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孑然一身
第二天我起了个一大早,用特拉卓教我的办法辨识方位。我花了大概三十多分钟才弄清楚北边究竟在哪儿。
接下的事情就容易多了,我和特拉卓本来就在一路向东南前进,我要想回到文明社会,向东南前进是最简单的选择。
考虑到施特拉德可能会再次出现,树林显然是更安全的通道。我收拾好行李,继续过着在树林里风餐露宿的生活。
我原本会得不多,所以一开始我只能吃兔子,但长时间只吃一种东西,还是在没有调味的情况下,很快就会让人生腻。于是我开始学习收集其他的食物,我凭借常识避开大部分看起来就有毒的东西,但还是吃了几次小亏。
其中有一次令我印象深刻,我摘了不少像蓝莓一样的果子吃,结果却发现它有极强的致幻性,导致我接下来的一整天眼前都有大批的蓝色小人。
如果你不小心误食过毒蘑菇或者是什么致幻果,想必你就能体会我正在经历的事情,那些小人极为真实,他们有的甚至还会和你说话。
总之这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一次中毒事件,令人庆幸的是小人们在一天后统统消失了,也没有其他更加严重的症状。
忘了说,我大概花了一周的时间来锻炼我收集食物的能力,虽然还有很多东西我无法分辨,但我已确定了四种可食用的树莓类果实和三种块茎类植物。
虽然吃的已经不愁,但风餐露宿依旧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我本来就瘦,现在几乎是皮包骨头,衣服也破烂的不像样子。我决定每天给自己搭一个更好的住所,否则风吹雨淋之下我很快就会染上各种疾病。
于是我每天临近黄昏就不再前行,而是开始编制晚上睡觉用的房顶,这是个需要耐心的技术活,不留出足够的时间可不行。
起初我的手艺粗糙,编出的草棚也到处漏雨,但熟能生巧,很快我就能编出密不透风的草棚,还能编出一个草席供自己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我把这两件东西收进我的背囊里,事实证明生活环境的确很重要,在晚上有了一个比较好的生活环境后,我终于不再继续消瘦。
当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我发现我的时间多的过于充裕,我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因为我孑然一身,孤独感和寂寞感几乎要把我压垮。
为了缓解这种情况,我开始继续做特拉卓交给我的练习,因为这样我还能自己和自己说说话。但每天练习的练习量都有上限,当练习充足到不能再练习之后,我就开始弹我的琴。
接来下的日子里我每天都靠唱歌来舒缓压力,我唱儿时听过的儿歌,唱旅行途中听到的粗俗歌曲,也唱一些高雅的咏叹。
如果说这趟旅途有什么收获的话,就是我越发的喜欢唱歌和弹琴了。我已经可以完美的演奏所有我记得的歌曲,我的歌喉也比以前更加动听。
剩下的时间我则用于和世界沟通,希望能找到第二个本名,起初我尝试呼唤水之名,但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我依旧徒劳无功,哪怕我把头埋进河里也什么都没感受到。
接着我开始感受风,每当微风吹过,我就将心灵沉浸其中,但风不是天天都有,也不会总是有一个飓风给我跳或者连接,所以风的进度比水还要慢。
其他的我没再试,贪多嚼不烂,我决定把下一个目标放在水上,即便它并不能和火共存。
说到火,这些日子我对火焰愈发的精通,我每天都低吟“auir”,和火焰进行交流。
在交流中我发现我对火焰的控制力在不断进步,现在即便不使用符文,我也可以把火焰凝聚成一枚小火球或者是梭形的火焰箭。
在这种锻炼中我发现了一个事实:符文术的优越性不只在于它的可替换结构,比起自己把火焰凝聚成火焰箭,使用符文架构能为我省下不少的精神力。
这个时候我有点明白为什么特拉卓谈到符文术时总是一脸骄傲,语气也充满自豪,符文术的确是一门伟大的创造。
我继续森林中的旅程,用一块树皮来记录日期,又过去一个星期后,我感觉天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炎热,吹来的微风中带上了一丝凉意。
我意识到夏天快要结束了,于是我把每天的练习时间减少,花更多的时间在路上我可不喜欢待在初秋的森林里,况且我还衣衫褴褛,这代表我很有可能被初秋的气温击败。
三天后我终于走出了这片森林,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一条不算整洁的泥巴小径穿过这片森林,小径被踩的非常平实,没有一丝杂草,这说明这条路常有人走。
我开始顺着路走,事实证明我想的没错,几个小时后我就拐到了一条稍微整洁一点的石头道路上。
接来下的日子变得较为艰难,离开了森林,我不再有触手可得的食物来源,好在我还储存了不少食物,足够我应付一阵。但水是个不小的问题,我在尽力控制每天的饮水量,但我水壶里的水还是慢慢见了底。
雪上加霜的是,连日的跋涉让我的脚上长了不少水泡,天气也慢慢变得更加凉爽,对我来说则是寒冷。
我又走了四天,我水壶里的水终于被我喝的精光,我需要立刻找个镇子,不然我就只能接受渴死在路边的命运。
虽然行人稀少,但这段时间里还是有几辆马车从这条路上奔驰而过,每次我听到远远传来的马蹄声时,我都会立刻躲进路边的灌木丛里。直到马蹄声再度远去,远到几乎听不到的地步,我才会钻出来,继续我的旅程。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躲着这些人,但我潜意识里就是害怕和人类接触可能我在森林里呆的太久了。
又过了一天,我的嘴唇已经完全干枯皲裂,我感觉力量每分每秒都在从身体里流逝,好在命运女神眷顾了我,我远远地看见一个镇子,于是本来消失的力量又从身体的角落里涌了出来。
我加快了脚步,镇子变得越来越大,喧闹的声音从镇子里传出,那种气息感染了我,让我生出一种奇特的不真实感。我走进镇子,看起来镇子上正在庆祝某种节日,我之前听到的喧闹正是村名们在狂欢。
于是我偷偷藏进阴影里,然后在旅店的马棚里偷了几口马的水喝。这不是什么好事,但我当时已经走投无路,只要能活下去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在马棚里饱饱地喝足水,又灌了满满一壶后,我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个小镇我可支付不起这小镇的任何费用,所以还是快点离开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早上,我听见咚咚咚的声音,我回头一看,那是一辆宽大的蒸汽车。
在经过我身边时车子稍微减速。“孩子。”一个声音从车上飘过来,我转头看去,发现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他饱经风霜,看不出来年纪多大,车厢里坐着一个女孩,正好奇地看着我。
车子缓缓朝我靠近,我看了一眼那车子就低头,不再理会。那老者显然不太满意,他一推操纵杆,车子继续接近我,老人用比刚刚更大的声音冲我喊:“孩子!孩子?你能听到吗?”
我看了看他们,猜他们是爷孙俩,然后我点点头。
那老人又问我:“你是哑巴么?”
我摇头,憋了好半天,才想起“不是”怎么说。
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可能太久没和人类交流,我几乎忘了要怎么说话。
“可以载我一程吗?我去布林托。”既然已经开了口,就没必要再扭扭捏捏的了。而且我的脚已经起了太多水泡,我确定我不太能靠脚走完接下来的路程。
“去投奔亲戚?看你这样一定吃了不少苦,上来吧。我们也去布林托。”老者没有拒绝我的要求,他拉下面前几个操纵杆中的一个,蒸汽车缓缓停下,然后他指了指身后的车厢,示意我上车。
我艰难地爬上车,丝毫没因为他的话而动怒,事实上,以我现在的状态来说,叫我乞丐都算是抬举我我满身都是在森林里摸爬滚打留下的污垢,衣服也碎的几乎不成样子,但好在裤子还算结实,一直完好无损。
我不知道我有多久没洗澡了,所以我猜我身上的味道一定很“诱人”。这点从我爬上后车厢,小女孩就远远躲开时可见一斑。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尽力冲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事实上这是一辆货车,车厢里堆满了麻袋,里面的东西呈现圆滚滚的形状,触感坚硬我猜是甜瓜或者南瓜。
“小子,坐稳咯。”坐前面的老人见我上了车,再轻拉其中一根操纵杆,然后扶住方向盘,我们的车子就再度启程。
“你最好抓着点什么东西,不然可能会摔出去,你太大了。”小女孩突然对我说,她的语气一本正经,显得十分担心。
我点点头,对她表示感谢,然后紧紧抓住了车厢的边框,背则是牢牢地靠在车厢壁上。
接下的路程虽然颠簸,但比起自己走路还是好了太多,我们大概又走了一刻钟后,老人从驾驶座旁边的袋子里掏出一大块黑面包,自己忙活一阵后递给了我。
切成片的面包上已经涂好了一些奶油和草莓酱,我看到手上的面包,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刺痛了起来,我的咀嚼着面包,眼泪已经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于是我急忙用手遮住眼睛,生怕别人发现我哭了。
之后的几天里爷孙俩会时不时地唱起歌来,我也知道了老人叫赛特,女孩叫薇拉。根据赛特的说法,这些歌都是献给我这个意外的客人,为了让我路上不至于太无聊。
我有时候也会拿出鲁特琴加入他们的合唱,给这段枯燥的旅途增加一抹亮色。他们也十分开心,鲁特琴的加入给他们的歌曲增色不少。
“我们就要到布林托啦!”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赛特突然转过头对我们说。“希望你一路上过的还好,孩子。”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点了点头以示回应。车子再往前开了十几分钟,然后拐上了一条更加平整的大道。这条路像河一样宽,路的两旁还有两条人行道。
我们一直沿着路往前,路边开始慢慢出现房子,人行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再往前,一股奇特的味道飘进鼻腔那是煤炭燃烧的味道,空气也慢慢开始变得灰蒙蒙的,像给太阳罩上一层暗纱。
路的两旁从低矮的民居和农田变成各种店家、旅社和巷道,各种嘈杂的声音也不断传来。汽笛声、马蹄声、呼喊声,一齐钻入我的耳中。
我往外看,虽然我已经去过不少城市,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布林托这样的城市和港口。
城市的中央是无数数不清的钢铁高塔,灰黑色的浓烟正源源不断地从塔顶冒出,远方的港口上装着许多巨大的机械手臂大到在这里就可以看见。脚下是人行道,再往远处去一点则是宽阔的大道,不少蒸汽机车和机器人正在大道上奔驰,川流不息。马路边是鳞次栉比的高耸建筑,它们聚在一起,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天空。
但这些都不是最令人惊讶的,手持奇特武器的卫队也不是。最令人惊讶的是城市上空的奇特轨道,它们和大道的走向相同,但浮在半空中。
我一开始很好奇那是做什么用的,谜底也很快被揭晓,一节圆角矩形样子的车厢挂在那轨道上,自西向东疾驰而去,车厢里挤满了人,看上去像是这座城市的另一种交通方式。
赛特把车开进一个市场,说是市场,其实更像是大广场。广场的中央是一幢高塔,上面挂着一面很大的精美时钟。
赛特把车停稳,我开始帮他从车上卸货,再把驾驶室里的支架和木桌拿出来,搭出一个简单的小棚子,又把麻袋里的货物我现在确认是甜瓜统统拿出来,码放在木桌上。
此时恰逢正午十二点,分针归位,钟塔里传来悠长响亮的钟声。
“孩子。”赛特这时走到我身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独自一人流浪,我也无意揭你伤疤。”他扶住我的肩膀,目光诚恳而清澈,“但我想告诉你,我家的农场还缺个文化人来做会计,只要你愿意……”
我推开他,摇了摇头。“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我低下头,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
赛特叹了口气,松开扶着我的手,“我了解了。”他点点头,“我们今天会在这待到晚餐之前,”他又对我说,“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我冲他鞠了一躬,然后对薇拉挥挥手,然后转身跑进了人海中。
第十章 布林托港
布林托是一个繁荣的港口,也是一座巨大的城市。
这里是其他国家海商进入帝国的第一站,也是最后一站。
我被人海推搡着,依稀听到赛特的声音,但我回头什么都没看到。我勉强挤出人群,却发现自己迷了路。
布林托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它的垂直结构又好似一片森林:那些功能各异的高耸建筑组成了森林的上层。然后是位于第二层的各式房屋,它们错落有致,分布在道路的两边。最下层则是错综复杂的街道和连接它们的小巷,你稍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
我就走在这样的一条小巷里,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哪,看上去像是一片居民区,屋子外挂着晾衣绳,上面晾着许多的衣服。
我急急忙忙地在路上走着,想要找一家可以歇脚的旅馆,结果走得太急,脑袋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块比较低矮的招牌。
我扶着墙,痛苦地揉着脑袋,这一下撞得不轻,我眼前都要冒起金星了,这时我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面色凶狠的年轻人,他比我高了两个头还多,体重也起码是我的两倍以上,他抓着我的那只手纹满了纹身,我转动眼睛,发现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匕首。
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一个略胖的我叫他胖子,还有一个长了一副老鼠脸,最后一个则瘦得像根竹竿。他们像是他的手下或者小弟,腰间也同样别着匕首。
“小姑娘迷路了,是吧?”抓着我的年轻人粗鄙地笑了起来,后面的人也跟着他一起笑。
他把我丢给他的小弟,胖子和竹竿把我架在墙上,他开始搜我的包。
“喔喔,老大,看看这个。”老鼠脸把我放在地上的鲁特琴捡了起来,吹了声口哨,“应该能卖不少钱。”
纹身年轻人丢下我的包,接过老鼠脸递过去的鲁特琴,“小子,这是你的?”他冲我脸上吐了一口痰,轻蔑地问。
“是的。”我尽量保持恭顺,免得给自己招来更多祸患。
“那它现在是我的了,”他咧嘴笑了起来,打量了一下我,“不,本来就是我的,你这个贱种看起来可不像买得起这东西的人。”
“这的确是我的。”我咬着牙,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是啊,是你的,”纹身年轻人给了我一个耳光,“是你那婊子妈妈每天接客给你攒出来的琴?还是你要告诉我你有个音乐老师,你妈跟他睡了一觉,他给你买了这把琴?”
我感觉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低下头不让他们看见,却看见老鼠脸把特拉卓送我的书拿了出来,他解开裤子,准备对着它撒尿,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神情。
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我开始连接“石之心”。
训练卓有成效,“石之心”很快生效了,我的眼睛闭上,然后再度睁开,不带一丝感情。
“auir。”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听起来像被奇怪地扭曲了,同样也不带一丝感情。
抓着我的胖子和竹竿看了我一眼,“你在嘟囔什么,杂种?”胖子粗暴地问,他把手高高举起,显然准备给我一个教训。
但我更快,“石之心”下的我冷酷无情,效率发挥到了极致。几乎在他问我的那个瞬间,我就用火焰把他点燃,一丝火苗落在他身上,但我很快求来更多,把他变成了一颗大火球。
胖子开始惨叫起来,一旁的几个人先是被他的样子吓呆了,但很快反应了过来,纹身年轻人朝我走来,拔出了他腰间的匕首,“杂种,你做了什么?”他面目狰狞,语气愤恨。
抓住我另一只手的竹竿也掏出了匕首,狠狠地朝我扎来,但我更快,一把火焰短刀在胖子变成火球前就已经凝聚完毕,我握住短刀,把他的整只右手切了下来。
右手握着匕首掉在了地上,没有鲜血流出,温度极高的火焰在切断人体的那个瞬间已经把伤口切面全部烧成了焦炭。
竹竿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才突然回过神似的用左手捂着断臂惨叫起来。
“不,你个狗杂种,你要为我弟弟付出代价。”纹身年轻人和老鼠脸目眦欲裂,险些发狂,我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三个是亲兄弟。
我向火焰祈求更多的元素,然后用精神力把它们凝结成一把长剑。
我的脑袋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我咬了口自己的舌尖,逼迫自己打起精神。
纹身年轻人挥着匕首向我砍来,我侧身避过,然后一刀把他的左小腿砍了下来。同样没有血液流出。
也许你们会有疑问,我不过九岁而已,怎么忍受的了这种场面,但别忘了我当时处在“石之心”里,所以我接下来的行为开始变本加厉。
失去了左腿的年轻人斜着重重摔倒在地,他开始捂着他的断腿惨嚎,那叫声凄惨的让听者不寒而栗。我又挥剑卸下了他的整条右腿和拿着匕首的右手,然后把手踢得远远的,然后我提刀向老鼠脸走去。
老鼠脸已经吓得呆在原地,直到看见我走过来,才哆哆嗦嗦地往后退,同时把匕首拔了出来。“不,不要过来。”他像是哭着一样说,语气里充满恐惧。
我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继续提着剑朝他走过去,他像是突然被压垮了一下,拔出匕首朝我冲来,歇斯底里地大叫:“城卫队马上就来了,你跑不了的。”
我一脚把他绊倒在地,然后一刀把他从腰部斩成两截,我提着他的上半截,然后丢到竹竿和年轻人面前。
胖子已经成了一大块漆黑的焦炭,倒在地上没了声息。我走到纹身年轻人旁边,弯下腰去对他说:“你不该拿我妈说事,你的兄弟更不应该在我老师的遗物上撒尿。”
年轻人的嗓子已经嚎的没了力气,他只是虚弱地对我说:“给我一个痛快吧,求你了。”
我摇了摇头,在他绝望的目光中缓缓起身,然后把竹竿的两条腿砍断,又把所有砍下来的部分剁烂,直到我确认它们装不回去为止。
然后我开始收拾我的背包,我捡起我的鲁特琴,却发现它已经在刚刚的争斗中被纹身年轻人踩了个粉碎。
为此我砍下了他的另一只手,然后把坏的不成样子的琴装进背囊里。
这时我的“石之心”和长剑因为精神力不足的原因很快消失,后遗症也随之显现我感觉像是有人在我脑海里放起来鞭炮一样,整个脑子都搅成了一团。
然后一种异样的气味飘进了我的鼻腔,不是鲜血的气味,而是浓烈的尸体焦臭味,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刚刚做了些什么,脚下是在不停哀嚎的三个人。
我大脑里的情绪部分开始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我感到极度的恐惧、不适和恶心。我弯下腰开始剧烈地呕吐,焦臭味还在不停地飘进我的鼻子,让我根本停不下呕吐的**和动作,我吐了好一会,直到胆汁都快吐光才勉强停了下来。
这时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尖锐的哨音,我意识到可能是城卫队,于是我抱着我的背囊立刻离开了现场。
当天的布林托热闹非凡,城卫队四处出动,意图抓住在城内犯下残忍凶案的凶手,但他们注定徒劳无功:如果你去跟他们说是一个九岁小孩干的,他们不会把我抓起来,只会觉得你疯了。
我听说老鼠脸还是死了,我没有太意外,只是想起被砍成两截的他时有点恶心。但我不后悔也不内疚,毕竟是他先亵渎特拉卓的遗物。
但整件事还是让我恶心,我走在路上,暗暗告诉自己以后除非生死关头,不然绝不动用“石之心”。
比起全城搜捕,我现在面临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我的鲁特琴坏了,这意味着我打工挣钱的想法泡了汤,旅店也去不成了。
我想起赛特的建议,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天色还早,没理由我赶不上他们,于是我把背囊背紧,朝着显眼的钟塔跑去。
我离钟塔有一段距离,所以我花了将近半刻钟的时间才跑到塔底下,出乎我意料的是,钟塔的广场上空无一人。
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心想,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应该到晚上才回去。
我走进一家街边的店铺,店主看我衣衫破烂,以为我是上门讨钱的乞丐,他嫌恶地捏起了鼻子,挥手就要把我赶出去。
我急忙表示我不是要饭的,只是想知道广场上的人到哪儿去了,我还表示只要问完问题我马上就走。
“你不知道吗,”店主听到我的话停下了动作,他显得很惊讶,“因为今天早些时候的凶案,所有从附近镇子或者村庄来的人都被集中起来了,调查过没问题后就立刻遣返,不然会影响办案,”他说到这耸了耸肩,补充道:“至少城卫队是这么说的。”
我呆站在原地,不敢相信他说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事怪不得别人,只能怪我自己。
但我还是深受打击,以至于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跟店主道谢然后离开。
我站在广场上,看着这座雄伟的城市,内心一片迷茫。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在这座城市里活下去。
但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可以避寒的落脚地,夜晚马上就要来了,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我走在大街上,试图在某个店铺的屋檐下凑合一晚,却总是被老板赶了出来,只因我又脏又臭,在门口肯定会影响生意。
我试过恳求其中的一两位老板,但他们都不为所动,并表示我不在三秒内滚出去的话,就要叫城卫队来处理。
我只好继续在街上流浪,在再一次被一家店铺拒绝后,我在它一个街区外的巷子里发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垃圾箱,看上去像是新装的,几乎没有垃圾。
这垃圾箱是横着的长方体,整个上面都是它的开口,所以我能睡得下。我掀开垃圾箱的盖子,躺了进去。
一股子异味缭绕着我,但这里胜在感觉舒适,也足够温暖,再说了,我也没挑剔的资格。
于是我把背囊垫在头下,闭上眼,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十一章 下水道里的老鼠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爬出了垃圾箱,我摸了摸我的裤口袋,稍稍安了安心,那一个银币和五十个铜子还在,这虽然说不上是一笔巨款,但也不少。
我决定先去港务处碰碰运气,但结果却不尽人意,去帝都的最便宜的三等舱船票也要五个银币。
我叹了口气,决定用这钱去修好我的鲁特琴,可我出了港口一摸,发现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我忍住内心的委屈,让眼泪只停留在眼眶里打转。我开始仔细回忆路上的一切,结果却令人沮丧:我根本想不起来钱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再说了,就算知道我也追不回来了。
我沮丧的往回走,钟塔广场上已经摆起了不少摊子,我看到一个摊位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种面包,小麦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让我想起我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
肚子里的饥饿感愈发强烈,让我十分不适。在**的驱使和诱惑下,我决定试着行窃。我慢慢挪到面包摊旁,在这个距离上我都可以看到面包上冒出的热气,这让我更加饥饿,于是我趁老板不注意时伸出手,朝最上面的那块面包摸去。
然而我的手还没摸到面包就被抓住了,是面包摊老板,“想偷东西吗?你个小杂种。”他抬手给了我一耳光,力道很重。我立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是剧烈的耳鸣。
我捂着脸,慢慢朝广场外走去,这一巴掌打的我头昏脑涨,正当我仔细检查我挨打的那半边脸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拉住了我。
“不错的尝试,但我可不会这么直愣愣地走过去你的破衣烂衫太过显眼。”
我停下脚步回头,发现手的主人是一个戴着兜帽的男子,他的声音沙哑,听起来起码有三十岁,脸则隐藏在阴影中,看不太清。
“你好,”他收回手对我说,“我不是有意要偷看你,”他朝我微微鞠了一躬,“我这有一笔生意,需要一个灵巧听话的合作者。”他讲到后面,语速渐渐放慢,意有所指地看着我。
“我干。”我实在饿极了,只要你不让我去杀人,其他的事我都愿意干,只要能吃到东西。
“非常好。”男子鼓起掌,“但首先你要先换一套衣服,稍等一会。”
他丢下这句话,走向街边的一家裁缝店,没过多久又拿着一套衣服出来。
“街角有个公共厕所。”他把衣服递给我,不用他多说,我接过衣服,钻进街角的公共厕所。
我先把身上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本来想把衣服和裤子都脱了,但怕把新衣服弄得太脏,我就只脱了裤子,旧的衣服穿里面,把新衣服和身体隔开尽管旧衣服都快碎成布片了。
亚麻缝制的粗布虽然说不上多舒服,但和之前衣不蔽体的情况比已经是天壤之别。我把东西收进新衣服里,背着背囊跑回了广场。
兜帽男子还站在那,看到我回来冲我挥了挥手。
“非常好。”他拉下自己的兜帽,隐藏在阴影下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庞,“我叫约尔里夫,我属于布林托港的一个独立…‘组织’”,他说到这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这个组织旨在互帮互助,团结组织里的成员,是一个大家庭。”
“如果我们今天干得好,我就推荐你加入这个家庭,我想你会喜欢的。”他朝我伸出了手。
我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约尔里夫随后给我简单地讲解了一下今天的任务:他的目标是栽赃广场上一个生意比较大的鱼贩子毕格尔,有人想让他退出这个市场,至于是谁,我没多问。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我的部分比较简单,我只需要先想一个办法吸引广场上所以人的注意,好让约尔里夫完成栽赃毕格尔的部分。在他完成后,我需要去把城卫兵叫过来,指控毕格尔并让他们逮捕他。
至于为什么嘛,谁会不相信一个小孩的话呢?
我思索了一小会,告诉约尔里夫我准备好了,他点头表示收到,然后就混进了人群中。
我试图重新找到他,但我失败了。于是我向一家乐器店表示可以免费给他做宣传,只需要他借我一面小鼓。拿到小鼓后我又向广场上的一位摊主借了一张木桌,同样是表示可以给他做宣传。
然后我站上木桌,用我最大的力气开始打鼓,一边唱起歌来。
旁边的摊贩和居民很快被我的表演吸引,我一边唱一边扫视人群,遗憾的是依旧没发现约尔里夫的身影,倒是看见了毕格尔他正一门心思地看我演出呢。
我还没听到特殊信号,那是任务完成的标志,我只好更加卖力地表演,甚至在桌上跳起舞来,以期能把观众牢牢吸引住。
就在我跳的浑身大汗,唱的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之时,我忽然听见一声类似夜枭鸣叫的声音。我心中了然,于是停止表演,向观众们表示我需要休息一会。
我把东西还给两位店主,然后向广场外跑去,正巧一队城卫兵从我面前走过,我急忙拉住小队长,告诉他毕格尔偷东西的事情。
后面的事情就无须赘述,人证物证齐全的情况下,毕格尔被直接带走了。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出色,”约尔里夫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窜到我身边来,递给我一个银币,那代表着十个铜子,“这是你的那份报酬。”
“现在,”他戴起兜帽,冲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如果你还想继续这种互帮互助的生活,那我诚挚邀请你跟我结伴而行,我将带你加入我们的组织,我们的家。”
我接受了他的邀请,我们在城市里七拐八绕,就在我快头晕眼花的时候,约尔里夫停了下来。
“到了,”他说。手指了指地上的下水井盖。
我们一同把井盖揭开,他扶着我爬进幽深昏暗的地下水道。随后他点起一根火把,在另一段绕来绕去的旅程后,我敏锐地发现下水道的墙壁上出现了一条岔路。
我们走进这条岔路,路的尽头是一扇小门,约尔里夫屈指叩门,精铁铸成的门随着手指一起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然后我听到一声含糊的应答声从门后传来,接着便是转动门闩的声音。
门缓缓打开,后面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大厅的那一头是一个吧台,老板正站在后面擦拭酒杯。只能在报纸上看到的电灯在这里到处都是,把整个大厅照的亮如白昼。
大厅里有一个壮汉正在扫地,给我们开门的则是一个小个子。还有几名女性坐在吧台边,背对着我们。那大汉看到约尔里夫走进去,大笑了起来:“今天收获如何,约尔里夫?”
还没等约尔里夫回答,他又夸张地笑了起来,我猜是因为看到了我,只听他边笑边说:“约尔里夫,我们这可不是善堂。”其他人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你可别小瞧这孩子,杜克。”约尔里夫认真地说,“钟塔广场那个活全靠他才能成。”
众人闻言都收敛了笑意,“约克,你说的是认真的?”吧台上坐着的一名女性转过头来问。
“你们真该看看这孩子的表演,”约尔里夫比了个夸张的手势,“全广场的人被他迷得目不转睛,我的任务变得比在花园里散步还容易。”
众人不再说话,转过来的那名女性继续问:“约克,你是想让这孩子加入我们?”
“没错,翡翠。”约尔里夫回复,他随后转过头来对着我露出微笑,伸出一只手,“欢迎来到盗贼公会,伙计。”
我握住他的手,“我很荣幸。”
约尔里夫双手击掌,“这样就没问题了,但首先,我得带你去见老大。”
他带着我来到吧台边,指了指正在擦拭酒杯的老板,“这是我们的老大,布林。”
他又指了指我,但很快又卡住了。“我叫萨拉。”我替他解了围,他朝我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布林,这是我今天找到的新伙计,萨拉。”
布林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他把手上的活放到一边,拿出一个擦的透明锃亮的酒杯,接了满满一大杯的啤酒递给我。
“欢迎新人的礼物。”他把啤酒递给我后就继续忙起放到一边的工作,头也不抬地说,“这杯我请,之后的就得你自己掏钱。”
说到这他抬起头,递给我一只手,“我是布林,欢迎加入盗贼公会。”
我握住他的手。“公会里的事物约克会带你熟悉的。”他指了指我身边的约尔里夫。
约尔里夫把面前的啤酒一饮而尽,从座椅上跳下,我急忙喝干手上的啤酒,跟着他走了上去。
“萨拉,来认识一下萝丝。”约尔里夫带着我在人群中穿梭,身材火辣的萝丝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唔,同事。然后是不苟言笑的翡翠,胳膊比我身体还粗的洛克,负责销赃和后勤的沃尔佩,还有专门打点城内关系的克拉博。
随后我分到了属于我自己的一个房间,和一套特别定制的衣服。遗憾的是我的偷窃技术,按约尔里夫的说法,实在是惨不忍睹。所以除了执行诱饵任务的时间,我都待在总部学习扒窃技巧。
那是我在盗贼公会待的三年多的第一天。
第十二章 地下室里的神父
训练了大概一周后,约尔里夫终于同意让我自己执行任务。当然,如果被抓了或是其他什么造成的损失,都由我自己负责。
说起来我应该先简单介绍一下盗贼公会的规矩,会里的活分两种:自己出去做或是接公会的单,前者的收益全归自己,但风险和麻烦也要自己处理,这种会里叫“独食”;第二种就是接公会的活来做,布林会按比例给分成,好处是遇到麻烦公会会帮你摆平,当然,花的钱还是得自己出,这种会里叫“活动”。
“活动”的有很多不同的种类:钓鱼活动指回收一些别人不要的箱子或是诸如此类的东西,看能不能开出好东西来;清扫活动则是侵入别人的宅邸,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回收活动是我最喜欢的一种,一般只要求回收目标所持有的一件特别物品,在回收过程中找到的所有其他的东西都归任务执行者。
当然会里也不总是些偷偷摸摸的活计,有时候也有更加暴力的说服活动或是交易活动:前者其实是收保护费,后者则通常是敲诈勒索。
我加入公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钓鱼活动,约尔里夫告诉我说离总部不到两个街区的地方有个已经废弃的教堂,会里想看看能不能回收些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明白这是约尔里夫在照顾我,这种活不必冒着偷窃或是惹上麻烦的危险,也不用诉诸暴力。虽然他不说,但我明白他还是担心我行窃的时候被抓。
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回想了一下开锁的技巧和步骤,然后穿上平常的衣服,把一个特大号的包裹折叠好塞进衣服里,离开了公会。这任务没有违法的部分,犯不上穿制服,不过兜里的开锁器被发现了还是会有些麻烦。
教堂离得不是很远,路上只花了我一刻钟的时间。我站在教堂门口,这是一座晨光之神洛山达的教堂,已经年久失修,窗框里的彩色玻璃有些已经破损,阳光从中间投过,照亮了昏暗的教堂。
难怪这教堂无人光顾,随着光明神拉的崛起,属于洛山达的神职正在不断被光明神攫取,信仰洛山达的信徒越来越少,它的教堂也渐渐缺乏修缮,荒废下来。
我从兜里掏出一根照明棒,会里的人说这是最新的科学发明,只需要轻轻一扭,它就会发出稳定的明亮红光。
我按会里大家伙说的方法扭动照明棒,它的头部先是喷出一大蓬火花,然后整根棒子发出了一种不刺眼的红光。
我举着照明棒开始细细地搜索,窗框里的彩色玻璃值不少钱,但我没办法把它们完好无损地撬下来再运走。我在杂乱的长凳中仔细搜寻了好一阵,却一无所获。我继续往里走,总算是在布告台边有了第一份收获:一个银制的烛台,虽然已经有些破损,但应该还值不少钱,我把叠好的包裹从衣服里掏出来摊开,把烛台丢了进去。
我拎起包裹,朝布告台后面的厨房走去,厨房里的东西上积满了灰尘,稍稍一吹就弄得整个房间烟尘弥漫,害得我直咳嗽。
费了好大的功夫把灰尘打扫干净后,桌子上摆着的一大堆银餐具给了我些许安慰,这也值不少钱,我这样想着,把它们丢进包裹里。
但我的运气到此结束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把忏悔室、休息室和库房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另外两个银制的烛台和一些铜制的小物件外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从外面传来,我急忙收起包裹,躲进库房的角落里,把自己隐藏在一堆陈旧的木桶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不管来的是什么人,显然他们都是奔着库房而来。
“快点,我饿死了。”声音传进我耳朵,是很清脆的男孩童音。
我呆住了,几乎忘了其实我也是个快十岁的小男孩而已,我把眼睛凑到两个木桶之间的缝里,透过它进行观察。
库房里站着两个跟我差不多大小小男孩,他们的脸色蜡黄,脸上还沾了不少的污泥,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
但他们手里拿的东西让我心动,那是一大把的散钱,我在一堆铜子的光辉中看到了隐藏其中的亮眼银色。
至少三个银币,我对自己说,犹豫着要不要冲出去把钱抢过来。对我那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笔不用上交的财富。
我下定决心,刚准备冲出去,却看见他们跑进库房的一个角落,然后在我惊讶的目光中拉起了一扇地门。
我必须承认我看走眼了,那扇门隐藏的极为巧妙,我之前一直没有发现。
两个小孩一前一后地钻进门里,后面的那个进去前还谨慎地看了看库房里,他当然不可能发现我,扫视了一圈后,他很满意(自以为)地认为没人跟踪他们,关上门进去了。
我又在原地等了一小会,确保他们走远了,以免听到我打开地门的声音。然后我打开地门,门后面是一条幽深的楼梯,看上去像一个地下室。
捡到宝了,我心里想,期望自己能在地下室里找到什么值钱的宝贝或是现金。这样我就可以让我的计划回归正轨。
我顺着楼梯往下走,然后迈过楼梯尽头的一道破门,地下室里又潮湿又阴冷,面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向一个有着微微亮光的房间。一个小女孩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面包。
她看着我,好奇地打量了我一眼,然后用稚嫩的清脆童音朝里面喊:“凯拉斯,又有小孩来了。”说完她用手戳了戳我,示意我往里走。
我又往里走了几步,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好似野兽呻吟的声音。我惊呆了,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但我很快又回过神来,摸了摸后腰上藏着的匕首,坚硬的触感让我稍稍放下心来。我放松身体,走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里的东西出乎我的意料,一张张床靠墙摆着,我粗略的数了数,大概有十来张窗,有些床上躺着流浪汉,还有一些床上则是小孩子,他们此刻都看着我,目光里充满好奇和疑惑。
房间的中心有一根支撑柱,柱子旁是一张陈旧的木桌,木桌上摆着一盏鲸油灯,和墙上的鲸油灯一起点亮了房间。桌子旁坐着一名瘦弱神父我从他的长袍和脖子前挂着的徽记确认了这一点,我猜他就是凯拉斯。他戴着眼镜,年纪不太大,最多只有三十来岁,目光里满是慈祥,正对着灯光缝补着手上的衣服。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好让自己把他看清楚,他身上的长袍已经黑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我猜那应该是白色,因为袍子的袖口发黄,隐隐还显出一丝白色。袍子上还打满了补丁,到处都是粗略缝好的新布,颜色和材质都五花八门,像处理的非常难看的伤口。
然后我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虽然他的衣服破旧,但周围床铺上的被子和床具都显得十分干净,有一些旧的发黄,但也有不少看上去崭新。
然后我看到我最感兴趣的东西,一个钱包,就那样摆在桌子上,鼓鼓囊囊的。桌子上还放了几本书和一个简单的木制圣徽,我认出那是洛山达的徽记。
神父听到了我的脚步,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睛似乎不太好,要眯着眼才能看到我,“孩子,”他放下手中的活,伸出两只手握住我的手,“你是无家可归吗?饿了吗?还是需要什么帮助?”
我的确有些饿了,加上我需要把他引出这个房间,于是我表演出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我饿坏了。”我对他说,“我的钱在港口被偷走了,我本来要去帝都的。”我挤出几滴眼泪,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显得更憔悴。
凯拉斯看了一眼我背着的包裹,我有些慌张,生怕自己被揭穿,但好在他还是站起身来,摸了摸我的头。“洛山达教导我们要互相帮助,我这就去给你拿面包。”他转过身,走进了隔壁的一个房间。
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我想要伸手拿钱包,却发现房间里不少孩子都在盯着我,我只好静静等待,等他们不再注意我。
大部分的人看了我一小会后就失去了兴趣,继续躺着,特别是那几个成年的流浪汉,他们只在我进屋时瞥了我一眼,但还有几个孩子盯着我看,我只好继续装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直到他们也低下头去。
确定没人在盯着我以后,我飞快地伸手向钱包摸去,可惜的是这个时候隔壁房间传来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该死。”我暗骂一句,把手又缩了回来,我可不认为我打的过这里这么多人。
神父凯拉斯捧着一个托盘走到我面前,托盘里是松软的白面包,还有一小壶水。“只剩这么多了,”他的神色显得十分愧疚,“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我的确有些饿了,今天出来干活到现在我还没吃东西呢,于是我撕下一块白面包,就着水开心地吃了起来。
凯拉斯拿起了钱包,从里面数出三枚银币,递给了我,“这是一张三等票的钱。”他和善地对我说,“很抱歉我支付不起更好的船票,但这点帮助还是举手之劳,如果能帮到你的话,就收下吧。”
我看着那三枚银币,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滋味在我心底蔓延开来,让我感觉到一阵酸意。我觉得我的鼻头和心脏都很酸,凯拉斯让我体会到了很久没有体会到的一些东西。
“凯拉斯!”一声低语把我惊醒,那是靠在墙边的一个小男孩,虽然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体会出了其中夹杂的怒意。
凯拉斯递给我一个抱歉的声色,走到那个男孩身边蹲了下去,“怎么了查尔斯?”他声音压得很低,但他们都没猜到我的听力比一般人的要更好,所以我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那可是你攒起来给莎莉治病的钱,你现在要把其中的一半给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子?”
“查尔斯,钱没了还可以再想办法挣。”凯拉斯严肃地冲小男孩说,然后做了个祷告的手势,“洛山达教导我们要互帮互助。”他讲完这句话后停顿了一下,“如果来不及就把我的圣徽给卖了,我还有一个银的圣徽。”
小男孩不忿地哼了一声,但没有在说话。
我拿着手里的面包,罪恶感从我的内心升起,很快吞噬了我,我想起凯拉斯那张和善的脸和他们的谈话,想起特拉卓和父母的教导,为我刚刚的想法感到羞愧,我竟然想要偷走一个女孩的救命钱!我自责的低下头,特拉卓曾经告诉我,人可以为了活命去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但不能丢掉最后的一点良知。
凯拉斯走了回来,手里攥着那三枚银币,“拿着吧,孩子。”他伸手把钱递给我,“希望你能在帝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见我低着头不说话,他又举起自己的圣徽,高声说:“朋友们,让我们一起来祝福这位刚认识的新朋友,加入我的祝福,祈祷他能在远方一帆风顺。”
他先把银币放在桌上,然后举着圣徽开始唱起祷词,还用手替我画下祝福。房间里的小孩和流浪汉们都坐了起来,剩下的则聚集在门口,他们一同歌唱,加入了凯拉斯的行列,献上自己的祝福。歌声、祷词和祝福混在一起,经过房间的共振,散发出一种和谐的韵律感。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目光诚挚清澈,正在真心为了我祝福。我又看向房里的其他人,他们都双手合十,随着凯拉斯一同虔诚祈祷祝福,有的还对我露出微笑。
“不能让小兄弟在帝都吃苦,也不能全让凯拉斯给。”祝福中的一名流浪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上跳下来,摸遍全身,把自己仅有的四个铜子摆在桌子。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流浪汉,他们在歌声中走到我面前,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摆在桌上,然后微笑着对我道下他们的祝福,再回到自己的床上加入合唱的队列,孩子们没有钱,所以就把自己留着吃的面包和肉干都送给了我。
等所有人都走过一遍后,我的面前多出了十几枚的铜子,和一小撮肉干及面包,铜子的上面还摆着凯拉斯给我的三枚银币。
我感觉一种奇特的暖流穿过我的身体,袭向我的心房。自从父母遇害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是一种温暖的感觉,一种家的感觉,那种久违的温暖让我几乎落下泪来。我强忍着眼泪,继续聆听他们的祝福。
祝福到此也接近尾声,凯拉斯大声地说:“让我们一同祝福他在晨光的指引下前行,此后的生活幸福安康,一帆风顺。”众人跟着他一起重复,然后大家一起鼓掌。
凯拉斯放下圣徽,他从桌子抽屉里掏出一个小钱袋,把铜子和银币小心地一枚枚地装了进去。然后系的紧紧的。接着他又掏出一小块餐布,把面包和肉干小心翼翼地堆在中间,那肉干有些发霉,面包也发出酸味,但凯拉斯还是生怕掉了哪怕一点在地上。他把餐布包好,打了一个结,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把东西递给了我。
“你要小心,钱不要再丢了。”他先是把钱袋递给我,期间还不停地叮嘱,生怕我把钱丢了,说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慈祥这样告诉我:“如果丢了,你就回来这边,我们还能安排下一个床位。”
然后他又把吃的递给我:“这些是给你路上吃的,这船要开一天,你路上吃的不能少。”
我低着头,没有接东西,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着转,我尽力地憋着,因为不这么做泪水就会夺眶而出。我为自己曾经的想法感到自责,甚至有一点恶心。
“我不能收。”我略带哽咽地说,把东西推了回去。“我听到你们说的了,这钱留着治病吧。”
说完我就夺门而出,生怕房间里的人看到我流泪,但跑到门口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他们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不用担心我,我有工作。”
我跑了出去,眼泪尽情地挥洒而出,我躲在教堂的库房里,止不住地流泪哭泣,泪水打湿了我的衣服,我想着凯拉斯,他让我想起了特拉卓,想起了我的父母,想起了车队里的其他人。
我想起特拉卓拉住我的时候:“孩子,醒醒。”
我想起父母教我学第一首歌的时候,我们一家围坐在火堆旁,父亲抱着鲁特琴,弹一句我跟一句,父亲和母亲笑的很开心,我也笑的很开心。
我想起在树林里跟拉兹学着打猎,他小心呵护我的场景。
最后他们消散融合,变成了凯拉斯,他穿着那身脏旧的长袍,正把钱袋递给我,“一路顺风,孩子。”一旁是笑着看着我的孩子们和流浪汉,都在对我挥手
我想起他们,哭的更加伤心,特拉卓遇害后我曾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再会有这种感觉,我失去了两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但我现在又遇到了第三个。
但我害怕,我已经是盗贼公会的一员了,我不能害了他们,而且我也害怕加入他们的时候,再把自己的伤口撕开。
我不想告诉他们我曾经的故事,我不想伤害他们。
但其实我最害怕的是像上次一样,施特拉德再次出现,把他们从我身边夺走。
第十三章 真正的盗贼
我躲在库房里哭了很久很久,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我一边哭,一边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软弱,但我就是停不下来,家人、朋友和老师的面容一直在我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我依靠着库房里的木桶,心绪继续飘飞,我想到了赛特和他的孙女,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吗?甜瓜有没有被城卫队没收如果被没收了可全是我的错。我想起了在港口偷走我救命钱的小偷,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行窃,他会不会是我们公会的一份子呢?
我又想起地下室里的那群人,冬天快到了,他们的生活会变得很艰难吧没有足够的柴火,住的地方也不暖和。想到这我有些担心,他们都是些好人,我不希望他们在冬天里吃这种苦。
我决定经我所能地给他们帮助,于是我抓起包裹,带着我的收获大踏步地走出教堂大门,这才发现我哭了多长时间天空已经变成一片橙红色,太阳即将完全沉没,但还在尽力地散发光芒。
街上此刻都是熙熙攘攘的回家人潮,我背着一个大包裹置身其间未免太过显眼。于是我决定不再浪费时间,把包裹护在胸前,轻车熟路地回到基地总部。
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发现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都回来了,正坐在吧台边开怀畅饮。洛克正在大声讲着某种隐晦的黄色笑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约尔里夫听到响声,朝门边看了过来。
他看到我背着一个大包裹进来,顿时眼前一亮,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加入他们。
我正打算摇头拒绝,其他人发现约尔里夫的异常举动,也纷纷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然后一齐对我招手。
我只好点了点头,朝他们挤出一个笑容,背着包裹加入了他们。
第一个对上我的是洛克:“我们的小伙计回来了,欢迎回家,孩子。”洛克对我露出一个笑容,他的嗓门就跟他的块头一样大,然后他张开他的大手,狠狠地在我的头上揉了两下。
我反手给了他一个拥抱,惹得他哈哈大笑,他从口袋里摸出三个铜子,丢给吧台后的布林,“给萨拉来一杯啤酒,我请客。”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半路截住了他的三个铜子,“萨拉还是个孩子,孩子可不能喝太多酒。”声音的主人是翡翠,她此刻正看着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给他来杯橙汁吧,做姐姐的请。”她把洛克的铜子物归原主,又摸出了五枚铜子丢给布林。
见到翡翠微笑,约尔里夫夸张地叫了起来:“诸神在上,我看到了什么?”他故意朝着我挤眉弄眼,“你中奖了,萨拉!让翡翠笑起来可比当选布林托的市长还难。”
翡翠回给他一个白眼,“约克,你的手上功夫要是有你嘴皮子一半厉害,”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下公会大厅,“我们公会的大厅早就翻新装修了。”
众人一起哄笑,约尔里夫朝我无奈地摆了摆手,但很快就被沃尔佩赶到了一边去。“现在,”他走到我面前,目光盯着我背着的包裹,“让我们看看我们的新伙计从那个垃圾堆里抢救了什么出来。”
我把背包放到柜台上,解开绑好的绳结,里面是我一天的所有收获:三个银烛台,一大堆,我是指至少二十来件银餐具,餐碟居多。还有一些铜制的圣像、徽记和锁扣。
“咻”沃尔佩吹了个口哨,“我们的新伙计还真能干,朋友们。”他眉开眼笑,众人围了过来,纷纷笑了起来,“这一堆东西起码能卖出这个数,”他把手指比成二的样子,“二十个银币,一个子都不带少的。”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冲我露出赞许的笑容,“最可贵的是,这些货都是干净的。”
布林听完点点头,从柜台底下摸出四个银币丢给我,“这是你的那份,20%,公会一向的规矩。”
我接住银币,向布林表示感谢。四个银币对我来说的确是一笔巨款,但我实在高兴不起来。
众人都在为我第一天就能开张而高兴,只有约尔里夫敏锐的注意到了我的神色,其实我猜是因为他一直都在看着我。
“怎么了,萨拉?”他高声打断别人嬉闹,关心地问,“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纷纷围了过来,“怎么了?”身材最为火辣的萝丝凑了过来,她平日里泼辣无比,但现在就像个关心我的邻家姐姐。
我看着他们,每个人眼里都写满了关心,我有些呆滞,内心的警惕告诉我不应该把事情说出来,这可是盗贼公会,你难道指望一群盗贼是什么好人?你会害了凯拉斯他们的!我自己在心里对自己大叫。
但他们的目光是那么纯粹和质朴,我是说,他们也许是盗贼,但他们看起来不像那么坏的人,至少对我不是。我在内心这样安慰自己。
最后我决定选择一个折中的方案,“谢谢你们,”我冲大家认真地道谢,然后满怀歉意地说:“我刚来公会第一天,很多事还不是很熟悉,我能先告诉约尔里夫,然后再出来告诉你们吗?拜托。”
大伙纷纷表示理解,毕竟是约尔里夫带我进的公会,而我又初来乍到,只是大家伙,特别是翡翠和萝丝,一再表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千万不要憋着,一定要告诉大家伙。
我冲大家点点头,又递给他们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跟约尔里夫进了我自己的房间。
“现在,萨拉,”约尔里夫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上了我的床,“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吗?”
我听出他话音里的担忧,那种感情不似作伪,“是这样的,约克,”我学着别人叫他的短名,“我遇到了一个住在地下室里的神父,他一个人养着十几号的孩子和流浪汉。”我又想起了凯拉斯,语气变得哽咽:“他有一个钱袋,里面至少有好几十枚银币,甚至有金普洱?我,我不知道,我本来有机会的,”我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但约尔里夫只是看着我,静静地听着,用他的目光鼓励我。
我深吸一口气,理顺自己的思路:“我本来有机会摸到那个钱袋的,但我觉得我不能这么做,他们还竭尽全力帮助我,我觉得我自己的灵魂充满罪恶。我不知道,但我怀疑,我怀疑公会并不适合我。”讲到这里,我再也讲不下去,他们替我祝福的场景又在我心头重现,我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我很高兴你没有那么做,萨拉,”约尔里夫欣慰地说,“我们是盗贼公会,没错,会里的人也不一定是好人,毕竟我们都得先考虑自己。但我们都是有底线和良知的人,萨拉。”他把我抱住,然后拉着我往门外走,“如果你相信我,就让会里的大家伙给你讲讲我们的故事。”
我没有拒绝他,跟着他回到吧台边,听约尔里夫简要地复述了一下我刚才说的,并询问大家是否愿意把他们的故事告诉我,大家纷纷表示乐意,凑到我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半圆。
翡翠把我之前没喝完的橙汁塞回我手里,“这可是姐姐给你点的,要喝完哟。”
我点点头,捧着橙汁啜饮,翡翠则搬了条凳子坐到了我旁边,“就从我开始吧。”她笑着说。
“我出生在帝都,我家是那种,典型的贵族家庭,没错。”翡翠要了一杯啤酒,开始讲述她的故事,我抬头看着她,她的侧脸很美,有帝国北方人的特征。她开始讲她的童年,典型的贵族小姐生活,整日与礼仪和女红为伴。随着她的描述,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渐渐散发出动人的快乐神采,但又慢慢地被惆怅取代。
“可是好景不长,我十二岁那年,家里出了变故。”她的语速变缓,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父亲在帝国的维新革命中被暴徒用冲锋枪打成了筛子,我和我妈找到他的时候只剩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我们只好逃出了帝都。”她讲到这里,眼中已经隐隐有泪花浮现。我看着她,心中充满怜悯和同情,我有过同样的经历,我知道再次撕开自己的伤口有多痛苦,所以我抱了抱她,虽然我的身高只能勉强抱到她的腰。
她抹了抹眼泪,冲我温柔地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笑,“我没事。”她把我抱回座位上,自己喝了口啤酒,继续讲述她的故事:“一开始我们随着一支商队行动,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但好景不长,我们穿过拉尼亚草原的时候,遇到了游牧民的袭击,蛮子们把十六岁以上的人全杀了,也包括我妈。”她说到这的时候已经是牙关紧咬,我看到泪水在她脸上汇成了两条小溪,然后啪嗒啪嗒地落在吧台上,摔得粉碎。
“翡翠。”约尔里夫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递给她一张手帕,“别勉强。”
“我没事,约克。”翡翠接过手帕擦干脸上的泪水,“我说到哪了?”她打击精神,“哦,对了,蛮子们把十六岁以上的人都杀了,我看到一个人把我妈的头割下来,然后笑着挂在自己的马上。我们这些十六岁以下的孩子被他们带回部落,年纪大点的女孩被部落里的男人们抓进各自的帐篷里,不用想也知道她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因为年纪较小幸免于难,被指派去放羊。”
“那会的我已经麻木了,每天想的都是这样能活下去就好,直到我十四岁那年,奴隶贩子来拜访部落,我被他们用四两胡椒的价格买去。”
她说到这又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继续讲述她凄惨的故事:“没多久我就被他们卖到了布林托最大的一家妓院,替他们赚了二十个银币,我先是被妓院培训了三个月,然后就开始了永无止境的接客生活,直到我十八岁那年。”
她讲到这看了一眼约尔里夫,“约克那天来店里回收东西,正巧进了我的房间。我问他是谁,是干什么的,他全都告诉了我,作为回报,我把我的故事告诉了他,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约克问我愿不愿意加入公会,我同意了,因为我想从那种腐烂的生活中脱离出来,我想帮助他人,想重获新生。”她讲到这,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跟我说:“顺带一提,我今年二十。”
“你瞧,萨拉。”约尔里夫亲切地搂住我,“翡翠在会里的两年,除了帮公会改善环境,赚来的钱多半拿去接济不同妓院里的妓女们了,我们也许是盗贼,是的,但这不代表我们没有追求和目标,没有值得奋斗的事情,不代表我们是见钱眼开,见利忘义之徒。”
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洛克面前,“洛克,为了帮朋友出气,他用拳头打死了两个混混,坐了八年的牢,出来进了公会,现在每天负责收保护费或敲诈勒索,但他从来不会对矜矜业业的店主拳脚相加,也不会对辛苦工作的摊贩恶语相向,他总是收他们象征性的一枚铜子,出了事却总是最快挺身而出。你觉得他是恶人吗?”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约尔里夫又走向萝丝,后者在新婚之夜被未婚夫抛弃,钱又被全部偷走,于是她加入了公会,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帮助无家可归的少女,和被负心汉欺骗的女孩。
还有被军队除名,每天给养老院送补助的沃尔佩,曾经是法官的克拉博。
还有约尔里夫他自己,火灾中活下来的孤儿,每天都会给布林托里的孤儿们送去礼物。
“所以,萨拉。”约尔里夫转过身来,双手紧紧握住我的肩膀,“我们也许是一群恶人,靠着掠夺别人的东西生活,但我们绝对不是一群小人,萨拉。”他看着我,他的身后是其他的同事,他们此时都看着我,目光里多了一些之前不曾有过的东西。
我细细分辨了一下,发现那是骄傲。
“我们也有自己坚持的东西,我们绝不会欺负弱者和穷人,也不会掠夺无家可归之人的财产。而对于那些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的富商巨贾,我们也不介意从他们那多拿一点。”布林放下正在擦洗的酒杯,接上了约尔里夫的话。
“我们都很高兴,萨拉,也很骄傲。”约尔里夫继续诚恳地对我说,“我们骄傲的是你有属于你的底线,比起一名毫无道德感的飞贼,我们更欢迎一名有着自己底线的蟊贼。”
他向我张开双手,“让我正式地欢迎你成为盗贼公会的一员,从技术上,也从道德上。”
其他人也冲我张开双手,我们紧紧地抱作一团,然后开心地在大厅里载歌载舞。布林替我们端上生啤和烤肉,宣称这顿他请,因为盗贼公会又多了一位真正的核心成员。
我从未感觉如此畅快过,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只因我受到别人真心实意的尊重,而这种尊重又是因为我的善良。
“太好了,凯拉斯。”我在心底悄悄对自己说,心情平和而愉悦,“我会竭尽全力,帮你们度过这个冬天的。”
第十四章 前夕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我不断地接活,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和神恩节做准备。
大部分的时候都一帆风顺,我把东西拿到手,让沃尔佩估价出手,我则拿到分成,给自己留下一点点,剩下的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给凯拉斯和那些朋友们买吃的,另一部分存起来,等冬天到了给他们买柴火,顺便替他们装修一下地下室。
当然了,也有失手的时候,行窃这件事,一旦失手,就意味着你会损失惨重。
秋焰节到来前我失手了一次,在偷一家珠宝店的项链时被逮个正着,他们家的柜台加装了最新的符文防盗系统,我没有发现,于是我拿起那条钻石项链的时候,整个店子里都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你们真该看看我当时的表情,连我自己都觉得精彩。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那是我当天下手的第四个目标这意味着我的身上有不少的赃物,全都被城卫队一网打尽了。
为了从监狱里脱身,我只能请克拉博发动他的关系捞我,这花了我足足二十个银币!东西全丢了不说,还倒贴了二十银币。“这就是失手的代价。”我牢记于心,在回总部的路上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被抓。
但初冬时节我还是失手了一次,不过这次我逃得快,人没有被抓,一大袋子东西倒是都折进去了。但这没有什么,跟捞人的花费比起来,这点损失不值一提。
离神恩节还有一天,我决定上街转转,给凯拉斯他们买些面包,买只凤翎鸡,再去买多点过冬的柴火,顺便看看今天能不能开张。
我出来的时候是大清早,昨晚刚下了雪,街道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我这个年纪的孩子走进去,往往只能露出上半身,我比较高,能露到膝盖那一块。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只有到这种时候,我才会想起来我是个九岁的小孩,有时候我感觉我像个十五十六岁,为了生计奔波的青年。
“马上十岁了。”我看着钟塔广场的钟楼,心想。自从进入冬天之后,布林托的市政府就在钟楼上挂了块倒计时的牌子,用来提醒人们神恩节还有多远。此时此刻那块牌子上写的正是“01”,是用红色的颜料写成的,隔得老远就能看见。
我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艰难地继续在雪层里拉出一条道来,凯拉斯还等着我的面包和柴火呢。
我买了好一些喷香松软的白面包,又挑了一只又大又肥,已经杀好的凤翎鸡,把它们放进袋子里,然后举步维艰地朝柴火场走去。
柴火场的老板远远就看到了我,朝我挥起手来,这几个月来我天天都在他这买柴火,早就和他混得不能再熟。
这雪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未免有些太难行动了,这还是建立在我身高比一般小孩高的基础上。我低声咒骂着糟糕的天气,一挪一拐的走到老板面前。
“老规矩?”老板专心劈着手里的柴,头都不抬地问我。
“嗯。”我应答一声,把今天带出来的最后四枚银币放在桌上,用它们来交换整整四十捆木柴。
这就是我这三个月来,每个月和老板的固定交易项目。
老板替我把柴捆好,固定在雪橇板上。他还负责替我把柴拉过去。“这该死的天气,”他愤怒地咒骂,“如果没下那么大雪的话,我就可以用推车,那个可省力多了。”
“谁说不是呢,”我深有同感,“该死的城卫队到现在都还没来扫除积雪,我怀疑这群怂包全给冻死了。”
说这会话的功夫,老板已经把柴全部捆好,他穿好衣服,艰难地走出柴火场,“这可真是件体力活。”我看他一边抱怨,一边把雪橇的绳子背到背上,然后闷头往前拉了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城卫队。
由于积雪的原因,我比平常还要晚了半个小时才到凯拉斯那儿。我提着面包和鸡下去,柴火店老板则开始一件件帮我卸下我买来的柴。
我轻车熟路的走进地下室,凯拉斯还是坐在那里,缝补着衣服,从尺寸上来,是某个小孩的。
“你来了,萨拉。”凯拉斯见到我,显得非常开心,他接过我手上的鸡和面包,喜笑颜开,于是硬要拎着鸡去每个床铺前走一遭。“孩子们,今晚喝鸡汤。萨拉给的鸡哦。”他每到一个新床位,就重复一次这句话。
我跟在他后面,等他问候完了,我才开口:“凯拉斯,明天就神恩节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吗?我好准备。”
凯拉斯回过头来,把鸡和面包放在那张我熟悉的桌子上,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噢,萨拉,孩子,你已经替我们做了太多太多了,这三个月来你花在我这儿的钱,都够你吟游诗人学院的路费和整个第一年的学费了。你没必要……”
“不,凯拉斯,我坚持要这样,”我打断他,“而且我问了我的同事,吟游诗人学院的入学最低年龄是十二岁,也就是我还得在这待两年。”
这倒不是我胡说八道,而是确有其事,我三个月前曾和约尔里夫提过我想去吟游诗人学院进修,约尔里夫当时神色古怪地看着我,告诉我必修要年满十二岁才能进入吟游诗人学院。
所以我现在不着急了,至少我在布林托有工作,吃得饱睡的暖,每天除了出去执行活动外,还能有空余的时间弹琴和练习特拉卓教我的那些脑力锻炼。
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我仍未感应或是掌握第二种事物之名,即便我每天都过着心惊胆战的刺激生活,也没能帮助我在符文师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我曾经试过感应雪,希望能在雪的基础上感应水和冰,但我失败了,我当时脑袋一热,做出了类似感应火时的傻事,我把自己和雪绑在一起。
连结术生效前我就后悔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寒冷,仿佛要把你从内到外都冻成冰块,但好在那只是一小片雪花,很快就融化了,如果换成今天,我三秒内就会变成一具僵硬的冻尸。
在那之后我告诉自己不要急躁,要迅速渐进,于是我给自己定个目标,每天都要掌握一种火焰的变化形态,并且尽可能地缩短火焰的变换时间,让它变换的更快。
我还在继续学习符文术,好在这个部分不需要你精通任何事物之名,我先是复习了一下箭符文来布林托之后我就没用过它了,然后又尝试自己学习特拉卓曾经告诉我的另外两种初级符文,盾符文和冲击球符文。
事实证明我也许是天才,但绝不是无师自通的奇才,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勉强能放出火焰盾。
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要急躁的同时,内心的失落感和失望也越发明显。
我看到凯拉斯的嘴唇在不停地翕动,于是我从回忆中抽出自己的脑子,发现凯拉斯还握着我的手,神色愧疚。我暗暗说了声抱歉,开始凝聚自己的注意力,听他在说些什么。
“我很感激你的帮助,萨拉,孩子们更加健康了。”他自顾自地说着,没有发现我曾经走神了一段时间,“但我没有帮助你什么,我不应该无偿接受你这么长久的援助。”
“凯拉斯,听我说。”我收敛心神,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们对我的帮助是精神上的,凯拉斯。我刚来布林托时,已经一个人流浪了很久,是你们给了我第一份精神上的慰藉,让我感受到久违的温暖,让我感受到很久没感受过的感觉家的感觉,所以让我帮助你们,只因你们让我走出黑暗。”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志坚定,凯拉斯放弃了他的意见,“愿洛山达保佑你,萨拉。”他冲我虔诚的施了一礼。
“洛山达也会保佑你们,凯拉斯。”我急忙照样子回礼,“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得帮忙把你们的柴火搬下来。”
没等凯拉斯回复,我就跑出了地下室,帮柴火场老板把柴火堆进地下室的库房里。然后和他一起悄悄地离开。
“他真是个圣人,像那样照顾那些孩子,不是吗。”回去的路上,柴火场老板唏嘘不已,我点点头,同意他所说的,在这个年代,在这座所有人都只为自己考虑的城市里,凯拉斯的确像个圣人。
和老板在街区门口分别,我从积雪中艰难地开出一条回到总部的道路,走进大厅里,大家伙都围在火炉边烤火,按照约尔里夫的说法,这叫“放年假”。
“拜托,马上就神恩节了,就不要出去偷东西了。”这是当时约尔里夫和我说的原话,他是一名极为虔诚的信徒,因此我能够理解并尊重他的想法。
“回来了,地下室里的孩子们还好吗?”布林远远地冲我打了个招呼,然后丢给我一袋子东西,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银币,我抬头看布林,他已经低下头去擦他的吧台了。
约尔里夫替我解了惑,“年终分红,或者说神恩节礼物,这是你的那一份。”
我点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把臃肿的保暖外衣和被雪打湿的皮靴裤子都脱下,然后把袋子里的银币倒了出来一共四十多枚。
“加上我自己存的钱,就够修缮凯拉斯的地下室了,说不定还能修缮一下教堂。”我满意地想,定下了注意:“等过完神恩节,大家重新开工的时候就去找工匠。”
然后我把钱锁进自己的柜子里,出去和大家伙玩闹了一阵,到了年底,每个人的脸上都少了几分凝重或是悲戚的神色,神恩节,就是要开心嘛。
钟塔广场的钟再度敲响,这是少数几种能传到下水道里来的声音,整整十二下,新的一天来了。
神恩节就要来了。
第十五章 神恩节
神恩节当天我起了个大早,但什么正事都不想做,不想行窃,也不想练习符文术。一年的最后一天,总得给自己放个假。另外,我也不想毁了别人的神恩节。
但今天还有一件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我把钱从柜子里全拿出来,穿好衣服匆匆出了门:先得趁店铺还没关门给凯拉斯物色一个好点的工匠,然后去帮他们布置神恩节的会场。
临街神恩节,又是一大清早,街上空空荡荡的,偶尔能看到一群小孩子笑着跑过,身上穿着崭新的衣物,大人们也不像往常一样苦闷,大家都换上了一副笑脸,见了面还会互相道声神恩节快乐。
我先来到了钟塔广场,看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一位不错的工匠。广场的摊位篷子上都装饰好了彩带,钟楼上也挂满了鲜花和绸缎制成的长条彩带。平日里斤斤计较的商贩们今天统统笑脸迎人,我看见打了我一巴掌的那个卖面包的老板站在摊位后面,面带笑容,给每一个走进他摊位的客人手上塞上一条新鲜出炉的长棍面包。
我本打算从他的摊位旁走过去,却被他叫住,“孩子,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根长棍面包,“神恩节快乐!”
他好像没认出我,于是我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接过面包,“谢谢大叔,你也神恩节快乐!”
老板显得很是高兴,完全没有想起来几个月前他才扇了我一个巴掌。
“出来的太早,没吃早餐,有根面包也不错。”我对自己说。
我三下五除二地把面包吃完,然后把整个钟塔广场逛了一圈,可惜的是这里没有一家裱糊匠或者是建筑师开的店铺。我只好往商业区走去,希望能有所收获。
忘了说,布林托是一座环形结构的城市,从外到内一共有三环,不同的环又划分成不同的区,比如外环就划分成了占大头的贫民窟,港口区和连贫民窟都不如的棚户区;中环则分为商业区、居民区和军事区,钟塔广场就在居民区和商业区的交界处;内环则是精英阶级聚集的地方,分成了市政区,符文区和云巅区。
有一次在街头,我问约尔里夫为什么云巅区要叫云巅区,约尔里夫没说话,指了指内环的钢铁高塔,告诉我说:“那种高度的塔有不少是城里大人物的住宅。”
我抬头看了看那些塔,有不少塔的确高耸入云,云朵从塔顶下方飘过。住在这种地方,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云巅”区了。
扯远了,总之我从钟塔广场走了没几步,就进入了商业区,这时太阳已经慢慢的升高,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作为整座布林托港的商业中心和交易聚集地,商业区往往是整个布林托最热闹的地方,今天这热闹程度还要翻倍马上就神恩节了,大家纷纷出门购置自己需要的东西,孩子们的新衣服啦,稻草扎成的光明神之敌邪神泰里芬的人偶啦,还有各种各样的年货,都是今天的畅销商品。比起钟塔广场上的小商贩,这里的大店铺在今天似乎更加豪爽:不少的店铺都把积压了一年的货物统统拿出来,卖力的吆喝。
我走在路上,听到路边传来响亮的,拉的十分悠长的吆喝声:“各式二手家具、衣物、工具、乐器便宜卖啦还有各种杂货”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光头的汉子,看上去大概四十出头,他的店铺门口摆了好几张大桌子,上面都是各种各样的东西。不少人已经被他的吆喝吸引,凑在店铺前挑选自己喜欢的物品。
见到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汉更加起劲地吆喝道:“全都便宜卖啦家具两银币一件,其他东西统统十个铜子一件,买三件送一件”
我有些好奇,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城市里过神恩节,以前都是在车队里过的,没有像这样的体验。
“给凯拉斯挑几件家具吧,看起来都不错的样子。”我这样跟自己说,决定过去凑凑热闹,顺便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大汉卖的家具一共有五件:一个巨大的红衫木衣柜,看上去没用多久,还十分结实,但衣柜表面的焦痕严重影响了它的美观,这大概就是它被抬出来低价处理的原因。
对于城里的贵人来说,这个衣柜过于掉价,但对于我和凯拉斯来说,可就是捡到宝了,谁在乎它美不美观,好不好看呢?结实耐用就行了。
剩下的几件家具分别是一张用了很多年的餐桌;和它配套的十二把椅子;一个吊顶式煤油灯架和一张舒适的沙发。我全都仔细地看了看,在确认它们的问题都无关质量后,我找到了那个大汉。
“神恩节快乐!孩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他笑着问。
“是的,先生,”我让自己显得谦恭有礼,“事实上,我想把那边的家具都买下来。”
店主瞪大了眼睛,“那边的家具?所有?孩子,今天是神恩节,可不是愚人节。”他先是十分吃惊,但很快又变得严肃,显然把我说的话当成了恶作剧。
“不,先生。”我算了算,掏出八枚银币,“按照您吆喝的,一共是八枚银币,给您。”
大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银币,显得有些不敢相信,“我可不能占你的便宜,孩子。”他把八枚银币揣进兜里,认真地跟我说,“你跟我来,再在我的摊子上随便挑三件东西。”他拉着我朝门外摆着的桌子走去。
我想到他还卖衣服,心想给凯拉斯和朋友们带几套衣服回去也不赖。但很快我的眼神就被桌上的一件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把鲁特琴,看上去起码有二十年历史了,琴头铭刻的花纹仅用精美两字难以形容其十分之一。琴身上还纹有金丝,这琴要是在琴行里,起码得卖五十枚银币,但现在它就躺在我的面前,只要十个铜子,哦不,是免费送。
“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买下那些家具,”店主在旁边开心地边搓手边和我说话,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但你的确帮了我大忙,”他继续念叨:“要不是你,我只能把这些东西拿去劈烂烧火了,所以别客气,看到什么喜欢的你就……”
“我要这个,还有这两件。”我指了指桌上的琴,打断他说的话,然后又抓起两件厚实的棉服,递给店主。
“好的,本店还提供这些家具的寄送服务。”店主帮我把东西装好,又递回给我,然后拍了拍手,“本!”我听见他大喊,从店子里钻出来一个比他还要高大壮实的男子,我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人类。
“叫上你的兄弟,替这位孩子把这些家具搬到他指定的地方去。”店主认真地跟他交代,本点了点头,然后叫出四个跟他一样壮的男性,把家具搬上一辆辆手推车,然后跟在我身后。
之后的一路上我都是行人目光的焦点,身后跟着五个拉着车的大汉,想不吸引注意都难,如果你喜欢被人注视,那这种感觉还蛮拉风的。但我十分讨厌,所以这一路对我来说简直是煎熬。
好在这段路不算太远,我们停在破烂的教堂前,本和其他汉子帮我把家具卸下来,我则急冲冲地跑进地下室。
凯拉斯正带着大家做祷告,所有人都紧闭双眼,面容虔诚。我急忙停下脚步,生怕惊扰到他们,又冲出去告诉本他们稍等一会儿。然后我回到门边,靠着门框,看他们做我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祷告。
然后我突然发现今天的祷告有些许的不一样:人群中有一名小女孩,她大概**岁的年纪,皮肤白皙,五官清秀,梳着一个马尾辫,在人群中特别显眼这也是我很快发现她的原因。她正和其他人一起,闭着眼虔诚祷告。我猜她就是莎莉,凯拉斯之前告诉过我她的情况,她一直住在医院里。
大概又等了十五分钟,祷告在一片祈祷声中结束,我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抱住凯拉斯,高兴地说:“凯拉斯,神恩节快乐!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神恩节快乐,萨拉。”凯拉斯先是对我唱了个祷告,然后把小女孩拉了过来,“莎莉,这就是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个萨拉。”
她凑上前来,睁着一对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你好,萨拉,很高兴认识你。”她笑着开口,“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严肃的小大人呢。”她说完像是被自己逗着了,咯咯笑了起来。
“你好,莎莉。”我笑着回应,目光快速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我惊讶地发现她的左袖口空空荡荡,右腿也是假肢。我吓了一跳,这种反应展现在了脸上,然后被莎莉敏锐地捕捉到了。
“被吓到了,对吧?”她笑眯眯地用右手指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袖,然后做了个鬼脸,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那是遇到凯拉斯之前啦,一个人在下雪天找吃的,没衣服穿,手和脚都冻坏了,被凯拉斯捡到,送到医院去,但是只救回来一只手一条腿,就只好这样啦。”
她的语气很平常,甚至还有一丝轻快,就好像这是一件趣事似的,我却听得心里发酸。“你太失礼了,萨伦。”我在心底暗暗地责备自己,我知道掀开伤疤是什么滋味,尤其她还是个**岁的女孩。
“对不起,莎莉。”我摸了摸她的头,却被她一把反握住,“我没事啦,”她笑着说,“至少我还活着呀,这就很好了。”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莎莉却一直活泼地打量着我,然后我看到她的眼睛一亮。
“你弹那个给我听吧,萨拉。”她做了个调皮的表情,指了指我的肩膀。
我花了两秒钟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我太久没碰琴了,以至于我都忘了我买了一把新琴。
“好啊。”我笑着答应她,把琴从肩头取下,先试着弹了两个和弦。
这琴保养的很不错,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卖掉,我心想,然后我决定给莎莉弹一首轻快幽默的歌谣。
其他的小孩听到动静,纷纷围坐了过来。凯拉斯则指挥着本和他的同事把家具安装好。
我吸了一口气,太久没碰琴让我觉得有一点紧张,空气一片静默,所有孩子都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于是我轻轻拨动琴弦,弹出当晚的第一个音符,打破了这份静默:
玛丽有个大牧场,养了一群羊
她的牧场真是大,每天都要忙
可惜玛丽太吝啬,不肯照料这群羊
她还常常对它们说,快点长大变成钱
这天她来到羊圈里,羊群却发狂
它们围着她转圈,玛丽真迷茫
她像只没头的苍蝇,急的叫亲娘
头羊一脚踢在她屁股上,撞倒一面墙
看上去这里的小孩都很喜欢这首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我打算把琴收好,莎莉却乘机扯住了我的袖子。
“求你了,再弹一个吧。”她撒起娇来,大伙也纷纷起哄,我只好又弹了一些诸如劝酒歌和光明神颂歌的耳熟能详的歌曲。
就是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我笑着回头,想看看来者是谁,却看到几张我意想不到的面孔:领头的是约尔里夫,后面跟着布林,洛克,翡翠……会里的人都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我十分惊讶,“你们不应该在……?”我本来想脱口而出公会,突然反应过来我在什么地方,于是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
“神恩节要大家一起过,萨拉。”约尔里夫假装严肃,“你难道想一个人待在这,抛下我们不成?”
我摇摇头,约尔里夫接着说:“当然啦,我们觉得让你抛下这里的朋友也不好,所以我们讨论之后决定过来加入你们,欢迎吗?”
“那你得问凯拉斯。”我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洛山达欢迎每个朋友。”凯拉斯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我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孩子和流浪汉们本来还有些戒备,但在约尔里夫他们拿出来的美味佳肴和果汁啤酒前很快地烟消云散。两伙人坐在一起,开心地吃吃喝喝了起来。
席间约尔里夫用“商业组织”一词来形容我们的公会,让我在旁边有点想笑,本质上好像也没什么错。他还提到我,声称我是“商会史上最年轻的天才”,并声称我有独特的商业能力,对商会帮助极大。
我低下头,因为脸上的笑意几乎要忍耐不住了,但我同时也很感激约尔里夫能这样说,虽然这里的人包括凯拉斯都不说,但我知道他们肯定怀疑过:一个小孩哪儿来的那么多钱。现在有了约尔里夫的解释,想来他们也不会怀疑了。
大家伙继续饮酒作乐孩子们喝的是果汁,我也是。这时我发现莎莉不见了,于是我偷偷地跟凯拉斯说了一声,然后跑了出来。
教堂不算特别大,我很快就在荒废的后院找到了莎莉,她穿着崭新的皮靴,坐在凳子上,两腿微曲,手抱着膝盖。我到的时候,她正在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萨拉,我有个问题。”莎莉突然开口了,她还是在看着天上的星星,“我听大人说过,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那么厉害,能告诉我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神里充满希冀,我实在不忍心把特拉卓告诉我的事实告诉她。
“那就好,”她欢快地笑了起来,“我每年神恩节都会来这里看星星,看我妈妈。”
“你妈妈?”
“嗯,她三年前冻死了,就在神恩节那天。”莎莉笑着说出了令我心痛的故事,“为了给我和我弟弟找吃的。我的弟弟去年也冻死了,因为没有衣服穿。”
“所以我才说我活着就很好啦,因为我没有被冻死。”不知道是她双手缩紧还是我的错觉,她变得更加娇小了。“我每年神恩节都会看星星,之前是为了思念妈妈,后来是为了思念妈妈和弟弟。”她笑着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哪个是她的妈妈,哪个是她的弟弟。我看到泪水从她的眼角一滴滴滑落,然后慢慢演变成一条小溪,女孩的笑容也不见了,她抽动着鼻子,无声地啜泣起来。
我想起自己的父母,心里便如同刀割,我明白这种感受,感同身受。我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递给了她。
“谢谢你,萨伦。”她抽泣着对我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一定也很难过,这里的每个小孩,童年都很难过。”她转过来捧住我的脸,“但你不一样,”她一边哭,一边竭力对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数不清的戒备和仇恨。我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也无意揭你伤疤,但我想告诉你,通过我自己的故事告诉你,过去不是一切,你还有未来。”她说到这露出一个介于哀伤和恳求之间的表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萨拉。你有我们陪着你,还有你的同事,生活会越来越好的。”她哀求着说,情真意切。
我点点头,替她擦干眼泪,却被她一把按住,“你对我保证。”她认真地说,虽然脸上挂着泪痕,但神色轻快,我悄悄出了一口气,她又变回那个可爱活泼的莎莉了。
“我保证。”我同意认真地回复,为了显示出我的诚意,我还举起一只手立誓。“好的,我们走吧。”莎莉满意地点了点头,牵着我回了地下室,“宴会还在继续,我还想听你唱歌。”在走进觥筹交错的房间之前,我听见莎莉活泼地悄悄跟我说。
于是在宴会上我再次掏出鲁特琴,吓了约尔里夫他们一大跳。
“喔喔,萨拉,我可不知道你还会这个。”约尔里夫保持他一贯的夸张风格,举起酒杯,做了个滑稽的鬼脸,“吟游诗人可都是情圣。”
“不要教坏我们的小朋友,约克。”翡翠严肃地说,“我最喜欢听吟游诗人唱歌了。”
于是在大家的热烈要求(包括莎莉和凯拉斯)之下,我被迫为大家演奏起了情歌和史诗歌曲,客串了一把吟游诗人。在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中,墙上的时钟慢慢逼近十二点,在还剩最后五分钟的时候,大家一齐举杯,我也终于有了休息的机会连续唱上几个小时让我嗓子直冒烟。
“第一杯敬萨拉,为他给我们带来了美妙的音乐。”约尔里夫冲我高举酒杯,我连忙举起酒杯还礼。其他人也举起果汁或是啤酒,“敬萨拉!”大家开心地说,然后一起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第二杯敬大家,很高兴在今年的最后一天认识你们。”约尔里夫发话,众人再度高举酒杯,“敬大家!”
“第三杯敬神恩节,敬崭新的一年!”
“敬新年!”
三杯酒喝完,约尔里夫提议讲故事来磨掉最后的一点时光,于是我们一同围坐在火炉边,一个接一个的讲着各种故事,当然,事实证明我讲的故事总是最精彩的那几个。
时间在欢笑声中不知不觉地溜走,当我又讲完一个故事,逗得莎莉咯咯直笑的时候,远方传来悠扬的钟声,一共持续了十二响。
“神恩节快乐!新年快乐!”约尔里夫第一个跳了起来,抱住了我,然后他试着去抱翡翠,被后者一巴掌打开。
“新年快乐,萨拉。”第二个跑过来抱我的是莎莉,她轻轻地抱了我一下,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在我脸庞上亲了一口,笑着跑开了。
“看来我们的萨拉要陷入爱河咯。”第三个来的是萝丝,她坏笑着紧紧抱住我,差点勒的我喘不过气,“新年快乐哟~”
“新年快乐,萨拉。”第四个是翡翠,她刚刚解决完约尔里夫。
约克、克拉博和沃尔佩选择了更直接的庆祝方式喝酒,凯拉斯则选择替我们所有人祝福。最后是布林,他提了一个小包裹。
“新年快乐,伙计。”他把包裹摆在我面前,笑着冲我说:“有时候我都会忘了你只有九岁,所以这是一份按大人标准来的,给新人的新年礼物,好好收着。”
我接过包裹,没有立刻打开传言说新年礼物得到第二天的午后才能打开,我决定迷信一回。但我很快就后悔了,因为第二天我收到了更多的礼物。
但那都是后话了,我们欢庆神恩节后,所有人都睡在了凯拉斯的地下室里,按照洛克的说法是:“回去太麻烦了。”约尔里夫也同意。
我躺着床上,久久难以入眠,对我来说这注定是一个特别的神恩节,我收获了朋友和家人,收获了友情,还有某些更珍贵的东西。
我躺在床上,想到我的父亲母亲,又想到特拉卓和施特拉德,最后他们都消失了,莎莉的笑颜占据了我的脑海,直到我沉沉睡去。
间幕其二 卡拉的反应
“你该听听你自己,玛雷。”卡拉嘟囔着,即使是刚进来的旅人也能听出他满嘴的酸味。
“怎么了?”萨伦若有所思的擦着杯子。
“还说怎么了!”卡拉大叫了起来,凯伦则没敢插话,“你看起来就像个热恋中的小男孩,在回忆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对的,卡拉。”萨伦用刚擦干净的杯子给自己接了一杯啤酒,脸色变得愉悦中带上一丝丝忧伤,“莎莉是个可爱的女孩,而且很坚强,比我还坚强。”
他又斟了一杯啤酒,比起倾诉更像是自言自语:“我刚来到布林托的时候就残忍的虐待了四个混混,我那会以为是他们出言不逊刺痛了我,直到遇到莎莉我才反应过来,我把对施特拉德的仇恨施加到了他们身上。”
他说完摇摇头,一口饮下一整杯的啤酒,凯伦在一旁胆战心惊,那杯子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生怕萨伦下一秒就噎死。
萨伦把全部啤酒饮下,重重地把杯子放到吧台的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了凯伦和卡拉一大跳。
“你还好吗,玛雷,你脸色看起来很糟。”卡拉连忙握住萨伦的手,他的担心并不是无的放矢:萨伦那张俊秀的脸此刻狰狞地扭曲了起来,眼睛里有怒火闪烁。
凯伦也担心地看过去,却敏锐地发现萨伦那对漂亮的蓝灰色眼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充斥着狂躁怒焰的琥珀色眼瞳,这不是某种修饰语,而是的确有火焰在他眼里燃烧,他仔细看去,发现那对眼睛的深处有竖瞳浮现,正冷冷地盯着他。
凯伦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头低得死死的,只敢看着自己手上的笔和啤酒。生怕抬起头就被两头愤怒的巨龙生撕了。
听到卡拉问话,萨伦的体内像是有什么开关被关上了似的,他眼瞳中的竖瞳慢慢消失,火焰消散,颜色也重新变回蓝灰。
他把脸舒展开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坏了两个朋友,于是轻轻拍了拍卡拉的手背,“我没事,没事,别担心。”
听到萨伦讲话,凯伦悄悄出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刚才的萨伦看起来才像故事里的恶棍、英雄和大反派,他可不敢和那个萨拉讲话,更不敢出言不逊。
“抱歉,我们刚刚讲到哪了?哦,对了,莎莉。让我们继续,”萨伦侧过身子,倚靠着吧台,继续开口讲述他的故事没提到的部分:“莎莉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即使是以大人的标准来看,她也足够漂亮了。更难得的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总是会想着法子的开导我,即便我告诉她我已经放下过去。”
卡拉不满地说:“你总是在这说这个莎莉,你的那些朋友呢?约尔里夫?翡翠?萝丝?你就没什么评价吗?”凯伦在一旁听的脸色怪异,他想笑,又觉得有些奇特,只因卡拉听起来活像一个受气了的小女生。
讲到这他捻起一根腊肠,塞进嘴里大嚼特嚼,口齿不清地说:“和莎莉的相遇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接下来的一件工作,有的故事里人们叫我‘神偷萨伦’,我即将告诉你们那并非虚言,而是确有其事。”
第十六章 训练
在吟游诗人流传的关于我的故事里,有不少的版本说我是一名大盗,他们叫我“神偷萨伦”,我偷过的东西包括但不只有:巴伦利亚王国里仙女的祝福之剑,帝国皇帝的黄金长剑,死灵君王的幽夜披风。听起来很吓人,对吧?
当然大部分都只是吟游诗人添油加醋的传说故事,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有一些部分的确是真的,我精通于偷盗也是事实。要把这个部分讲明白,还得从我盗贼公会里的同伴们说起。
神恩节过后,一切都本应回归正轨,但我发现我好像陷入了爱河,我满脑子都是莎莉的笑脸,以至于我偷东西的时候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两天里我就失手了四次,要不是我跑的够快,还是个小孩,我现在已经在监狱里待着了。其实也有可能在外面,前提是公会帮我出钱。
你问我我的钱?神恩节过后的第一天我就已经找了工匠,名字叫丹德里亚。让他给凯拉斯翻新地下室,据说他是整个布林托最厉害的工匠,至少从收费上看是这样,我剩下的所有银币都给了他,还只够修缮地下室,我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五个铜子,希望他的技术值这个价吧。
问题的重点在于,我现在大部分时间里根本没办法完成偷窃,所以我的效率大不如前。我感到苦恼,于是在我又搞砸一整天的行窃活动后,我去找了约尔里夫。
“约克,”我找到他,语气里充满苦恼,“我今天又搞砸两个单子。我想我恋爱了,满脑子都是莎莉的影子。”
“有人恋爱咯,”约尔里夫促狭地笑着,“我可不知道你还是个情种,萨拉。”
“你就笑吧。”我翻了个白眼,决定反击:“人人都会恋爱,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翡翠怎么想的?”
约尔里夫喜欢翡翠,在我看来十分明显,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知道,但对我来说,即使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我还是捕捉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说起翡翠他会嘴角上扬,不管怎么被翡翠欺负也嬉皮笑脸其实更接近于主动送上门给翡翠欺负。
反击很有效,约尔里夫一下变得害羞起来,他嗫嚅着说:“你怎么知道的?”
“那不是重点,约克。”我尽力把话题往严肃的方向引,“我得想一个解决办法。我总不可能不干活。”
约尔里夫闻言也收敛笑容,赞同地点点头:“我有一个主意。”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给我做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训练是最好的处理方法,我会去找布林谈谈,教你如何正儿八经地行窃,你也是时候学会了。”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不能总给你钓鱼活动,没那么多机会的。”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约尔里夫从床上站起身,拉门出去了。我则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我相信约尔里夫会给我带来好消息。
过了一会,约尔里夫和布林一起进来了,布林也是满脸坏笑,但我敏锐地发现他的眼里时不时会划过担心的神色,即使他隐藏的很好,我还是发现了。
他们俩在我身边坐下,布林在我左边,约尔里夫在我右边,我看向约尔里夫,目光里充满询问,他却指了指布林,示意我听他怎么说。
于是我转过头去。“萨拉,我都听说了。”布林挠着脑袋,显得有些困扰,“我和其他人都支持约尔里夫的决定,会里少一点收入没什么关系,但是你要被抓了,我们可就少了一个伙伴和歌手了,大家会伤心死的,特别是我。”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自己,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是啊是啊,安全最重要。”约尔里夫在旁边附和布林,也做了个悲伤的表情,凄凉地说:“我可不想去监狱里看望你。”
“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提前进行盗贼公会的一些训练。”布林直起腰,表情严肃,“说实话,我之前从没让九岁,哦不十岁的小孩做过这个,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他指了指约尔里夫,“鉴于公会还要运作,我们抽了约尔里夫来对你进行训练,如果训练对你的身体造成损害,你一定要立刻和约尔里夫说。”
我点了点头,再三保证我一定有情况就告诉约尔里夫,布林才满意地走了出去。
“约克,训练有些什么?”等布林走后,我决定还是弄清楚训练的状况,这样才好做相应的准备。
“不是特别难,训练分成几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攀爬训练,第二个部分是扒窃和搜索训练,第三个部分则是脱身训练。”
我点了点头,“布林应该是担心我在攀爬训练中出什么问题吧?”
“是的,”讲到攀爬训练,约尔里夫也神色严峻,“我当时差点拉坏一条胳膊,所以我也很担心你能否进行攀爬训练,这不是给一个十岁小孩设计的。”
“那就让我们试试吧,训练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些期待,对我来说这是另一种新奇的经验。
而且还是那句老话:多学一样东西没什么坏处。指不定还救你一命。
“明天就开始,我会来叫你,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晚安。”约尔里夫的嘴像连珠炮一样,急匆匆地把事情交代完就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能够理解,他还得在今晚把训练的场地和内容都能安排好,不快点就要牺牲睡觉的时间了。
我检查了一下我的东西,把明天要用的衣服之类的东西拿了出来。然后我关上了灯,在辗转反侧中渐渐入睡。
“醒醒,萨拉”第二天一大早约尔里夫就把我叫了起来,“今天一整天都是攀爬训练,你有的忙了,记得带手套。”
我揉了揉眼睛,慢慢从半睡半醒的状态里出来,穿好衣服跟着约尔里夫上了一辆马车。
旧时代的马车在一堆蒸汽车中间艰难地挤出一条路,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旅途后停在了郊外的一片荒地上,我下了车,发现面前是一座荒废的庄园。
约尔里夫也跳下车,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不满地说:“屁股真疼,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坐马车。”
我回头送他一记白眼:“那你可以买一辆蒸汽车,那玩意的坐垫舒服。”
“有那么多钱我一定买。”约尔里夫笑了笑,然后快步追上我,手指了指我面前的庄园:“这就是我们公会的训练处,免费的,效果还很出色。”
我点了点头,继续朝庄园大门走去,却被约尔里夫一把拉住,他把我拉到墙边,指了指面前的墙壁:“没钥匙,再说了,我们是盗贼,这才是进去的正确方式。”
“哈!难怪是‘免费的’。”我在免费两个字上咬的特别重。
“有地方不用是傻瓜。”约尔里夫嬉皮笑脸地说,“我给你示范一次,你跟着我进来。”他对着我认真地说,然后开始加速。
我看到他加速蹬到墙壁上,然后靠这股速度抓住了墙顶,借着墙顶把自己整个人都拉了上去,消失在墙的另一边,只有声音传了过来:“到你了,萨拉,你的第一课!”
我回想了一下他的做法,这墙并不高,对于一个十岁,身高还偏高的孩子来说,只能说是略有难度。我学着约尔里夫先退出去十多米,然后开始迈动双腿加速,起跳,抓住墙壁。直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但接下来就出了不少问题,我过于高估我自己的力量了,发现我没办法靠自己把自己拉上去,好在约尔里夫发现了不对,急忙跳了上去,让我把我也拉了上去。
“力量不够。”我有些沮丧地说,“要不是你来了我就摔死了。”
“你才十岁,能一次做到已经很不起了。”约尔里夫拍了拍我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跟我说:“我当时可是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我点了点头,继续跟着他走,来到一片到处都是高楼和屋檐的特别地区,一开始只是一根稍微低一点的木杆,然后变成循序向上的木杆,一个脚手架,一大片的墙壁突出物,终点处是一处屋顶,地板看上去软扑扑的,我猜是保全机制。
“先教你如何在这种突出物间移动。”约尔里夫先指了指面前的突出木杆,话说完,他又指了指远处的脚手架。“目标是那个脚手架。我先做,你跟着学。”
我点了点头,退后几步观察约尔里夫的举动。他先是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加速,双脚连续蹬在布满藤蔓的墙体上,然后双手往上一抓,我还没看清,他整个人就站在了木杆上。
“这是第一步。”他指了指脚下的木杆,然后冲我说:“看清楚接下来的部分。”他话音刚落,我就看见他像一只灵活的兔子,在不同的木杆间闪转腾挪。一分钟不到,他就站在了脚手架上,冲我挥手。
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发现他至少跳过了十多根木杆。
我深吸一口气,“没事的,”我告诉自己,“就算摔下来,就算没有减震的缓冲,我也摔不死。”
然后我开始加速,随后是一个简单的上跳,我用尽全力,勉强抓住了木杆,手却因为巨大的冲力被拉的发疼。
那不是一般的疼,我怀疑我抽筋了,因为左臂变得坚硬,痛苦像潮水般冲我袭来。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我只好咬紧牙根,一点点地把自己的身体拉上去。
这是一个万分痛苦的过程,我的左手一定受伤了,我确信无比,因为我上到木杆之后它还是在不停地疼痛。我看向约尔里夫,他正冲我挥手,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这只是第一步,萨伦。”我低声对自己说,竭力让自己不受左手伤势的干扰。
我不知道我脸色怎么样,但我知道肯定很糟,我看见约尔里夫脸色的笑容消失,他急匆匆地跳下脚手架,朝我这边跑来。
“怎么了,萨拉?”他跑到我脚下,抬头担心地问我。“你现在看上去很糟。你受伤了?”
“有多糟?”我再也压制不住痛苦,有些虚弱地问。
“你整张脸白的像纸,汗比水龙头里的水流得还多。你肯定受伤了,我得把你放下来。”
“我没事。”我制止了约尔里夫的举动,尽力向他露出一个微笑,尽管我猜那个微笑肯定很吓人。
“你确定吗?”约尔里夫更加担心了,“别忘了布林说的,萨拉,我们都不希望你受伤。”
“我没问题的。”我这么对他说,同时也是告诉自己。
约尔里夫点了点头,不再坚持,但他还是一直站在我的脚下。“你跳,我在你脚下跟着你。”他这样跟我说,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
“我当孤儿的时候,萨拉,日子总是很苦。”他陷入回忆中,露出缅怀的神色,“所以我自己告诉自己要坚强,再痛苦的时候也要坚持。”
他看向我的眼睛,我们四目对视,我在他的目光深处看到了某种坚硬无比的东西。我吸了一口气,他让我想起了自己,未来的自己。
我看着约尔里夫,不知道他是否有同样的感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着烟对我说:“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第一次见你我就有这种感觉。你知道我是怎么克服痛苦的吗,我琢磨出了一个技巧:数到四,吸气,数到四,呼气。就像这样。”他把烟捏到手上,我看见他嘴唇翕动,然后吸气,然后嘴唇再次翕动,吐出一口气。
我点点头,试图再次遗忘左臂的痛楚。
“数到四,吸气。”我这么对自己说,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数到四,呼气。”我跳出第一步,稳稳地落到第二根木杆上,左臂的痛苦因为一瞬间的冲力变得更加明显,我长出一口气,却止不住豆大的汗水从头上落下。
“做得好,萨伦。”我自己给自己鼓劲,“再重复多几次,一切就结束了。”
然后我再次吸气呼气,跳向第三根木杆。疼痛几乎抑制不住地向我袭来,我险些掉下木杆。
“不能认输,萨伦。”我告诉自己,我感觉曾经那个森林里的自己回来了,我更喜欢这样的自己。我长出口气,发现布林托港的生活在带走我生命中痛苦的同时,也带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这不是我想要的,于是我觉得继续下去,直到我坚持不住,或是完成今天的训练。
数到四,吸气,我想起莎莉说的,想起施特拉德,想起森林里的生活,于是我向前跳。
在空中我继续数着数,落下去的那个瞬间疼痛再次发起攻击,却没之前那般难以忍受。我不知道是我麻木了,还是一点点再找回曾经的韧性。我终于数到四,呼气。
我又想起莎莉,也许就这样在布林托港定居也不错?我对自己说,但很快我又想起特拉卓,想起我们开玩笑说的那番话。
我继续吸气,“你的目标是吟游诗人学院,或者符文师学院。”我告诉自己,“你的仇人是施特拉德,他是存在的。”我这么对自己说。
然后我起跳,“他不是故事,你不能就这样逃避。”我在心底怒斥自己。
接着我落到杆上,疼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的腿一松,整个人朝后倒去。
意料之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我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我看到的是约尔里夫那张焦急的脸。
等我醒过来,已经躺在公会自己的房间里,正巧约尔里夫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翡翠,她还托着一大碗的番茄炖牛肉,我闻到香味了。
约尔里夫手里拿着一根面包,他看到我睁眼,急忙匆匆跑到我床边,“你醒了?身体没什么问题吧?还痛吗?我们找医生给你看了……”
“慢点约克,慢点,让萨拉说。”翡翠制住像连珠炮一样的约克,然后把炖肉摆到我的床边,坐下来认真地问:“你没事吧,萨拉?大家都很担心。”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双手和双腿,只有左手还微微有些疼痛,于是我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微笑:“没事,就是左臂还有些疼。”可以发现他们听到这句话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于是我问出了另一个比较关心的问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约尔里夫没有回答我,他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啜泣了起来。
他抽着鼻子,眼泪打湿了我的衣服,啜泣很快变成了放声哭泣,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的:“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带着你跑回来…就怕你出什么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觉得鼻头一酸,“来布林托之前,已经没这么被人关心过了。”我心里这么想,微微地有些感动。
但看着为了扑在我胸前,撅着屁股痛哭流涕的约尔里夫,我有些不知所措,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抱着一个十岁的小孩嚎啕大哭。
我想起他和翡翠之间的纠葛,也是为了脱身,于是决定帮他一把,向一旁的翡翠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翡翠叹了口气,拉住约尔里夫,“约克。”她竭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抱着一个十岁的孩子哭可不像样,尤其萨拉还是病人。”
约尔里夫乖乖地被她拉了起来,转头抱住她痛哭。出乎意料的,平常不怎么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总是不苟言笑的翡翠主动抱住了约尔里夫,面色也变得温柔。“萨拉没事了,约克。”她轻声哄着约尔里夫,我在一旁看得直想笑。
但翡翠很快转过头来,“你也是,萨拉,”她有些生气地说,“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并不需要证明任何事情。布林也告诉过你出问题就立刻终止训练,”说到这她摆出了一个气鼓鼓的表情,看上去比平常可爱多了,“你是故意让大家都担心你吗?小鬼?”她娇喝道。
老天在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翡翠,我本来想笑,但我看到她不妙的脸色,急忙摇了摇头,“不是,”我轻声说,“我只是发现自己丢了一些东西,我想找回来,通过训练的方式。”我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找到了,所以我很开心,虽然受了点伤,但是值得。”我继续补充道。
翡翠的脸色缓和下来,“你的事情我就不问了,我没有挖人**的爱好,”她柔声说,随后指了指桌上的牛肉汤,“但是那个你必须得喝完,今天离你昏倒已经过了一整天,所以你得吃点东西。”
我点点头,有些惊讶,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一整天,虽然他们说的轻描淡写,但约尔里夫哭的那么伤心,我又睡了那么久,白痴都能猜到伤势有多严重。
我有些后怕,我的胳膊居然毫发无损,真是老天保佑。
翡翠拉着约尔里夫出去了,他还趴在她胸前哭个不停,走到房门前的时候,翡翠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把约尔里夫手里的面包拿出来,跟牛肉汤放在了一起。
“晚安,萨伦。”她回头看向我,随后有些欲言又止。
我看出了她的犹豫,于是我说:“有什么你就说,翡翠。”
“我希望你明天能出来,给大家道个歉。”翡翠咬着牙说,“因为大家都担心坏了。”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晚安,翡翠。”
翡翠抱着约尔里夫走了出去,关门前我看到约尔里夫把一只手背到腰后,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的心情因为这一幕变好了不少,“这个狡猾的家伙。”我笑着想,走到桌子前,把面包泡进牛肉汤里,然后呼噜呼噜地吃了个干净。
吃完东西后我感觉精力都回来了,我活动活动了肩膀,确认没有大碍后躺回了床上。
我想到施特拉德,那个男人,或者说吸血鬼,他形影无踪,难以捉摸,我遇到他两次,失去了许多重要的人,却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他不是个故事,我坚信,我还坚信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他,到那时,我会刺穿他腐朽的心脏,替特拉卓和车队的每一个人报仇。
我会找到他的,我坚信,但眼下,还是先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小偷。
第十七章 行窃之道
当我醒来时,我感觉状态良好,最后一丝不适感和左臂的隐约疼痛都在昨晚的安睡中烟消云散。我穿好衣服,来到大厅,约尔里夫和翡翠已经坐在吧台边吃着早餐,洛克一如既往地拿着扫帚在打扫卫生。
我看了眼大厅墙上的时钟:七时三刻,时间还早,加上约尔里夫还在吃早餐,我决定给自己也来上一份早餐,再继续之前中断的训练。
我跟洛克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到了约尔里夫的旁边。
“赵啊,傻呐(早安,萨拉)。”约尔里夫满嘴都是煎蛋和火腿,含糊不清地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我看他喉头耸动,煎蛋和火腿一起落入约尔里夫肚子里,他则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
“看起来很好吃。”我舔了舔舌头,这并非恭维或者客套,那煎蛋配火腿实在是太香了。
“好吃到你想把自己舌头都咬下来,布林的手艺,没得说。”约尔里夫先是举了下大拇指,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然后突然搂住我,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不过我是你的话,我就会先跟洛克道歉和道谢,因为是他把你从马车一路背回公会的。然后我会亲自走进厨房,和正在煎火腿的布林道歉,顺便问他能不能来一份培根。”说完这番话,他拍了拍我的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大快朵颐他的煎蛋和火腿去了。
我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从座位上起身离开,走到正在扫地的洛克面前。
“嘿,洛克,早上好。”我冲他开口,他停下脚步,杵着扫帚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回话。我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按计划对他说:“我听说了,是你把我背回公会的,我很感激,也很抱歉,我太任性了,你们一定吓坏了。”说到这,我发自内心的感到抱歉,心想光是说说还不够,于是给他鞠了一个躬。
“没事的,萨拉。”洛克终于开口了,“道歉不道歉的不重要,我们只是担心你的健康,毕竟公会里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他拿起扫把,继续按照之前那个不慢不快的节奏扫起地来。
“大家都很担心你,如果说有谁担心到生气,那就是布林了。你出事之后他一直在责怪自己,你最好去看看他。”
我再朝洛克鞠了一躬,然后快步跑进厨房里,厨房里满是鸡蛋和咸火腿的香气。我顺着香气往前走,在灶台边看到了正在准备早餐的布林。
我到的时候他刚刚煎好另一份,正要端着盘子往外走,于是我们的目光交汇,气氛有些尴尬,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布林也没有开口,我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眉毛蹙成一团,显然在为了什么事而烦恼。
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我有点忍受不住了,于是决定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嗨,布林。”我选了一个不那么突兀的开场白,但很快就悲哀地发现这个开场白让气氛更坏了,它就像是那种无话可说的人硬找话题时的起手式。
我决定做些什么来补救这段对话,我开始疯狂的运转自己的脑子,嘴上也不闲着:“嗯,就是,你知道的,我来对你表示感谢。”我尽力让自己克服这种尴尬,并且把脑海中想到的事情组成通顺的的句子,再讲出来。
布林还是看着我,我绝望地看着气氛慢慢往冰点降去,咬着牙继续说:“我也很抱歉,非常抱歉,因为你叮嘱过我。”我低下头,搓着双手,嘴也有些结巴:“所,所以我要向你道歉,我不知,知,知道医生花了多少钱,我,我的情况有多严重。但我明白你们都很担心我,非常抱歉。”
“唉,”布林长叹了一口气,他终于开口了。“我们都没有怪你,也没有生你的气。”他叹着气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明知道你才十岁,还同意你去训练。你出事之后,萝丝和翡翠都吓坏了,她们都挺喜欢你,我们也是,但谁都比不上翡翠,他直接给了约尔里夫一耳光。”布林靠着墙,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叙述着之前公会里的冲突,催化剂还是我。
我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说实话,我猜到我会给大家添麻烦,但我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严重到翡翠当众给了约尔里夫一耳光。
“非常抱歉,布林,我……”
“没事的,萨拉。”布林举手打断了我,“我只希望下次你一定记得,不要继续强行坚持。”
我点点头,布林再次把托盘端起来,“跟我一起出去吧,这份早餐是你的。”他举着托盘冲我甩甩头,我急忙跟上。
“最后确认一件事,萨拉。”在走出厨房前,布林回头认真地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还要继续进行训练吗?”我坚定地点了点头,他若有所思地回头,举着托盘推开厨房门,只留给我一句话:“那就记得我之前说的。这不是请求或者是要求,是命令。”
我跟着他走出厨房,在吧台边坐下,接过布林递来的早餐。他把早餐递给我后就从吧台底下掏出啤酒杯开始擦拭,还不忘对吃的满嘴流油的约尔里夫交代事情:“约克,萨拉坚持今天还要训练,我的建议是让他做除了攀爬外的训练。”
约尔里夫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同意。”他举手表明自己的观点,“他的身体不能再出事了。”
我本来还想坚持,但大厅里其他人也同意布林的观点,我只好同意下来。
于是吃过早饭后约尔里夫带着我来到大街上,布林托是一座繁荣的城市,从市民们的生活习惯就可见一斑还没到八点,街上就已经满是开门的店铺和赶去上班的人群。
“我们现在要学什么?”我站在街上,有些摸不着头脑。
“学习如何脱身,萨拉。”约尔里夫站在我旁边,慵懒地说,“作为一名盗贼,被人发现和追捕是职业生涯中无可避免的一部分,所以要精通脱身技巧。”
他直起身,睁开眼睛,我能感觉到他某部分的气质完全改变了,平常那个老实巴交的约尔里夫被面前这个自信的约尔里夫取代。
他伸出一根手指:“脱身技巧第一点,你的衣服一定要合群,以便混入人群。什么叫合群?衣服朴素叫合群吗?或者是衣服华贵?还是中规中矩?萨拉,我要教你的是,这些都不叫合群。”
说完这段话,他指了指街上的人群,转头对我说:“你看街上的行人,萨拉,这是中环区,所以大部分人说不上穷,这一点从他们的衣服上也有反馈,他们的外套往往会很新,因为这是他们的脸面,但里面的衣服却不一定,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余钱保持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光鲜亮丽。”
我仔细观察来往的行人,发现的确如约尔里夫所说,大部分的行人的外套看上去价值不菲,但内里的衣物就五花八门了,我刚刚就看见一个里面衬衫已经洗到褪色的中年男子。
约尔里夫满意地点点头,手指指回自己继续说:“所以在中环地区什么叫合群?那就是和他们一样的衣服,你要是穿的朴素或是破烂,城卫一定会怀疑:这种生活水平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中环区,紧接而来的就是对你的拷问。”
我看了看他身上和行人一般无二的衣服,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你……”
“是的,萨拉。”他抬手打断我,“但衣服的合群只是出发前的准备,如何脱身依旧是一门学问。”他竖起三根手指,认真地说:“脱身的方法大体上有三种,第一:通过混入人群,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远离城卫队;第二:借助附近的聚集人群,混入他们之中,让城卫队丢失目标;第三:通过复杂的地形来摆脱城卫队。”
我点点头,他朝人群中走过去,我跟在他后面,不远处有一队城卫队,正在买自己的早餐。
约尔里夫停住脚步,“第三种因为你的身体原因,我就不做演示,也不进行训练了。”他回头对我说,“但前两种都要训练,我先来演示第二种,你要看仔细哦,萨拉,学不会的话可是会被抓的。”他说完,朝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约尔里夫消失的太快,几乎是一瞬间融入了拥挤的人潮中,直到他到了街的另一边,我才发现他。
他对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露出了一个我说不上来的笑容,那笑里包含了自信,狂傲和某些更复杂的东西。然后我看到他转身,一把抓走了一名城卫队士兵腰间的钱包。
街对面一阵骚乱,这次我的视线紧紧跟着约尔里夫,城卫队起初锁定了他,但他很快没入人群中,丢失了目标的城卫队烦躁的推开人群四处搜寻起来,约尔里夫则乘机随着被推搡的人群后退,顺势坐到了街边的一条长凳上,在他坐上去的那个瞬间,我看到他把一个钱包丢到人群间的空地上。
城卫队搜寻了半天,没能找到目标,被偷了钱包的那名士兵显得十分沮丧,我从街这边都能感受到他难过的心情。他们驱离人群正准备离开,正巧在地上发现了那个钱包,失而复得的喜悦让那个士兵欣喜若狂,他和他的同僚急匆匆地离开了现场显然是怕钱包再丢一次。
“这就是第二种脱身的方式,萨拉。”直到约尔里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的身边。
“比起盗贼你更像刺客,约克,吓了我一跳。”我嘟囔着说。
“谢谢夸奖。”约尔里夫的耳朵显然很尖,他朝我行了一个礼,笑嘻嘻地说。
“那么第一种呢?你要怎么演示?”我回味着刚刚约尔里夫的行动,说实话,要我自己重复一次他的做法,我不确定我能否成功,不,这么说都算是言过其实,我很确定我会失败。
“你跟我来。”约尔里夫继续往前走,我跟在他身后,他放缓脚步到和我并行的速度,侧过头对我说:“第一种脱身方法刻意演示太过麻烦。但好在我今天有一门入侵任务,所以我们可以以此练习。”他打了个响指,认真地跟我说:“所以如果你没准备好,务必告诉我,萨拉。失败可是会被抓起来的,而且我敢保证,你能撑到进监狱都是福大命大。”
我看了看约尔里夫,显然他是认真的,于是我不再说话,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他之前的行动和细节,我可不想成为什么私刑的亡魂约尔里夫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约尔里夫停下了脚步。我抬头,发现眼前是一幢占地极广的别墅。别墅的防御极为森严,仅仅粗略看去就能发现好几处的巡逻队。
令人绝望的是,约尔里夫笑着对我举起手指,指尖对着这别墅,他活泼地开口:“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然后他拍了拍我,像癫痫一样笑了起来:“你真该看看你的脸色,萨拉。”他捂着肚子,笑的停不下来。我向他投去一个白眼:“是啊,笑吧,看到的地方就十几个私人佣兵了,我可笑不出来。”
他勉强直起腰,拍了拍我的肩,“没事的,萨拉。”他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但还是在轻声低笑,笑声连成一串,我望向他,有些恼怒。
像是感觉到了我有些恼怒,约尔里夫从兜里掏出一张地图,边笑边说:“别担心,任务很简单。我们只需要引开三拨巡逻的佣兵,给我创造接近目标的空间。后面就是我的事情了。”
他稍微收敛了一下笑意,继续阐述计划:“计划是这样,第一波我会引开,然后向你示范如何脱身。后面两波靠你引开,用哪种方法你自己选。窗口打开的时间太短,我无法跟你会和。”
我点了点头,刚准备起身,却被约尔里夫一把摁住,他死死盯着我,严肃地问:“你确定你要去吗,萨拉?”他有些担心,“你要清楚,如果你被抓……”
“我确定,约克。”
约尔里夫不再说话,站了起身,他把地图收进兜里,然后握住我的手。“祝你好运。”
我看他冲进别墅,然后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咒骂声,我看见约尔里夫护着身子跑出来,冲我比了个大拇指,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我深吸一口气,捡起一块石头揣在兜里,从大门走进这幢别墅。我看见两队士兵站在门口,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站在门口,数了一遍又一遍,一共是十二名士兵,确认无误。
“小子,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名士兵发现了我,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其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后立刻拿起武器,但很快发现只是一个**岁的小孩,又笑了两声,纷纷把武器放下。
“数到四,吸气。”我数到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士兵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经能看清他盔甲上的花纹。我把手伸进裤兜,攥住了那块石头。士兵见我没回话,骂的更加大声:“小子,你再不回话或者离开我就要让你吃吃苦头了。”
“数到四,呼气。”
我数到四,呼出一口浊气,用力的把石头甩到他的脸上,他显然没想到一个孩子会对他突然发难,于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看到那块石头击中他睁开的左眼,尖锐的石块插进眼球里,整只左眼瞬间支离破碎。他捂着眼睛开始惨叫,后面的十一人听到惨叫,拿起武器朝我冲来。
“杀了那个狗娘养的小子,我的左眼,啊!!!”我转头就跑,听到那名被我击中的士兵发出怨毒的吼叫,我回头望去,十二名杀气腾腾的士兵紧跟着我,为首的正是那名问话的士兵,他的左眼一片血肉模糊,眼浆混着鲜血流出,他手上握着一把长柄斧,脸色怨毒,浑身充满杀气。
我扭头加快速度,我都能想到我要是落到他们手里会发生什么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死命向前跑,肾上腺素因为激动和恐惧而疯狂分泌,让我暂时没有感觉到疲惫,但身后的士兵依旧紧追不舍。
我咬咬牙,钻进一条街边的小巷子里,这是一条曲折的复杂巷子,路边堆放着各种杂物和木箱,晾衣绳连接路边的两栋楼,就那样悬挂在路中央。
我数到四,深吸一口气,回想之前约尔里夫教我的攀爬技巧。我的左边是一摞木箱,我加速朝木箱跑去,借着速度带来的力道窜上木箱,然后顺着木箱往上爬,直到爬到木箱顶部。
我的面前只有一连串的晾衣绳,离我至少三尺远,我正在犹豫,却听到脚下的响动,士兵们已经开始顺着木箱爬上来了。
我想起曾经做过的木杆跳跃,开始数数。
“一,”让自己的心率缓和下来。
“二,”排除掉脑海中的一切杂念。
“三,”回想木杆跳跃时的技术的方法。
“四,”呼气。
我长出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跳,却还是无可避免的开始下坠,但很快我的手指触碰到某种粗糙的材质,是晾衣绳。我急忙用全身的力气抓紧它,靠还没完全消去的能量往前荡。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只知道一定抓住每一根晾衣绳,不然我就会摔倒地上,而这个高度,我摔下去必死无疑。
我在空中机械的往前荡,抓住每一根我能抓到的晾衣绳,直到我双脚落地,我才回过神来,后面的士兵显然也有人看到了我的行为,正急匆匆地从木箱堆上下来。已经在下面的人则朝我追来。
我急忙继续向前跑,然后撞进了一片喧闹的人群中,我抬头看了看,一座巨大的钟塔屹立在我眼前。如果说整个布林托我最熟悉的地方是哪,那一定是钟塔广场。
但在今天之前,我从未如此喜爱过钟塔广场。
我想起约尔里夫教的,急忙跑到最熟悉的那家面包铺子旁,告诉老板我是神恩节那天来过的小孩。
“啊,是你,我有印象,和一个年轻人一起的,你们俩都是帅气的小伙子,今天来买面包吗?”老板把我迎进店里,满脸笑容地问。
我摇摇头,见老板面色微变,急忙补充道:“我不是来买面包的,先生,实际上我是来替您擦窗户的,为了表示我的感谢,谢谢您的面包。”
我看到老板面上的不快消失不见,笑容比最初还要浓厚了几分。
有谁会拒绝免费的劳动力呢?尤其是这劳动力还是对你善举的回报。
于是我顺理成章地站到了窗户边,没多久那群士兵就从巷子里冲了出来,但他们并未在广场上停留,犹豫一番后直接朝外环区的方向冲去。我猜是我衣服的功劳,我穿的极为朴素,行为举止也不像中环区的小孩,更别说内环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耐心的帮老板擦完了玻璃,顺便观察他们是否去而复返,直到钟塔广场的集市关门,人群散去,士兵们也没再次出现,我才安下心来。临走之前,我向老板表示想买点面包吃,一是我确实有些饿了,二是这样可以跟老板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要借他的地方躲藏呢。
我拿着买到的长棍面包,走在回公会的路上,仔细回想今天的刺激经历,却突然发现令我不寒而栗的一个事实:约尔里夫在教我这些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是一个小孩,这意味着如果我今天不是躲进面包店,我十有**会被抓住一群大人中间的一个小孩太显眼了,即使我混入人群也是,除非我混进一群小孩里。
不对,即使混进小孩里我也难逃一死,我又仔细思考了一下,否决了这个想法,即使是一群小孩也太过显眼,带头的士兵见过我,只需要一个个看过去就能把我抓出来。
我长出一口气,原本的骄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死里逃生的后怕和庆幸。
如果我那会跑进人群里,会发生什么?我不敢去想,只是裹紧自己的衣服,加快脚步,匆匆融进黑夜里。
第十八章 特殊任务
当我推开公会大门时,心跳骤然间快了几分,我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但很快又放松下来最令我害怕的一幕没有出现,约尔里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他正坐在吧台边,对着其他吹嘘他今天的功劳。
我长出了一口气,走进大厅,来到吧台旁边。“约尔里夫,你这个狗娘养的,”我罕见地爆了粗口,来表达我内心的喜悦,然后握住他的手,和他紧紧抱在一起,“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我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把我举起来,放在吧台的椅子上,“我也很高兴看到你活着,萨拉。”他松开我,脸上也是一副开心的表情,“托你的福,我一点阻力都没遇到就接近了目标。”
“我可是差点被追上。”我咧开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那群家伙杀气腾腾地追在我身后,就差直接把武器朝我丢,你可得请我喝一杯。”
约尔里夫拍了拍胸膛,朝厨房大喊:“萨拉的晚餐我包了,布林,他的橙汁也管够,喝多少都我出。还有,我自己接了杯啤酒,你要是没听到我可不会承认的。”说完,他把身子凑到吧台后的啤酒桶前,给自己接了满满一杯啤酒。
厨房模模糊糊地传出布林的声音,不用仔细听我都知道他一定又在骂“约克你这个兔崽子。”
约克这个“兔崽子”呢,此时正捧着啤酒开怀畅饮,然后转头看向我,我从他眼睛里读出了他的好奇。
“那么说说吧,你是怎么甩脱那些士兵的,萨拉?那可是整整两支巡逻队。”
“也没什么,”我耸了耸肩,尽力把整件事描述的不那么凶险,“我的打算是用石头挑衅他们,吸引他们的注意。”见到大家都在盯着我,我来了精神,边说边比划起来。
“然后呢?”问话的是大块头洛克。
“然后情况比我想的还要好。”我挥舞手臂,做出投掷的动作,“那块石头正中上来问话士兵的眼睛,我看的很清楚。”我捂住眼睛,装出痛苦的表情,“石头正中那家伙的眼球,他的整个左眼变得一塌糊涂。”
围观的众人发出“嘶”的声音,那是他们在倒吸凉气,“那一定很疼。”约尔里夫摸摸自己的左眼,露出一个被恶心到的表情。“难怪他们对你紧追不舍。”
“感谢帝国的禁枪令。”我决定开个玩笑,来缓和一下气氛:“不然我早就被射成筛子了。”
“如果没有禁枪令我会疯的。”沃尔佩出声附和,“那样我就得想办法给你们一人弄一件防弹衣。”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本来沉重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我悄悄翘起嘴角,继续讲述我脱身的经历:“他们一直在后面追,我试图甩开他们,但始终没能脱离他们的视线。”我深吸一口气,“于是我拐进一条小巷,希望能靠复杂的地形甩开他们。”
“小巷?”约尔里夫皱起眉头,“萨拉,我记得你伤才刚刚好,也没有完成攀爬和环境训练。”
“是的,我很清楚。”我点头表示肯定,然后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但我当时没得选,十二个士兵都是成年人,即使背着装备跑的都比我快。所以我才拐进小巷,这样他们的装备才能成为他们灵活性的负重,我才有机会逃脱。”
说到这我再次捂住眼睛,装出痛苦和怨愤的神情,咬牙切齿地说:“基于我对他们之中一人做出的事情,我并不想落进他们手里。”众人赞同地点点头,我换上一副轻松的神色,继续眉飞色舞地说:“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小巷的路边都是堆起来的杂货,就连天上也被晾衣绳占据。我跃上道路一侧的木箱摞,希望能爬上屋顶,”我做出一个攀爬的手势,“就像约尔里夫教的那样。”
“但事情还是出错了,我发现我够不到屋顶,士兵们也开始往上爬,我无路可退。”我给周围的听众传去一个绝望的眼神,“但好在老天没有完全放弃我,我眼前是一条条的晾衣绳。”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布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忙完了他的活,也加入了听众的行列,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大气也不敢出。
我决定不钓他们的胃口,继续说:“我决定赌一把,所以我跳上了晾衣绳,然后不停地往前荡。”说到这我停了一下,发现约尔里夫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手上青筋浮现,显然在非常用力的攥着。
我有些后悔实话实说,特别是我看到萝丝眼里的泪花后,但事已至此,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说老实话,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我的思维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地上了。但士兵们还是紧追不舍,”我决定快速结束故事:“我跑出小巷,发现自己到了钟塔广场,感谢老天,那可是整个布林托我最熟悉的地方,于是我躲进了面包店,约克知道我说的是哪家面包店,我假装替他免费清理橱窗,方便确认士兵是否离开,好在那群白痴一下都没停留,我擦完橱窗就回来了。”讲到这,我露出一个笑容,决定把自己回味的那段深埋心底,替故事划上一个句号。
“老天,萨伦,我,”说话的是约尔里夫,他脸上满是愧疚,“我不知道你遇到那么大的危险。我真该死,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因为过度愧疚而显得语无伦次,“我是说,我应该认真的训练你,而不是用我自己的任务……我,老天,如果你被他们逮到,我会记恨我自己一辈子的。”
“亏你还知道,约克。”说话的是翡翠,众所周知盗贼公会里她和萝丝最喜欢我,此刻她正对约尔里夫怒目而视,生气地说:“而且你还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她气鼓鼓地开口,把我深埋心底的部分公之于众:“萨拉只是一个小孩,你那套躲藏技术对他来说毫无用处让一个小孩躲进一群大人里吗,那只会让他更加显眼。要不是萨拉运气好,到了钟塔广场,脑子又转的快,他已经被抓了,你个白痴。”
“我……”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约尔里夫俊秀白皙的脸庞完全被悔恨吞噬,他的泪水缓缓流下,我清楚这是他唯一的弱点,身为孤儿的他最怕把朋友置于险境。
我站起身,正打算开口,翡翠已经抱住了他,拉着他坐到一旁去了。于是我坐回凳子上,我可不打算去打扰他们,而且其他人已经凑了过来。
萝丝紧紧握住我的手,她那对饱满明亮的大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几乎遮住了她祖母绿的美丽眼睛,如果说约尔里夫是会里最感性的,那第二感性的就是萝丝,她用哽咽的声音表达了对我的关心:“你还活着,萨拉,老天保佑,我……”她的话讲到一半就中断了,因为她也捂着脸哭了起来。
于是一向寡言少语的克拉博只好把她拉开,到一旁轻声安慰起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同时愈发后悔,如果我知道我的故事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我宁愿一言不发。
“好了,感谢老天,萨拉活着回来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顿晚餐,而不是你们的打扰。”说话的是布林,他把其他人赶开,给我端上一碗热乎乎的蔬菜汤和一大块煎鸡肉。
我向他表示感谢,接过晚餐大快朵颐起来,我的确饿坏了,买回来的那点面包根本无法补足我今天所消耗的。我正吃着,布林站到吧台上,拍了拍手。
我抬起头,布林大声宣布了一件让所有人,特别是我,感到震惊的事:“朋友们,伙计们,听好,我本来还在犹豫,但我现在下决定了,会里那个特殊行动,我决定由我,萨拉和萝丝三个人去,其他人在这段时间里把家看好,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一切平安,如果不那么顺利,我们可能就要转移阵地了。”
我被这意料之外的状况完全打蒙了,“什么?什么特殊行动?”我满嘴鸡肉,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先吃饭,吃完我……。”布林从吧台上下来,向我解释,然而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讲完,就被另一个怒意十足的声音打断了。
发怒的是约尔里夫,他整个人在听到布林说的事情后一下从翡翠怀里挣脱出来,我看到他的脸庞因为愤怒涨得通红,在那激烈地大声嚷嚷:“不行!萨拉只是个小孩!只有发疯了才会让他去执行危险系数最高的任务!布林,我怀疑你脑袋进水了!”
翡翠忧心忡忡地去拉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我能理解她,因为我也非常担心,大厅里的每个人都是,大家没见过这样的约尔里夫。
他的耳朵也变得通红,整个人继续愤怒地大叫:“让一个十岁的小孩,跑进市政府大楼偷东西!?你他妈的疯了,布林,你和我是见过的,那些叫霰弹枪的新武器,只要一枪,萨拉这么大的小孩当场就要四分五裂!”
我那会还不知道霰弹枪是什么,但枪我还是知道的,所以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布林似乎没有被约尔里夫的破口大骂所激怒,他慢慢地站到约尔里夫的面前,耐心地对他说:“我了解,约克,但那只是最坏情况,萨拉的本事你们也看到了,承认他的能力,这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而且我向你们,也向我自己保证,我还没卑劣到拿孩子当挡箭牌的地步,如果事情朝最坏的情况发展,我拼了命也会让萨拉跑出来。”
约尔里夫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一旁,但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粗重的呼吸声表明他依旧十分恼怒,布林也不说话,只是耐心地看着他。
约尔里夫开始来回踱步,然后愤怒地大吼一声,一拳打在吧台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翡翠,萝丝和我都吓了一跳。
“布林,”约尔里夫朝布林走来,我看到他的手因为巨大的力道受伤,鲜血一滴滴往下掉,他却浑然不觉似的抬起手,指着布林的鼻子,“我要看到你,萝丝,还有萨拉,”他咬紧牙根,“【完好无损】的回到这里来。”他特意加重了完好无损四个字,然后伸出去的手紧握成拳,就那样悬在半空,像在等待什么似的。
布林笑了笑,伸出手捏成拳,和他碰了一碰,“如你所愿。”
我站在一旁,隐约感受到只属于他们两个的默契,约尔里夫没说话,转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搞砸了,一定要活着回来。”语气里关心和鼓励并存,但前者明显大过后者。
我点点头,看着翡翠搀扶着他进了他的房间,然后转头看向布林。
布林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意思是里面谈。我表示了解,和萝丝一起进了布林的房间。
“这次的任务,的确非常危险,萨拉。”刚进房间,我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布林这样说,我抬头望向他,他的脸色变得十分的严肃,“这次的单来自一个匿名客户,要求是偷走市政厅的行政管理资料,”他把手伸进衣服里,掏出一个本子,“这次的客户要求我们对资料做复刻,而不是偷出来,所以我准备了纸笔,这也意味着到时候必须要有一个人做抄写工作,任务就更加危险。”
他把本子收好,继续说:“客户为什么要这个,我们不要去问,这是我们公会一向的宗旨,而且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他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份折叠好的地图,放到桌上摊开。
“这是克拉博托关系弄到的市政厅平面图,我们运气不错,市政厅还是一幢老式的三层建筑,下个月才会搬进内环的某座高塔,你们先熟悉一下,我的计划是从这里的屋顶潜入。”他在地图的某个地方画了一个圈,“这样我们落下去就是三楼,只需要经过几个房间就可以到达资料储藏室。”
他又从书架上抽出一个袋子,把里面的资料全部拿出来,摊在桌上。
资料里最明显的是一张素描画像,画像上是一名中年男子,“这是市政厅的行政主管,”布林指着那张画像说,“他手上有每一个房间的钥匙,如果我们的撬锁工具无法处理资料储藏室的门,我们就必须找到他,绑架他,最好是杀掉,拿到他身上的钥匙,你们务必记住他的长相,他每天都会在市政厅待到十二点,确认一切正常后才离开。”
另外一份文件上画着几种不同的枪械,“市政厅是政府单位,所以保全人员会配备枪械。你知道什么是枪械吗,萨拉?”布林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我。
我点点头,“很好,”布林继续讲解:“根据克拉博的资料来看,保全人员会装备两种主要枪械,一种是帝**团配置的三年式突击步枪,这枪的资料属于公开的,你们等下自己看一下。我要着重说的是这种。”他用手指点了点那把看起来像根棍子的枪械,“这是克拉博冒着生命危险弄到的资料,代号为‘骑士克星’,学名为霰弹枪的枪械,这种枪械是帝国科学家为了满足帝国士兵近距离和巴伦利亚王国骑士作战的需求特意研发的近战枪械。”
他讲到这,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这种武器专门为了近战而诞生,因此在市政厅这种近距离范围内极为危险。”他说到这,像是觉得说服力不够似的,特意举了个例子:“冬天下雪前密密麻麻的小雪粒你们见过吧?这东西的子弹就和那个似的,小粒小粒密密麻麻的,包在一颗大子弹里。”他抬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如果在近距离被打中,人会被瞬间打个稀巴烂,一定要小心。”
布林拍了拍手,像是安慰似的说:“当然,只有事情完全不顺利,进入正面冲突的时候,才需要考虑这些,不然是不会发生交火和战斗的,哦,对了,说到交火,”他转过身去,从书架里拿出一些东西,摆在桌子上。
那是三把手枪,旁边还有三根粗长的黑色圆筒。我听见布林接着说:“这是三把手枪,军方货,我和沃尔佩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你们一人拿一把,那个黑色的是消音器,装在枪口前,能够消去枪声当然,离近了还是会被听到,不过这个距离得非常非常近。”
他把手枪推给我们,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们:“这是最后手段,不到迫不得已的关头,不要开枪,尸体不好处理,闹大了对我们也没好处,但如果开枪了,就不要给对手发出声音的机会,一定要做到一枪杀死。”
我接过手枪,冰冷的触感从手上传来,那是铁的触感,整把枪比我想象中更重,我握着它,冰冷的钢铁不断刺激着我,我摸着它,感觉像是摸着尸体,一样的冰冷,一样的毫无生机。我不知道我能否做到,我心里充满恐惧,虽然我曾经杀过人,但那是在“石之心”里,要我杀人,我不知道。
我求助似的扭头看向萝丝,但她显然吓得不轻,一张俏脸变得毫无血色。“这个任务必须要做么?”她艰难地开口,“我担心……”
“必须做,对方找上我们的时候就没退路了,”布林打断了她,“再说了,对方的酬金也不少,整整一万金普洱。”他用手撑住桌子,整个人前倾,看着我们,叹了口气:“为了保住公会和会里的大家,只能靠我们努力了,我思前想后,本来想一个人去的,但实在需要人手,又只有你们合适,抱歉。”
巨额的报酬冲淡了我心里的恐惧,我握住萝丝的手,希望能缓解她的恐惧。“布林,我了解,”我看着布林因为内疚和痛苦弓起身子,急忙出言安慰,“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什么时候动手?我和萝丝好多做准备。”
布林抬头看了我一眼,“大后天就行动。”
任务开始前的第二天,我和布林,还有约尔里夫,继续进行攀爬训练,之前的训练并不完整,对我来说,不接受完整的训练,想要爬上一栋三层的高楼比天神下凡还不现实,好在这次一切顺利,我熟练地跳过了所有的木杆,学会如何在木杆上保持平衡。我还掌握了借助墙面上的装饰和窗户向上爬的技术,也学会了怎么在从半空落地时卸力来保护自己。请原谅,并非我不想叙述,实在是两天后的行动太过重大,我并不想在此多费口舌。
另外,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行动的细节和资料,只是在机械地进行训练,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件事。中间的辛苦略去不谈,我甚至有想过构建“自己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的弗斯,但我很快就想起特拉卓教会我的,放弃了这种违背自然规则的想法。
在花了一整天彻底掌握攀爬技巧后,我躺在床上,心里依旧紧张而激动,说实话,我没有多少底,事情真的会一帆风顺吗?我胡思乱想着,强迫自己睡着,却越来越精神,最后在恐惧,忧虑和期待中沉沉睡去。
任务开始前最后一天,我从安稳的,无忧无虑的沉睡中苏醒,想到明天晚上就要行动,愈发慌张,心情变得愈加烦躁,于是我决定什么都不再想,花一天时间去拜访凯拉斯和莎莉,神恩节之后,我还没去拜访过呢。
今天有一些不一样,我决定试试我刚学会的新花样,中环区并没有那种高到你爬不上去的建筑,所以我选择从房顶过去,我很喜欢在房顶奔驰的感觉,让我感觉到自己是自由的一般人上不了,也打扰不到你,你会有难得的,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在房顶,你可以不受打扰地去思考,或者是像上帝一样审视街上的行人,然后反思自己随你乐意。
我从房顶跳下来的时候,吓坏了旁边几个闲聊的路人,他们急匆匆地从教堂旁逃走。我瞥了他们一眼,就顺着熟悉的路走进了地下室。
熟悉的破烂房门不见了,换成了一扇朴素但结实的木门,我推开门,以往那种潮湿发霉的味道和感觉消失不见,墙壁用白色重新粉刷,主房间里挂上了一盏明亮的吊灯,照的这个小小的地下世界亮堂堂的,地板铺上了新木头。桌子比以前大了许多,大家的床也变得更加舒适整洁。
唯一没变的是凯拉斯,他依旧坐在桌子旁,替孩子们缝补着贴身的衣物。
“凯拉斯!”我高声叫道,冲上去拥抱住他,“很高兴见到你。”
他放下手里的衣服,给了我一个拥抱,“我也一样,萨拉,我也一样。”
我站起身,再度环视了一圈房间,为了让他看见,然后满意地点点头,“看上去不错,你满意吗?”
他重新拿起衣服,一边缝补一边说:“非常满意,孩子们也是,说到这个,你最好赶快去花园里看看莎莉,她自从神恩节后一直在念叨你。”
我点点头,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教堂的花园里,莎莉就像从神恩节那天晚上一直坐到现在似的,以相同的姿势和神色坐在那里,看着天空。
“现在可没有星星,莎莉。”我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打趣道。
“我知道,萨拉。”她低头看我,嘴角带起一抹笑意,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迷人。
随后她嘟起了小嘴,不满也爬上她美丽洁白的面庞,“你还知道回来看望我和凯拉斯呢。”
我看着她,心脏砰砰狂跳,由于行动产生的恐惧早就掉进了异空间,我贴近了她一点,“是我不好,莎莉,”我保证那是我一辈子第一次真心实意地道歉,“我这不是一有空就过来了吗。”
她转阴为情,用她仅有的一只手搂住我,在我脸上留下一个唇印,笑嘻嘻地说:“还算你有良心,萨拉,我可每天都在这等你,你……”她开心的话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忧心忡忡的面庞,和满是关心的话语:“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刚刚想起了行动,见到莎莉让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害怕自己死在明晚的行动里,我突然明白过来我的恐惧和忧伤有不小的一部分是害怕再也见不到莎莉和凯拉斯,再也见不到其他人。
我摇摇头,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她我不想再让更多的人因为我而担心,另外,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如果我出事了,城卫队也怀疑不到他们头上来。
我在那静静地享受着和莎莉还有凯拉斯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也有可能是我生命里最后一天的快乐。”我悲观地想着,直到傍晚分别前。
太阳马上就要完全被地平线吞没,我站在教堂门口,正打算挥手作别,莎莉却紧紧地抱住了我。
“萨拉,虽然你没说,”她严肃地看着我,眼里有泪花闪烁,“但我感觉你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你骗不了我的,我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她紧紧地抱住我,“我只恳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因为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家人之一了,所以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伸手抱住她,“回的,”我轻声回答,连自己都为自己能发出这么温柔的声音而吃惊,“我还要照顾你和凯拉斯呢。”
莎莉放开我,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们说定了哦!”
我呆了一下,然后也用力地点点头,“说定了!”
我转身离开,融进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里。
第十九章 风之名
钟塔里的铜钟鸣响了十一下,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下班的职员和收摊的小贩没到八点就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到了现在这个点,他们中有很多人也已经睡了,道路旁一片片漆黑的民居就是最好的证据,一路走来,只能偶尔看见几幢还亮着灯光的房屋,屋子的主人想必做的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
跟他们一同彻夜奋斗的还有我们的市政厅里的职员们,以及他们的那位行政主管,哈拉布罗法先生。
换做平时,我会对他们的勤奋表示赞赏和支持,因为我自身也喜欢做一个勤奋的人,但今晚我可高兴不起来,因为市政厅就是我们的目标。
我摸了摸兜里的手枪,冰冷的触感有助我思考,问题在于,不论市政厅里的职员有多少,我们的任务总得继续,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我只希望今晚不会用上这把手枪。
我们爬上市政厅旁边的一栋四层小楼,用布林弄来的望远镜观察形势。
遗憾的是,生活往往就是这样,你越讨厌什么,什么事情就越会发生。整个市政厅灯火通明,从望远镜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每层楼里辛苦工作的职员。粗略一看我就发现起码三十名保全人员他们胸前的霰弹枪和步枪太过显眼,算上我没看到的,每层楼起码有十五名以上的保全。
十五名以上的保全,加上一百名以上的职员,我觉得只有疯了的人才会继续执行任务。我决定劝说布林:“布林,人太多了,”我调整着自己的用词,以求能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我们的曝光度太高,对任务来说是一个很不利的因素。”
布林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语气苦涩,面容阴沉,“但我们没有回头路了,闯进去被保全打死,或是任务失败被客户灭口,没区别。”
我仍不死心,“但你怎么知道成功了……”
“我不知道,”布林打断了我,“但我们没选择,”他深吸一口气,“客户是匿名投递的任务,直接投到我们公会的门口,而不是一般的任务投递方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苦涩地点了点头,“是的。这意味着他们知道我们是谁,知道我们在哪,主动权在他们手上。”
“说的没错。”布林拍了拍我的肩膀,满脸想笑却笑不出来的表情,最后只能挤给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现在去试着完成任务,这样我们还能寄希望于对方守信。”
他讲到这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准备似的深吸一口气,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我们就必死无疑。”
我不再说话,尽力把每个警卫的位置和巡逻路线记在心底,有时候,多记那么一小点的东西,也许就能让你逃出生天,这也是特拉卓告诉我的。
“最后做一下准备,五分钟后进行装备确认,十分钟后执行任务。”布林的声音传过来,我不再去想多余的事情,开始继续观察市政厅的构造和人员分布。
感谢市政厅的大落地玻璃窗,我几乎可以看到一层楼的所有情况,值得庆幸的是,市政厅的职员们似乎任务繁重,这保证了他们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座位上,即使离座也都是去上厕所,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行为是可预测的。
下一步是确认行政主管的位置依旧没什么难度,他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他位于三楼的办公室里,和底下的职员一样,在认真努力地工作。
五分钟时间很快过去,我最后确认了一遍所有的情报,并将它们尽力记在心底,多亏了特拉卓的锻炼,我的记忆力还算是不错,所以难度并不大。
“下面进行装备确认。”布林把预先准备好的面具戴上,我们也一人有一个为了不被别人发现真实身份,当然,死了的话就谈不上暴不暴露的问题了。
我把面具戴好,耳边又传来布林的声音。
“手枪?”
“确认。”我和萝丝同时回答。
“钩绳?”
“确认。”
……
大概花了四分钟,我们和布林把身上所有的装备确认了一遍,确定自己什么都带了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这能让你放下心来。
“出发前的最后一件事,”布林抬起左手,露出手腕上的表,“调整时间,我是布林托时间晚上十一点零九分。进行校准。”
“收到。”我和萝丝同时把自己的手表校准到十一点零九分。
布林托时间晚上十一点十分,行动开始。
趁着夜色的掩护,我们从四层小楼上下来,摸着楼与楼之间的阴影来到了市政厅的背面窗户最少,可以挂设钩绳。
我们三个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把绳子往上抛,说实话,爬上三层高的楼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所以我们轻而易举地将钩绳挂在了天台的护栏上,就连我都是一次成功。
我们互相看了看,布林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自己先上,我回了个“紧跟其后”的手势在公会里的理论训练可不是白做的。
布林拉着绳子开始往上爬,我则拉着自己的绳子,以延后他一个成人身位的标准向上爬。萝丝则跟在我们后面,同时负责观察地面情况。
也许是老天爷都不想我们今天行动,还没潜入市政厅,事情就出了情况,我快要爬到屋顶的时候,听到上面一声诧异的低声惊呼:“谁!?”紧跟其后的是连续好几声的细微枪声,说是细微,但靠的近还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我有些担心,生怕枪声被楼下的其他人听见,于是我加快动作,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了上去。眼前是一具死透了的尸体,他的左胸腔右胸腔和脑门中心各中一枪,鲜血已经在他身下汇成了一小滩,布林的杰作。
“快来帮我处理尸体,萨拉。”布林压低声音对我说,“我没想到他们还有天台卫兵。”
我点点头,翻过围栏,帮布林搬起尸体,萝丝这时候也爬了上来,我肯定她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因为我看见她的嘴巴不自主地张开,马上就要叫出声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捂住嘴巴。
“怎么回事?”她猫着腰走到我们身边,压低声音问。
“天台上的卫兵,”布林简短的回答,然后觉得似乎有些过于简洁,于是做了补充:“我爬上来的时候跟他撞了对脸,离我一米远,来不及制服,只能掏枪杀掉了。”
萝丝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点点头,“你做的没错。”她有些不忍地说,我猜她想到了那个警卫的家人。
把尸体藏好,清理血迹花的时间比我们预想的要久,等我们处理完这具尸体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二十了。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加快速度,谁也不确定布罗法先生十二点是不是还在,按照之前观察的规律来看,他每天都是十二点准时离开市政厅。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不尽快确认资料储藏室能否不用钥匙打开,等过了十二点,我们就失败了。
我们把尸体藏好后,从阴影中摸到了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天窗,布林掏出自己的开锁工具,三下两下弄开了天窗的锁。
“干得漂亮,布林。”萝丝吹了个口哨,我们把钩绳拿出来,从天窗慢慢滑下去。
事情到现在还算顺利如果不算那具警卫尸体走道里一个人也没有,三楼也不是办公区。我从怀里掏出铅笔备份的地图,迅速确认了资料储藏室的位置。
资料储藏室是一件非常大的房间,占去了整个三楼三分之一的面积,数不尽的政府资料就储藏在这个房间里,我看向房门,心里咯噔一跳:这门锁不同于我之前见过的任何样式。
“布林,你能搞定吗?”我有些担心地看向布林,他没有回话,神色紧张地拿出开锁工具,我不再说话,以免打扰到他。
但事情不会总是顺遂人意,五分钟过去了,我看见布林放下开锁工具,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说:“我从没见过这种锁,开锁工具应付不了,伙计们,执行替代计划。”
我和萝丝点点头,我们不再废话时间很紧张,多说一句话,就代表目标多一分离开的可能性。好在三楼基本没什么房间,除了储藏室就是主管办公室,还有已经作废的市长办公室市长已经搬去内环区了。
不幸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布罗法先生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办公室里这位尽忠职守的主管一定是下去视察工作了。
“该死,”布林狠狠地砸了一下手心,“门已经锁上了,我们没时间了!”他停了一下,然后用我从来没听到过的恶狠狠的语气说:“我们必须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我们简单的进行分工,我在二楼搜索,布林和萝丝去一楼搜索。
二楼警卫众多,但对我来说不是太大的问题我可以轻松地隐藏在阴影里,除非我和他们撞在一起。
我有时候怀疑我把一生的霉运和好运都消耗在了这一天,我轻松地搜查了整层楼,没有被警卫发现,他们连一点异常都没察觉,幸运女神一定在眷顾我;但每一间办公室里都没有目标的踪影,我有些害怕,我不知道他是已经离开了大楼还是在一楼,但怎么会?从我标记他到现在还不足半个小时,我有些懊悔,也有些担心:如果任务失败了,公会里的大家该何去何从,我该何去何从?
胡思乱想中我感觉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神经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朝兜里的手枪摸去。
“别紧张,是我。”是布林的声音,我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吓死我了,布林。”我回头有些生气地说。
但我马上就看到布林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张方方正正的卡片,“钥匙?”我试探性地问。
布林点点头,“萝丝逮到他了,但她没狠心下手宰了她,她下不去手。”
“会有麻烦吗?”
“不会,”萝丝自己开口了,“我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吧。”我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心里这么想。
接下的事情变得一帆风顺,至少暂时一帆风顺,我很快找到了客户要的那份材料一份市政厅各个部门的财政报表。布林掏出纸笔开始复刻,我和萝丝负责守门。
但事情还是出了差错,突然间整个市政厅响起一阵刺耳的蜂鸣声,然后是我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我是哈拉布罗法,市政厅里混入了至少两名窃贼,偷走了资料储藏室的钥匙卡,在我广播这则通告时,一楼的阿尔法小队已经,或是即将到达储藏室门口,所以这是一则针对窃贼的广播,我劝你们放弃抵抗,立刻从储藏室里出来投降,否则安保部队会对你进行强攻。”
“该死的,萝丝,你不是说他被捆的严严实实吗?”我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了,有些失态地朝萝丝大吼。
“捆的严严实实,不代表藏得严严实实。”说话的是布林,今晚出来后他就满脸愁容,但现在那些忧虑和担心都不见了,变成了淡然和轻松。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一旦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反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看得开。
他转过头对着我笑了起来:“我们必须执行最终计划了,萨拉。我会把资料复刻完,”他一边说,一边对我说,“你是个孩子,比较容易逃出去,另外,我也答应了约克要让你活着回去。”
他说话的功夫,资料已经被复刻抄写好了,他把它递给我,然后掏出手枪:“敌人认为窃贼只有两个,或者说,他们只看到两个我和萝丝,所以方案很简单,我们会掩护你,你想办法躲在房间里,他们确认了我们的死亡后一定会搜查房间,但只要你躲得好,就什么都找不到,等到明天,你就安全了,到时候你再想办法回到会里,抱歉,萨拉,我明白这个方案不够好,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拜托了。”
说完他冲我鞠了一躬,又充满歉意地对萝丝说:“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萝丝。”
萝丝摇了摇头,面容平静,她从兜里掏出手枪,上好膛,依靠在房门上,“我没事的,布林。”她有些哽咽,“是我的疏忽害了你们,特别是萨拉。”她闭上眼睛,两行眼泪缓缓落下,“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再回公会看看大家,特别是翡翠,没了我她一个人会寂寞的吧。”
“很好,看来窃贼先生和窃贼小姐是不打算投降了,遗憾的是,我这个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所以我也不打算知道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而来,目的什么的我随便编一个就是了,你们就死在里面吧。所有人员,准备突击。”
哈拉布罗法的广播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听得我只想冲出去砸烂所有发出他可憎声音的设备,然后再一刀切下他可憎的死人头。
我抬头看向布林和萝丝,这两个人像谈论家长里短似的谈论自己的死亡,我听见布林笑着问霰弹枪打在身上会不会很痛,因为他很怕痛,萝丝则回了他一个白眼,说她更怕被霰弹枪毁容,她可不想死的时候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我看着他们,会想起我和莎莉定下的誓约。
“你在害怕什么?萨伦?”我在心底问自己,“人命关天,过去的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萨伦,你真想看到这两个人为你而死吗?”
“不。”我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是告诉自己,也是告诉他们,我抬起头:“今天没有人会死。”
然后我在他们惊讶、不解与害怕的目光中慢慢走向房门,心则慢慢沉进大脑的深处,去挖出那个我很久没有使用的部分,那个我几乎要遗忘掉的部分。
“我在害怕什么?”我问自己,也许是害怕被当成异类,但是那都不重要了,我更害怕朋友再次离我而去。
于是我轻声低语:“auir。”像是某个远古的恶魔被唤醒,又像是定下了什么诡秘的契约。空气在瞬间燥热起来,实质的火焰从虚空中浮现,围绕在我的身边,让我看起来就像故事里走出来的邪魔。
我踢开房间大门,在那个瞬间盾符文已在我手中成型,听我号令而来的火元素刹那间变成了一面燃烧着的盾牌,我张开左手的五指,持续构建弗斯,输送精神力,期待可以让这面盾牌维持更久。
下一秒我就遇到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无数的子弹步枪弹也好,霰弹也罢,覆盖了整条走道,密密麻麻地打在我的护盾上,掀起一阵波澜,然后被上千度的火焰烧成齑粉。
但我还是低估了敌人的火力密度,每秒钟都有数不清的子弹打在我的护盾上,整面护盾一直在剧烈波动,我必须紧咬牙关才能保证护盾不立刻消失。
“我需要反击。”我在心底想,正打算凝聚火焰箭的时候,突然听到两声细微的枪响,然后这枪响连成一片,对面时不时就会有一名警卫应声而到。
“是布林和萝丝。”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们。压力越来越大,我决定反击。
“auir!”我放声怒喝,向火焰抽取更多的力量,把它们凝聚成两枚长箭狠狠地掷出,火焰命中两名警卫,随后猛地炸开,爆炸甚至震碎了走道里的玻璃窗。
我满意地看到两名警卫在惨叫声中化作灰烬,但更多的警卫在源源不断的赶来,我知道我们的手枪弹药有限,我的精神力也在不断枯竭,我甚至怀疑我能不能撑过十分钟。
我有些颓丧,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我想起以前闲聊时,特拉卓告诫我不要认为符文师无所不能,高人一等,他们仍旧是凡人。
是凡人就会受伤会死,也会有支撑不住的极限。我终于完全明白特拉卓告诉我的,但为时已晚,市政厅的骚动肯定已经引起注意,再过一会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止警卫了,城卫队也会加入进来,至于还会有什么更高级的吗?我不知道。
我的求生欲从未如此强烈过,即使一个人在森林里是也未如此强烈,我是那么急切地渴望能多坚持一会,哪怕多坚持一秒。
“只要能把他们带出去,只要能带出去,怎么样都好。”我咬紧牙根,在心里祈求奇迹的发生。
然后像是女神垂怜,又像是命运眷顾似的,一阵微风从碎裂的窗框里吹进来,那风是如此轻柔,和煦,就那样包裹着我,无处不在。
我感受到微风的吹拂和保护,忽地察觉某种我曾经无比渴求,但却一直未能寻觅的东西在我的心底悄然生根,那是风,是猛烈到能摧毁一切的力量,是和煦的照料者,是温柔的守护者,它无孔不入,难以察觉,却又是那样真切的存在着。
“原来你一直都无处不在。”我喃喃低语,它是自然的一部分,却也是法则的体现,是人们跑起来,鼓风机吹起来,是重物下坠,是鸿毛上扬。
我曾经试图把自己和风连接在一起,又苦于飓风难寻,却忘了风不只是飓风,它也是微风,它就在这里,在每个角落里,无处不在。
于是我轻声唤出它的名字:“zuyk。”
我感到一阵微风袭来,然后渐渐变成小风,然后变成大风,又消散无踪。
我看向走道的墙壁,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成型。
趁护盾还在,我再次高声呼唤:“auir!”向火元素借取更多的力量,然后我把那力量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火球这让我的精神力储备急速下降,我开始觉得头隐隐作痛,那是精神力即将耗尽的征兆。
然后我在所有警卫恐惧的目光中,将火球砸向面前的走道。
硕大的火团在一瞬间猛烈地炸开,无情的火焰吞噬了附近的几名警卫,耀眼的火光照亮了附近街区的天空,就像一团璀璨的纯色烟花在半空中开放。
走道的墙壁被炸出了一个大洞,然后我感觉到了,属于夜晚的清风源源不断地流入。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喊出我新朋友的名字:“zuyk!”
微风像溪水一般汇聚而来,逐渐形成一股小巧的飓风风暴,我散去火焰护盾,让风暴包裹住我们三人。
我的头已经疼的快要炸开,人也已经处于半模糊状态,,但我知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回家。
我告诉风带我回到钟塔广场,那是我现在唯一想的起来的地方,我维持着精神力的输出,直到风带着我们从市政厅里飞出,我听见警卫和布罗法的咒骂;风从半空中急速飞过,我听见居民诧异的惊呼。
直到风落到地上,我重新感受到大地的厚度,听到布林和萝丝的喊叫。
“可以休息了。”我放松下来,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任由自己堕入无尽的黑暗中。
第二十章 风火箭与旋风盾
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安稳地躺在公会里自己的床上,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令人发自内心的感到安心,我坐起身,身上毫发无伤,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时间是第二天的晚上八点,我随手扯下衣架上的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出房门。布林正坐在吧台里,他一改往日沉稳的风格,在那儿口若悬河地讲述着昨晚的故事。
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若非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这么夸张的故事。我是说,人们都知道世界上有法师,但那种法师不会使用元素护盾,更不会招来一阵大风把人卷走,你如果跟别人讲一个你被大风救走了的故事,别人只会觉得你在吹牛,要不就是疯了。
没参与行动的人此刻就处在“觉得你疯了”和“不应该”的中间状态,约尔里夫的脸上简直就写满了欲言又止四个大字。
“布林,萝丝,”他一脸想说话又怕说错的样子让我发笑,“不是我不相信你们,你先是告诉我,刚十岁的萨拉其实是个法师,”他摊了摊手,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然后你还要告诉我,他是个能用火焰护盾挡住子弹,还能唤来大风把你们全都救走的法师?布林,吟游诗人都不会这么编,这太假了。”
没等布林开口,他又自顾自地说:“但是一个任务让你和萝丝都疯了?我觉得只有我疯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或者就是萨拉是什么恶魔。”
“是符文师,不是恶魔。”我靠在墙边懒懒地说。
大家都把头转过来看向我。“萨拉,什么是符文师?”问话的是约尔里夫。
“符文师就是,呃,高级的法师。”我试图找到一个能精准描述符文师的,通俗易懂的词组,发现失败了,想来还是高级的法师他们容易理解一点。
“原来是这样!”约尔里夫大叫,跑过来把我拉到吧台边,“天啊,看看你萨拉,你还不到十二岁,就已经是一名强大的,呃,符文师,真不敢相信。”他伸手在我身上乱摸,就像我是金子或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做的一样。
“其实并不强,”我一边解释,一边不动神色地拍掉他的手。但很快其他人把我团团围住,就像是见到什么稀世珍宝或是隐士高人似的,又是问问题又是动手动脚的,就连平常最冷静最成熟的翡翠,这时候也在不停打量着我,那眼神就好像我是什么其他物种。
我有些无奈,却也感到高兴我最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害怕因为这超凡的力量而被疏远,或是被当做异类,或是更糟,但我很高兴那只是我的幻想。
“嘿,嘿,朋友们,给我们的法师小伙一点自己的空间好吗?”布林排开众人,拉着我坐下,“另外,”他面色庄严,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我决定把拿到手的酬金分一成给萨拉,我想这是他应得的,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人有任何的意见,他们都认为既然我救了布林和萝丝,我有权利拿更多。我则没想太多,一成的分红让我脑袋像是被铜锣正面轰炸了一样,我粗略地算了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一千金普洱!老天在上,在今天之前,我进过最大的钱只是银币,来布林托时间也不短了,我还是连一个金普洱都没攒出来。现在你告诉我我有一千金普洱了?
神圣的洛山达,要知道一把上好的长剑也只要一两个金普洱而已。
大家抱着我,纷纷向我表示祝贺,我则一句都没听进去,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会。于是我跟布林要了一杯冷梨汁。
冰凉的梨汁被我急促,大口大口地咽进胃里,翻涌上来的寒意刺得我脑袋生疼,让我清醒了一点。虽然还是晕晕乎乎的,但我至少可以听清周围人讲了些什么。
我听见布林继续说:“当然,作为我个人,我愿意永远免费为萨拉提供食宿服务,来偿还他的救命之恩。”
萝丝要更加直接一点,她跑到我面前,从腰间摘下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我,那匕首的材质有些奇特,露在外面的部分通体漆黑,毫无金属质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打造而成,握把做了防滑处理,还雕上了繁复的花纹,匕首鞘则是用了一种我看不出的动物皮制成。
翡翠显得十分吃惊:“萝丝,这可是你的‘鲜血玫瑰’,你要……?”
“是的,翡翠。”萝丝把匕首放到我的手上,“因为萨拉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的命,而且问题还是因我而起。”
我没有拒绝她的礼物,即使我知道它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因为我知道我拒收只会让她沮丧,那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吃过午饭后我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少人已经出去“工作”了,但对我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曾经以为自己在符文术上已经到头了,我只是一个运气特别好的,在老师的帮助下才刚好抓住了火的家伙罢了。
现在不一样了,我靠自己找到了风,就在昨晚,我感受到了它,念出了它的名字,虽然是龙语。我能在心底感受到它,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我也隐约感觉到我对风的掌握还未巩固,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不继续加深和风的沟通,我很快就会失去它。
所以我现在坐在自己的床上,轻轻念出那个名字。“zuyk。”
就像是故事里写的那样,**师总是言出法随,我刚念出这个名字,就感觉它从我心底浮了上来,我试图去命令它,感受它的特性和本质。
一阵持续微风在我的房间里刮起,然后慢慢变成轻风,虽然不大,但我已足够满意这可是在地下的下水道里,还是个封闭的房间。房间里的纸片不停地在天上漂浮,衣服也顺着风向摆动,一般人来到这个房间,只怕会立刻跪倒在地,高呼神迹。
我决定更进一步,开始抽取风的力量,构建弗斯,使用符文,一切就像我刚找到火时做的那样,说起来也许复杂,但实际上一秒不到的时间里,一枚由纯粹的风构成的能量箭就出现在我的手里,那箭的顶端在不停地旋转,就像风总是在不停地刮一样。
我随后又试了试旋风盾牌,发现它也会不停旋转,风在弧形的淡青色的护盾表面流动,看上去十分漂亮。
就在这时我脑海中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常言道风助火势,如果我把风和火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我决定把这个想法变成现实,但我心里没太多的底,特拉卓教过我理论,我也曾做过二物连接,我猜风和火之间的差异性也没大到不能连接,不过我还是怕失败的后果特拉卓告诉过我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轻则消散反冲,重则当场爆炸。
但我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我低声依次喊出风和火,同时用意识二分法把自己的脑子分成两块,以达到分别向风与火借取力量的目的,这一步很顺利,几乎没花我时间和力气。
然后我开始在它们之间构建弗斯和链接,这一步花了我一些力气,但并没有太多。
最后我把符文、链接拼在一起,注入我的精神力,我能明显感觉到这枚风火箭需要更多的精神力比起单独的风箭或是火箭而言。
实际上这的确花了点时间,我想法师会把这叫做吟唱时间大概两秒。然后我就看到一枚说得上漂亮的能量箭出现在我手上,青红色的光芒交织,整个箭身既在燃烧,又在不停地旋转。
我很满意,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它的能力。
按照特拉卓说的,这种算是一级二物法术,就和我之前举例子用的冰雷箭一样,与之类似的还有水雷箭、水风箭,我就不赘述了。
风助火势,按照符文术的规则来说,这代表着这枚风火箭在威力上会有增幅,也许还会有其他的优点,但我必须测试后才能得出结论。
于是我决定借用一下公会里的训练场,今天在会里留守的是约尔里夫,我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直奔主题:“约克,我能借用一下训练场吗?”我笑着对他说,尽量让自己显得热情而友善。
“你要测试魔法吗?萨拉?就像故事里那些邪恶**师一样?”约尔里夫激动的活像个七八岁的孩子,满嘴魔法魔法的,但我还能说他什么呢?他就是这种性格。
我点点头,然后看到他在吧台后一下蹦了起来,“耶!”我听见他大喊,然后整个人向我投来可怜兮兮的眼神,我看着佯装可爱的他,感到一阵恶寒。
“行了行了,我带你去。”虽然他还没说话,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脸上的期待之色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见,他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也想去”四个字了。
我和他拉开大厅的陷阱门,大厅下面还有一层,就是公会的训练室,还有一些外层人员住的地方当然,他们不会从陷阱门走,而是另有通道。
此刻二层里空无一人,我和约尔里夫直接来到训练场,他帮我把标靶立起来,又在我的要求下在每个标靶上都绑上了一前一后两块两厘米厚的钢板。做好准备后,他站到我旁边,像是小孩期待糖果那样看着我,等待着。
我先是使用了一发火焰箭,燃烧着的能量箭准确地击中目标,爆出一团烈焰吞噬了那块铁板,我看见约尔里夫的嘴长得老大,心里止不住地偷笑起来,“等着吧,”我心想,“一会还有更让你吃惊的。”
我走到目标旁边,记下了损伤情况,正面的整块钢板被烧的到处是凹坑,标靶也被烧的面目全非,但背面的标靶毫发无损。
“也就是前面的人被命中或是防御住了,对后面的人几乎没有影响是吗。”我记下这一点,走回约尔里夫身边,继续下一项测试。
这次使用的是旋风箭,刚一出手,我就敏锐地感觉到两者的不同旋风箭飞的比火焰箭快不少,飞行轨迹也稳定得多。
眨眼间旋风箭就准确地命中了目标,然后整个地穿过目标,继续向前飞行,直到击中墙壁,留下一个深深的坑洞为止。
旋风箭的特性非常明显,我都不用走到目标旁边就可以看到,它被射了个对穿,前后的钢板上都被打出了一个洞,身体上自然也不能幸免,洞不算大,但如果打到正确的地方也能取人性命,而且搞不好还不止一条,看看墙上的深坑就明白了。
“很强的穿透性、很好的精度和很快的速度,但是几乎没有群体杀伤力。”我把旋风箭的特效也记下来,增进自己对这个符文术的了解。
“你还要试什么,萨拉。天啊,这太疯狂了,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太刺激了。”如果说约尔里夫之前是等着糖果的小孩或是准备听什么新的故事的话,现在就活像一个狂信徒,正狂热地看着我。
我选择无视他狂热的目光,免得他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回想了一下风火箭的释放过程,试着再次构建一发风火箭这次比上次顺利不少,只用了一秒半左右。
“看来我的控制力在加强。”我有些开心地这么想。
然后我把手上的风火箭射了出去,速度比纯粹的旋风箭要慢上一点我有心理准备。
这枚风火箭击中了第三个标靶,旋风带来的强大穿透力让它一瞬间扎透了前面的那层钢板,但它还没来得及穿透后面的钢板,火焰能量就那样爆发了,充沛的火焰能量形成的焰爆瞬间炸烂了前面的钢板,标靶的上半身也被炸飞。然后我看到那样爆开的火焰在逸散开来的风能的推动下,吞噬了附近的一切,就连旁边离得比较近的两个标靶也被烧的一塌糊涂,而且是前后的钢板都被烧的坑坑洼洼。
我有些说不出话,失神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至少两米的覆盖半径了,如果是个圆的话,而且火焰箭的缺点被完全排除了。”我把这一点牢牢的记住。难怪特拉卓总是说符文师掌握的事物越多越厉害。
我现在隐约地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二和一的区别,这是等比数列级别,甚至是几何级数的差距。
然后我决定试一下新学会的旋风盾,我摇醒旁边目瞪口呆的约尔里夫,他紧紧地抱住我,“萨拉,那是你做的?”我看到他眼里的狂热和欣喜,不忍心对他太过冷淡,只好点点头。
“太厉害了!”他松开我,用力地一挥拳,“把你带进公会真是我最正确的决定。”他想到这,得意忘形地叉腰大笑起来:“我果然还是有先见之明啊,哈哈哈哈哈!”
我有些无奈,半开玩笑地附和他:“是的,是的,我尊敬的先知大人,您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呢?”我把武器架上的一套弓和箭袋取下,丢给他,“麻烦您到那边对我射箭,直到我喊停为止。”
约尔里夫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了我好几眼,确认我不是开玩笑后严肃地说:“你确定?一个不小心可是会受伤的。”
我想起昨晚的枪林弹雨,笑了一声:“如果你能伤到我的话。”
约尔里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过弓箭跑的远远的,然后拉弓搭箭对准了我。
“准备好了就跟我说!”我听见他对我喊。
我释放了一个旋风盾,然后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约尔里夫点了点头,我看见他松手,一根羽箭朝我飞射而来。
即使知道这面盾牌能挡下飞来的子弹和箭矢,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下,虽然不如昨晚紧张毕竟那是拿命去赌但还是紧张了一下。
意料之外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箭矢在击中护盾后骤然停滞,然后被旋风带着一同旋转起来。
我的脑海微微受到一点冲击,很轻微的冲击。
我向约尔里夫示意继续射击,面前的护盾不停地吸收飞来的箭矢,它们就那样随着盾牌一起旋转。
我看向它们,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可以停下了,约克!非常感谢。”我冲约尔里夫大喊,后者立刻把弓放下,一溜小跑地回到我身边。
我举盾面对标靶,试图在我和这面盾牌之间建立连接。
说实话,这有一点难,盾法术需要你时刻不停地维持链接和弗斯,我必须集中精神才能构建出第二个弗斯和链接,如果你身边有个大喊大叫的约尔里夫,那就更难了。
更不用提我还要保持盾牌处于现在的防护等级。
我感觉我的脑袋开始冒汗,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力疯狂涌出,虽然那只是一种抽象的力量,但我确实感受到了。
在奋斗了五分钟后,我勉强构建起了链接,但并不是很稳定,按特拉卓的标准来看根本就是不合格。
不过对于一个实验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向盾牌和其中蕴含的风元素发出指令,让它们把盾牌上吸附的箭矢射出去。
这就是我的想法,我想试着让旋风盾变成一个攻防一体的符文术:既然这些箭能被吸附在盾牌上,为什么不能在风力的推动下重新射向我的敌人?
结果也令我满意,箭矢飞射而出,或是扎进钢板里,或是扎进标靶裸露的部分。
我取消掉护盾,跑到标靶旁边,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把一支扎进钢板里的箭矢拔出来。
结果令我满意,箭簇只是微微变形,证明盾牌反射回去的箭矢速度也快的可怕,才能不受多少阻力的扎进钢板里,而不是掉在地上或是完全变形。
我回到约尔里夫身边,他已经完全呆滞,我可以理解,可怜的约克,换一个差点的正常人来,可能已经吓得瘫软在地或是夺门而出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尽可能放的轻柔:“收工了。”
约尔里夫机械地点点头,和我一起回了一楼大厅。
大家还没回来,我也没什么等他们的心情,跟约尔里夫打了声招呼就回了自己房间。
我坐在床上,脑海中思绪澎湃。
我曾经埋藏在心底的事情翻涌到了最顶端:进入符文师学院也许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还有,施特拉德。
因为一直没能学会第二种事物之名,我曾经把这个名字深埋心底。又在日复一日的奔波中,在求生的压力下几乎忘了他。
但我忘不了他做的一切,家人的死,特拉卓的死,他必须负责。
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然后让他尝尝复仇是什么滋味。
间幕其三 理由
萨伦讲到这,示意凯伦暂时停下笔来。他伸了个懒腰,两只手手指交错,举过头顶。
“先停一下。”他慵懒地对凯伦说,“我好久没想起这些事情了,我需要理一下思路。”
说到这他又喝了一口手中的饮料,含糊不清地说:“我想如果你非要找一个我变成‘红龙’萨伦的理由,我想和我在布林托的经历脱不开关系。”
凯伦则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萨伦笑了起来,“记得我刚刚跟你说过的吗,凯伦,关于我自学符文术的那个部分?”他举起自己的手,仔细地看着。那是一双很有美感的纤细的手,只是看手的话你很难相信这是一双男人的手。
凯伦点点头,“记得很清楚,按照现在的标准来看你也是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吗?”萨伦闻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也许吧。”他把手再次举过头顶,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但你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失败了多少次吗?记不清了,凯伦。”
他推开桌子站起身,“你也是从符文师学院,或者按通俗的说法,大学院出来的,你该知道放在大学院里这意味着什么。”
凯伦皱眉,“这意味着你在符文术上毫无天赋。”
萨伦点头,“是的,这意味着你对符文术和世间万物一窍不通,最缺学生的教授也不会想成为你的导师。”
凯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可那是在有导师教学和帮助的情况下,萨伦,你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吧。”萨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但我那会可不知道这么多,我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中。怀疑自己不适合学习符文术,更担心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更进一步。”
他站到大厅里,把手举过头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放弃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特别是还有一位漂亮的姑娘想跟你厮守终身的情况下。”
“万幸的是,我又成功了,尽管冒着生命危险,但在我看来,那是值得的,至少在当时看来是这样。”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吧台边的两个人。
“所以你决定继续下去?”问话的是凯伦。
“是的,”萨伦点点头,“这让我拾回了失去的信心,也让我最终下定了决心。”
“为什么,玛雷?”卡拉显得很不解,“你在这有了你想的一切,你可以在那个城市生活一辈子的。”
萨伦嗤笑了一声,“在我知道自己有能力复仇以后?”他摇了摇头,“那就不叫放弃,叫逃避。而我不打算逃避。”
“还有莎莉,”卡拉继续说,“你不会就这么忍心抛下她吧?”
“卡拉,所以这是我最后纠结的一个问题。”萨伦像是突然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十分疲惫地说,一边还不停地在房里来回踱步,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深深的忧伤和悲痛,但很快消失不见,吧台边的两个人都没能察觉。
“我马上就要讲到这个部分,关于我是怎么离开布林托,又是怎么进入吟游诗人学院的。还有,莎莉后来怎么了。”
第二十一章 离开
就像我说的,我内心的希望和目标又重新出现,但首先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我的面前。
自从市政厅盗窃案之后,公会严防死守了好多天一方面担心神秘客户回头清扫我们,另一方面担心城卫队顺藤摸瓜找到我们。
万幸的是,克拉博再次发挥了他关系网应有的作用,城卫队很快排除了本地人作案的嫌疑,又这样过了两个月,也没有任何我们会遭受攻击的预兆,大家终于放下心来,不再每天提心吊胆地戒备。
日子很快变得充实而刺激我还是公会的一员,就必须继续出去替公会干活,当然,这不是一件坏事,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不花那一千金普洱里的哪怕一个铜子。
在我的计划里,这笔奖金是我进入吟游诗人学院的学费,还有各种生活上的费用。所以我必须继续干活,才能保持对凯拉斯的支援,还有满足我自己的生活所需。
我曾经和约尔里夫还有布林讲过我的计划,需要阐明的是,我并非心血来潮,或是因为特拉卓的一句玩笑话选择进入吟游诗人学院。我的目标终究还是符文师学院,但我对它一无所知,另外,我也需要知道更多和施特拉德有关的故事或事迹,既然我打算报仇的话。
这个世界上哪里的故事最多?哪里的消息最灵通?或者说,哪个职业的消息最灵通?
当然是吟游诗人学院。
时间很快飞逝而过,我的偷窃技巧愈发熟练,我已经可以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割开别人的衣兜,拿走兜里的东西还不被发现,也可以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城市的屋顶来回穿梭。至于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更是和我的后花园没什么区别。
一年的时候很快过去,神恩节的时候大伙都很开心,我也不例外。对我来说,他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能聚一聚总是令人开心的一件事。
另外就是,我又大了一岁,这意味着吟游诗人学院离我又近了一步。
但这也意味着另一个问题浮出水面,我得着手准备出发的事情,还要和莎莉、凯拉斯,还有公会里的朋友们说出这件事情。
这其实不是一件坏事,前往帝国的中心留学,但我真正担心,或者说我舍不得的其实是莎莉。
我想我算是恋爱了,我们虽然没明说,但彼此都明白。她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温柔,我看她的也不没什么差别。
这就是我内心苦恼的根源:我不想早早结束我的初恋,但我更不想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待在布林托,放弃进入吟游诗人学院的机会。
所以神恩节之后的这几个星期,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
今天是新年第二个月的第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来到教堂地下室,给凯拉斯送钱,看望他,顺便陪陪我的莎莉。
“萨拉,你来啦。”莎莉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花园里,刚看到我就甜甜地笑了起来。她比起我刚见到她时要高了不少,身体也开始发育我猜是吃的比以前好了不少的原因。
我把手上的东西放下,紧紧地和她拥抱在一起。她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我看到她眼里带着笑意,她那对漂亮的蓝色眼睛就像完美的蓝宝石,美丽动人。
然后她看到我放在地上的东西,嘴角翘起了一个动人的弧度,“给我的?”我看她指着自己问,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我的心跳一瞬间快了几分,但还是强装镇定:“是的。”我松开她,拿起地上的东西,拉着她坐到了一截圆木上。
“这是给你的礼物,莎莉,新年快乐。”我把礼物从盒子里抽出,揭开了谜底,那是一只义肢和一只假腿我专门找人定做的,莎莉开始长身体,她原来的假腿不再适合她了。
我看见莎莉捂住了嘴巴,眼泪从她眼里滑落,“这是给我的?”她惊喜地问,眼泪一颗又一颗地涌出。
“是的,”我点点头,掏出手帕,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绅士:“我注意到你原来的有些短了,而且你也需要一只左手。”
她白了我一眼,一把从我手里把手帕夺了过去。“真不知道你是从哪学来这些假模假样的表面功夫的,萨拉。”她显得有些无奈。
我正打算开口辩解,却被她一把搂住,我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摁在了我的嘴唇上,我惊恐地瞪大眼睛,发现那是莎莉的嘴唇。
我承认我有想过,但我从没想过这情节会来的如此之快,还是她主动的!我感觉我好像失去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我全身都僵住了,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接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才分开,分开的那个瞬间我听到她在我耳朵边轻轻地说:“谢谢你,萨拉。”
我长出一口气,替她把新的假肢都换上,她看着我,敏锐地发现我似乎心事重重。
“怎么了,萨拉?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能和我说吗?”她用右手握住我的手,脸贴到我面前,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关心。
我有些手足无措,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她全盘托出,万一她生气或是不愿意怎么办?
我当时才意识到我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对于那会的我来说,我最害怕的是失去莎莉。
但我还是决定告诉她,我不忍心,也不愿意欺骗她。
我替她把假肢装好,然后握住她的两只手。
“莎莉,是这样的,”我握着她的手,艰难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我打算明年就坐船去帝都,进入吟游诗人学院。”
“为什么,萨拉?”她反过来搂着我,担忧地盯着我看,眼神像是要刺进我的心底。“待在布林托的生活不好吗?还是你打算成为一名吟游诗人?”
我没说话,我不想骗她,但是我也没办法把真相说出口。
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而且莎莉也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她的脸色很快变得惨白,原本粉嫩的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
我看见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和刚才的眼泪不一样,然后她哆哆嗦嗦地开口了:“我明白了,你还是没有放下,对吗?不管那是什么,对你来说一定记忆深刻。”
我刚打算开口,却被她一把按住,“不用解释,萨拉。”她抽了抽鼻子,“我能够理解。如果这是你的打算的话,那我愿意跟着你一起去。”
“为什么,莎莉?在这里你可以和凯拉斯他们……”我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惊慌,我突然意识到了比起就这样分手,让莎莉跟着我去会是更糟的一件事。
“但没有你,萨拉。”她打断了我,眼神坚定而温柔,“你知道的对吧?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她搂住我的手,深情款款地望着我,“比起凯拉斯,或是你的那群朋友,我更愿意待在你在的地方。”
“可是……”我还想坚持,我不想把莎莉带进我未来的危险之中。
“没什么可是,萨拉,”莎莉看着我,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神色,中间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愤怒,“如果你喜欢我,那就尊重我的决定,我跟你一起去。”
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只是去吟游诗人学院而已,不是去找施特拉德决斗,也不是什么十死无生的冒险旅途。
走在回公会的路上,我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也得以落地,但更多的问题随之产生,等待着我去处理。我得准备莎莉的行李;要和凯拉斯沟通;还要替莎莉买船票;诸如此类的事情就不再赘述。
吟游诗人每年的入学招生时间是春季的三月份,所以我还是能和朋友们再过一个神恩节的。
时间又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大伙都没什么变化,如果非要说变化,我想就是我的偷窃技术又上了一层楼。神偷也许说不上,但大盗已是实至名归。
神恩节的第二天,我把所有人都拉了过来,告诉他们我即将离开布林托,前往帝都求学的事情。
布林和约尔里夫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们早就听我讲过这个计划了。倒是翡翠和萝丝反应激烈,萝丝直接哭花了脸,翡翠脸上也挂满了眼泪。
“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萝丝抹掉眼泪,伤心地问我。
我点点头,她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整个人紧紧地抱住了我。“要记得照顾自己,要记得多吃东西,实在不行就再回来。”
我听着萝丝不停地叮嘱我,感觉鼻头也酸酸的,翡翠从后面按住了我的肩膀,我听见她带着哭腔说:“你是大家的小弟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困难就回来。”
然后是洛克,这个总是在扫地,满脸笑容的大汉变得异常沉默,伸拳锤了锤我的胸口,丢给我一个袋子,沉甸甸的。
“留着到那边花。”我听见他说。
沃尔佩看着我,几次张口想要说话,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他走上前来,紧紧地给我一个拥抱,递给我一个小钱袋子。
“记得常给我们写信,或者用刚弄出来的电报也行,电报贵,你就用我给你的钱。”
我点点头,把沃尔佩给的电报费小心地保存好。然后抱住走上前来的克拉博。
他拍了拍我的背,“大家都会记得你的。”我看见他满脸感慨地说。
然后他松开我,朝大门走去,临出门前还朝我挥了挥手。“我去给你弄船票,包你满意。”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心里沉甸甸的,分别从来就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尤其是这次分别后,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布林和约尔里夫没说太多,只是拿来了一大桶的啤酒。
“今晚不醉不归。”这是布林的原话。他当晚只说了这一句话,其他时候都在给我们倒酒。
我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在他们的眼里,我既是能独当一面的公会干部,又是他们之中的小弟弟。
也许他们偶尔会把我当成大人,但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备受他们关心的,一个十二岁的弟弟。
弄明白这一点后,我觉得我的内心更加难受,我迫切地想要宣泄,于是对布林递过来的酒照单全收,和他们一起开怀畅饮。
刚喝了两杯约尔里夫就开始嚎啕大哭。
“我舍不得你,萨拉。”他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混着啤酒从脸颊边滴落。我听见他诚挚且难过的声音:“我承认,我刚把你带回公会的时候没想太多,但你是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我们一起过神恩节的时候多开心,我看着你从九岁的小屁孩变成现在的少年,更不用提你救了布林和萝丝的命。”他咽下一大口啤酒,坐在那儿,任由悲伤把自己淹没。
我举杯和他碰了一碰,没说话。
布林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没说话,只是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然后给所有人再添一轮。
没喝多久沃尔佩也加入了我们,杯子变成了四只,男人变成了四个,我们静静地喝酒,只有约尔里夫在一旁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已经不太记得当晚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桌子上摆着两张当天的船票。
我把东西收好,大厅里空无一人,吧台边摆着一把钥匙,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和一张字条。
钱袋里是满满的金币,字条上简单地写着“一路平安。”
我把钥匙和字条仔细地收好,再把钱袋放进背包里,提着行李出了门。
我不知道的是,角落的房间里,是七双看着我远去的眼睛。
我从地下室里接走莎莉,凯拉斯想要给我出点钱,我没有拒绝拒绝只会让他伤心。但没了那些钱,没了我之后他的生活一定会很困难,于是我走之前给他留下了他给出来的双倍的份额。
我带着莎莉来到码头,克拉博给我们准备的是头等舱船票,这包含了一条专门的登船通道。所以在其他人还在顺着拥挤的队列慢慢登船的时候,我和莎莉已经在房间里安顿下来了。
莎莉坐在自己的那张床边,用力地拍了拍床,然后对我露出一个熟悉的,温暖的笑容。
“之后就只有我们两个啦!”我听见她活泼地说,“作为你的女朋友,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
然后她向我伸出了右手,“我是莎莉诺兰。”
我握住她的手,“我是萨伦,萨伦诺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