惊人。

    惊呼的乃是公羊羽,他见此神妙剑气既是惊诧,又是担心花无媸的安危,袖子一抖,一道青虹已吐飞而出,流转变化,青光闪烁,竟是脱袖游走,宛如游龙,只在空中转了一圈替花无媸挡下那些剑气,方才落回手中。

    然下一刻,不光是头发,燕狂徒背后就见筋肉一动,又是一缕璀璨无匹的剑气,仿佛他背后藏着一位绝世剑客,一缕缕剑气或斩或削,或曲或直,竟是化作一门惊世剑法,凌空**剑,以破体无形剑气催发的凌空**剑。

    剑气朦胧若毫光飞泄,宛如一个个梦幻,又像是女子眼角浅浅的泪痕。

    “这是什么武功?”

    楚仙流亦是剑道名家,他号称“天下第二剑”,所习“分香剑术”亦是纵横武林,平生只是惜败在公羊羽手中,但此刻他看见这人,看到这剑气,也不免悚然动容。

    燕狂徒端坐未动,正面与九如和尚持棒抗力,后背却能施展出一套震世绝俗的剑法,当真是闻所未闻。

    花无媸与公羊羽更是首见如此不世强敌,他二人因爱生恨,怨恨半生,却也是果断之人,剑身齐齐发出一声清鸣,宛如龙吟。

    公羊羽朗声道:“天清地浊!”

    花无媸同声开口:“乾坤定矣!”

    所施所为赫然是“天机宫”镇宫绝学,“太乙分光剑”,号称天下武学之樊笼,乃是男女合击之招,当阴阳相合,心意相通。

    二人本就是当世高手,此刻联手,威能简直大涨,青光倏来,白光已去,一往一返,只如混沌初分,阴阳两变,四象衍生,又似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须臾之间,已是无穷剑影,剑气“瑟瑟”袭来,铺天盖地。

    只待阴阳两气回流,便如两仪生四象,内力层层递进,几乎就是有了四个人的功力,四象衍八卦,只如以一化四,两人各具四人内力,倘若再让他们八卦推衍,复归混沌太极,到时候剑上劲力之强,已是仙魔一流,人力难挡。

    顷刻间,二人连攻十数剑。

    他二人因生出间隙虽说有数十年未曾一起演练剑法了,但此时联手,竟然心意相通,宛如人剑合一,又似二人同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燕狂徒体内勃发剑气竟是在二人双剑之前隐有落于下风的趋势。

    “胜负已定!”

    楚仙流得见二人合击之招,不免叹了口气,他看的是燕狂徒,此人以一人之力,独战九如、公羊羽、花无媸三人,便是败了,也足以傲视群雄,威震天下。

    “言之过早!”

    只在他愣神间,忽见燕狂徒那颗朝前的脑袋居然慢慢朝后转了过来,哪怕一直沉默观战的萧千绝都是看的一怔。

    像是脖颈间没了骨头的钳制,燕狂徒身子向前,脑袋却转向了后背,翻了个面。

    看的人毛骨悚然。

    正在吃着点心的花生,眼见这吓人一幕,当即就是一个哆嗦。

    “好剑法!”

    燕狂徒目光灿若星斗,口中话语出口,说“好”字时一缕气剑飚射而出,说“剑”字时又是一缕气剑,说“法”字时再一缕气剑。

    三缕气剑无物不破,在他身后划出无数残影,只把公羊羽二人的合击之招瞬间冲了个七零八落。

    眼见敌手奇招跌出,公羊羽一声大喝:“阴阳化生!”

    花无媸紧随其后:“太极成矣!”

    二人凌厉剑法忽化圆转之势,阴阳二气化作太极剑圈,燕狂徒只如置身泥沼汪洋,双剑犹如风浪,风急浪高,浪借风势,一浪盖过一浪。

    便在这时,忽见九如和尚又有变化,他双眉一挑,双目一睁,瞪目立眉,宛如金刚怒目,一股气势自他身上油然而生,大有藐睨**、唯我独尊之势,手上力道登时再添。

    而燕狂徒身上,则是传出筋骨鸣动之声,“噼里啪啦”好似黄豆碎裂,纹丝不动。

    朝阳渐出,金光洒下,燕狂徒那张宛如冰雕似的脸瞬间染成了金色。

    一旁,再有一道黑影掠到近处,正是萧千绝,他施展的是“如意幻魔手”,手影灵诡多变,奋起一掌就要朝燕狂徒胸口落下。

    “我要与你论手上功夫!”

    他嗓音冰冷,目中冷芒如电。

    燕狂徒头颅一转而回,左手已朝萧千绝呼的劈出一掌,掌心蓝紫雷光一闪而逝,刹那,萧千绝的脸也变成蓝紫色的了。

    掌心雷。

    萧千绝心中陡生寒意,身形变幻只见他身子忽的一闪,人已横移出去三两尺,胸口黑衫多出一片焦糊。

    那余劲不散,飞出七八丈,击在一块山石之上,“轰”声爆响,上面已多出个石磨大小两三尺的坑洞,焦黑一片,望之震怖。

    萧千绝听到身后震响,更是背渗冷汗。

    “看剑!”

    楚仙流终于出剑!

    “呛啷!”

    “寂兮廖兮!”

    剑出光寒。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两道目光,燕狂徒眸中精光灿若星斗,只朝他冷冷睨了一眼,眸子陡凝,两道目剑霎时夺眶而出,楚仙流一张如玉面容瞬间苍白无血,仿佛遭受重创。

    “嘿嘿,好,那我就与你比变化!”

    释天风大步赶到近前,他所悟无法无相,可随物赋形,变化万般,伸手便来抓燕狂徒咽喉。

    “好!”

    见他攻来,燕狂徒不急不慌,趁着与萧千绝对拆间的空挡腾出左手对着茫茫山雾遥遥一指。

    “龙虎何在?”

    吐字如令。

    漫山遍野的山雾闻声疯狂聚敛成型。

    “嗷!”

    “吼!”

    龙吟虎啸中,一龙一虎纠缠而出,冲出雾海,通体赫然是云烟聚成,虽是如此,却栩栩如生,纤毫毕现,朝释天风冲来。

    战到此时,观战之人无不瞧的怔愣当场,目瞪口呆,从一开始的议论纷纷,再到声音渐削,然后是死一般寂静,无人说话,俱是直勾勾的望着天上的云龙云虎。

    六大高手齐出,竟未让燕狂徒移动一丝。

    他以右手对九如和尚,以左手对萧千绝,以目剑对楚仙流,再以无形剑气对公羊羽二人,最后便是这龙虎。

    释天风眼睛一睁,那云龙已缠裹而来,本是山雾所聚,此刻竟似活物,有形之体。他面容大变,凌空一翻,挥手对着云龙便是一掌,立见雾气消散,可转眼却又重新聚合。

    大惊之下,无相神针催发,周身穴道中立见锋芒气劲冲激四散。

    龙虎悲鸣,尽数溃散。

    “哈哈,雕虫小技!”

    释天风见状不由大笑,可那两团云雾忽而翻滚聚敛,重凝身形,只待再瞧,他不禁“啊”的惊叫一声。

    那云雾竟然变化成了释天风的模样。

    “大师,该见分晓了!”

    燕狂徒忽然对九如和尚说道。

    “落地生根,不动如山,好手段,好手段!”

    九如和尚脸上殷红血色顷刻褪尽,他赞道的同时,便已起身。

    “和尚败了!”

    刚一说完,他身下蒲团已簌簌散落,宛如粉尘,脚下之地隆的塌陷下去一个大坑。

    牵一发而动全身。

    钳制已去,燕狂徒右手一松,那乌木棒已落回了老和尚的手里。

    一扫诸人,他忽而笑道:“诸位也不必如此拘泥,万般手段尽可施来,燕某来者不拒!”

    他右手腾出,已是率先并作剑指,对着身后二人回斩过去,血肉手指,仿佛金石所铸,与那太乙分光剑斗在一处,金铁交鸣。左手则是与萧千绝斗在一处,二人双手几乎尽是残影,难辨虚实。

    释天风则是与那云雾所化的自己斗的正酣,他如何变化,那云雾便如何变化,几招下来已露狼狈。

    楚仙流缓过神来,持剑跃如战圈,四人尽数围着坐在地上的燕狂徒,一时间各自奇技迭出,四方俱是高手。

    只是如此,他犹自觉得不尽兴。

    燕狂徒此刻拳掌指爪信手拈来,一边对几人施加压力,一边在他们各自的招数武功中汲取变化,道理。

    斗的正酣,就见释天风忽出奇招,他见那云雾只散不伤,打的憋屈至极,心头火起,浑身气劲冲射,趁着溃散,张口便把那团云雾吞吸到了肚子里。

    一见功成,他大吼一声已扑了过来。

    便在此刻,公羊羽再次朗开口:“雷风相搏。”

    花无媸心随意动,长声应道:“水火不射。”

    二人齐声道:

    “小心了!”

    瞬间太乙分光剑再起变化,四象生变,八卦已衍,剑法更趋凌厉,两人的手中剑竟各自覆上茫茫气机,青芒流转,白芒闪动。

    方寸之间,俱是剑芒,满目杀机。

    便在这时。

    忽见燕狂徒浑身衣衫发丝尽数狂张,灰发倒竖,宛如有股狂风自他身下吹起,随即咧嘴而笑,犹如盖世狂魔,他笑道:“哈哈——好——好——”

    话甫落,一股磅礴气势陡然降临峰顶,雾海奔腾翻滚,仿若有条妖龙在其中兴风作浪。虚空似有雷霆炸响,骇的峰下观战之人无不神情大变。

    燕狂徒终是起身,动用双足。

    朝阳之下,他沐光而立,张口长吸,但见一股紫气自天边飘来,落入他的口中。

    周遭雾海,尽数席卷翻滚。

    青天白日,虚空惊见雷电降下,宛如神剑,朝着几人刺出惊天一击。

    九如和尚望着那摊举双手,嚣狂霸道的身影不由失神,喃喃道:

    “世间果真有天人么?”

197、都败了

    七月初九。

    朝阳初露,紫气东来。

    却说那陡峰绝顶之上有一人正摊举双手接引雷电,一身气机狂袭天地,弥散山野,林中鸟兽俱是惊惶四逃,如见恐怖。

    不光是鸟兽,还有人,观战众人。

    一个个只望着那灰发倒竖,目现白芒的嚣狂身影,无不颤栗悚然,有的更是瘫坐在地,目光涣散的望向天边涌来的紫气。

    “这是是什么武功?竟能引天雷降世!”

    雷电凭空而生,燕狂徒十指雷光大作,电弧闪烁,他双手继而握拳,薄唇一毕,紫气立断。

    拳动!

    雷击!

    电闪!

    数道雷电粗如木柱,似神剑斩下。

    群战几人,见此惊世骇俗的一幕无不是神情大变,公羊羽二人双剑合璧,八卦之变,重演混沌。二人内力阴阳交融,难分彼此,只如火借风势层层暴涨,一身功力更是浩瀚莫匹。

    两柄利器宛如化作剑网樊笼,将燕狂徒围困其中,四面八方无不是飞驰急来的青白剑芒。

    刹那之变,楚仙流目眦尽裂,见一道雷电当头劈下,一张脸立如死灰,心中只道:“我命休矣!”

    不料雷电方至头顶,一只大手已将其握住,准确的来说非是握住,而是牵引,雷电竟是悉数没入那肉掌之内。

    楚仙流惊魂未定,那手便已顺势一转,在他胸口一按,一声闷哼,众人遂见楚仙流折剑自峰顶摔飞下来,手中三尺长剑不知何时已被那大手化去,宛如断线的风筝,自空中跌落,惹得惊呼连连。

    几在同时,再有一人咳血自峰顶被天雷一击击了下去。

    萧千绝适才受了“掌心雷”,虽说避过大半,然浑身酥麻之下,动行已是不如先前迅疾,此刻雷击一落,一个不慎,被擦着肩头,立见焦糊一片,黑衫破烂,,咳着血,跌了下去。

    还有一人。

    释天风。

    这老疯子先前吃了大亏本就怒火中烧,哪想刚扑到近前还没过手几招,眼前不世强敌兀自双手一展一摊,竟是能引来天雷,他可不如公羊羽二人,当下只有躲避的份,哪有招架还手之力。凭借着自己“乘风蹈浪”的绝世轻功,也只是勉强多撑了半息。

    他“无相神针”全力施为,三百余处穴道尽见喷吐出毫芒气劲,如一只刺猬,让人无从下口。可燕狂徒此刻兴致大起,一身实力再无隐藏,五行雷亟之力汹涌而出,势若猛虎,万般气劲在他面前不过轻风拂面,难有寸功。

    右手握拳横冲直撞,直捣释天风胸口,当即也步了萧千绝的后尘,落了下去。

    陡峰之上,此刻就只有公羊羽与花无媸二人,燕狂徒双拳紧握,手中似握着雷火,与那双剑撞在一起。

    “哈哈——好剑法——接我江山拳意——”

    二者相击,燕狂徒大笑不止,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此刻似是被一层白茫茫的毫光所覆,如疯如魔。

    不似“太乙分光剑”那么多变化,剑气袭来他只是出拳,剑光袭来他还是出拳,剑芒袭来他仍旧是拳。

    一拳接着一拳,一拳可破万法,拳势巍巍如山似岳,只搅的风云变化,群山皆颤。

    随着拳落,旁观之人只觉得虚空仿若有一座接着一座大山镇下,镇压了天下,镇服了九州,骇人气势令人窒息,压的花草弯了腰,镇的百兽低了头。

    他太寂寞了,寂寞了很多年,如今见这二人的合击之招玄妙非常,足以令他尽兴。

    二人功力水乳交融,阴阳相合,生生不息,仿佛无穷无尽,不会枯竭,加之又是心高气傲之辈,未到最后绝不肯认输。

    战到此时,他们手中利器竟达离手而驭之境,但见两道飞虹一青一白,似流星赶月,如飞电急来,只在峰顶拖出无数残影,以雄浑功力隔空摧招,看的人瞠目结舌。

    可任那两道飞虹如何变幻,却都难破那双拳头。

    雷火与剑芒相碰,一时间就听一声巨响,一声霹雳,此起彼伏,

    “阴阳相济,生生不息!”

    “阴阳?生死?”

    燕狂徒得见二人妙招奇技,暗自在脑海中与自身所学相验证,只觉得像是窥得一点灵光,如见玄妙。想他一身所学,万般武功到他手里无不是至刚至阳,至强至霸,便是柔劲也爆如惊雷,念及于此,心中已有几分明悟。

    却说公羊羽与花无媸此刻心通意会,正驭剑催招,彼此心中也多有感叹,只在二人思忖间,忽见面前雄伟身影大步逼来,口中声如闷雷,沉声道:“生与死,有何不同?”

    话出语落,燕狂徒双手拳头陡然一展,十指如青龙探爪,凌空一荡,待落地,双手之中各自攥着一道飞虹。

    这“公羊羽”的剑可是世间一等一的神兵利器,此剑名为“青螭”,乃是精绝一族铸剑大家欧龙子所铸,削铁如泥,分金断石,此刻竟是被燕狂徒一把自空中擒了下来。

    公羊羽名震江湖数十载,对敌经验极为老道,如今见他这突如其来的变招,心头一凛的同时飞身一纵右手已握住剑柄,他不退反进,翻腕递剑,剑身青芒吞吐流转,似是要把燕狂徒五指斩下。

    花无媸紧随而来,二人几乎无二的动作,同样握住剑柄。

    可一握住,两人便勃然色变,失声脱口:“你的手?”

    燕狂徒笑容已敛,神情复归平淡,双手个握着一柄剑,如擒着两条龙,闻言轻声道:“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花无媸俏脸一白,她手中剑虽说非是媲美“青螭”的神兵,却也是罕见的利器,此刻美目一紧,但见雪亮剑身竟是如在熔炉之中置了半天,开始消融,又似冰雪化去。

    速度飞快,不过一呼一吸,燕狂徒左手向前一推,直从长剑剑身推至剑柄,整个剑身已在他指缝间化作点点滴滴的粉尘。

    “无媸!”

    公羊羽见状大惊,眼看燕狂徒一掌便要落下,他一咬牙右手松开“青螭”竟是奋起毕生功力迎出一掌。

    二人合力才堪堪与燕狂徒相斗不下,此刻功力一分,合击已破,他孤身应敌,面对骇然掌力,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但见公羊羽右臂衣袖瞬间撕裂,口中喷出一口血水,与与花无媸撞在一起,二人滚翻在地,就如滚地葫芦一样。

    全败了!

    此时此刻,旁观之人无不哗然,似是又在意料之中,如燕狂徒这般,只怕武功修为已达匪夷所思的地步,普天之下,恐怕已无敌手。

    九如和尚也在旁看的默然,他这些日子已探听到燕狂徒的消息,“百丈坪”大会,此人说自己乃是成名于北宋,难不成是真的?

    当下只得摇头苦笑,也无言语。

    一旁的公羊羽被花无媸搀扶起来,一双眼盯着燕狂徒,嘴里苦涩道:“我败了!”

    燕狂徒瞧了他一眼,视线望向山下。

    “还有谁要上山?”

    众人皆是不语,开玩笑,当世几大宗师都败了,他们这些人去岂不是丢人现眼,当下一个个顾左右而言他,视线不敢与之相对。

    眼看这论道刚一开始就要结束。

    不想这山道上一个满是威仪的声音传来。

    “你觉得朕如何?”

198、好一个昏庸的皇帝

    这个声音,若说普通倒也普通,偏偏他自称为“朕”,当今天下,能这般自称的除了大宋皇帝赵禥又能有谁。

    一众武夫寻声望去,就见山道上已赶上来一队精锐,约莫千余人,披甲、佩弩、提刀,山下似是还有军士驻扎。

    当先一人面色病态,浓眉阔嘴,身穿金色华服,眼窝泛黑,病恹恹的,虽有威仪,奈何却一副沉迷酒色之相。

    “放肆,圣上驾到,尔等还不跪拜!”

    身旁一个老太监尖着嗓子厉声道。

    赵禥懒洋洋的摆摆手:“算了,江湖人性子豪爽,何况朕乃是微服出行,礼就免了吧!”

    他一来,视线便朝峰顶望去,待扫过白飞飞的时候眼睛一亮,又赶忙看向燕狂徒,脚下急急走近,嘴里道:“朕久闻仙师大名,可飞天不坠,长生不老,乃是北宋年间的人物,不知可否属实?”

    所有人听罢,脸色俱是怪异无比,有的更是脸一沉,隐含怒意。

    毕竟任谁了解这个昏君的所作所为只怕都没有好脸色,如今想来又是听了江湖传闻,起了别样的心思,只是眼见那些军卒精锐,一个个只退避三舍,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燕狂徒也是有些意外,他手中握着“青螭剑”丝毫没有还给公羊羽的意思,再听这皇帝的话,眼波微动,居高临下的道:“是!”

    “如此,真是太好了,恳请仙师传下妙法,赐下仙丹,朕、不,弟子愿拜之为帝师——”

    众目睽睽之下,不想他竟说出这么一番话,若非人多眼杂,指不定就要倒头便拜。

    有老一辈武林名宿见此气的胸口发闷,眼前发晕,太荒唐了。

    自高宗迁都之后,这大宋疆域是一天比一天小,到了赵禥这一代更是荒唐的可以,整日沉迷酒色,不思进取,便是朝政都搁置一旁,以致大权旁落,贾似道权倾朝野,一手遮天。

    最可笑的是襄樊被困,这个当皇帝的居然毫不知情,真是寒了满城将士的心。

    可如今居然为了一句流言,就匆匆自临安赶了过来,屈尊降贵,岂不可笑至极。

    “皇上,既是如此,何不让他一现神通,好一证虚实,再作定夺!”就听一个面有微须的中年男子忽低声谏言道。

    恍然大悟般一拍掌。“对对,贾相说的极是!”

    一听“贾相”,山野林间的诸多江湖人士也不知有多少人眼中陡现杀意,有的更是已抹向身上兵器。

    可是见那水泄不通的军中精锐,彼此又各自叹了口气,这老东西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但凡出行无不是护卫周全,铁桶一般,而且笼络了不少好手,想要杀他自是不易,何况山下还驻扎着大军,只怕一动手,在场豪杰都要遭殃。

    “善哉善哉!”

    九如和尚眼见这一幕,脸上无悲无喜,索性闭目不瞧。

    公羊羽则是气的脸色青白交替,想他一生命运多舛也多是拜这个朝廷所赐。他自幼文武双全、博闻广识,只盼高中科举报效朝廷,可惜天不遂人愿,一考未中,再考还是未中,一连考了数载,均是无功,凭白耗费了大好青春,最后沦为一小吏。

    但那时他虽然潦倒,却依旧热心时务,念及百姓之苦,故而上书朝廷,针砭时弊。结果自是得罪权贵,被严刑拷打,流配三千里,惨被抄家,双亲更是遭人殴辱,没熬多久便相继去了。

    他却要看看这狗皇帝还要做出什么荒唐事。

    赵禥殷切道:“不知仙师可否展露一番飞天不坠的神技呢?”

    “这好办!”

    燕狂徒神情平常,脚下足履已然迈出,他迈的是右脚,右脚甫到空中,脚下已多出一朵金色莲花,又出左脚,又是一朵金色莲花,再出右脚,一花生,一花灭,一连踏了七步,燕狂徒已到空中。

    不光是赵禥,其余人也是看的面露骇然,心中多是在想不会真的成仙了吧。

    一众目光下,燕狂徒又一指地上,低声道:“花开!”

    他说“花开”,那石缝中果真长出一株绿苗,继而当真是开出一朵花来,娇艳欲滴。

    赵禥瞧的心难自持,激动不已,面色通红。

    “还请仙师赐下长生久视之道,朕愿以帝师待之!”

    “不必,我只要一物,就是看你舍不舍得!”

    燕狂徒嗓音清冷。

    赵禥忙道:“舍得,舍得,仙师但说无妨,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让人替仙师寻来!”

    燕狂徒飘然坠下,视线扫过,慢条斯理的道:“妙的很,我要的不是别的,我要的是你赵家的江山!”

    “大胆!”

    “放肆!”

    “你敢!”

    ……

    他一出口,但听几声训斥怒吼不一而至,连九如和尚都听的睁开了眼。

    赵禥听的一愣,继而一张脸变的阴晴不定,他咬牙迟疑道:“半壁,朕愿分你半壁江山,如何?”

    “皇上,望请三思啊!”

    贾似道在旁劝道。

    “好个满嘴荒唐的昏君,汉人江山落在你的手里,真是老天瞎了眼,为保这江山,你可知前线将士有多少人洒血边关,一去不回,如今你一句话,竟要送出去?”只见一个落魄文士指着赵禥破口大骂。

    这人不是武夫,乃是个说书先生,闻听论道故而携友同来,只为一堵当世绝顶风采,不料看的这么一幕,当真是气的怒火攻心,哪还管什么皇帝不皇帝。

    赵禥面色立时一变,变的阴沉如水。

    “来人呐,把那厮就地格杀!”

    贾似道察言观色,已对一旁的军卒吩咐道。

    “我呸,贾似道,你个狗贼,老子日你祖宗,你个生儿子没**的狗东西,我去你妈的——”那说书先生已经豁出去了,反正都是一死,骂也要骂个痛快,往日的德行抛了个干净,满嘴污言秽语,只似在市井之中打滚的混混,唾沫横飞,骂的畅快淋漓。

    “杀了他,快杀了他!”

    贾似道气的浑身发抖。

    眼见那两个军卒就要走到文士近前将其格杀,也不知道谁暗中出手,但瞧一点乌芒闪过,那军卒便啊呀一声倒了下去。

    “他娘的,咱们可不能被一个酸秀才比下去,今个先把这狗贼宰了,给襄樊城外死去的将士报仇!”

    也不知道谁嗷的嚎了一嗓子。

    一时间群情激立被点燃。

    就仿佛往鱼塘里扔了一把鱼食,立马漫山遍野的叫骂声。

    “反了,反了!”

    “皇上,还请让禁军上山,把这些人就地格杀!”

    贾似道早已是三尸神暴跳。

    赵禥亦是胆颤。

    “对,上山,格杀勿论!”

    刚一说完,他脸颊忽然一热,回头一瞧,却见贾似道的脑袋已是不见,无头尸身砰然倒地,血如泉涌,吓得两股战战,几乎晕厥。

    峰顶,燕狂徒一手提着个头颅,一手抓着一人。

    这头颅正是贾似道,而人,居然是梁文靖。

    头颅掷地,燕狂徒望向梁文靖,只道:“这天下给你,要还是不要?你若要,我现在便杀了皇帝,再去大都宰了忽必烈!”

199、事成

    梁文靖胸膛里的那颗心此时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当年合州一战他冒充淮安王大败蒙哥,一时间威名大涨,众将无不拥他为主,只待入主京城。可惜他厌倦了国仇家恨,于激流之中携萧玉翎远退,不想时隔多年,如今竟又要选择,而且离那九五之位是前所未有的近,近在咫尺。

    “只要你要,这天下我就给你!”

    燕狂徒瞥了他一眼。

    玉簪峰陡拔险峻,居高临下看去,只见山林坡岭间江湖众人无不窜逃远去,一人之力再强,又如何敌得过万军之力。虽说贾似道已死,但众人心中大觉痛快的同时自然也都明白会有什么后果。

    一时间各施各法,轻功、身法千奇百怪,俱都散向四面八方。

    奈何惨叫陡起,山下大军本就待发,早做准备,此刻再听号令,自是来的极快,双方瞬间刀兵相见。

    道家十大洞天之首的“王屋山”登时惨被血染。

    “爹!”

    “靖郎!”

    萧玉翎与梁萧赶了上来,一家三口自与燕狂徒他们分开后本是四处游山玩水走了走,只是得知“王屋山”论道自然心中热切。

    这几日他们一直匿在远处,不想一眨眼的功夫,母子俩眼前一花,梁文靖便没了,这可把他们吓了一跳,加之人群慌乱,更是六神无主,慌乱紧张。

    “不好了,官兵把山围住了!”

    另一头刚逃过去的江湖人现在又仓惶的逃了回来,有的人负伤不轻,身中箭矢。

    “仙师,只要你能传下长生之法,绝无虚言,荣华富贵任你挑选,便是这赵家江山朕也愿与你平分共享!”赵禥被一众大军拱卫其中,脸上惊慌似是褪去不少,病恹恹的脸上露着几分殷切。

    他纵情酒色多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些年无论什么事大都力不从心,太医更是多以药石续命,时日无多,多则五年,少则三年。自得知燕狂徒展露出来的神技后,心中已是把其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若非如此,他又怎会亲自离了京城走上一遭。

    下一刻他那张脸一变,见燕狂徒只是平淡瞧他并未有开口的意思,赵禥病恹恹的脸上陡然露出一抹歇斯底里。“倘若仙师拒绝朕——”

    燕狂徒视线一垂。

    “如何?”

    赵禥道:“那今天就得看看仙师是否真的能不死!朕来时已点了万余禁军,加上八千洛阳守军,足够血洗王屋山!”

    他似是彻底豁出去了,浑然没了先前的怯色!

    燕狂并未应答,而是望向梁文靖。“你要么?你若不要,那这天下今日之后便群龙无首,江山社稷,瞬间崩碎!”

    语中杀机已露。

    峰顶上除了他们尚有九如师徒二人、公羊羽与花无媸,至于萧千绝早在之前便骑着他那只黑虎远遁而逃。

    听闻他言语,在场几人无不神情有变,梁文靖急道:“不可,这皇帝虽说昏庸无能,但如今形势逼人,他若一死,只恐军心涣散,天下危矣!”

    “你却要以天下安危来劝我?你自己何尝不是弃天下于不顾?若非你当年退缩,如今做上这皇帝的,说不定是你!”燕狂徒语气轻淡,视线自梁文靖的脸上一转,望向赵禥。“看看他这副窝囊模样,与其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还不如死在我的手上!”

    梁文靖听的一愣,只得苦笑,但一见山底下正被逼回来的江湖人又转为凝重,焦急。外敌犹在环伺,又怎能内起纷争,岂不是自掘坟墓之举,一时间只觉得心神慌乱。

    见他这般,燕狂徒又道:“他眉宇间已露死气,分明是被酒色掏空之相,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你若不做皇帝,这汉人江山也熬不了多久!”

    “你以为你们偏居一偶就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等江山一碎,蒙古铁骑过处,你所见的美好全都会被践踏的支离破碎,当年合州一战那般惨况你难道忘了?”

    梁文靖听到“合州之战”心中不由得就想到父亲,他眼角一红,哑声道:“我没忘!正因为我没忘,所以我——”

    燕狂徒背负双手,却见满山武林人士以这玉簪峰为中心不停靠拢过来,似是寻求庇护,外围更有军卒步步逼来。

    “所以你就是在逃避,如今你有机会改变这一切,却要独善其身,反倒以天下劝我,岂不可笑?何况,做皇帝有什么不好的?”

    饶是梁文靖博闻广识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一旁的萧玉翎见丈夫缄默不语,又见燕狂徒言语咄咄逼人,当下出言开口道:“那为什么不是你做皇帝?”

    “你以为我没有?”

    燕狂徒扭头直视过去,天的回答可算是把萧玉翎心里想好的诸般言语全部堵了回去,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看来你不要?”

    侧目瞟了梁文靖一眼,见其仍是不语,他点点头,双手一垂,继而一挥,温言道:“也好,那我就将这些人一并杀个精光,再去北方把忽必烈连同诸王也宰了,到时候天下再归大乱,群雄割据,且看看乱世之中,有谁能定鼎天下!”

    说罢,袖口乌光一闪,手心已多出一支乌青小箭。

    眼见如此,赵禥脸色愈发阴沉,他自然听不到燕狂徒的话,只是见其居高临下,眼中暗藏蔑视,心中已知结果。

    “既然如此,格杀勿论!”

    他嘶声尖啸,惨白的脸色似是变成青色。

    一众将士无不弯弓搭箭,直至退无可退的江湖人。

    燕狂徒并未多言,众目睽睽中他掌心小箭无由浮起,惊呼声中但听得“叮”声脆响,已被他拨指弹了出去,刹那间一道青光如影似虹,直朝赵禥飞去。

    “护驾!”

    军卒之中有统领大吼一声,盾阵结成,十余人呈一字长蛇挡在赵禥身前。

    却见那青光如一尺青蛇嗖嗖电闪,来势汹汹,笔直而去。

    “砰砰砰!”

    不过刹那,火星四射,盾甲之上齐齐多出一个小小窟窿,一连贯穿十数人的心胸,直取赵禥性命。

    倏然。

    “燕大哥,住手吧!”

    梁文靖沉声道。

    “留他一命!”

    赵禥却是狂自吞咽着口水,他胆气本就薄弱,继位多年只知享乐,先前不过一时之勇,如今寒意后发,自是震怖不已。

    就见胸口前,一支滴血小箭正悬在空中,一众军卒无不看的心惊胆战,惶恐不安,不再动弹。

    燕狂徒轻声道:

    “如何?”

    梁文靖深深吸了口气。

    “这天下,我要了!”

    “好!”

    燕狂徒反指一引,小箭立时折返而回。

    收回小箭的同时他眸子犹如电闪,已遥遥望向赵禥,四目相对,皇帝的眼神居然慢慢变作木然空洞。

    “都退下!”

    燕狂徒轻声低语。

    不想赵禥竟也同声开口,继而转身离去,一众军卒面面相觑,收刀归弩,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去。

    峰顶之上,若非亲眼所见,恐怕任谁也不相信一场武林浩劫竟是被人三言两语化去,更让人匪夷所思的却是新帝的诞生。

    公羊羽瞧的沉默听的更是沉默,眼前人的手段委实已达匪夷所思的地步,凭孤身之力,竟能逆转乾坤,易鼎江山,九如和尚哈哈大笑,不知瞧见了什么欢喜的事,一手灌着酒水,一手揉着徒弟圆滚滚的脑袋,面色通红,头顶散着一团白气。

    “这么说我爹要做皇帝了?”

    梁萧起初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但做皇帝几个字还是听的明白,他不知父母心中的想法,自个却欢喜雀跃。一旁的萧玉翎忙将他嘴巴掩住,几人屹立绝顶,燕狂徒与梁文靖的话除了在场几人,山下那些武林人士绝然是听不到的,但说归说,凡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过几日,我便让他退位让贤,你需得换回淮安王的身份,待到日后,真假与否已不重要,便是你改换国号都是小事!”

    “找时间,我会去把忽必烈杀了!”

    这些事情,但凡一种无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现在经由燕狂徒的嘴里说出来,那平常的语气直给人一种极为不真实的错觉,恍然如梦。

    甚至燕狂徒还有些蹙眉不悦。

    “可惜,论道未成!”

200、禅位,北上

    咸淳四年,十月初五。

    皇帝赵禥广布“罪己诏”,言及自身十大罪状,故而退位,禅让于淮安王。

    此诏一出,天下无不哗然,江湖庙堂俱皆沸腾,文武百官早已是习惯了皇帝的荒唐举措,特别是听到新帝乃是淮安王后,反倒松了一口气,出奇的平静,少了很多麻烦。

    其中,自梁文靖登基之后,燕狂徒被封“国师”,梁文靖只把“王屋山”都划给了他。连公羊羽这个发誓绝不再与朝廷打交道的人居然违背誓言,出仕为官,短短数月,官职一升再升,跻身丞相之职。

    时间飞转,转眼已是又一年春。

    燕狂徒于“王屋山”结庐而居,梁文靖虽是给了他一个国师,但那深宫内院他却是去都未去一次,便是登基时也只是在大典上顺势点动烟云,化作一条云龙,引为天下奇谈,皆传天降明主,自然更是顺理成章。

    九如和尚反倒时不时会来凑上一凑,二人言谈甚多。

    雾海滔滔,云海茫茫。

    绝顶陡壁之上,一座草庐于云雾中若隐若现,庐前摆着一方青石案,两道身影坐看云海,一人抱琴,一人捏笛。

    琴声空幽高远,笛声婉转动听,两声相合,但见茫茫雾海中波澜起伏,时而如鱼跃,时而如龙腾,时而如百鸟朝凤,真是妙姿百态,瑰丽无穷。

    弹到最后燕狂徒按弦不动,白飞飞则是径直依照他先前弹的曲调吹奏起来,本是婉转的笛声瞬间忽高忽低起来,难听刺耳,好不古怪,就连云海中的万千奇绝妙景也因之消散。

    石岸上还摆放着一只石鱼,赫然是那灵道石鱼,但见这石鱼本是一直不动,可随着笛声变化,鱼嘴里竟渐起嗡鸣声,而且嗡越来越急,与笛声应和,一会儿原地打转,一会儿摇头摆尾,扭转着身子好似活物。

    许久,笛声一罢,石鱼又复安静。

    燕狂徒拿起石鱼,就见石鱼的眼珠、鳞片之上均是有细小楷字,方正有力,甚是清晰,为一篇乐谱,只是所记内容却颇为奇怪,虽为汉字,然拼凑出来的言语却令人不解,乃是龟兹汉谱。

    奈何这龟兹国已亡多年,半年光景燕狂徒几乎遍寻天下有名有姓的乐师不下十七位,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在秦淮河上找到一位懂得辨识龟兹汉谱的老乐师,请教了一番,这才得以明白上面的意思。

    原来龟兹七调对应中华宫商七调,音律变化皆是相同。

    当年灵道人花费十年方才制出这件秘宝,此鱼其中暗含玄妙,藏有《灵飞经》一卷,只是内里机括繁复无比,想要取得却有三大难处,这其一便需识得上面的龟兹汉谱,其二就是精通管乐,盖因鱼腹部中的机关正是因管乐而启,至于着其三……

    燕狂徒随手一抛,石鱼便已落入一旁的石缸里,清水碧幽,白飞飞再次弄笛吹奏,本是冰冷之物,此刻骤然动了起来。

    就见石缸之内,石鱼居然摇头摆尾,游动而走,鲜活的厉害,一旁的猫儿见状“喵”的一声猫叫作势就要扑上去,却被燕狂徒一手抓住,提在空中,挣扎着四肢。

    只说曲调节奏变化渐快,石鱼游动的也越快,纤毫毕现的鱼鳞竟开始片片脱落,鱼身上也随之裂开缝隙,只待石壳层层脱离,石鱼已化作一条银鱼,乃是一条机关鱼,依稀可见纹理缝隙,白飞飞吹奏时再运内力。

    “咔嚓!”

    整条银鱼竟然应声碎裂,腹中弹出一个长匣,质地似是为石蜡,七寸长,一寸宽。

    石匣打开,其中内置帛书一卷,摊开来,上面落满许多绵密小字,当先就见:“囊括天地之宝,希夷微妙之道!”

    “妙乐灵飞经?”

    燕狂徒目光只是一扫,其中内容便已入心,他将之又给了白飞飞。

    细细看来,白飞飞如获至宝,喜不自胜,不由叹道:“想不到这天底下还有这等奇人,竟由音律而悟大道,《灵曲》、《灵舞》、《灵感》、《灵飞》四篇怕是已穷极旷古少有的地步!”

    她平生除了与燕狂徒在一起无甚乐趣,除了当年初时的几次生死险境,便是杀人都很少动手。可学了那以笛摧人五脏的手段后便犹自喜欢上了音律,见此妙法,自是难掩欣喜。

    “此法倒是与关七的无形剑气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是感悟天地之气,一个是聆听万物之声,虽说万法不一,可殊途同归,仍是归于天地。”

    燕狂徒亦是感叹颇多,他看向白飞飞。“你多学学,此法有利于凝练精神,待我回来,便教你涅槃之道!”

    如今新帝登基不过半年,元庭攻势便愈发的猛烈,毕竟权利交替仍需时间,梁文靖需要时间,这个天下也需要时间,而这个时间,便是他承诺过的,以忽必烈的人头来换取。

    “好,早去早回!”

    白飞飞抱过猫儿笑了笑,任她如何驻颜有术,这眼角也多了几条细纹,人终究还是会老。

    说罢,眉目含笑的望着燕狂徒起身离了石案朝着云海而去,直至不见。

    ……

    初春。

    微雨。

    北方的春天要冷寒的多,各方暖意稍缓,春风未至,燕狂徒一路行来,还遇上过几次弥天大雪,风雪扑面,尤为冷冽。

    忽必烈有意对襄阳、樊城用兵,一开春,各方俱在调集兵马,加之北方还有诸王未定,沿途所见,不少十五六岁的少年纵马负弓,无不是渴望建功立业。

    直到五日后的晌午,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座雄城,朝代更迭,它的名字也在变化,金时称作中都,金亡了又称燕京,如今忽必烈有意迁都于此,又改为了“大都”。

    就见城里城外车马往来,多是元军,工匠,以及商贩,其中有不少异族,肤色各异,金发碧眼,还有譬如突厥人、吐蕃人、党项人等多是称之为“色目人”。

    却说这一日。

    阴霾愁浓,不知何故,满城竟是飘起飞霜,自城门外涌入,铺天卷地,天地骤寒。

    飞霜之后,再起脚步,有一青袍客负手而来,步履沉杀,天惊地慌,沿途过处,但凡将士武夫,所携刀兵利器无不自行出鞘,朝其遥指而颤,可谓千骨难见之奇景。

    “什么人?”

    守城军卒无不大惊失色。

    行至城门前,那人抬眼一瞧,口中吐出口气,但见白气如烟云盘旋数息方散,瞟了眼满城繁华,燕狂徒肩不抖,身不动,便是脚都没动,只闻飞霜呼啸,他已直直离地飘起,飘向城楼。

    城头上的将士见此情景无不面色大骇,弯弓便欲将之射下来,不想飞霜卷来如寒刀刮面,所有人尽是被吹的四仰八倒,滚了一地。

    天高地远,燕狂徒茕茕独立,俯望满城飞霜,运足了雄浑内力,张口瞬间,清朗平淡的嗓音立时在这满城上方回荡开来。

    “忽必烈何在?”

201、帝师

    这一句话可是非同小可。

    其声雄浑,言语更是惊人。

    “忽必烈何在?”

    只骇的人惊马嘶,整个大都似抖了三抖,宛如浩瀚天音,掠过这人间大地。

    飞霜骤急,寒风冷冽。

    城中本就有大军驻扎,何况忽必烈在此可算是防卫森严,不消片刻便有大军围杀过来,黑压压的一片人海,手中俱是雪亮刀兵,令人望之森寒。

    只望着城楼顶端,阴霾天空下孤身而立的身影,领兵之将怒喝道:“大胆,大汗之名岂是你这汉人能直呼的!”

    “且慢!”

    却听一平和嗓音响起,宛如柔和春风。

    随即便见这大军中施施然走出来几个喇嘛,当先一人乃是身着黄衣,袒露右肩,气息端然宁静,双手合十。他身后还有一侍僧,垂目低眉,一身藏红僧衣。

    “国师来了!”

    “快让开!”

    ……

    人群一阵哄然,不少人居然倒地叩拜,很是虔诚。

    “国师?”

    燕狂徒眼波一动。

    “你便是八思巴?”

    “檀越何人?”

    但见这国师非是光头,头顶发茬黝黑,肌肤莹白不染尘埃,眉目俊秀,面颊圆润,浑身上下气息超然,出彩且不凡,不似和尚,反倒似个饱读诗书的儒生。

    “燕狂徒!”

    “哦?莫不是宋朝新立的那位国师?”

    听得这个名字,八思巴仰头瞧来,细细打量。盖因此人宛如横空出世,短短一年光景便已传遍天南地北,据传其乃是天人化生之流,几近神佛之辈,传的神乎其神。这其中虽说有夸张之处,但是连萧千绝都坦言败了,心知萧老怪的实力,八思巴也不敢大意。

    “听闻尊驾曾主持了一番论道大会,想来该有所悟,不在“王屋山”闭关悟道,孤身来此为何?”

    燕狂徒洒然轻笑。“你倒是打听的清楚?莫不是萧千绝告诉你的?也罢,那便告诉你吧,大宋新帝登基不久,本座此来便是为了取一物权当贺礼,聊表心意!”

    “何物?”

    与燕狂徒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不同,八思巴是平静祥和,一言一字似是都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燕狂徒环抱双臂,上身微微一伏,视线扫过城里城外围的水泄不通的大军,淡淡道:“自然是忽必烈的脑袋!”

    话音刚落。

    “大胆!”

    “找死!”

    ……

    八思巴也正欲说话,不想燕狂徒嘴角一抿,摆摆手,似露笑意,他道:“说起来,八思巴,你我之间还算有些渊源!”

    八思巴面露讶色,旋即晒道:“哦?什么?”

    燕狂徒笑道:“你师承何来啊?”

    八思巴双手合十,微微一笑。

    “本座师承萨迦一脉,檀越有何见教?”

    燕狂徒双手一放,抚掌道:“好说,那你可还记得宝王是谁么?”

    八思巴听的默然,且有些讶然不解,这“宝王”乃他萨迦派的创派祖师,两百多年前的绝世人物,自幼修习佛法,悟性绝佳,天纵奇才,岂能不知。

    “那你瞧瞧这是何物?”

    燕狂徒说话的同时,双手便已捏印变化,所施皆为密宗手印,如莲花、如宝瓶、成方象圆,幻化如意,立见燕狂徒周身飞霜竟随之聚涌变化,只在八思巴凝重瞪大的眸子下,化作一头小巧玲珑,活灵活现的白狮子。

    八思巴浑身剧震,双目大张,不复从容。

    “你是自何处修得我教大手印?”

    燕狂徒淡淡一笑,他答非所问,眉目一敛,轻声道:“念你为当世高僧,入宋朝,归汉籍,本座留你一命,不然,灰灰了去!”

    却道这“宝王”是谁?非是别人,正是那“大轮法王”,虽说世间不一,然个中佛法真义却是相同。

    说话间,他手掌一摊,那巴掌大小的白狮子只绕着转了一圈,继而仰天而吼,发出震天吼啸,风云突变间,这通体雪白的狮子立时吞饮飞霜,身子肉眼可见的圈圈涨大,最后大如门前石狮方才停止,寒霜冷风所凝,宛如白玉雕琢,神威凛凛。

    便在声声惊呼中,白狮子一拱脑袋,燕狂徒就如菩萨般侧身高坐狮背。

    “吼!”

    一声震天狮吼,白狮已驮着燕狂徒自城楼跃下。

    眼见燕狂徒是为去忽必烈性命而来,这满城大军虽是惧其非凡手段,却也强稳心神,浑身煞气冲天,拔剑张弩。

    “轰!”

    白狮飞扑落下,轰隆一声好似地龙翻身,主街石屑翻飞,龟裂无数,两个元兵躲闪不及被踩个正着,便是惨叫都没一声,顷刻化作血泥。

    “杀啊!”

    喊杀声起,立见无数冷寒锋刃劈砍过来,枪矛扎来,刀剑砍来,铺天盖地,无数人蜂拥而上。

    瞬间将他淹没,化作一个人堆。

    “吼!”

    又是一声狮吼,狂烈气劲似山崩海啸震慑开来,房倒屋塌,但见那人堆轰然爆散开来,数十具身影冲飞而起,四散飘落,有的残破,有的咳血,像是抛飞的石子,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一地哀鸿。

    “檀越留步!”

    忽听沉喝响起,几个喇嘛运掌摧功而来,八思巴眉眼一抬,似有愠怒,抬起一掌呼的便已劈来,澎湃掌劲势若排山倒海,余者无不是拳脚之功,欲阻其路。

    燕狂徒侧卧狮背,双眼半阖半睁,淡然发笑。“你们这些和尚,嘴里说着自己是出家人,却五毒不清,六根不净,七情不绝,还掳我汉人女子修劳什子欢喜禅,真是徒增笑话!”

    他未动,那白狮却骤然发力,低吼一声便已跃起,狮口一张,当先一人立在惨叫中被嚼到了嘴里,骨肉横飞,两只前爪更是凌空一抓一捞,又见两个喇嘛筋断骨折的倒飞出去,胸口塌陷,脑浆迸溅,眼看是不活了。

    八思巴见门人弟子先后惨死,怒火中烧,掌下力道再添数分,掌劲狂飙肆卷,一手朝狮头按来,一手捏爪朝燕狂徒拘来,却是摆了个擒龙伏虎的模样。

    “你以佛法而名震天下,却敢以武道与我论高下?勇气可嘉!”

    白狮只似活物,狮口再长,竟是吐出一口一股冷冽入髓的寒风,如刀刺骨,八思巴迎面遇上,眉发间立时覆上一层寒霜,脸色骤白,攻势一缓。

    震碎一众劈砍过来的刀枪,白狮四脚腾跃而起,避开八思巴,落在街边的屋顶,摇头晃尾,打着鼻息。

    “先不杀你,且来皇宫见我吧,哈哈!”

    狂笑声中,白狮复又随吼声跃起,四肢划动,便已在二十多丈开外。

    “贼子休走!”

    “不好,快去救大汗!”

    眼见燕狂徒驾狮而去,众人方才恍然如梦般惊醒,冷汗涔涔,召集将士朝皇宫涌去。

    只听天地间“隆隆”巨响轰鸣,连连响了数声,皇城之上,骤见一只雪白如玉的狮子跃空扑落到此,如天塌地陷。

    “吼!”

    狮吼震天。

202、谁若杀他,可封王

    “啊,狮子?”

    冷风寒霜之下,只说侍卫听闻城中巨响,无不惊惶无措,不想面前广场陡然落下来一只巨大的白狮,鼻息吐露,抖擞着身子,众人登时一个激灵,吓的几乎瘫坐在地上。

    狮背上一青袍男子坐起,披头散发,冷眼睥睨。

    “好一个重楼进深,楼台巍峨!”

    “你是什么人?”

    侍卫统领拔刀以对,无不如临大敌。

    “忽必烈,本座既已至,你却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燕狂徒视线顺着白玉石阶笔直往上看去,但见那巍巍宫殿之外,一众甲士簇拥般围着一个年过半旬的男人。此人面相威严,圆脸浓眉,虎目薄唇,长着一脸的络腮胡,梳着蒙古人特有的发髻,身穿黑色华服,步履龙行虎步,望着燕狂徒似惊似疑。

    “便是你要见我?”

    他面相威严,便是嗓音也威势十足,浑厚有力,且汉话流利,让人意外。

    “大汗小心,此人乃是那汉人的国师,武功极为厉害!”

    身后内宫城门外八思巴急掠而来,开口提醒。

    在他之后,又见诸多将士赶来护驾勤王,一个个盯着燕狂徒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吞了他。

    “哦?你便是那位国师?传闻你手段超凡绝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忽必烈眼中精光一闪,打量着他座下白狮,脸上不但未见喜怒,且仍是沉稳镇定。

    “我蒙古最喜勇士,阁下单凭一人之力便敢孤身入我大都,可谓是天下无双,如今宋庭日渐颓败,汉人江山几快倾覆,以阁下之才,何不入我蒙古,汉人皇帝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金银财宝,权利女人,应有尽有……”

    “行了!”

    一句话蓦然打断了忽必烈的话。

    “如今新帝登基,不要太多,三两年的时间,江山社稷便可重归稳固,你们这些北方鞑子,就都得滚回老家。”

    忽必烈冷冷一笑。“两年?痴人说梦,不需两年,只需一年,我蒙古儿郎便会踏破襄樊!”

    燕狂徒也笑了:“倘若,你死了呢?你内忧未去,更有外患,你若一死,群龙无首,到时候诸王争势,所有一切都是空谈!”

    他忽然敛了笑意,平淡道:“今日前来,不为其他,只为摘你項上首级,”

    手指凌空一划,燕狂徒一指所有人,随即走下狮背,一抚狮头,狮子立时如一团雪花溃散开来,他环顾众人,视线在空中划过,最后落向忽必烈,轻声道:“论道未成,我顿悟不够,今日正好一试威能,反正终究得战过一场,今日就看你这一城之力是否能阻我杀你,胜负生死,皆由天命!”

    “说得好!”

    忽必烈盯着燕狂徒,紧绷面容陡然一松,他放声大笑起来,其声竟如狼嚎,待笑声一止。“去,给我搬一张椅子来,今日我便要看看是我蒙古勇士厉害,还是你这汉人国师厉害!”

    “大汗,你应该——”

    身旁的史天泽躬身开口。

    忽必烈瞥了他一眼。“应该什么?应该退走?倘若此人真能以一人之力将这满城将士杀个干净,你以为我逃到何处才算安全?你莫不是听不出来他要与我赌斗?此次胜负,乃是事关天下存亡,我无路可退!”

    大椅搬来,只见忽必烈大马金刀的坐下,顺势一挥手,沉声吩咐道:“再去拿两只烤羔羊,五袋马奶酒!”

    一说完,他一瞪眼,扫视众将。

    “还等什么?给我杀,谁若杀了他,可封侯,赏十万金!”

    “杀啊!”

    忽必烈高坐石阶尽头,俯瞰偌大广场,宛如旁观,他一手取过一条油光四溢的羊腿,一手提着酒囊,饮酒吃肉,冷冷观望。

    而他眼中,杀戮已起。

    但见众甲士蜂拥而上,尽皆疯狂。

    “好,那我就让你,败!”

    燕狂徒长笑一声,双拳一攥,对着当面来敌便是击出一拳,他如今拳意镇世,拳罡惊天,内劲更是五行雷亟之力,五种气劲分化如一,相生相克,交转不息。

    就见拳势一至,那迎面扑杀而来的侍卫胸口陡然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贯穿心胸,扑通倒地。

    一拳刚出,忽闻脑后劲风逼来。

    未及回头燕狂徒已知是谁,他身子一转,右手五指一展似霹雳般拍出,双掌相对,宛如平地一声春雷,燕狂徒一头披发尽被惊人劲风拂向脑后,露出了峻刻般的面容。

    “八思巴!”

    四目相对,燕狂徒再无留手,双掌相对一瞬,一股灰气如灰焰自二人掌间升起,触目惊心,这要命的灰气,死气。

    八思巴只觉得一股阴毒寒劲透掌而来,如一股寒流沿着他的手臂蔓延而上,一张莹白俊美的面容立时大变,抽掌一撤,他双手连连变化手印,漫天手印袭来,化捏指、或推掌、或握拳、变化万千。

    燕狂徒哂笑一声,只是一拳当胸砸去。

    刹那间无数手印悉数散去,八思巴双臂皆折,咳血摔飞出去,倒地不起。

    刹那间的变化,无数利器已劈砍而至,燕狂徒脑袋一侧避过刀锋,一双手如擒雷握电,噼啪声响,隐现雷光。

    肉掌反转一扫,劈砍而来的刀剑无不是在他手心顷刻消融摧折。

    黑压压的人头,人山人海,一拨刚毕,再来一拨,燕狂徒身形一沉,双腿贴地一扫,竟是使出了最常见的扫堂腿,他身怀盖世功力,又携气血之力,一举一动,一招一式,莫不是暗含无匹大力,只被他双腿扫中,无不是倒地哀嚎,可惨叫刚起,便已被踩踏成泥,

    燕狂徒双拳翻飞,兵器气劲,在他面前无不是如和煦春风,难尽全功,每每一拳击出,便有人命丧当场,宛如被万斤巨锤砸中,浑身骨骼尽碎,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混乱中到处都是血雾,冲天而起的血腥味几乎填满所有人的口鼻,浓稠的仿若深陷血池,吸一口都是腥气。

    爪劲,拳风,指风,剑气——

    入目所及不是黑寒的刀兵铠甲,便是殷红的血水。

    燕狂徒双手捏爪,爪劲嗤嗤破空,但凡被其扫中,无不是剥肉剔骨,有的更是被绞中,请客身首异处,成了一地残肢。

    “杀!”

    剑气再现,陡见燕狂徒邪张暴起,衣袂发丝无不翻飞,缕缕璀璨剑气交织如网,横扫当场。

    周围本是扑杀上前的侍卫立时一滞,继而浑身上下射出无数喷薄血雾,而后齐齐倒地。

    忽必烈看的沉默,他大口撕咬着羊腿,豪饮着酒水,眼见燕狂徒大开杀戒,竟无一合之敌,连国师“八思巴”都败了,就见其一把扯下身上的衣裳,精赤着满是刀伤箭疤的身子,高声喊道:“谁若伤他一刀可得三千金,砍他一臂可得五千金,剁他一足可封侯,得万金,金钱美人应有尽有。”

    燕狂徒环顾一扫,自己仿若置身血海尸山,脚下血流成泊,一地尸骨。

    整个广场,但见是无数双数不清的眼睛,正通红疯狂的看向他,手中刀枪剑戟,兵器各异。

    燕狂徒睨了眼忽必烈,竟也褪去了身上已被染黑的袍子,他右臂伸出,一边慢慢踱步,一边勾了勾手,嘴里轻笑道:“进!”

    “杀,杀啊!”

    一时间呼声暴起。

    燕狂徒脚下一动,狞笑中大步狂奔过去,健步如飞,奔走间双臂一展身形一晃,双手之中已拧下两颗头颅,双手再动,立见刀碎枪折。

    这时候,就听。

    “大汗有令,谁若杀他,可封王!”

    这下所有人全都沸腾了。

203、大开杀戒

    “杀!”

    “杀啊!”

    “杀了他,可封王!”

    ……

    震耳欲聋的声浪,一浪盖过一浪,嘶哑喊声,似是群鬼吼啸,一只只通红的眸子无不恶狠狠的盯着那精赤着上身,如化身狂魔的不世身影。

    血泊、残肢、断体,堆积成了一个殷红肉山,冲天的血腥气几乎让人闻之欲欧。

    燕狂徒立足尸山之上,浑身上下无不是尽遭血染,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宛如一口古井似的眸子,俯视冷睨着一个个冲杀上来的人。

    一夜未休。

    又有人冲来,燕狂徒抬手凌空一指,那人眉心当即炸开一个血洞,成了尸山的一部分。

    已不知死了有多少人。

    忽必烈同样一夜未眠,广场上高燃数堆熊火,映照着一夜的惨状,也映着他那张默然铁青的脸。

    陡然。

    “哧!”

    “哈哈,我射中他,我射中他了!”

    一个弓弩手立在远处,见箭矢射中燕狂徒后背当即欣喜若狂,似是疯魔一般,又哭又笑。

    可下一瞬所见却让人绝望,就见燕狂徒背后肌肉起伏一颤,那支箭居然自行退了出来,露出的伤口不过浅浅一个红印,与那满身的血污浑在一起,难以分辨。

    忽必烈沉声道:“赏,三千金!”

    一旁的护卫闻言抬出一个箱子,一经打开,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金子。

    只是正在哭笑的弓手却倒下了,一缕剑气横飞而来,自他脖颈斩过,血痕如线,头颅已然搬家。

    忽必烈面无表情,神情平淡,吩咐着:“去,把这三千金给他家人送去,若无家人,与他同葬!”

    见到这些金子,又听到忽必烈的话,所有人更是不要命的往上冲。

    燕狂徒嘴角一咧,浓眉斜飞,双目狭长如刀,一扫又围上来的蒙古兵十指已然箕张,指尖气劲剑气疯狂激射,宛如箭雨,数不清的血花自黑寒甲胄中溅射出来。

    又是一地哀嚎。

    “杀!杀!”

    皇城之中,仿佛只剩下这么一个字,混杂着无数各异的嗓音。

    一直杀到天明。

    满城戒严,只见皇城内外已是围满了闻讯赶来的大军。

    内城之中。

    但见现出惊世骇俗一幕,原本空旷广大的广场上,竟是堆起了一座五六丈高的尸山,血流成河,仿佛化作了修罗场。

    天明将至时,天地间飘起了北风,冷冽刺骨,惨叫喊杀声中,飘起了片片晶莹白雪,飞霜,寒雪,人间寒冻。

    尸山顶上,燕狂徒立着,接过一片片雪花,平静的望着它们化在手中。

    “啪啪啪!”

    忽必烈鼓掌赞道:“尊驾果真好武功,功参造化,竟是凭一己之力,杀我一万多将士,如今举城上下,我大军足有四万众,今日只要你能将他们杀干净,我这头颅任你摘取!”

    杀到此时,燕狂徒浑身上下早已难见一块干净处,满身血污,便是披散的头发都滴着粘稠的血水,可脸上却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慈悲意。

    “弓箭手准备!”

    “射!”

    城头城下,城内城外,但见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天罗地网一般。

    一声令下,立见一蓬箭雨如飞蝗过境般铺天盖地落来,燕狂徒长身而起,周身护体罡气已然撑开,箭矢纷纷坠落,却又被他双手摄起,劲力运转周天,气息一动,箭矢已盘旋一转,在他身旁绕了一圈,又射了回去。

    箭如雨落,也不知多少人被钉死在了地上,顷刻倒下一大片。

    见又有人冲来,燕狂徒右手笔直一伸,朝着一座偏殿虚抓过去,五指内扣,掌心凭生浩瀚吸力,天地间的飞霜寒雪无不齐齐一顿,那偏殿在吸力的笼罩下陡然震颤起来,屋瓦皆碎,最后被连根拔起,摄到空中,继而又狠狠砸下。

    惊世一幕,震撼众人。

    “轰!”

    陡闻一声巨响,尘烟激散,适才黑压压的人山人海,已被一地残垣断壁埋在下面,变作血泥。

    一拨刚灭,再听那城门口密集脚步再起,无数甲士如潮水涌入,当真是无穷无尽,死不尽,杀不光。

    又是一轮新的厮杀,北风怒吼,天降大雪。

    “先等等!”

    蓦然,瞧着那些仿佛始终杀不净的人,燕狂徒忽起开口,他眼皮一抬,眼波微动,很是平静从容的说:“别动了!”

    说着别动,可那些蒙古兵又怎会给他喘息的机会,扑杀的愈发急进,但见一股难以想象的剑气陡然自他体内轰然倾泻出来,自丹田而起,自天灵而出,仿佛贯穿了天地化作一道冲天的光柱。

    “风为剑、雪为剑、飞霜为剑、天地为剑——”

    他每说一句,体内剑气便暴涨一分,浑身上下已在迸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光,便是发丝上都弥漫着一层晶莹,锋芒璀璨,直冲天穹雪幕,好不骇人。

    “——今日我化天地之寒为剑气,且看你我谁主沉浮!”

    说罢,他与忽必烈对视而立

    杀机骤起,锋芒遍地。

    那本就刺骨入髓的冷意顷刻间愈发寒冽,如一股汪洋寒流,似是吸一口便能冻结五脏六腑。

    风在吹,雪在落。

    霜如刀,雪如剑。

    燕狂徒宛如沟通了天地,刹那风云变色,天地间本是飘飞的霜雪,此刻无不齐齐笔直而下,如箭似雨,落到了地上,落到了人的身上。

    如天发杀机。

    忽必烈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虽不通武功,但乃是一代雄主,自然感受到了天地间的可怕变化,惊疑间沉声道:“去——”

    可他忽然又不说了,一张脸骤变惨白,瞳孔一驰一缩,身子抖的更厉害,似是惊觉到了什么,侧头一瞧周围,但见身旁群臣侍卫,竟然全保持着生前的动作神情,或躬身垂听、或抬目张望,或惊恐万状,可唯独没了生气,动也不动,已无气息。

    竟是无声无息的死了。

    忽必烈又朝燕狂徒望去,却见那无数扑杀的甲士也不动了,步了这些人的后尘,居然全是冻死的,转眼之间,广场上似是立了无数世俗冰雕。

    霜雪落下,冷的吓人。

    忽必烈望着燕狂徒,先是沉默良久,忽而放声大笑起来。“好武功!”

    笑罢,他自腰间拔出一把寒光凛凛的断匕,绕着喉咙割了一圈,血如喷泉,溅出数尺。

    有此高手,任他逃到天涯海角,终是免不了一死,与其死在别人手上,还不如自己动手,逃不过了。

    如此。

    整整过了三天。

    三天三夜,皇城之中的喊杀终于偃旗息鼓了,满城上下,寂静的可怕,无数人战战兢兢,惊惶不已,生怕祸及自身。

    大雪时断时续。

    风声穿过空旷的街道,呜咽如哭,听的人不寒而栗。

    “驾!”

    “驾!”

    ……

    城外又有大军赶了回来。

    “是阿术将军,阿术将军回来了!”

    一拨人马疾驰而进,直奔皇城。

    “大汉呢?”

    “大汗正在皇城中与那大宋国师厮杀!”

    燕京虽已更名,然迁都之举尚未成功,城中南征将士此时十不存一,眼见这一切,阿术心头一紧,纵马毫不避讳,直入宫中,沿途所见,死寂冷清,似是浑然无人。

    倏然,他眼神一沉。

    “你们不进去保护大汗,围在这里做什么?”

    正欲训斥,不料他这一来,那些人如受惊动,只在许多惊呼中纷纷摔倒在地,赫然气绝多时,脸上依旧神情各异,似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进宫,进宫!”

    阿术翻身下马,脸色大变,高声大喝,自己已率先冲进了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尸体中,竟然全是冻死的?前两天那场大雪虽来势突兀,可他们生在北方又怎会是这般结果。

    浑身上下无一伤势,但生机断绝。

    几为副将统领随他在尸体中穿行而入,费了一番功夫,只等这一进去。

    “啊,这、这是?”

    阿术步伐一顿,而后浑身剧震,他一张脸似涂抹了一层白灰,望着面前一幕嘶声脱口,只觉得眼晕目眩,一股凉意自心底而起,散及全身骇的他手足冰凉。

    入目所及,真可谓是尸山血海,尸体尸体,遍地都是尸体,而在远处的玉阶上,只见忽必烈那熟悉的身子端坐如故,可項上,已空空如也。

    “生未必乐,死未必苦,你们来的可是有些迟了!”

    声音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待看清那人面目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见一道身影浑身乌红,犹如厉鬼,俯瞰睥睨下来,手中提着一颗头颅,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面。

204、武道称魔,天下无敌

    “你、你就是大宋国师?”

    阿术颤声道。

    大雪早就在两天前停了,此刻春光和煦,却无人感觉到一丝柔和,反倒更觉寒冷。

    燕狂徒只是淡淡打量了他一眼,并未接话,反倒把视线瞥过另一边。“八思巴,本座那日的话,你还未给答案呢?”

    视线那头,一个黄衣喇嘛正盘坐在地,身下已被血水浸染通透,双臂自行垂落身侧,俨然已是重伤。

    正是蒙古国师,八思巴,他低头垂目,道:“大汗乃不世雄主,今日一死,八思巴此生绝不会再择他人为主!”

    “这么说你想要求死?”燕狂徒提着忽必烈的头颅,长身而起,平静道:“也好,你若死,西方藏地,吐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待我归去,就先平吐蕃,将你密宗一脉悉数荡平,一一夷灭——”

    八思巴闻言双目陡张。“尊驾既是精通密藏佛法,修为高深,想来亦是大智慧之辈,怎得如此嗜杀?岂不知因果报应?”

    “嗜杀?我杀谁了?”

    “这满城将士难道不是葬送在你一人之手?”八思巴怒道。

    “人?呵呵,我杀人了么?”燕狂徒步步走了下来。“八思巴,亏你苦修一世,拜为帝师,却仍是不循天道,不知变通,岂不知我杀的非是人,斩的只是罪业?”

    “两国连年交战,战祸过处寸草不生,浮尸十万、数十万,这些人封候拜将,何尝不是与我一般?满身罪孽。我杀万人是杀,他们杀一人便不是杀?如今诸般罪业尽归我身,岂不妙哉,我舍己以为人,与你普渡众生何来区别?”

    饶是八思巴佛法精深,纵横禅林,也被燕狂徒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一张脸时青时红,气的浑身颤抖,最后又归为苍白,闭目道:“阁下武道已称魔,本座无话可说!”

    “武道既吾道,神也好,魔也罢,不过胜负生死罢了!”

    燕狂徒不以为意。

    “大胆,你、”

    阿术强压心头震怖,望着燕狂徒手里的头颅,一抽手中腰刀,怒声道。

    “嗯?”

    燕狂徒视线一移,与之对视望去,眸子稍稍一眯,阿术只觉心头如遭重击,眼前之人竟陡拔而起,高耸巍峨,不由得踉跄而退,竟是丧失了胆气,心神为之一夺,手中腰刀脱手而落。

    其他的人更是像定在了原地,大气不敢喘,动也不敢动,冷汗涔涔,恐惧莫名。

    径直走到一处,燕狂徒拾起地上已经发黑的青袍,淡淡道:“八思巴,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回答我!”

    八思巴沉默良久,最后望向阿术。

    “将军保重!”

    “哈哈!”

    只待他话完,燕狂徒伸手已抓其肩头,二人立似飞鸟般掠起,化作一道虚影,横飞二十余丈,落在城头。

    笑声未散,就见他身子再闪,已投向城外,倏忽来去,眨眼不见。

    只剩下一众吓破胆的将士木然的望着眼前一切,

    阿术沉声道:“今日之事暂且保密,你们快去通知伯颜大哥,剩下的人封锁城门,不准人进出,谁敢硬闯,格杀勿论!”

    “是!”

    ……

    众将惊魂未定的散去。

    只剩下阿术走到忽必烈的无头尸身前,扑通跪下,语带悲怆道:“长生天啊,你难道已经抛弃你的子民了么?大汗啊!”

    说完已是伏地痛哭不止,泣不成声。

    ……

    一天后。

    襄阳城外。

    一个探子纵马而来。

    “快开城门,我有要事禀报,还请速速带我去见将军!”

    这襄阳守将名叫吕德,非是旁人,正是当年“合州一战”中的守城之将。自当年大退蒙哥,这十余年来他无一天不是与强敌苦战,从合州打到襄阳,转战数千里,死守十余年,奈何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朝堂之上皇帝昏聩,权臣当道,且元军势大,这些年他也不知向朝廷送出多少求援的消息,可惜那贾似道把持朝政,每每总是敷衍,时间一久,他已是抱了必死之心。

    不想这去年的“罪己诏”一出,新帝登基,竟是淮安王,吕德是夜大醉了一场,又哭又笑,心道天下有望,可是这帝位更迭却也生出诸般变故,大宋之内,各处怨声载道,不少地方生出叛乱,又有元军兵至,可真是内忧外患不穷。

    他心中必死之心非但不减,反而更甚,只道是为了新帝,为了天下也要争取时间。

    可这斥候传来的消息却让他一愣,愣的他呆坐当场,众将无不是如此,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将军,那元军确实已经退了!”

    “退了?如今新帝根基不稳,竟然退了?”吕德仍是不信。

    斥候也是一脸的激动。

    “不错,确实退了,我是看着他们往北而去,恐防有诈又多等了两个时辰,这才回来通报!”

    “这怎么可能?莫不是他们后方出了变故?”吕德越想越有可能,狠狠捏住拳,喜极而泣。“天佑我大宋,哈哈,当真天佑大宋啊!”

    “怎么?我很像老天爷么?”

    他正喜极,不料堂外就听到一戏谑的声音。

    “什么人?”

    所有人纷纷大惊,拔刀应敌,已箭步赶了出去。

    “行了,给我准备一桶热水,我得好好洗个澡!”

    吕德就见眼前一花,那房顶便闪下一道人影,好家伙,这一下来,一股扑鼻冲天的血腥气立时涌来,众将想要打量,可眼前人蓬头垢面只如乞丐,一手拎着青布包裹,一手抓着个重伤的喇嘛。

    “你是?”

    “本座燕狂徒!”

    众人又是一惊,不料眼前人居然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当初也就新帝登基册封时现身过一次,往后便再无踪影,还以为求仙问道,隐匿深山了呢。

    “吕德见过——”

    当下就要行礼。

    “我换洗一下就走,这东西你让人给皇帝送去!”

    燕狂徒随手把包裹抛给吕德,只因担忧伯颜听闻忽必烈的死讯行鱼死网破之举,他一路上歇都没歇,连夜赶回来,适才见其退兵撤走,这才放心。

    “国师,这是?”

    包裹解开,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几日的光景,那头颅已灰败泛青,还散着一股腐味。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会退兵么?本座亲去了一趟大都,这可是忽必烈的脑袋,送到京城功劳归你了!还有这和尚,找人给他换洗一身衣裳,也送到京城去,勿要怠慢,这可是蒙古国师,往后能否收服吐蕃,还得靠他!”

    “啊?”

    这消息简直是一个比一个惊人,甚至燕狂徒说完还有人没反应过来,怔愣原地,半晌才回神,惊呼失声,神情癫狂。这可是个惊天的大消息,只要传出去整个天下都得震荡,忽必烈身死,大宋不但得以喘息,蒙古之中只怕也要因夺势而分崩离析,大有可为。

    八思巴只是闭目不语,像是入定,静如石像。

    “国师辛苦了,请受吕德一拜!”

    待几位将领反应过来,无不拱手弯腰,低颈垂头。

    “快快里边请!”

    ……

    不过短短三天,大宋国师孤身直入大都斩杀蒙古大汗忽必烈,生擒帝师八思巴的消息便已如飓风般传遍中原。

    这一战,大都驻扎的元军精锐,折损约三万七千余人,燕狂徒一战而威压天下,奠定了不世凶名,武道称魔,天下无敌。

205、时间匆匆过

    当现在成为过去,岁月更迭,几多豪杰?

    王屋山上。

    自当年论道已去了五年,这五年来北方诸王争雄夺势,中原算是争得了漫长而平静的休养期。随着诸般举措律令颁布,公羊羽这老儒生只把曾经未曾实现的抱负一一付诸行动,梁文靖也是尽立力收势着烂摊子,忙的焦头烂额,偶有闲暇,也是跑来请教一些难事,直嚷嚷着等天下大定,他就退位归隐。

    至于梁萧,居然是被“公羊羽”以顽劣不堪为由收入门下,也不知武功学的如何,久未得见,除此之外,云殊亦是被“公羊羽”收为门徒,倾囊相授。

    还有这些年倒也有不少江湖中人前来“王屋山”拜师学艺,只是俱都失望而归,难见燕狂徒一面,天下只道这位国师神出鬼没,难见行踪。

    天刚一亮。

    “姓燕的,你出来,我要与你再打一场,咱们可有言在先,不拼内力,只斗招式!”

    玉簪峰下,一个披头散发的蓝衫老者正叉着腰朝着峰顶的草庐嚷嚷着,嗓音洪亮,似是又悟到了什么绝世神功,信心满满,可是这右眼眼窝却泛青。

    老者可不是别人,正是“灵鳌岛”岛主释天风。他总觉得当初败的不服气,跟着老婆回到“灵鳌岛”后一直耿耿于怀,三年前又偷偷摸摸的跑了出来,一来便赖在“王屋山”了,而且隔三差五就要找燕狂徒打上一场,结果顿顿鼻青脸肿,最后更是提出只斗招不斗力。他一身所学驳杂,最后悟得“无我无相”诸般方才化有形于无形,武道精进大成,故而招式变化近乎于道,玄妙莫测。

    还别说,论招式变化释天风总算是不至于那么块落败,他天资不凡,但凡别人的武功招式只要与他一交手,竟是能一一模仿过来,加之燕狂徒毕生所学便如浩瀚汪洋,只如尝到了甜头,一发便不可收拾。

    三年下来,他不但武道大进,而且还从与燕狂徒的比斗中学到不少奇门路数。

    可代价便是他那“无相神针”与“无我无相”也被燕狂徒学了去,“翻天三十六路奇”本就可包罗万象之变,当初看见燕狂徒施展出他的绝技,释天风的神情可是相当精彩。

    “释施主,你昨天不是才挨过打么?”

    一旁拿着黄面馍馍的小和尚扬起脑袋,腮帮子鼓鼓的一看就是嚼着东西。

    “你这个小秃驴,不说话会死啊?踏踏实实吃你的馍馍!”释天风一听挨打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吹胡子瞪眼的望着小和尚,旋即顶着黑眼窝一笑。“花生小和尚,要不你先和我先打一场?大金刚神力你学到第几相了?”

    “我已经学完了,我不打,我待会还要去喂青狮呢!”

    花生憨憨一应,指了指不远处卧着的黑马。

    哪想刚说完,释天风眼睛便是一亮,脚下施展出“乘风蹈海”的绝世轻功,人影一闪就到了花生身后,对着他雪亮的小光头敲打了一下。“嘿嘿,看打!”

    顺便把他手里的馍馍抢了过来。

    被打了尚且不怒的花生眼见手里一空,立马眼睛一红,慌张道:“还我馍馍……”

    “嘿嘿,来打我呀,打赢我就给你!”

    释天风是腾转挪移,在林间左蹿右跳,一会灵动的似是个猴子,一会灵敏的像是狐狸,变幻千姿,就见花生小和尚红着眼睛伸着双手在后面赶着,一时间倒是添了几分热闹。

    再说峰顶。

    朝阳之下。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立在崖边对着晨光吐纳,一呼一吸之下,口鼻间的茫茫山雾宛如化作一条几寸长的云龙,随着气息吞吐,游腾往来。

    足足盏茶的功夫。

    旭日东升,只见天地间有缕缕紫气凝聚飘来,这却是昼夜交替,阴阳消长时催生出的天地之气,至纯至阳,落于燕狂徒面前,与那山中水汽相融,化作点滴紫露,被他收进一个玉瓶之中。

    如此,待沉下气息,燕狂徒方才望向林中追逐的二人,笑了笑,只把瓶中紫露混着石案上的百花蜜调配成膏,这才冲出一杯茶水。

    “哎呀,你快瞧瞧,我这是不是又白了一根头发?”

    正这时候,香风袭来,白飞飞似是阵风一样小跑到近前,脸上写满了惊慌,指着额角的一缕头发。

    几年的光景,二人的容颜也终于开始现出了明显的老态,燕狂徒半黑半白的头发里,那些灰意正在一点点的消失着,眼角多了皱纹,而且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浑厚的气血也开始有了衰减的趋势。

    算起来,二人的岁数已快七十了,有此变化也属正常。

    “怎么会,还是那么漂亮!”

    按下白飞飞慌乱的手,燕狂徒柔声笑道,又把那茶水给她推了过去。

    “哼,老不正经!”白飞飞白了他一眼,取过茶水抿了一小口,然后狡黠一笑,又把茶杯递到他嘴边。“张嘴!”

    等亲眼瞧见燕狂徒喝下一口,白飞飞方才喜笑颜开。

    “涅槃之法感悟的如何了?”

    燕狂徒忽问。

    白飞飞笑靥一黯,似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她道:“还不成,我精神之道不够精深,还需时间,何况此法要枯坐百年化作肉身佛,彻悟生死之道,功成与否尚且两说,我只怕——”

    却是这涅槃之法并不能十足功成,乃是由生入灭,由荣转枯,如那“大轮法王”枯禅百年方可功成,于入灭之间断一切烦恼执着,领悟寂灭涅槃之意,似草木秋枯春发,倘若精神之道感悟不足,与“圆寂”无异,自寻死路。

    “无妨,那就再等等,何况我还要再守守这天下!”

    燕狂徒安抚着她。

    这时。

    “呜哇,你还我馍馍!”

    就听峰下哭声传来,释天风轻功冠绝天下,花生又如何追得上,打又打不过,眼见馍馍被释天风咬去几口,花生立时委屈的哭了起来。

    白飞飞一瞧立时“噗哧”一笑。

    “莫要哭了,我待会下厨做顿好吃的!”

    花生才一抹眼泪,忙不迭的往峰上赶去,嘴里道:“多谢白婶婶!”

    “好啊,姓燕的你醒了,那咱们就再较量较量!”

    释天风自是也听到了,见到燕狂徒当下兴奋大吼一声,双臂一震一展,便已凌空荡起,只如飞鸿踏雪足尖虚点,便盘旋而上,轻功是愈发的登峰造极了。

    燕狂徒自然来者不拒,身形一转,便已自崖边扑下,二人只在空中便已斗了起来,斗招不斗力,一打便是半柱香,结果就是释天风另一个眼窝也青了。

    天下再归平稳,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蒙古之变竟也逐渐平息,又是一年,北方传来消息,忽必烈嫡长子真金在伯颜、阿术等将帅的拥护下继承大汗之位,坐镇北方,一统草原诸王,一时间风声鹤唳。

    所有人都知道,又要打仗了。

    直到有一天。

    “燕大伯,燕大伯!”

    一个少年疯也似的赶到了“玉簪峰”下,来人竟是梁萧,他背后还背着一个少女,气若游丝,身受重伤。

    梁萧泣不成声,跪倒在地。

    “求求你救救阿雪吧,都是我的错!”

206、纯阳铁盒

    “燕大伯,求求你救救她吧!”

    梁萧痛哭不止,磕头如捣蒜,额头转眼已是青紫一片。

    “背她上来!”

    玉簪峰上,响起燕狂徒的声音。

    “是!”

    一听应允,梁萧欣喜若狂,也顾不得额上的伤势,背着少女便疯也似的发足奔上峰顶,遥遥就见那凉亭里一人临风而立,一人面阳而坐,风采尤为超然。

    未等他接近,梁萧就觉一股莫名异力临来,背上少女如被清风卷起,飘到亭内。

    只见女子身穿绿衫,白嫩圆脸,瑶鼻樱口,眉目清秀,胸口血迹一片,秀眉紧蹙,嘴里仍是含混的嚷着“萧哥哥”之类的话。

    “剑伤?”

    白飞飞瞧了一眼,遥遥隔空一拂,外溢的血液立时止住,却非愈合,而是被她以精神力暂封,玉指一竖,指缝间已露金光,数根毫毛金针离手飞出,纷纷没入少女心脏周遭的几处大穴。

    “哇!”

    金针一落,陡见少女张口一吐,一口淤血随声吐出,如泼墨般洒在了一旁的石案上。

    此时再看,少女紧皱的秀眉已慢慢平展了下来,起伏的气息也变得顺畅平和了许多。

    白飞飞按指把了把脉,瞥了眼神情紧张的梁萧,笑道:“我去给她上点伤药,你在外等着!”

    言罢,已托着少女进了不远处的竹庐。

    “你不是在宫中么?如何这般狼狈?”

    燕狂徒此时方才睁眼,转身望向梁萧。

    “另外,把桌子擦干净!”

    他又指了指溅了血的石案。

    “呼!”

    眼见阿雪无事,梁萧长吁一口气,身子一软就瘫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时笑时哭,疯了一般,可见是喜极而泣,心绪散乱。

    好一会,待内心平复了一些,他才一抹泪水。

    “宫里太无聊了,师傅便把我送到了天机宫,结果更无聊,天天解什么十算,我就偷偷跑了出去,结果——”

    他说着似联想到什么,自背后一摸,这才瞧见原来还有个包裹,只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才见居然是个黑不溜秋的铁盒。

    梁萧复又道:

    “——他们说这可是和“灵道石鱼”同名的玄门至宝,叫什么纯阳铁盒,内藏丹书火符,好多人都在抢,我一时好奇也跟着抢,结果就遇到了阿雪!”

    当下只把前因后果,又把与阿雪如何同生共死,一一详细的说了出来。

    “砰!”

    说着说着,梁萧神色一恼,恨恨然的把铁盒掷在了地上,气道:“早知道我就不抢这个破铁盒了,害得阿雪替我挡了一剑,倘若她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铁盒还没落地,却陡然停在空中,继而又慢慢浮到了燕狂徒的面前,落到了他的手里。

    “你想让我解开它?”

    燕狂徒望向梁萧。

    哪想梁萧忽然对着燕狂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仰头朗声道:“燕大伯明察,梁萧当初得见“纯阳铁盒”便是想将其当作拜师礼,拜入燕大伯门下!

    “那现在呢?”

    燕狂徒神情平静,打量着手里的铁盒,就见这盒面上居然有七百二十九个小方块,每个方块上都镌有一个簪花小楷。

    梁萧稍有迟疑,他跪在地上不答反问道:“不知燕大伯可否收阿雪为徒?”

    燕狂徒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坐了下来,眼中光晕流转,双手十指已飞快扭动起铁盒来,灵活如飞,只在梁萧吃惊的注视下,铁盒上居然隐隐泛出光来。

    奈何阳光太盛,光华不显。

    “阳光太大了!”

    燕狂徒并未停手,嘴里只是“嗯”了一声,可周围的天光却飞快暗了下来。梁萧惊讶之余,他适才还记得正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天色怎得这般快就黑了,抬眼张望,却见头顶灰雾遮天,阴云盖顶,竟然笼罩了整个“玉簪峰”。

    梁萧只是一愣,旋即脸色骇然,定定的看着正专心扭转着铁盒的燕狂徒,莫不是天象变故是眼前人所为,此等盖世功力,只怕真的已达仙佛之境了吧。

    再看手中“纯阳铁盒”,光华愈发明显,自内向外透出,在铁盒上烙印出一块块光斑,燕狂徒依旧扭动着铁盒,就见铁块变化,那些光斑拼合而成,竟成了一个字。

    “紫!”

    “府!”

    “元!”

    “宗!”

    紫府元宗。

    据传此物乃是当年“吕洞宾”所留至宝,内藏丹书火符,得之可证仙道,每每现世无不是一场腥风血雨。可自古以来,除却当年张紫阳外,便再无一人打开,不想今日再开。

    “那些光斑居然是笔画!”

    便在最后一字合成一刹,铁盒内倏地传出一阵琴音剑鸣般清吟铿锵的声音,盒内光华陡然大盛,铁盒一震,竟是裂开。

    燕狂徒再一拧。

    铁盒已唰唰落地,变成二十六个铁块,盒内还有一颗发光圆球,那圆球好不古怪,表面气分阴阳,半黑半白,似云烟流水,犹如活物,二气似是在争,一会阴盛阳衰,一会阴盛阳衰,彼此时亏时盈,你来我往,相争不休。

    “莫非,天助我也!”

    燕狂徒将圆球攥在手中,感受其中的阴阳二气,不由喃喃叹道,他如今涅槃之法遭遇瓶颈,阴阳生死之变难悟,不想值此紧要关头,竟是得到纯阳子遗留下来的道教秘典。

    梁萧见他失神不动,又望了望头顶飞快散去的阴云灰雾,只觉得如坐针毡。

    正这时,耳畔就听。

    “起来吧,那孩子我收作弟子了,往后就留在山上吧!”

    燕狂徒收着那些铁块,轻声道。

    “真的?”

    梁萧惊喜莫名。

    “吕洞宾的纯阳铁盒?”

    忽见一个人影似御风而来,双脚踏空虚点,足不沾地,尖贴着山壁直直飘上,最后凌空一翻,已到峰顶。

    正是释天风。

    二人围坐桌边,手里都拿着一个铁块,方方正正,每个铁块又有许多小铁块勾连而成,亦可如先前铁盒那般扭动拼合,其上亦是字迹分散。

    释天风与燕狂徒皆是武痴,对武道的理解皆是非凡,依照字意文理,只是一眼各自便有了动作,神情立时各异。

    燕狂徒神情平淡,喜怒难见,十指飞动,唯有遇到晦涩字眼方才略做停顿,释天风则是随着铁块扭动时而皱眉、时而喜悦、时而沉思、时而颔首、时而摇头。

    一来一去,等到夕阳西斜,小和尚牵着青狮回来,这些铁块方才拼合成功,拼接在一起,成了一块铁版。

    其上小字成篇。

    “成了!”

    当先只见“紫府元宗”四字。

    其下又分入定、洗心、初九、玄用、神微、鼎瑞、活得、灿烂、胎息、辟谷、仙游、归真十二篇,字词艰深晦涩,所记多为道家真意。

    燕狂徒只是精神念头一扫,一切便如烙印在脑海中。

    其他人譬如释天风与梁萧正看的茫然不解,不想身旁豁然现出一股浩瀚气机,当下纷纷心惊瞧去,但见昏暗暮色之中,燕狂徒此刻浑身竟涌现玄妙光华,时如明灭星辰,时如萤火烛光。

    气机一散,二人眼里,燕狂徒只如神峰擎天,顶星辰,冲霄汉,与日月比肩,如宇宙浩瀚。

    “阴阳变幻,以至无穷浩瀚——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莽莽丛山峻岭之上,燕狂徒屹立绝巅,只在几人瞠目结舌中,缓缓踏出了陡崖,脚下已是虚空,燕狂徒却仍旧悬空而行,脚下步步莲花,每步踏下俱有一朵红白相间的莲花凭空长出,一连踏出十步,方才停下。

    人间苍茫,星空浩瀚,燕狂徒踏莲而立,浑身气机宛如贯通天地,每一寸血肉,每一缕发丝似是都凝了一层光华,好似仙人临凡,佛陀降世。

    释天风状若癫狂,手舞足蹈的颤声念道:“吕洞宾真该看看,后世之中,竟有人能以十步悟至辟谷境,一步一境,旷古绝今!”

    梁萧也是睁圆了双眼失神道:

    “我的天,这怕是要成仙了!”

207、收徒

    翌日。

    “弟子阿雪——”

    少女气色犹有虚弱,伤势未愈,见燕狂徒面目冷峻,气势压迫,语气自然而然带着几分怯懦,畏畏缩缩。

    她手里捧着一杯茶,似是求救般望向梁萧,只如受惊的兔子,不明白一醒来怎么就多了个冷冰冰的师傅。

    梁萧却心头大急,直道“傻丫头”,昨晚一幕只怕古往今来能与眼前人比肩的已是凤毛麟角,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忽听。

    “等等!”

    阿雪身子一抖,寻声望去,说话的正是自己多出来的师傅。

    “你可有姓氏?”

    燕狂徒今日换了一身素白色的棉麻袍子,简雅普通,现在正坐在椅子上。

    阿雪小声道:“不曾,我自幼入了大雪山,那里的人名字都和我一般!”

    燕狂徒稍作沉吟,他身怀“他心通”这等佛门神通,他人之心一念即可窥之,念头一起,少女心中所想多半已受感知,只见大半都是梁萧的影子,俨然是少女怀春。

    “师傅怎得沉着一张脸?”

    “我那么笨一定会惹师傅不开心!”

    “师傅怎么不爱笑啊?”

    “便是师傅救了我么?”

    “既然是萧哥哥的大伯,那我是不是也该叫大伯?”

    “我一定要好好练功,让萧哥哥开心,也让师傅开心!”

    ……

    总而言之,全是些胡思乱想的念头。

    燕狂徒心里哭笑不得,脸上却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他尽量放柔语气。

    “既入我门下怎能无姓,万事万物,有来有去,有始有终,有名焉能无姓?你心性纯净,取我姓氏却是不妥,便取你师娘的姓氏吧,白字与你那“雪”正是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往后,你便叫白雪吧!”

    “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行拜师礼,敬茶!”

    见这傻丫头愣在原地,梁萧不由在旁出言提醒。

    不料阿雪眼眶一红,啜泣起来。

    “阿雪多谢师傅、师娘赐姓!”

    “师傅、师娘喝茶!”

    “好,好!”

    燕狂徒接过茶抿了一口,白飞飞已是将其扶起,眼中多是怜爱。

    “为师此生对人至多只是指点,从未收徒,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门下大弟子了!”

    他说着话,右手一招,遂见竹寮里飞出一道青光,却是一柄剑,乃是当年公羊羽的“青螭剑”,青光莹莹,宛如一泓秋水,寒彻人心,鸣动不止。

    长剑落在燕狂徒的手中,他一手握柄,一手握着剑身,指肚摩挲一按,那剑名已无痕迹,右手紧攥剑身只从头至尾抹了一遍,长剑竟变得更加狭长,四尺有余,宛如一截冰棱,暗青剑身由青转紫,变的好不奇幻瑰丽。

    “师傅两袖空空,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柄剑就给你吧!”

    “姓燕的你可真是小气,你收开山大弟子竟然拿别人的剑借花献佛?”

    释天风在旁揭着短。

    燕狂徒却不理他,眼中光华陡涨,众目睽睽之下,那目中神华赫然离了眼眶,直入长剑之内。

    释天风这下是闭嘴了。

    “阿雪很喜欢!”

    少女甚是喜爱的接过剑,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师傅是教我用剑么?”

    “是也不是,先练剑,再学气,先天无形破体剑气!”燕狂徒屈指一弹,指尖立闻破空之声激鸣,一缕璀璨剑气斜飞上天,似流星赶月,将一朵浮云击散。“往后人不离剑,剑不离人,睡觉也要抱着睡!”

    “噢!”

    阿雪天真应道。

    梁萧在旁看的眼红,他浑然似没了昨日的狼狈,嬉笑道:“燕大伯,你看是不是也教我一门武功啊?”

    燕狂徒却道:“我教她难道不是教了你?”

    梁萧一听立时闹了个大红脸,阿雪亦是粉面含羞,怯生生的捧着长剑。

    燕狂徒沉默顷刻,忽望向梁萧复杂道:“你的路本非如此,奈何因我而变,说不得将来要生出几多变故,横生枝节,也不知是好是坏!”

    梁萧却是听的不解其意,他拧眉沉思,想了想,只道:“燕大伯的话我听不明白,但现在我能与爹娘在一起,又遇到阿雪,遇到你们,我便觉得很开心了,我很知足!”

    点点头,燕狂徒与白飞飞互望一眼。

    “知足好啊,你性子自幼娇蛮,未经苦楚,倘若未来成长,必是遭逢大变之故,需知岂能事事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梁萧虽仍是茫然,但还是恭声道:“侄儿记下了!”

    这年初秋,白雪拜入燕狂徒门下,为开山大弟子。

    时间飞逝,转眼又是一年,大宋休养生息之后国力渐强,兵强马壮,开始对外用兵,北征蒙古,欲要夺回北方疆土。

    吕德、文天祥之流率军西征,夺的乃是当年吐蕃诸土,加之“八思巴”威望深重,故而连战皆捷。

    ……

    “燕先生不好了,马儿跑丢了!”

    这一日,花生小和尚慌张而回,几年下来他与释天风时有交手,禅理武功皆大有进展,九如除了不时看望一番,索性就把他抛在这里了。

    “丢了?”

    青狮已通人性,又怎会走丢。

    “真的,小僧不敢妄语,之前我牵它去玩,结果它突然疯了似的挣脱缰绳,朝山下去了,我都追不上!”

    花生急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无妨,我去找它吧!”

    燕狂徒心中诧异,隐隐生出一股不妙,这不妙一起,他眉头便骤了起来,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唰的便朝山下破空射去。

    哪想这一追竟然追了一个半时辰。

    一直到一处荒野上,只闻马蹄声动,前方竟然是一个野马群,足有百来匹,奔腾长嘶,鬃毛飞动,青狮嘶鸣一声竟也跟着跑了过去。

    “唏律律……”

    一匹枣红大马赶了出来,身形高大,马鬃披散,奔动间血肉如磐石一般,赫然是马王。

    眼见青狮赶来,二者俱是抱有敌意,群马纷纷退避,两匹马已在燕狂徒远远的注视下斗在了一起。一时间群马围着二马嘶啸,阳光洒下,汗液混合着殷红的马血飞溅,青狮与马王撕咬在一起,不多时便遍体鳞伤。

    青狮居然输了,浑身伤痕累累的离开,却不是朝燕狂徒这边来的,相反似在躲他朝着另一头。

    怎么会输?

    燕狂徒想不明白,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青狮要故意躲着自己。这些年他时常为青狮以内力催发气血,按理来说体魄应该——可陡然,燕狂徒脸色倏的一白,他忘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已经快七十了,那青狮已跟了他五十多年了,五十多岁的马。

    心头一颤,燕狂徒犹豫了一下,只把气息一掩,跟了上去。

    只见青狮窜入林中,熟练的走到山崖下找到一株止血的草药,一面舔舐着伤口,一面蹭着草药,这是他当年做的事情,不想一匹马居然能记下。

    燕狂徒跟在后面复杂的看着,这一看便是一夜。

    第二天清晨青狮纵声长嘶一声,抖擞着身子竟又朝着野马群赶了过去,它似乎早已知道这里有个野马群,不出意料,又与马王撕咬在了一起。

    这一次它又输了,一条腿受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燕狂徒每每想要出手,可看到青狮奋力的撕咬,他却都忍住了。

    它又回到了林中,静静地舔舐着伤口。

    这一次足足休息了五天。

    然后又去找马群了,再一次迎战马王。

    两匹马撕咬在一起,足足斗了一盏多茶的时间,只在红马无力的摔倒中,青狮成了新的马王,就连红马也融回了马群里。

    远远望着青狮领着马群在原野上飞奔纵跃,燕狂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觉得像是堵了什么,他在那站了半天,看着青狮飞奔纵跃,看着它望了眼“王屋山”的方向,然后远去。

    傍晚。

    “回来了?青狮呢?”

    白飞飞见燕狂徒回来,身后却是空空如也,不由出言询问。

    燕狂徒抬起头来,原本光净白皙的脸上,居然多出一些胡茬,新生的短髭,眸光似也不如往日明亮,四目相对,沉默了许久,他才哑声道:“它走了!”

    说罢一头扎进竹寮,不饮不食,足足待了十天方才出来。

    这年中原战事连连,战祸四起,燕狂徒愈发沉默寡言了,除却与白飞飞和白雪说话,闲暇多是一人闭关苦修,要么就是出行,一出去就是三五天。

    一直到第二年春天。

    正在打坐行功的燕狂徒忽然听到竹寮外响起一声熟悉的马嘶,他双眼陡张,身形一闪已到屋外。

    却见山阶上一匹黑马正欢喜的奔到了近前,正是青狮,一年未见,它身上多了十数处伤疤,有新伤旧伤,也有咬伤和箭伤。

    可不想它只是垂头拱了拱燕狂徒的脑袋,便慢慢趴了下来,嘴里的嘶鸣也渐渐弱了。

    白飞飞心知这是他的心结,见青狮倒下,不免大惊失色,忙到近前,检查了一番,脸色不由一黯。

    这寻常马匹焉能活到六十年,多是二三十年已达极限,有的二十年已算老马,青狮因他之故活了六十年无疑是已达极限,寿元将近。

    燕狂徒又何尝不知,他也不知该说是什么,默然的蹲下,抚摸着青狮,却见青狮忽然对着山阶虚弱的嘶鸣了一声,就见一只走不惯山路一瘸一拐的小马驹慢悠悠的赶了上来,走到青狮近前。

    见到这一幕,燕狂徒身子一颤,他低头瞧着地上的青狮终于是再也忍不住,眼中老泪纵横。只在豆大的眼泪下,青狮打了个响鼻,慢慢垂下了头颅,再无气息。

    一旁的梁萧连同花生无不瞧的悲恸不已,阿雪更是嚎啕大哭,就连释天风亦是看的沉默不语。

    “睡吧,睡吧!”

    燕狂徒终于开口。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陡然间风起云涌,继而雨水飞落,遍地凄凉。

208、涅槃

    王屋山。

    “师傅,十天后梁萧要成太子了,皇上邀请您过去观礼!”

    玉簪峰下,翠裙女子柔声问道,她牵着一匹黑马,背后背着一柄紫色的长剑。

    “不去!”

    峰顶传来冷淡嗓音,带着几分苍老迟暮之意。

    “北方战事如何了?”

    “仍在僵持!”

    女子语气发怯。

    “这群蠢货,本座坐镇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收复故土,哼,等我一走,到时候蒙古铁骑再无忌惮,我看终是免不了国破家亡的结局,当年就该……”

    一听僵持,峰顶苍老之声立时暴跳如雷,嗓音过处便似惊雷,震的群山皆悚。

    “行了,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吵死了,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以一敌万,这般已是不错了,该做的都做了,若还不行,只能是天意难违!”

    又一个声音响起,乃是女声,亦带苍老迟暮之感。

    此声一出,前者立时止话息声。

    只见峰顶花圃间,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只肥猫。“阿雪,把北落师门带去吧,都说猫有九条命,我看一点都不假,熬的我们都快走了,它却还贪吃嗜睡!”

    女子一听慌忙跪下,泫然欲泣。“师娘可莫要再说这般话了,我还要给你们养老呢——”

    “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跪,哭的毛病也要改改!”妇人叹了口气,颇为宠溺的嗔道。

    她一松手,怀里的猫已通人性似的沿着山阶朝女子赶去。

    “你师傅你也明白,越活越回去了,刀子嘴豆腐心,那北落师门修了我二人的精神法,已算是脱离了凡俗范畴,为天地间的异兽,马儿气血浑厚,日行千里都是等闲,带着去啊,往后说不定能有大用!”

    “十年了啊,日子过的可真快!”

    竟又是十年了。

    阿雪已出落的秀丽脱俗,往日的娇憨也去了个干净,眉眼间带着几分锐利,剑意暗敛。

    她起初还好,可一听到妇人把“北落师门”连同黑马也给了她,当下俏脸煞白,颤声道:“师娘,师傅和您?”

    只以为大限将至,临别遗言。

    “哭什么,只是和你师父商量着出去走走,在山上待了十多年了,都快闷死了!”白飞飞也是叹息感伤,生离死别,谁也无法例外,便是释天风那般活脱的老头,竟然走的比他们都快,花生小和尚前些年也下山了。

    “你师傅在峰上留了些手段,往后若是生死关头,遇到了应付不了的大敌,你便去竹寮里躲躲!”

    阿雪听的泣不成声。

    “阿雪不走,我还要侍奉师傅和师娘呢!”

    “既然萧儿成了太子,那你可就是太子妃了,将来要母仪天下,可莫要这般!”浑厚沉稳的声音响起,白飞飞身旁,一道魁梧的身影走来,一头白丝迎风鼓荡,血肉似是失了光彩,黯淡不少。

    赫然是燕狂徒。

    光阴如水过,不想又是十年。

    如今大宋国泰民安,国力强盛,也算是恢复了当年的不少风采,半年前梁萧与阿雪成亲,算是燕狂徒唯一一次出山了,除外便一直久匿山林。

    瞧了瞧阿雪微隆的小腹,燕狂徒沉声道:“都是要当娘的人了,你给梁萧捎句话,他要是敢负你,本座就是死了,也要从土里爬出来宰了他!”

    阿雪哭的更加厉害。

    燕狂徒不耐的摆摆手:“行了,天色不早了,山下只怕还有护卫等着,赶紧走吧!”

    阿雪这才起身啜泣着牵马远去,双眼通红的一步三回头。

    只见峰顶两位老人依偎而站,立在风里,亦是遥遥望来,心里更觉不舍。

    等阿雪下山走远了,燕狂徒才轻声道:“咱们也走吧,你想去哪看看?”

    “去保定吧!”

    白飞飞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十年光阴,容颜已老,尽管此“保定”非彼“保定”,但她还是想去看看,忽听她耍着性子抱怨道:“我可比你老多了,走不动怎么办?”

    “那我背你!”

    燕狂徒说罢便作势弯腰。

    “现在一点心思都藏不得!”

    白飞飞笑眯着双眼,说着话便已经贴到了燕狂徒的背上。

    如今山上冷清,什么都没了,走的也是干净。

    二人一路北去,沿途游山玩水,观景耍闹,只似两个不谙世事的稚童,嬉笑往来,有太多地方有过他们的身影。

    一直到保定城。

    名虽相同,可面貌却已大变,白飞飞倚在燕狂徒背上,有时一根糖葫芦也能让她欢喜半天,有时手里的糕点落在地上哭的却似孩子般伤心。一路行来,燕狂徒也不知道哄了多少回,只似两个普通人,无视着世人的目光,走过山山水水。

    一走便是大半年。

    白飞飞越来越嗜睡,有时一睡便是一天,便是说话的机会都少了许多。

    终于有一天。

    “老头子,行了!”

    白飞飞偎在燕狂徒耳畔,说了这么句话。

    “好!”

    燕狂徒点点头,背着白飞飞奔走如飞,一直走到一处山坳间。

    他行到一个山壁前大手一挥,立见山壁震颤,碎石抖动,隆隆轰响中居然露出来一扇门户。

    里面别有洞天,山腹竟被凿出一个偌大空间,内壁镶嵌着数颗发光的奇石,光亮如晴。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唯一的便是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石床,寒气四溢,白如羊脂。

    步入山洞,燕狂徒凌空朝着一侧的机关打出一缕气劲,就听身后轰隆再起,万斤巨石已然落下,尘封隔世。

    这便是他这十年外出远行的成果,只为闭关隔世,无人得知。

    坐到床上,四目相对,燕狂徒捋了捋白飞飞鬓角发丝,道:“你先行功吧,我看着你!”

    只是半天白飞飞都没反应。

    燕狂徒问:“怎么?”

    白飞飞不舍道:“再看看你!”

    她伸手触摸着燕狂徒的脸颊,笑中含泪:““这辈子我唯一清楚,唯一诚实,唯一能够自己选择的,只有感情,本以为此生都只为仇恨而活,不想老天爷还是垂怜我的,遇到了你!”

    “真好!”

    她说着话,眼中清明渐渐模糊,似是昏昏欲睡,几欲倒下。

    “别、别让我睡!”

    可又马上惊醒。

    眼睛一闭一睁的顷刻白飞飞宛如崩溃,慌乱紧张的抱着燕狂徒嚎啕大哭。

    “我真害怕我醒不来了,亦或是只我一人醒来,我真害怕再也看不见你了!”

    泪如泉涌,白飞飞紧紧抓着燕狂徒衣裳,大哭不止。

    “你嗜武成痴,似你这般惊才绝艳,所行的江湖本不该有我的,多了一个我,你向武之心便多了破绽,心有挂碍,也许我本不该这般贪心,倘若我就此不醒,你便可一心逐道,问鼎顶峰……”

    燕狂徒心头一痛。

    “你敢!”

    他嗓音一拔,前所未有的对着白飞飞大吼了一声,双眼通红。

    燕狂徒拭着她脸上泪水,四目相对,颤声道:“你根本不知道,你才是我的江湖!”

    白飞飞愣了一愣,旋即“哇”的一声哭的愈发厉害。

    等哭够了。

    她才一擦泪水,只在燕狂徒的催促和注视下以菩萨拈花之势盘坐在石床上,浑身光华大放继而飞快内敛,如流光泡影,尽皆黯淡。

    燕狂徒柔声哄着她。

    “睡吧,只当睡了一觉!”

    一起黯淡的还有她的皮肉,只如枯木腐叶,失了光泽,像是成了一具石塑,又像是成了一块木头,嘴里呢喃着真经咒言,眼随着两行清泪慢慢合上了眼睛。

    深深看了眼白飞飞的那张脸,似是要牢牢的印在脑海中,燕狂徒不饮不食足足枯坐了三个月,见白飞飞再无异样,方才缓缓合上眼睛。

    涅槃一行,二人就此尘封,只待百载再见。

209、百载之后

    一梦飞去如电,百年过往云烟。

    当现在成为记忆,当记忆成为过去,当过去成为传说,却不知又有几人能记。

    当今天下,武林之中虽说各势林立,然却犹以三大势力为泰山北斗,这其一,当以中原腹地“剑宫”为尊,剑道精绝,根基底蕴雄厚,可谓横压天下,世上剑客无不以拜入“剑宫”为荣。

    第二个,便是“东岛”,释家传人武学底蕴深厚,诸般奇技迭出,数不胜数,名震东海。

    第三,乃是“天机宫”,亦是以剑法而名震天下,盖因昔年剑宫初祖白雪孤身一人直上昆仑,挫败“天机宫”一众高手,压服群雄,这名头自然要弱上些许。

    转眼岁月悠悠,“剑宫”已历经三代更替。

    天下皆知,这“剑宫”与皇室因果匪浅,如今当朝皇帝为梁萧之孙梁思禽,此人不但治国有方,且资质超俗,惊才绝艳,实为天下百年难遇的武道奇才,堪为一代明君。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但见百载岁月,王屋山上,坡岭间楼阁巍峨,亭台林立,其中人影绰绰,不少剑宫弟子对月习剑,好不悠然。

    便在剑光流转幻化间,夜色中忽的惊起一声惨叫。

    “啊!”

    一时间风声鹤唳。

    峰岭上接连亮起灯火。

    “什么人?”

    此代“剑宫”宫主身份本就尊贵,乃是皇族宗亲。当年皇后白雪产下一女,此女最喜剑道,故而梁萧特许入庙堂为王,入江湖为尊,继其母亲之后接管“剑宫”,后又得遇爱人,便造就了这一脉。

    只是其中也几多波折,全因梁萧登基为帝第三年,群臣谏言当挑选秀女填充后宫,以添子嗣,梁萧难拒,遂又迎“天机宫”花晓霜入宫,赐封香妃。故而白雪一念之下归隐“王屋山”,终生未再见梁萧一面,以致一代奇女子郁郁而终,晚年凄凉,濒死之际,留下“来世你为女来我为男”的悲呼。

    故而历代宫主虽说身份尊贵,却皆立誓绝不为朝廷效命,白与梁,两不见。

    白云,便是这一代宫主的名姓。

    “宫主,不好了,饭菜里有人投毒!”

    玉簪峰下,一座宫殿坐落而成。

    “哼,一帮宵小,也敢觊觎我无上剑宫!”

    年仅三十的男子身穿白衣,面容冷峻,右手一招,手中已多了一柄紫色利器,风也似的掠出了宫殿,不料刚一出去,夜色中便惊起破空声。

    “嗖嗖嗖!”

    暗箭暗器,散发着湛蓝湛蓝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雕虫小技!”

    白云双目陡张,眼中剑气勃发,毫光飞散斩破黑夜,黑暗中立时传来惊呼,现出几个人来。

    “北方鞑子?”

    眼见几人身形魁梧,眼中凶光乍现,装扮迥异于中原人,白云不由一惊。

    正自这时,身后忽觉危机,白云心道不好,忙掠向一旁,下一刻只觉腰腹一痛,一柄剑便已贯穿而过。

    他又惊又怒的看向出剑之人,居然是适才禀报的人,此人身份不低,年过半旬,做事稳重,乃是宫中长老,深得他器重,不想如今临阵倒戈。

    “陈长老,你?”

    “哼,如今宫中弟子多已身中软骨散,你一人之力如何抵挡,还是束手就擒吧,只要你交出镇宫秘典,我便不为难你!”

    白云见四周厮杀起的快,散的更快,心知大势已去,当下怒极。

    “痴心妄想。”

    说罢一剑斩出数道剑气,逼退一瞬,竟是朝着“玉簪峰”奔去。

    “哼,自寻死路!”

    陈长老冷笑一声,那“玉簪峰”上山下山只是一条狭窄山径,四面多为绝壁,上面除了一个竹寮再无其他。

    “追!”

    山路不长,峰顶更是不大,不过一处凉亭,一方石案,一间竹寮,一眼便能望到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剑宫嘴上口口声声说不为朝廷效命,可这些年来何尝不是为北拒蒙古而镇守在此,依我看你不如与我等同行,你那祖宗痴心被负,抱憾而终,难道你就不恨?”

    陈长老隐为首领,围着竹寮笑道。

    “放你娘的屁,那人欠我家的是私怨,北方鞑子却是国仇,我白云学艺不精,无话可说,可想要我背信弃义,做你姥姥的春秋大梦!”

    白云虚弱的声音自竹寮里传出。

    “呵呵,死到临头,还不积点口德!”陈长老脸皮一颤,他心中无忧,这竹寮里他也曾暗中潜进来过,里面干净整洁,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床,便只剩下幅一人高的画。

    推门而入,白云捂着腹部剑伤,正坐在那副画前。

    画中人非是女子,而是一个黑袍男人,英伟高壮,面颊棱角宛如峻刻,眉目冷冽,脸颊一侧又道细痕,披散着一头灰发,正负手而立。

    也不知是谁所着笔所画,竟是栩栩如生,几如要从画中走出来一样,眼中似有神光显现。

    “呵呵,此人莫不是你那祖宗的姘头?”

    陈长老讥笑道。

    白云脸色一青。“放你妈的狗臭屁!”

    但马上他又笑了。

    “你既沦为鞑子的走狗,可曾听过,百年之前,有人以武称魔?”

    陈长老脸色一变,他身后一众蒙古高手亦是勃然色变。

    只在冷笑中,白云翻身跪倒在地,对着花卷“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祖师爷救命!”

    “哈哈,白云,你莫不是失心疯了,这只是一幅画,百年时间,那人早已化作黄土,难不成,还能从土中爬出来不成?”

    陈长老放肆大笑。

    话音刚落。

    不想夜空中陡然炸起一声闷雷,雷声滚滚,似是苍天动怒。

    “唔?”

    倏然。

    死寂的屋内,忽然响起一声微弱的呢喃,像是梦呓,又似是喘息。

    众人头皮一麻。

    “白云,是不是你装神弄鬼?”

    陈长老吓得脸都白了,可看白云惊疑的模样却似做不的假,一颗心是立时提到嗓子眼了。

    忽然。

    “生与死,有何不同?”

    这下他们是听清了。

    沙哑如金石摩擦,刺耳无比的苍老声音,竟然是从画里传了出来。

    听的人汗毛倒竖,无不骇然,莫非,这画中人是成了精?

    “轰!”

    可下一刻,远方的群山间忽然乍起巨响,似是山崩地裂,皎洁月光从天而坠,只把方圆染成了白昼。

    “啊?那是什么?莫不是有至宝出世?”

    几人赶出屋外,望见远方山林间一道贯穿天际的月华,无不骇然失色,然后是惊疑,又看了看这诡异的竹寮,一时间各有踌躇。

    “你留在这看着白云,我们去那边看看!”

    陈长老吩咐了一声,便迫不及待的赶了过去,这山乃是道家“十大洞天之首”,传说留下不少秘密,此等异变,只以为是某种天材地宝出世。

    相隔不算远,不过两三里之距,临到近前几人就见一座坡岭顶峰炸开一个窟窿,其上焦黑一片,好似雷击所致,而月华赫然是从这窟窿落入其中。

    “山腹是空的!”

    有人惊喜的大吼了一声。

    几人想了一下,斩过一截藤条,顺着藤条,爬了进去。

    却见山腹空空,其中落满尘灰,石壁上只嵌了几颗发光的石头,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石床,还有两相对盘坐的石像。

    月华不偏不倚,正是落在了两座石像上,说不出的诡谲妖邪,让人很不舒服。

    再看地上,一团团白色的丝状物宛如枯草,盘根错节,散了一地,像是蛛丝蚕茧,无不透着诡异。

    “这是什么地方?”

    几人心里发毛的打量着四周,却是一无所有,最后把目光齐齐落向那两具打坐的石像上。

    “莫不是这石像藏——”

    说着说着,陈长老忽然不动了,他身子发颤,嘴唇哆嗦。“活、活的!”

    不光是他,其余人也看见了。

    那左手边的石像慢慢在动,浑身传出咔嚓声响,干瘪的脑袋慢慢转了过来,像是一具干尸,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待那石像转过头来,他们才终于发现,这地上蓬乱如草的白丝,竟然,是石像的头发。

    太长了,许是三丈,五丈,十丈,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

    “生与死,有何不同?”

    这个声音?

    几人骇的如坠冰窟,魂不附体,正自思索着要不要退去,不料石像干瘪的眼窝中,忽然亮起一双灰黯的眸子,骨碌碌一转。

    “你是那人?”

    陈长老骇声道,接着又是吼了一声。

    “快退!”

    言罢已朝藤蔓拽去。

    可他忽觉耳畔似有风动,再回头,一缕白练已如蛛网缠来,其余人亦是如此。

    再见白发一展,如万千锋芒激射,千万根发丝飞纵往来,连惨叫都未起,闯入山窟的几人便已化作漫天血雾。

    茫然的望着自己的双手,脑海中的记忆纷涌而至,燕狂徒恍如梦醒。

    他猛的扑到白飞飞身畔,可入手所及,却见那身躯陡然溃散,如漫天星光,燕狂徒身子一僵,干瘪的脸颊豁然一颤,而后喉中一鼓,脚下一个踉跄,登时吐出来一口血箭,而后力竭嘶声道:

    “飞儿!”

    凄厉如杜鹃啼血。

    只是,佳人已逝。

    恍惚间,燕狂徒似看见一道身影笑着飘来。

    “哇!”

    又是一口逆血。

    竟是失败了。

    “哐当!”

    正在燕狂徒心如死灰之际,忽见白飞飞的身体中掉下一块东西,那居然是一颗石头,剔透光洁,宛如菩提,隐有光华流转。

    一颗舍利。

    燕狂徒见之一愣,菩提入手,温润如玉,他眼中泪如雨下。

    玉簪峰上。

    白云正自疗伤运功,可幽深的夜色里忽闻天空惊雷再起,黑夜之中电闪雷鸣,如万千雷蛇狂舞,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正自惊疑,就听。

    “呜呜!”

    天地间陡然响起一声嚎哭。

    峰岭之上,众人无不一震。

    “呜呜!”

    须臾,又是一声。

    所有人面面相觑,却又相顾骇然。

    “哇!”

    震天嚎哭再起。

    那天空万千雷电齐齐劈下,如神鞭抽来,如神剑刺下,破空穿云,湮灭一切。

    剑宫之内,但凡闯入之人,无不被雷电当场轰杀,血肉不剩。

    苍白的闪电中,一道如厉鬼般的枯瘦身影,仰天嚎啕。

    又是一声哭。

    风云色变,大雨倾盆。

    似是天地也感其悲。

    “阿雪——阿雪——你师娘走了——你去了何处——”

    哭嚎之声中,白云眼前一花,一道**的身影拖着骇人的长发,正直勾勾的站在竹寮门前,适才留守的蒙古人早已雷击而死。

    咽了口唾沫,白云扑通跪下。

    “弟子乃白雪之孙,见过祖师爷!”

    燕狂徒神色木然,沙哑道:“阿雪也死了?”

    他目光一扫,他心通一动,白雪过往已然知晓,一双眼睛陡然发红,似是两滴未干的血。

    “梁萧!”

    “啊!”

    万千电蛇起舞,骇的天地惶惶,白云磕头如捣蒜,嘴里恐道:“祖师爷息怒!”

    这一日,临安城中,帝陵之内,忽听轰隆一声,一道水桶粗壮的闪电从天劈下,只将梁萧之墓,轰然炸开。

    “哈哈……都死了……想不到,我苦心孤诣这么久,不过是虚空梦一场……”

    燕狂徒咳血而笑,又哭又笑,笑声凄凉悲恸,哭声绝望孤独。

    只在白云心惊胆战中,面前疯魔般的身影长啸一声纵向云端,随着夺目刺眼的光华一闪而逝,连那人也没了踪影。

    ……

    ……

    ……

    天下风云再起,众多武林群雄,齐聚天允山,无不想留名其上,争得天下第一。

    却说众人正自催功尝试,远方的天际忽漫起一股心悸之氛,天昏地暗间,忽闻震天嚎哭传来。

    风雷相随,天崩地灭。

    “生与死,有何不同?”

    一道身影拖发而至,带起浓浓的死亡气机,惊的众人无不侧目避让。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沙哑之音刚落,忽见万千雷霆齐现,惊天镇世一招,雷霆之气化作一道长河剑气,以追星逐月之势,直冲天下风云碑。

    光华闪过。

    惊爆炸响。

    留名已现。

    但见天下第一剑后字迹浮露。

    “武道称魔,燕狂徒!”

    下一句,众人只听,有一冷漠沙哑之声席卷天允山。

    “本座问敌天下,求死!”

210、天下风云碑再起

    天有日月,地分九界。

    九龙变、风云生,中原苗疆常年动乱。又有西剑流之变,再历魔世入侵。佛门之祸刚解,再遭元邪皇复生,墨家巨子俏如来率群豪奔走,几度弥平灾厄。只是九界灾祸仍旧不断,难有宁日,阎王鬼途凶潮暗伏,银槐鬼市居中谋利,黑暗势力染指中苗。

    天邢道者“岳灵休”重出武林,酣战黑白郎君,再于四极封之战,大破十殿阴曹,本以为大获全胜之际,岳灵休肉身意外被夺,阎王鬼途首领绝命司竟是始朝徐福。绝命司占据其身,实力大增,夺取药人安培博雅,千年计划开启,“永生树”扎根水脉,“亡命水”流遍各界,顿时万物遭难,生灵涂炭。

    祸劫之下,遥星旻月共抗徐福,最终取得胜利,“永生树”应声而爆。

    正当雨过天晴,尘埃落定,如今江湖,风云再起。

    ——————————

    天允山,风云动。

    天下风云碑再现。

    只说群雄震撼之下,惊疑之间,天允山下,陡现神秘高手。

    心悸之氛弥散,惊呼四起。

    “竟然敢留名天下第一剑?”

    “燕狂徒?”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好不莫名震恐,当今江湖,敢留名天下第一剑的,又怎会不让人惊讶,如此言语,只怕会引起那几人的注意。

    有人却已看不惯。

    “狂妄!”

    “哪里来的无名之辈,今日我就满足你求死之言,让你败亡!”

    求死之言方落,一道掌劲凌空袭来,携扑面腥风,却是毒掌。

    掌劲刚出,身影已现,红色身影掠空扑来。

    “胡山玄掌魏长卿!”

    “砰!”

    黑袖漂浮,枯手再现,不慌不忙,二掌直迎互撞,气劲爆响之间。

    “啊~”

    一声惨呼,但见魏长卿翻飞而退,落地之后僵直不动,好似木偶,四肢血水狂涌。

    “啊!”

    又是一声,魏长卿当场爆碎四散,一地残骸。

    “好强的煞气!”

    “啊,哪里来的怪物,咱们退远些!”

    ……

    众人忌惮惊恐间,眼前形似厉鬼之人已步步踏入虚空,脚下莲花凭现,步步生莲,步步登天,只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风云碑之顶峰,背后白发迎风飞卷,如长河悬挂,冒着森森灰气。

    风声中隐传恸哭之声,凄凄切切,却又暗藏妖邪,令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寒。

    天色在变,忽风起,忽雷鸣,忽雨落,变幻不定。

    “尔等,谁能赐我一死!”

    “啊呀呀,哪来的疯子?”

    中苗高手议论纷纷。

    正这时。

    马蹄声动,唏律律,木轮飞卷,远处惊现滔天战意,风云乍变,狂暴气机袭来,尘风肆卷,众人无不侧目心惊,纷纷惊呼出口。

    “啊,那是?”

    来人竟是。

    “哈哈哈……”

    人未至,嚣狂之笑已然传来。

    “别人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啦!”

    赫然是。

    “黑夜穿梭幽灵影,白色骷髅形似马,郎唤南宫名带恨,君扬怒眉杀天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黑白郎君南宫恨。

    “你这狂妄的口气,有趣!”

    幽灵马车内,一道人影迅疾如电,身形一晃,已屹立风云碑之顶峰。

    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对峙更是对立。

    燕狂徒苍发披散遮脸,不见面目,唯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隐有光华闪现,沙哑道:“你能杀我?”

    “来!”

    黑白郎君扬眉立目,面分阴阳,黑白双发,狂笑一声,已不多言,飞身欺上,双手劲力强提,光华四射,已起惊涛破浪一击。

    忽觉风起,忽见杀机,燕狂徒身未动,背后垂落苍发此刻无不浮起,如万箭穿心,直朝黑白郎君攒射而去。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鸣不绝于耳。

    轰隆一击,各自分离。

    南宫恨眼中精光陡涨,神情狂邪无匹,战意大增。“哈哈哈——刺激——刺激啦!”

    双掌齐运,阴阳二气遥相呼应,浩瀚气机如狂涛席卷。

    “离合并流!”

    阴阳合流之间,再起霹雳一掌。

    雄浑掌力如排山压来,迫的燕狂徒漫天苍发飞舞,露出来的,却是一张干瘦如骷髅的可怖面容,一双眼珠骨碌碌一转,不避不闪。

    引得众人一阵失声。

    “轰!”

    不偏不倚,掌力落在他的胸口。

    奈何只起飞沙,只掀风尘,燕狂徒竟是动也未动,晃也未晃。

    “只有这种程度么?”

    硬受南宫恨一掌,燕狂徒沙哑嘶声道。

    黑白郎君气息一沉,继而黑白发丝尽皆狂卷,眼中战意犹如实质,怒意更甚,他又怒又喜。“你可知挑衅我的代价?”

    说罢,再次飞身扑上,拳掌袭来。

    “怒马凌关!”

    燕狂徒脚下未动,身形却似鬼魅直直贴上,双拳一握,天空立现惊雷,拳动雷落,风雷相和,一声轰隆,风云碑上,已现绝顶之战。

    拳动、掌来,两道身影腾挪辗转,已厮杀的难分难解。

    天空时有雷电劈下,以助声威。

    “哈哈——哈哈——”

    “痛快,痛快啊!”

    一次次的气爆,一声声的巨爆,山下旁观之人无不看的震撼难言,山石粉碎,大地平尘,众人一退再退。

    “此人是谁?竟这般非同凡响!”

    “啧啧啧……”

    随风起满头包扎着麻布,望着碑顶的两人咋舌不已。

    陡见。

    “轰!”

    顷刻间双拳交击,天雷齐降。

    结局竟是。

    “啊!”

    黑白郎君咳血而退。

    尚未落地,但见面前神秘敌手抬手遥遥一指,漫天雷电如剑、如网,直击黑白郎君。

    沉息吐气,南宫恨起手提势,面前阴阳二气并流汇聚,只将漫天雷电悉数吸纳入体,阴阳斗转,劲力回返。

    “啊~接我一气化九百!”

    双掌齐运再推,众人立见雷海悬天,电蟒狂啸,直冲燕狂徒而去,映的众人脸色发惨,蓝的渗人。

    “惊艳的让人失望!”

    话音刚落,燕狂徒已被雷海淹没,电蟒吞噬。

    众人心惊之余无不定睛望去,只见雷消电散,暴乱的尘嚣中,一道身影屹立未动,右手朝前摊去,掌心仍有雷光电闪。

    硬挡一击。

    群雄无不色变,各自相觑动容。

    遂见燕狂徒一手轻拂,一手再起,环顾天下,视线一扫众人,而后落向南宫恨那张阴阳两分的脸上,双手摊举至身侧,黑袍猎猎。刹那间,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机弥散开来,不过起势,便见惊涛裂岸之力自他体内横冲而出,南宫恨猝不及防,已然被逼退碑顶。

    风云碑上空,黑云滚滚,天光骤暗,无数雷霆翻滚席卷,粗如山尖,形如虬龙。

    “咔嚓”声中,雷霆划破天地一角,映照着凄惨大地。

    燕狂徒唇齿轻动,众人耳畔就听落下两字。

    “天意!”

    所施所为,竟是忘情天书。

    语罢一瞬,燕狂徒双手五指一握,万千雷龙立如神鞭尽皆抽下。

    天地黯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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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321/ 第一时间欣赏一个霸者的江湖最新章节! 作者:道无厓所写的《一个霸者的江湖》为转载作品,一个霸者的江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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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霸者的江湖介绍:
江湖何在或许某天你睁开眼,只见得窗外飞雪如絮,天地苍茫。讶异之余,侧耳去听,依稀闻得那雪中传来声声微醉微醺,半颠半笑的轻吟:红尘哪得清净,恩仇何须快意,一生一死一凋零,不过是你如蝼来我如蚁……你寻声瞧去,却听雪中响起勒缰马嘶之声。“小子,前方可是江湖?”一个霸者的江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个霸者的江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个霸者的江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