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暴乱
“快快快!”
我的命令很快被传令兵传达到了剩余的留守士兵当中,那些上过战场的卫兵和能动的伤兵都行动了起来。
我经过野战医院门口的时候,几名伤兵正指挥着一大群辎重兵搭建防御工事这倒不是太难,材料都是现成的,沙包直接用装着面包的麻袋和沙子就能行。
“长官,”一名卫兵赶上了我,我记得他,德尔克文拉尼亚,他是拉纳派来给我看着帐篷的。
“怎么了,德尔克?”
“您的命令已经按照您的要求传达下去了,警卫队和伤兵都没有任何异议,我们已经在沿着原有的防线加强防御,只是……”
他说到这,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就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整个人也有些尴尬地低着头。
“只是什么?”我皱了皱眉,“有话就说。”
“弟兄们没有合适的武器,”德尔克轻声说道,“我带着警卫队的队长检查过库房了,长戟、盾牌、长剑和长枪这种武器倒是储备充足,但是我们没有枪,弓弩的库存量也少得可怜。”
“这样吗?”卫兵的话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击中了我,我很快意识到了最致命的一点。
虽然那些武器能把这些辎重兵武装起来,但最好最好,哪怕战神开恩,也不过能把他们变成新兵,要知道,这些押送辎重的士兵可从来没见过血。
更要命的是,他们都是些手持长戟、长枪和长剑的士兵!这意味着他们要冲上去和敌人肉搏和手持枪械的敌军肉搏!
如果是拉纳手下的老兵,我倒是不会这么担心,但这些新兵只懂得一些最基本的军中知识,在步枪齐射之下,能够保持阵线,不士气崩溃四散而逃就已经上天保佑了。
“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要是他们是手持步枪的远程士兵,我还有几分守住进攻,甚至是反攻的把握。
但如果都是近战士兵。
想到这,我下意识地又想叹气,眼光却不经意地瞥到了一旁的德尔克。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眼里写满了恐惧,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一定是被我的表现影响了。
我硬生生地咽下嘴边的那口气,装作烦恼地摇了摇头,“要是我到时候命令他们冲锋,他们不听命令该怎么办?”
德尔克松了一口气,“不必担心,萨伦先生,”他恭敬地说,“我们斯特兰的士兵都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哪怕是辎重兵,也明白什么叫军纪。”
“到时候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不敢说大家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您的命令……但至少,我们和警卫队的兄弟们会。”
“至于辎重队的士兵们……”他说到这,有些迟疑,抬起头看了看我,咬着牙说道:“辎重队的士兵没有上过战场,还希望萨伦先生能够理解,体谅他们。”
“当然,”他用力地捏紧了拳头,“如果他们延误了战机……依照斯特兰的军法,应当被立刻斩首!”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远方的厮杀声变得更加激烈了,炮声响起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不少,我把手伸进怀里,握紧了拉纳留给我的紫鸢花节杖。
如果到时候真的有人敢抗命,那我也只能拿出这把象征着斯特兰的节杖了。
希望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我们走,加快脚步,”我对着紧跟在我身后的卫兵招了招手,“前方的进攻更加猛烈了,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遵命,萨伦先生!”
我带着他,从快步走变成了快跑,谁也不知道前线的情况怎么样了,按理来说,拉纳的传讯员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来了才对,除非他路上遇到了什么阻碍。
我有些担忧地抬起头,看向战场的方向,各种纷乱的思绪在这时一齐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急忙摇了摇头。
“不对!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一边低声重复念叨着这句话,一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总算是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想从我脑子里赶了出去,我的脑海又变得平静起来。
一番巡视之后,我心里对整个营地的情况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营地的情况还算不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辎重兵们准确地按照老兵们的建议,搭好了应有的防御工事,武器已经派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中,所有原本的弓弩手都得到了一把长弓或是一把十字弩,剩下的那些则是分给了一些猎户出身的辎重兵们。
在这点上,德尔克的话倒是没说错,我一共只在两支军队中待过,在巴伦利亚的军队里,负责辎重的大多是被强征而来的可怜农夫,他们和我现在率领的这些辎重兵完全没办法相比。
我最后看了一眼大营入口处的防线,木门已经被关了起来,门口放上了大排大排的拒马这是为了防止敌人的骑兵,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这玩意。
除了拒马,我还亲自布置了一些符文陷阱,来对付那些不要命的狂热分子。
木门的两侧是被简单加固过的木墙,墙顶堆上了厚实的沙包,那些弓弩手就躲在这些沙包的后面,仓库里弓和弩加起来只有五百多把,这五百多名弓箭手是我现在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部队。
在木门的后面,同样是挖的坑坑洼洼的地面,和这些沟壑后方的沙包阵地,手持长戟的士兵就站在这些沙包的后面,他们中的不少是辎重兵这点从他们脸上的紧张神色就能看的出来。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所有人现在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声,到了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大营有遭袭击的可能。
“德尔克,过来。”我冲德尔克招了招手,又低声喊道。
后者先是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之后,快步走到了我的身边。
“有什么吩咐,先生?”
“一会儿如果前线失守了,这一千七百人肯定会不知所措,”我皱了皱眉头,希望我的这句话不要成为现实,“我会留下来断后,你则带着所有还活着的人,撤到野战医院的防线。”
“至于我自己,我会想办法脱身的。”
“我明白了,先生,”德尔克朝我敬了一个军礼,“请宽恕我的胡言乱语,如果您已经阵亡,而敌人又攻破了野战医院的防线,我该怎么做?”
“如果野战医院的防线也守不住了,那你就提前安排那些医生、护士、伤兵和信使撤离,让他们去提醒其他地区的人。”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至于你们,我并没有准备第三条防线,所以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德尔克深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在了地上,“我明白了,萨伦先生。在此,我以伟大的生命之主加西亚的名讳立下誓言,我一定会为了这场胜利奉出一切,哪怕最后的代价是我的生命。”
“当然,”我看着他,内心终究有些不忍,最后还是往后退了两步,“我并非要逼迫你们去死战,如果事不可为,你们就各自找机会逃走吧。”
德尔克闻言,激动地站了起来,“萨伦先生说的什么话!?”他气愤地看着我,“我德尔克绝不是苟且偷生的胆小鬼,那会被加西亚诅咒一辈子的!”
“好吧。”我有些无奈地按住他的肩膀。
“我们走吧,去看看野战医院,那……”
我对着德尔克挤了挤眼睛,正打算带着他继续前往下一站呢,天边却突然出了一道长长的烟迹。
叫它尘土痕迹似乎更合适一些,这道长长的尘土痕迹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逼近,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了掀起这串尘土的人。
那是一名士兵,他骑着马,身穿斯特兰的军服,衣服和脸上都布满了灰尘,除此之外,他的脸上还沾着不知道何人的血迹和烟尘。
即便脸上如此的狼狈,却也难掩那对炯炯有神的眸子,和里面几乎要溢出来的焦急和担忧。
“驾!”这名士兵看着我的营地,焦急无比的脸上终于有了两丝喜色,他先是用力地甩了甩缰绳,随后便伸手在自己的衣兜里摸索起来,没过一会就高高举起了那只伸进衣兜的右手。
那只手里攥着什么东西,等他再靠近一点,我便看清楚了那像是一封信。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拉纳将军下令,必须要立刻呈交给萨伦先生!”
他的声音也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木墙上的士兵和我身边的士兵都转过头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命令。
“开门!”我长出一口气,立刻挥了挥手,我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我不怕前线情况紧张,也不担心有人突围,我最怕的还是对前线的情况一无所知。
得到命令的士兵很快打开了大门,搬开了拒马,让传令兵骑着马走了进来。
我快步冲到他的马边,“军情呢!?给我!”
这名传令兵明显被我吓了一大跳,他空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的马刀刀柄,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把右手的信封递给了我。
这信封的表面已经变得无比折皱,看上去这名传令兵很用力地捏着他。
“他一定也很紧张,以至于信封都快被他抓破了。”我看着强撑着的传令兵,在心底感叹道。
“辛苦了,”我看着他从马上翻身下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有一支审判庭的精锐部队突围了,”这名传令兵连气都来不及喘,急匆匆地说道,“具体的消息都在这封信里,我为了躲开他们的探子,绕了一段路。”
“突围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四十分钟前,”传令兵看了看手表,“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交战。但已经有人冲出来了,我就是为了躲着这些人。”
“辛苦了,”我把信揣进兜里,这儿可不是看信的地方,也不是时候,“德尔克,叫个人带着他下去,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是!”
“其他人,警戒起来!我们就处在德尔拉凯的边缘地区,这儿也是贵族区和港口区的交界处!”
“他们一定,也只能逃亡贵族区,因为那儿有他们的同僚,而他们要做到这一点,就不得不穿过这片营地!”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
“传我命令!警卫队调遣十人,每人率五名辎重兵组成斥候小队,给我撒出去,我需要牢牢掌握住这支小队的踪迹。”
“是!”
警卫队的动作很快,能被选进这支百人小队的,自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很快分出来了十个人,走到那群害怕的辎重兵当中,挑起人来。
我本来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可惜的是,这十名警卫队员还没挑好人,冲突就爆发开来了。
辎重兵的队伍很快变得混乱不堪,我看到其中一名警卫队员甚至掏出了自己腰间的手枪。
“怎么回事!?”
我皱起眉头,快步走到队伍的中间,一群辎重兵紧握着手中的长杆武器,围成一团,脸上带着凶狠的神色。
在他们的中间,是一名看上去像是领头人一般的辎重兵,他紧紧勒着一名军医的脖子,手中的匕首就抵在她的皮肤上。
德尔克也赶了上来,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我能理解,毕竟是他在我面前亲口说,斯特兰的军团军纪很好的。
“你们拿着武器,对着自己的同僚是要干什么!?”还没等我接着开口,德尔克就生气地走到了这群辎重兵的面前,“你们要干什么!?暴动?还是造反!?”
“我们不要去充当斥候!”挟持着军医的辎重兵看了我们一眼,突然大叫道,“我知道你们有弓弩手,你们只要敢有动作,这个军医就没命了,到时候你们就都是逼死她的凶手!”
“你们这群懦夫,”我把德尔克推到一边,迈步走到他们面前,“你们要是敢挟持一名警卫队员,或是直接跟我们厮杀,我倒还敬佩你是个勇士。”
“但现在?看看这个已经被吓坏了的姑娘吧。她是无辜的,她正是因为害怕你们受伤过重,直接死去,才冒险来到了前线,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埃尔凯恩和加西亚都会唾弃你!”
“我不是傻子,萨伦先生,我也不想死,”那名辎重兵冷笑了一声,捏着匕首的手又紧了紧,“如果我抓来一个警卫队员,你们完全可以不顾他的死活他说不定还会主动牺牲自己呢!”
“至于袭击你们?”他说到这,好笑地摇了摇头,“就像我说的,我可不想死,如果我不怕死,我又何必做出这些事情来呢?”
“懦夫。”
被她抵着的女孩突然高声骂道,所有人都被她惊呆了,她瞪着眼睛,斜视着挟持着的辎重兵,嘴里确实毫不留情:“你这胆小如鼠,没有卵蛋的可怜虫!你的父母因你蒙羞,甚至会遭受你的牵连,你死后不会被加西亚所容,因为你是个奸诈小人,埃尔凯恩也不会收取你的灵魂,因为你毫无荣耀可言。”
“你就是个一事无成,胆小无比,注定要遗臭万年的废物,我今天不管是死是活,你都会在斯特兰的史书上留下属于你的印记。”
“哦,别误会,当然不会是什么好话,也不会是什么长篇大论,人们会找到你的身份,揪出你家里的所有人,然后给你们都打上反贼的标签。”
她的性子显然极为刚烈,一番话下来,那辎重兵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铁青,其中更是带着一缕缕灰暗之色。我光是在旁边看着,都替她捏了一把汗,生怕那人恼羞成怒,划开她的脖子。
“准备好,”我低声对着德尔克吩咐道,“我会找准机会救出军医小姐,让弓弩手都准备好,一旦我救下军医,你们要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开出一条道来。”
“最快的速度?”德尔克有些为难地看着我,“那样我们必须……”
“他们是造反的暴徒,还挟持了人质,”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明白了,萨伦先生,”出乎我意料的是,德尔克松了一口气,脸上是沸腾着的,毫不遮掩的杀意,“这些该死的反贼就应该直接去死,我还以为您要留下他们一条命呢。”
“准备。”
我背过手,一边在手心里悄悄勾画符文,一边开口说道:“你也听到这位军医说的了,你打算害了你的家里人吗?你有孩子吗?”
那名辎重兵露出挣扎的神色,手中的匕首也不知不觉从军医的脖子上稍稍挪开了一点。
就是这个时候!
我蓄势待发的右手猛地抬起,一道几乎无形的透明风刃猛地射出,锋利的月牙形刃尖轻松地切断了这个倒霉鬼持着匕首的右手。
“啊!!!”
惨叫声很快响起,一条整整齐齐的右臂掉在了地上,德尔克那饱含着杀意的声音也很快跟了上来。
“放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海潮中的礁石
“放箭!!!”
德尔克几乎是用吼的下达了这道命令,早就得到消息的弓弩手们迅速做出了应有的反应持着长弓的引弦搭箭,手上的速度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另一边的弩手更快,只是轻轻地扣动扳机,弩箭便在机关的作用下飞射而出,和随后赶上的箭矢混在一起,化作漫天的箭雨,发出令人胆寒的咻咻声。
那些暴乱的辎重兵这会儿还没从同伴手臂被斩断的突发事件中回过神来,一个个都如同变成了傻子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箭矢如同暴雨一般朝他们泼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手上绑着的小圆盾也就没了用处。
只是一轮射击,就有八个人惨叫着倒了下去当然,这也有我特别下令,不计伤亡的原因。
我看着那些弓弩手,他们算是优秀的军人,和这些暴徒不一样,他们知道什么是军纪,也知道军营里的规矩。
但他们也是人,我能清楚地看到不少人脸上的热泪,他们紧咬着下嘴唇,哪怕那儿被自己咬破皮了也没有丝毫的反应,鲜血顺着他们的嘴角蜿蜒而下,捏着弓身或是弩把的指关节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
我看到不少人抹掉自己的眼泪,坚定无比地再次举起手中的武器,他们的脸上都流露出不忍之色,但他们的眼睛深处却如同石头一样坚硬。
只有那些曾经就是辎重兵的士兵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从脸颊上滑下。
“继续射击!”德尔克那有些冰冷,甚至可以说得上冷酷无情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到他下令的士兵冷酷无情地看向场中惊慌失措的暴徒,再一次扣动扳机,或是松开绷得紧紧的弓弦,箭矢便随之飞出。
那像是死神低语一般的咻咻声再次响了起来,即便那些反叛者有了反应,他们也没办法拦住如此磅礴的箭雨。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这些暴徒终于崩溃了,“我不想死!”一个靠内的辎重兵突然发狂般地大喊道,他哭着跪在地上,手中的长戟也丢在一边,空出来的双手飞快地解下了绑在小臂上的圆盾。
人类一直都是一种喜欢从众的动物,当第一个投降的暴徒出现之后,对于剩下的人来说,如何选择就不再是一个问题。
丁零当啷的响声开始一点一点地响起,最后连成了一片,我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把手中的武器也丢在了地上。
德尔克已经停止了射击,两名警卫队员走上前去,把那名军医带了出来带到了我的面前。
我打量了她一眼,这军医脸色煞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她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一样,先是惶恐地左右看了看,见所有暴徒都已经被制服后,她才长出了一口气。
“多谢,萨伦先生,”她看着我,微微行了一礼,“加西亚会为你赐福,因你做了善举。”
还是个加西亚的信徒,我笑了笑,这些护士和医生似乎大多都是加西亚这位生命之神的信徒。
“让您受惊了,美丽的女士,”我往后退了两步,左脚和右脚交叉相叠,膝盖微微一弯,双手环抱在胸前,朝她行了一记加西亚信徒之礼,“这儿的战斗即将开始,我想您应该回到野战医院去,那儿很安全。”
“萨伦先生果然博学多识,”军医看向我的目光又热切了几分,她同样退后两步,对我行了一记同样的礼,“谢过萨伦先生的好意,但我是军医,我的职责和加西亚的教义都告诉我,我应该待在这儿,拯救我的同胞,而不是躲在后方。”
“您的勇气令我钦佩,女士,我会让士兵们多多注意军医的安全……但现在,恕我抱歉,我得先处理一下这帮叛徒。”
我指了指跪在一旁,惶恐不安的那群辎重兵,还有那个半躺在地上,断了一臂,已经面如死灰的挟持者,军医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退到了旁边。
“你们也是斯特兰的士兵,”我走到他们的面前,“却让恐惧压垮了你们的心智!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令你们的国家蒙羞,也令你们的家人蒙羞。”
“德尔克,过来!”
德尔克看了我两眼,咬了咬牙,大踏步地走到我的面前,“有何吩咐,萨伦先生?”
“这是我的卫兵,德尔克!”我用力地拍了拍德尔克的肩膀,同时扫视了一圈跪着的辎重兵,“讽刺的是,就在不久之前,德尔克才拍着胸脯跟我说:‘我们斯特兰的士兵都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哪怕是辎重兵,也明白什么叫军纪。’”
“而你们!让他的话变成了一坨臭狗屎!你们的行为抹黑了那些和你们同为士兵的勇士!”
“你们不想死,好啊,我不会杀了你们,德尔克!”
我朝身后招了招手,德尔克立刻贴了上来,“请下令,萨伦先生。”
“把这些叛徒都绑起来,挖个坑放着,这是你们斯特兰的事情,更是你们卡勒奇的事情,让拉纳自己解决吧。”
“当然,除了那个挟持了军医的家伙,我会亲自审判他的。”
“我明白了。”
德尔克沉默地朝我敬了一个军礼,一小队警卫队员很快从他们整齐的队伍中走出,把这些跪在地上的辎重兵全都绑了起来。
“挖个坑,丢进去。”德尔克那带着怒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能理解他的心态,毕竟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可写满了骄傲和自豪。
当时有多自豪,现在就有多恼怒。
铲子挖土的声音很快在我的身后响起,没过多久,德尔克就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事情已经解决了,萨伦先生,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别太高看我了,德尔克,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幸运女神更加青睐哪一方了。”
我担心地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然后笑着收回目光,“但首先,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慢慢地走向躺在地上的,最后的那个辎重兵,他叫马克,没有姓氏。
“你想要干什么!?”马克捂着自己的断臂,惊恐地朝后退去,“你无权处置我,萨伦诺维斯!”
“我的确无权处置你,”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大衣里拔出拉纳留给我的紫鸢花节杖,“但它可以。”
“你反抗上级,违背军令,还挟持军医,依照斯特兰共和国的律法及军法,我判处你死刑。”
说到最后,我已经是厉喝出声,脚下的速度骤然加快,两三步就到了他的面前。
紫鸢花节杖伴随着愤怒的死刑二字猛地挥下,我没有留下哪怕一丝的余力,坚硬的脑袋碰到了比它更坚硬的节杖,在力量的作用下,前者就像是撞上了石头的西瓜一样,迅速地破碎开来,碎骨和脑里的组织溅了一地,马克的尸体抽了一抽,然后就不再动弹。
我把紫鸢花节杖从他破碎的脑袋上收了回来,德尔克这时贴心地递上了一块手巾,好让我擦掉节杖顶端沾着的那些红的白的。
“萨伦先生,”德尔克尴尬地看着我,“这毕竟是象征着斯特兰的信物,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瞥了他一眼,“这不是这节杖最原始的用处?找两个人,把他丢进那个坑了,也可以让那些暴徒老实一点,那伙审判庭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我们的营地附近,我可不想再出乱子。”
“谨遵您的命令。”
两名警卫队员很快走了过来,把马克的尸体丢进了坑里他下去的时候,不少的辎重兵都尖叫了起来,那声音,恐怕连野战医院里的人也能听得见。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德尔克,斥候派出去了吗?”
“已经派出去很久了,大人,”德尔克恭敬地回复道,“在您处置这些暴徒的时候,他们已经调好了人手,散出去了。”
“很好,让所有人都警惕着点,”我满意地点点头,德尔克的话从某个角度上来看倒也没错,斯特兰士兵的军纪的确十分优秀,“一旦出了什么情况,我要最快得到消息!”
“明白!”
◇◇◇◇
处理完暴徒之后,我来到了木墙上,不远处的战场依旧是一副喊杀声震天的模样,看起来拉纳还没能取得进展,至少现在还没。
“那是什么!?”
一声惊呼从我的侧面响了起来,几支小队正神色匆匆地朝营地跑来。
“加西亚在上!就好像我的麻烦事还不够多似的!”
我骂了一句,急匆匆地从城墙上走了下来,这些人就是我的斥候!他们现在回来只能说明一件事:审判庭的人就要来了。
“打开营门!打开营门!”
“审判庭的人来了,离这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了!”
门外传来焦急的喊声,我猛地睁开双眼,“敲响警钟!全体准备!”
站在警戒塔上的哨兵闻言,立刻用全身的力气开始疯狂敲打那口青铜铸成的大钟,洪亮的警钟声传遍了整个营地。
“你可千万别给我漏过来太多,让拉纳,”我看着远方的地平线,在心底默默地祈祷着,“要是几百人,我还能应付的过来,但要是上了一千……”
我叹了口气,审判庭的一千人和普通的一千名帝国士兵可不一样,加西亚保佑,我这一共也就一千六百多的人,其中一千五还是该死的辎重兵!
别说一千人了,哪怕只是要我用这些士兵去和几百名审判庭的战士打,我的心里也没有把握。
随着斥候进入到营中,大门再一次被牢牢地关了起来。
城墙上的士兵们紧张地靠在沙袋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对着大门的方向。
所有人的内心都备受煎熬,在这种情况下,一秒钟被拉得就像有一年那么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终于有人发出一声大喊:“他们来了!!”
他的喊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情绪,但我还听出了比它多得多的如释重负。
一股不算太厚实的浪潮从地平线后面探出头来,在这个距离上,我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身上的打扮了。
最前面的士兵头戴插着羽毛的封闭式板甲头盔,身穿锃亮……至少是曾经锃亮的板甲,两只手上各持着一把长剑。
我认得他们,这些手持双剑的都是狂热双剑士,他们的冲锋技巧是他们最强的绝活,即便是箭雨枪阵,他们也能从中找到缝隙。
人群厚实无比,但从人群中飘动着的羽毛来看,这群双剑士就算没有一百,也有个七八十的数量。
让我更加头疼的是他们身后,身披简易麻袍,大半个上身都袒露在外,看上去瘦弱无比的一群人。
他们都带着荆棘织成的头冠,满脸的鲜血也掩盖不住他们眼中的狂热神色。
“该死的,”我骂了一句,“让拉纳在干什么!?这些苦行僧怎么被他放过来了!?”
周围的士兵都害怕地看着我,我看着他们,突然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算了,普通士兵也拦不住这些有神力庇佑的疯子。”
你们也许从未和他们交过手,但我和他们可是老冤家了……这些苦行僧看上去弱不禁风,毫无防护,但他们有着那该死的神力加护。
这神力加护比我们符文师的护盾、符文铠甲还要好用,不论是子弹,箭矢还是低级的魔法,都没办法打破那该死的护盾,它也不需要苦行僧付出任何东西。
就好像……就好像这些能量是凭空冒出来的似的。
“德尔克!让所有人的准备好!”
在苦行僧的后面,是一大片攒动着的黑色人影,我看不清他们是什么人,但从这个规模上来看,至少五六百人是没跑的了。
“这是一股来势汹汹的激流啊,”我看着那支朝着营地杀来的审判庭部队,苦笑着叹了口气,“该死的让拉纳,把最麻烦的事情全丢个老子!”
“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我们要成为,也必须成为这股浪潮中的磐石!”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沼泽”(上)
我站在墙头,面色忧虑地看着把营地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的审判庭修士。
没有谈判的可能,也没有谈判的必要,他们没有派出任何的使者,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在一连串的“神皇万岁”的狂呼声后,这些信徒朝营地发起了攻击。
他们大多身穿染成白色的袍子,就连那些双剑士的盔甲也变成了一片的亮白色,从墙头看下去,就像是一道汹涌的白色洪流朝营地涌来。
“把旗子立起来!把我的旗子,还有卡勒奇旗子立起来!”
“是!”
德尔克大声地应答道,一面红底和一面白底的旗帜在墙头上立了起来红底的那面是所有人都很熟悉的卡勒奇的狼头旗帜,另一面则是在此之前从没有人知道的新旗帜。
纯白的旗面上绣着一个正在仰头咆哮的龙头,龙头的嘴里喷出一股橘黄色的火炎,在龙头下方是用花体字写成的红龙萨伦。
这是勒克莱尔特意为我订制的旗帜“你怎么说也算是半个斯特兰的将军,没有一面自己的旗帜可不行。”这是他当时对我说的话。
从那之后,希克拉德也开始用“无军将军”这个称号来嘲笑我。
但现在,这面旗帜应该会是一个最好的象征,是这些惶恐士兵心中的定心丸。
想到这,我拔出断钢,把它高高举起,让营地里和墙头上的每个人都能见着这把圣剑,让它那锃亮的剑身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更加耀眼。
“斯特兰的战士们!鼓起勇气!看着这面属于‘红龙萨伦’的旗帜!看着它!你们就会知道,我萨伦诺维斯与你们同在!”
“为了斯特兰!”
“为了斯特兰!”
战士们纷纷举起武器,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我看着那些辎重兵眼里冒出来的战意,心里也算是安稳了一些。
墙外这时传来了惨叫声,我低头看去,原来是准备好的第一道陷阱已经发挥了作用,不少闷头冲在最前面的双剑士一脚踩在看似坚硬的砖石地上,早就被动过手脚的地面应声碎裂,这些笨重的铁罐头直接落进了准备好的大坑里。
这样的大坑,营外呈弧形分布了三个,原本平整无比的地面上此时多出来了三个大坑,我不知道有多少人陷了进去,但看着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的双剑士队伍,我得意地笑了笑。
他们冲锋的势头也随之停滞了下来,一支小部队很快从这股人流中分离出来,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一旁的民居区域。
没过多久,他们便抱着一大堆的木板回到了大部队的阵营中,哒哒哒的清脆声接连响起,原来是门板的厚实木板砸在地板上,很快就把大坑的表面变成了一大块的木质地板。
按捺已久的双剑士发出一声声的狂呼,他们踏着木板,和身后只穿着麻袍的苦修士形成一道又密又长的人浪,从还在发出哀嚎的他们的同僚上方经过,顶着墙头的箭雨朝大门冲来。
“继续放箭!”德尔克指挥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挥舞着自己的佩剑,在墙头来回奔跑着,持着弓弩的士兵们死死地抿着嘴,一声不发地看着墙下那些开始挥剑砍击大门的双剑士,还有更后面一脸狂热的苦修士,像是机器一样不知疲倦地发出弩箭或是弓矢。
足以射杀无数冲锋步枪手的密集弹幕,对于这些身披重甲的家伙来说就像是天上下了一场小雨一般,弓箭完全没办法在这些板甲上留下痕迹,只能在撞上盔甲后,发出如同不甘心的哀嚎般的咔嚓声,然后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弩箭的情况也只好上一点点,大部分的弩箭都没能逃过断成两截的命运,它们和弓矢一起撞在盔甲上,除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悦耳响声外,就什么也没能留下。
少部分眼神毒辣的弩手射出来的弩箭,倒是打在了这板甲的薄弱处,钢制的箭头终于能得偿所愿,狠狠地扎穿钢甲,然后击穿脆弱的布料,一头刺进柔软的皮肤里。
还有那些万里挑一的神射手,在他们面前,这些身穿重甲的双剑士就和没穿衣服没什么区别,呼啸而出的弩箭和弓矢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狠狠地扎进他们身上唯一没被板甲覆盖的区域,也是所有凡人的命脉所在脖子。
遗憾的是,万里挑一终归是万里挑一,在第一轮箭雨过去之后,只有三个双剑士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射进他们脖子里的箭矢还在轻轻颤抖着。
还有十来个双剑士身形一歪这些是被十字弓扎穿了护甲的家伙,他们虽然受了伤,但狂热的意志显然在支撑着他们,他们很快又站稳了,持着双剑继续砍起大门来。
“长戟手,顶住城门!德尔克,调一百名长矛手,三百名剑士到墙上来!”
我看了一眼下方的局势,情况不太妙不少双剑士已经收剑入鞘,开始顺着护墙往上攀爬了。
城头上都是弓箭手和弩手,他们身上只有一把短剑和一面该死的圆盾,我可不会让他们和这种敌人肉搏的。
德尔克的动作很快,四百人踏着整齐的步伐登上了护墙,没时间说任何的客套话,我直接把他们分配到了护墙的边上。
“长矛手给我死死地盯着下面,”我高声吼道,“只要有人露出手,或者露出头,或者露出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就给我刺!”
“如果审判庭的杂种上到了护墙上,剑盾兵就给我顶上去!”
“所有人都不准后退!我也不会后退!如果谁要后退……”我说到这,恶狠狠地扫了他们一眼,“那就别怪我手上的剑不讲情面!”
弓弩手们的远程火力打击仍在继续,这些家伙也不是一群傻瓜,在见到有人的铠甲被击穿后,大部分的弓弩手都调转了目标,开始齐射那些身上已经带了伤势的家伙。
那三名神射手是个例外,他们冷静地挑选着属于自己的目标,在第二轮的箭雨过后,又是三个人倒在了地上,他们的死法也和之前的三人毫无差别。
除此之外,弓弩手们的攒射也起到了效果,五六个人被射成了刺猬,直愣愣地从护墙上摔了下去,还砸翻了好几个躲闪不及的双剑士。
“干得好!”我捏着拳头发出一声欢呼,“给我使劲地打!等他们上到墙头,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负责应答我的是第三阵的箭雨,三个正在爬墙的人一头栽了下去,还有四五个人被钉死在地面上。
“漫游之神保佑,愿他们的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愿他们的箭矢无坚不摧。”
我站在一旁,手持着断钢,开始向漫游之神祈祷起来,我并不是这位神的信徒,但要说起来,我和他倒也有几分联系。
漫游之神阿曼达尔世界上所有吟游诗人和一切远射之人的庇护神。
因此,阿曼达尔的信仰在军中很是流行,至少我就看到有些士兵挂着他的吊坠。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祈祷,弓箭手们的火力突然间凶猛了起来,在第四波箭雨过后,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仔细一数整整五十二具。
但弓弩手们的作用也就到这儿了,第一只铁手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这只手重重地按在墙头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无比的啪嗒声。
“刺!”
那啪嗒声如同某种信号一般,附近一名像是队长模样的长矛手发出一声怒喝,他身边的长矛手齐齐伸出长矛。
“喝!”
十几根长矛一齐扎在了那只手上,斯特兰和埃因霍芬的冶钢水平也分出了胜负长矛只是微微一顿,就刺破了那手上的盔甲,扎进了这个倒霉鬼的手掌里。
在它们齐齐拔出之后,那个家伙发出一声凄惨的悲呼,吃痛的右手从墙头松开,整个人像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半空之中,在一阵惊呼声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但他只是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双剑士很快也爬了上来,我叹了口气,看起来终究还是要进入到肉搏的阶段。
“长矛向前!杀!”
“我们的长矛就是长!杀得敌人哭又嚎!”
长矛手迅速组成了矛阵,嘴里唱着如同歌谣一般的军歌,手中的长矛毫不留情地刺出,一个又一个的双剑士就倒在了墙头上。
他们的尸体很快被后来的双剑士扫到一边,但最后的一点双剑士也没能掀起任何的波澜,在冰冷的矛阵前,他们很快就变成了同样冰冷的尸体。
长矛兵们这时才回过神来,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是辎重兵,这也许是他们第一次杀人。
他们看着沾着血,还在冒着热气的长矛,发出兴奋的呼呼声,头上是因为紧张和激烈运动而产生的汗水。
“打起精神来,小伙子们!你们刚刚做的不错,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弓弩手,都给我滚下墙头,这里已经不是你们的战场了!”
弓弩手们纷纷从墙上撤了下去,我握着断钢,来到所有人的中间,和他们站在一起。
我刚刚说的可不是玩笑话,双剑士全部倒下去之后,那群苦修士也该爬上来了……
像是要印证我的想法一般,我心里的想法还没完全沉下去,一只只干瘦的手臂就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长矛手们下意识地递出了长矛,却没能收到像之前一样的效果,顶级钢材铸成的锋锐矛头在金黄色的神力面前就像木头做的一样钝,矛尖整整齐齐地打在那金黄色的护盾上,却只能打出一朵朵的浪花。
“长矛手,后撤!剑盾兵,和我上!”
我用双手举着断钢,冲了上去,现在已经不是思考的时候了,如果不把这些苦修士打下去,我们就毫无胜算可言。
幸运的是,这些苦修士的数量也不算多,在这一百多苦修士的身后也只剩下普通的审判庭兵士。
“把他们打下去!只要顶住这些苦修士的攻击,我们就赢了!杀!”
在我和苦修士们交上手之前,两侧的剑盾兵就高举着钢剑,和他们杀在了一处。
结果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惨不堪言。
这些剑盾手的钢剑,毫无疑问的,被那该死的护盾挡住了,那些苦修士手中的钉锤和链枷却毫不留情,夹杂着风声的钉锤狠狠地砸下,一个剑盾兵的脑袋就开了花,被链锤扫中的士兵更是直接倒飞了出去。
从胸前的凹陷程度来看,这些被链枷砸中的人怕是活不成了。
更糟糕的是,大部分的苦修士都持着两柄钉头锤,只是交上手一小会,墙头就已经被鲜血所染红。
变得血肉模糊的尸体躺了一地,我粗略的扫了一眼,结果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地上的尸体都穿着军服,没有一具如同苦修士般干瘦。
“德尔克,你个挨诅咒的赶快把长戟兵都拉上来!”我高声骂道,“如果墙头失守了,我们都活不了!”
回答我的是急促的脚步声,我咬咬牙,持着剑砍向一名苦修士,在德尔克和援军上来之前,我得看着点墙头的局势,在他们上来之前,城头绝对不能失守。
我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人局势很糟糕,三百名剑盾手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他们对面的那些苦修士变得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鬼一般,手上的钉头锤也已经变成了红色。
地上到处都是尸体,血肉碎了一地,被人踩成了肉泥,整个墙头变得像是血肉地狱一般,我的脚重重地踩下,得到的反馈就像是踩到了沼泽里的淤泥一般,那湿滑黏腻的感觉让我十分难受。
我抬手召出一把火焰标枪,试图使用符文术来击杀这些苦修士。
审判庭的修士我不是没见过,但他们没人能挡得住我的高阶符文术。
直到今天,实际上,这也是我第一次和这些苦修士交战。
标枪带着满腔的恨意嗖地飞出,准确无误地射向一名苦修士的脑袋,结果却让我的心凉了半截标枪打在金黄色的护盾上,化作点点火星消散开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沼泽”(下)
我和这些苦修士的第一次交锋,以我的完全失败告终,我看着那些化作点点星火散去的炽热能量,脸上就像被火燎了一般,**辣的疼。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呼风声和喊杀声让我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我还在战场上!
那呼呼的,如同风声一般的沉闷响声来自于几柄闪着寒光的钉头锤,在它们中间,还夹杂着一把已经转起圈来,来势汹汹的链枷。
我急忙往侧面一扑,躲过这些苦修士的攻击,战场的凶险也再次展现在我的面前几乎是我前脚刚离开那块地面,沉重的链枷后脚就砸在了原地,这些苦修士看着瘦弱,力气却是不小,一链枷下去,碎石飞溅,砖块横飞。
趁着退到一旁的功夫,我重新握好断钢,小心翼翼地盯着朝我围过来的几名苦修士。
最强的符文术失效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当然,情况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如果我没料错,这些金色的神力再强大,也和它们的同胞一样,我手上的这把圣剑就是它们天然的克星。
只是这样一来,我便必须投身在激烈无比的肉搏厮杀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我跟着巴伦利亚人学过一些剑术,但我也没可能一个人应付一群精锐的肉搏战士。
但局势却容不得我做更多的打算了惨叫声还在不停地传来,整个墙头上的局势几乎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那些勇敢的小伙子们拿这些该死的护罩毫无办法,而那些苦修士只需要轻轻挥动钉头锤或是链枷,地上就多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我必须尽快杀死面前的这些苦修士,让那些士兵知道,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杀!”
我用双手持着断钢,满脸杀意地冲向离我最近的苦修士,青绿色的能量从虚空中不断浮现,萦绕在我的身上虽然不能用符文术杀人,但符文术能做的从来都不只是杀人。
“铛!”
兵器相碰的声音从我的正前方传来,我冷冷地盯着和我交手的这名苦修士,他看上去不过刚刚二十,肉搏技巧却是精湛无比,那颗看起来和别人别无二致的光头下,是被鲜血浸染的一片模糊的脸庞。
但我还是看到了他那对棕色的眸子,以及从那对眸子深处透出来的狂热战意。
我手中的断钢猛地下压,剑尖朝着他的肩膀砍去,那苦修士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不屑的笑容,手中的钉头锤没有理会我的长剑,而是直接朝我的脑袋砸来。
我冷冷地看着那两柄钉头锤,他的出手速度慢了我不少,在那两柄钉头锤砸到我脑袋上之前,我的剑就会直接卸下他的右臂。
我看着他眼神里投来的嘲讽和鄙夷,在心底冷笑了两声,手中微微用力,下压的断钢速度便瞬间加快了许多。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开口,却突然被眼前的变故给吓得变了脸色金色护盾在断钢的面前就像一张薄纸那么脆弱,没有任何的声响,没有任何破碎的护盾,断钢轻而易举地切进了护盾之中,就好像事情本就应该如此那样。
在他惊骇的目光中,我用力压下断钢,可以斩断精钢,抗击秘银的剑身像是在表演某种古老的艺术一般,只是在他肩头漫不经心地一划,他的整条右臂就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钉头锤和地板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啷声,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了一般,断臂里的血肉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鲜血顺着伤口喷溅而出,那名苦修士再也憋不住,发出了让人寒毛直竖的凄惨嚎叫。
我皱了皱眉头,断钢顺着势头往右下方偏转,砍破了他的麻袍,把他整个人从腰部分成了两段。
“你!你怎么可能!”倒在地上的修士并没有立刻断气,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手指微微颤抖着,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邪魔一般。
同伴的惨叫引起了护墙上不少苦修士的注意,原本就负责包围我的那几个人的眼神更是变得一片通红,投来的目光就像要吃人的野兽一般凶恶。
“来吧!”我放声大笑,一脚后撤,把断钢举过肩头,做出要往前直刺的模样,眼神在那几个苦修士身上来回扫动。
包围我的苦修士还剩下四个,三个持两柄钉头锤,一个持链枷,他们恶狠狠地盯着我,却一直待在十步之外,彼此之前还在不停地交换眼神。
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可没时间等着他们商量好了再主动进攻,我必须得把所有苦修士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既然你们不来进攻,那就只好我打出去了!
我平举着断钢,脚下踏着细碎的急步,朝持着链枷的苦修士冲去比起钉头锤这种近身短钝击兵器,势大力沉,控制范围大的链枷对我的威胁更大,持着链枷的修士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首要目标。
我仰着头,一路向前,视野里只剩下有些惊慌失措的链枷苦修士,我身上的铠甲彼此相碰,因为高速运动的原因发出砰砰铛铛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某种有着特殊韵味的音乐一般。
那修士看着我,慌张地扬起链枷,被锁链拴着的锤头在经过自然规律的强化后,如同流星一般朝着我的脑袋砸来。
旁边的几名苦修士也举起钉头锤,口中呼喊着我听不懂的口号,从侧面朝我杀来。
在它自身重量的作用下,链枷的来势极为凶猛,至少我身上的莫里恩盔肯定挡不住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要是正面撞上了,我的脑袋就得开花。
在经过了不到一秒的短暂思考之后,我做出了选择符文护盾也许能挡住这链枷。但我并不想把它暴露在这。
于是我身子往旁边一侧,躲过了这呼啸着来袭的锤头,看着那砸在地上,掀起一大圈烟尘的钢铁巨兽,我更庆幸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从这个威力来看,符文护盾都不一定能完全抵消掉那股子巨力。
往旁边一侧也并非毫无坏处,我原本一气呵成的冲锋出现了这样一小段的迟滞,就注定了这次冲锋不可能再像我所预想的那般威势十足。
但这也不算太大的问题,在风系能量的帮助下,我很快逼近到了链枷苦修士的面前。
他像是变戏法一般举出了一面完全由神力构成的重型鸢盾,我看着他自信的神色,冷笑了一声,举着剑迎了上去。
结果毫无疑问在断钢面前,所有的神力都如同冰雪遇到了烈火一般,飞快地消融,那苦修士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左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我嗤笑了一声,手中断钢毫不留情地划过他的脖子,一颗沾满鲜血,瞪大了眼睛的脑袋就这样掉在了地上,与之一同落在地上的还有一具在不停渗血的无头尸体。
“该死的恶徒!你必须死!”
愤怒的喊声从我的背后响了起来,他的话音刚落,我便感觉背后连续被重物击中,青绿色的护盾瞬间从我的体表浮现,虽然我看不到,但我猜我后背位置的护盾一定像是刮起了暴风一般。
些许没被化解的力道透过护盾,渗进了我的体内,好在这力道不算太重,我只是轻轻咳嗽了两声,便驱除了这股影响。
我转头看向三名有些愕然的苦修士,狞笑着举起断钢,一剑刺穿了一个家伙的心脏,这就是我讨厌这些手持钝器的家伙的原因!不管什么样的防护,都很难完全化解掉钝器的打击。
接二连三的死亡终于引起了苦修士大军的注意,我看到一名像是领头人物模样的苦修士目光阴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声朝一旁的修士吩咐了两句,大半的苦修士便朝我围了过来,只剩下十几个人在围攻剩下的五十几名剑盾兵。
我看着那些满脸杀意,举着武器朝我冲来的苦修士,又看了看面前吓成了傻子的两个光头,一个问题突然浮上了我的心头。
这个问题在我的护盾遭遇袭击后变得更加明显即便是普通的钉头锤砸在我的护盾上,我的精神海都好一阵地翻腾,背部更是差点受伤。
而那个被我的火焰标枪击中的苦修士不仅像没事人一样,就连他的护盾也没崩溃等等!
我看着面前的两人,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终于想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世界的自然规律是强大的,即便是他们所谓的神力,符文师所谓的精神力,法师和那些骑士所谓的魔力,牧师们所谓的信仰之力,都没办法超脱出这个规律,独自存在。
现在出现了这么一种看上去违反规律的神术,这是绝无可能的如果审判庭的修士那么厉害,他们早就战无不胜了!
当所有错误的答案都被排除后,唯一的正确那个便清楚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些护盾来自这些苦修士身上的某件物什,而且是所有人都有的物什!
所有苦修士都有的东西……我皱着眉头打量起这群苦修士,很快就有了答案。
除了头顶的荆棘头环,还有别的答案吗?
第一个猜想到这儿,算是得到了印证,我看着正在朝我步步紧逼的苦修士大军,皱起了眉头,趁着还有时间,我必须验证从第一个猜想延伸出来的第二个猜想!
这个猜想很简单既然这护盾来自他们头上的荆棘头环,那它就必然存在着一些缺陷,比如,在攻击上的判定。
心里这样想着,我朝一个苦修士伸出了手,他看着我,突然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我无法形容那种害怕,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程度,就好像他们的根基被我摧垮。即便是看着我的剑摧枯拉朽般地毁灭他们的神力时,他们也没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看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朝这些苦修士靠近,心也在不经意间提到了嗓子眼,我的手指就快要触碰到那顶荆棘王冠了,按照以往的规律,那面金色的护罩应该很快出现,阻止我的手继续前进。
我看着惶恐的苦修士,又看了看身后,咬了咬牙,使劲往前一伸手。
意料之中的空虚感传了过来,护罩并没有出现,我看着那个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地上的苦修士,心里被一阵又一阵的狂喜所淹没。
戴着护甲的手牢牢地抓住了那个荆棘头环,轻轻一用力,这头环就到了我的手中。
看着这个瘫坐在地上的苦修士,我笑了笑,手中断钢猛地刺下。
和我预想的一样,金色的护罩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它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手上的荆棘头环,发出得意的大笑声,战场上的所有人都被这笑声吓住了,就连仍在前进的苦修士大军,也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为了斯特兰!杀!”似乎是老天都在帮我,德尔克的声音这个时候传了上来,他戴着一大帮的士兵,从楼梯涌上了护墙。
他的身后是一大群的士兵,看起来德尔克把所有能调动的士兵都带上来了。
“所有斯特兰士兵听令!”我扯开嗓子用力吼道,“他们的护盾来自他们头上的荆棘头环!奋力一搏的时候到了!他们的护盾拦不住你们的手空着的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整个战场出现了一两秒的空白就像是时间被静止了一般。
然后便是一场更加激烈的战斗,得到了命令的士兵们很快收好了武器,持着长戟和长矛的也把武器丢在了地上。
整个护墙上变得一团糟,辎重兵、警卫队,伤兵,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空着手,前仆后继地冲向那些手持武器的苦修士。
就像是为了衬托这气氛一般,天上突然电闪雷鸣,一场暴雨不期而至。
天地间很快就像是挂上了一帘水幕一般,雨水不知疲倦地打在护墙上,很快和鲜血混在一起,化作雪水沿着护墙流下。
我早已经失去了对战局的掌握,我的面前是数不清的苦修士,和数不清的钉头锤。
很多人叫我红龙萨伦,在大陆上传唱我的故事,我的确比凡人要强上一截,但也没到无所不能的地步。
至少在这铺天盖地的攻势当中,我很快就变得左绌右支,难以抵挡,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我的身上就挨了好几下的钉头锤。
“希望,德尔克和那帮小伙子们能赢下来……”
我看着迎头浇下的暴雨,心里也没了底,很快变得像这乌云一般阴沉。
第一百二十九章 挖出来
惨叫声混杂着兴奋的叫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每一声惨叫都让我的心里更加的紧张。
我的面前是层层叠叠,组成了人墙的苦修士其中的大部分还在不停地朝我发动攻击,我的视野里只有他们那血淋淋的光头,愤怒的眼神和冷冰冰的钉头锤。
“来吧!你们这些该死的审判庭混蛋!”
我一只手持着断钢,一只手持着秘银护盾,周身还萦绕着属于大地的土黄色光芒。
“当!”
“当!”
断钢的剑身砸在盾牌上,发出两声清澈的长鸣,我举着还在颤动的长剑和盾牌,朝着这群苦修士发起了冲锋。
“他是萨伦诺维斯!”很快有人认出了我的身份,我欣慰地看到这个名字在这群苦修士中间引发了一小阵的骚乱。
但随着这短暂的慌乱而来的,是更加坚定且狂热的眼神,还有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就是世间邪魔的化身!净化邪恶的时刻到来了,兄弟们!我们的突围也许失败了,但只要杀了萨伦诺维斯,我们的使命就成功了。”
“你,我,还有所有为了净化这世界而牺牲的人,都会得到神皇的接见,为了神皇!”
“为了神皇!”
七八十号人发出整齐如一的高呼声,离我最近的十几个苦修士立刻就扑了上来。
我看着他们手上明晃晃的钉头锤,心里一惊,急忙弯下腰,躲过三柄朝我的头扫来的钉锤,又前冲一步,一剑捅进了一个苦修士的胸口。
一声轻微的噗嗤声随之响起,但在这纷乱的护墙上,这声音很快就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当中。
我迅速抽回断钢,失去剑刃堵塞的伤口终于开始喷溅出猩红滚烫的鲜血,那名苦修士抬起头看着我,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失去力量的手臂在执念的控制下依旧按照原有的轨迹朝前挥动着。
钉头锤打在我的盾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就像是小孩用玩具木槌打在上面一样。
那苦修士不甘心地看了我一眼,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一头栽倒在地上。
我看着他的尸体,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我的心底升起。
一个苦修士倒了下去,他身边的五个苦修士朝我围了过来,只是断钢这一抽一放的时间,几柄钉头锤就一齐打在了我的身上。
土黄色的光芒瞬间凝实,变成如同磐石一般的形态,钉头锤打在上面,纷纷被倒震开来,当当当的响声一时间响个不停。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有十几柄钉头锤紧随而来,在这些苦修士不知疲倦地攻击下,我的脑海里就像是被飓风摧残了一般混乱,身上的护盾也被打出了不少的缺口。
“为了斯特兰!”
我只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片混沌,钉头锤如同雨点一般落下,我的身上很快传来了痛苦的感觉。
在模模糊糊的意识的催促,或者说鼓动下,我高举起断钢,发出了战意盎然的怒吼。
这声怒吼换来的是更加猛烈的攻击,现在想起来,这些攻击一定是完全摧垮了我的护盾和我的脑海。
那个时候的我不再去想自己是不是能活下来,又或者会不会受伤,我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死面前的敌人。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我像一头狂性大发的野兽当然,这是事后德尔克所说在苦修士中间横冲直撞,我的眼前一片血红,手中的断钢机械般地举起,然后落下,带起一蓬一蓬的鲜血。
每一次的鲜血淋漓都会让我更加兴奋,惨叫声不停地在我身边响起,但在我的耳朵里就像是从十分遥远,仿佛是宇宙尽头传来的一般。
我不记得我杀了多少人,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就像是你夜间会有的那种经历你觉得上一秒你还清楚的醒着,甚至脑海中还在萦绕着各种念头,下一秒就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等我再次醒来时,我的面前一片黑暗,空气污浊不堪,起初我还以为我到了地狱。
“啊……”我挣扎着张开嘴,喉咙里传来的灼烧感让我急切地想要喝上一些清水,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等着眼前恢复清明,可几十次呼吸过去,我的面前仍旧是一片黑暗。
“我一定是到了地狱,”我苦笑了一声,“没想到自己还是死在……等等。”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进了我的鼻腔里,这让我一下清醒了过来,如果我在地狱,怎么可能还能问到这么浓厚的血腥味?
另外一个可能性从我的心底浮现,这个可能让我开始惊慌,与之相比,我宁愿我被那些苦修士给砸成肉泥。
“不可能,”我摇着头,用不知道是谎言还是安慰的话自言自语道:“绝对不可能,我在战斗中脑袋并没有受创……我没有失明的可能啊?”
“算了。”
思忖再三后看,我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抛到一边,不管我是进了地狱,还是失明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我所处的……姑且称之为空间吧,我所处的这处空间十分狭窄,我能感觉到四周都有某种东西,死死地挤压着我,就连翻一个身,对我来说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这地方的空气污浊不堪,而且似乎并没有任何通风口或是交换空气的手段,我已经开始有些呼吸困难了。
“好的,冷静,”害怕开口说话会消耗所剩不多的空气,我在心底念道,“首先,不管我死没死,至少我还需要人类所需要的最基本的生存条件,这样看起来,我还没死。”
没死这个事实让我轻松了一些,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我可不想死在这儿。
“但是就算没死,照这样下去,我也快要死了,”我很快又在心底苦笑道,“我得想想办法,但首先,我得先把自己整理好。”
我的身体简直就是一团糟,那些苦修士的拼死攻击把我弄得够呛,我的左手一定是断了,轻轻一动就会引发钻心的疼痛,肋骨好像也断了两根。
至于我的腿,我挪动还算健康的右手,朝着不停传来痛感的左腿摸去,很快摸到了一根冷冰冰的光滑长杆。
“太棒了,”我在心底自嘲道,“我的左腿被长矛捅了个窟窿,这长矛还留在我的小腿上,哈!”
我的身体已经足够凄惨了,但和我的脑子相比,这些痛苦简直就像是小孩摔倒了之后身上的淤青一样不值一提。
如果我的精神海有所谓的某种实体那它一定已经碎成了一星一点的小小碎片,就像是从高处坠落的玻璃因为这就是我看到的,变成碎片的精神力散落在我的整片脑海里,它们闪烁着点点荧光,远远看上去漂亮无比。
“好吧,让我来看看。”
我不再自嘲或是挖苦自己,转而开始认真地查探起自己的脑海,说真的,在这之前,我从来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当然,我是指在脑海里。
精神海化成碎片可不是什么小事,也不像我说的那么轻松我没办法调动这些精神力了,这也就意味着,在我修复好我那“无比漂亮”的大脑之前,我都没办法使用符文术了。
这个结论让我十分难受,更让我有些担忧,如果失去了符文术,很多事情就不会像我之前预计的那么顺利了。
“必须尽快修复好我的脑子,”我在心底恶狠狠地说道,“在这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我的异样来。”
想到这,我咬了咬牙,开始挪动脑海里的那些小碎片。
让他们朝彼此靠近,这是第一步,但这并不像我说的那么轻松这些小碎片每动一下,就会对我的大脑造成二次冲击……嗯……就像是有人用钝刀在割你的脑子。
现在想想,我究竟是怎么忍受住这种痛苦的?
我不知道,但我那时的确凶狠无比地挪动着一块又一块的小碎片,当它们靠近彼此之后,它们便会自然而然地再次变成一个整体,谢天谢地,它们融合的时候倒是没有任何异状。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对我而言,这两块小小碎片融合在一起的过程,就像是花费了一整个世纪那样漫长,当我看着一块大上一些的精神碎片在我的脑海里静静地躺着,反射出漂亮的光芒时,我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就像是刚刚想起来自己还需要呼吸一般。
我看着那块晶莹剔透的碎片,在心底得意地笑了笑,有了这块碎片,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律,人的脑海也不例外。
这块大一点的碎片能够吸引附近的小碎片,让它们主动靠近自己,并重新融合成一个整体,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是无痛的。
我哼着歌,开心地看着它们一点点地融合,变大,变成更大的碎片,或者说,新的精神力主体。
精神力主体每变大一分,那无形的吸力也随之加强了不少,它们彼此牵引着,如同流星一般,投入主体的怀抱。
“快快快!”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这声音像是穿透了无数障碍一般,显得模糊而浑浊,以至于我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认出声音的主人。
是德尔克。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我看了看自己的脑海,精神力的修复已经完成了十分之一虽然不多,但至少够我放出一阶的符文术了。
要是对上劲敌,一阶的符文术当然不够看,但如果只是用来装装样子,还是够了。
对我来说,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从这逃出去,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哪儿,但从德尔克的声音是从我上方传来的来看,我恐怕被埋住了。
如果再不逃出去,我恐怕就要被活生生憋死了。
“我在这!德尔克!就在这下面!”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我用全身仅剩的力气高声喊道,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不停地回荡,显得很是洪亮。我有些忐忑,不知道德尔克是否听到了我的喊声。
“是萨伦先生!快!快!”
德尔克那惊喜中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进来,我能感觉到外面人的动作快了不少,我头顶的障碍物也开始松动起来。
当阳光重新洒在我的脸上的时候,欢呼声也随之响起,我伸出一只手,遮挡住刺进眼里的灼目光线,骤然刺激下产生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借助着阳光,我终于看清了我身边的情况到处都是苦修士和斯特兰士兵的尸体,我一定是被他们活生生地给埋在下面了。
“加西亚在上,萨伦先生,您伤得很严重,必须立刻接受治疗,军医!军医!”
德尔克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笑着朝他摆了摆手,“这不重要,德尔克,”我咧开嘴,露出自己的牙齿,“我差点被活生生憋死在下面,如果你们还没能找到我的话,我这会儿可能进了加西亚的神国了。”
“别开玩笑了,萨伦先生,”德尔克长出了一口气,“您活下来了,我们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我笑着应和道,“下次我再发动冲锋时,记得要第一时间把我从尸体堆里挖出来,这些家伙还没办法取走我的命。”
“那是当然,萨伦先生。”德尔克闻言,终于放下了担忧的脸庞,跟着我一起放声大笑了起来。
两名套着军医袖标的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我被他们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担架,他们那严肃的表情,额头上冒出来的大颗汗珠都让我想笑这一整套仪式弄得我好像是第一纪元的珍贵文物似的。
“好好休息吧,萨伦先生,”德尔克走到我的担架边,“您之前就像是一头凶狠无比的野兽,对上您的苦修士不是血肉横飞,就是筋断骨折。”
“多亏了您,我们胜利了,”他低下头来,“虽然……损失惨重,但终究是胜利了。”
“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
第一百三十章 卡波菲斯的救世主
事情结束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们损失惨重,但我们赢了。
我被紧急送入了野战医院,负责护送我的是足足十二名警卫,九圣灵在上,我还从没享受过如此奢华的待遇,就连新制成的特供担架也柔软舒适,躺在上面十分的舒服。
我进到野战医院的时候,所有的伤兵都在欢呼,连着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所有人都在高呼着“卡波菲斯的救世主”的名号。
“你不知道卡波菲斯的救世主是谁吗?”波丽娜拉纳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她手上端着装满了各种药剂的铁盘,那是我和希克拉德的药,“这是你的新称号,救世主先生,”她噘着嘴,把铁盘放到了我和希克拉德病床中间夹着的那个柜子上。
“这真不公平,”她取出几瓶外用药剂,一边拧开盖子,一边怏怏不乐地说,“我的希克拉德本来应该和你分享这荣耀的。”
“首先,波丽娜小姐,”我干笑了一声,“希尔还不是‘你的’,其次,这胜利的荣光可来之不易。”
我指了指我自己,“四根肋骨断裂,左手骨折,右手也遭遇了严重的打击,大脑脑震荡,腿上也被扎了个洞,希克拉德要是再遭上这样的一难,接下来的一个月他都得和病床为伍。”
“当然,还有脑袋里碎成数不清的碎片的精神力。”我在心底补充道。
就在我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里,波丽娜已经给我的好邻居、好朋友希克拉德换好了药,听到我说的,她转过身来,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你这可是在诅咒你最好的朋友,先生,希克拉德可不会像你一样,像头野猪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谁告诉……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德尔克那个大舌头,”我佯装恼怒地哼道,“等我好了,我一定要让这个家伙好看。”
“闭嘴,”波丽娜简洁干练地说,她伸出一只手,开始替我调节病床的高度,“你要上药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镊子夹着一小团棉花,在一个透明的玻璃小瓶里沾了沾,一股刺鼻的味道从瓶子里透了出来是酒精,而且纯度很高。
“首先是给你消毒,先生,”她拉开我的衣服,开始认真地给我清理次一级的伤口,没有去碰那些骨折了的倒霉蛋。
即便如此,我还是疼的直哼哼,老天,她用的酒精究竟是多少度的,这种酒就连布林托的流浪汉都不会喝!
“你的运气不错,”波丽娜一边擦拭血迹,一边像是和朋友闲聊一般开口说道,“在你之前短暂昏迷的那会儿,就是你刚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就给你做了个全面检查。”
“昏迷?”我想了想,发现自己的记忆的确有一小块的缺失,于是点了点头,“医生们怎么说。”
“你的骨头虽然断了不好,但加西亚和文拉图纳保佑,你的那些骨头都还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这也是你幸运的点像这样的创伤,医生们就不必切开你的身体,替你把骨头扶回去。”
她又上了一大轮的药,现在的我闻起来就像是医院的药房一般,我看着她拿起放在铁盘上的一块硬木板,那木板上夹着张硬纸。
“接下来给你打石膏,还要固定你的胸腔,顺便给你腿上的伤口上药,”波丽娜拿着笔,在那张看起来像是表格的纸上不停地做着记号,头也不回地继续说道:“你的手臂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恢复,你的肋骨则要三到五个月,我是指如果需要它们好透的话。”
“恐怕接下来的半年,这些冒险、战争和鲜血淋漓的厮杀都和你无缘了,萨伦先生。”波丽娜勾完了表,把那硬木板挂在我的床头,用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
“这么久?”我皱了皱眉头,斯特兰的内战还需要我,更别提我还要去猎杀一个伯爵,好给自己弄到解除诅咒的原料,我可没有六个月的时间可以浪费,“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有什么加快这个过程的方法吗?”
“好吧,”波丽娜耸了耸肩,“这个,恐怕你就得去找那些牧师了,据我所知,神力和神术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符合自然规律的事物了。”
“在卡波菲斯,医疗之神文拉图纳和生命之神加西亚都有属于自己的大教堂,我猜他们的牧师也许能帮到你。”
“当然,我个人推荐医疗之神的信徒,虽然我是加西亚的谦卑仆人,但医疗之神的信徒大多精通于医术,他们更清楚该如何快速治好你的伤势。”
“太感谢了,波丽娜小姐,”我冲她笑了笑,“你简直就是加西亚的圣女。”
“好好休息,萨伦先生,”波丽娜听了我的话,眼睛都眯成了两道弯月,开心地笑出了声,但很快又假装正经地看向了我,“你的药已经换好了,石膏也打好了,我该走了,还有人等着见你呢。”
她抛下这句话,举着铁盘,迈着优雅的步子匆匆远去,留下我一个人在病床上惶恐不安。
来的是谁?艾琳?拉纳?还是勒克莱尔?我苦着脸看了一下我自己,我的胸口套上了某种像是背心一样的东西,可惜我在医学院进修的时间不长,对此一无所知。
我的左手被打满了石膏,看上去就跟一根腌好的火腿一样大,波丽娜在手臂上裹满了洁白的纱布,然后把我的手吊到了我的脖子上。
这只手就这样在胸前挂着,柔软的纱布织成了一张大网,牢牢地兜着它,两股细长的纱布从这块大纱布的两段展开,在我的脖子后方相会,凝成了一个绳结。
这就是我现在的模样,老天啊,我会被拉纳和勒克莱尔笑死的。
但我宁愿来的是他们俩,或者他俩的其中一个,要是让艾琳看到我现在的惨状,她指不定会哭成什么样子呢。
在一阵胡思乱想中,急促而稳定的脚步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这声音清脆无比,让我多少出了一口气,我对这声音太熟悉了,这是斯特兰军靴的声音。
“只要来的不是艾琳就好。”我在心底这样想着,认命地躺在床上,等着访客现身。
德尔克的声音从纱帐后冲了出来,我愣了愣,一时间居然把这小子给忘了。
“怎么了,萨伦先生?”也许是我的眼神有些古怪,德尔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扶正头上的莫里恩盔,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什么?没事,”我被他一下子从繁杂的思绪中拉了出来,这速度太快,以至于我说话依旧有些混乱,“只是我受的伤比较严重,所以有些思绪不宁,怎么了,德尔克?”
“是这样的,先生,”德尔克闻言,立刻严肃地直起了腰杆,“我是来汇报伤亡情况,顺便询问下一步指示的。”
“讲。”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最难捱的部分终究还是来了。
“在之前的一战中,我们损失了……一千一百人,但幸运的是,我们胜利了,还缴获了大批的武器,还有那些神奇的荆棘头环。”
“这是一场惨胜,德尔克,”我转到明面上,叹了口气,“那些辎重兵都是勇士,好好安葬他们,照拂他们的家人。”
“至于敌人的尸体……”我想了想,“也一同安葬了吧,这儿没办法火葬,也没办海葬,就让他们一起回归大海。”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拉纳应该快要赢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放松警惕,弓弩手有损伤吗?”
“没有,”德尔克摘下了头盔,“他们是唯一还完好的队伍了。”
“让他们在城墙上执勤,”我说,“所有人都要打起精神来,绝对不能放松警惕,你看到我现在有多惨了,我这样可没办法帮你们任何忙,你们必须靠自己,直到拉纳回来。”
“我明白了,长官。”
德尔克看了一眼我的伤势,突然满怀敬意地朝我敬了一个礼,然后戴上头盔,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病房。
“好了,”我伸了个懒腰,在心底自言自语道,“现在他们都走了,我该继续修补我的脑子了。”
我让意识融入脑海,那片破碎的精神之海依旧躺在那,一动不动,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
新的精神力主体已经有两个我的手掌那么大了,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
一些细小的碎片在某种无形力量的拉扯下飞速朝它靠近,在一阵扭曲之后,那块碎片融进了这个主体,而主体又变大了一点点。
对于它的主体来说,这一点点也许微不足道,但它终究是变大了。
我笑了笑,按照这个势头下去,我的精神海很快就能修复,前提是我不再去使用它。
我看了看自己吊着的手臂,“也许是时候来上一段休养期了。”我说。
五分钟后我就后悔了,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是件非常无聊的事情,尤其是这医院里也静悄悄的时候。
我转头看向希克拉德,要是我的老朋友醒着,事情也许会变的有趣一点,但他受的伤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比我要严重的多,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在寂寞和静谧的双重摧残下,我很快一头扎进了识海里,开始主动修复我的脑子,虽然挪动这些碎片会让我痛不欲生,但这的确能加快我恢复的速度。
一想到外面那静悄悄的世界,我突然觉得这疼痛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
我是在病床上见到让拉纳的,他风风火火地冲进医院里,留下了一地护士们的尖叫和咒骂声。
那会儿我刚醒,时间已经到了晚上,月光透过窗子洒进帐篷里,和油灯交相辉映,拉纳像只鲁莽的公鸡,一路横冲直撞,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浑身是血,原本的白色马裤和蓝色外套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勒克莱尔就站在他的身边,同样散发着浓重而刺鼻的血腥味。
“老天,”我放下手上的书,直起腰来看着两人,“前线发生了什么,我们赢了吗?”
“我们赢了!”拉纳用同样沾满鲜血的手擦了擦额头,“这可真是一场苦战,加西亚在上!”
“跟我说说。”我来了兴趣,于是给书折了一个角,然后合上,放到了一边。
“那群疯子一定是把这儿当成了他们最后的据点了,他妈的,”拉纳罕见地爆了句粗口,“我不知道这个港口里有多少人,我想应该不下于五千。”
“审判庭呢?”
“审判庭占了足足三千人,这群狗娘养的,”拉纳摘下头上的军帽,“他们是主要的抵抗力量,那些帝国士兵、反抗军和他们根本没得比。”
“我们损失多少?”
“死了两千一,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
我吸了口凉气,整个卡勒奇团的战斗编制也不过三千人,这一仗,其中的七成就再也没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难怪你们这么狼狈,”我苦笑了一声,“不过这儿的情况也不太好。”
“德尔克都和我们说了,接近八成的死亡率,”勒克莱尔也摘下了帽子,“连带着你也身负重伤。”
“但这都是值得的,”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们弄清楚了那些审判庭苦修士的力量来源,不是吗?”
“这的确是最大的收获,”拉纳也振奋地笑了笑,“那些该死的苦修士就像是斯特兰海边的铁甲龟一样难缠。”
“这都是过去式了,”我淡淡地笑了笑,“这就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
“而你,就是大功臣,”拉纳对我眨了眨眼,“我可是都听说了,你又多了个称号,‘卡波菲斯的救世主’?听起来还蛮拉风的。”
“别来挖苦我,拉纳,”我把病床调到一个舒服的高度。然后缩进了被子里,“这是我应得的!”
“说到这个,”我努了努嘴,指着自己的伤势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走?我这伤势需要六个月才能好,但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要去找一位牧师,顺便好好休息一下。”
“明天就走,负责接管这一区域的部队已经在路上了,等他们控制住这个区域,我们就撤回中央区修整。”
“大家都被打惨了,”勒克莱尔叹气道,“不只是你,萨伦先生,我们也要休养上一段时间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短暂的休整期
大军在下午稍晚一些的时候开始收拾东西,所有野战医院的伤兵都享受到了最优异的待遇我们被人小心翼翼地放到担架上,他们那紧张的模样就好像我们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
然后,在一大群护士的护送下,这些还能动的士兵把伤兵批次运上了马车,我和希克拉德也不例外。
“辛苦了。”我躺在担架上,冲着把我放进马车后车厢的两名士兵道了声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先生,”左边的那名士兵腼腆地笑了笑,脸上满是笑意,“我们听说了您在后方的光辉战绩。”
“一路顺风,先生。”右边那名士兵则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但他的祝福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我和希克拉德占据了马车车厢最内侧,也是最舒适的一个角落,我躺在担架上,悠闲地看着手上的书德尔马提科斯写的《国家论》。
但我很快就看不下去了,护士和士兵们开始运送剩下的伤兵,一个又一个可怜的战士被送进了我的这辆马车。
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才明白让拉纳口中轻描淡写的“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究竟有多严重。
我这辆马车里,到出发前一共躺着十名伤员这是除去我和希克拉德之后的数字他们中的三个断了一只手,两个瞎了眼睛,还有三个人丢了腿。
有一个幸运儿还完完整整的,就是胸口被帝**的刺刀捅了个窟窿,最后一个人则像是被幸运女神诅咒了一般,他的左手和左腿都在这场战斗中变成了肉泥。
但他们都是坚韧的战士,至少在我看来是的,没有一个人因为自己所遭遇的残酷事实而气馁,没有人发泄般地大吼大叫,也没有人失落地暗自垂泪。
他们中的不少人脸上还带着喜色,“我们赢了,先生。”
这是其中一名士兵对我说的,他的右臂被火球炸成了焦炭,直到今天,我都忘不了这个躺在担架上,满脸自豪地看着我的勇士的模样。
他的右袖空空荡荡,但他脸上是骄傲的笑容,“我们打赢了对面的那些狗杂种,”他自豪地说,“他们有那个审判庭的神术!还有很多的法师!但是我们打赢了。”
他起初还在很兴奋地大吼,但很快整个人就冷静了下来,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而狂热的光芒。
“我们赢了!我们证明了那个什么……对了!科学的力量!就是那些议会老爷们一直在怀疑的东西。”
他兴奋地挥着拳头,“那些看上去强大的魔法,它们的确很强大,老杰克被一个烫死人的大火球烧成了灰灰,隔壁家的木匠被那种雷电打中,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但那些法师,那些所谓的,强大的法师老爷,他们也是人!”他激动地看着我,“一发铅弹也许没办法击穿他们那些魔力构成的护盾,但十发、一百发?我们就是这样杀死他们的。”
“你说的没错,”我敬佩地点了点头,“这些法师也是凡人,他们也会流血也会死亡,实际上,抛开那些魔法护盾,他们的身体比一般的农夫还要羸弱。”
“哈!就是这样!”
我的话似乎说到了那名士兵得意的地方,他用剩下的那只左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您说的真对,萨伦先生!我的这条胳膊就是这样没了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臂,一缕隐藏的极深的悲伤从他的眼里一闪而过,很快又被骄傲所替代。
“我当时冲在最前头,一个法师的护盾被兄弟们的齐射打烂了,”他陷入了回忆当中,“那是个年轻的家伙,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就和萨伦先生您一样年轻。”
“他显得很慌张,对着我打出了一个火球本来打不出来的,但我那支该死的笨枪卡壳了!老天!我一定要投诉军备处!”
“那个火球打在了我的右胳膊上,他们的法术还真厉害,我的右胳膊一下就没了知觉。”
“但他错估了一件事,”这个士兵恶狠狠地笑了笑,“我和他们那种养尊处优的家伙可不一样,我用左手拔出腰刀,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你是一位真正的战士。”我肃然起敬,挣扎着直起身子,朝他行了一礼。
“您这是做什么,萨伦先生?”士兵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慌张地摆起自己的双手,“我所做的和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要说英雄,我们这儿的都是英雄。”
“咱们就说库尔沃夫吧,”他指着那个断了一只手和一只腿的士兵,“他可是个大胆的汉子,老天啊,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人。”
“他的那只手是怎么没的,您知道吗,萨伦先生?”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名士兵……不,老兵点了点头,“我敢打赌,如果不是我们告诉您,您一定会认为我们疯了。”
“那是刚发动进攻的时候,炮组还没到位,二十来个审判庭修士就冲出来了,老天啊,他们身上那身重甲,明晃晃的,走起路来还发出让人心寒的响声,普通的火枪和长戟可没办法对付这些家伙。”
“但是这家伙,库尔沃夫,他就是个疯子!”这老兵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库尔沃夫的肩膀,后者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是骄傲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拿起了一根替换用的炮管,老天,那根炮管怎么说也有二十公斤重。”
“然后他把霰弹包和装药塞进了炮管里,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接着,他就在手上点燃了这门小炮!手上,先生!”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敬佩地看着库尔沃夫,这老兵说的没错,只有疯子才敢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些霰弹,像是暴雨一般打了出去,一起飞出去的还有库尔沃夫,当然,他是倒着飞的,这一炮把他的左臂烤的像老爷们餐桌上的小牛排一样熟,军医当场就给他切了。”
“至于他的腿……”
“为了控制住他,我抱住了一个审判庭修士的大腿,他就把我的腿砸成了肉泥。”
库尔沃夫打断了老兵的叙述,平淡地接上了后半段的故事。
“我想他说得对,库尔沃夫,”我看着他,敬了一个军礼,“你们都是英雄,斯特兰会以你们为荣。”
“您也一样,萨伦先生,”库尔沃夫看着我,回了一个军礼,“我们都听德尔克说了,他们是从尸体堆里把您挖出来的。您身上盖着二十具苦修士的尸体。”
“这不算什么,”我叹了口气,“我恨我没能救出更多的人。”
“这不是您的错,先生,”库尔沃夫抿紧嘴唇,“以前总有人和我说,这些审判庭的家伙就是疯子,现在看来他们的确是的在我的祖国肆无忌惮地行事的疯子!”
他看着我,捏紧了剩下的那只手,“我们已经没办法回到战场上去了,所以我代表这些兄弟恳求您,萨伦先生。”
他朝我弯下腰,“我恳求您,带着斯特兰,带着卡波菲斯走向胜利,我恳求您,让那些入侵者付出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让他们得到应得的惩罚。”
“我们恳求您,卡波菲斯的救世主!”
十名伤兵有些沙哑但浑厚的嗓音在车厢里回荡,我看着他们坚毅的脸庞,重重地点了点头。
士兵们笑了,所有人都开心地欢呼起来。
◇◇◇◇
临近黄昏的时候,长长的马车队伍在市民们的欢呼声中驶入了中央区,道路的两旁,道路两旁的房子里,甚至屋顶上,都是举着斯特兰国旗的市民,还能走路的一百名士兵走在马车队的两侧,他们昂首挺胸,骄傲地接受来自国民的敬意。
车队很快顺畅地行驶到了议会的门口,然后在这分成了两股让拉纳和他手下的将官需要向那帮政治家们汇报情况,而我们则被带到了卡波菲斯最大的医院斯特兰国立综合医院。
这儿的医生大部分是国立综合学院的毕业生,在护士们的安排下,我们很快被转移到了一间间的病房里。
当然,我和希克拉德都得了一间单独的病房,让我诧异的是没有人对此有意见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我们应得的。
现在,我躺在独立病房柔软的病床上,重新翻开了那本《国家论》,塞巴斯蒂安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学习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卡波菲斯的内乱,还有吸血鬼的事情已经打乱了太多我的计划,趁着现在有时间,我想我可以试着重新捡回这些东西。
想到这,我把头从书本中拔出来,看着床头柜上堆成一小摞的书笑了笑这些书都是我拜托让拉纳弄来的,当然,也动用了国立综合学院的关系。
于是我就拿到了不少和魔法学、机械动力学和物理学有关的书籍,这让我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至少我不再是在这儿虚度光阴了。
我的日子也变得规律了起来每天七点钟护士便会把我叫醒,换药检查伤势当然不用提,然后便是享用早餐的时间。
吃完早餐这会儿大概八点吧,我就会做上两个小时的脑部恢复,当然,也只能做两个小时,因为加西亚的牧师会在十点准时来到我的病房里。
这也是拉纳给我找来的人,说真的,他为我做的一切让我很是感动。
我没有问他他花了什么代价请来的牧师,有时候,这种事情记在心里就够了。
这些牧师每天会来我的房间两次上午十点一次,下午四点一次,每次进行一个小时的“神力治疗”。
除了这些之外的时间,我便是读书、学习,每天也会看看报纸我还是很关心卡波菲斯的局势的。
战争仍在继续,港口区失陷的消息已经被议会传开了而且效果出色在最初的三天里,就有超过七成的反叛军投降,议会也很愉快地接受了,毕竟,让斯特兰人互相残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一股投降的反叛军足足有三万人这也拖慢了议会进攻的脚步,在大部分反叛军宣布投降后,所有议会军都撤了回来,他们沿着港口区中央区商业区设立了一道防线,完全隔离开了快要变成平地的贵族区和贫民区。
我是在第十五天出院的,不得不说,加西亚的神术真是神奇,我的胳膊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腿上也是一样,甚至连疤痕都没有。
而我的脑子也好了七成,虽然最强大的那些符文术还施展不出来,但至少也有了战斗力。
让我更开心的是,经过这一番冲击,我脑海中的精神力总量似乎比以前大了不少,这可真是个意外的好消息。
迎着温暖的阳光,我走出了医院的大门,一些熟悉的身影早已等在此处。
最先冲过来的是一道带着淡淡幽香的优雅身影,“你吓死我了!”
埋怨中带着害怕的声音响了起来,艾琳整个人撞进了我的怀里,我心疼地看着她,伸手把她紧紧抱住,“没事了,艾琳,我好好的呢。”
“我都听说了,伙计,”等我和艾琳放开彼此之后,希克拉德才走了上来,他气色不错,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
“真是可惜,”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那会居然陷入了昏迷,这可是一场……无比刺激的大战啊!”
“那些苦修士可不好对付,希尔,”我摇摇头,“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他们的弱点,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那里。”
“而你,”我看着他,“你可没有断钢,你的符文术对他们也毫无效果,你可能会死在那堵墙上。”
“无所谓了,”希克拉德耸了耸肩,“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看着我,眯起了眼睛,“多亏了那些投降了的家伙,让拉纳的队伍已经重新回到了满员,他让我来问问你,是否还想跟着卡勒奇野狼驰骋卡波菲斯?”
“当然,”我大声笑着回道,“拯救卡波菲斯,怎么能少得了卡波菲斯的救世主?”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贫民区攻略
“路上小心,亲爱的。”艾琳看着我,眼里的担忧之色浓郁得几乎能凝聚成实体。
“放心吧,”我抱了抱她,“我不会有事的。”
艾琳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走吧,希尔,”我没再和其他人一一对话,这样的分别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折磨,而我讨厌这样的折磨。
希克拉德点了点头,我们和熟悉的朋友分别,再一次踏上了战场。
“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况吧,”在前往拉纳军营的路上,我这样问道,“虽然我一直有在看报纸,但总是有会它们掌握不到的事情。”
“一切都很顺利,萨拉,”一谈到卡波菲斯的战事,希克拉德便显得谈兴很高,“贵族区的大部分地区都已经回到了我们的手中,只剩下一小股敌人还在负隅顽抗。”
“北边的贫民区呢?”
“和贵族区相比,进展不算太大。”希克拉德摇了摇头,“审判庭的那些家伙都疯了,所有打算投降的人审判庭的、反抗军的、帝**方的,甚至是那些法师,都被他们杀了。”
“现在剩下来的这些人,都已经不敢谈投降了,谁知道你身边的人是不是审判庭的奸细?”
我摇了摇头,这些人真是一群疯子,他们总该想想自己的儿女和家人吧。
一路聊着天,我和希克拉德很快来到了卡勒奇野狼团……不,现在应该叫卡勒奇野狼旅的驻地门口。
拉纳因为在商业区和港口区作战有功,加上他本就是斯特兰有名的革新派军官,所以议会里的那帮政治家决定重用他。
于是他的团就变成了旅,多了九千人,当然,有三千是后勤人员。
他自己也从少校变成了上校,勒克莱尔那个家伙更是直接变成了团长。
我和希克拉德走进驻地,也许是动身在即的缘故,营地里十分的吵闹,整个旅的士兵以大队为单位,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萨伦先生?希克拉德先生?”
惊奇带着喜悦的声音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列一列的士兵中穿行而过,来到了我们面前。
来的是克里恩,和我们熟识的其他人一样,他的职位也有了晋升他现在负责指挥勒克莱尔的老编制,一团一营。
“上午好,克里恩营长,”我朝他行了一礼,“十五天没见到你,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你们二位能来真是太好了,”对于我们的到来,克里恩显得很是兴奋,“我们正缺魔法人才,投降过来的那些帝国魔法师根本不够分,我们旅一个都没抢到!”
他显得很是生气,“那帮该死的家伙,贵族区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哪里用得到那么多的魔法师!?”
“听起来你们要去贫民区?”
“啊,没错,”克里恩点点头,“走吧,我带你们去见拉纳旅长和勒克莱尔团长,他们正在制定计划,我敢打赌他们一定会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为什么不呢,”我耸了耸肩,走到克里恩的身侧,“我们走。”
希克拉德走到了克里恩的另一侧,我们三人一路前进,朝拉纳的帐篷走去。
我们并肩而行的画面很快引起了路边士兵们的注意,我能感觉到不少人都在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我们继续前行,欢呼声突如其来地包围了我们,我扭头朝四周观望,不少士兵我想一定是卡勒奇野狼团幸存下来的老兵,都摘了帽子,大声欢呼着跟我们示意呢。
“萨伦先生!希克拉德先生!你们回来啦!”
“太好了!让我们继续狠揍审判庭那群废物的屁股吧!”
老兵们的乐观很快感染了那些新并入这个编制的士兵,他们跟着这些老兵一起大声欢呼,不少人还低着头和老兵们窃窃私语起来我猜他们是在问我们的事情。
当我们来到拉纳的帐篷门口时,事情已经完全失控了,我们更像是被这些热情的士兵簇拥而来,而不是自己走到门口来的。
门口的喧闹很快惊动了拉纳,他满脸怒意地走了出来,“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站在这里,如此吵闹!?你们难道……啊!萨伦!希克拉德!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天知道我有多想你们!”
拉纳走到我和希克拉德的面前,扯着我们的衣袖,热情地把我们拉进帐篷里,“来吧,”他笑着对我们说,“我们正在指定攻打贫民区的计划,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至于你们,宪兵!过来!每个人鞭刑二十次,但大战在即,所以先抽五次,十五次押后!”
他严肃地朝宪兵下达了命令,然后便拉上帐篷的门帘,和我们一同往里走去。
一进帐篷,熟悉的感觉就扑面而来,拉纳还在按照他的老习惯搭建自己的指挥中心,眼前的画面很快让我生出了一丝亲切的感觉。
走到帐篷最中央的地方,一张熟悉的沙盘方桌就摆在这儿,上面是精细的贫民区模型。
熟悉的面孔和陌生的面孔围在沙盘周围,大批的参谋士官在沙盘的周围忙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勒克莱尔!”拉纳扯开嗓子吼道,“看看谁来了!?”
这如同雷鸣一般响亮且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里面的人一大跳,勒克莱尔猛地抬起头,然后发出了同样响亮的笑声。
“加西亚他妈的保佑!”军旅生涯显然已经在这个曾经的文雅青年身上留下了烙印,他快步走到我们面前,“能再次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萨伦先生!希克拉德先生!”
“别婆婆妈妈的,勒克莱尔,”拉纳拉着我们走到沙盘旁边,“先生们!来认识一下卡波菲斯的救世主、灰雾岛的救星、洪水制造者、红龙萨伦本人萨伦诺维斯!”
这一连串的名号让我有些哭笑不得,但看到另外两名团长投来的敬重眼神,我朝他们笑了笑,行了一礼,“请多指教。”
“这一位,海洋使者、伟大的炼金术士、黄金狮子希克拉德莱克索斯!”
我诧异地看着希克拉德,“你什么时候给自己挣了这么多的名号?”
“你不是唯一一个有名气的人,萨拉,”希克拉德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替我解释了起来:“他们从未见过像符文术这般灵活的魔法,以至于不少人认为我是海洋的使者这样才能解释我那手出神入化的水系魔法。”
“伟大的炼金术士又是怎么回事?”我一边听着周围人送上的掌声,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
“啊,那个不值一提,”希克拉德有些害羞,“只是,我对炼金学和化学很感兴趣,你知道的。在商业区的那段日子里,我给这些家伙做了一些小玩意。”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至于黄金狮子……”我看了一眼他如同狮鬃一样披散开来的金色头发,“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
“好了,先生们,叙旧就到这儿吧,”拉纳适时地打断了我们,“我们还有不少事情要谈呢。”
我和希克拉德一齐点头,来到了沙盘旁边。
“第一件事,”拉纳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这次编制扩充,我们的队伍里来了一名魔法师兼军医……嗯,这位女士说她认识你们。”
“哈,一定是瑟菲丽,她现在在哪儿?”我还没开口,希克拉德就兴奋地说道,“她能和我们一起真是太好了!”
“能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希尔,”动听的声音传进了帐篷,一个身穿简易板甲,内里套着医护兵军服的女孩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瑟菲丽斯托维恩走到我们面前,笑着看着脸已经变得通红的希克拉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真高兴在这儿见到你,希克拉德!啊,还有你,萨拉。”
我有些诧异,也有些惊讶,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我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希克拉德,他窘迫地朝我摇了摇头,脸上害羞的表情说不出来的滑稽。
帐篷里很快响起了低低,被刻意压住的笑声,我猜希克拉德的绯闻很快就会满天飞了。
帝国的天才水系魔法师和战场上的白衣天使,嗯,这会是个足够吸引人的组合的。
至于我?我就没有希克拉德这样的艳福了,瑟菲丽只是简单地和我抱了抱,就松开了我。
“好了,”她拍拍手,晒成小麦色的皮肤透出一种不同于之前的健康美感,“叙旧时间结束,我们来谈正事吧,先生们。”
“当然,”拉纳回过神来,点点头,“先让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现在的形式,萨拉,希尔。”
他带着我们来到地图前,用铅笔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线。
“这就是现在的前线,”他说,“从东北部的加西亚大教堂,到中部的流动大市集,再到西北部的棚屋区。”
我认真地看着地图,让拉纳画出来的这条线,刚好把贫民切分成了差不多大小的两块,如果假设出一条中线,那大市集刚好在中线上,东北边的加西亚大教堂则要往上去一点这代表着议会军在这个区域取得了优势。
西北边的棚屋区则在中线的下方,看起来这边的攻势不是很顺利。
“我们去支援哪个区域?”我问。
“这一段区域,”拉纳以加西亚大教堂为起点,在加西亚大教堂和大市集的连线上截取了大概三分之一的长度,“这儿之前安排了两个团,他们快打光了,所以我们得顶上去。”
“这么惨?”一旁的希克拉德有些难以相信这个结果,“发生了什么?”
“哦,你们真的是和战场分隔太久了,萨拉,希尔,”拉纳摇着头说道,“等我们到了前线,你们就知道了。”
“我们对面的敌人是什么人?”我接着问道。
“巨龙之傲师团的三个步兵团,”拉纳随口答道,“配有重型加农炮,预计数量二十至四十门,还有一支四百人的马队。”
“喔,”我吹了个口哨,“这可真算得上是一场大战。”
“这只是开胃菜,我的好先生,”拉纳苦笑着说道,“这儿至少还有两千属于审判庭的部队,和三千的反叛军。”
“好吧,”我点点头,“那确实得好好谋划一番。”
我和拉纳回到沙盘边,这儿的模型有助于我们分析战场的地形。
“贫民区算是卡波菲斯的污点,”拉纳叹了口气,“但社会、科技,所有的东西都发展的太快,没有留下一丝一毫供人喘息的空间。”
“而那些换不上气,跟不上这步子的人,萨伦先生,就成了这儿的贫民。”
他指着贫民区那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建筑,有些羞愧地说道。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我皱起眉头,这儿的房子太多了,层层叠叠,彼此连通,“看到这些房子了吗?”我指着房子说道,“对面只需要在这里面安插上一些使用线膛枪的混蛋,就能让你们损失惨重。更别提帝国的冲锋枪和霰弹枪了,那简直就是为了这个场合而诞生的。”
“这一战的关键,我认为还在贫民区的这些贫民身上,”我说,“当然,这只是我的意见,这些贫民在这儿生活,他们明白这儿的地形,知道哪些房子和哪些房子是连通的,也知道每一条小路能通向何方。”
“糟糕的是,”我摊开双手,“这些人,对你们,对这个国家,恐怕都没有什么归属感,我不是在危言耸听,”我对着一个脸色阴沉的团长解释道,“想想看吧,他们破产,成为了贫民,一家人挤在这种地方,而他们破产的原因?斯特兰过快的发展速度。”
“甚至不排除不少人家都有家人死去,”我严肃地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怎么能指望他们不会反抗你们?就因为你们都是斯特兰人?别傻了,先生们,仇恨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如果我是你们的敌人,想想看吧,我只需要雇佣上几十个向导我想那些恨意滔天的人会很乐意做这种事然后把部队划分成一支支小队,就足以把这片区域变成吞噬你们的沼泽。”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进入贫民区
“别这样看着我,先生们,”我把双手举到胸前,看着面色难看的团长和参谋们,“你们也知道,我说的问题的确存在,对吧?”
“所以我们还是来想想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吧,各位都是优秀的军人,我想我们凑在一起,一定能拿出一个计划。”
讨论也随之转入了第二阶段,没有人附和我的话,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都赞同了我的说法。
“说说吧,”最后还是拉纳开了腔,捅破了这片平静,“各位都是我手下的优秀军官,这种情况我们要怎么应对?”
“那些家伙都是该死的贱民,”一个戴着假发的军官咬牙切齿地骂道,“就应该调来所有的大炮,把那些该死的棚屋和矮楼全部轰成平地。”
“闭嘴吧,你这贵族少爷,”另外一个穿着略显寒酸的参谋军官跳了起来,毫不留情地还击道,“只有你们这些贵族的渣滓才会想出这种馊主意。”
“贵族的渣滓!?我们可没有迫害任何人!那儿大部分的人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懒惰才堕落到了今天的境地。”
贵族军官一只手指着挂着的地图,激动地叙述着他自己的观点,他头顶的假发也因为他激烈的动作而不停地都动起来,“想想看吧!光是我知道的过去十年里,就有多少人搬进了贫民窟,是我们贵族拿着枪,逼着他们成为贫民的吗?”
“当然不是,他妈的,”他骂骂咧咧地说道,“不止如此,当议会下达援助令的时候,正是你口中的渣滓,我们这些贵族阶层出动了大量的马车,把救命的粮食和过冬的棉絮送到了贫民区!我们自己置办的粮食和棉絮!!就是这样,那些废物还在想着造反!暴动!想要从这个国家脱离出去!”
“那不过是……”青年平民军官涨红了脸,梗着脖子想要做出反驳,手也摸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我叹了口气,他的行为越界了,只是因为计划原因争吵问题不大,但因为这种问题就打算动真格的……让拉纳也不是瞎子。
“够了!”不出我所料,让拉纳一声大吼,打断了打算发言的平民军官,他大踏步走上前,把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个军官分了开来。
“干什么!冈萨雷斯上士!?”他站到那个平民军官的面前,劈头盖脸地骂道,“劳伦斯是少尉,是你的上级,你在无明显错误的情况下反驳上级,污蔑上级,就已经严重违反了军法!”
“而且,”他冷哼了一声,目光移向了那只握着剑柄的手,继续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骂道:“要是只这样,我还当你是个汉子,可你现在想干什么?你的手就摆在剑上!?难不成一言不合,你就要拔剑杀了劳伦斯少尉吗!?”
“不…先生……”冈萨雷斯嗫嚅着,做出了有些苍白的解释:“我只是……下意识…我没有那个意思……”
“哼,最好是这样,”让拉纳这才松开拧着冈萨雷斯衣领的双手,“记住你身为军官的职责,冈萨雷斯上士,如果你反对这个提议,就从军事层面提出你的看法,而不是攻击你的同僚!”
让拉纳越说越快,语气也越来越重,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极为严厉,声音也极其洪亮,就像是夏日雨夜的惊雷一般,打在了冈萨雷斯的身上。
“是!先生!”冈萨雷斯下意识地敬了个军礼,双腿并拢的啪嗒声在指挥中心里响了起来。
“讲讲吧,”拉纳没好气地看着他,“你有什么理由,反对这个提案?”
“长官,那些贫民虽然持着反国家的态度,但从议会单独给他们列出一个北区,并命名为贫民区来看,就能知道国内至少卡波菲斯和这儿的议会,还把他们当成我们的国民。”
“没错,使用大炮的确是很方便,先生们,”他松开捏得紧紧的双拳,眼睛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士官和将军,“但你们必须要准备好承受对应的后果。”
“有什么后果?”劳伦斯少尉嘴硬地反问,但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这后面蕴藏的危险,现在不过是主动出来找话头罢了。
“我来说吧,”我决定接过劳伦斯递来的这个话头,“如果你们真的对那些贫民,乃至他们的房子开火,甚至像你最开始说的那样,把它们夷为平地,你们就成了屠杀市民的疯子。”
“这会极大地影响一般市民对你们的看法,而疯子,往往都没有好下场,先生们。”
“说得对,萨拉,”拉纳叹了口气,“但如果我们不能拿下这些贫民至少得和他们做成一笔交易我们在贫民区就难以前行。”
他抬起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看向我和希克拉德,“我打算把这个任务托付给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和我手下的人都不适合我们身上的军人气息太重。”
“你和希克拉德不一样,”他紧接着说道,“你们不是斯特兰的军人这样会让那些贫民没那么讨厌你们。”
“我明白了,拉纳,”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他准备做的劝说,“我也知道很危险,我没办法替希尔做出答复,但我答应你了。”
我看到拉纳的眼睛深处涌出感激的神色,我和他都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希克拉德。
“看我干吗?”希克拉德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我当然不会拒绝,我就是来干这个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松了口气,咧开嘴笑了笑,“我还在担心你不会同意呢。”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萨伦诺维斯?”希克拉德佯怒道,他睁大了眼睛瞪着我,“这件事当然有我的一份。”
“事不宜迟,”拉纳拉住我们,“我们这就把你们送到前线去,我希望你们能在三天内掌握一部分的贫民。”
“没问题,”我点点头,“另外我还需要两把手枪,我知道你们的科学院又出了新宝贝,这东西是防身的利器。”
“没问题,”拉纳爽快地应了下来,“你们还需要什么,在出发前尽管提。”
“有什么能发出信号的东西吗?”我问,“万一出了事,我可不想把命丢在那个该死的地方。”
“啊!这个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拉纳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拍了拍脑袋,向着身边的参谋军官低语了两句,后者点了点头,很快从不知道哪儿变出来了一根通红的圆柱体。
“呃……这东西上刻画了火系魔法阵,还加入了一些能发烟的材料,”拉纳挠了挠头,有些心虚地看着我,“根据科学院的人所说,这东西能够产生出一股极为显眼的红色浓烟,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我们都能看见那漂亮的烟雾。”
“我猜还有一个但是,”我看着他,“你心虚的表情出卖了你。”
“好吧,好吧,”拉纳摆了摆手,“但是,这个东西的可靠性还没有经过测试,我们不知道它发出烟雾信号的成功率有多高……唔……也许还有爆炸的风险。”
“你就把这种东西塞给我们?”我瞪大了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拉纳,“有没有别的东西?”
“没有了,”拉纳也苦着一张脸,“我们以前都是依靠传令兵的你们不是魔法师吗?你们自己就可以发出这样的耀眼法术吧。”
“哈哈,”我干笑了两声,“如果你想剩下的所有敌人都知道我萨伦诺维斯就在这片区域的话,那就请便吧不用看着希克拉德,他的水系魔法在半空中和透明的也差不多,除非他使用那些能够毁天灭地的魔法,但那样贫民区和里面的人就保不住了,我们还没强大到可以随意中断法术的地步。”
“好吧,”拉纳自暴自弃地丢下了手上的小型地图,“我会给你们一人五根信号棒,然后再把议会军的潜伏点告诉你们,你们也许能在那儿得到支援。”
“潜伏点?”
“是的,希尔,”拉纳叫出了希克拉德的昵称,“你不会以为只有我们在弄这一套把戏吧?”
“说说这些安全点的情况吧,”我皱着眉头问道,我和其他的斯特兰军队完全不熟,我必须掌握一些相关的情报,这样我才能知道在前方等着我的究竟是陷阱,还是安全的藏身之处。
“当然,”拉纳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他飞快地点点头,从衣兜里摸出一本厚厚的小册子,砸在我和希克拉德的面前,“这是我收集的,有关贫民区内安全点的情况。”
“我明白了,”我接过这本厚厚的册子,只比我的手掌大上一点的册子记录的是斯特兰的所有军队间谍在贫民区北部的藏身处。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朝拉纳竖了竖我的手指,“只要你的人别掉链子就行。”
◇◇◇◇
一小会儿的功夫后,我和希克拉德从营地的北面走了出来,蓬头垢面,穿的连乞丐都不如是我们的现在的模样。我看了看自己,低声笑了笑,现在这模样,恐怕连最亲密的人都不一定认得出我来。
为了让自己的掩护更加真实,我装着像是被军人从大营里像踢垃圾一样踢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才站了起来。
“狗娘养的卡勒奇!”我站在原地,高声骂了一句,然后便跺脚快速离开军营的正门口。
不知道这儿藏着的密探有多少会把这事儿当真,我甚至不知道这儿是否藏着密探这只是我的猜测。
无论如何,我让自己看上去凄惨无比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去扶同样被踢了出来的希克拉德。
“现在怎么办?”希克拉德借着起来的功夫,在我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点头表示肯定,不动神色地回答道。
“首先,我们要按照拉纳的吩咐,替他拉起一部分的贫民,这估计是个困难活儿。”
我们一路观察情况,一路前进,很快就穿过了正在不停交战的前线,来到了贫民区的北边。
直到来到这地方之后,我才意识到拉纳说的惨有多惨大批的尸体倒在地上,无人收敛,他们中不少的尸体都是一片血肉模糊,我只能凭借他们穿着的衣服,把他们简单划分成平民、反抗军和议会军三股子势力的尸体。
不少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恶心的苍蝇围绕着他们不停地飞翔,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我们继续前进,老天啊,我从没如此压抑过,到处都是尸体,狭窄的道路两旁是盘根错节,相互交通的矮楼,木制的通道就横在我们的头顶。
“继续前进,”我低声对着希克拉德说,“我能感觉到有人在监视我们,他们就要来了。”
希克拉德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们就继续前进吧。这狗娘养的地方!”
我们继续小心翼翼、骂骂咧咧地前进,躲过每一队侦察兵敌人的和自己人的为了避免这次的潜入发生意外,那些普通的议会军士并不知道我伪装成了乞丐。
我一边拉着希克拉德往前走,一边不停地在心里计算着,终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经过一间三层小楼的时候,一大群的贫民一窝蜂涌了上来。
他们手持着简易的匕首和投石索,还有人持着投矛器,这群人大多衣衫褴褛,大片脏兮兮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只有为首的几人还算干净,但他们的布衣上也已经满是补丁。
“什么人!?”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在他的指挥下,这些贫民很快把我们牢牢地围住了。
“嘿!等等!”
我急忙举起双手,“我没有恶意!”我高声喊道,“我只是一个没地方可去的可怜人!”
“可怜人?”那个声音听完笑了起来,“这儿的都是可怜人,先生,我们都是被这个国家抛弃了的人。”
“你又是怎么被国家抛弃了呢,这位亲爱的先生?”
我叹了口气,简要地把我编好的故事讲了出来。
这个故事不算太长大概就是我的水果摊被恶棍砸烂了,当然,这些恶棍都是受人指使的,我便兴起了去当兵,顺便赚回橘子钱的打算。
结果嘛,当然就是被打了一顿,然后给赶了出来因为我没有斯特兰的户籍。
“啊,原来如此,”听完我说的话后,那领头之人笑了起来,“来吧,像你这样的可怜人这有不少”他冲我和希克拉德挥挥手,语气也变得亲切了许多,“这儿的生活可不好过,不过我会帮你们适应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老鼠、毒蛇和乞丐
我们跟着这个领头的中年汉子在幽暗狭窄,如同肠道一般蜿蜒曲折的巷道里穿行。他叫查韦斯杜加尔,街边的贫民不停地跟他打着招呼,看起来他在这儿很得民心。
“你们看到了吧,”他转回头来,看着我们笑着说道,“这儿都是被这个国家欺压的无处可去的可怜人,我们以前有着不同的身份企业家、商业家、工人,但现在,我们都是兄弟姐妹。”
“在这污水蔓延,暗无天日之地彼此扶持的兄弟姐妹。”
“欢迎来到贫民区,两位兄弟,”他朝我们张开了双臂,“啊,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我叫瑟里菲,”我把瑟菲丽的名字变了一下,当做了自己的假名,“瑟里菲斯托维恩。”
“欢迎,瑟里拉兄弟,你呢?”他转头看向希克拉德。
“我叫萨伦,当然不是那个萨伦,”希克拉德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没有红头发,也不会变成巨龙,我叫萨伦莱克索斯。”
“欢迎你,萨伦兄弟,来吧,”他朝我们挥了挥手,“我带你们到你们的新家去看看。”
我们跟着他一路向前,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不同于卡波菲斯其他区域的奇特社会,一种我很熟悉的社会结构。
污浊的黑水顺着同样肮脏的排水沟一路蜿蜒向下,一根根表面黯淡的竹竿从破旧楼房的窗口伸出,上面晾着些同样破破烂烂的衣服。
“这就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新家,鼠窝,”查韦斯转回头来看着我们,“我会和你们说一些要注意的事情。”
我和希克拉德都点了点头,查韦斯满意地笑了笑,“很好,你们很快就会发现,听话能让你们在这儿过得更加舒适。”
“说说注意事项吧,”他自顾自地说道,“第一,别乱跑,这儿和你们熟悉的卡波菲斯可不一样,这里没有法律,你要是跑到别人的地盘上被抢了或是被杀了,也别指望有警察或法官为你出头。”
我点了点头,从他的话里找到了一些久违的,我熟悉的东西。
“继续保持这个态度,你就会活得更好,瑟里菲,”查维斯朝我比了个我看不懂的手势,我猜那是夸赞我的意思,“第二,”他伸出两根手指,“这儿的所有人都得干活,而且这里的生活水平和环境都不如外头,所以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和希克拉德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声点头答道。
“好的,”查韦斯搓了搓手,“那我们就可以开始了,先讲讲常识吧。”
“首先给你们介绍一下整个贫民区的势力划分,当然,不是那种政府老爷们的划分,而是我们自己的,有着贫民区特色的一套东西。”
“咱们是灰鼠帮,这也是这里叫做鼠窝的原因,”查韦斯认真地说道,“咱们的老大是达拉斯,但他更喜欢别人叫他‘灰鼠王’,见到他的时候你们可得尊敬点,他很好认,你们不会认不出来的。”
“说到帮派,就不得不提提这个该死的地方,咱们灰鼠帮只控制了贫民区的南部,西北边是毒蛇帮的地盘,他们的老大是‘眼睛蛇’杜兰切尔,说到这个,我一直不喜欢那些毒蛇,他们的眼神总让我不舒服。”
“东北边则被乞丐帮控制着,他们的老大是‘破烂王’姆拉克,这家伙还有个神行爵士的美名,这个称号来自他以前的子爵称号,以及失败后比谁都快的逃跑速度。”
“记得,”介绍完贫民区的势力分布后,查韦斯又一次地警告了我们,“千万不要随便跑到他们的地盘上去,如果你不想变成一具在阴沟里慢慢腐烂的尸体的话。”
“另外,”查韦斯接着补充道,“你们都知道现在的情况,反对派,帝**队,那些什么审判庭来的神棍,还有斯特兰的军队,在这座城市里大打出手,就为了那个叫做萨伦诺维斯家伙!”
“我想你们在外面的时候也一定经历了这些事情,很不幸,贫民区里也是一样,建议?远离所有穿着军装的家伙,你就能好好地活下来,直到这场战争结束。”
“现在,我们来谈谈我们毒蛇帮里的事情,就像我之前说的,贫民区容不下闲人,你要想活下去,你就得干活。要是你想活得比别人好,你就得比别人干更多的活,或是……”
“或是什么?”我下意识地问道。
查韦斯得意地笑了笑,“或是有一技之长,比如我,就因为擅长管理人员,所以得了个统筹的职位。”
“这儿的工作很多,大体可分为三种,我亲切地称之为‘出差’、‘内务’和‘服役’。”
“出差内务和服役?”我挑起了眉头,“能讲的更详细些吗,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没问题,”查韦斯打了个响指,“出差指的是离开贫民区,前往其他市区的工作,比如乞讨、偷窃和走私。”
“至于内务,则是指留在毒蛇帮里的工作,这个就比较杂了,先生们,缝缝补补、采购食物、搬运物资,诸如此类的事物都算在内务这一块里。”
“至于服役,我想你们应该都能从字面读懂它的意思,我们和其他两个帮派之间并不是和和睦睦,人类就是这样,我们也不能免俗,哪怕我们所争抢的只是贫民区里一块小的不能再小的地盘。”
“所以,有争斗就要有部队,属于我们自己的部队,我们会招收身强体壮的青年男子加入到巡逻队中,如果你们加入巡逻队,那你们平常就得负责维护整个毒蛇帮控制区域的秩序,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还得走上战斗的第一线。”
“哦,差点忘了,”查韦斯温和地笑了笑,“这儿名义上和表面上仍旧是卡波菲斯的一个地区,那群议会老爷也只是默许我们争抢这块地盘。”
“这也就意味着这儿不能有任何的事情暴露到台面上,任何的死亡也会被我们深深地掩埋。”他冷冷地盯着我们,原本和善的目光也变得冰冷无比,“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们这些,但我实在不想看到新人再被骗去服役。”
“如果你有一技之长,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把你会的报上来,我们自然会为你安排测试。当事项得到确认后,我会即刻向老大汇报,你也就一步登天啦。”
“现在,让我们开始吧,”查韦斯说完,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鹅毛笔和一个小小的本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
“姓名?”
“s……里菲斯托维恩,”我下意识地开口,差一点就把真名说了出来,好在瑟里菲和萨伦都是s开头,所以一瞬间我就调了回来。
我和希克拉德的眼神再一次在半空中交错,他急躁地小幅度摇了摇头,我明白他是在提醒我别再犯错。
“年龄?
“十八岁。”
“真是年轻,”查韦斯抬头看着我,叹了口气,“像你这样年轻的人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有什么特长吗?”
“有!”我使劲点了点头,“我有些魔法天赋,虽然很厉害的魔法都还不会,但我能用手指打燃火花。”
“魔法师?”查韦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很好,你被录用了,具体职务等老大通知。
“你呢,金发大个子?”查韦斯转过头去看向希克拉德,“你这身板倒是不错,就算没有特长,你也一定能过得很好。”
“我也是魔法师,”希克拉德“腼腆”地笑了,老天啊,你们不会想看到那个笑容的,那笑容看得我浑身发毛,“水系魔法师。”他补充到。
“两个魔法师?”查韦斯兴奋了起来,“很好,很好,”他激动地搓着手,“你们的到来会让我们的实力再上一层楼。”
“由于战争的关系,我们现在正需要你们这样的人,也许你们能考虑在我们的兄弟中发掘出一些适合学习魔法的苗子?”
我和希克拉德对视了一眼,查韦斯没有说话,我过了一小会儿才转回头来,朝他点了点头,“没问题!”
“太好了!”查韦斯一下蹦了起来,“我这就带你们去见老大,”他一边说,一边把纸笔都塞回口袋里,动作和语气也变得亲昵了许多。
◇◇◇◇
灰鼠帮的总部就位于这一片建筑群的中心,这是一幢四层高的楼房,维持着和其他楼房一样的破烂风格,破破烂烂的灰色旗帜从屋顶垂下,上面绣着一只狰狞而帅气的巨鼠。
一些灰鼠帮的卫兵把守着这栋大楼,他们身上穿着颜色样式各不相同的皮质护具,有些人背上背着老旧的火绳步枪,有些人用着四五十年前的滑膛枪,也有少部分用着和帝国现役装备没什么不同的线膛后装步枪。
有着查韦斯相伴,我们这一路都称得上是畅通无阻,只有查韦斯和众人互道问候的过程拖慢了一些时间,我们跟着他一路来到总部的门口,才被看门的士兵挡住。
“查韦斯老大,带新人来了?”
“是的,小查理,”查韦斯点点头,“我要带他们去见老大,这可是两位魔法师,我们灰鼠帮捡到宝了!”
“魔法师!?”小查理兴奋地大叫出声,瞬间引来了无数的目光,他看着我们,眼神里是由敬佩、害怕和憧憬混杂而成的复杂情绪。
“请进吧,二位先生,查韦斯老大,”小查理收回拦住大门的火绳枪,“老大和平常一样,待在二楼的舞厅里呢。”
查韦斯朝他点了点头,“谢了,小查理,”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盒,从里面抽出两个细长的东西,塞到了小查理和另一个卫兵的手里,“拿着,我请你们的。”
淡淡的烟草味飘进了我的鼻子里,看起来这是某种烟草制品。
小查理和那个卫兵看到这细长的圆柱体,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们飞快地接过查韦斯递给他们的烟草,然后小心翼翼地夹到了耳朵上。
“我们走吧。”
我们跟着查韦斯继续向内,走进了灰鼠帮的总部,也是鼠窝的核心所在。
“看起来还不错吧?”查韦斯转过头来问道,即便是我也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自豪,“这里,就是整个灰鼠帮的大脑和心脏。”
我点了点头,到处都是来往的灰鼠帮成员,不得不说,这楼比我预料中的要大上许多。
我们跟着查韦斯上到二楼,和一楼大部分由工作房组成不同,这一层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到处都是快乐的灰鼠帮成员。
整个二层都被灰鼠王修成了一个大型酒吧,不少人就坐在吧台前,或是坐在卡座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手中的劣质啤酒,希望能靠酒精暂时遗忘掉自己糟糕的处境。
酒吧的中央是一处宽大无比的舞台,即便和一些剧院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三名舞女就站在舞台上,她们手握着钢管,整个人沿着钢管不停地上下,尽情地展现着自己柔美的曲线。
一个背影就坐在舞台正中央前方的位置,在他的身后是十名负手而立的灰鼠帮成员,毫无疑问,这个背影就是这个区域的土皇帝,或者说最高统治者,灰鼠帮的领袖,“灰鼠王”达拉斯库斯伯特。
“在这等着我的指示,”查韦斯低声吩咐了我们一句,然后快步地走到达拉斯的身边,俯下身去说了些什么。
达拉斯点了点头,然后猛地转过了头来我和这位黑帮巨鳄第一次的会面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在同龄人里看起来不算太老。
他披着一身亚麻布织成的袍子,脸和身子都干瘦,看上去离干尸只有一步之遥。
最令我感兴趣的,还是他的脖子前挂着的那枚护符,如果我没看错,那是一枚生命之神加西亚的护符,只不过已经失效了。
“所以,你们就是查韦斯收来的魔法师?”达拉斯打量着我们,他的声音沙哑,左手的食指规律地磕在座椅的手把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是魔法师学徒,先生。”我鼓起了胆子,纠正了他的用词,“我不想欺骗您。”
“诚实是一种美德,孩子,”达拉斯笑了笑,“我收下你们了,具体的工作会有人通知你们,现在,让查韦斯给你们安排一套房子吧,欢迎来到灰鼠帮。”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贫民窟里的夜晚
“这儿就是你们的房间了,两个人一间房,还算不错吧?”
查韦斯一只手倚着门框,对着我们笑着说道,我们现在就在总部旁边的一幢三层小楼里。
分给我们的是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至少看上去十分宽敞,里面摆着两张深黑色木头制成的木床,床上是一整套有些破旧,但还算干净的床具。
一张同样有些破旧的肮脏木桌紧贴着墙壁,稳稳地立着,灰鼠帮还算大方,至少这不是这房间里唯一的家具。
除了这张木桌以外,房里还有一个小厨房和一个浴室,在巴伦利亚的不少地方,这配置都能赶得上一些小旅店了。
“吃的东西可以去食堂买,也可以自己做,就像你们看到的,房里厨房,当然,材料得你自备,还得小心火灾。”
“把你们的行李放这儿吧,顺便记得收拾一下你们的新家,”查韦斯微微弓着腰,分别拍了拍我和希克拉德的肩膀,“等你们忙完之后,就来总部门口找我,我有一个活要分给你们。”
他撂下这句话,随后直起腰杆,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急匆匆地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希克拉德有些嫌弃地打量着这个房间的装潢,“九圣灵在上啊,要不是为了早日平定卡波菲斯的内战,我才不会……”
“少说两句,萨伦,”我低声叫住了他,“不要随便提及我们的真实身份。”
“啊,我差点忘了!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希克拉德摆了摆手,这是他退让的信号。我笑了笑,没有继续指责他。
我们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房间(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打扫的东西),把用来伪装,实际上空无一物的包裹丢到床上,锁好大门,揣着钥匙走出了这幢三层的小楼。
“嘿!这边,我的好伙计!”我们刚走出这栋小楼的大门,隔得远远的查韦斯就发现了我们,他一边高声呼唤着我们,一边朝我们不停地挥着手,生怕我们找不到他似的。
他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停在总部入口前的小广场上,在他身前是大批大批等着揽活的灰鼠帮成员。
查韦斯笑眯眯地朝我们招了招手,我和希克拉德对望了一眼,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走到了查韦斯的面前。
“哈哈,看起来你们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新家了,”查韦斯搓着手笑道,“希望这个环境能让你们满意。”
“哦,当然,”我附和着点头,“我们很满意,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今天是你们加入灰鼠帮的第一天,而在咱们灰鼠帮,新人必须接受磨炼,这样你们才能成为日后帮派的得力成员。”
“一般来说,新人得在夜间巡逻和夜间放哨里选择一个,而你们嘛”
他摩挲着下巴,看起来就像个正在研究问题的学者,那认真而滑稽的模样让我有些想笑,“你们都是魔法师,从这个角度来说,倒是不太适合让你们外出巡逻或是放哨,你们可是这儿的宝贝!”
“这样好了,”查韦斯看着我们,“你们就和会射箭的猎手一个待遇,今晚负责从高处监视我们的地盘,别让那些还在交战的大头兵走错地方。”
他说完这番话,又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骄阳,自己都笑出了声,“好吧,好吧,”他开心地说,“看起来你们还有的等,聪明人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开始行动,找老人打探打探消息,探听探听有关交战部队的资料,这样会让你们的夜晚没那么难捱。”
“萨伦兄弟,瑟里菲兄弟,”查韦斯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了半天,终于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我们,“我就把你们的名字写上去了,今晚十点整,你们会从这儿,你们踩着的地方出发,所以最好不要迟到。”
“我明白了,查韦斯兄弟。”
◇◇◇◇
从查韦斯那得到今晚要做的事情后,我和希克拉德回了房间,不远处开始传来一阵又一阵隆隆的炮声,这声音从远方传来,冲击波里残存的能量打在玻璃上,让那窗户发出了嘎吱嘎吱的不详声响。
听着这如同呜咽一般呼啸的狂风,原本因为连轴转还有些迷糊的脑袋很快清醒了过来,人也变得精神了许多,特别是当我看到那些不停晃动的窗户时,这炮的能量可真大!
想必那些炮弹已经随着轰天的炮声,落在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倒霉帝**身上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很快随着悠长的号角声降临这是退兵的信号。
我站在窗前,有些失望地看着斯特兰的军队从我脚下再一次退了出去,他们的军容简直是凄惨无比,但士气还算高涨,我不知道今天的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但我猜那一定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显然,斯特兰军又遭遇了一次失败。
“瑟里菲,在吗?”希克拉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房门也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我急忙给他打开房门,一个全新的希克拉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换了一身衣服,身上到处都变得破破烂烂,不少地方打满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
在他的破烂衣服外面是一件劣质的铁制甲胄,与其说是甲胄,倒不如说是铁制的背心四肢都完全露在外面。
我走过去,伸手在他的甲胄上敲了敲,回声给了我我想知道的答案不算什么优秀的护甲,但用来阻挡木棍和钝剑还是足够了。
“时间到了,”他冲我招呼道,“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出房门,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径直来到了总部的门口。
“很好,先生们,”查韦斯已经在这儿等着了,见到我们前来,他满意地笑了笑,“你们果然是值得信赖的朋友,现在,就去干你们的活儿吧。”
“不过首先,”查韦斯竖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了我,“你得去挑点东西,瑟里菲,就像你的好朋友萨伦一样。”
我有些迟疑地看着一旁的萨伦,“我觉得我没必要使用这些武器,我是一名魔法师。”
“你会需要的,”查韦斯笑着回应道,看似礼貌的应答中蕴藏着浓厚的不可抗拒的意味,“当你遇上那些该死的士兵,这东西就能救你一命。”
◇◇◇◇
五分钟后,我披着一件同样破烂的甲胄,在查韦斯的指引下登上了一处足有十一层高的建筑顶楼。
至于希克拉德,他被派到了我右边三百米处的另外一处高楼上。
“祝你好运,瑟里菲,”在把我带上顶楼后,查韦斯朝我挥了挥手,算是致意,然后便走下了楼梯。
我快步走到天台的边缘,随后慢慢地蹲下身,一屁股坐在质地有些坚硬的地板上。
从十一层的高度往下看,所有的东西都尽入我的眼中。
我有些感慨地伸出左手,原本捏成拳头的手指也完全松开,就如同含苞待放花朵的花瓣一般,潜藏在其中的东西也随之露出了水面。
那是一小朵的红色火焰,代表着这个世间最为纯粹的火焰力量。
今天的卡波菲斯天气特别好,我站在大楼的顶部,从没感觉天空有如此清晰过。
那些闪烁着的星星终于揭开了曾经的水晶面纱,肆意地闪烁着属于自己的光芒,他们如同护卫一般拱卫着庞大的月亮。
月亮表面反射出柔美的橘黄色光芒,这光芒洒在大地上,给这座已经陷入静谧的城市平添了一缕独特的色彩。
我看着月亮,开始回想起我这段时间所经历过的一切,没有人,即便是我,在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巴伦利亚前能料到之后的事情走向。
来到斯特兰这么久了,各种各样的麻烦向我涌来,所以我很快就偏离了预定的轨道那把圣剑现在还安安静静地躺着呢。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即便是我,也只能对着命运女神的神龛笑笑,感叹上一句“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等这一切结束后,我就重新出发,”我在心底对自己说道,“那些仇恨拖得够久了,那些吸血鬼和施特拉德也逍遥的够久了,事情必须回到正轨上。”
“再说了,”我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我没多少时间了,至少得留出猎杀吸血鬼伯爵的时间。”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眯起眼睛,对着月亮捏住拳头,“看来时间不允许一点一点地蚕食掉贫民区,也许我们需要一个代理人。”
“到头来还是要兵行险着,”我叹了口气,“灰鼠帮的人对我不错,我真的不想抛弃他们,去寻找其他的帮派,但这是最快的方法了。”
但事情总是会和人的构想有所出入,往往你刚做好一个打算,现实就把你的谋划全盘推翻这就是我们所谓的操蛋的生活。
一小支提着煤油灯的队伍,沿着鹅卵石路不停地从远方朝着这把跋涉而来。
他们虽然特意伪装好了自己的提灯,还遮住了提灯的大半部分,但渗出来的光依旧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从天台便站了起来,这些家伙看起来不像是自己人。
更重要的是,那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毒蛇帮的地盘。
我急忙掏出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让我来好好看看。”
映入眼帘的是纯黑色的军服,呆板严谨到如同机械一般的动作,这两者加在一起,答案只有一个:帝**团的士兵。
帝**团的士兵一共有八个,他们人人持枪,跟着另外五个人。
那五个人聚成一团,为首之人手中正提着一盏油灯。
借着光线的帮助,这伙人在街道之前穿行,很快就逼近到了我不用望远镜也能把他们看个一清二楚的距离。
“果然,”我冷哼一声,“这些该死的老鼠和当地的帮派结盟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帮派。”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们,如果一开始我还只是怀疑有人给他们带路,那接下来看到的事情就让我十分确定,他们绝不仅仅是带路那么简单。
我不止一次看到那小队士兵进到一个看似死胡同的巷道里,但在最后,他们总是能找到一条新的通路。
除了本就掌握这地方的毒蛇帮,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幸运的是,他们似乎唯一的目标就是通过毒蛇帮的这套秘道部署到某个位置,我猜是一个方便狙击敌人的位置。
他们的目标不是灰鼠帮的领地多少让我松了口气,在短期内,我再也不想参加什么攻城战或是防守战了。
“说晚安吧,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最好是让你们尝尝臼炮的味道。”我看着毒蛇帮的人跟着帝国士兵走近一栋三层的砖楼,在心底狠狠地咒骂到。
等完全放松下来之后我才发现,我手中的火线已经变成了标枪,如果刚才压力再大一些,这发标枪这会儿恐怕已经脱手而出了。
在有惊无险的氛围中,一晚上的执勤很快结束了,我和希克拉德重新聚在了一起。
“怎么样?”希克拉德低声问道。
我先是愣了一会,然后才苦笑着对希克拉德透露了一句:“这样工作太慢了,我们完全是在虚度时间,必须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和我想的一样,也许我们该去毒蛇帮的地盘看看?”
“不行,”我严肃地摇摇头,否决了希克拉德的提议,并把我之前所遇到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希克拉也坐不住了,“我们必须尽快做出选择,你们怎么说,伙计?”
“这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先在这待着,让拉纳的部队还没那么快开进来,”我压低声音说道,“但我现在不敢去找那群乞丐。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也是帝**的合作伙伴。”
“唉,”希克拉德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先和灰鼠帮的人打好关系,试着把他们争取到我们这边来。”
“我同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坦诚相待
“早上好,我的好兄弟,昨晚睡得还好吗?”
我刚从楼里走出来,查韦斯的声音就从我头顶传了过来,一个黑影迅速从高处坠下,稳稳地落在我的面前正是满脸笑容的查韦斯。
“还不错,”我简单地回答道,“我本来以为会比这更难捱。”
“你还是真是有些独特的地方,我的兄弟,”查韦斯闻言,稍稍后退了两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不少人在这儿的第一个晚上都是在失眠和焦虑中度过的,特别是那些曾经身居高位的先生和女士。”
“但像你这样,第一晚就能睡得如此香甜的,倒是十分罕见,要知道,就连一般的农民,在突然破产,成为贫民之后,也会内心沮丧呢。”
“而你,”他看着我,嘴里不住地赞叹着:“虽然我对你以前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我能确定你绝对不是普通的水果摊摊主我是说,你瞧,你可是会魔法的厉害家伙,我想这样的人在哪儿都能找到工作,那种能拿大把大把银币的工作,要知道,斯特兰这儿可没几个人会魔法。”
“前提是,我是斯特兰人,”我看着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经营水果摊,也是因为快要付不起学费了。”
“那还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查韦斯耸了耸肩,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这玩意在这时候的卡波菲斯还是新奇货,“来一根?”
“不了,”我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不抽烟。”
“可惜,”查韦斯把递出来的烟盒收了回去,“你真该试试的,老兄,”他给自己抖出一根烟来,“这是这个纪元最伟大的发明外部群岛的那些庄园主可都在种这个。”
他把香烟叼在嘴里,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这火柴看上去有些年月了从已经老化了的木制火柴盒上就能看出一二。
查韦斯轻轻推开火柴盒,从所剩无几的火柴中随意地挑出一根。
“呲啦。”
一缕火苗伴随着燃烧声从火柴头上冒出,查韦斯把火柴凑到嘴边,跳动着的火焰很快点燃了香烟,一股子烟草燃烧的香味顺着风飘进了我的鼻子里当然,对某些人来说也许是臭味。
“说说吧。”他伸出手使劲地甩了甩,把熄灭了的火柴丢到地上,嘴里突然丢出了一个我完全摸不到头脑的问题。
“什么?”
查韦斯没有说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纸和烟草燃烧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
他看着我,张开嘴,吐出一小股的烟雾,“昨晚的感受,说说吧,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做这种事。”
“唔……”我挠了挠头,“没什么特别的,我想。”
“倒是有一件事要和你汇报,查韦斯,”我突然想起昨天看到的帝国士兵,急匆匆地开口说道:“我本来昨晚就打算和你说的结果昨晚没能见到你。”
“什么?”查韦斯用手捏住香烟,认真地看着我,他显得有些紧张,“你发现了什么吗?”
“是的,”我点点头,这个回答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整个人也开始不停地往后退,直到退到了墙边,他的背紧紧地贴上了坚实的墙壁,他的脸色才变得好看了一些。
“老天,你可别吓唬我,瑟里菲,”他开始喘气,一双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希望不是什么坏消息。”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我是帝国人,昨晚我站岗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事情。”
“特别的事情?”
“有帝国的士兵出现在毒蛇帮的地盘上,如果你之前给我介绍的地盘势力划分没错的话。有人带着他们,我猜那是毒蛇帮的人。”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查韦斯闻言,整个人从墙边蹦了起来,他是如此的焦急,就连香烟掉在了地上也不以为意。
他急匆匆地走到我的面前,伸手飞快地捏住了我的衣领,“你怎么确定?”
我看了一眼他捏着我衣领的手,“啊,抱歉。”查韦斯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脸松开了捏着我衣领的手,“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判断的依据吗?”
“就像我说的,我是帝国人,帝国士兵是我最熟悉的士兵。”
“我不会认错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昨晚那些人,步伐整齐如一,纪律严明,这都是帝国士兵的特征,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军装那就是帝国的军装。”
“老天,所以说传闻是真的,”这个消息似乎抽干了查韦斯身上所有剩下的力量,他呆呆地看着我,双手无力地顺着身体垂下。
我看着他再一次一步一步地后退,最后整个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脸。
“不行,”他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猛地摇了摇头,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必须把这事情告诉老大,”他看着我,“你能跟我来一趟吗?这可不是小事。”
“当然,”我冲着他点点头,“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跟我来吧,”查韦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我猜他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情然后才朝我挥了挥手,“记得跟紧我,”他叮嘱道,“总部可不是能够随便乱跑的地方,至少对你来说不是。”
我点点头,快步跟上查韦斯,和他一起走进了整个鼠窝中心的那栋大楼。
大楼里很热闹,至少我看到的部分如此,那些手持着简易棍棒和短匕的灰鼠帮成员时刻提醒着我灰鼠帮的本质一个有着武装和自己规则的独立组织。
“怎么回事,查韦斯?”我们刚进来,一个体型魁梧的汉子就拦住了我们,和大部分的灰鼠帮成员不同,他穿着一身称得上是精良的锁子甲,在锁子甲的底下是一件看上去还算不错的棉甲。
他的武器也比大部分人的要来的好,他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我猜是从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帝**官尸体上捡来的,我还能看到剑柄上的鹰头徽记呢。
除此之外,他的背上还背着一把长柄的重型战斧,磨得锋利锃亮的斧刃反射出我的面庞和煤油灯的昏黄灯光,一看就知道绝非凡物。
“这个大块头是咱们这儿的安保队长,达乌斯,先认识一下吧,反正你们总要认识的。”
查韦斯在我耳边低声且急促地说完了这一大串的话,然后直起腰,严肃地走到达乌斯的面前,“我有事找老大,达乌斯。”
“你随时都可以去见老大,”达乌斯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你,而是他,”他伸出手,朝着我的方向指了指,“这个新人我对他有印象,他不是昨天才见过老大,你带他来干什么?”
“他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十分重要的……该死,过来,达乌斯。”
查韦斯朝达乌斯招了招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低声念叨起来,我看到达乌斯的脸色迅速地变得愤怒无比,又很快变得平静,只是在不停抽搐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既然是这样,”达乌斯直起了腰,“那我想他的确有必要去见见老大嘿!小子!”
他突然对着我大喊,“你有一对老鹰的眼睛!而且你用它们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瑟里菲,先生。瑟里菲斯托维恩。”
“啊,我听到‘先生’两个字就头疼,”达乌斯有些不悦地挥了挥手,“我们这儿从不这样叫,叫我达乌斯就好,瑟里菲。”
“好的,达乌斯。”
“去吧,”他给我们让开了一条道,“老大越早知道这件事情,我们的时间也就越充裕,不管老大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有足够时间的去执行他的想法。”
“谢了,达乌斯,”查韦斯朝他点点头,拉着我上了楼梯。
我们没在二楼停留,而是马不停蹄地跑到了三楼,一路上的卫兵都没有拦住我们,看起来他们都收到了达乌斯的命令。
我不知道达乌斯是怎么给他们传的信,我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魔力的波动,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那一定都十分的神奇。
“就是这儿了,”在我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里,查韦斯带着我一路上到了四楼,我们停在四楼最大的一个房间门口,这儿有着八名看门的卫兵,就连那扇双开的大门都是由沉铁木制成这种宝贝木头是天然的护甲材料。当然,十分昂贵。
“进去吧,查韦斯兄弟,达乌斯队长已经把消息传上来了,”其中一名护卫朝我们点了点头,“老大也已经知道了。”
他伸手,替我们推开了这扇在我看来有些神秘的大门在这扇大门的后面,就是灰鼠帮的老大达拉斯。
一缕有些刺眼的阳光顺着打开的缝隙蔓延了出来起初只是一缕,随着大门被慢慢推开,流出来的阳光也越来越多,入口处很快被染成了一片金黄。
在入口正对面的位置,是一整面用玻璃制成的墙壁,光是看到我就暗暗咋舌,即便放到今天,玻璃也依旧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至少大部分人家里都没有太多的玻璃窗,更别提我十八岁那会儿了。
在落地窗前摆着一张极具斯特兰风格的长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肤色偏棕的壮年男子,他脸庞的线条看上去无比的坚毅,一对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们正是我昨天见过的灰鼠帮老大。
但他更喜欢别人叫他,达拉斯“灰鼠王”道格拉斯。简称“灰鼠王”。
“那么,我们来谈谈吧。”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我们的面前,查韦斯立刻恭敬地低下了头,“当然,老大,事情是……”
“哦!我不是问你,查韦斯,我可敬的兄弟,你一定是误会了。”
“什么?”查韦斯有些迷糊地看着达拉斯,我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啊,可怜的查韦斯杜加尔,你还蒙在鼓里呢。”达拉斯点了点头,走到我的面前,“重新认识一下我们的这位兄弟吧。”
“重新认识……等等?”查韦斯突然转过头来,震惊地看着我,“你不叫瑟里菲,对吧?”
“没错,”达拉斯替我做出了回答,“重新认识一下吧,站在你面前的是斯特兰的传奇、卡波菲斯的救世主,传说中的红龙萨伦,帝国的克星萨伦诺维斯。”
“什什什什什么?”我看到查韦斯因为激动而变得结巴,苦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萨伦诺维斯。”
“重新认识一下吧,灰鼠王,”我看着对面的壮年男子,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是萨伦诺维斯。”
“我是达拉斯道格拉斯,但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灰鼠王。”达拉斯伸出手,和我简单地握了握。
“老天,你居然骗我!”查韦斯这时候才大声叫了起来,就像是他刚刚才反应过来一样。
他愤怒地看着我,“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把你当成了兄弟!嘿!等等!如果你是萨伦,那你那个兄弟又是谁!?我太伤心了!”
“好啦,查韦斯,”达拉斯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让我们和我们的朋友好好谈谈吧,我想他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他侧过身子,“请进吧,萨伦诺维斯。”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他走进了这个属于他的房间,然后在他的指引,或者说邀请下在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我其实很好奇你来这的目的,但在此之前,我要先猜猜”达拉斯看着我,“你的那个朋友应该是希克拉德吧?我猜是的,我在这座城市里多少还算有些人脉。”
“没错,”我大方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达拉斯猜想的正确性,“我的确是和希克拉德一起潜入的贫民区。”
“哈!潜入,我喜欢你用的这个词,”达拉斯笑了笑,站起身,从一旁的酒柜上取下一支红酒,“要来点吗?斯特兰南部马绍尔岛的特级葡萄,十年份。”
“为什么不呢?”
达拉斯拔开橡木塞子,替我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葡萄酒,“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了,萨伦先生。”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灰色地带
“是的,我们来谈谈吧,”我放下酒杯,“首先,我先阐明我来这儿的目的。”
“抱歉,查韦斯,”我怀着歉意看了一眼仍在生气的查韦斯,“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需要小心行事。”
“啊,当然,”查韦斯哼了一声,然后不开心地回道,“我只是讨厌欺骗这种行为。”
“在我们开始前,我能否把我的同伴叫来?”我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你知道的,灰鼠王,我们向来一起行动。”
达拉斯眯起了眼睛,在听到灰鼠王三个字的时候更是连嘴角都扬了起来,“别担心,萨伦先生,”他笑着冲我摆了摆手,“我达拉斯做事情最讲究的就是章法,在我确认了你的身份后,我就去通知你的同伴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如果他动作快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门就再一次被推开,希克拉德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无比凌乱,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头发怒了的黄金狮子。
“欢迎,黄金雄狮!”达拉斯立刻站了起来,还不忘鼓掌以示对希克拉德的尊重。
“我们暴露了?”希克拉德并没有第一时间对他的举动做出反应,反而转过头来看着我。
“是的,”我点了点头,“灰鼠王的情报部门比你我想的还要有效率,他们覆盖的面积也很广。”
“呼,太好了,”希克拉德闻言,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他大步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来,还不忘舞着扇子扇扇风,“我们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老天,每天都要这样伪装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
“首先,谈谈你们来这儿的目的吧,”达拉斯率先开了口,“据我所知,你们这会儿应该在让拉纳的部队里,那家伙还真是好运气,有了你们的帮助,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
“我们来这儿的确是为了他在考虑,当然,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我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的主业并不是士兵……但我想你们也或多或少地听说过这场战事的起因。”
“当然,萨伦先生,”达拉斯抿了一口葡萄酒,“引发战争的那个男人就坐在我的面前,和我谈笑风生老天,这会是我晚年时候很棒的谈资,如果我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是的,我们的主业是吸血鬼猎人,按理来说我并不应该告诉你们这些,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我打算做的事情太过遥远和困难,我需要这路上的每一分助力。”
“吸血鬼?”达拉斯放下了酒杯,有些讶异地看着我,“原来他们真的存在,老天,我还以为他们只是传说。”
“老天啊,”一旁的查韦斯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的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像是脱力了一般,“我听说他们最喜欢贫民区这样的环境,偏僻,昏暗,人员复杂,是它们天然的基地。”
“你说的没错,查韦斯,”我摇了摇头,“但你不需要太过担心,我们在贫民区里也设有吸血鬼猎人驻扎站。”
“更重要的是,”我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一直在努力,这座城市里几乎找不到公开的吸血鬼了。”
“那就好,”查韦斯长出了一口气,“我可不想领着士兵去和那种刀枪不入的鬼东西战斗。”
“所以我和希尔,也就是希克拉德,决定尽快平定这场可笑的,该死的,死伤无数的叛乱,然后回到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上去。”
“啊,真是崇高的节操,我都快哭了,萨伦先生。”
达拉斯颇为感慨地端起了酒杯,“我没你那么高的觉悟,萨伦先生,但我始终记得,我是一个斯特兰人,即便我只能管理这公认的藏污纳垢之地的一部分,但我仍旧是一个卡波菲斯人,一个爱国者。”
“更为现实一点的原因是,那帮该死的毒蛇已经成了那些帝国人的走狗,如果我不想被他们吞没的话,我就得做些什么。”
他看着我,眼里罕见地露出凶光,“贫民区的情况也是时候变一变了,叫拉纳带着他的小伙子过来!行军打仗他们也许擅长,但在这个复杂的小型王国里,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毕竟,这是这座城市的灰色地带,”达拉斯看着我,举起了酒杯,“合作愉快。”
我笑了起来,同样举起了酒杯,“合作愉快。”
“让小伙子们动起来!”达拉斯把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而后开始对着一旁的查韦斯发号施令,“他们也该动动了!这些毒蛇居然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情,这恰好说明了我们手下小伙子们的失职!”
“是!”查韦斯站起身,用力地低下了头,“作为负责人,我深感抱歉!”
“少说废话,”达拉斯一脚踢在了查韦斯的屁股上,“去找两个灵活的小伙子,既然要开战了,我们就得摸清楚那帮乞丐的动向。”
“就算不能让他们加入我们,也得让他们置身事外。”
“我明白了。”
查韦斯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房间。
“好了,两位先生,”处理完事情后,达拉斯转过身来,面带笑容地看着我们,“我已经做出我的决定了,我希望能看到你们的诚意。”
“当然,灰鼠王,”我朝他微微欠身,我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我会通知让拉纳,让他的手下做好准备。”
“哦,不不,”达拉斯闻言,露出愕然的神色,急忙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萨伦先生,看起来你们不是很了解这儿的规矩啊……是吧?”
“就像我说,”没等我给出回答,达拉斯继续说道,“这儿是灰色地带,‘灰色地带’。”
他看着我,从桌子上拿起两个杯子,“您瞧,这儿有两个杯子,让我们假设这个是我的灰鼠帮,”他举了举左手的杯子,“而这个则是毒蛇帮,”他又举了举右手的杯子。
“在贫民区,我们有自己公认的一套管理法制,我们称之为贫民区律法,啊,尽管在心底笑话这个名字吧,萨伦先生,但我们需要这样的一套东西。”
我大概明白了达拉斯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我没有说话,只是冲他点了点头,“非常有必要的举措,灰鼠王,您继续讲吧。”
“哈,像你这样有礼貌的年轻人,这年月可不多了,老达拉斯真是高兴,”他笑着给我和他自己又倒上一杯酒,“问题就在出在这儿,萨伦先生,我们必须按照贫民区的规则来行事,否则就会把其他人都推到毒蛇帮那边去。”
“我明白了让拉纳的军团不能给你们帮助,至少不能明面上给你们帮助,对吗?”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哈!伙计们,这是个聪明人,”达拉斯笑着用拳头擂了擂我的肩膀,然后把酒杯放回桌上,“没错,我们没有证据表明毒蛇帮和帝国士兵勾搭在一起了,虽然我们都知道他们的确这样做了。”
“啊,我明白了,”一旁的希克拉德像是慢了十拍一样,发出一声惊呼,“该死的毒蛇帮,他们还真狡猾!”
“事情还不算太糟,朋友们,”达拉斯看着我们,“我敢打赌那帮乞丐也一定知道了毒蛇帮的肮脏勾当。”
“只要我们不明目张胆地破坏规矩,就至少能让他们保持中立直到我们分出胜负之前。”
“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了,”我也笑了起来,“我们需要逼迫毒蛇帮露出马脚在所有势力的耳目面前,这样他们就会成为贫民区的公敌。”
“另外,我会想办法让拉纳将军给我们派来一些可怜的贫民,他们刚刚破产,全身上下仅剩的财产只有一杆火枪。”
达拉斯灿烂地笑了起来,“没错,我们灰鼠帮会很乐意接收并帮助这些贫民的。”
“嘿,希尔,”我侧过身子,拍了拍希克拉德的肩膀,他放下酒杯,警惕地看着我,“干什么,萨拉?”
“语气别那么糟糕嘛,我的老伙计,”我冲他笑了笑,然后挤了挤眼睛,“你瞧,我们在这儿的事情不少,所以我想你也许愿意回去送个信?”
“什么!?”希克拉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又是我!?”他悲愤地大叫道,“每次有这种好玩的事情,你都会抛下我!这不公平!”
“瑟菲丽就在旅团驻地里呢。”
“成交!”一提到瑟菲丽,希克拉德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他利落地答应了下来,脸上满是喜悦之色,就好像之前那个愤怒地大喊大叫的家伙不是他一样,“先说好,这是看在瑟菲丽的面子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没好气地摇了摇头,“现在就出发吧,拉纳的部队也应该顶上来了。”
“当然,当然,”希克拉德开心地站了起来,又突然有些害羞地看着我,“你说我该怎么和她说?”
“给我滚出去,希克拉德!”我假装生气地吼道,“这儿可还坐着一位先生呢!”
回应我的是希克拉德的嘻嘻笑声,他朝我做了个鬼脸,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希克拉德先生还真是活泼,”达拉斯笑了笑,“现在,我们来谈谈最重要的事情吧。”
“当然,灰鼠王,”我往后挪了挪屁股,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化解我心里的紧张。
达拉斯道格拉斯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但这却让我更加不安。
我明白他想谈什么,我看着他,内心期待着他能赶快开口,好结束这该死的,令人浑身难受的静默。
“就像我刚才说的,”终于,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内心的焦虑即将喷薄而出的时候,达拉斯开口了,“你们得展现出你们的诚意,孩子。”
“这诚意,我已经看到了一部分,”他自顾自地说道,我明白他指的是希克拉德,“但这还不够,我需要看到更多,比如说,来自你的诚意。”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是这样,灰鼠王,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就喜欢聪明人,特别是年轻的聪明小伙子,”达拉斯一只手握着酒杯,笑着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我,“我需要你到前线去,在你的斯特兰军队朋友过来之前,我们得靠你来稳住局势。”
“我明白了。”
达拉斯再一次放下了他的酒杯,这也意味着这次谈话的终结,我和他一起走出了属于他的豪华房间,来到了总部外,来到了灰鼠帮的成员中间。
查韦斯的动作很快,不少年轻的小伙子们已经聚集到了这里,他们激动而愤怒地嚷嚷着,不少人更是直接拔出了武器。
“让那群毒蛇看看我们的厉害!”
“打烂那些毒蛇的尾巴!”
“是时候出击了!”
诸如此类的高喊声此起彼伏,我看到达拉斯眯起了眼睛,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显然极为享受这样的氛围,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压了压,场下的成员们迅速安静了下来看起来他们也没被烧坏脑子,至少还知道谁是他们的老大。
“兄弟们,我和你们一样!对于那些毒蛇的所作所为,我唾弃!我愤怒!他们违反了贫民区的规矩!”
“但是他们是一群狡诈的小人,就像毒蛇那样!他们没有留下证据,这意味着我们没办法按规矩处理他们。”
“所以,我为大家请来了帮手,”他侧过身子,把我拉到了所有人的面前,“一位活着的传奇,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听过他的名字红龙萨伦诺维斯。”
我的名字就像是炸弹一样,很快在人群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不少人先是吃惊地看了看达拉斯,然后朝我投来敬佩的目光。
“这才对,”我听到有人低声嘀咕道,“即便是住在这种地方,可这终究是我们斯特兰人的地盘,不是那些帝国佬的。”
“现在,”达拉斯再度出声,“就让萨伦诺维斯给你们讲讲,我们能得到的帮助吧!”
所有人都鼓起掌来,不少人更是挥舞着武器,衣服,以及一切他们能挥动的东西,来为我欢呼。
我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猝不及防之下,我被直接推到了演讲台上最显眼的位置。
“一定是达拉斯,这该死的聪明老鼠。”我在心底骂了一句,开始在脑海中组织语言,好应对接下来的发言阶段。
第一百三十八章 流血的意义?
“战争!战争!战争!”
我看着台下狂热的灰鼠帮成员,微微地叹了口气,拔出腰间的匕首这是每个灰鼠帮成员的标配。
“我就是萨伦诺维斯!”我大声喊道,尽力让自己的声音能盖过所有人嘈杂的呼喊声,“我带来了让拉纳将军的命令。”
“我们会找来大批的‘无家可归的贫民’,他们会成为灰鼠帮的一员,和你我共同战斗。”
不少人在听到无家可归的贫民几个字后,都露出了然的笑容,看起来灰鼠帮里聪明人的数量不少。
不过也是,如果不够聪明的话,又怎么在贫民区这样的地方活下来呢。
“你们都听到萨伦先生说的了,”达拉斯适时站了出来,接过了话头,“既然毒蛇帮想要破坏咱们这儿的规矩,那就怪不得我们对他们下狠手!小伙子们!出发!让那些只能在地上滑行的小蛇知道我们的厉害!”
“为了灰鼠帮!”所有人都把武器举过头顶,发出了比起欢呼更像是狂呼的嚎叫声。
“战争……要开始了,”我看着陷入狂热之中的灰鼠帮成员,低声叹了一句。
“战争早就开始了,萨伦先生,”达拉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他递给我一杯葡萄酒,“在毒蛇帮选择投靠那些帝国佬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注定了会走到这一步。”
他看着远方,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不会让他们夺走我的产业,欺辱我的兄弟。毒蛇帮和灰鼠帮,最后只能留下一方。”
“该出发了,萨伦先生,”达拉斯收回他的目光,里面蕴含着的,危险的火焰也随之熄灭,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在让拉纳先生替我们找来贫民之前,灰鼠帮还要仰仗你的力量。
◇◇◇◇
我带着一小队人算上我一共八个人跨过了灰鼠帮和毒蛇帮的分界线,一处位于贫民区西边偏南的广场。
我手上拿着一把锯短了的滑膛手炮这是我浑身上下最好的武器了,为了保持伪装,我和希克拉德什么都没带进贫民区。
指望希克拉德回来再出发显然不现实,无奈之下,我只好在灰鼠帮的“军械库”里挑了几件勉强还算趁手的武器,揣在了身上。
遗憾的是,我的脑海依旧只有七成处于健康的状态,虽然这已经能让我释放出一些不太困难的符文术,但我还是决定尽可能地少去动用这些能力。
毕竟,谁也不知道脑海如果再一次破碎,我会变成什么也许等待着我的是变成植物人的悲惨结局,也许等待着我的就是无尽的死亡。
“萨伦老大,”一个声音把我从繁杂的思绪中拉了出来,这个声音很年轻,还隐隐有些颤抖我想是内心太过恐惧的缘故。
我看着走到我面前的那个人,他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比我还年轻我记得他叫伽拉提,今年只有十六岁。
他是二代,这个称呼是用来特指那些在贫民区出生,然后在这儿长大的孩子,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又脏又乱的区域就是他们的整个世界。
我看着伽拉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怎么了,伽拉提?”
他咽了口口水,害怕地看着我,“我们会遇到毒蛇帮的人吗?还有那些帝国佬?我们会死吗?我听说那些帝国佬都有火枪,比我们那些火枪要厉害得多的新式火枪。”
“别担心,伽拉提,”我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安慰着他,“我会看着你们的毕竟我是你们的老大嘛。”
我一边说,一边对着他眨了眨眼。
“我明白的,萨伦老大,”伽拉提跟在我的身边,声音依旧颤抖着,“我知道你是从外面进来的厉害角色,我听查韦斯叔叔说,你是一个魔法师就是那种能够凭空招来火焰的神奇人物。”
“但我就是害怕,”他继续说道,我看见他眼里跳动着的不甘,看到了他紧握着的双拳,“我不想死在这,我害怕死在这,我人生的前十六年全都是在这样一片小地方里度过的我甚至没去过卡波菲斯的其他地方!”
“我不甘心!”他看着我,整个人哽咽了起来,“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知道其他人的生活你来的那个世界的人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都是斯特兰人,只有我们从出生开始,就被迫要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终日与污泥、疾病和贫穷为伍,每天的日子都在挣扎着求生,却看不到一丝希望。”
“我想知道这一切的答案我想靠我自己的力量去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看着我,指甲刺破了手掌,殷红的鲜血顺着皮肤一路蜿蜒向下,然后汇成一滴一滴让人触目惊心的红色小珠,在重力地作用下滴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响声。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我队里,和她一般大小的少年还有三个,他们同样紧紧地捏着拳头,死死地盯着我,眼里透露出来的是由渴望、愤怒、不甘和期待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向你们保证,”我看着所有的少年,“我会尽力让你们走出贫民区的,我发誓。”
“但现在,”我看着他们,掏出腰间的手枪,“我们得继续前进了,别忘了,我们已经在那群毒蛇的地盘上了。”
少年们纷纷点头,从我身边散开,重新变成松散的编队,他们身上只穿着破烂的布衣,手上拿着的也多是匕首、小刀和短斧之类的简陋武器。
我看着他们坚毅的脸庞,悄悄地叹了口气,他们身上的破烂衣服毫无防护作用,在这仍旧寒冷的春季,这些破布就连保暖这个最基本的需求都无法满足。
队里一共只有三把火枪,其中的两把是三十年前的滑膛枪,只有一把是线膛枪还是五年前的落后货色。
我背着一把滑膛枪,线膛枪则被我队里的神枪手背着他叫马文,二十二岁,是达拉斯推荐给我的人,据说在两百步的范围内,他手上的线膛枪就和长了眼睛的死神一样,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个范围内躲过他射出的子弹。
最后一杆滑膛枪则被另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拿着,当然,也就是装个样子指望这种武器打中人并不现实,一杆滑膛枪打中人的概率实在低的可怜。
这还是在有效射程内的计算,要是出了射程,滑膛枪打中人的概率比起雷击劈中人的概率来说也高不到哪儿去。
“希望不要遇到毒蛇帮的人,”我在心底祈祷道,隐隐又有些后悔,“早知道我就带上弓箭了。”
现代化的思维害了我,我实在没有想到灰鼠帮所谓的“军械库”如此不堪,像这样的滑膛枪,拿出去都能充当富豪墙上的装饰古董了,在他们这却是罕见的战略性武器。
至于线膛枪,那更是难得一见的顶级武器。
这让我有些想笑,也有些悲哀,我无权对斯特兰的政策或是行事方法指手画脚,因为我终究是个外人。
但我想,不管是什么人,在看到这些贫民区里的可怜人,为了一点点小的可怜的地盘,和那些几乎就算不上食物和水源的物资,而手持着短刃、短斧大打出手,乃至血流成河的时候,都会对斯特兰的政府产生怀疑。
我的目光再次在以伽拉提为首的少年们身上扫过,贫民区中的很多人都曾是这座繁华城市中的一员,他们并非无恶不作的悍匪,也不是道德败坏的恶人。
仅仅是因为破产,他们便被人驱赶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天一天的腐烂下去。在这片土地上可笑地相互厮杀,抛弃了他们曾经拥有的美德、尊严和灵魂。
更别提这些可怜的、从出生便困在这片狭小空间里的,所谓的“贫二代”们。
我带着这些灰鼠帮的成员,一脚踢开路边一栋建筑的大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燃烧着的铁桶,和蜷缩在铁桶边上,正在取暖的三个男子。
他们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和这边的灰鼠帮成员一样破烂,他们腰间的武器和扎着的臂带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是毒蛇帮的成员。
他们很快通过同样的方法确认了我们的身份,“灰鼠帮的臭老鼠!?你们过界了!”
“我们过界!?”伽拉提从我身边迈出走出,手中的匕首笔直地指着对方,恶狠狠地道,“真正过界的是你们这群毒蛇!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已经和帝国佬勾搭在一起了!”
正在烤火的那三名男子脸色同时不自然地变化了一下这让我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想,他们的确是和帝国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说同盟。
“话不能乱说,老鼠,”居中的那人拔出腰间的短刀,目光阴冷地看着我们,“这是极为严重的指控,你们知道的。”
“噢是的,我们当然知道,”伽拉提继续挖苦道,“你们尽管不承认吧,你们的脸色已经告诉我们了一切,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自己知道。”
“我们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白痴,”他紧握着匕首,和其他人一起围了上去,“我们是来宣战的,灰鼠帮和毒蛇帮,老鼠和毒蛇之间,开战了。”
“动手!”
我发出一声压抑着的怒喝,握着短刀冲了上去。
但伽拉提比我更快,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手中的匕首就捅进了其中一名毒蛇帮成员的心脏里。
直到伽拉提把匕首拔出来,那个毒蛇帮成员还维持着之前的面部表情,在看到喷溅而出的鲜血之后,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下了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大股大股的鲜血顺着伤口喷溅而出,生机也随之迅速流失,我看到那对眸子迅速的黯淡下去,庞大的身躯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握着短刀,割开了另外一人的喉咙,最后一个人也被一名少年拿着短斧,干脆利落地劈开了脑袋。
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原本还活着的三个人就变成了地上的三具尸体,我看到暗红色的鲜血蔓延开来,冒着腾腾的热气。
我叹了口气,“把尸体藏起来,把这儿处理好,”我说,“越晚暴露,对我们就越有利。”
伽拉提等人都点了点头,他们的动作很快,立刻就有人开始搬运那些尸体,剩下的人则开始清理地上的血迹。
在这儿稍作休整之后,我们继续朝着深处出发,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喊杀声,我看到不少地方亮起了灯,嘈杂的声音更是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快走!”我对着队里的成员低声喊道,“我们必须尽快和其他人会合,我可不想被毒蛇帮的人淹没在这儿!”
“我们往哪去?”伽拉提显得有些混乱,“我们不是要跟毒蛇帮开战么?”
我看着这些少年稚嫩的脸庞,先前许下的承诺再次涌上我的心头。
一个想法无可抑制地涌了上来,我咬了咬牙,看着他们,低声问道:“你们相信我吗?”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很好,”我说,“我们不去支援主战场,大部分毒蛇帮的成员肯定会往那儿赶,这会把那儿变成高危区域。我答应过你们的,要让你们走出贫民区,所以我绝对不会带着你们走进最危险的区域。”
“这是我的计划,”我把所有人聚到身边,“我们继续沿着这条路前进,试试看能不能直接直捣老巢。”
“直捣老巢?我们要去抓那条毒蛇!?”
“没错,”我微笑着看着兴奋的伽拉提,“这也会很危险,所以你们不用跟着我来。”
“什么?”伽拉提脸上的笑容就像被冻结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不,当然不!我们要跟着你去!”
我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调整自己的情绪:“你们别闹了!”我生气地看着他们,“我去抓‘眼镜蛇’绝不是为了建功立业!”
我看着有些迷惑的少年们,叹了口气,“还记得伽拉提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我笑了笑,继续说道:“灰鼠帮的人是人,毒蛇帮的人就不是人了吗?”我看着他们问道,“他们难道没有走出这个该死的地方的权利吗?”
我又叹了口气,“你们都是困在这地方的可怜人,”我说,“我不让你们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灰鼠帮也好,毒蛇帮也好,我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倒在这儿,就为了一点少得可怜的利益。”
我没骗他们,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感而发,毒蛇帮也好,灰鼠帮也好,都只是这片土地上的最为低贱的存在,当外面的贵族和市民在享受他们刚刚恢复正常的生活时,这儿的人,却在为了一些外面的人永远看不上的东西,为了彼此的生存而相互厮杀,甚至不惜投靠帝国佬。
已经够了,无辜之人的血已经流了太多,也不需要继续流下去了,这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也许我就不应该帮助拉纳。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斯特兰的其他人?他们恐怕从没把贫民区里的民众当成自己的一份子。
我看着远方,喊杀声依旧在不停地传来,中间还夹杂着清晰可辨的惨叫声,每一声惨叫,都意味着又有一个生命受伤,或是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静静地看着明亮的天空,耀眼的太阳,只觉得内心被浓烈的酸涩之意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紧咬着牙关,我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让眼泪从眼眶里肆意地流出。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长驱直入
战斗依旧在继续,混乱也随之进一步地发酵扩大,惨叫声,厮杀声,呵斥怒骂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不少并未加入三大帮派的贫民区居民已经害怕地丢下了手中的东西,逃回了家里,然后关紧了房门,拉上了窗帘,我只能从那些破布的缝隙中,看到一双双恐惧的眼睛。
“尽快行动,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我皱了皱眉头,催促道,现在战斗还只是刚刚开始,谁也不知道到了后面,这些人杀红眼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们明白,萨伦老大,你真是一个高尚的人。”伽拉提看着我,认真地说道,他依旧是那副有些冷漠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意和真诚。
“啊,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伽拉提……”他用十分敬佩的眼神看着我,说真的,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不自在,我还从没被同龄人这样仰慕过呢。
这也是我十分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希望能把他们带出去的原因。他们会让我记起,我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我是说真的,萨伦老大,”伽拉提看着我,“你的想法……其他人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即便是老大也没有,我不知道外界对你的评价如何,但在我们看来,你就是一个高尚的人。”
他是如此的真诚,整个人直愣愣地看着我,让我没办法驳斥他对我的赞美。
“就当你说的是对的吧,伽拉提,”我有些无奈,又有些开心地笑了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该继续出发了。”
“啊,当然,”伽拉提点了点头,“跟我来吧,大伙,在加入灰鼠帮之前,我在毒蛇帮的地盘上生活过一段时间,这地方我熟。”
“很好,那就由你来带路,伽拉提。”
队伍很快发生了一些简单地变化,我们把代表灰鼠帮的袖标摘下,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或是衣兜里,又把武器藏在衣服底下,这样让我们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显眼了。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几杆步枪,众人没能商讨出一个结果,于是重新回到了我这里,希望我能做出决定。
“唔,”我看着那杆有些老旧,但保养的还算不错的线膛枪,有些犯难,这么大的一杆枪的确非常醒目,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它会是我们最好的帮手。
伽拉提等人就围在一旁,他们也许也清楚这问题的棘手,所以并没有出声催促我,但他们的眼睛里已经被焦虑和急切两种感情所充满。
“如果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决定,那就想想你的本心。”
这是一句诺曼人的俗语,我觉得,是时候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啊!我真是个笨蛋!
我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我们不用枪了,全部找个隐蔽的地方埋起来。”
众人都深吸了一口气,“你说了算,萨伦老大。”这是伽拉提的声音。
我们很快找到了一条几乎废弃了的巷子里的一颗大槐树,这儿足够偏僻,我们进来之前,巷子里面只有成群的老鼠。
“就这吧,”我松开握着短刀的右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指着大槐树底下刚被我挖出来的坑短刀挖出来的,“把枪都埋到这儿。”
马文依依不舍地取下了肩上的线膛枪,咬着嘴唇,偏过头,把枪递给了我。
随着咯哒一声,这杆线膛枪稳稳地落在了坑底,这声音的来源正是它和滑膛枪枪身之间发生的碰撞。
“埋!”
简单的一个字下去,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原本在一旁隆起的小小土堆很快就瘫了下去,重新变回了看上去平整无比的大地。
我拍拍手,站起身,又使劲在土上踩了两脚,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除非看到我们做了什么,不然绝对没人能想得到这儿埋了三杆枪。
“好了,”我招呼了一声,“我们继续出发你们几个,注意控制一下你们的表情,”我冲着伽拉提等人呵斥道,“你们仍旧是满脸杀气,这是一个被卷入这种争斗中的平民会有的表情吗?”
我咳嗽了两声,开始酝酿情感,“看着我的脸,跟我学。”
简单地调试后,我便把自己的脸变成了一副胆小且害怕,在我看来最符合这时候一般人应有的神态的模样。
我不知道这伪装效果有几分,但从伽拉提等人脸上的惊叹和张大的嘴巴来看,我所表演出来的效果应该很不错。
“这还差不多,”我扭了扭脖子,在心里得意地想,“毕竟我可是剧团出生,你们这种普通人可和我没法比。”
“好了,”心里面臭屁归臭屁,我还是得教会他们,于是我维持着一副战战兢兢,十分害怕的模样,走到他们的面前,“这样你们能看得仔细一点,赶快调整好你们的表情。”
所有人闻言,都开始调整自己的表情,我看着他们,继续补充道:“面部表情不是唯一的,你们的动作和身体也必须配合你们的表情没错,不要这样看着我,自己想想吧:如果一个人满脸害怕的神色,脚步却比谁都稳健,腰杆却比谁都直,傻子都会知道这人有问题。”
“所以,”我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把他们的表情收入我的心底,“如果你们实在做不到,就干脆放弃这一整套的伪装,保持你们现在的样子,这样反而不会那么突出。”
我的话音刚落,我就看到有三个人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想要退出的三人由一名二十一岁的青年,和两名少年组成。“我想我们没有天赋,萨伦老大,”其中那名二十一岁的青年走到我的面前,面带惭愧,有些哽咽地说,“我真的很想掌握这一切,但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太难了。”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我扭头,向两个少年发问。
他们看着我,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是的,萨伦老大,我们的天赋还不如唐纳斯呢。”
唐纳斯看来就是这名二十一岁青年的名字,“好的,我知道了,唐纳斯,”我重新转回头,看向我面前有些忐忑不安的唐纳斯,“你们就按你们平常的生活状态来就好当然,我指的不是灰鼠帮成员的生活状态,而是‘贫民’的生活状态。”
我特意在贫民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他们三个呆滞了一两秒,然后使劲点了点头,“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了,萨伦老大!”
唐纳斯显得有些激动,我拉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好好准备吧,”我严肃地说,“再过三分钟我们就出发!”
◇◇◇◇
“我们走!”
我推开面前的木门,带着所有人重新回到了街上。
我敢保证,一些不熟悉他们的灰鼠帮成员现在也认不出他们了,伽拉提带着的三个人满脸害怕的神色,他们把双手插在破烂的衣兜里,低着头,快步朝前走着,就好像身后有着什么可怕的恶魔正在追赶他们一般。
每当远处传来喊杀声,他们的身躯还会不自然地开始颤抖,看上去和其他正在逃跑的贫民们别无二致。我看着他们,暗暗点了点头,他们不去演戏还真是可惜了,我想他们一定会是十分优秀的演员。
以唐纳斯为首的另外三人则是另一幅模样,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脸上却没多少害怕的神色,只是一个劲地踮起脚,眺望着远处的情况。
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群不知死活,胆大包天的贫民,在盘算着自己能否在这场动乱中得到什么好处。
实际上,他们便是这个贫民区无数居民的缩影有人害怕冲突,只想着老老实实地躲在自己破破烂烂的家中,继续过着这种凄惨无比的生活。
也有人跃跃欲试,想要借着这次冲突让自己爬上更高的位置,对他们来说,杀人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有必要,他们能做出任何事情,就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扯远了,让我们回到正事上来吧,我和伽拉提等人一脸慌张地朝着毒蛇帮控制区域的深处跑出,在我们身边是许多同样在快步奔逃的贫民,他们成了我们最好的掩护。
在道路的另一侧,以唐纳斯为首的三人正一边期待地看着远方,一边不停地前进,我们两边的人看上去毫无关系,但始终都在彼此的周围,不停前进。
我们跟着人流不停地向前,路上时不时有人从人潮中拐出,走进路边的房子里,和其他人一样,他们一进到房内,就立刻关上了大门,放下了窗帘,完全和外界分隔开来。
当我们通过这一条不到两千米长的大街后,原本还算拥挤的人潮已经变得有些稀稀拉拉,只剩下很少一部分的贫民仍旧在不知疲倦地往前奔跑着,希望能快点回到自己的家中。
“现在往哪边走?”我凑到伽拉提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我们快到了,”伽拉提同样低声回答了我,“再往前走一段路,在下个路口右拐,就是毒蛇帮的总部,我敢打赌,杜兰切尔这会儿一定躲在他那舒服华丽的安全屋里。”
“继续前进吧,但也要提醒所有人做好准备,”我叮嘱道,“毒蛇帮的总部可不会像外面这样守备松懈,我们得做好杀出一条血路的心理准备。”
我们交谈的当口,一队毒蛇帮的成员迎着我们走了过来。
他们一共十二人,大部分人手上持着短斧、短刀和简易的木制盾牌,但还是有两个人肩上背着古旧的滑膛火枪。
我看着他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继续前进!”我压低声音,对着所有看向我的灰鼠帮成员喊道,“别让他们看出破绽来!”
“但也要做好准备,”我又补了一句,“一旦出了什么纰漏,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他们全部放倒。”
所有人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跟着他们继续前进,右手则悄悄地穿过衣服,握住了插在裤子里的短刀刀柄。
那十二名毒蛇帮成员显然是奉命去增援前线的,他们走得很快,时不时还会焦急地看向远方,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我们的脸上。
“他妈的,”我听到其中一人口吐污秽之语,他握着自己的长剑,有些烦躁地摆了摆头,“那帮老鼠发了什么疯!?”
“谁知道?”另外一个手持着两柄短斧的瘦削男子没好气地回到,“听说不少地方都砍的血流成河了,会不会是我们那件事暴露了?”
“你这蠢货!”先前那人吓得窜到瘦削男子的面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这是能在这儿说的事情吗!?谁知道这儿有没有其他帮会的耳目!”
他一边说,一边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贫民,这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我的身上,或者说,我们这群人的身上。
我心里咯噔一声,差点下意识地拔出短刀,但好在多年来的危险生活锻炼了我,我很快清醒了过来,硬生生地摁住了自己的手。
“看什么!?”持着长剑的毒蛇帮成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灰鼠帮你们这些贱民知道吗?他们发疯!你们要是不想死,就赶快滚回家里待着!”
“当然!当然!”我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面上则是恭敬地不停朝着这群毒蛇帮成员鞠躬,“多亏了各位毒蛇帮的大人。”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家伙,”瘦削男子满意地笑了笑,“快走吧,”他挥了挥手上的短斧,“要是有意,可以考虑加入我们毒蛇帮。”
我冲他们笑了笑,然后朝众人使了一个眼色,快步从这群毒蛇帮成员的面前离开。
我们前脚刚走,他们的谩骂声和抱怨就又响了起来,幸运的是,这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远,我猜在责任和生命威胁的双重作用下,这些毒蛇帮的成员一定会比平时更加勤奋。
但那就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路途畅通无阻,这边终究不是主要战场,我们也再没遇到另一队的毒蛇帮成员。
没过多久,我们就走到了这条道路的底端也就是伽拉提所提及的“下一处十字路口”。
“就是这儿,”伽拉提叫了起来,即便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还是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激动,“我记得这座高塔!”他指了指我们右面的一座石制高塔。
“准备战斗!”既然已经到了总部门口,我便直截了当地撤下了伪装,从腰间拔出了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