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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屈侯     封洪断山传txt下载     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2章 香消玉殒

    张旦苦笑了一声:“我对你,比你那可笑的未婚夫好百倍,好千倍,到头来,就换来个这个?”张旦说完掂了掂手里的匕首,他的表情说不出的戏谑。

    “这算什么!我巴不得把你挫骨扬灰!”这样的话,从小五这样的纤纤女子嘴里说出来,在场的人多少都面露诧异之色。

    “因为我喜欢你,你是不是觉得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张旦的眸光一点一点冷了下去,面色也越来越平静:“小五啊,我突然间觉得,好没意思啊,这一切,都好没意思啊……”

    张旦掀眸,手肘一抬,电光火石间,众人只看到那一袭飘然白衣上,瞬间生出了色泽无比鲜艳的红色玛瑙……

    “张旦!”

    “小五!”

    在薛摩和月姨的惊呼声中,众人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发生了些什么,屈侯琰望着深深插进小五心脏的那柄匕首,眸里有惊,嘴角有笑……

    小五一点点地瘫软了下去,月姨把她搂在怀里,泪簌簌而下,眼前,那柄匕首不偏不倚,锋刃完全没进,下手之坚决,没有一丝犹豫。

    “张旦!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杀了她?”

    “怎么,只准她来杀我,便不许我去杀她么?”

    哪怕到此刻月姨都依旧质疑眼前发生的事情,她愣愣的望着张旦,从前张旦的所作所为闪现眼前,叫她无法相信,他真的……杀了她?

    张旦蹲下身子,他一动,伤口那里血涌如注,可他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小五的脸庞:“从前你要怎么闹,我都可以,可是,枕边人想杀我……小五,我张旦不是那样的性子……”

    “你这个混账,你知不知道她……”月姨激动刚要开口,便感觉手心被人捏了一下,她垂眸望去,只见小五挣扎着摇了摇头。

    她不让她说,月姨便咬死了舌头,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小五愈发涕泪横流。

    “我……很满意……”小五望着张旦,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一抹笑。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她微微侧头目光停在了薛摩身上,只见他紧紧蹙着眉峰,整个人白得有些病态,她最后笑了一下,继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彻底地瘫在了月姨怀里。

    到这一刻,薛摩才明白,最开始人群里看到她时,她那抹空洞又无力的笑究竟是什么了,那样的笑容叫做慷慨赴死。

    张旦从月姨怀里把小五抱了起来,月姨紧张道:“你要干什么?!”

    “我去把她埋了,我知道她喜欢呆在哪里。”张旦面无表情,只是垂眸看了眼怀里再无气息的人,抬步正要走。

    “她怀了你的孩子。”薛摩的声音像道闷雷,在张旦耳边炸了开来。

    张旦戛然止步,眸光一动不动,薛摩冷冷盯着他的侧脸,他的面色又白了一度,胸膛起伏间,血愈发流得凶了,把怀里小五的衣衫都给染红了。

    “你是故意的。”张旦的声音,隐约可闻打颤。

    “反正你是要杀她的。”

    “呵——”半晌后,张旦冷笑了一声:“是啊,二城主,反正我是要杀她的。”

    说完,张旦提步疾走,走到屈侯琰身边时,他淡淡道:“盟主,容我先去一趟扬州。”

    屈侯琰抬手给他点穴止血:“伤口先包扎了。”

    “放心,死不了。”说完,张旦便在众人的注目下,抱着小五的尸体疾步往山下去。

    屈侯琰摇了摇头:“王之璧,跟着他,我可不想因为一女人,折了一护法。”

    “属下领命。”说完,王之璧飞身而去。

    众人下了山,过了演武场正准备往大殿去,一道沉静的女声响起:“离冉。”

    薛摩顿时愣在了原地,他觉得他的神魂似是被人腾空抽了一鞭子般,有些微抖。

    众人皆回身望去,有顾子赫和冷箭疾刀在,来的是聚义山庄的人,大家倒也并不陌生,可这种感觉,却偏偏又陌生的很。

    薛摩缓缓转过身来,当他看清楚为首的人时,脑子里轰地一声,彻底空白了……

    说她是池笑鱼吗,好像不是,说她不是池笑鱼吗,好像又不能不是……她一身暗红劲装,脚蹬马靴,头发高高束了个马尾,整个人飒爽利落得很,她的眸光透露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沉毅和静默,她,一眼都没望他。

    离冉见着来人,高兴地窜上前道:“啊!庄主姐姐,你来找我了?”

    “护卫说你去街上买吃的,被人掳来雁回宫了,所以我过来看看。”池笑鱼望向离冉,目光终是柔和了些。

    望着离冉那张酷似薛摩的脸,又再看看一身男装神似秦飒的池笑鱼,李蔻青惊到头皮都奓了起来,她忙一把挽住薛摩的手臂,那架势,像极了护食的豺狼一般,目光都锃亮锃亮的。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池笑鱼问得很是关切,甚至一双眼在他身上打量了一道,放佛生怕他少了块肉一般。

    “没,屈侯盟主是很温柔的人,他都让我走了,是我阴差阳错又留了下来,庄主姐姐就别追究了。”

    离冉说到屈侯琰温柔的时候,池笑鱼便诧异地高挑了眉,随后一脸不屑地往那群人里望去,正好对上屈侯琰略有不悦的眼,池笑鱼冷嗤一声,眸光一移,停在了旁边两人的身上。

    他一袭白衣胜雪,狐裘加身,几载不见,风华依然。

    看到李蔻青的时候,池笑鱼的眸里有丝疑惑,只是随即稍纵而逝,她望向离冉道:“那我们回山庄吧。”

    “好!”离冉脆生生地答完后,回身看了眼屈侯琰,因为距离有些远,怕他看不见,离冉高高抬起双臂,交叉挥摆着告别,他动作豁达爽朗,配上那张真诚明亮的笑脸,让人说不出的心生愉悦。

    “就是个小孩子。”屈侯琰朗朗而笑,朝着离冉点了点头,示意他看到了。

    说得倒也对,可不就是小孩子,哪像他们江湖人士,离别从来都是悄无声息不动声色的……

    离冉见状回身和聚义山庄的人一起离开了,人都走过拐角了,薛摩依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333章 久别重逢

    “你不许再看了!”望着薛摩失魂落魄的样子,李蔻青急了,抱着薛摩的手臂摇了摇,语气里都偷着丝丝娇嗔。

    “噢……”薛摩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懵懵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迷茫。

    屈侯琰瞥了薛摩一眼,声音泠然:“清醒点,她不是秦飒。”说完,便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薛摩“嗯”了一声,抬步跟上,只是整个人显得十分无精打采。

    过了拐角,池笑鱼止了步,顾子赫一脸疑惑地望向她,池笑鱼道:“我去后山看一眼容想,你们就在这等我。”

    众人点了点头,顾子赫望着池笑鱼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离冉嘀嘀咕咕:“容想,白容想吗?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见过……”

    “白容想曾是这雁回宫之主。”顾子赫说着,抬头还能远远看到山顶飞檐一角,他叹了口气,世无恒强恒弱,看一眼雁回宫,此理当能知会八分。

    “啊!我想起来了!”离冉一声惊呼,把顾子赫给吓了一跳,顾子赫无奈地摇了摇头,离冉兴奋道:“我见过庄主姐姐有时候会拿出一封信来看,上面说姐姐是白容想的朋友,她护着姐姐!”

    池笑鱼和白容想并没有书信往来,顾子赫冥思苦想半天终于想起来是哪封“信”了,是那张白容想广发全天下的江湖告令,那告令上说,白容想视池笑鱼为友,谁要敢动她,便是和雁回宫为敌……

    “我前几天还见呢,那信泛黄的厉害……”离冉自言自语着,顾子赫望着后山的方向,眸光里几分叹息。

    白容想的墓在一片芦苇荡旁边,池笑鱼立于碑前,容色上并无太多悲戚:“四年有余了,容想,我来看看你。”

    她缓缓蹲下身,伸手一一拂过那碑文上凹凸的凿痕,碧落黄泉,故人难相见,那一年,她向她活灵活现地展示了一遍什么叫浓烈的生,惨烈的死,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心还是会颤。

    “看着雁回宫如今的境况,不知你可曾有过悔意?抑或是,早已觅得寻常百姓家,也享一享那田园市井之乐?”池笑鱼顿了顿,莞尔道:“容想,我希望是后者。”

    “当年你的忠告,我是一个字都没能听得进去,要不然也许……”池笑鱼苦笑了一下:“唉,算了,有些事不亲身经历一遭,想来,也不会懂……”

    池笑鱼凝眸远望,眼前风景苍茫而遒劲,她启口:“我喜大雁,我曾说,鸿雁是忠贞之鸟,如今再看,却更能明白,鸿雁,亦是长风万里之鸟。从前是你护我,从今往后,便也让我,护一护你吧。”

    话毕,池笑鱼最后看了一眼墓碑,抬脚正要离开,忽有疾风迎面而来,吹得芦苇荡高低错落,如潮水般涌动……

    池笑鱼的眸子依旧沉静,却是嘴角噙笑,笑得温柔。

    下山的路上,一行人骑着马,不快,悠悠颠颠。

    池笑鱼问离冉:“你在雁回宫……”

    后面的话池笑鱼没有点明,但是离冉自然也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笑道:“噢!也没什么,没人为难我,他请我吃了顿饭。”

    “哪个他?”

    “啊?”离冉懵了:“那当然是屈侯盟主了,还能是谁啊?”

    池笑鱼继续问:“那……另外那个人什么都没和你说?”

    “另外哪个人啊……”离冉懵懂地看了顾子赫一眼,以示求助。

    “屈侯瑾,屈侯盟主的亲弟弟。”池笑鱼说出来的时候,顾子赫有些诧然,他本以为池笑鱼是不会说的,这几年来他的名字她一次都没有提过,却不想她如今说得这般平常。

    “喔,他啊!”离冉倒是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指的是张旦,他不太想提张旦掳走他的细节,他回想了一下:“他……没说啥啊……”

    “哦!”离冉眸光晶亮,一脸神奇道:“不过,他长得可真是英俊!我眉眼有点似他,不知道过个十年八年会不会也长得和他一般英俊,嘿嘿……”

    池笑鱼看着他嘟囔嘟囔的腮帮子,笑得宠溺,心想真就是个小朋友。

    离冉是在凉州被池笑鱼救下来的,被连坐的罪名,要流放到玉门关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反正她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决定出手了。

    她救下他的时候他还年幼,才十五岁,是功勋旁支的孩子,功臣末路,灭族之祸,虽遭逢大难,可离冉的性子却很是敞亮,被池笑鱼救了之后,便一口一个庄主姐姐,一直跟着她。

    后来,被花照影点破,她才慢慢敢坦然面对,自己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她到底还是想看看,当一个人面对心爱之人替身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她想知道,当时的他是个什么心情。

    后来,她终于也明白,有些温柔,有些宠溺,终究也只是沾了别人的光,她如此,又为何要薛摩例外呢?

    “你在想什么?”顾子赫见她思绪神游,开了口。

    “哦……”池笑鱼回过神来,想起正经事,问道:“子赫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屈侯瑾的妻子会是李蔻青?”

    在凉州这几年,她从来不打听薛摩的消息,以至于,刚才看到他身边站的人是李蔻青时,她是有几分迷惑的,也就是说当年凤冠霞帔站在薛摩身边的那个女子,是李蔻青?

    那薛摩怎么可能娶她?这不合情理!

    顾子赫叹息道:“听江湖人说是为了丹真心经,李蔻青手上有丹真心经。”

    池笑鱼惊得一下子勒住了马缰,她瞪着眼睛,却是愈发迷惑了,为了丹真心经?可是丹真心经他当天晚上就给了她的啊,哪怕他誊录了一份,后来她练功时,她便清楚地知道,丹真心经寻常人根本练不了,以薛摩的武功,他在看到丹真心经的第一眼,他就应该是明白的啊,那为何还……

    意识里突然升腾起了霭霭大雾,叫人看不真切,池笑鱼一脸懵懂:“子赫,在凉州的时候,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她以为他故意瞒着她?顾子赫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他怏怏道:“我也是进了中原才知道的。”

    池笑鱼看懂了顾子赫的情绪,瞬间内疚极了,恳切道:“子赫,刚刚对不起。”

    “你我是有什么不能原谅的?”顾子赫笑了,他的温柔,朗月清风犹不及。

    “那我们回山庄吧。”

    “好。”

第334章 各执一词

    接下来,在流芳殿上,薛摩借机要景教的人全部撤出雁回宫,张旦所做所为本也越界,江湖各派又都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屈侯琰自然知晓,当下境况他也无法力排公议,便也允了。

    白爱临将江湖各派的人安顿到各院休息,安顿好平沙寨的人,刚准备走,萧行之拉住他道:“现在不要说这些谢来谢去的话,薛摩是站在你这边的,你现在赶紧去找他,商量个对策,这事没那么轻巧,依今天张旦在后山那所作所为,这厮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现在他和盟主在一处,时机不妥,你说的我知道,我们再另寻机会。”白爱临拍了拍萧行之的肩,以示安抚。

    出了院门,杨朝晞在那等他,望着他这个师弟疲倦的神色,杨朝晞心有不忍,他轻声道:“严青和张逸都还活着,刚被放了出来。”

    听到这话,白爱临脸上稍露安慰之色,杨朝晞问他:“后悔吗?”

    两人并肩走着,白爱临望着前路分外感慨:“在洞庭时,我们柔而不犯,也能掌一方天地,但小溪就是小溪,是撑不了大船的,今朝,在疾风骇浪里卷裹一遭,也终是看看这江湖里是如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

    白爱临的话,让杨朝晞有些意外,只听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一次,我算明白,不进则退,不战则亡,再偏守一隅,洞庭八轩的覆灭也不过迟早的事。”

    “既如此,我们师兄弟,雁回洞庭,同心同力,共进共退!”杨朝晞话语间,目光也渐渐坚毅。

    白爱临摸了摸手腕上的勒痕,他双目极眺,远方群山连绵,不曾断绝。

    在雁回宫最高的亭台上,兄弟二人并排而立,两人白衣翩翩,玉树临风,远远望去,风采卓越。

    屈侯琰打量着这亭阁的建制:“听说这里是雁回宫最好的观景地?”

    薛摩点了点头:“嗯,所以我带你来这里。”

    屈侯琰闻言,双手杵着栏杆,俯瞰内外,正值傍晚夕阳西沉,玉兔东升,好一副日月同空之景,他啧声称赞道:“嗯,景色不错!”

    “那就不该肆意破坏。”说着,薛摩的脸色有些阴沉,他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纵容张旦做这些事情,他根本就不是在为你谋划,他只是在报私仇!”

    “我知道啊。”屈侯琰的声音很轻,散在风里让人听不真切。

    薛摩又问了一遍:“你知道?”

    “自然知道。”

    “那你还……”

    望着薛摩错愕的样子,屈侯琰显得要淡定许多,他轻声道:“弟弟,张旦是我手下护法,你觉得我纵容他滥杀无辜,可我觉得,他爬到今天这位置,报私仇,天经地义!”

    “我只要景教好,我只要我在乎的人好就可以了,雁回宫灭不灭,并不重要,兴衰存亡,古来有之,他若灭在我景教手里,既能张江湖威望,又能拓我景教基业,我何乐而不为?”

    屈侯琰的话说得温柔,可就是这不咸不淡的几句话里,便生杀着多少人的生死?!

    薛摩有些感怀,他呆在射月坛的这几年,屈侯琰的脾气也越来越温和,只要不是他过分气到他,他也都和风细雨的,这让薛摩生出种万事安好的错觉,直到今天……

    薛摩叹息着摇了摇头:“哥,你现在已经是武林盟主了,你对雁回宫就有义务,有责任,他们是你羽翼之下的人,你不保护他们也就算了,你不应该无故戕杀!”

    屈侯琰也摇了摇头:“弟弟,你保护不了所有人,没有人可以保护的了所有人,我只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屈服权势,苟延残喘,他们于我而言,较俘虏无异。”

    薛摩苦恼地扶额,谈不下去……虽然他也早预料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他俩之间,向来如此。

    “哥,如果我说,于景教你是称职的教主,却不适合当这武林之主,那你会让出盟主之位吗?”薛摩的话里没有半分试探的意思,他是认真地在谈这个事情。

    屈侯琰也认真起来:“当然不会,我说过了,我不会把这江湖拱手让给蝼蚁的。”

    薛摩望向他:“那如果让给我呢?”

    “你?”屈侯琰显然还是有些意外的,他笑了:“你不是说你对这些没有兴趣了吗?”

    “如果我现在有兴趣了呢?”薛摩直视着他,目光不闪不避。

    屈侯琰愣了一下,他转头望向远方天地辽阔,他在思虑,半晌后他幽幽道:“不会,弟弟,我不会让给你的。”

    这个答案倒也在薛摩的意料之内,兄弟俩静静站在这里,表面都是一派云淡风轻,可薛摩却很明白,从此以后,应是再难得天高月明,风平浪静……

    到了晚上,王之璧是回来了,却不见张旦回来,屈侯琰问起,王之璧便只说他在那姑娘墓前坐着,叫走也不走,自己呆得也不是很痛快,便先回雁荡山了。

    屈侯琰听完,当下便决定只身去寻他,问了墓在何处,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谁都没有让跟着,这一切被站在暗处的薛摩和沈放看在了眼里。

    “唉——”薛摩长叹了一口气,沈放望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也明白了,你要杀张旦,很难。”

    “我哥看重的人,要想取他性命,难如登天。”薛摩摇了摇头,道:“走吧,我们去见白爱临。”

    两人行至白爱临的院子,进门前薛摩左顾右盼细察了一番,领路人道:“薛老板请放心,这里已经全部清过一遍了,绝无外人。”

    薛摩点了点头,推门而入,一进厅来,发现不止白爱临,江淮各派和洞庭八轩的人都在。

    白爱临见薛摩进来,起身疾步上前,一掀袍便单膝跪在了他面前,还没说什么,倒是惊得薛摩抢先开口:“诶诶诶!白爱临,你快起来,这我怎么当得?!”

    薛摩伸手去拉他,白爱临纹丝不动,依旧抱拳道:“你当然当得,如若不是你携了沈掌门和丐帮的人前来,我白爱临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雁回宫见不见得到明天的太阳,都作两说。”

    白爱临又重复了一遍:“薛老板,自然当得。”

第335章 未雨绸缪

    这一边白爱临还没被他拉起来,那一边齐儒、严青、张逸等雁回宫的人又跪了一地:“恳请薛老板为我们做主,杀张旦,肃清江淮!”

    薛摩和沈放互看了一眼,为难道:“我哥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我杀不了他。”

    薛摩这句话说得分外肯定,众人互望一眼,难免失落。

    “先起来,你们先起来。”薛摩说着把白爱临搀了起来,众人见白爱临起身了,才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萧行之上前道:“薛楼主,如今张旦能请君入瓮监管雁回宫,差点造成雁回宫灭门,那么日后,这样的事情,必将会发生在第二个门派身上,他能私改第一个协定,便能私改第二个协定,从此以后江湖人心惶惶,难道你们真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吗?”

    “姑且不论他在雁回宫做了些什么,张旦这厮,连心上人都能毫不留情痛下杀手,我觉得此人……”齐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为人阴毒,手腕极端,这是每个上雁荡山的人,都能看到的,毋需点明。

    一阵沉默。

    “其实杀张旦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杨朝晞此话一出,众人皆望了过来,他接着道:“杀了一个张旦,难道就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张旦了?我觉得重点,在屈侯盟主……”

    薛摩暗叹了口气,以景教今日之势盛,是谁给他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是谁给他这么大的武力权力,说到底,还是屈侯琰……

    杨朝晞看出薛摩所想,继续道:“薛老板,容我一问,张旦自从来到江淮,做的种种,屈侯盟主他真的不知情吗?”

    薛摩默然无言。

    “他是允许的对吧,没有他的首肯,张旦岂能如此猖狂?整个江湖都已经奉他为主了,他却并不认为我们是自己人,薛老板,我说的,对吗?”杨朝晞此话一出,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薛摩。

    薛摩再次无言。

    白爱临和杨朝晞互望一眼,两人齐声道:“我等愿奉薛老板为江湖新主,还望薛老板莫要推辞。”

    众人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江淮的各家派系齐齐抱拳道:“我等皆有此意,请薛老板执掌盟主印!”

    ……

    薛摩出了白爱临的院子时,抬手捱了捱眉心,到此时,他终于有些疲倦了。

    沈放和他并肩走着:“他们要推举你为武林盟主,你刚才看起来并不惊讶。”

    薛摩长吁了口气:“他们会说什么,我一早便想到了,刚才杨朝晞的那一番话,是和白爱临商量好了的,白爱临经此一役,明白了许多,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杀张旦,他是为了把我哥从武林盟主之位上拉下来。”

    “那你呢?”沈放问道。

    “他若愿意让我那也就罢了,论争……”薛摩摇了摇头:“我无意和我哥争盟主之位……”

    “你有没有想过,这已经不是你争不争的问题了。”沈放眉心微拢:“薛摩,你应当明白,整个江淮几乎唯你命是从,这一次风波一过,只会更甚。”

    见薛摩垂了眸,沈放继续道:“这盟主印是怎么到景教手里的,这所有的江湖门派是为什么愿意奉景教为主的,究竟是因为你,还是因为屈侯琰,我想,你心里清楚的很。”

    “放眼望去,古今往来,权利大到一定程度,唯有造反,才是出路,你和你哥已然无解,要么你反了他,要么……他杀了你。”

    “我哥他不会杀我的。”薛摩几近脱口而出。

    沈放摇了摇头:“薛摩,人心,犹未可知啊!”

    话语间,两人已行至薛摩房前,沈放道了别便径自离开了,薛摩一进屋便看到了桌前坐着的人,她杵着腮帮子,烛火一印,眸光晶亮。

    “夫君回来啦!”李蔻青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小跑到他面前,拽着他就往桌前走,嘴里念叨着:“来喝汤,来喝汤……”

    薛摩坐下,望了望眼前摆的碗,是鸡汤,在烛光下,汤的色泽分外引人食欲,上面浮着点星油花,香味扑鼻。

    薛摩抬起来喝了一口,放了三七,味苦微凉,放了枣,回味甘甜,薛摩眉梢一挑,掀眸望着对面的人:“怎么会是热的啊?”

    他回来的时间并不确定,谁也说不准要和白爱临那帮人谈到什么时候,可是回来,竟然能喝口热汤,还是让薛摩有些意外的。

    李蔻青娇俏地下巴一扬,模样骄傲极了:“那可不是,我能让你喝冷的?”

    不知为何,薛摩眸眶一热,便垂了眸子专心喝汤,倒是听得一向理直气壮的人,结结巴巴道:“呃……夫君……那个,呃……”

    李蔻青期期艾艾了半天,才直奔主题:“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薛摩嘴角憋笑,眸都没抬,冷声道:“不可以。”

    “呃……”李蔻青鼓起了包子脸,好绝情……虽然她也没指望一碗汤就可以收买他,但还是,好绝情……

    李蔻青便也不吵了,静静看着他喝汤,见他眉眼微敛,遂道:“你们谈了些什么,我看你好累的样子。”

    薛摩也不掩饰:“有些疲倦。”

    李蔻青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绕到薛摩身后,伸出手:“那我给你捶背。”

    薛摩刚想制止,话都到嘴边,又咬住了,肩头一阵舒爽,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怎么样,舒服吧?”李蔻青似乎挺笃定的。

    “嗯。”

    李蔻青继续叨叨:“我以前经常给我爹爹捶……”

    “咳咳……”

    见薛摩没有叫停,李蔻青盯着床铺,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她又问他:“我捏肩捏得好吧?”

    “嗯。”

    “那夫君你就让我留下来嘛,我可以给你捏一夜,你想捏哪里,我就给你捏哪里!”

    “呵呵——”薛摩干笑了两声,饶是明白她一天天的尽想些什么了。

    李蔻青弯下腰,双手一搂,把下颏搭在薛摩肩上,继续游说:“还有啊,你不是怕冷吗,我可以暖床的呀!”

    薛摩暗叹,这小妮子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冷了声音道:“搂够了就快点回你屋去,入夜了都。”

    李蔻青嘟囔:“搂不够……”

    “李蔻青!”薛摩对她的撒娇置若罔闻,语气冷冰冰的,还有些严厉。

    感觉他语气不善,李蔻青立马松了手,改了态度:“好好好,我走就是了。”

    走到门口时,想起今晚他们有可能谈到的事情,李蔻青神色正经起来,回身看着薛摩道:“夫君?”

    “嗯?”

    “不管今后你要做什么,我都和你站在一起,既不担心,也不害怕。”李蔻青说完便出了门。

    看着门一点一点合上,回想着刚才她那郑重的神色,薛摩摇着头,无声浅笑。

第336章 心病不可药,唯有将心抛(一)

    李蔻青出了门,随侍便跟了上来,还没走一段,她便笑道:“郡主那么开心啊,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这随侍叫赋彩,是还在郡王府的时候就跟着她的,正巧在江淮办事,听闻郡主没有带一个随侍,便急忙赶来了雁荡山。

    “我刚刚抱他了,他也没拒绝。”李蔻青有些雀跃。

    赋彩笑道:“怎么,石头开花啦?薛老板因为一碗汤,爱上你了?”

    “没有没有,那倒不至于。”李蔻青摆摆手,一副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我知道那不是爱,可是,也足够我开心好一阵了。”

    说着说着,李蔻青的笑容又耷拉了下来:“唉……”

    赋彩疑问道:“不是开心吗,郡主叹什么气呢?”

    李蔻青瘪着嘴,满面感慨:“我好羡慕秦姑娘啊!她能和夫君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重要的是,他很爱她……”

    “羡慕一个死人啊?”

    闻言,李蔻青愣了一瞬:“唉,是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郡主现在挺好的。”

    赋彩说得恳切,李蔻青释然一笑:“是挺好的。”

    走到房门口正要推门时,李蔻青愣了一下,随即悲悲切切,凄凄惨惨道:“唉——射月坛的人知道我独守空闺也就罢了,今晚这么一来,整个江淮的人都要知道我有多么可怜了……”

    赋彩被她的郡主逗得有些想笑,只能憋着,看着她边关门边嘟囔:“我夫君真是……好难哄啊……”

    月色渐浓,有风轻轻吹开了窗户,也没能惊醒薛摩,他睡得很沉……

    薛摩睁开眼,他看到了月满楼的那面大鼓舞台,厅堂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客人,却隐隐传来奏乐之声。

    薛摩往舞台上望去,台上站着一个女子,她穿着层层叠叠的锦绣舞裙,这一套舞裙,薛摩还在月满楼的时候,曾经见过,是舞姬们最繁复精美的一套衣制。

    后来月姨告诉他,是波斯匠人和扬州绣娘共同赶制而成,楼里的每个姑娘都十分喜欢。

    舞台上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薛摩的思绪回笼过来,当他看清女子的面庞时,他惊诧道:“小五?”

    小五莞尔:“薛老板,我要走了,最后再来看看你。”

    走?白天发生的事情遽然间跃然眼前,薛摩俊眉微蹙:“你怎么那么傻,以后总会有机会的,你又何必……”

    小五笑着摇了摇头:“薛老板,我等不了了,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薛摩突然间难过起来,是啊,有些事情,非当事者,难以评说。

    “薛老板,你不要自责,这不怪你,权当是我命中该有此劫。”小五说完,向薛摩摆了摆手,便转身提步,步态婀娜间,她的裙下升起了茫茫雾气……

    那雾气越升越浓,到最后,哪还有什么月满楼,周遭全部变成了白茫茫的混沌一片,有声音从雾气的最深处传来,影影绰绰,似小五又似不是小五,那个声音在说:“薛老板,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你贵为武林之主的时候,是护不住月满楼的。”

    这一觉,薛摩睡得很是不安稳,但长途跋涉赶来,虽不安稳,却并没有醒……

    屈侯琰按照王之璧所示的路线终是找到了张旦,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墓边,其实夜色浓重,他倒也看不到他表情到底呆不呆,只是远远看到个轮廓,脑海里便冒出来了这个词。

    张旦低垂着头,但也知道来人了,他闷闷道:“你怎么去了,又回来了?”

    他以为他是王之璧。

    屈侯琰清了清嗓,张旦陡然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忙起身道:“盟主,你怎么来了?”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吗?”

    “没流了。”

    “包扎了吗?”

    “没有。”

    这里黑黢黢的,他也穿得黑黢黢的,单用肉眼实难看出来他伤得怎么样,不过被匕首直接洞穿,哪怕没有伤到心脏,怕也……

    “走吧,回扬州,上药包扎,这样晾着不是个事。”屈侯琰说着,伸手去拉他。

    张旦反手拽了他一下:“屈侯琰,这里风景很好,我带你去看一看。”

    “黑不拉几的,看什么……看……”屈侯琰刚要发怒,话说了半截,就这样断在了口中,他被眼前的景色给彻底震住了。

    他们站在山崖边,向下望去,只见山麓脚下,一片翡绿荧光,萤火虫屈侯琰也不是没有见过,可在山涧里,那么大一片,还是令他十分惊喜。

    那细细的溪流像几丝银线,贯穿其中,被荧光一照,反而愈发银的发亮,有的蜿蜒如绸带,有的簇簇如星光,荧光有的地方明,有的地方暗,明处如玉盘,暗里如雾霭……

    眼前这片山涧说是神来之笔,亦不为过,它呈合围之势,却前后皆有隙口,若是山涧再大些,那么荧光散弱,若是山涧再小些,那么不足以成这浩淼荧海……

    “我从来不知道,这小凌山还有如此奇景……”屈侯琰的语气里,难掩感叹之意。

    张旦娓娓道来:“我听月姨说,小五生前,夜里的时候很喜欢来小凌山,我当时还纳闷,这小凌山本也没什么奇景可观,向来人少,她为什么会喜欢这里?”

    “于是,我便夜里出来,把小凌山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走了个遍,然后,我便发现了这里。”

    “可惜,我带她来这里的时候,她还没你开心……”张旦说着,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失落和自嘲。

    屈侯琰有些不悦地斜乜了他一眼:“反正我觉着,这里很好……”

    “是很好……所以,把她葬在这里,她应会开心。”

    屈侯琰转头看着他的侧脸,眸光向下一瞟,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便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大夫开的处方。”张旦抬起手来,拿着纸笺在空中抖了两抖:“我还以为,二城主是骗我的,没想到她还真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唉啊……”张旦短叹一声,弯下腰去,双手拄着膝盖,从屈侯琰的角度看去,那真是莫名的暮气沉沉,他继续道:“所以,我还亲手杀了我的孩子……”

第337章 心病不可药,唯有将心抛(二)

    屈侯琰将他手里的处方抢了过来,张旦直起身望着他,只见屈侯琰一运气,那还在风中轻荡的薄薄纸笺,瞬间凝结成了一个坚固的姿势,屈侯琰再一运气,薄薄的纸笺霎时碎成了冰灰,飞于山涧里,扬于夜色中……

    屈侯琰一把搂过张旦,手搭在他肩上,郑重道:“不要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了,并不值得,你可是我景教的护法……”

    “好。”顿了顿,张旦唤他:“屈侯琰。”

    “嗯?”

    “你好冷啊……”

    “嘁!”屈侯琰不悦地推搡了他一把,张旦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一弯,看着他笑。

    进了扬州,屈侯琰把张旦往月满楼带的时候,张旦还是有些犹豫:“我再来月满楼,二城主会不会不高兴?”

    “情况不一样了,当初你软禁月满楼的人,是因为小五,是因为怕我弟弟知道,现在小五也死了,他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月满楼本就是景教的,你现在难道还会对自己人怎么样吗?”屈侯琰问道。

    张旦摇了摇头:“自然不敢,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进来包扎。”屈侯琰受不了他突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拽着他就往院里走。

    一进院,钧天、玄天两位长老便前来相迎,屈侯琰有些意外:“你们那么快就到了?”

    钧天长老道:“我们听闻二城主,灵山派,丐帮急急忙忙赶往江淮,恐生事端,便立即启程赶了过来,一刻也不敢耽误,紫苏护法也一起过来了。”

    “紫苏也来了?那正好,玄天,带着张旦找紫苏去疗伤。”屈侯琰发话了。

    玄天上下打量了张旦一遍:“恕老夫眼拙,张护法,是哪里受伤了?”

    “被匕首刺了一刀。”

    “喔!那快快随我来。”玄天说完连忙带着张旦上了楼去,他一脸的轻松,倒是颇为同情地看了钧天一眼。

    看着这天都快亮了,屈侯琰也是颇感疲惫,正要上楼休息,便见钧天长老一副有话说,又不敢说的吞吐样子,屈侯琰蹙了眉:“有什么,你就直接说!”

    “就是……若是我一个人有这般感觉,那也就罢了,我和玄天几次进江淮,这种感觉都愈来愈盛……”钧天又犹豫了,整张脸的五官都快挤在一起了,似是这件事情真的十分难以启口。

    屈侯琰倒是比从前有耐心了许多,抑或是看着眼前这小老头的瘪巴表情让他开心了些,他声音温和:“直接说便是。”

    没有被呵斥,有些出乎钧天的意料,君心难测,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从前的江淮,景教盛名在外,却只知二城主薛摩,不知教主屈候琰,如今的江淮,景教武林一统,却唯二城主之命是从,不奉第二人为主,这……不是个好兆头……”

    钧天说完,头埋得低低的,半天不敢抬起来,可面前人一声不吭,他实在局促的很,便抬起头来,偷瞄了他一眼。

    屈侯琰似是陷入了沉思,他面上表情十分沉静,甚至透着些严肃,钧天继续道:“灵山派沈掌门和丐帮林小帮主都和我们二城主交好,如若……老夫斗胆,想问盟主一句,二城主近日可有……”

    后面的话,钧天没有再敢说下去,因为从小看到大,所以他们兄弟二人之间,实在不敢多加妄言。

    “没有,他没这个心思。”屈侯琰语气有些低沉。

    “喔!”钧天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我先上楼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屈侯琰说完,径直往楼上去了。

    钧天立于院中,望着屈侯琰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玄天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琰儿长大了,许多事,已然是由不得你我了……”

    “他小时候,天赋异禀,胆识过人,贵为教主之子,虽说脾气确实霸道了些,但还是很听我们四个老头子的话的……”

    钧天说着,语气里难掩失落,屈侯琰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抛去辅佐那层关系,又一起历经艰险,有时候也难免会生出些视如己出之感。

    玄天看了钧天一眼,知道上一次屈侯琰对他用了寒魄掌,多多少少应是有些难于释怀的……

    怀想从前,屈侯琰虽说是小霸王脾气,却是活泼机灵讨人喜欢的很,教主夫妇十分宠爱他,又因为天赋实在了得,小小年纪便经常在他们四个老头子面前夸下海口,说要护得景教百年,所以,一定要他们长命百岁……

    想起这些,不觉间竟也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玄天苦笑着摇了摇头:“总会长大的,总不能听我们一辈子的,他心里自当有计较。”

    钧天一脸的若有所思:“我一直以为他是十二岁那年忽然长大的,如今一想,或许更早的时候,他便已经长大了。”

    玄天没有应话,钧天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诧异道:“你怎么在这,你……不是领着张旦去上药了吗?”

    “我把张旦交给紫苏后便连忙下来了,事关瑾儿,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把他给惹怒了……”语毕,两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洗浴完后,屈侯琰躺在床上倒是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矛盾得紧……

    他从未想独占眼前的一切,他是要和他共享这个江湖的,所以,江湖事务交给他来处理,自己亦从未觉得不妥,虽然屡屡有人提醒他,当心有架空之嫌,他也都置之不理,如今……

    白天薛摩问他要武林盟主的模样,在他眼前不停盘旋,他不高兴地又翻了个身,浓浓的不安席裹着他,终究是太倦了,反正已然打定主意,便也毋需再做他想,眼皮微翕微合间,他终是睡了过去。

    窗外有异动,张旦一睁开眼,便见王之璧和何信站在了自己面前,他起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

    大抵是失血过多,张旦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王之璧担忧道:“还是盟主劝得住你,你的伤怎么样,上药了吧?”

    “包扎了,不用太紧张,性命无碍。”张旦望了两人一眼:“倒是你们,齐齐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来探看伤情的吧?”

第338章 心病不可药,唯有将心抛(三)

    何信和王之璧互视一眼,道:“旦哥,你猜的没错,他们确实有行动了。”

    “都到这个份上了,再没有行动,那就是傻子了。”张旦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他们是不是想杀我?”

    “嗯。”何信点头。

    “还有呢?”张旦双眸微微眯了起来。

    何信和王之璧又对视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道:“盟主之位,他们想要二城主取而代之。”

    张旦喝茶的动作顿住了,倒没有惊异,一掀眸,更多的是期待,他望着何信问道:“薛摩怎么说?”

    “二城主没有答应。”

    “哦?”张旦似是有些意外,他冷笑道:“月满楼和雁回宫都这样了,他都不答应?”

    何信摇了摇头。

    “呵——到底是没有想要保护的人了,把薛摩磨得是一点血气都没有了。”张旦饮了口茶,啧声道:“秦姑娘厉害啊,要是活着该多好啊……”

    何信一脸惘然,倒是王之璧听出点点苗头,紧张道:“旦哥,你这是……想干什么?”

    “薛摩是故意的,当小五拿着匕首要杀我的时候,他就知道,我会杀她,他也知道,只要他说小五怀了我的孩子,我便会作罢……”张旦的目光渐渐冷冽下来,任烛火温暖,亦温不热:“这些……他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张旦懒洋洋地往椅子里一靠:“我本来也只是想醉在温柔乡的,可惜了,既如此,那便好好地争一争这江湖吧!”

    此话一出,何信和王之璧都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似是从未有此想法。

    话说回来,景教的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忠心耿耿,从他接触下来,无一人不是,有时候他都会自我嘀咕,究竟是这兄弟俩游说功夫一流呢,还是真的风度迷人?

    张旦回过神来,笑了笑:“看样子,你们不敢?”

    四目相视间,张旦从何信和王之璧的眼眸里,看到了些许动摇,张旦稍有安慰,他想,还好,没有被荼毒得太深……

    张旦起身道:“好好看看眼前吧,到这一步了,你们二城主可不会重用你们,而盟主手下兵多将广,他以后会看重谁,那还真的很难说,男儿志在四方,不搏一遭出人头地,难道要一辈子给人鞍前马后吗?”

    闻言,两人都微微一怔,何信目光一凛,单膝跪地拱手道:“人死不过头点地,我何信无牵无挂,愿走一遭!”

    王之璧见状把心一横,同行礼道:“我和旦哥早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自当同进同退!”

    “你们先起来。”张旦把二人搀了起来,何信道:“那接下来……”

    张旦低声在他俩耳边絮絮半天,听完,王之璧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道:“可成!”

    “一本万利的买卖,成不成倒也没什么损失,攻心为上,于他们可就不一样了。”张旦笑了笑:“自古疑心二字,诛人心,索人命,从不含糊。”

    “还有件事。”何信开口道:“聚义山庄的池笑鱼回来了。”

    见张旦面色疑惑,何信接着道:“白天的时候,你刚走,她就出现在雁回宫了,她就是来接你绑回来的那个人的。”

    “她和薛摩现在究竟什么关系?”

    王之璧道:“当初的事情我等皆没有亲身参与,不过他俩差点成亲了是真,被盟主给破坏了也是真的。”

    “成亲?薛摩自愿的?”张旦挑了眉。

    “那应是自愿的,和二夫人还是有些不同的。”王之璧补充道:“他们曾在陇右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而且,听说若不是池笑鱼出现,那么二城主早就已经死了。”

    张旦轻声在堂内踱步:“一个没落的武林世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说来也没什么用……”

    等等,张旦戛然止步,那她怎么敢就这么上雁回宫要人呢,那离冉是屈侯琰没留,可若是留了呢?

    王何两人也皆看出来张旦神色有异,还没来得及问,张旦便道:“我听说当初紫苏杀了聚义山庄四大护卫其中两人?”

    “确有此事。”

    “用箭射封信进去,先探探虚实,倒也无碍。”张旦语毕,两人都明白了过来。

    聚义山庄内,佛堂的门被缓缓推了开来,池三爷在诵经,他没回头,只是低声道:“夜深了,笑鱼怎么不好好休息?”

    “也睡了的,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走走。”池笑鱼走上前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池三爷扭头,望着眼前的人,她长发垂悬,脑后松松挽了个髻,一袭素简睡裙,肩上随意披了件外袍……

    “笑鱼还是女装好看……”

    语毕,叔侄两人相视而笑,池笑鱼的笑容轻轻浅浅,池三爷看在眼里,不免有些感怀,以前的池笑鱼,从不懂掩藏,更不善伪装,那个笑会放声笑,哭会大声哭的人,终是不在了。

    “三叔,当年我爹是怎么死的?”池笑鱼单刀直入,毫不迂回,在这檀香缭绕,烛光摇曳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池三爷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住了,好半晌才轻声道:“当年的事情……扑朔离迷,我……也不是很清楚……”

    “都说当年景教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杀了我爹,这,我是不信的。”池笑鱼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她继续道:“屈侯琰那样的狂妄性子,他说没杀,那便肯定是没杀,再者,如果真的是景教下的手,血仇在身,当初那么多门派围攻景教,聚义山庄却没参与半分,这,说不过去。”

    池笑鱼望了三爷一眼,道:“所以,就只有一个结论,我爹的死,确实和景教无关,那么,三叔,你愿意和我说说过去的事么?”

    池三爷的背稍稍挺直了些:“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过了那么多年,也没个什么结果,笑鱼,要不……就算了吧……”

    池笑鱼笑了一下,语气依旧淡然:“我知道你从前也不是吃斋念佛的性子,我也笃定你肯定知道当年我爹出事的内情,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不强求。”

    池笑鱼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时,回首道:“我会去调查的,什么样的结果,我也都能承受,从前稀里糊涂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做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人了。”

    见池笑鱼如此坦然地说出这番话,池三爷知道已然无力阻止,提着的气放了下来,他整个人瘫坐在蒲团上,看上去有些萎靡。

第339章 反间其中

    池笑鱼回到自己阁楼的时候,还没进门,一道风从脑后而来,她撇头,只见一支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门框上。

    她甚至都懒得回身看看来者何人,只是伸手把箭拔了下来,将绑在上面的信笺取了下来,捋平一看,上书六字:紫苏现在江淮。

    池笑鱼一抬眸,眸中难得露出几丝嫌恶……

    第二日清早,有雁回宫的人来请屈侯琰,说是议事,想起雁回宫的事,屈侯琰还是烦躁得紧,已经说了张旦不再插手,一切照旧,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议的……可是薛摩还在那里,他便也只得打发了来的人,说会上雁荡山去。

    屈侯琰整理完毕,在后院整装待发时,张旦还没下楼来,他便在楼下等着,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桂花树下的花坛边,也没派人去催。

    两位长老见此情形,还是被震惊得不轻,正兀自琢磨,屈侯琰开了口:“去把月姨叫来。”

    很快月姨到了后院,刚要询问,屈侯琰便抢先道:“小瑾在扬州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我想买一点给他带到雁回宫。”

    月姨愣了一下,才道:“哦,有的,路口有一家的饼薛老板很喜欢吃,我去帮盟主买来。”

    屈侯琰点了点头,月姨便出门了,在路上月姨有些疑惑,她看的出来,屈侯琰是真的关心薛摩的,可是却又为何要纵容他的手下对月满楼做如此残忍的事情呢?

    她想了一路,想到把饼交到了屈侯琰手上,都没能想得明白。

    握着纸盒里热乎乎的饼,屈侯琰蹙了眉:“张旦这厮怎么还不下来?”

    有护卫上前道:“要不要属下上楼去看看,听说是王之璧和何信两位总领来了。”

    “算了。”屈侯琰站起身:“我亲自去。”

    “护法,你真的不考虑告诉盟主吗?”上了楼,还没走到房门口,刚到窗外屈侯琰就听到了这句话,他顿时愣在了原地,这是何信的声音。

    “不行!不行!”王之璧焦急地在堂内踱步,嘴里振振有词:“我觉得这真的不行!”

    何信的声音要淡定许多:“你可想清楚了,我们昨夜已经涉险撞破了,现在是我们要将盟主带上雁回宫!那岂不是……是我们将盟主置身险境了吗?”

    王之璧愈发肯定了:“就是啊,这不知道还好说,这都知道了,还要偏向虎山行吗?”

    “不是不告诉他,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说……唉……”张旦叹了口气,听得出来他十分为难。

    屈侯琰正好奇,可接下来张旦说的话,让他觉得仿佛是张旦伸手进他的胸腔把他整颗心脏都连根拔起了。

    张旦说:“告诉他,他视其如命的亲弟弟,欲取而代之,告诉他,江淮各派想在雁回宫设鸿门宴,将他杀之而后快吗?”

    “那当然是要告诉他啊!”王之璧急了:“只有盟主还傻傻相信二城主没有越权之心,可今非昔比,情势迫人,一山怎能藏二虎啊?”

    何信道:“我觉得这样,告诉他,让他自己去揣度这雁荡山他去是不去,我们就不要在这婆婆妈妈的了。”

    “不是啊,他之前便说我妄自挑拨他和他弟弟之间的关系,若我现在去讲,他信不信且不说,他又会如何想我?”

    “可是……”

    “别可是了!我就问你们,若是上了雁荡山,真出事了,你们会和我一起拼死护住盟主么?”张旦此话一出,王之璧和何信便都明白他做何打算了。

    王之璧语调高了起来:“那是自然,况且盟主武功盖世,岂是他那帮人能困的住的?!”

    “好,即如此,那便定了,我们先下去,我估计他现在快等得火冒三丈了……”张旦笑言,王何二人便也苦笑着摇头。

    屈侯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楼了,他只觉得整个人悬浮得厉害,好像魂魄被抽走了一半似的,只剩一魂四魄轻飘飘,在勉力支撑着这幅摇摇欲坠的躯壳。

    “他走了……”房间里三人齐齐望着同一个方向。

    张旦冷声道:“行了,到这一步,该埋的刺也埋好了,等下去了,你俩先行一步吧。”

    “明白。”

    两位长老在楼下见只有屈侯琰一个人下来,一脸疑惑道:“张护法人不在?”

    屈侯琰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一个人抱着饼盒走过去坐在花坛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痴呆相……

    两位长老正诧异,便见张旦三人下了楼来,何信和王之璧上前道:“启禀盟主,我二人就不随行了,先一步上雁荡山,也好打点一下。”

    “嗯。”屈侯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王何二人走后,张旦上前来:“和他俩人交代了点事情,让盟主久等了。”

    “也没有等多久。”屈侯琰此话一出,两位长老面面相觑,眼神错乱,明明就是等了很久。

    张旦见屈侯琰坐着一动不动,又看他手上抱着一纸盒的饼,道:“这么客气,早膳都买好了!”

    张旦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屈侯琰避了开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是给你的,你要吃自己去买。”

    “这么小气?”张旦讪讪笑了:“不就几张饼嘛,给我一张呗,我真有点饿了。”

    屈侯琰抬起头来看他,张旦望着他笑,鬼使神差的,他还就真的抽了一张饼给他,张旦拿着就坐在屈侯琰身旁吃了起来,细嚼慢咽的,品味得很是仔细。

    他吃完了,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人:“这家的饼是真的挺好吃的,对吧?”

    “我没有吃过。”

    张旦眨了眨眼睛,望着他手里抱着的饼:“呃……那你这……”

    “买的少了,我怕小瑾不够吃。”

    “……”张旦十分无语,最后起身掸了掸袍子道:“我就说嘛,一张饼还那么小气,敢情是买给你的宝贝弟弟的!”

    屈侯琰兴致不高,低垂着眸,一声不吭,有护卫进来道:“启禀盟主,马匹都已备好,是现在启程吗?”

    张旦回身看屈侯琰,他也不语,就这样坐在那,他心里知道,他已经在犹豫了,疑心这种东西,就是能把假的说成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两位长老看得一头雾水,钧天正想上前询问,屈侯琰起身道:“走吧,去雁回宫。”

    张旦闻言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第340章 起手天下惊(一)

    一行人出了后院,一阵风来,张旦瑟缩了一下,不禁自嘲道:“看样子这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

    屈侯琰跟在他的身后,自然都看在眼里,想他这八年来,在雁回宫挨饿受冻的多了,身子难免多有沉疾,他顺手从马袋里将毛绒披风拿了出来,披在了张旦肩上。

    身上乍然一暖,张旦低头一看,咋呼道:“唉哟,我也有貂穿了啊?”

    屈侯琰笑着摇了摇头:“也就你了,还敢拿我逗趣!”

    张旦嘿嘿笑着,将肩上的披风又裹紧了些,屈侯琰看在眼里,摇头道:“估计以后,也是和小瑾一样,一副怕冷的身子骨。”

    张旦摇了摇头:“我比令弟还是要皮糟肉厚些吧?”

    “呵……”提到薛摩,哪怕屈侯琰现下心有龃龉,可他依旧笑得温润,张旦不免感怀,脑海里勾勒起薛摩的样子,啧声感慨:“令弟美貌,冠绝天下,女犹不及。”

    一行人驱马疾驰,可走着走着屈侯琰总会拉在后面,众人便不得不慢下马来等他,两位长老已经全然看不懂他们这位盟主了,倒是张旦心如明镜,觉得这场面甚是啼笑皆非。

    当你磨磨蹭蹭,拖拖拉拉时,那么基本可以说明你内心深处就是抵触的,就比如现在,屈侯琰根本不想上雁荡山,虽然他们在房间里说的话,他也未必全信,可他还是不想面对薛摩的拔剑相向,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可能性。

    张旦想起王之璧来到他身边时,曾说过屈侯琰此人性情阴晴不定,脾气暴躁乖戾,是以最开始他是提着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他的,未曾想当真正摸透读懂他时,才发现他是如此的幼稚且简单。

    再走走停停,路也总有走完的时候,比如现在,雁荡山就在眼前了,屈侯琰勒了马,怔怔望着,踌躇了半晌,他眸一垂,低声道:“不上去了,派个人上去通知一声,就说我们回射月坛了。”

    众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屈侯琰已然往原路返回了,钧天长老一脸错愕地望着玄天道:“这是怎么了?”

    玄天也是云里雾里,摇了摇头,没敢多问,只能照着做了。

    回去的路上屈侯琰的情绪愈发低落了,张旦驱马赶了上来,明知故问道:“怎么不去了?”

    屈侯琰没有回答,把手里的纸盒递给他道:“你刚刚不是一直嚷嚷着饿,给你吃吧。”

    张旦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吃的是津津有味,屈侯琰扭头望了他一眼:“已经有些凉了,是不是不好吃了?”

    “怎么会?你尝尝。”张旦把最后一张饼递回给了他,拍了拍手道:“我以前冷炙残羹吃多了,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一口热饭了。”

    屈侯琰垂了眸,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是有些凉了,可是,味道不错。

    他的饼才刚刚下咽,便远远见着魅一人一马疾驰而来,到了屈侯琰跟前,魅一个急停,慌张道:“启禀盟主,紫苏护法被人掳走了。”

    屈侯琰和张旦都面露诧异,屈侯琰诧异的是,以紫苏的驭虫术,又有魑魅二人跟着,还能被掳走?张旦诧异的是,这件事情未免发生的也太快了,他明明昨天夜里才送的信……

    “你们三人一行,她还能被掳走了?!”屈侯琰的语气里透着丝不可置信。

    魅面有难色道:“来人武功十分霸道且深不可测,我等……”

    “什么人干的?”屈侯琰打断了他,语气冷了下来。

    魅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道:“聚义山庄,池笑鱼。”

    ……

    时间似乎停顿了一瞬,屈侯琰和张旦互望一眼,一脸怔怔……

    雁回宫流芳殿里,众人还在翘首等着屈侯琰,却见两位雁回宫的弟子匆匆忙忙进来道:“我们刚才已经在山下见到屈侯盟主了,可他踌躇了半晌也没有上山,后来就直接折身走了……”

    “这……”白爱临站了起来,摊手望向薛摩,薛摩也是一脸意外,他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正巧这时,一袭黑袍进得殿来,众人又齐齐望向了他,只见他快步走到薛摩面前,恭敬道:“启禀二城主,盟主让我带句话,说他先回射月坛了,让你也一起回去。”

    “他知道这里,这么多门派掌门在等着他么?”薛摩依旧俊眉紧拢。

    护卫扫了殿里一眼,道:“知道的,盟主说,张护法自此不再插手江淮的事,让各门派一切照旧,毋需再议。”

    白爱临上前为难道:“我们也不是要再议些什么,只是希望白纸黑字,盟主印盖戳,让江淮各家都能安心而已。”

    薛摩拍了拍白爱临的背,安抚道:“你先别急,我哥不是因为这个,若是他不想盖戳,他根本不会到雁荡山下来。”

    “那这是……”白爱临一脸迷茫。

    是啊,那他这又是闹得哪出?薛摩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便见魑紧张兮兮地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魑环望了一圈殿里的人,拢手在薛摩耳边低语。

    “什么?!”薛摩一脸诧异:“你没看错吧?”

    “都交手了,怎么会错?”魑小声道:“因为你和池姑娘之前毕竟……所以我和魅分头行事,我是特意来告诉你的,盟主已经前往聚义山庄了。”

    薛摩面色又白了一度,他道:“你去召集一下看看雁回宫还有多少景教的人,全部带下山去,我现在就去聚义山庄。”

    魑点点头刚要离开,薛摩一把抓住他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个消息的?”

    “啊?”魑一脸茫然。

    “我是想知道,是他本来要来雁回宫听到这个消息才赶去聚义山庄的,还是……”

    魑明白过来道:“没有,我们遇上盟主的时候,他已经返程了。”

    薛摩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眸光一黯:“我知道了,你先去办事吧。”

    “为什么要去聚义山庄,出什么事了吗?”白爱临挨得近,薛摩的话他是听的到的。

    薛摩拍了拍白爱临的肩:“是景教的私事,我去看看,至于印戳的事,你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

第341章 起手天下惊(二)

    薛摩望了一圈殿内的人,正起步走到门口,却是忽然顿住了,眼前晴空万里,一览无遗,他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当下白爱临、杨朝晞、沈放、林笑都在,如若池笑鱼她……

    薛摩骤然回身:“岭南老怪被聚义山庄给抓了,各位有没有兴趣,随我去看上一看?”

    吴范瞪着个铜铃眼:“薛老弟,你确定你没说错,聚义……山庄?!”

    其他人脸上的神情倒也没能比吴范淡定多少,岭南老怪虽说已现身中原,可她那手出神入化的驭虫术,想捉她本非等闲能为之,她被捉了,这已经足够令人吃惊的了,而现在抓了她的人,竟然还是聚义山庄,手无缚鸡之力的聚义山庄?

    “是啊,聚义山庄。”薛摩笑着望向吴范:“那吴舵主你去不去嘛?”

    “去去去,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我!”吴范疾步就朝着殿门口走去,沈放见状也持剑起身……

    这样一来,最后到马厩牵马的时候,所有在场的,有点声名的人几乎全数到齐了。

    马厩旁,冯胜探头探脑地躲在草垛后,看到薛摩他本来想上前,可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了过来,犹豫再三,他便不愿过去了。

    薛摩在马厩里巡了一圈,没有寻到人,出来牵了马刚跨上,大抵是冯胜的目光太过焦灼了,以至于薛摩也四下张望起来,这一望,四目相对,冯胜大喜过望,半探出了身子,朝着他使劲招了招手。

    “不是要下山吗,薛老弟,你上哪去?”眼看薛摩又下了马,吴范一脸疑惑。

    薛摩望了众人一眼道:“各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大家便看到薛摩拐进草垛堆里,没了影。

    冯胜望着薛摩,也不敢去拉他,只能两手颤巍巍地指着自己:“我……我……”

    “冯老爷下山去吧。”薛摩的话很简单,他似乎不想作过多的解释,但是冯胜倒也听明白了,他自由了。

    乍然反应过来时,他愣愣怔怔地转过身去,身体有些轻微晃荡,似是想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又转回来眼巴巴地望着薛摩。

    “我家里……”他抬起两只手比着自己,他的袖管遮不住胳膊,薛摩望着他黝黑又皲裂的手臂,恍惚中想起了那些苍老的,被人遗忘的朽木枝干。

    冯胜看到薛摩沉默了,他以为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急急上前两步,抖得厉害:“我……我……”

    “没事。”薛摩回过神来:“我派人去看过了,他们都没事。”

    闻言冯胜呆了一瞬,却是镇静了下来,薛摩也没什么好说的,起步越过了他,正准备走出草垛堆,身后声音想起:“薛摩,你真的杀了克儿吗?”

    觉察到他语气里的希冀,薛摩心上无声喟叹,他一垂眸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冯胜眼见薛摩停住了,以为是有什么转机,浑浊的双瞳都亮了起来。

    “我没有杀他,是萧行之杀了冯克。”此话一出,冯胜眸色尽黯,颓颓然瘫在了地上,薛摩头都没回,径直出了草垛堆。

    要是萧游之还活着,那冯克是不是也不至于……薛摩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是这个词,没有意义。

    薛摩走到马匹旁,任谁都看出他心情不佳,偏偏吴范似乎脑壳里搭错了根筋,看不到薛摩满面乌云,他笑嘻嘻地嚷着:“嘿嘿,薛老弟去草垛后干啥坏事了?莫不是内……”

    薛摩端坐于马上,回眸恶狠狠地盯着吴范,盯得吴范咬着舌头就把后面的话全给咽肚子里去了,只敢讪讪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薛摩抖了抖马缰,一声“驾”,骏马飞蹄而起,绝尘而去。

    吴范闷闷不乐,语气里甚至还有点委屈:“薛老弟那么凶干啥子,我也是看大伙这一路来都紧绷着股劲,想缓和缓和气氛而已……”

    “行了行了吴舵主,他心情不好,你别惹他。”萧行之出言宽慰,展臂拍了拍吴范的肩:“走吧,你别放在心上,我们跟上,不然得落下了。”

    吴范闻言,心头舒爽了些,大言道:“我吴范能屈能伸,能计较这些小事?萧老弟,走走走!”

    萧行之闻言,笑而不语。

    薛摩领头,一行人往雁荡山下而去,到半山腰时,薛摩望着山下灰蒙蒙起了极长的尘灰带,他眉头一皱勒了马,抬臂遥指山下,问魑:“什么人?”

    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从雁荡山撤出的,景教的人。”

    薛摩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那么多人?!”他初上雁回宫时便估算过,张旦监管雁回宫,那么雁回宫应有数百景教弟子,可如此长的尘沙带,非千人无以成形!

    魑凝眉回想了一瞬,恍然道:“我让他们撤下山的时候,我听到有人抱怨,说他们一大清早就赶上山来,热茶都没喝上一口,就又要折下山去。”

    白爱临一脸茫然:“不是要撤出雁回宫么,今早为何还需要派景教的人上雁荡山来?”

    薛摩脸色难看的紧,声音也有些低沉:“谁带的队?”

    ”王之璧和何信。”

    霎时,薛摩眼里杀气腾腾:“张旦这厮,不杀就是个祸害!偏我哥还当个宝!”

    “你的意思是……”沈放一脸惊诧,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薛摩望着他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白爱临道:“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我哥来到雁荡山下却不上雁荡山了……”

    白爱临猛然反应过来,一脸凝重,薛摩抖了抖马缰:“驾!”

    望着薛摩疾驰而去的身影,吴范疑惑地看着林笑,道:“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太懂?”

    张有梁冷嗤了一声,望着吴范的目光里,一半鄙夷,一半嘲笑。

    林笑耐心道:“我们可能全当了冤大头了,先不管这些,赶紧跟上吧,你薛老弟快没影了。”

    “哎呀呀,他骑个马怎么跟要飞走了一样,跟不上了……跟不上了……”吴范絮叨着赶紧驭马跟上,林笑好笑地摇了摇头。

第342章 起手天下惊(三)

    紫苏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堂柱上,被点了穴,动弹不得,视线里,厅极大,空空荡荡没摆任何家具物什,可门窗檐梁雕工精细,用料考究,什么地方啊,这是?

    混混沌沌中,紫苏有些恍惚,甚至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一掌就打晕了她?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眼角掠过一丝光影,紫苏撇头定睛一看,只见蒲团上盘坐了一人,乍然间紫苏思绪清明,终是回忆起来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大惊失色道:“池笑鱼?!你是池笑鱼没错吧?”

    池笑鱼睁开眼,吐纳间中断了练功:“是我。”

    紫苏半张着嘴,昏迷前的过招她全想起来了,骇然间脱口而出:“你不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么?”

    这也就算了,更令紫苏讶异的是,她竟然丝毫不受虫笛的影响,她的驭虫术在她面前,犹如虚置。

    她紫苏可以武功不及他人,可从没被人生擒之理,作为虫师,而且是最顶级的虫师,被人生擒,那真是莫大的耻辱!

    “全拜你们二城主所赐。”

    紫苏面露疑惑:“什么意思?”

    还没等来池笑鱼的回答,厅门嘎吱一声开了,花照影道:“庄主,冷箭和疾刀来了。”

    “嗯,都进来吧。”池笑鱼起身走到紫苏面前,冷冷地望着她:“当年在寒山峰上发生的事,想来漂亮姐姐应该都还没忘吧?”

    紫苏身体明显颤了一下。

    “当初你杀我银枪和金戟哥哥的时候,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今天也是时候血债血偿了。”池笑鱼回身望向冷箭,疾刀:“你们不是一直想报仇么,那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出去了。”

    紫苏一时还没适应过来池笑鱼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见她已然朝着门口走了,她急忙喊道:“池笑鱼,当初我也不过是听薛摩的命令,你这仇怕是报错人了吧?”

    “他?呵……”池笑鱼几不可闻地笑了:“他知道我手里没有丹真心经,又怎么可能派你来逼问我丹真心经的下落?”

    “你也不过是仗着自己驭虫术出神入化,笃定没有人可以捉得住你,于是便在寒山峰上,肆无忌惮地下杀手罢了……”池笑鱼顿了顿:“漂亮姐姐,敢做,还是敢当的好。”

    “你现在杀了我,那薛摩怎么办?他体内可是有火蛊的,往后要续命,可还得靠我!”紫苏此话一出,花照影撇头看着池笑鱼的背影,她就定定地立在那,她突然就很好奇,她会做何反应。

    “他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花照影听到池笑鱼那平淡冷漠的语气,眼露欣喜,秀眉挑的老高,池笑鱼身都没回,继续道:“他们是一刀的事情,你也是一刀的事情,我们不会虐杀你,漂亮姐姐,你不用太害怕。”池笑鱼说完便兀自大步往前走。

    “池笑鱼!”眼看她就要出得门了,紫苏终是着急了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薛摩这个挡箭牌,竟然变成纸糊的了,没派上一丁点儿用处,再想她岭南老怪江湖声名赫赫,沈天行捉不到她,屈侯琰有求于她,而今朝,竟是要把命就断送在这小丫头手上了吗?

    她不甘心!

    “别这样,别这样,池笑鱼,你放了我,咱们有话好说,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紫苏软了声音,好生恳求道。

    池笑鱼没有应她,径直就出了门,正当紫苏心灰意冷的时候,一道声音想起:“庄主,景教来人了,现在就在山庄门口,屈侯琰也来了。”

    闻言,紫苏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也回了几丝血色,心里却是埋怨着屈侯琰这来的也太慢了,再晚一步,她可不就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池笑鱼闻言急步朝着山庄门口走去,花照影见状面有虑色,道:“冷箭、疾刀,要不我们也随庄主一起出去看看吧,来的可是屈侯琰。”

    “那她……”冷箭有些担忧地望着紫苏。

    “没事,她被庄主点了穴,以她的内功,一天她都冲不开。”话闭,花照影疾步出了厅门,两大护卫也急忙跟上。

    紫苏眨了眨眼睛,几句话的时间,便是风云突变,霎时,空旷的厅内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尝试着冲了几次穴道,果真,冲不开,想到交手时池笑鱼那一身匪夷所思的内力,紫苏的眉梢又耷拉了下来……

    屈侯琰来了,也未必管用啊,思及此,紫苏终是哀嚎出声:“我的二城主,你可快点来救救属下吧……”

    池笑鱼跨出山庄大门见到屈侯琰时,他盯着她,目光里冷箭簇簇,像要把她看出个窟窿来。

    “听说你抓了紫苏?”屈侯琰懒得废话,开门见山。

    照理说,池笑鱼站在门口台阶上,屈侯琰看她还得微微仰着点头,可他那气势就如九天诸神俯瞰众人,不屑得很。

    “她杀了我聚义山庄的护卫,江湖规矩,冤有头债有主。”池笑鱼亦是言简意赅,不卑不亢。

    屈侯琰颇为意外地挑了眉,在雁回宫时,见她一身男装,他嫌恶,大概还带着几分嗤笑,而如今她的语调神态,却是莫名契合她这一身装束。

    “交出来。”

    花照影一出门就听到了这一句,屈侯琰那慵懒的语调里,当真满满都是不容置喙的强硬,足够猖狂,足够霸道,和当年的薛摩一样的不可一世,哪怕那个时候,薛摩还在雁回宫寄人篱下……

    也难怪是兄弟俩……花照影有感而发,虽说性情相悖,可在这方面那还真是如出一辙!

    “不可能。”

    屈侯琰愣了一瞬,随即摇着头笑了开来,他饶有兴致地指了指她身后的华浓和顾子赫道:“我告诉你池笑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里面我随便抓一个,易如反掌,到时候你还不是要拿紫苏来换。”

    “那你尽管试试。”

    话音刚落,屈侯琰眼眸一眯,直接就朝着池笑鱼袭去,两方的人倒是默契得很,全数退避三舍,把门口那块偌大的空地留给了他们。

第343章 起手天下惊(四)

    甫一接掌,屈侯琰便蹙了眉,池笑鱼竟然扎扎实实地接下了他的寒魄掌,丝毫不受影响也就罢了,她甚至还接得……十分轻松?!

    屈侯琰认真了起来,两人过招,并不花哨,招招式式简洁而迅猛,但掌风过处却是惊得两方人马纷纷汗毛奓立,他们虽没有上手只是旁观,都能感受到二人那醇厚汹涌的内力修为……

    张旦舔了舔嘴唇,他知道以这般内力修为,都不需要什么武学典籍来做雕琢,仅仅是简单一掌,都能把人打得内力溃散,经脉尽断!

    人圈外,薛摩高坐于马上,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场景,会武功的池笑鱼把他给看呆了……

    当然,看呆的不仅仅是他,一起赶来的沈放、白爱临、杨朝晞,马蹄刚落稳的林笑、吴范、张有梁,全都一个个地呆愣在马上,若是有鸡蛋,大概可以挨个嘴里塞一遍了……

    “我……我……我气息在乱窜……”吴范紧张兮兮地望向身边人:“你们有反应吗,我全身内力都在震荡……”

    他们其实距离那两人,是有些距离的,只是全都高坐于马上,于是看得清楚些,可距离这么远,竟然也能……张有梁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开始闭目调息,再由内力这么乱窜下去,恐有暴毙之嫌啊!

    沈放一脸疑惑,屈侯琰内力深不可测那是全江湖都知道的事情,可是……池笑鱼这是怎么回事?

    “薛……薛摩……池笑鱼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厚霸道的内功?”

    薛摩望了沈放一眼,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当然知道这是丹真心经,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丹真心经练就的内功会如此……登峰造极……

    况且这才短短几年,如若池笑鱼再继续练下去……薛摩脑子里“轰”地一声彻底炸开了,他苦笑了一声,嘴里喃喃:“我哥这次……大概是真的会杀了我的……”

    其实,薛摩倒也不是没想过这种状况,所以,他才会把这一众江湖掌门全数从雁回宫给带了过来,可是,真当他看到屈侯琰和池笑鱼殊死较量时,平心而论,他还是慌了。

    他长吁了口气,一踏马背,高高跃起,飞身而入,将池笑鱼的掌风接了过来,他要亲身试一试,池笑鱼的内功修为到底境界几何?

    既抱着这般想法,薛摩自然是卯足了劲,可池笑鱼就不同了,乍然和他交手,池笑鱼甚至有几分恍惚,也许潜意识里她便不想和他打,她思绪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就已经自动敛了五分内力……

    她不想伤他。

    意识到这点后池笑鱼愈发怔忪了,刚才和屈侯琰对阵的果断凌厉彻底烟消云散,薛摩毫无疑问,占了上风。

    薛摩蹙了眉,一把扭住池笑鱼的胳膊便把她钳制住了:“你在干什么?!打个架还不专心,你以为你现在对阵的是谁?!”

    池笑鱼一阵吃痛,薛摩又把她的腰往下按了几分,泠声道:“当初放你走,是让你回来找我报仇的,三年了,就这样?”

    闻言,池笑鱼目露寒芒,她躬着身,盯着地面:“三年未谋面,功夫不见有什么长进,惹人厌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说完,她一个猱身,双腿往上一蹬,直接踢在了薛摩胸膛上,虽然他知道她身体软,可这样翻身的动作,他是真怕把她手臂给拗断了,于是,薛摩立即就放了手。

    池笑鱼一蹬,两人乍然弹开,薛摩雪白的袍子上,赫然两个脚印,薛摩垂眸看了一眼,一抬头,池笑鱼已然袭来。

    兴许是真激怒她了,池笑鱼此番那叫一个来势汹汹,一招一式,一吐一纳皆是步步紧逼,不肯相让。

    两人都捡了最直接的招式相抗,薛摩九曲**都用出来了,只是,任身法再诡谲,出招再隐晦,池笑鱼都能以快止快,接了下来,过了几十招,所有人看得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以他俩为中心,掌风携着内力,汹涌澎湃,一圈一圈波及开来,周围的人好些已经开始屏息调息,山庄门口不远处那棵古老的香樟树,被气流携裹得哗哗作响……

    屈侯琰那俊俏的脸,说覆了一层冰霜亦不为过,铁青铁青的,阴霾地吓人,他自然是看明白了,打到这个份上,薛摩已经是把他毕生所学都用上了,可即便这样,和池笑鱼亦不过堪堪平手,甚至……

    “停!”薛摩侧脸躲过池笑鱼迎面袭来的掌风时,他终是叫停了,他探得差不多了,估摸着雁回宫的人,也看得差不多了。

    池笑鱼倒也很听话地停了下来,两人相立而望,薛摩出口直接:“我哥的手臂还没有好,不能没有紫苏,你放了她。”

    闻言,池笑鱼的目光瞥向了屈侯琰,她到这时才注意到屈侯琰竟然有左臂了,她冷笑了一下,回望向薛摩倨傲地扬了扬下巴:“你让我放我就放,你以为你是谁啊?”

    薛摩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看来寥寥几年,性子变了的不只是他,有的人放佛还要变得更彻底些。

    屈侯琰启口,问出了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可以不受寒魄掌的影响?”

    “因为我练了丹真心经啊。”

    “池笑鱼!”

    薛摩几乎和池笑鱼同时出口,但也依旧阻不了她,薛摩的失态让池笑鱼多看了他两眼,眼神玩味。

    屈侯琰更迷惑了:“你哪里来的丹真心经?”

    池笑鱼终是笑出声来,她算是明白现在薛摩微微摇头是个什么意思了,她直勾勾地盯着薛摩阻止的眼眸,云淡风轻道:“你弟成亲当晚给我的分手礼啊,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屈侯瑾!!!”听着身后屈侯琰那咬牙切齿的语气,薛摩没回身去看他,也知道他现在的目光有多摄人,大概是可以生吃了他的那种。

    彼时,薛摩也没有精力去照顾屈侯琰的情绪,他望着池笑鱼继续交涉:“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放了紫苏,只要景教能做到,我绝无二话。”

第344章 故地重游,可否解你深眸(一)

    此话一出,池笑鱼秀眉微蹙,她盯着薛摩,却又仿佛并没有在看他,那目光是既疏离又粘稠……

    她在想什么……还有,她这什么眼神?!

    薛摩虽讶异,却也没有心思去分析池笑鱼的弯弯绕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把紫苏给救出来。

    目光瞥到花照影,望见她别在腰间的虫笛,灵光一闪,薛摩道:“花照影,你既已投靠了聚义山庄,就应该好生劝劝池笑鱼,紫苏,不能杀。”

    “为什么?”花照影来了兴趣,她实在想听听会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什么样的说辞。

    “你的驭虫术是沈天行教你的,而沈天行可是从紫苏那学的,驭虫一术凶险艰涩,是以,虫师一脉人丁稀薄,沈天行已经死了,如若岭南老怪也死了,你可好好想想,你这身驭虫功法又该如何精进?”

    看着花照影若有所思的神色,薛摩知道,他说中了,凡事,事不关己,自可高高挂起,可若是牵涉己身了,那便是大不相同了。

    花照影是万里挑一的驭虫资质,她自不会轻舍此途,可资质再好,终是新手入门,紫苏活着,行岔踏错她尚有一线机会,可若是紫苏死了……

    池笑鱼瞥了花照影一眼,她望向薛摩道:“我可以提我的要求了吗?”

    薛摩大喜过望:“你说。”

    “你来替她。”

    “你要杀我?”

    “心情好了,可以不杀。”

    两人对望着,四周静地出奇,本来里三圈外三圈都是人,却又放佛静得只剩下他和她了,这个要求提得十分不甚合理。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池笑鱼的话外之意,她不会杀他,但是,她要把他扣在聚义山庄。

    似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薛摩越过池笑鱼,看到了顾子赫,三年不见,顾子赫清瘦了些,却也霁雪明月,风采依然。

    “池笑鱼。”屈侯琰开口了:“十个紫苏,都不够资格,你来扣押他。”

    “我还以为我退了一步提的要求,很容易满足呢,既如此,那屈侯盟主就等着替你的护法收尸吧。”说罢,池笑鱼嫣然一笑,便要折身进去了。

    “我答应你。”薛摩的声音一起,池笑鱼便顿住了,她垂眸怔怔地望着地面,顾子赫看了她一眼,已然猜不透她所思所想了。

    “你在干什么?!”屈侯琰一把拽过薛摩,他手上劲大的,让薛摩倒吸了口凉气,他知道,他已是怒极。

    “你看看你自己做的什么好事,把刀递给别人,架在自己脖子上,怎么,很舒服吗?!”

    事态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这一点让屈侯琰忍无可忍,张旦负手旁观,他有多久没见到如此愤怒而又暴躁的屈侯琰了,上一次大抵还是几年前在秦飒墓前吧?张旦无声笑了笑,只是觉得生动有趣得很呐……

    其实,薛摩也没料到会这样,他大大地低估了丹真心经,当初,他给她时,也不过是担心在那么多事情的打击下,他怕无路可走的池笑鱼会生出什么轻生的念头来。

    他给她丹真心经,让她来找他报仇,也只不过是为了给她个寄托,给她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

    哪不知,她不负所望,还真来了……

    “等先救了紫苏,你再和我慢慢算账行吗?”薛摩无奈地望着屈侯琰。

    屈侯琰冷嗤一声,一把甩开了薛摩的手臂,呵道:“张旦!”

    “属下在。”

    “调人!包围聚义山庄!”

    ”遵命。”张旦望了薛摩一眼,从怀里掏出了窜天猴,薛摩恍然想起王之璧和何信的人就在附近,霎时惊起了一身薄汗。

    正要上前,才觉已然是一动不能动,他被点了穴,刚有这个认知,一把匕首赫然抵上了喉头,刃冷光寒,太阴流光匕。

    薛摩倒吸了口气,喉结上下滚动间,似是都擦到了刃锋……

    池笑鱼的手从薛摩的胸前缓缓挪开,这穴点的及时,她挑眉望向屈侯琰,目无惧色:“同归于尽也不是不行,是吧,屈侯盟主?”

    屈侯琰一抬手,张旦才停了动作,他望了望持了匕首抵着薛摩喉头的疾刀,目光再向前,停在了池笑鱼的身上,那种眼神让池笑鱼后脑勺冷风直吹,但她负手,背依旧挺得直直的,像一棵笔直纤细的白桦,这种时候,她不能露怯。

    “呃……实在没必要闹到这般难堪……”看着这难以破冰的场面,薛摩头大:“这样,大家都各退一步,哥,你先带人回去,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屈侯琰恶狠狠地盯着池笑鱼,缄默不语,放佛没有听到薛摩的话。

    薛摩啧声,有些不悦了:“屈侯琰!你信我这次,行不行?!”

    “三天,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屈侯琰眼中怒火燎原,他在生气,不是气别人,就是气这个胳膊肘往外拐,插了他一刀,他还不得不救的亲弟弟。

    “池笑鱼,你给我听好了。”屈侯琰抬手指着薛摩:“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荡平你聚义山庄!”

    池笑鱼缄默,众人噤声,大抵所有人都觉得这趟江淮没有白来,太岁头上动土,非择黄道,难得见也。

    诸事抵定,得喘息之机时,池笑鱼站在自己的阁楼前,恍惚得很,她从一开始便只是想杀了紫苏替银枪和金戟报仇,自始至终她都从未想过要扣押薛摩……

    可现在……薛摩就在她的阁楼里……这样明晃晃的事实,让她恍惚,让她紧张,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曾听过一句话,一件事,若你想都没想,就做了时,那只能证明,在你内心深处,已经非做不可了。

    那眼下,她为什么要扣押他,扣押住了又要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呼……”池笑鱼负手望天,长吁了口气,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你不敢见他。”耳后有声音传来,是顾子赫。

    池笑鱼回身望他,表情倔强:“这有什么不敢的,在雁回宫,在聚义山庄门口,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

    “没有单独见过。”

    池笑鱼被梗得一口气上不来,白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顾子赫,我可以打你吗?

第345章 故地重游,可否解你深眸(二)

    池笑鱼突然间活灵活现的表情,看得顾子赫是又欣慰,又难过,她在凉州的时候,很是沉静,心绪平和于练功有益,可内力越深厚,却愈发衬得她死气沉沉,空一副瘦骨,徒套了张人皮……

    她那四年的表情,大抵还没有这四天的多……

    顾子赫正想着,便看到疾刀从阁楼里出来,他走到池笑鱼面前:“庄主,薛摩想见你。”

    “噢……”池笑鱼垂了眼睑,朝着阁楼慢慢挪去,才到门口她突然又顿住了,回身朝着疾刀招了招手,疾刀连忙上前。

    顾子赫远远看着,只见她把头上的红色发带解了下来,递给疾刀,说了几句话后,疾刀便又进阁楼了。

    池笑鱼本就是一身男式劲装,也就那如瀑的马尾长发和那根红色的发带,稍稍带了那么几丝柔和,现在,发带一解了下来,空留一个马尾,头上无一珠一钗一丝颜色,除了利落还是利落,撇去凌厉还是凌厉,那当真是……

    思绪神游间,只见疾刀出来后,池笑鱼才上了楼去,顾子赫走上前问道:“她让你干嘛了?”

    疾刀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讪讪道:“庄主……让我把薛摩的眼睛给蒙起来……”

    “唉……”顾子赫仰天唏嘘长叹。

    池笑鱼进到房间,一眼就看到薛摩躺在她的床榻上,他被点了穴,被人搬到这里,一动不能动。

    她走近,自上凌下俯视着他,他一身月白锦袍,胸前被她踹的脚印还赫然在目,池笑鱼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弯下腰,伸出手,刚要替他拍拍灰,手却僵在了半空中。

    她这是在干什么……池笑鱼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这种情绪,池笑鱼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感觉是血海深仇和蚀骨相思两军对垒,前者声势浩大,后者默不作声,任如何也应该是前者胜,可等到终于亮兵器时,才仓惶发现,后者要顽强得多……

    有时候,恨在思念面前,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池笑鱼?”薛摩自然知道有人在床榻前,他出声询问。

    池笑鱼的思绪回笼过来,她望了望他眼睛上蒙着的红布,暗自庆幸,有些情绪,她不愿暴露在他的面前,有过一次难堪,实不需要再来第二次了,她需要个过程,来适应,来缓和,这样,就很好……

    “你干嘛把我眼睛蒙上,我们又不是没见过?”

    看吧,还是一样的没心没肺,哪像自己,活该蒙着!

    “嚯!这内力一深,点的穴真是……冲半天都冲不开……”薛摩不悦地瘪了瘪嘴。

    呵——是你让我来找你报仇的,活该冲不开!

    “你怎么不说话,你快把我穴解了!”

    池笑鱼一挑眉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一动不动,兀自望着他一张一翕的唇瓣,眼神放肆且贪婪。

    “你不动是吧,行,那我来和你好好捋一捋。”

    池笑鱼撇了撇嘴,什么人啊,受制于人,还能这么猖狂?

    “你说,你为什么要掳走紫苏,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池笑鱼不语。

    “是,你现在是丹真心经傍身,武学卓绝,既然怀璧,就应该韬光养晦,明哲保身,枪打出头鸟,这话,你没有听过吗?!”

    池笑鱼继续不语。

    “你是可以杀了紫苏,那接下来呢?你聚义山庄的人,你又能护住几个?灵山派、雁回宫、丐帮哪派不是家大业大,尚不敢出头和我哥相抗,你倒好,一回来,仇恨拉得稳稳的,你是……”

    这下轮到薛摩不语了,不仅不语,他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满脑子泥泞得很,他彻底愣住了。

    有柔软轻轻覆在了他的唇瓣上,他俊眉高挑间,两片贝齿咬住了他的唇瓣,气息交缠。

    “嘶……”下唇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薛摩倒吸了口气。

    她在吻他吗?倒也没有……

    她在……咬他……

    柔软的头发随意地落在他的脸颊旁,酥酥痒痒的,空气里似有擂鼓的声音,两人挨得那么近,薛摩觉得胸膛处像经历了一场地震,竟一时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池笑鱼的。

    “你好聒噪。”池笑鱼说话时,唇瓣还能擦到他的,见他愣住了,池笑鱼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来。

    薛摩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一股腥咸直冲味蕾,咬得可真狠啊……

    池笑鱼垂眸望着他湿濡的唇瓣,觉得全天下的勾引加在一起,也不过如此了,可一眨眼,血珠就又冒了出来,绽在他的唇上。

    池笑鱼笑了开来,她也不自觉地舔了舔唇瓣,腥甜的,他的血的味道。

    薛摩一拍床板,坐了起来,乍然冲破穴道,他有些喘,倒也顾不得这些了,他一把扯下绑在他眼睛上的布带。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睛,可眼前模糊的面孔,却又让他霎时瞳孔紧缩。

    池笑鱼的面色蓦然寒了下来,刚才的好心情被他眼里的光,全数破坏殆尽,他又把她认成秦飒了,从前,她不懂分辨,现在,她学乖了。

    池笑鱼站起身,冷冷道:“之前你也咬过我的,现在,你我就算两清了。”

    薛摩也站起身来,他垂眸紧盯着池笑鱼,放佛刚才的一切什么都没发生,出口就是正事:“紫苏在哪,现在把她放了!”

    到底是有身高差距,薛摩这一靠近,便显得十分气势汹汹,这身高压制,让池笑鱼突然不鄙视从前的自己了,从前一面对他,她就发怵,现在一想,眼前这男人真是把他的优势利用得淋漓尽致,他怎么会输?

    可恶至极!

    薛摩见她不知道又神游到哪年哪月去了,放空着眸,也不回他话,刚要发作,便听得池笑鱼道:“我突然又不想放紫苏了。”

    薛摩瞪大了眸子,指着床榻:“我都被你扣在这半天了,你现在和我说这个?!”

    “你说的啊,反正我现在已经是盟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了,那我还不如直接杀了紫苏,这样,我才不亏嘛!”

    ……为何如此有理?

    薛摩摇了摇头,晃散了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道:“这样,只要你放了紫苏,我就能说服我哥,不打聚义山庄的主意。”

第346章 故地重游,可否解你深眸(三)

    “那她杀的人呢?”池笑鱼坐了下来,正想给自己倒杯水喝,便听得薛摩道:“当初是我下的令,与她无关,你冲我来。”

    “薛摩!”一股血“咻”地一下直冲脑门,池笑鱼拍桌而起:“你想救她,也该有个分寸,当初是不是你下的命令,你以为我真的不会分辨么?!”

    薛摩愣在了原地,他从没见过这么正颜厉色的池笑鱼,他甚至都开始怀疑,眼前站着的人是不是池笑鱼?

    望着薛摩有些错愕的神色,只一眼,池笑鱼便不再看他那双乌黑的眼眸,看似无辜,实则陷阱满布。

    “为什么你这么紧张紫苏,因为你们体内有蛊虫?”池笑鱼抱臂背倚着桌沿,声音软了下来。

    “不是。”

    薛摩突如其来的冷淡,让池笑鱼莫名多了丝紧张,她心上暗自叹息,声音也跟着低落了下来:“屈侯琰的手臂是怎么回事,他之前不是独臂么?”

    “鬼骨植入了冰蛊,把手臂换给了他。”

    “……”池笑鱼听懵了。

    “你放了紫苏……”薛摩的声音带了几分低声下气的恳求,池笑鱼的心脏,随着他说话的起伏,一抽一抽的,她无奈地望向他的眼眸,听得他道:“他那条手臂不能废,我也不能让鬼骨的心血付诸东流。”

    “就因为鬼骨?”

    薛摩短吁了一声,双臂杵着桌沿,坐了上去,他目光空落落地望着前方:“他的手臂是为了救我才断的,十六岁那年,我不自量力,自以为武功盖世,可以杀得了沈天行,却是……”

    池笑鱼撇头仰面望着他的侧脸,一眼就看见他脸颊上的疤痕,那是当初般若堂首座夜袭时留下的,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只是两人挨得近,所以看得清楚。

    这样的姿势,让池笑鱼有些恍惚,他俩现在怎么看,都像老友在叙旧……

    “若不是我哥替我接了沈天行那一掌,也许我就不仅仅是断臂了,以我当时的功力,直接死在他腐骨掌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你哥逼你娶李蔻青,你便也娶她?”

    薛摩愣了一下,低头垂眸望着池笑鱼,两两相望,他笑了:“池笑鱼,还想着这些呢?”

    池笑鱼扭过头来,不再去看他,可她紧紧抿着的唇线,还是泄露了她此刻有多心乱如麻。

    恨意又稀薄了几分,当初他以为是薛摩骗她,可当她知道那人是李蔻青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了,当年的薛摩是真的要娶她的,只是……

    “庄主,花照影想见你。”有护卫前来通报,打断了池笑鱼的思绪,她嗯一声,刚伸手想去点薛摩的穴,薛摩立马后撤了三尺,一脸警惕道:“你还想点我穴?”

    薛摩的动作把池笑鱼给惹笑了,脸绷得艰难,最后索性只能笑了开来:“那你别乱来,紫苏的事我自有打算。”

    这久违的温柔,让薛摩胸腔里软得一塌糊涂,他点点头:“好。”

    出了阁楼,池笑鱼望着护卫道:“他先暂住这里,饭食什么的让厨房做丰盛一些。”

    “庄主放心。”

    池笑鱼走了两步,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折了回来,叮嘱道:“多做点肉。”

    “呃……”护卫愣了一下,忙点头道:“好的!好的!”

    池笑鱼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在陇右时,她爱喝葡萄酒,而薛摩爱吃肉,是的,他爱吃肉,不爱吃蔬菜,当时为了让他多吃蔬菜,她都连哄带骗的……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池笑鱼的嘴角缓缓上扬。

    看着池笑鱼远走的背影,一护卫轻轻戳了戳另一个护卫的肩:“我刚才去楼上的时候,看见庄主笑了。”

    “不可能吧……那薛摩不是她仇人么?”

    “真的!”

    “……”

    阁楼前的花坛里,有蝴蝶翩跹而过,阳光宜人……

    “庄主在想什么,这么开心?”花照影的话打断了池笑鱼的思绪,她一脸懵懂地望向声音的来处。

    花照影斜倚着墙角解释道:“你刚刚在笑。”

    “有吗?”池笑鱼一愣神,面上有几分尴尬,花照影笑而不语,这几年来,几乎看不到池笑鱼笑,她很冷淡,像清水面条,像不放盐的菜。

    池笑鱼顾左右而言他:“护卫说你找我。”

    “嗯。”花照影正色道:“我想请庄主放紫苏一条生路,也是……放我一条生路。”

    “看来他的话,说动你了。”

    “唉,薛摩这人,要论拿捏人心思,那真是一等一的高手。”花照影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几年于驭虫一道上,我也是屡经凶险,你也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希望……”

    池笑鱼蓦然想起这几年旁观了花照影于虫师一途上,是如何饱受折磨,她尚且不忍,那当年薛摩看着秦飒,又该是何等的煎熬……

    霎时,池笑鱼脑海里一声嗡鸣,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终于明白过来,什么自以为武学卓绝,不自量力,孤身应战,他那么谨慎的心思,会走这一步,也不过是忍无可忍了……

    “庄主你在想什么?”

    池笑鱼回过神来:“就后知后觉想到了些事情。”

    “那我说的……”

    “我不会放了她的。”此话一出,池笑鱼看到花照影眼里的光尽数散去,她继续道:“但是,你要做什么的话,我也可以当做没有看见。”

    “你的意思是……”花照影大喜过望,一把抱住池笑鱼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很想杀她,所以,谢谢你,谢谢你池笑鱼。”

    池笑鱼轻轻拍了拍花照影的背,没有多说什么,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发现花照影不坏,只是因为过往坎坷不堪,是以戒心甚重,再想想自己从小被山庄保护得那么好……

    虽说世间人各有命,可一路望来,说是不怜惜,那是假的。

    “笑鱼……”是顾子赫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想来必然有事。

    池笑鱼回过身来:“怎么了?”

    “呃……”顾子赫一脸难色:“李蔻青来寻薛摩了。”

    闻言,池笑鱼的神色,犹如霜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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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洪断山传介绍:
一段讲完,说书人放下惊堂木,感慨道:“那是一个乱世江湖,英雄辈出的年代,短短的时间里,连武林盟主都出了三位,只是不知,又要过多少年,这偌大的江湖才能再出那么个血衣魔头啊……”千种武学,万般秘籍,哪敌人心诡谲肝胆相照,柔情百转,怎奈天道无常封洪断山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洪断山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洪断山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