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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千铃与混蛋阴阳师全文阅读

作者:怪物社     小妖千铃与混蛋阴阳师txt下载     小妖千铃与混蛋阴阳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被妖狼盯上了

    夜幕完全降临,江东的水面已经没有了船只。从河港离开的孙康沿着碎石小路,匆忙的往家里赶。

    青石岗是大江东面下游的一个小村庄,其南靠一座青石嶙峋的小山丘,故名青石岗。其中人家百户皆为捕鱼而生,唯孙康不同,其自幼不能遇水,故只能凭借聪慧为大户人家抄写经书、诗卷为生。江西百鸟亭为东晋重臣家族贵公子、赵公子所建,其常约孙康共餐、一同研习古书,孙康亦得以维生。

    孙康每日从百鸟亭归来,除了赏金外,总会带着一些赵公子所赐的美食,今日也不例外。

    他腰间系着一个小袋子,其内装着一块肥牛肉和一只猪蹄子,这是因为赵公子得知孙康指腹为婚的对象,白灵姑娘生了重病,所以特意命令手下为其取得。

    此次离开百鸟亭,孙康并未说明他以后再不回去。

    走到青石岗外的小路,看到了青石岗最东面的土地庙和寥寥炊烟。孙康站在一块岩石之上向西方眺望。“对不起,赵公子,鄙人不能再陪你了。”说完,他便满怀愧意地低下头行走。

    待到村庄外,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白灵,我回来了。”

    可他却突然发觉,在某个看不到的地方,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什么人?”他慌张地大喊,但是四周除了一片乱石之外,再无其他。

    他急忙左顾右盼,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嗷呜~突然,一声狼嚎从土地庙的方向传来。

    “狼?”孙康警觉起来,抱住腰间的袋子,退到了一处巨石后。

    “不,不要吃我。”他在巨石后缩成一团,抬起左手挡在头前。

    孙康自幼胆子就小,没有家人关照的他虽然自立成才,但是却缺乏勇气。

    “嗷呜?”那狼踩着柔软的步伐迈步到了孙康面前,声音却并不凶残,而是有些像顽皮的孩童玩耍似的乱叫。

    孙康稍稍松下了手臂,透过缝隙看到了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只灰白色的幼狼,个头很小,竖着一双尖耳朵,小巧而又可爱,就连嘴中的牙齿看起来都还是乳牙。

    “嗯?你是迷路的么?”孙康鼓起勇气,站了起来。

    “嗷嗷~嗷~”那小狼竖起尾巴,兴奋地绕着孙康转圈圈。

    “啊?怎么跟着我啊?我又没有......”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腰间系着的袋子。

    “你是想要吃肉么?”他叹了口气,取下腰间的袋子,从中掏出了一小块牛肉。“给了你之后,不许再跟过来。”

    “嗷嗷~”像是回应般的,小狼点了点头,乖巧地蹲坐在了孙康面前。

    “好乖,如果能养就好了,不过......”想着,他叹了口气,然后便将那肉扔到了地上。

    “嗷~嗷呜~”小狼一下子扑了上去,张开嘴撕咬起了那一小块只有巴掌大的肉。

    “再见。”说完,孙康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呼呼”他靠在一棵大树上,喘着粗气。

    抬头仰望夜空,群星挂在天边,月牙儿也已经跑到了正中央,孙康明白他得赶快回到家里去了,再不赶快的话,白灵就要饿肚子了。

    想到这,他握紧了拳头,提起双腿,再次跑了起来。

    “白灵,白灵~”他停在了一处低矮的茅草屋外,一边喘气一边焦急地大喊。“我回来了。”

    喊着,他便来到了屋前,拉开垂下的草门,走了进去。

    “白灵。”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回来了哦。”

    在他眼前的床上,躺着一副宛若白骨的女子,瘦的不成样子,皮肤已经完全贴在了骨头上,肚皮干瘪的凹陷下去,面色惨白,杂乱的长发铺在脸上。

    “嗯。”即使已经看不出人样,她居然也用可以听得到的微弱声音回应了他。

    “对不起,白灵。”他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一下子趴在了她的身上。“对不起,我来晚了。”

    而白灵,则只是伸出孱弱的右手,搭在孙康的脸上轻轻地划了划。

    “对了。”孙康想起了自己袋子里装的东西,急忙站起身来,把袋子放到了床旁的桌子上。

    “今天,赵公子赏给了我好多好东西呢,有你爱吃的牛肉,还有......”

    “不,不必了。”白灵拉住孙康的衣襟,低声地说。“我知道,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没必要为了我再去冒险。”

    “没,这哪里是冒险,还有,巫医大人说了,只要能拿到龙涎香,你的病就会好的。”

    “你知道百鸟亭赵公子那是什么人,他找你无非是为了靠你的才华求取功名。”

    “白灵。”孙康温柔地俯下身,额头轻触白灵的指尖。“不用担心,赵公子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在他那里做事这么久,而且这次之后我便再也不会去白鸟亭了,放心好了。”

    “真的么?”

    “嗯,我答应你。”

    看着稍微安下心来的白灵,孙康也定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可就在这时,一声狼嚎再次传来。

    孙康吓了一跳,惊愕的转向门口。

    那双猩红的狼眼睛,正在院子之中,死死的盯着他。

    “你为什么?”他望着那小狼,那狼也望着他。

    忽的,小狼原本该是只有乳牙的嘴巴中居然长出了骇人的尖长獠牙,身体也变得比之前大上许多,柔顺的皮毛也如同针刺,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呜~”它在低鸣,嘶吼声中含着可怕的警告。

    “你想干嘛?”在心爱之人的面前,孙康居然不再像之前那样怯弱,而是勇敢地站到了狼的面前,与其对峙。

    “吃~”那狼,忽然说出了人的话。

    “什么?”孙康惊住了,他从未见过居然有这样的事。

    “吃~!”狼怒吼一声,张开大嘴猛地跳了起来。

    见此情景,孙康急忙趴到白灵身前,想要保护白灵。

    但是,那狼却没有袭击他们,而是直接扑向了一旁的桌子上。

    “嗷呜~嗷呜~”它饥不择食地撕咬着那装着肉的袋子,仿佛已经饿了许多天。

    “你还要吃么?”孙康护着白灵,与狼对视。

    “吃~肉~”狼用肯定的低鸣声回应了他。

    “那就都拿去吧!”孙康竭尽全力地朝向小狼吼叫,不知是因为声音太大,还是因为他在害怕,他只感到自己的大脑甚至都在这吼声中颤抖。

    狼瞪了他一眼,但却没有再靠近一步,而是扭头直接走了。

    “孙康,那是?”白灵拉拉孙康的袖子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不用担心,只是一只迷路的小狼罢了,没事的,我们还有别的吃的。”孙康一边安慰白灵,一边暗自忧伤。他带回家的,只有赵公子赏赐的两块肉,而如今,它们已经全被这莫名其妙的狼给吃了。这下他们已经没得吃了,除非再出门去搞点。可问题是如今天色已晚,加上那狼不知道还在哪里,现在出门必定凶多吉少。

    可如果不出门去搞吃的,那白灵这虚弱的身子可撑不住。

    思前想后,孙康还是决定冒险去青石岗西头的巫医那里买点吃的来。

    他安慰白灵,假说自己是去附近看看那狼的踪迹,提醒邻居小心,实际上带着一袋子钱,径直走向了去巫医家的路。

    在路上,他又遇到了那灰白色的小狼,不,此时的它已经不能称之为小狼了,吃下了数斤肥肉的它已经变得体型巨大,远比一般的灰狼大得多了。

    “你要干嘛?快让开!”孙康对着那狼,语气毫不退让。

    “肉~”它依然说着那个词,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滴出了贪婪的口水。

    “是嘛?吃完了我带着的肉,现在要吃我了吗?”

    “肉~”那狼却丝毫不理会他,而是瞪着凶恶的眼神绕着他转。

    “嗷呜~!”突然,电光火石之间,那狼便已经离地三米,扑到了孙康的身上。

    “啊~!”

    随着一声惨叫,当第二天的朝阳升起,青石岗的小路上又多了一滩血迹。

32—小小千铃的顽皮

    “千铃,你又调皮了?这次还出去要吃人?我看你是不打不行了。”

    “嗷呜~呜呜呜~”

    恍惚之中,孙康听到了老婆婆严厉的呵斥声以及小狼哭嚎的喊声,另外,他还闻到了一股幽幽的清香。

    “唉?他醒了,千铃,你快变成人形!”

    “嗷?”

    “快变啊,你是不是傻了?唉,还是我来吧。以西王母之名,塑形化物!”

    孙康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正躺在土地庙里面的草堆上,面前正对土地公的石像,却不见本应在另一侧的土地婆。

    他有些吃惊,青石岗土地庙在许多年前便已经断了香火,无人问津。早该蛛网密布,灰尘满地才对。可如今他看到的,却是干净整洁的庙堂,就仿佛每日都有人在打扫一样。

    “小子,你醒了。”忽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猛地惊坐起来,抬起头,面前的是一位手握檀木杖、衣着华丽布锦、和蔼可亲的老婆婆。虽然貌若平常,但她却散发着一种常人所不及的气质,孙康觉得此人绝不寻常。

    他急忙俯首行礼,并问道:“敢问前辈,您是?”

    老婆婆叹了口气,回道:“此庙土地是也。”

    “土地神大人?!”孙康一惊,趴在地上赶忙下跪。“鄙人不知土地大人,还请恕罪。”

    “不用,起身吧。”土地婆搀扶着孙康站了起来,然后问道。“你的头,还疼么?”

    “头?”孙康被这一问,倒是忽然感觉到了身体有些异样,好似浑身酸痛麻木,仿佛被尖刀刮过一样。

    他揉揉自己的后背,发觉那里似乎有着一道新出现的疤痕。

    他不敢相信的又在身上摸了摸,发觉身上到处都是已经结了疤的伤口,遂大惊失色,急忙问道:“敢问土地婆大人,鄙人此身,为何?”

    “唉,实在对不住。”土地婆低下眼眉,叹了口气,然后往后退了两步,伸手向石像后提出了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被这突然一吓,吓得不轻,缩着脑袋,抱住土地婆的手臂瑟瑟发抖。

    “此子是?”孙康指着那孩子,疑惑地问道。

    “无上之神,西王母大人托付于小神的子嗣,荒原狼神之子千铃。”

    “唉?是狼神大人么?失礼失礼,鄙人不知,还望恕罪。”

    “不,实际上,是我们对不住你才对,你身上的伤,便是千铃顽皮所致。”

    “唉?”孙康闻言,仔细地看了一遍那小丫头。

    乌黑的长卷发柔顺的披在肩上,白皙的皮肤如羊脂般光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闪着明亮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下粉嫩的薄唇微微向上翘,她呆呆地躲在土地婆身后偷看着孙康,脸颊上有一对浅玫瑰红的酒窝,像红红的苹果。

    “她?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怎么会伤我呢?”

    “这可说来话长。”土地婆无奈的叹了口气,敲了下檀木杖,接着说。“此子生性顽劣,贪吃好动,昨晚趁着我不注意,私自逃出土地庙惹来大祸。唉,公子受苦了。”

    “不不不,鄙人不足以称为公子,叫我孙康即可,能为神明大人做事,受点皮肉之苦又有何干?况且鄙人现在手脚无碍,并无大事矣。”

    “如此甚好。”

    “啊,敢问土地神大人,现在几时?”

    “午时一刻矣。”

    “鄙人睡了这么久?”孙康慌张地望向庙外,此时已经艳阳高照,满地洒光。

    他担心起还独自在家的白灵,白灵现在患者重病,昨晚还没有吃饭,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出事情,他必须赶快回去。

    “土地婆大人,鄙人先行告退,改日再登门拜访。”说着,他就要离开。

    “且慢,”土地婆却喊住了他,并走了过来拉住他的手说。“你不可冒然离开。”

    孙康急了起来,连连退开土地婆的手,并苦着脸,说道:“可是,土地婆大人,鄙人家中尚有一患,久而不医,必出事矣。”

    “这样么?”土地婆敲敲檀木杖,思虑片刻后说。“让千铃带着这香陪同你,三日即可。”

    孙康一脸疑惑:“为何?”

    “汝之体肤,尚未愈,千铃伤及要害,汝本应赴黄泉,吾取西王母所赐返魂香一支,方止汝血,返汝二魂六魄,如若此刻离去,无香气,余下一魂一魄无处可去,汝必死也。”

    孙康的脸色,刷的一下便灰了。

    土地婆接着说:“不过不用担心,现在的千铃不会再害你,让她带着返魂香随你而去,只要三天,待到你的魂魄完全返回,便能痊愈。”

    “感谢土地神大人救命之恩,鄙人铭记于心,假若有机会,定当相报。”孙康俯首作揖,向着土地婆行了礼。

    而千铃,则拿着一颗铜制薰球,蹑手蹑脚的被土地婆赶到了孙康身旁。

    “千铃,记住,这是对你顽皮的惩罚,给你三天时间,去照顾这个书生,等到他身体完全康复,你才能回来,听到没有?”

    “呜呜~呜~”小千铃哭着鼻子,眼睛红红的望着土地婆,不忍离开。

    “赶快走,不然,我可要使用西王母大人教训的刑罚了!”土地婆厉声吼着,脸色变得甚是可怕。

    千铃即使年幼,也是见识过西王母大人的可怕之处。西王母为至高之神,执掌刑法,工作便是惩罚各种违抗神令的神和妖怪,而因为受罚的并非常人,所以所用酷刑亦非常人能受。火棘鞭笞、砍舌烫浆、断臂嵌铁,无所不用其极。

    “呜呜~哇~!”想到这,年幼的千铃可吓坏了,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哭声震天响。

    孙康一时也慌了神,连忙趴在土地婆面前为其求情。“狼神年幼,正是顽皮的年纪,虽有过错,念及尚幼,切不可责怪。”

    土地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千铃吃个教训,以免等她长大了不知好歹为祸人间。于是,她便咬着牙狠下心来。

    “既然我决定了,那就这样吧,不用再说了,千铃,走吧!”说完,她便转身回庙,并在踏进庙门的一刻,施法让门自动封闭上了。

    “呜呜~”千铃哽咽着,无力地拍打庙门,但门被施了法,任凭她如何敲打,仍是分毫未动。

    “狼神大人……”孙康不知该如何是好,俯身凑上前来,却又不敢触及千铃,一是他与千铃不熟,男女授受不亲,二是他还在担心昨晚发生的事情,害怕一个不留神再被她给吃了。

    但是,他又顾虑到时间已经不早,再不回家,恐怕白灵会出什么事情,便也顾不得什么,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拉住了千铃的小手。

    “狼神大人,既然如此,且陪同鄙人一行吧。”

    “嗷?”小千铃回过头呆呆地看了眼孙康,随后一脸厌恶的转过了头,哭着蹲在庙门前。

    “呜呜~”

    “千铃!”忽然,从门内传出了土地婆充满威严的喊声。“这是你惹的祸,你要去自己解决,不然,西王母大人的遗训可要从此断绝,你也不要再想回来!”

    “呜~”千铃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无奈的站起身来,看了孙康一眼,略微有些嫌弃地向着他伸出了小手。

    “啊,感谢狼神大人的大德。”孙康激动地就要拉住千铃的手儿,但千铃却又突然避开。

    “唉?”他抓了个空,一脸茫然。

    “呜呜。”千铃很不情愿的再次伸出了手,还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孙康。

    “呃......”孙康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拉住了千铃的小手,一步不停地一口气跑到了小茅屋的附近。

    千铃疲累的瘫倒在地上,趴在一块青花石上大口喘着气,而孙康则激动地先跑回了茅屋里。

    千铃很是气愤,在她心中,她只不过犯了一个小错,只是因为饥饿而吃了一个随处可见的人类罢了,可土地婆大人却要这么惩罚她,这让她很不高兴。

    她恶狠狠地咬着牙,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倒是想直接吃了那个叫孙康的书生。

    毕竟......她也不是没吃过人。

33—没落萨满老巫婆

    “白灵,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快喝了这碗粥吧。”

    “嗯,让夫君担心了。”

    “唉,未有媒妁之言,也无占卜先行,怎能以夫妻相称?”

    “你呀,还是这么文绉绉的,那些旧的习俗早该忘了吧。”

    “这可不行,此为《礼记》所载,不可乱了规矩。”

    “呵,《礼记》,你到底要到什么地步才肯放弃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呢?”

    “这都是知识,知识可不是什么没有用的东西,陈寿有言于《三国志魏志王肃传》:人有从学者,遇不肯教,而云:‘必当先读百遍’,言‘读书百遍而义自见’。”

    “陈寿?他又是谁?我认识他么?”

    “陈寿可是前朝有名的史学家,我们怎能不认识他。”

    “他有没有名和我又有何干?”

    “唉,白灵,别呀,把这碗粥喝了啊。”

    可是,白灵回应他的方式,却是将那撑着粥的小碗重重地摔到地上,看着里面孙康从邻居家辛苦求来的白米流到地上。

    “为什么?”孙康不解地看着白灵。

    “为什么你就不能抛弃那没有用的东西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看看我呢?明明......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

    白灵不明白,自己结识孙康也好,爱上孙康也罢,他曾经是那么潇洒倜傥的风流少年,如今却沦为了书的傀儡,每日只知道去百鸟亭陪那赵公子鬼混,即使自己已经重病缠身,他也不曾多看一眼。

    她满怀怨恨,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将自己许配给这个男人......

    难道只是因为,年少时自己爱上了他,而他们的父母也同意了么?

    想到这,她的眼角边,不觉地流出了悔恨的眼泪。

    她认识孙康,也只是因为父母指腹为婚,自己不得已才见之。

    “难道一切都是上天的捉弄么?”她懊悔。

    “白灵,你怎么了?”见到白灵流泪,孙康关切的凑上前来。

    “我没事,你去找那巫婆子吧。”她轻声地说。

    “唉,好嘞,我这就去找巫医大人,为你买下那龙涎香。”

    等到孙康出了门,原本气愤的她忽的失了神,抬起头看了眼门外,便又无神的躺了下去。

    千铃看到孙康,想起土地婆大人给她的使命,不敢怠慢,便举着盛有返魂香的薰球,一路紧跟其后。

    所谓返魂香,是为西王母下人,夏朝十巫所造,原为不死药的次品,经过加工,飘出的香气能够让濒死之人返魂回魄。但是制作工序繁琐,相传只有十巫才能制作,夏朝莫落后,世间便再无返魂香。不过,西王母大人留了点赠予土地婆,虽然不多,功效却不减分毫。

    千铃随着孙康到了青石岗最西的一处小木屋,此地方圆一里,未见一花一草,但却怪石嶙峋,其皆张牙舞爪,形似猛兽,而且在那些怪石的身上,还都贴着奇怪的符纸。在其中,隐隐约约的散发着微弱的妖气,千铃虽然年幼,但鼻子却早于大脑发育,稍微嗅了嗅,便察觉到了异样。此地住着的,定是一位不同寻常的大巫师。

    可就在千铃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小木屋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位白发绕身,满面仓容的老巫婆。

    她拄着一根要比土地婆大人所用的更加普通的柏木杖,两只眼睛流着干涩的泪,不见黑瞳。

    “孙康?你来了。”老婆子一瘸一拐的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用看起来瞎了的眼睛打量了一阵孙康,然后才发现在一旁的千铃。

    “哦~荒原狼神的孩子,你来老妪的寒舍,是为何事?”

    千铃可从未告诉过这老婆子关于任何自己的事情,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是荒原狼神的孩子呢?明明自己已经化为了人形。

    “哦?还不会说话么?是么,荒原狼神死后也不过百年,你也差不多只是个人类年龄**岁的孩子,不过......这也该会说话了啊。”巫婆看着千铃,连连咂舌,一副可惜的样子。“看来荒原狼神的这个子嗣血统不纯啊。”

    千铃很不喜欢别人说她父亲的事情,特别是提到‘血统’这个词。她手脚扶住地面的乱石,指尖冒出了尖爪,身形变得就像狼一样,摆出了攻击姿势,她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巫婆。

    “虽然老妪不讨厌荒原狼神之子造访寒舍,但是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如果在这里开打,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吧。如果招来村民,那么老妪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况且你也打不过老妪。”

    那巫婆的一番话让千铃没了脾气,无力地整个趴到了地上。她已经从气味上闻到了,这老巫婆的修为远在她之上,如果动粗,必定会被打败。

    “明白就好,有自知之明才是一个好妖怪,不然,可要和那千百恶鬼一样被老妪封在此地了。”

    巫婆说完,又转头看向孙康。“你筹集到了足够的钱么?”她问。

    “够了,三两白银,鄙人已经全数带来,还请巫医大人救治白灵。”

    “嗯,过来吧,到屋内来谈。”

    跟着孙康到了巫婆的木屋内,映入眼帘的便是巨大的鹿甲骨和一对牛的蹄骨,而在这些骨头面上,用赤红色的铁砂刻着一道道咒文般的符号。

    千铃吃了一惊,这些骨头被完整的挂在墙壁上,上面还没有一丝血的腥味,简直就是用灵力洗涤过的一样。想到这,千铃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曾见过这样子的东西,它们被称之为图腾,是用来镇压妖力的,而她,则是在父亲死的那天见到的......

    “吓了一跳吧,荒原狼神之子。没想到过这世上尚有萨满在吧。”

    “萨满?!”千铃的内心宛若波澜惊涛,一时竟吓得想要夺门而逃。

    “不用担心,屠妖之战已经结束,萨满一族也渐渐陨落,老妪可不想再成天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我不会和你打的,放心好了。”

    千铃深知所谓萨满教派,便是由天帝组织的人类屠妖部族。其内所有族人,皆是在天之石上献祭鲜血向天帝宣誓效忠的狂热猎魔人。他们以天帝之名征讨所有的妖怪,无论好坏,无论在何方。千铃的父亲,拥有神格的大妖怪荒原狼神,亦是被人类的萨满教派包围,残忍屠杀。

    她恨萨满,但却无力对抗,多年来,一直藏在土地婆大人的庙宇中,躲避战乱。

    “呜~!”她警告似的向着巫婆低吼。

    “呵,随你怎么样好了。老妪早就厌倦了杀戮的日子,现在活着只想赚点钱,买个好的墓地,祈求死后不会堕入地狱。”

    说完,巫婆便拉住孙康的手,邪魅的一笑:“先付钱,后看病。”

34—破势狂风血战荒骷髅

    次日凌晨,狂风大作,大江以南某条人迹罕至的河岸,一行三人互相依偎着靠在风中抖索。

    千铃发着抖,衣着单薄的她被冷风吹得有些难受,而且手里还得抱住那薰球,免得被风吹走。

    孙康裹着一层缝满补丁的青花布衣,站在河岸边向芦苇丛内微微探过头去:“巫医大人,为何我们要来此地啊?不是去取药么?来这大江干什么啊?”

    “所谓龙涎香,你以为是什么呢?”巫婆一边用柏木杖往淤泥里戳,以试探深浅,一边回应孙康。

    “唉?不是名贵的草药么?”

    “草药?呵,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也难怪只会来找老妪卖的三两银子龙涎香。也罢,算你运气好,老妪卖的龙涎香,可是货真价实的。而那江北秦国所售千帛龙涎香,却是假货。”

    “巫医大人所言非虚?”

    “老妪行事七十载,未曾有一句妄言。”

    孙康立即俯身下跪:“巫医大人如若救下白灵,大恩大德,鄙人永生难忘,来世做牛做马,孙康定当义不容辞。”

    “别别,何必行此大礼?身为巫医,老妪不过是做本分之事罢了。”说完,便挥挥手,让孙康赶快起来。

    风仍在肆虐,巫婆抬头望天,不见日月,此时正值昼夜交替,方为逢魔之时,妖气会比其他时间更加突出,而那些在屠魔之战中活下来的妖怪们,便也都会在此刻现出原形。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一边探路,一边寻找着某只妖怪。

    忽的,千铃先嗅到了一股妖气,其中掺杂着一丝细微的血腥味,虽然很不明显,但她相信自己的鼻子。不过,因为大风的干扰,她无法判断气味

    巫婆察觉到了千铃的反应,随即朝向孙康大喊道:“书生,快把老妪交给你的图腾拿出来!”

    “唉?”孙康急忙解下背着的竹篓,翻找里面携带着的东西。

    “早跟你说了不要带那么多东西,带着图腾就好。”巫婆说着,便要走回到孙康身旁。

    但就在此时,巫婆脚下的淤泥却突然变了异样,她本来稳稳踩着的双脚突然开始往下陷,仿佛脚下的淤泥在流动。

    “糟了,那家伙醒了。”

    巫婆话音未落,那不远处的芦苇丛中,便传来了一声闷雷般的低吼。

    一个五丈多高的庞然大物从淤泥中跳出,甩开一身的污垢,在出现的一瞬之间斩断了它和巫婆之间的所有芦苇,让巫婆完全暴露在它的眼前。

    宛若无皮的巨牛骨架,高耸的身体里空荡荡的,除了骸骨外再无其他。一对出奇大的牛角被看不见的力量挂在头上,两只手臂上各自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看不出原本摸样的短刀,上面还依稀可见血的痕迹。它的姿态像一只正在狩猎的螳螂,虎视眈眈地盯着巫婆。

    而这具只有白骨和一对刀的骷髅,却散发着远超千铃的浓郁妖气,千铃的本能告诉她,必须尽快远离,不然很可能葬身于此。

    还未拿到图腾的巫婆见势不妙,急忙朝着千铃大喊:“荒原狼神之子,快去咬它!”

    “嗷呜?”千铃愣住了,巫婆下的命令居然是让她去咬那东西?她居然指望自己去咬一具骷髅一样的妖怪?

    “还愣着干啥?你如果不去拖延时间,我们都会死在这荒骷髅的手上。”

    荒骷髅者,原是因为战乱而葬身荒野的士兵发生尸变而生,他们通常都是怀着怨念的恶鬼,对世间充满憎恨,见到活着的东西就会杀掉。千铃也曾经在战争中见识过荒骷髅的厉害,那是一只只有齐人高的,刚尸变的荒骷髅,却在仅仅一个时辰之内便屠杀了数百人的村庄。而他们面前的这只,体积要远比她见过的那只大得多。

    虽然很不情愿,但巫婆所言非虚,她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杂乱的心跳和恐惧。如果放任那只荒骷髅再接近,他们三人很可能都会有危险。

    “嗷呜~!”未等巫婆再次下令,一声狼嚎,千铃便扔下返魂香,纵身一跃,跳到了荒骷髅的身上。

    巫婆趁机再向孙康喊道:“书生,快把图腾都扔过来!”

    “啊,是这个么?”忙着翻找的孙康终于抬起了脑袋,但刚看到荒骷髅的容貌便吓得瘫在地上,那找出的一片龟甲骨也落在了岸边。

    “书生,快啊!”巫婆焦急地大喊,此时的荒骷髅正猛烈地抖动身体,千铃已经快抓不住了。如果千铃掉在荒骷髅的面前,那么无疑她会是下一个死在刀下的亡魂。

    “鄙人,鄙人......”孙康吓得脚都软了,别说拿起图腾,就是站都恐怕站不起来。

    “真是......凡人就是麻烦。”巫婆无奈,把右手食指放到嘴里用力咬了一口,血便滴了出来。

    “没有图腾的话,就只好用古老的血祭了。”

    说完,巫婆双手合十,一道灵力便从掌心涌出。

    “以天帝之名,以老妪之血,唤祖先之魂,庇佑吾辈!”

    巫婆大吼,双手迅速展开,那灵力便和滴出的鲜血一同一飞冲天,掀起一阵狂风。正和千铃厮打的荒骷髅被这狂风一冲,一时失去重心,竟然晃晃悠悠的栽在了淤泥潭中。而千铃也趁机跳到了岸上。

    此招名曰:魂盾,为萨满教派所创,用自己的鲜血召唤祖先的灵魂庇护自己,能够很好的驱散小妖怪的袭击,是在没有图腾情况下的应急之策。

    “荒原狼神之子,快去把那图腾拿来!”

    千铃闻言,立即跑过去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龟甲骨,并向着巫婆扔了过去。

    “就不能稳点么。”巫婆嗔骂一声,伸手接过那龟甲骨,将其放到胸前,用咬破的指头在上面画了画。

    “主掌黑暗和死亡的主人啊,吾辈的主人,伊尔勒格,赐予吾辈死的勇气。万能的先祖,吾辈的管理者,仁慈的大祭司摩根卡拉啊,在吾辈死之前,再给予一次希望吧。”

    说着,巫婆便在那龟甲骨上用血画出了古老的萨满文字,然后将其置于脚下的淤泥上,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的吟诵咒文。

    可就在这时,那本应倒在淤泥中的荒骷髅却再次站了起来,扭扭歪斜了的脖子,居然用千铃都没察觉到的速度冲到了巫婆的面前。

    它黑色的眼窝里,出现了赤红色的,用妖力凝聚成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在瞪着巫婆,用一种即将处刑犯人的眼光看着她。

    “不!巫医大人!”

    听到孙康的尖叫声,千铃明白,留给她的选择不多了。

    必须......在那巫婆完成咒术前挡住荒骷髅,不然的话......

    “嗷~!!”千铃的妖力猛地迸发,在荒骷髅刀尖触及巫婆头颅的前一刹那,化为灰白巨狼挡在了她的身前。

    鲜血流了出来,千铃痛得直咬牙。她的左肩膀处,被那生锈的刀子穿了个孔。

    “啊,狼神大人!”

    小千铃的大脑中已经全然被痛觉占领,本能让她的眼眶湿润,她悲伤地仰天长吟,泪水随着鲜血一同顺着灰白的毛流下。

    咔咔

    荒骷髅转转头,然后猛地贴到了千铃面前,面无表情的白骨阴森森地看着千铃,仿佛在窥视她的悲伤。

    突然,荒骷髅举起了另一把短刀,趁着千铃无法躲闪的机会,向她的腹部横斩一刀。

    杂乱的灰毛散落在泥浆之上,千铃哀鸣一声,倒在了其中。

    接下来,荒骷髅扭动脖颈,狰狞的低头俯视巫婆。

    它拔出插在千铃肩膀的刀子,架在了巫婆的脖颈上。

    它渴望鲜血,就像它死之前在战场上做的那样,任何来到此地的东西,都会被它屠杀,大卸八块,然后埋到淤泥之中喂鱼。

    “死~”它惨白的头骨中,呼出了一口寒气。

    刀,挥起。

    看着这一切的孙康,心提到了嗓子眼处,但却害怕的,不敢吭声。

    “会死......”他的脑海中,恐惧已经完全占领了理智,他巴不得立即撒开腿逃跑,但是双脚已经软到完全拖不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去......在狼神之子千铃和巫医大人之后,死去......

    刀,落下。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那么他即将看到巫婆的头颅,滚在那泥浆之上。

    但是......

    “以血引魂,以肉勾魄,祖先之灵,速速附于吾身!”

    一股无形的强大冲力由巫婆的身体向四周震去!

    孙康被这冲力击得飞了出去,撞在了一块岩石上,恍惚中听到了那只荒骷髅的低吼,随后便感到天旋地转,仿佛一切都在一瞬之间消失,昏死过去。

35—心眼怒睁荒骷髅复活

    黄昏薄暮,大江东岸水面波光粼粼,远处人家渐渐稀少,炊烟也只是寥寥。

    一艘小木船在狭窄的水道中缓慢行进,其上,那位载过孙康的船夫正撑着杆子,而他身旁则站着另一位年轻男子,是赵公子的门生。

    门生其貌不扬,衣着粗布宽袖,俨然一副市井之民的标准形象。

    眼看天色渐晚,他一脸焦急,在小船上坐立不安,望了望四周的茫茫水面,忙问道:“艄公,到青石岗还要多久?”

    “大概两个时辰就到了。”船夫答。

    “两个时辰?天都黑了,我可还怎么把那孙康带回去?不行,赵公子下的命令,小人必须在天黑之前把孙康带回去。”

    “这么急?带孙康去干嘛?那小子有何能耐让这百鸟亭赵公子如此惦记?”

    “艄公当真不知?”

    船夫摇摇头:“当真不知。”

    门生有些惊讶,他原以为江东孙康和自己主子的逸事,至少在这大江南岸已是路人皆知,却不曾料到这船夫尚不知,遂口舌遮拦不住,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这江东孙康,乃是赵公子旧时好友,外貌出众,仪表非凡,一方才子。祖上听说更是前朝重臣,可惜家道中落,父母葬于鱼腹。他孤苦伶仃的,只能以抄写诗书为生,赵公子念起旧情,常常会关照他,久而久之,两人情谊深厚。方才,赵公子念及孙康两日未曾前往百鸟亭,甚是思念,遂谴小人来此,带那书生孙康回去,并嘱咐小人,务必天黑之前回去,免得有了差错和闪失。”

    “如此啊,不过天色已晚,赵公子的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

    “这可不行,艄公是不知赵公子为人,如若小人今日带那孙康回去,必会受重赏,荣华富贵一夜袭来。艄公,你再开快点,如若能准时带那孙康回去,也必少不了你的嘉赏。”

    “就是钱也不能让船变快呀,老朽行船六十载,全凭风载水推,如今风非东西,而是南北,当如何是快?”

    “你这老头,行船行了六十年,也还不知道在这青石湾有一条更快的水道?你现在行的这条道,蜿蜒曲折的太多,如果换成我知道的那条道,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到那青石岗。”说着,那男子便朝向南面的芦苇丛指了个方向。

    船夫顺着看过去,脸色大惊,急忙劝阻道:“使不得使不得,那条水道可是禁道,相传有恶鬼住在里面,可不能靠近。”

    “什么恶鬼!我看你这老头是老糊涂了,那种东西怎么可能还存在?多少年前,这世上便已没了妖和鬼,还怕什么。”

    “不行,老朽虽然老眼昏花,但这水道,绝对不能进。”

    “你这老头,好说歹说不听,你是成心想阻挠我么?那就让开,把杆子给我!”那男子被船夫惹急了,竟然一把推开船夫,想要争抢撑船的竹竿。

    被突然推开的船夫又急忙抱住了撑杆,并挡着门生不让他靠近:“使不得啊!这可使不得!”

    “快给我让开!老东西!”被钱财蒙蔽了心智的门生,心中竟然突然对船夫起了歹念,这荒山生水,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船夫,想到这,恶由胆边生,他抓住船夫的头,就把他往水里按。

    船夫被脏污的泥水呛着喉咙,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却还在拼命告诫门生:“可不能去啊,小伙子,你会遇到大麻烦的!”

    可那门生却全然不顾警告,在明白船夫不会帮他后便一把拉起船夫的手臂,把他扔到了水里。

    “死老头,你要是能活着,可别记恨小人啊。”他拍拍双手,看着在江水中挣扎的船夫,竟无情地笑出了声。

    看着渐渐远去的影子,门生破口大骂:“什么大麻烦?我看你才是我的麻烦,居然想阻止我发财,哼,老不死的。”

    小船像一片飘在大江上的叶子,顺着水流渐渐远去,门生立马抄起撑杆,向着自己印象中的那条隐秘的水道而去。

    那条水道,还是他小时候听大人们讲起的。

    传说那里曾是三国吴蜀在夷陵之战中战败的蜀国蛮夷部族逃跑路线。在被陆逊火烧连营之后,一支来自南部的蛮族脱离了大军,独自沿着大江向东,逃到了青石湾,并在这里的某条水道中遭遇埋伏,全军覆没。死后,因是蛮族,他们的死尸无人问津,整日暴露在烈日之下,风吹日晒,久而久之,怨恨增生。其中的冤魂,便附在骸骨上,化为了吃人的恶鬼:荒骷髅。每日夜晚,便会出现在河岸边,如果有小孩子偷偷跑到河里玩耍,就会被其抓走吃掉。

    但是,他认为这些只是吓唬小孩子的鬼故事,他从未见过荒骷髅,也从未听说过荒骷髅吃人的事情。

    他撑着小船,来到了那条被村民称为禁路的水道。周围除了高的吓人的芦苇丛和发着恶臭的淤泥团之外,再无其他,甚至没有什么活物,连鱼的影子,都不曾见到。

    他咽了口口水,虽然有些害怕,但他告诉自己这里没有荒骷髅,没有恶鬼,那些都是老人们欺骗自己的故事而已。

    深呼一口气,门生撑着船进了芦苇丛。

    忽然,一阵风来。

    他发觉,周围的芦苇,好像不太对劲,好像,都被什么东西切割过,长得居然整整齐齐。

    他疑惑地撑着船靠近了那里,然后伸出手抓住了一支芦苇。

    “这,这是什么?!”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他手里的,分明是被刀口砍过的痕迹!

    忽然,在他的身后传开了一声人的低吼。

    他转过头去,但却空无一物。

    他害怕了,发抖的握紧了船杆:“是谁!谁在那儿?居然敢吓我,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百鸟亭赵公子的门生!识相的,赶快出来!”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就好像这里除了他之外再无他人。

    门生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那老船夫顺着船的踪迹跟了上来。想到这,他便没了惧色,壮着胆子恶狠狠地朝周围大吼:“老不死的,你居然敢追过来吓我?还不快现身!”

    可是,仍然没有人回应他。

    就在这时,那风忽然吹起了他身侧的芦苇丛,他下意识的就转过脸去看了眼。

    到这一看不要紧,他倒在船上,差点没吓死。

    那是一具只有白骨的尸体,除了半个胸腔外,几乎整个身体都陷进了深色的淤泥中,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在它的胸腔中却卡着一块格格不入的龟甲骨,看起来甚是诡异。

    “过来……”

    那白骨呼唤他。

    不知是因为过于惊吓失了智,还是他太过勇敢,居然听从白骨的命令下了船,游到了它旁边。

    “拿起我肚子上的图腾……”它又在呼唤。

    双眼无神的门生像一个木偶一样遵从白骨的命令,伸出双手抓住了卡在他胸腔之中的龟甲骨,然后猛地一用力,便将那东西拔了出来。

    但就在这龟甲骨拔出的一刹那,他恢复了理智,但他看见了那东西之后,脸上没了一丝血色,只剩下了惊悚。他浑身颤栗,双眼还愣着,身体已经自觉地想要逃离。

    “死~”那白骨站了起来,露出了埋在淤泥中的整个身体,惨白色的骸骨中夹杂着破碎的铁片,那是古老的盔甲残片。门生一下子就认出了它,它正是那故事中残忍无情的恶鬼荒骷髅!

    “啊!”门生拼命地摆动双手,拼命地游啊游,在和死亡赛跑时的人,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终于,他游回了小船。回头看去,却不见那荒骷髅。

    他庆幸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吁了一口气。

    可是突然,他察觉自己的身后有什么东西,急忙转过头去。

    他没猜错,那荒骷髅,居然先他一步已经到了船上。

    它转过头,眼睛和嘴的位置掉了个个,头骨里亮出了可怕的、诡异的红光。

    “荒骷髅?!”门生惊悚地大喊。

    噗嗤

    手起刀落,门生的头颅和脖颈里滚热的鲜血一同滚到了船舱里。

    它好奇似的,伸着短刀刺了刺门生已经无法动弹了的身躯。然后,它的头骨居然张开了可怕的,像嘴一样的裂口,把门生的头颅,整个吞了下去。

36—天遗族与妖刀出世

    遥远的西部荒原,灰色的天空、枯萎的草木、干涩的河床、黄沙随风而起,又随风而落。假若上天庇护着中原大地,让那里物资充盈,土地富饶,那么这里就是被神所抛弃的地方。

    方圆百里,不见绿意。

    这是一片名为沙蝎丘的戈壁滩,曾经妖魔横生,无人敢进。但如今,一匹俊美的白马载着一位蒙着头巾的男子来到了这里。

    “驾!”他一声轻喝,那骏马抬起前脚,飞驰而去。

    马儿奔过一片荒漠,刀锋般的乱石遍布其中,虽然偶然会有几棵长势还不错的骆驼草出现在戈壁滩的阴暗处,但仍无法掩盖这里一片荒芜的迹象。

    按理来说,这里不该有人存在,更别谈会有一个部族定居。

    他正想着的时候,马儿却自己停在了一处沙丘下,他急忙看向周围,是不是有什么野兽出没。但是除了被风吹起的黄沙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他扬起鞭子抽了一下白马让它接着跑,但是马儿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迟迟不肯动弹。

    “你这畜生,怎么关键时候不动了?”他弯下腰轻轻拍打了一下马儿的脑袋,但是马儿却连眼皮都不再眨一下。

    “怎么了”常年在隔壁生存的本能让他意识到了,这马绝对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他仔细地向着周围看去,但是地上只有黄沙、天上只有灰云。

    究竟有什么呢?他不明白。

    在马背上实在是没发现什么,他便想到下马再察看。当他刚想要从马鞍上起身之时,那马却突然回过头咬住了他的裤脚,不让他下去。

    男子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他急忙在马背上站起身来,握起鞭子,盯着马蹄之下。

    黄昏般颜色的沙石,掺杂在碎石之中。

    突然,马蹄下的橙色沙石居然向着马腹跳了起来!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中的长鞭顺势抽出。

    嘶嘶

    鞭子抽中了那东西一条和黄沙一样颜色的沙蟒。

    沙蟒在碎石地中扭动,吐着危险的信子,死死盯住他。

    “无毒蛇也敢这么嚣张?”男子不屑地嘲讽,手中的长鞭应声落下,那沙蟒便也倒在了黄沙之中。

    可是,正当他洋洋得意地再次抽动缰绳时,那马却还是纹丝不动。

    看到马这样,怒火莫名的涌上心头,便大骂道:“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把那蛇弄死了吗?你这畜生也太矫情了吧?”

    可就在这时,白马抬起了前脚,惊慌的想要回头跑开。

    “怎么回事,给我停下!”拽不住缰绳,男子无力地抱住马背,勉强不让自己掉下去。

    他气得抽动鞭子,连连抽打马儿。

    可马儿却还是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拼命奔逃。

    突然,他们刚刚所待的那个沙丘,居然动了!

    一只两丈宽,不知所长的巨大蝰蛇从沙土之中冒出,出现时巨大的身躯便碾碎了那沙丘,黄沙漫天而飞。它吐着分叉的信子,冷酷的眼睛中闪着寒光。

    “啊?这......这是什么?”他惊呼,终于明白了马儿的意思,它是要救他啊!

    可那巨蛇顺着沙地,用近似飞一般的速度,眨眼间便用头和尾将他围住。

    昭阳烈日,微风轻吹。

    他的双手在抖,额头上冷汗直冒。即使是在戈壁滩生活了多年的战士,也不曾见过如此可怕的怪物。

    它是妖怪!他想了起来。此地名曰:沙蝎丘,曾是妖魔泛滥的无主之地。

    他要死了,他畏惧地闭上双眼,他不想看到自己被吞食的景象。

    巨蛇绕着他,却迟迟不动口,因为它注意到了那匹格外英俊的白马一直在用一种威胁的目光盯着自己。

    它感到有些恼怒,便不再顾虑,张开巨口就向着男人扑了过去。

    男人无力地瘫在马上。

    可就在这时,一只利箭划破长空!

    巨蛇应着风声而坠,倒在了血泊之中。

    它疯狂地抖动身体,七寸的位置已经被利箭射穿,大脑也渐渐变得模糊。

    它看不到面前的人,但是靠着本能和舌尖的感应,它明白自己应该攻击何处。

    在将全身的力量凝聚于腰部之时,它再次猛然起跳!

    剃刀般的尖牙洒落深色的毒液,眼看就要咬中男子的脖颈。但是突然,一道寒光在它眼前闪过。

    一位纯白色的,简直不可能存在于世的女人出现在了它的身前,举起一把有它脑袋一般大的砍刀,迎着它的面砍来。

    黄沙被巨大的震动掀起,弥散开来。它的意识渐渐模糊,在最后,它的舌尖感应到了三个,不对,它再次确认了一下,是四个热的动物存在。

    那第四个,便是它自己的身体。

    “感谢恩人救命之恩!”男人俯首跪在地上,刚刚还在颤抖的内心仍在乱跳。

    “不谢,你是突岩部族的人吧?来我们天遗族居住的沙蝎丘,所谓何事?”

    男子抬起头来,擦了擦眼睛,他不敢相信,他看到的简直不是人类。

    那是白的不可思议的肌肤,仿佛得了永远封冻的疾病,居然在这戈壁滩之中毫不松涨,紧致美丽的惊为天人。在这雪肤之外,仅仅只是在关键部位挂上了几块黑蛇皮制成的裹布,而其它位置则一览无余。但男子却感不到一丝**,这女人比他高得多,甚至可以说比他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高大,她浑身上下全是肌肉,壮硕的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的地步。

    “你在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人类?还是妖怪?”

    男子惊讶地张大了嘴,他听到的分明是粗狂的野兽一般的吼声,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轻女子会发出的声音。

    “也罢,每个见过我的人都会这样子想。我是诸神诅咒之子,天遗族利亚姆。”女子尽量温柔的压低了语气,向男子伸出了左手。

    “突岩部族信使,阿古。”他接住利亚姆的手回应道。

    “那么,阿古,你来我们这里有什么事情呢?这里妖魔横生,凡人可不能进入。”

    “我们族长有要事要告知萨满大祭司。”

    “哦?找我们族长的?那好,跟着我来吧。”

    于是,阿古便随着利亚姆一起,骑着白马踏上了一处高崖,他放眼望去,看到了一处不可思议的奇观:在荒芜的碎石地正中,数十个由奇特兽皮制成的帐篷用树枝和岩石搭在一起,组成了几个大的小屋子。在帐篷外,一位戴着头巾、披着薄纱斗篷的妇人正用漏斗筛选着沙米,但与其说是筛选倒不如说,只要能吃的,他们都会留下,然后做简单的除垢。而在妇女的身旁,两个浑身黑瘦的男子穿着兽皮制成的短裤,裸露着布满伤痕的上半身,在帐篷周围巡视,他们看起来是这里的守卫。

    这便是他要寻找的萨满部族天遗族,他们躲进如此危险的地方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逃避残忍的匈奴人追杀。

    天遗族的族长正坐在兽皮帐篷正中的椅子上,手边摆着一排整齐的兽骨,那上面多多少少都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他曾是这片荒原有名的萨满大祭司,但在屠妖之战结束了的如今,他也只是一介凡人。

    一个只能带着族人们在此地逃避战乱的凡人。

    每每想到这,他的老眼便会蒙上一层灰雾。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族人们。如果不是自己当初一意孤行,带着他们踏上这里的路,他们也不至于在此地受苦。

    虽然每日过着逃亡的日子,但是因为愧疚或是责任心,族长却对自己的族人们关爱有加,因为在这种危急的时刻,族人们越团结,对部族来说便越有利。

    “东部突岩部族信使求见!”

    忽然,他听到了帐外的呼喊声。

    “请进来!”他急忙回应。

    “大祭司,在下前来,只为传达我族族长的传话。‘近日,秦国大奖吕光向其所属各部族强行征兵,据悉,秦国意图纠集兵力这几日就向南奇袭晋国。’”

    族长大惊,他知道,秦国苻坚为王之后,不过数十年,灭燕国、诛仇池、摧凉国、统西域。已然成了江北霸主,如今竟又要大军南下,怕是要灭了晋国统一中原方肯罢休。不过,这一切却与他们部族无关,在这世人皆惧怕的沙蝎丘,只有能够对抗妖怪的萨满部族方能生存。

    思虑良久,他回应道:“谢过突岩族长的好意,如若需要帮助,我一定竭力相助。”

    “在下在此感谢大祭司。”说完,阿古便跪在了天遗族长面前叩首行礼。

    月色渐深,送阿古前去休息之后,年迈的族长坐在木椅上饮了三碗陈香的马奶酒。

    遥望月色,思前想后,虽然部族安全暂时安全,但他总放不下一个人,一个曾经的故人。遂命贴身侍卫前来,命其号召勇士前来,自己有要事商议。

    天遗族长德高望重,很快,在羊油灯的烛光中,部族勇士们都聚在了他的帐下。而在其中,白皙的利亚姆与黝黑的其他人看起来格格不入。

    “各位,我这次召集大家前来,不为别事,皆因今日友族的通告,占据北方的苻坚之秦,如今将要挥师南下,虽然中原诸事和我们天遗无关,但是诸位是否还记得一位英雄。”

    “何人?”那两守卫齐声问道。

    “在屠妖之战中,于大荒邪神手中拯救了我们天遗的萨满:封之神语师玛瑞,我想请求一位勇士前去中原寻找玛瑞大祭司,并带着她平安避开战争。”

    “玛瑞大祭司?”利亚姆接过话。“那位独自一人打败了曾杀死千万萨满祭司的荒神之人?五十年前最为伟大的大祭司,玛瑞?”

    天遗族长目光聚在利亚姆身上,上下打量片刻:“利亚姆玛琪雅卡姆多阿萨切尔桑塔雅卡尔。我记得你的全名是这个吧。”

    “正是。”她回应。

    “被荒神诅咒的白之子啊。”天遗族长叹了口气。

    “族长大人,利亚姆愿意前往中原保护马瑞大祭司。”

    “你?为何?”

    “利亚姆这条命本应为祭祀荒神而死,但是玛瑞大祭司救了我,让我苟活了这么多年,如今马瑞大祭司有难,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报答?”

    “你真的愿意前往中原?”

    “利亚姆愿意,以死神伊尔勒格之名起誓。”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的实力,托付于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族长走到利亚姆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此行中原,虽然那里妖怪皆已屠灭,但是尚有危险,我没有什么可以祝福你的,只有一把来自地狱的妖刀要赠送给英雄。”

    “族长大人?难道要?”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族长。

    “没错,天遗部族在屠妖之战后奉命守卫的弑神妖刀恶齿。”族长说完,转过身,从自己的木椅后拉出了一个用青铜链子牢牢锁住的陈木箱子。

    所有的族人都惊住了,他们知道那箱子里的东西到底有多可怕。

    “族长大人,这样真的好么?”守卫们质问。

    “吾意已决,不必再说。”

    “为了一个人,值得么?如果妖刀出世,必会再次掀起腥风血雨啊。”

    “那是从荒神手中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英雄!没了玛瑞大祭司就没有天遗族!你说值不值得?!”族长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缄默。

    再无一人质疑族长,他便将那箱子中的妖刀取出展示。

    它的刀身上遍布黑色的火焰纹饰,在月光下散发着可怕的黑色妖气,宛如从地狱冥府之中淬炼而成的鬼之刃,即使是只看一眼,也会让人胆战心惊。

    “交给你了,勇士利亚姆,这把妖刀的新主人,便是你了。”

    “利亚姆定当竭尽所能,不辱使命!”

    那天,利亚姆背上了恶齿,骑上了阿古带来的白马:鹿蜀,一路向东,追着太阳初生的方向,来到了中原。

37—战乱将行

    (公元378年初春,前秦王苻坚派征南大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守尚书令、长乐公苻丕,武卫将军苟长和尚书慕容率领七万步、骑兵进犯襄阳,让荆州刺史扬杨率领樊州、邓州的兵众作为前锋,征虏将军始平人石越率领一万精锐骑兵出鲁阳关,京兆尹慕容垂、扬武将军姚苌率领五万兵众出南乡,领军将军苟池、右将军毛当、强弩将军王显率领四万兵众出武当,会合攻打襄阳。分三路合围襄阳,总计投入兵力17万。)

    长江上游沔水,梁州外城已然燃起熊熊烈火。

    人们在哭嚎,无数无辜的百姓,灰着脸儿,拖着伤残的断肢,互相搀扶着向城外四散奔逃。

    而梁州刺史朱序,盔甲上披着一身的血污,站在城门正中,仿佛失了神。

    “刺史大人!外城已破,还请速速撤回襄阳防守!”

    两个士卒摸样的人跪在了他的面前,恳求他。

    “不,是本官粗心,没料到这北方蛮夷居然这么快就调到了这么多的船只,让他们攻破了外城。本官失职,罪当万死啊!”朱序跪了下来,望着城外正在浴血奋战的勇士们,流下了泪。

    “大人!如若再不撤退,我们真就顶不住了!现在撤回襄阳,等待支援,还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符坚那厮,纠结北方蛮族,率领百万大军袭来,这大江沿岸,拿什么守这百万人啊?”

    “那就对不住了!大人!”那辆士卒见刺史不为所动,站起身来硬是一左一右拉住他,就要拖走。

    “你们干什么?本官可是这梁州刺史!本官,本官......”

    可是那俩士卒却无动于衷,硬是将刺史大人拖着,从南城门逃出。

    此时的南城门,虽然不如北城门战况惨烈,但也是横尸遍野,死伤无数。

    刺史被架着,目睹了自己的人民被秦军屠杀,还有,在那战场之中格外引人瞩目的家伙。

    他们俩,一位被人驾着站在地上的中年胡子大叔,一位削瘦高挑、骑在黑马之上的少年,在杀生震天的战场上,对视良久。

    他着一袭黑鳞锁甲,腰胯黑背长剑,脚踩凤尾长靴。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凉州刺史朱序。

    朱序的瞳孔因为愤怒而放大,他认出了这个人,这人正是秦军骑兵统领石越,年仅二十岁,便被任命为攻打梁州的先锋,如今,他更是亲斩了梁州两位守将,一袭黑衣上挂满了梁州人的鲜血。

    是石越杀了他的守将,是石越破了外城,是石越毁了他的人民!

    他这样憎恨着。

    “去死吧!北方蛮族!”恼羞成怒的朱序一声怒吼,便要挣脱士卒,去与他拼命。

    士卒一时控不住,朱序挣脱开来,拔出腰间佩剑,便要刺向石越。

    但是,石越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屑地转过马头,往城门内去,仿佛看不见他,又或是完全无视了他这个刺史。

    “别瞧不起人了!来与本官决斗啊!”朱序的小胡子因为害怕而颤栗,但他仍鼓足勇气大吼着向石越挑战。

    石越抬起头,望着苍蓝色的天空,轻轻地说:“风,起了。”

    “什么?”朱序也不解的抬起了头,但他什么都看不到,苍茫的天空上,只有无尽的哭嚎之音,那些都是因为他的疏忽而死去的战士们。

    “别想干扰本官!本官现在就要为将军们报仇!”

    听到朱序的话,石越苦笑一声:“一介文官也想与本将一战?可笑,回去再练两年吧,南阳太守郑裔,已经死了,现在也不差你这一个,本将心情正好,放你一马,快逃吧!”

    “你这蛮子!让本官逃?本官可是这梁州唯一的刺史大人!”

    “哈哈。”石越仰天大笑,连他胯下的黑马也抬起前蹄,不屑地朝朱序吐了口吐沫。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看这梁州城,本将几日能破?”

    “有本官在,你永远也破不了!”

    “好!”他大喝一声,“那你就守给我看看!”

    “守就守!有本事你破给本官看啊!”

    “好啊,那就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战士们,给这刺史让开一条道!让他回去!”他的吼声充满了不可违抗的威严,远远超出了这个年龄所该有的豪迈。

    而那梁州刺史朱序,也被震撼到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视为仇敌的人,居然会放自己一马。他之所以先挑衅,就是奔着死去的。但就像他所立下的誓言,只要有他朱序在一日,这梁州城,秦军就别想破!

    即使饱含羞耻,那天,他还是在秦军让开的一条笔直的道路之中回到了梁州中城:襄阳。

    “梁州告急,快去通告大江沿岸各位守将,还请速速前来支援!”

    载着刺史的求援信,一匹棕黄色的骏马奔驰在大江岸上,一路向东而去。

    梁州以东,为荆州,武陵郡,便在其中。

    “报太守!梁州急件,战况告急!”

    “秦军行至何处?”

    “已攻至襄阳矣!”

    “如此之快?这当如何是好?对了,沔水已经全部被攻克了么?”

    “回禀太守,尚有一地未破。”

    “哦?何地?”

    “沔水北岸,一处土城。”

    “那小小土城为何不破?”

    “禀太守,小人听闻......”

    此时,武陵太守听到的那个土城。

    灰蓝的天空下,无数身着同样一种轻铠的士兵倒在了森林之中,他们的身上,仅中一刀,但那刀痕所斩之处,血色渐黑,邪气明于眼前。

    一位肌肤如雪一样诡异、衣着奇特、暴露的高大女子,手提着一把长刀,正站立于一队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兵之前。即使她是站立着的,也丝毫不减威风和霸气,反而她面前的那些骑兵,个个心惊胆战,怕得直哆嗦。

    “都尉大人!就是这个妖女带着此地守军杀了我们两百多个兄弟,现在我们已经没办法向慕容垂将军复命了。”

    “可恶!你这妖人!”因为战败于一个女子手上,他感到了莫大的羞耻,一时间眉毛竖立,青筋暴起,大骂一声,便驾着马气势汹汹地向她冲来。

    “妖刀恶齿啊。”她却不慌不忙的,闭上双眼,缓缓将那刀身抽出。

    在太阳的光照下,那刀身冒着黑色的火焰纹理,犹如地狱之刃,喷吐出肉眼可见的妖气。

    她明白,只有当妖气浓郁到某种程度之后,才会让妖气变得可视化,而要达成这个程度的妖怪或者妖物,早已不是凡人所能想象的了。

    “伊尔勒格,吾现在就为你献上新鲜的**,满足吧!贪婪的死神。”她低吟,随即,猛地睁开双目。

    一道寒光直射向俯冲过来的都尉,他那滴血的大刀,已经举到了她的头顶。

    生或死,一瞬之间,但她的利刃先于都尉一步,砍过了死门关。

    噗呲

    都尉臃肿的脑袋掉落在了一片黑色妖气的血泊之中,他的脸上仍是那扭曲的愤怒。

    “下面,还有谁要来送死?”她厉声喝道,犹如猛虎下山,啸惊山林。

    那些目睹了兵尉战死的骑兵们,被这吼声一震,皆吓破了胆,丢盔卸甲,四散而去。

    “都尉大人死了!妖女杀了都尉大人!”

    “快撤!快撤啊!”

    战马嘶吼,马蹄乱鸣,那余下的几十人慌了神,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很快,便没了踪影。

    “感谢英雄相救!”她身后的几十个幸存下来的老弱妇孺,皆跪在地上,双手扶地,以首相叩。

    “不必如此,还请起来吧。”她回过头,一个个地拉起了他们。

    “如果不是女英雄搭救,我们全村老少就全死在这蛮族手里了。”在人群中,一位年长的老者抬起了头,眯着眼睛恭谨地问道,“对了,看姑娘体貌异样,并非中原人士,敢问来自何方?又要到哪里去呀?”

    “我来自西域,一路向东而去。”

    “所向,莫不是那武陵郡?”

    “正是。”

38—祈祷死神的降临吧

    “禀吾王,西部各族的军队已经整合完毕,即刻便可挥师南进,攻克晋国大江防线。”

    “好,西线梁州僵持不下,东线彭城已然如瓮中之鳖,现在,只差这中线武陵了,这武陵郡现任太守何人?”

    “禀吾王,打探的情报,现任太守是蜀国顺平候后裔,赵飞赵太守。”

    “顺平候?有意思,那就让慕容垂带着他的八万精兵前去武陵,会一会这顺平候!”

    “遵命!”

    大江之水,随风东流,涛涛不绝,其风所至,皆为晋国之土,然而此时,却无一处不燃着熊熊烈火。

    大江以东,武陵郡郡中太守府。

    “公子,不能去啊,这两日,那青石岗闹鬼!先去的门生已经下落不明,现在可不能去啊!”

    “让开,父上大人已经在筹集兵马准备作战保家卫国,那我也要去找我的好友一同商议。国事当前,大丈夫,必须有所作为,如此,何惧之有?况且我与这妖魔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有何为难于我?”

    “公子,鬼怪可不会在乎什么道理啊,公子,听小人一句劝,可千万不能去啊。”

    “我意已决,管家大人还请回去吧,告诉父上大人,就说,‘虎父可不会有犬子’。”

    “公子啊!”

    望着赵公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管家跪在了府邸的狮子像前,老泪纵横。

    赵公子骑马行到河岸,见到了摆渡的老船夫,便问道:“艄公,可否载我一程,前去那青石岗。”

    老船夫问道:“那里妖魔作乱,去那作甚?”

    “在下要见一个人,一同商议报国之策。”

    老船夫摸摸花白的胡须,叹了口气:“公子可知,那里妖怪的厉害?这两日,已然吃了数人,老朽载过的人,也终究没劝住,葬送于其毒手。”

    “在下可不怕,既然有报国之愿,就不会惧怕于鬼神。况且在下相信,既然那鬼神无所不能,那么在下这意愿,他们必回知晓,无论多么邪恶的鬼神,也都会被在下所感动吧。”

    “呵呵,公子可真是英姿飒爽,英勇非凡呐。也罢,老朽就再载你一程,不过遇那鬼神,可千万不能死啊。”

    “那是自然,在下可要活着,报效国家啊!”

    两人一言一语,好不投机,一时竟有相见恨晚之意。坐于船中,望云色,老船夫从船舱里取出一瓶陈酒,倒于两大碗里,对着赵公子坦言道:“老朽行船六十载,所载之人,无非图富贵、求功名二者,但今日所见公子却不同。公子有宏图大志不畏生死,老朽佩服。公子可是这第二个能让老朽佩服的人。”

    赵公子听闻甚是好奇:“那第一个人是谁?”

    “为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不惧寒冬酷暑,三年间,不间断行于大江东西,江东孙康是也。”

    赵公子一脸惊愕,遂拿起面前的那碗酒,一饮而尽。

    “再来一碗。”他喊道。

    “好嘞,公子可好酒量啊。”船夫大笑着,再次为赵公子倒满了酒。

    可赵公子却面色凝重,无一丝喜色,仿佛有着某种不解的哀愁,盘踞在他的心中。

    他再将那满满一碗酒吞入腹中,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船侧,愤怒地朝着天空挥拳,厉声喝道:“好啊,你孙康,居然瞒着本公子,家里藏了娇妻,怪不得这几日都不再去本公子的百鸟亭,你这厮,是忘了本公子,忘了本公子为你付出的那么多,为那女人去了么!?”

    吼着,头晕目眩的赵公子脚没站稳,晃晃悠悠地眼看着就要坠下大江。

    “公子!”老船夫见状,急忙扶住了赵公子。

    “公子,可千万别这样,儿女情长之事,我们外人,又何必干预呢?”

    不知是因为过于愤怒冲昏了头脑,还是酒入愁肠迷人心智,那赵公子听完老船夫的话,也没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那孙康生是本公子的人,死也得是本公子的魂,本公子这辈子,非他不娶!”

    老船夫一愣,本想安慰,但闻此言,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赵公子,莫非有龙阳之好?”这么想着,但船夫没敢说出口,便装作无事模样,继续撑船。

    天色渐晚,行至一片荒寂的芦苇丛,老船夫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地在其中撑行,待过了那片芦苇丛,老船夫捏了一把汗,把船靠在了岸边。

    “赵公子,前岸便是青石湾,过了青石湾,就到青石岗了,你要找的孙康,便住在那东头。”

    “在下谢过艄公,这是两匹玉帛,还请艄公收下。”说着,他便从腰间掏出了两块上等的好布。

    艄公连忙回拒:“不可不可,公子是为了国家大事,老朽怎能收钱?这钱,还是请公子赏给那些在前线英勇奋战的战士们吧。”

    “那。”赵公子赶忙俯首作揖,行了礼。“在下这给艄公行礼了。”

    “唉,老朽可受不起,这不是要折了老朽的阳寿了嘛?”

    “如果武陵不灭,在下日后定当相报。”

    “那武陵,就托付给公子了。”

    “嗯!”

    走上青石岗的青石小路,赵公子踌躇满志,决心找到那孙康,说个清楚。

    但是,但他踏过一片碎石地之时,却忽的见一阵妖风肆虐而过!

    “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那妖风,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树林中的一具具无头死尸。

    他的脸颊上,冷汗滑落。

    无数的碎叶随着狂风刮过他的脸侧。

    “什么东西?”在狂风之中,他勉强地微微睁着眼睛。

    “嗷呜~!”

    回应他的,是一声震天响的狼嚎。

    “这是!?”他的瞳孔因为紧张而猛地收缩。

    一只大的不可思议的灰白色巨狼出现在他的面前,而在那狼的对面,则站着一只足足有着两层楼一般高的巨型骷髅。

    “呜”巨狼弓着身子,笔尖的肉皱成一团,凶狠的瞪着那骷髅。

    赵公子注意到,那狼的左臂处,血渍明显,仔细看,那里竟包着一块白布。显然是受过伤并被人包扎过了。

    忽然,一阵风吹起他的发梢,那狼就猛地窜起,张开利爪扑向骷髅。

    那骷髅怪,长相怪异,长着人身牛尾,头着犄角,身有两臂四脚。而那两只手臂末端却没有手掌,各自挂着一把沾满血污的短刀。被巨狼扑倒后也不甘示弱,右手举起短刀就要砍向巨狼的脖颈。

    察觉到了危险的巨狼赶忙躲开,退到某个茅草屋前,保持着警戒姿势面对骷髅怪。

    赵公子不解地自语道:“这是?荒骷髅?还有那巨狼是?”

    “荒原狼神之子,千铃。”站在一块巨石顶端的巫婆,手握柏木杖,在狂风之中毅然如雕像。

    “唉?”

    “你是?”

    “在下百鸟亭赵公子是也。”

    “你就是孙康口中的赵公子啊,老妪早有耳闻,百鸟亭赵公子,太守大人爱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今日一见.....还真觉得,一般般。”

    “过奖过奖。”赵公子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毕竟敢说他不帅的,这还是第一次。

    “老妪可不管你是谁,现在这青石岗,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呆的地方了,你还请回吧。不然,就去东面的土地庙,那里有土地神庇护,这荒骷髅,不敢踏足的。”

    “在下来此,是为了见那孙康,见不到他,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找孙康?他就在那土地庙,快去吧,正好需要人去照顾他,还有那白灵。”

    “啊,真的么?那在下先行谢过。”

    “不谢不谢,赶紧溜吧。”

    即使赵公子毫不为死,但见那荒骷髅面容,也是毛骨悚然。如今有了离开的机会,还知道了正是那孙康之处,不走,更待何时?

    赵公子拜过后,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便从远离荒骷髅和巨狼的另一条小路那向东离开了。

    看到那凡人离开,巫婆无奈地叹口气。

    两日前,他们去找荒骷髅,只为了用那荒骷髅引出龙涎香的主人,但是如今,他们却铸成大错,不仅让那可怕的恶鬼再度复生,还让只是凡人的孙康他......

    “唉,这是老妪没有料到,当初就不该让那孙康跟着一块去,老妪早该想到,凡人,怎敢面对鬼神呢?”她愧疚地低下眼眉,举起了手中的柏木杖。“荒原狼神之子啊,为了弥补我们犯下的过错,这个恶鬼必须被铲除!你准备好了么?”

    “嗷呜~”千铃仰头长啸一声回应巫婆。

    “那开始吧!主掌黑暗和死亡的主人啊,吾辈的主人,伊尔勒格!吾辈不再祈求您的宽恕,来吧!掠夺吧!将一切摧毁吧!”

    巫婆在祈求,召唤那来自西域的死亡之神降临,虽然她知道,这样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但她必须这样做,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两天了,这两天里,可死了不少人啊。”

39—骷髅的怨恨

    他是荒骷髅,为了杀戮而复活。可在许多年前,他也只是个被战争摧残的凡人。

    那是多年前夷陵的一晚。

    黄昏时暮,点点灯火,他站立在夷陵沿岸一座小小的营帐中。在他面前,一身横肉,年轻有为的沙摩柯便是他的族长。现在,他们正在一同商讨着即将来临的美好未来。

    “主公下令,明日便能挥师南下,去要这陆逊小儿狗命!这闷热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等明日,俺等五溪族擒这陆逊狗命,向主公邀赏。那武陵便会是俺等的天下了!”

    “明日,可随俺杀敌立功!”

    “哈哈,小子,俺可知道,你看上了俺家的姑娘,俺家姑娘也对你有意思,嘿嘿,等你立了功,门当户对,俺就让你迎娶俺家姑娘,你看如何?”

    “哈哈,快请起吧,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可奋勇杀敌!”

    可是,谁都没想到,一场大火烧没了一切。

    陆逊的茫茫野火烧没了蜀军的百里营帐,烧干了人心,和斗志。

    火肆虐着,黑烟腾腾升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过后,营帐中只剩下一片焦土以及一层灰烬。

    五溪部族的人,呆呆地站在草地上,看着不知何处袭来的吴**队在军营中大肆杀戮。

    “还愣着干啥!杀啊!随俺保护主公!”

    “保护主公!”

    他跟着族长,一路狂奔,见到拦路的,不问是谁,一刀下去,眼前便只有死尸。

    他是武陵郡五溪部族最年轻的勇士,他是族长最看好的战士,他是要迎娶族长之女的男人。

    强健的土色肌肉在战场上挥洒血汗,蛮刀所至,皆化为腐土。

    几乎没有人敢拦他,因为拦他的人,都断了气。

    他像一匹野蛮的雄马,无人可挡,纵横驰骋。

    “小子,你这英勇,可不输当年西乡侯!”

    “唉,小子,你说,要不是你是个哑巴,俺早想把俺家姑娘嫁给你了,哈哈。”

    “小子,唉,小子,你可小心点,别死啊。你死了,俺家姑娘可跟着谁啊。”

    族长说着,他听着,族长去哪,他便跟着去哪儿。

    仅凭他们二人,却已在万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像一头猛虎,无所畏惧,没人动得了他。而族长,却在一次次战斗中逐渐受伤,渐渐地无法站在他身前。他便放慢脚步,站到族长身前,族长指路,他开路。

    他感觉自己越杀越勇,家乡的短刀仿佛是长在他的手上一样,灵活自如。

    但是忽的,他听到了族长的一声惨叫和那些敌人贪婪的目光。

    “快看!是蜀军的蛮族!是沙摩柯!”

    “杀了他,就有大笔的赏赐啦!”

    “快上啊!他只有一个士兵了!”

    可是,吴国士卒却无法料到,这一个人,却能要了他们一群人的命。

    短刀如风潇洒,血色如裙带狂舞,虎眼熊手,一人一刀一阵风。那几十吴军,便全都倒下。

    但他却没有想到,无论自己如何神勇,族长大人,还是中了吴军的暗算。

    他无法挡住那么多的人,那为了金钱,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

    当他终于察觉,回过头,沙摩柯,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俺在这,小子。”沙摩柯虚弱地躺在草地上,胸口处,一抹红带格外显眼。

    他俯身上前,按住伤口,想要制止血流出来,但那只是徒劳之举。

    “小子,俺要死了,和俺们的族人们一起。”

    他忙摇头,握住了族长逐渐冰冷的手。

    “俺只想把俺家姑娘托付给你了,哈哈,小子,你若活着,一定要保住俺家姑娘啊,俺就这一个思念了。”

    “俺的刀,就给你了,记住,俺们五溪族人,以刀为名,以刀为命,俺是沙摩柯,你,是斩无不断的‘鬼牙’!”

    望着消失的太阳,那天,他记住了,他握着的,是沙摩柯,和鬼牙。

    他没有找到主公,听离散的蜀军说,刘皇叔已经往白帝城的方向撤退了。他很失望,不过主公平安,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安置尚且幸存的族人们,他必须肩负起族长的使命,带着他们返回武陵。

    自从一年前跟着刘皇叔起,他便再没回过家乡了。

    沿着大江向东的河道,他们回到了武陵。

    当他踏上家乡的河岸,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敢问,阁下可是沙摩柯部下,‘鬼牙’是也?”那人问道。

    他没有回应。

    周围静悄悄的,如果是往常,五溪族人早应该出来捕鱼狩猎了才对,可现在,河岸边却连一个捕鱼的人都没有,而远处的村庄,也没有了往日狩猎的欢声笑语。这一切,都意味着发生过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阁下可知,刘玄德已经死在了白帝城,现在,这里可是归吴王了。”那人说完,一队身披甲胄、全副武装的吴国士卒便从周围的草丛中冒了出来,捻弓拉箭,对着他们。

    鬼牙下意识的抬起手臂,举起那两把名为沙摩柯和鬼牙的短刀。

    未等弯弓搭上箭,短刀便已先行。

    沙摩柯和鬼牙,如一阵狂风,在吴军阵中肆虐而过。

    他挥起沙摩柯,砍了靠左士卒的头颅,鬼牙低身下刺,穿透了中间士卒的心脏。

    吴军领头的人,看见此状,不由得大吃一惊。

    “壮士,还请停手!”

    可是,鬼牙可不会再听,话音未落,那人的脖颈处便已经血如泉涌。

    看着躺在他脚下,死去的异乡人们,他的内心毫无波动。挥起手,便继续带着族人们向山上的村庄而去了。

    但当他到了村庄,却发现,那里早已经被吴军洗劫一空,留下的所有族人们,已经全被杀害。即使他们手无寸铁,即使他们完全没有参与到战争之中,吴军还是没有选择放过他们。

    他慌了,他想起了他的挚爱,族长托付给他的女儿。

    他心急如焚,把短刀背在背上,急忙在死尸中四处翻找。

    他不愿在其中找到她。但他还是找到了她。

    他跪在她的面前,哭了三天三夜。

    五溪族剩下的族人们,都默默地围在了他的周围。

    “族长大人,你该吃点东西了。”他们劝解道。

    可他不会听的,即使他的身体还活着,他的心却已经死了。

    他要复仇,他忽然站起身来,双目无神的握着那两把短刀。

    “族长大人?”

    “族长大人!”

    即使他的族人在呼唤他,他也一步不停。他要找到那些吴军,像他们对待他的族人们一样残忍地回应他们。

    他的刀,一路砍到了武陵的吴军营地。

    “杀了他!杀了那个蛮子!”他听到了他们愤怒的咆哮,他用他的刀子回应了他们。

    “啊,这是何等的怪物!”

    “不,不要杀我!”他听到了他们的哭嚎,他们无力地呻吟和祈求。

    但他不会停手,他知道,他的族人们也一定这样祈求过。

    他们在吴军的屠刀下苦苦哀求,祈求放过他们。但是,没有一个人听。

    那天,他独自一人杀光了驻守武陵的三百吴军,沙摩柯和鬼牙的刀刃都被鲜血染成了赤红色。

    但他悲伤欲绝,他已经没有了再活着的**。

    夜幕时分,他独自一人走到了大江河岸,望着流淌不息的滚滚江水,悲伤地落下了泪,然后跳了进去。

40—伊尔勒格的诅咒

    狂风肆虐,人在奔逃。

    千铃咬紧牙关,于血泊中挣脱。

    她还记得两天前,因为疏忽,那荒骷髅从封印中逃出,一路追着他们的痕迹追杀到了青石岗。

    因为她而死了多少人,她不记得了。当她忏悔着跪在土地婆的面前,本以为的惩罚,却只是无奈与失望地抚摸。

    如果土地婆惩罚她,她还会好受些,但是如今,无论她再怎么忏悔,都换不回了。

    她的父亲,是曾经名震一方的大妖:荒原狼神。而她却只是个小妖怪,小到连荒骷髅都无法战胜,小到连人话都说不出。她想去开口乞求责罚,但是如今,除了在荒骷髅的刀下寻求解脱,她已再无他求。

    第三日的黄昏即将来临。

    如果再不能杀死荒骷髅,那么,就无法按时引来那龙涎香的主人,就无法向孙康交代。

    即使他恨孙康,但是......他的死亡,却是她招致的。

    “嗷呜~!”她的牙齿咬在硬邦邦的白骨之上,胸膛被利刃穿插,刺痛感涌上大脑。

    荒骷髅和灰白色的巨狼千铃啊,扭打在碎石嶙峋的坡地上。即使她无法战胜荒骷髅,她也知道她在做什么,她需要为那萨满施法拖延时间。她必须拖住荒骷髅,即使会死。

    “主掌黑暗和死亡的主人啊,吾辈的主人,伊尔勒格!吾辈不再祈求您的宽恕,来吧!掠夺吧!将一切摧毁吧!”

    巫婆吼声如雷震,响彻云霄,忽的,从那薄云顶端,降下一道黑注!

    黑暗之中,一个恐怖的面容降临人世。

    两只雷鸣尖角,两排血色恶齿,狰狞已无法形容,那简直是地狱深渊的真容。

    伊尔勒格,掌管死亡的黑暗之神。萨满一族的所有人死后都无法挣脱的命运,是灵魂被伊尔勒格所吞噬,永世不得超生。而召唤伊尔勒格的代价,便是将这一命运提前。

    但即使如此,她也毫无怨言。

    毕竟,除妖七十载,杀生无数,早已经没有什么对生的渴求。

    青石路上妖魂三千,皆为她所封印,而这只荒骷髅,却是她这辈子唯一没有一战收服的妖怪。

    在此刻,这两位,一只血狼妖,一位萨满,达成了共识,即使倾尽全力,也要灭此妖!

    伊尔勒格张开了他的双臂,死亡的气息从天上直压大地。

    “荒原狼神之子!”巫婆一声吼,仿佛心有灵犀,千铃便已知道她该做什么。

    挣开荒骷髅的手足,千铃避到了一旁。

    那荒骷髅歪斜着站起身来,扭动诡异的头骨,低吼一声便要再向千铃袭来。

    就在这时,伊尔勒格的气息却朝着荒骷髅扑面而去。

    还没有察觉到的荒骷髅抬起了头。

    伊尔勒格的双手触及荒骷髅的身体,顷刻间,神力于大地上爆炸,一道强有力的冲击波向四方冲去!

    荒骷髅哀号一声,赤色的眼睛渐渐没了神。

    它倒下了,在发狂屠戮了无数之后,终于倒下了。

    它手中沾满血污的沙摩柯和鬼牙,终于能够停歇了。荒骷髅一死,它们与荒骷髅手臂的妖力链接便断开,从青石地上滑过,落到了一旁。

    “一切都结束了。”巫婆抬起头望向伊尔勒格,脸色意外的平静。

    “祭祀~献给我灵魂吧~”宛若虚无的伊尔勒格,转了方向,向着巫婆袭来。

    “嗯,老妪的这条命,也到头了。”她松开柏木杖,朝向伊尔勒格张开双臂。

    千铃呆呆地看着,她知道,如果死神伊尔勒格触摸到了巫婆,那么她的灵魂就会被带走,永世陷入轮回,在伊尔勒格的掌控中不得超生。

    但是,她即使想阻止,也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她曾经视为仇敌的萨满,如今,却在她的面前,将由别人带走。

    “嗷~!”她悲嚎着仰天长啸。

    眼看伊尔勒格的双手就要触及到巫婆。

    一股浓郁的刺鼻妖气突然涌入千铃的鼻腔,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只见,一道冲天的黑色妖气拦在了伊尔勒格手前,挡住了他。

    伊尔勒格很不愉快的转过头去。

    一道寒光先至,随后,妖气从天而落。

    一把冒着黑色火焰的长刀,由他的头顶刺下,贯穿了他的头部。

    伊尔勒格哀嚎一声,化作黑烟四散而去。

    巫婆大吃一惊,向那来者看去。

    “天遗族,利亚姆玛琪雅卡姆多阿萨切尔桑塔雅卡尔,救驾来迟,还望玛瑞大祭司恕罪。”利亚姆双膝跪在巫婆面前,手上握着仍在散发可见妖气的可怕妖刀:恶齿。

    “荒神的白之子?你怎么会?来中原?”

    “遵族长之命,从战乱中确保大祭司安全。”

    “你刚才,砍了死神伊尔勒格啊!”

    “利亚姆明白。”

    “唉。”巫婆叹口气,走上前去扶起利亚姆,“请起来吧,你为老妪承担了一半的诅咒,老妪该如何回报?”

    “唉?”利亚姆一愣,她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诅咒的事情,她只是觉得该砍那伊尔勒格,便砍了。

    “你不知道伊尔勒格的诅咒?哦,吾爱,你这......”

    “利亚姆虽不知,但大祭司曾从荒神手中救下利亚姆的命,利亚姆即使百死,也毫不推辞。”

    “这可不是死那么简单,你知道的。”巫婆说。

    忽的,一阵风起,那本该消失了的伊尔勒格居然再次出现,在她们面前扭曲的狂笑后,渐渐散去。

    “这是?”利亚姆看得呆住了。

    “死之神可不会死,他没有形体,无法战胜,他是人心的恐惧,他是死亡的主宰。如今你斩了那本该带老妪前往地狱的分身,那么你也要承担一半的诅咒:身体会刻上伊尔勒格的印记,今生今世,永远成为伊尔勒格的仆从,不得解脱。”

    巫婆话音刚落,她们俩的身体便开始发生了变化。

    巫婆苍白的发梢渐渐被墨色的神力包围,已经衰老了的皮肤表面冒出了大量肉芽。她身上的那些老年斑和黑痔,渐渐地在神力作用下开始脱落。

    她满是血丝的眼瞳变得清澈明亮,活像十五六岁的少女之眼。

    弯曲老化的骨骼也被神力作用下撑起,旧的指甲脱落,新的亮闪闪的指甲生出。

    巫婆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利亚姆看得胆战心惊,望而生畏。

    忽的,那神力也包围了她的口鼻,她一时竟无法呼吸,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

    她难受,窒息感让她的意识模糊,她想到了死,立刻举起恶齿便向自己的腹部猛地刺去。

    血流了出来,她安心的放松了。但是,那头晕脑胀的感觉很快便再次袭上大脑。

    然后,一股瘙痒感猛然袭来,宛如几万个虱子和跳骚在身上起舞,让她发疯似的在地上打滚。

    腹部那被恶齿砍出的伤口,居然在神力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这就是,诅咒。”巫婆站了起来,不,不能说是巫婆了,因为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模样。

    年轻健壮的白皙**,在黄昏的橙色光芒中显出柔和美丽的光泽,宛若樱花瓣稚嫩,她眨巴眨巴如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叹了口气:“我们,此生此世不再会享有老去和死的自由,所有的一切,都被伊尔勒格夺去了。这幅外貌只会保持十六岁的模样,永远不会老去,这便是,伊尔勒格的印记。”

    利亚姆也站起身来,捂住有着爆裂痛感的眼睛,跪在了玛瑞面前。

    “利亚姆,也.....啊......!”她松开双手,绞痛让她忍不住地大叫。

    她原本只及脖颈的淡棕色发梢变成了玄色,并如流水般一伸而下,滑到了翘臀之上。身上那无数象征野性和力量的肌肉也在神力中淡去,留下了奶色的平滑肌肤。

    “这是什么?”她睁开双眼,一道神光于其中射向天空。

    当她的意识渐渐恢复,她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变了个模样,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不像一个整日挥刀的战士。

    “现在,你我都是伊尔勒格的侍从了。”

41—她的母亲是只猫

    “荒原狼神之子,随老妪一同!”

    “嗷呜~”

    青石湾北方便是大江下游的河岸,巨狼千铃背着那荒骷髅,来到了这里。精神焕发的玛瑞和利亚姆则带着一身的图腾,有牛骨有龟壳。

    “话说,现在我是不是不该用老妪这个自称了?”

    “利亚姆觉得,用‘小女’比较好吧。”

    “你是中原人么?那就‘我’了。”

    “利亚姆觉得,大祭司说的都对。”

    “荒原狼神之子,你怎么看?”

    “嗷呜~”

    渐渐变黑的晚霞中,两人一狼,站在波光粼粼的河岸边耐心等待着什么。而那具荒骷髅,则被扔在了一旁。

    站立于微风中,玛瑞墨色的长发随风飘散,美妙的仿佛玩偶一般靓丽的脸儿在霞光中散发着年轻的活力。不过若说这是玩偶,那也得是巧夺天工的鬼斧之作。利亚姆伸了个懒腰,小巧精致的胯部没有顶住已经有些松散的黑鳞短裤,一阵风儿轻吹,春光忽的乍泄。

    “呜啊~!”利亚姆急忙捂住下体,小虎牙也在紧张中冒了出来,脸儿一片娇红。

    “衣服不合适了?也是,我的也很松垮。”玛瑞摆摆手,披在身上的破旧大衣从两肩上滑开,漏出薄樱色的小小肩膀。

    “那这该怎么办啊,大祭司大人!”

    “能怎么办,灵力能降妖除魔,但可不能造形化物,这边只有这一个妖怪,你找她咯~”玛瑞说着,指向了千铃。

    “呜?”千铃指指自己,一脸的错愕。

    “你不是妖么?造形化物啊!”

    “呜......”千铃趴在地上,脸儿扭向了一旁。

    “大祭司,这个妖怪是?”利亚姆一边提着短裤一边问到。

    “利亚姆还不知道吧,这是荒原狼神之子,也就是那个传言中和凡物好上了的大妖怪。”

    “凡物?”

    “好像是......一只猫?”

    “唉?一只猫?”

    “嗯,一只猫。”玛瑞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千铃坐不住了,张开血盆大口就朝着她们俩大吼一声:“嗷呜!”

    “真可爱呢。”玛瑞却一点也没被吓到,反而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呜”千铃难受得把头埋到了玛瑞的胸中。

    丰满的年轻胸部充满了弹性,千铃蹭了蹭,一脸的沉醉。

    “即使血统不纯也没什么问题的呀,就算荒原狼神之子有一半的家猫血统……你也……”玛瑞眉头一皱。

    “大祭司,荒原狼神是男性?”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有可能血统是那猫的……”

    “所以才会这么弱吗?”

    千铃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这些话她都听得懂。她知道自己的血统不好,小时候一直遭到其他妖怪的耻笑,她也因此恨过父亲,但是……

    她的祖母,诸神之主,至高之神西王母曾告诉过她:“无论如何,你都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都是西王母的子嗣,都是血狼妖一族。”

    因为西王母的仁爱,她才能接受父亲,才能忍受自己的血统,活到现在。

    她无力地垂下头,悲伤地趴在地上呜咽。

    “好啦好啦。”玛瑞摸摸千铃的脑袋,“荒原狼神之子即使弱小,也是拥有神格的荒原狼神的孩子。你可要比那些已经灭亡了的小妖怪强得多啊,你的妖气,日后会显现出幽蓝色,那是妖力向神力趋近的象征。”

    “嗷……”千铃应了一声。

    “大祭司变得柔和了许多,利亚姆见过的大祭司,一见到妖怪,就是要动手的。而如今,居然能和这小妖怪相处得如此融洽。”

    “哈哈,我老了,看得多了,除了那么多妖怪,总觉得,他们和人都差不多,再杀生,恐怕于心不忍。”

    “大祭司所言极是。”

    “不过你这妖刀,我即使不看,也总觉得的慌。”玛瑞说着,眼神撇了撇利亚姆背后的恶齿。

    利亚姆回过头,背上背着的恶齿还在刀鞘中,却已经散发出了黑烟似的可见妖气。

    “斩杀了神的妖刀,这东西可得小心使用。”

    “利亚姆明白。”

    谈话间,群星便已来临。玛瑞伸伸懒腰,捶捶肩膀,做出一副要大战一场的架势。

    “那东西会来吗?”利亚姆问道。

    “本祭司收了钱,就会兑现承诺,那东西,一定会来。”

    “嗷?”千铃听的头都大了,“那东西”是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随着玛瑞来此,是为了用荒骷髅引出一个拥有龙涎香的大妖怪,但那妖怪是什么,她可不曾了解。

    大江以东,靠着海岸,经常会有许多海洋生物因为迷路而来到这里,但是很快便会因为无法适应环境而离去。

    不过有一物,却能够漠视自然法则,或者说,她即是法则。

    随着夜幕降临,大江由东向西翻起了一反常理的不可思议的巨大浪涛。并且还在越渐越大,仿佛能够吞灭天地的恶魔就在其中。

    千铃提起精神,谨慎地盯着东方的江水。

    忽的,那浪涛一转方向,突然朝着青石湾而来!

    “要来了!”玛瑞大喝一声,双手运起灵力,周身的那些图腾便缓缓飘浮升空。

    重新获得年轻身体的玛瑞,灵力也因此大有成长,如今的她,已然回到了曾经战胜了荒神的巅峰时期。

    那时候的她,不畏天,不畏地,中原大地上,再无一人能与之对抗。如果和凡人争斗,甚至能够轻轻松松毁灭一座坚固的城池。

    她只挥挥手,那爆满而充盈溢出的灵力便四散开来,灵活自如地操控图腾在半空中自由翻飞。

    “吾辈先祖,助我一臂之力吧!”一声大喝,那数十个各不相同的图腾便倏然立起,一同飞向大江上空。

    巨浪和图腾迎面相撞,惊天的浪涛居然被这小小图腾一下子冲散,变得无力,轻轻拍在玛瑞脚下,甚至连她的草鞋都没有沾湿。

    待浪涛平息,那大江水中,一个巨大的影子渐渐浮现。

    利亚姆俯身上前,望了望。但随即面露惧色,本能的向后连连退去。

    玛瑞淡淡地说:“看到了吧?这就是龙涎香的主人。”

    “并非巨龙,而是更可怕的东西。”利亚姆向后退缩,尽管她勉强保持住了冷静,但她的双脚还是抖个不停。

    那简直就是大江的化身!

    宛若藏于江底的泰山之巅,当她的真容现于人世,没有人还能镇定。深渊的气息扑面而来,就是飓风在其前也会自愧不如。

    她的吼声宛如群星坠于大地,仅仅气浪便将利亚姆冲倒。

    巨浪扑向河岸,整个青石岗都被水流洗刷。玛瑞抱紧利亚姆,趴在地上,死死抓住了脚旁的一棵树。千铃没来得及反应,被水流冲出老远。

    她喘息着躺在某个树梢,忽的,那树枝无法支撑她的重量,便一屁股摔到了碎石地上。

    她快速甩动身体,甩干了毛发上的水珠。抬头向河岸看去,那东西简直就是一座巨山!

    “凡人,找我,何事?”声若雷鸣,大地震颤,这不只是充满了力量,这简直就是力量的化身。千铃的耳畔仅是听到了,就已经颤抖不已。

    玛瑞急忙站起身来,挥动双臂:“伟大的巨鲸之主啊,海洋的神灵,利维坦!吾辈在此为您献上最好的祭品!”

    “哦?”利维坦好奇地朝河岸探了探,她看到了那具荒骷髅。

    即使荒骷髅已经死去,它的尸体仍然在散发着对巨鲸之灵来说,相当美味可口的妖气。

    “我很喜欢。”利维坦说完,张开嘴,一股可怕的力量便朝着千铃她们而来。

    玛瑞双臂撑地,灵力由双臂向四周波散:“无上诸神,庇佑吾辈!”

    这次灵力所产生的魂盾远比她之前抵挡荒骷髅用的那个大的多。

    暴风降临,骤雨紧跟其后。

    千铃望着翻滚不息的大江,心儿乱颤。

    无数的白色虫灵从利维坦的口腔中冲出,眨眼间便将荒骷髅整个包围。在他们叽喳的吵闹声之中,那荒骷髅的骨架便在千铃的眼前像泡沫似的逐渐瓦解。

    “味道很好,凡人,我喜欢你的祭品,说吧,你渴望怎样的赏赐?”

    “赐给吾辈您高贵的化物,龙涎香吧!”

    利维坦的赤色巨眼猛地收缩:“你想要龙涎香!?”

42—被掳走的千铃

    狂风凛冽,暴雨洗刷着玛瑞和利亚姆的脸庞,千铃趴在岸边,扬起头神情专注地盯着那巨鲸之主。

    “难道海洋的主宰,世人畏惧的巨鲸之主利维坦,会在乎这一点小小的恩赐么?”

    “不,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利维坦能化作人形,那么她现在的脸色一定很红吧。

    “那,至高的神明所谓何事?”

    “今天......”利维坦扭扭捏捏的,尾巴羞涩的甩了甩,把江面掀了个个,“不太方便。”

    “呃......?”玛瑞愣住了。

    “嗯......但是身为海洋之神,吾还是会给你们赏赐的,那就......除了龙涎香,其他的东西可以么?例如......一座城池,一个国家什么的?”

    “这个......”玛瑞托住下巴,沉思良久,转过头问了问千铃。“荒原狼神之子,你怎么看?”

    千铃趴在河岸边,双手托住腮部,一脸幽怨地看着玛瑞,那小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咯~”

    “虽说这一座城池,一个国家什么的比不上龙涎香,但是......也不错啊,这......”

    玛瑞即使变回了年轻的身体,对金钱的执念还是非常深厚。遇到这个千载难逢的发财的好机会,自然不想放过。

    “呜~!”千铃砸咂舌,朝着玛瑞吼了一声。

    “好啦,知道啦,这是答应那书生的事情,唉。”玛瑞无奈地叹口气,抬起头望向利维坦。“巨鲸之主啊,吾等不要别的赏赐,只求您赐予我们一点点龙涎香就好!”

    “这个......那行吧,待吾唤来海鸣,看他有没有。”

    “嗯?”众人一脸茫然。

    “来吧!吾之子,西之海君王!”利维坦一声咆哮,整条大奖都在翻腾!

    在翻滚的浪涛中,一点小小的妖气从江面正中漏出,千铃敏锐的鼻子察觉到了这点,她好奇地嗅了嗅,随即便跳进水中,往那游去。

    “荒原狼神之子,你干什么?”

    “呜~嗷嗷~!”千铃回头朝向玛瑞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大祭司,那个妖怪......”利亚姆凑到玛瑞身旁,玛瑞便拉住了她的手儿。

    “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吧,毕竟是血狼妖一族,闻气味还是蛮厉害的。”

    千铃在动荡的水流中搜寻,靠着那引以为傲的鼻子,她找到了利维坦身后的一个小东西。那东西双脚踩在水面上,周身散着淡黄色的微光,像是萤火虫的光。但那外形却像是一个人类。

    千铃眯了眯眼,仔细地嗅了嗅,随即呲牙咧嘴,面露凶光。

    那东西虽然是个人类,但是妖气却足有千铃的数十倍,荒骷髅的两三倍。

    本能让她神经紧绷,浑身的肌肉都保持在一种随时能够迸发的状态。

    “小狼?”那东西却先开了口,声音意外的很是甜美。

    “嗷呜?”千铃歪歪头,放慢了速度。

    “来,小狼,我想摸摸你。”那声音就像是幼时母亲的轻语,睡去时芳草的摇曳,清澈溪水的缠流和甜美沁心的美梦。千铃着了魔般,紧绷的肌肉一时全都松了下来,舌头也不受控制的自己伸了出来,表情迷离的仿佛中了迷药。

    “乖~”

    清风拂过她的毛发,过于放松的身心让千铃的巨狼形态瓦解,变回了身高不足四尺,仅仅有常人腰高的小萝莉外貌。

    “哇,小狼是女孩子呀?”那人伸出了手,将毫无抵抗的千铃一把抱了起来。

    因为狂风和暴雨,大江上一片昏黑,岸上的玛瑞和利亚姆完全看不到千铃的状况。

    她们有些焦急,便朝着千铃的方向大喊,可是千铃却再没回应过。

    “海鸣,你去那岸上,赐予那些凡人一点龙涎香,我们之后便要返回西之海,冥沟线的家伙们还要按时清理。”

    “哦~”那东西回应了利维坦。她脚下的水面变了形状,腾起了蛇身一般的水柱,将她托了起来。然后来到了玛瑞她们的面前。

    “你是?”玛瑞顿感不妙,双臂下意识的运用灵力,一道无形屏障便在她们身前形成。

    “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那东西抱着睡去的千铃,落到了地上。

    千铃湿润的长发浸成了一团,像一条长长的马尾,从脊背上滑到了胸前。她的眼睛闭着,小嘴儿有些局促的呼着热气,两只小虎牙儿在那东西的微光中若隐若现。

    “小狼的毛毛都湿了,她需要干净的舒适环境,母上大人!”他回头喊道。

    “好的,需要转晴是吧。”利维坦应完,身体轻轻翻腾,整个大江面上便都冒出了浓墨色的妖气。

    “以吾之名,乾坤颠倒之术!”一声震吼,天地俱裂。

    诸云消散,诸风停歇,群星涌现,风雨皆停。一时间,暴雨竟被妖力左右,散去了。

    “就是天帝也不曾能做到这些。”利维坦的力量让玛瑞都感到不寒而栗。

    “现在可以了吧,海鸣。”

    “谢谢母上大人~”

    晚风吹动玛瑞的发梢,她面前的光渐渐散去,她终于能看清那个人。

    那是如同茫然白雾一样的气息,摸不着头脑的妖气绕着身体而发出光芒,他的肌肤是蜡烛光的鹅黄,透着微微的白。头发更是内焰般的奇特颜色,而且还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我是海鸣,大海的孩子。”他说。

    “大海的,孩子?”

    “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哦。”他的笑容看起来单纯而又温柔。

    “请多关照。”玛瑞抬起手想要抚摸他,但是在即将触碰到的一刹那,本能的退缩了。

    “嗯?”海鸣不知所以的也试着伸了伸自己的小手儿,但却发现无法触及玛瑞。

    “你不是妖怪?”他有些惊讶。

    “我是萨满。”玛瑞说。

    “萨满?人类?”

    “嗯。”她点点头。

    “这不是我的本体,海鸣现在呆在别的地方,现在的这个人类外貌是海鸣的分身。海鸣的分身无法触及妖怪之外的生命。”

    “原来如此,怪不得妖气远不及巨鲸之主。”虽然玛瑞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但她面对海鸣还是有些战战兢兢。

    “海鸣的母亲是所有海洋的主宰,而海鸣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妖怪。”

    “你不是西之海君王嘛?以后会变得更强的。”

    “那些......海鸣又不想要,海鸣只想和可爱的小狼一起玩耍。”说着,他黯然神伤地摸了摸怀里的千铃发梢。

    玛瑞笑笑:“是么,看她的样子,她也很喜欢你呢。”

    “不,海鸣只是用妖术魅惑了小狼,海鸣想把小狼带走,变成海鸣的东西。”看起来十分单纯可爱的海鸣居然一本正经的说出了如此可怕的事情,玛瑞一时竟怔住了。

    “那个......你怀里的是荒原狼神之子。也就是和令堂同一神格的大妖怪之子,怎么说好呢......应该是和海鸣你同一身份的。”玛瑞急忙解释,她可不想千铃就这样被人莫名其妙的带走了。

    “啊?”海鸣显然是没听懂,歪歪头接着问道。“和海鸣同一身份,也就不是小狼么?”

    “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吧。”玛瑞挠挠头,顿了一下。“而且,如果你带她走的话,会有真正的神明找上门来的。”

43—大荒邪神与白之子利亚姆

    “即使如此,我也要带小狼走,母上大人是现在这世界上最强的神,这点毋庸置疑,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满,那就尽管来找我好了。因此,我将在明日午时,赐予你们无上的龙涎香,到时候来此取吧!”

    海鸣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江面便从中裂开了一道谷口,两侧的水流朝天而去。一道水柱伸到了海鸣脚下,将他托了起来。

    他高高在上,俯瞰着大地,用一种无比高傲的语气说道:“小狼是我的。”

    玛瑞仍是一脸平静,但双手却已攒成拳头。

    利亚姆俯身上前,在玛瑞耳畔低语:“大祭司,要不要我去砍他?”

    “不,不要送死。”玛瑞拉住了利亚姆。

    “母上大人,我们回去吧。”海鸣说着,便驾驭水柱转身离去。

    “这可不妙。”望着被海鸣带走,一脸痴醉、已经没了意识的千铃,玛瑞忧心忡忡。

    “大祭司,我们......”

    “只好明日再来此地,现在先回吧,去找土地神,先道个歉。”

    利亚姆抬头瞟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海鸣和利维坦,轻声应道:“嗯。”

    回到青石岗,玛瑞和利亚姆看到了一路的水草和淤泥,无数的民居都倒塌,许许多多的村民无家可归,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利维坦的翻腾让整个村庄都遭了殃。

    “所谓的最强神明,海洋之神利维坦。”玛瑞讽刺般的笑了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妖怪。”

    “但却远比天帝他们好很多不是么?”利亚姆插过话。

    “呵,是啊,远比天帝好得多。”

    “那只狼妖怎么办?”

    “我们丢了荒原狼神之子,土地婆一定会怪罪下来,虽然我平日里和她没什么交情,但她可是真正的神明,如果怪罪下来,我们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会死么?”

    “傻瓜,我们现在是伊尔勒格的侍从了,可不会死去,即使**被毁,我们的灵魂也会因为诅咒而重返人世,永世如此。”

    “那么......”

    玛瑞抬起头,望着数量渐稀的群星,神情庄重:“丢了情义的,可远比吾辈的性命重要。”

    回到家,推开被海草缠死了的木门,玛瑞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床铺上,随即伸开双臂,仰面朝天。

    利亚姆则把背上的恶齿卸下,坐到门前的石阶上,迎着月色用一小块撕开的旧布擦拭着幽黑的刀面。

    她一边擦拭恶齿,一边想着自己和玛瑞大祭司的往事。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大祭司了呢?自从五十年前大祭司干掉西域的大荒邪神终结屠妖之战后,她们便再没见过面。想到这,她不由得笑了笑。

    她是被荒神诅咒的白之子,皮肤永远是骇人的雪白,远比常人老化的慢,肌肉也要比常人强健的多。

    擦完刀身,她将恶齿放在脚边,趴下头轻轻抚过自己的小腿腹,现在的皮肤是多么柔滑呀。而以前的她整个就像一只健壮的野牛,完全没有女性应有的魅力。

    “大祭司?”她回过头望望已经躺在了床上的玛瑞,但是却没有听到回应。

    “睡了么?”她眯了眯眼,将恶齿放到门旁的木柜子里,那柜子里摆放的满满的各种骨质图腾。

    利亚姆俯身趴到床上,将脸儿贴到了玛瑞的脸侧,小心翼翼地倾听她美妙的呼吸声。

    “五十年前的大祭司,也差不多是这幅摸样吧。”她说着,伸出手轻轻抚过玛瑞的发梢。

    “利亚姆能遇到您,可真是太好了呢。”她会心的笑了,然后整个身子爬到了床上,缩着身体,与玛瑞抱作一团。

    第二天的朝阳升起。

    当玛瑞擦醒迷糊的眼睛,利亚姆已经坐在桌子旁,为她准备好了一桌子的美食。

    “海神带上来的水产货,珞狮和刀鱼,以及......大闸蟹。”

    “利亚姆,你......”望着一桌子形色各异,鲜香扑鼻的美食,玛瑞的眼睛都直了,“你怎么会做这些的?你不是这些年一直待在西域么?”

    利亚姆害羞地掰掰指头:“以前有和邻族到过北方的大河那协助放牧,也就学会了一点烹饪河鲜的做法。”

    “好厉害啊,利亚姆,你会是个男人都渴望的妻子的。”

    “不......”利亚姆咬住嘴唇,有些委屈。“利亚姆可不喜欢那些男人。”

    “唉?”玛瑞一愣。“你刚才说了什么?”

    “利亚姆......”她小眼儿闪出点点泪光,一把抱住了玛瑞。

    “利亚姆喜欢大祭司啦!”她大喊着,就要把玛瑞推倒。

    “唉?”玛瑞一开始下意识的还想要反抗,但是渐渐地,她也发觉自己或许没有什么理由阻止这个小家伙,便也就任着她来了。

    利亚姆见大祭司不再反抗,便也大了胆子,搂住玛瑞的腰就把她抱上了床。

    如今的玛瑞身形远比利亚姆小得多。即使利亚姆也回到了十六岁的外貌,但那时候的她便已经远超常人的高大,玛瑞在她的面前更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利亚姆。”被紧紧抱住的玛瑞喘着气,轻声喊道。

    “嗯?”利亚姆趴在玛瑞胸上,贴着她的脸儿。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想了?”

    “大概,就是大祭司救了玛瑞之后吧。”

    “是么......那时候的我......可完全没想过,日后会发展成这样子。”

    五十年前的西域荒漠,有一个震慑四野的可怕邪神:大荒邪神。他是荒神教派邪恶信仰的产物,是诞生于人心的妖怪。常年以来,他一直蚕食着西域人民的精神和血肉。他现身的祭坛,总会只剩下数具干枯的尸体,连一滴水都不会剩下。

    他是屠妖之战中最后剩下的邪神,除掉他,历时数千年的屠妖之战才会真正结束。

    为了对抗大荒邪神,天帝的遗民:天遗萨满部族,便全体出动,在大荒漠中布下了史上最大的结界。

    一个横跨整片沙蝎丘的巨大除妖法阵,凭借萨满的鲜血所绘制的结界,能够完全封锁大荒邪神的行动。

    但是召唤大荒邪神出现,却需要一个活祭。

    利亚姆,便是被选中的少女。

    那时候的她,绝望无助,但是为了部族的使命,她无怨无悔。

    她的父母,会因为献出了她而得到最好的赏赐,让她的弟弟们得到良好的照顾。

    她孤单的在十字木架上待了三天三夜,哭声传遍了整个沙蝎丘。

    当大荒邪神终于出现,她已经哭晕了过去。

    长有千足,千手,巨大触须和獠牙的荒神,出现后便直奔利亚姆而来,千足扎进利亚姆的皮肤,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利亚姆的皮肤因为印记的关系,由原先的健康麦色变成了病态的惨白色,而且会维持终生。她成为了白之子。

    利亚姆本该在那场献祭中死去,但是玛瑞大祭司却及时出现,制止了祭祀的继续。

    玛瑞告诉了其他人,如果大荒邪神得到完美的祭品,他就会变得无法战胜,而利亚姆就是“完美的祭品”。

    失去祭品的荒神暴怒,发狂袭击周围的天遗族族人,他们虽然也精通除魔之术,但是面对凶残暴虐的大荒邪神,只能束手无策。

    一时间天遗族死伤无数,哀嚎遍野。

    就在这时,玛瑞站了出来,于大荒邪神的毒牙和邪力之中拯救了天遗族,成为了名震西域的封之神语师。

    而利亚姆在那之后便一直跟着玛瑞四处流浪。直到玛瑞要去中原时才将尚且年幼的她托付给了当时天遗族的族长代为抚养。

    时至今日,利亚姆终于又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玛瑞大祭司,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想到过往种种,玛瑞定下心来。她轻轻搂住利亚姆,小嘴凑到了利亚姆的耳畔,小声地说了一句,利亚姆的小脸儿刷的一下便红了。

    “真的么?”利亚姆不敢相信地看着玛瑞的眼睛。

    “嗯。”玛瑞点点头。

    “利亚姆也想永远和大祭司在一起~!”

    “喂!别压我!要死啦~!”

    “不嘛不嘛~”

    “咳咳!”

44—短暂的相拥与悲剧的开始

    大江之地,水泽四方,武陵下游百里,皆为水道。青石湾靠最东北,紧挨下游,再往右几十里,即为大江入海口。

    利维坦带着海鸣回到了海洋,但是一路上,也冲垮了沿岸河堤。

    风雨过后,大江沿岸的人们都走出了家门,站在被冲垮了的河堤上,茫然地看着水流向村庄四处蔓延。

    玛瑞和利亚姆从床上起身,打理有些凌乱的长发,相互依偎着靠在床脚。

    “你的这身,会不会露太多了。”玛瑞打量了一下利亚姆的奇特装束,说道。

    “是么?利亚姆倒是没觉得,沙蝎丘那地方白天很热,晚上又很冷,不过因为荒神的诅咒,利亚姆不怕冷,倒是挺怕热的。”

    “所以才穿了这么少?嘛,现在到了中原,换上中原的服装吧。我这里还有些年轻时候收藏的宫廷服装,正好,现在的我们可以穿上了。”

    说着,玛瑞便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了两件那时候特有的一种汉服样式:带有对襟的款袖上衣和束腰长裙。

    玛瑞站起身来,双手一楼,套上了淡粉色的有着细碎花瓣刺绣的上衣,然后双膝一弯,将长裙拉到了纤细柳腰上。

    “利亚姆,帮我把那淡色帛带拿来,系上。”

    “谨遵大祭司教诲。”利亚姆一本正经的走到柜子那拿起帛带给玛瑞围上。

    “不用话说的这么生硬,我们俩的关系......”玛瑞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脸儿一红,故意咳嗽了一声。“咳咳,你还是喊我玛瑞吧。”

    “玛瑞?”利亚姆的手儿停在了玛瑞的腰上。

    “嗯?”玛瑞回过头,正好和利亚姆四目相对。

    “嗯......”利亚姆一脸羞涩的低下头去,埋头系着帛带。

    系完,玛瑞看了看自己的裙下,踮起脚尖赚了个圈圈,那淡色裙摆上挂着的碎花小绳便随着舞动摇曳。

    “可爱么?”她的笑容中充满了年轻的活力。估计没有人能想得到,就在昨天,她还是一位老婆婆吧。

    “可爱死了。”利亚姆笑着答。

    “那么。”玛瑞突然抓住了利亚姆的双臂,抱住了她,不过她忽然发现自己的个头远比利亚姆小得多,完全拉不动她。

    “那么?”利亚姆疑惑地问道。

    “你给我躺下啦!“玛瑞一声大吼,使出全身力气才将利亚姆推到床上。

    “唉?”利亚姆一脸茫然。

    “换上这件!”说着,玛瑞便要对利亚姆动手动脚。

    微风轻吹,玛瑞拿起了另一件火红色的短裙样式。裙角的缀边花饰在利亚姆健美的腹部上一划,那短裙和衣裳便已经穿在了利亚姆身上。

    “站起来看看吧。”

    微风和煦,利亚姆高高的个子配上短短的裙子,只及大腿的赤色缀边下露着洁白的柔嫩小腿。

    匀称的骨骼,强健的身姿,利亚姆就像上天所创造最为完美的人类,同时有着男性的刚毅和女性的柔美。

    “多好看呀。”玛瑞绕着利亚姆,赞不绝口。

    忽的,她又想到了什么,回过神在柜子里拿出了一根赤色的发绳。

    “一头散发可不好。”她说着,踮起脚尖高举双手,想要触及利亚姆的脖颈。

    利亚姆低下头,俯身趴到了玛瑞怀里。

    玛瑞摸摸利亚姆的头儿,轻轻搂起一把秀发在手中揉搓,然后将其散去,再拉起一把,重复两三次,她将捋齐了的头发抓在手掌上,接着将发带绕在其上两圈,然后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现在,站起身来让我看看吧。”

    “嗯。”

    利亚姆帅气的一甩长发,一头散发被发带一系,变成了干净利落的单马尾,长及大腿的发梢随着轻风摇动,帅气非凡。

    再背上恶齿,穿上金丝锦鞋,于晨光之中迎风舞动,利亚姆看起来英姿飒爽而又美丽非凡。

    玛瑞看的眼睛直勾勾的,一时竟愣住了。

    “大祭司?我们该去找土地婆道歉了。”

    “啊,抱歉。”

    “怎么了?”

    “没。”玛瑞摇摇头,“我们走吧。”

    利亚姆在前,玛瑞在后,到了青石岗东头河港处的土地庙。

    土地庙不大,却是用的上好的红砖青瓦。

    玛瑞走到门前,敲了敲。

    “谁?不对,有一股妖气。”门内传出了土地婆的声音。

    “是巫医,和我的老朋友,另外,这妖气只是一把刀,请开门吧。”

    门忽的开了,土地婆正坐于庙堂正中,拄着檀木杖,等待她们。

    看到玛瑞的样貌,土地婆并没有表现出吃惊,只是稍微思虑了片刻。

    “巫医?你现在这样子是借助了妖力?不,看起来并不像妖力,倒有些像神力。而散发妖气的则是那个朱裙女子背上的刀吧。”

    “是的。”

    没有过多谈话,确认了巫医的身份,土地婆便意识到了不对。

    “千铃呢?”她问。

    “这个……土地婆大人,实在是对不起。”玛瑞叹口气,羞愧的低下了头。

    “千铃呢?荒骷髅的事情已经结束,那天晚上她就该回来的。她人呢?”

    “是我的错,荒原狼神之子,被龙涎香的主人带走了。”

    “谁能从名震四海的封之神语师手中带走我的千铃?”

    “是巨鲸之主。”

    “你说,巨鲸之主?!”土地婆愤愤地砸了砸拐杖。“为何会和那恶魔牵扯上关系?”

    “她便是龙涎香的主人。”

    “你们惹了她?代价却是我的千铃?”土地婆握住檀木杖的手攒得紧绷,气得岔了气。

    “对不起。”玛瑞扑通一下,跪在了土地婆面前。利亚姆被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她,但玛瑞自己松开了利亚姆的手。

    她低着头,轻语:“是我无能,没办法对抗那伪神,但若昔日天帝带领众神前往,也不会战胜它。”

    “天帝也不能战胜的伪神?”土地婆转过身,没再说话。

    也许她很是无奈,也许她对玛瑞满是怨恨,但是千铃没了,西王母大人托付给她的千铃没了。她再怎么对这凡人发火,都是无济于事了。想到这,土地婆是一脸愁容。

    “土地神大人?”

    “那恶魔把我的千铃带到何处去了?”

    “大概是东面的大江出海口。”

    “东海?”土地婆抬起头,想了片刻。“我不会再麻烦你们,西王母大人的嘱咐我不会忘记。照顾千铃并保护她,是我的责任。我会亲自去见那恶魔。你们去照看那书生吧。”

    “明白。”

    说完,土地婆便拄着拐杖出了土地庙,玛瑞望了一眼,看到她远去后才站起身来,拉了一下利亚姆:“走吧。”

    从石像后面的内门进入,她们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书生孙康和白灵。

    孙康面容苍白,双眼睁着但却没有一点灵气,仿佛死尸一般。白灵则闭着眼睛,呼吸还算平稳。

    “丢了返魂香,还没拿到龙涎香。”玛瑞走到床前,拉住了孙康的手。“小子,实在是抱歉。”

    玛瑞咬住了嘴唇,仿佛有一肚子的话,但她终究没再吐出一个字,只是站起身来,看了看利亚姆说:“我们也去,找那海鸣要来龙涎香。”

45—不管河神海神,本土地都打给你看

    玛瑞和利亚姆出了土地庙,见到了之前碰到的赵公子。

    赵公子一脸的憔悴,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血色,仅仅一天,却像是换了个摸样。

    玛瑞注意到了他,但并不想和他交谈,她和利亚姆要急着赶往港口。

    与玛瑞擦肩而过的赵公子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擦了擦眼睛。

    “你是?”他问道。

    玛瑞停了下来,还是被他认出来了,她便说:“我们之前见过,我是这里的巫医,她是利亚姆,猎人利亚姆。”

    “哦,巫医大人,想不到巫医大人竟然外貌如此美丽,真当天女下凡,在下能目睹真容不胜荣幸。”赵公子赞叹道。

    “好的,谢谢夸奖。我们现在有事,改日再聊。”说着,玛瑞便要离开。

    赵公子急忙拦住了她们:“不过敢问巫医大人,您这是要赶去哪里呢?”

    “去青石湾的港口。有一个约定。”

    “港口?我刚从青石湾守军那回来,听说秦军已经攻破梁州,降了守将朱序,现在大军南下,正奔武陵而来。武陵人心惶惶,青石湾的居民听到消息,有船的都已经搬好行礼要往南逃,那里现在早被各式船围个水泄不通了。”

    “那样的话......”玛瑞想到了不好的事情,那海鸣所说时间是今日正午,而现在距离正午不过一两刻钟,可港口却满是人......

    “我们快走!”玛瑞拉起利亚姆的手便奔跑起来。

    “谢谢你,赵公子,有缘再会!”

    “唉?巫医大人?”玛瑞和利亚姆眨眼间便跑出了赵公子的视线,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大祭司,怎么了?”利亚姆一边跟着跑一边不解地问道。

    “不能让海鸣伤到凡人,他们都是无辜的,我们得赶快去告诫他们。”

    “那,利亚姆有更快的工具。”

    “嗯?”

    利亚姆停了下来,吹响了口哨。一道残影应着哨声从树林中窜出。

    玛瑞定睛一看。那是一匹俊俏的大白马,四条腿粗壮有力,骨骼匀称。毛发锃亮,就像搽了油似的。脖子上的毛一绺一绺像辫子似的顺着健壮的背脊滑下。

    “鹿蜀,这是一匹好马。”利亚姆拍拍马头,然后飞身上了马背。拉住玛瑞的手儿,一把便将她拉到了身后。

    “鹿蜀,走吧!”利亚姆一拉缰绳,那骏马便抬起前蹄,朝向西面的港口飞驰而去。

    青石岗因为之前荒骷髅的事件,死伤无数,活着的,也都逃到了青石湾。玛瑞她们在青石岗自是没见到几个人,但一到了青石湾,却见到无数的村民围聚在小路上背着行李。她们原以为这是利维坦造成的,但仔细一看的话,就会发现,这青石湾上百户居民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在收拾被暴雨摧毁了的院落,而是都带着全家老老小小,向港口而行。

    “他们要去干嘛?”玛瑞明知故问。她的心在乱跳,即使已经不再过问凡人之事太久,即使她只决心为了钱才帮人,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却还是担心起了那些凡人。

    “大祭司,如果海鸣已经到了的话。”

    玛瑞咬了咬牙:“嗯,那就糟了。”

    青石湾南岸,河港之处。

    人们围聚在岸边,面朝江水,大惊失色。

    一只数十丈长的大头抹香鲸正待在江水之中自在嬉戏。在他的背上,黑色的妖气化成了一捆绳子绑着人形态的小千铃。

    “那是什么?妖怪?”

    “是河神吧!”

    围观的人们在七嘴八舌的讨论。

    “那河神背上的是?一个小女孩?是谁家的姑娘呀?”

    “莫不是祭品?难道河神大人来向我们索要祭品来了?”

    “啊,昨晚大江翻腾,天降暴雨,怕不是河神的惩罚,这是在逼迫我们献上祭品啊。”

    “那快祈求河神大人的原谅!说不定河神大人一高兴,就能帮我们把那该死的北方蛮族打退了呢?”

    “对呀,祈求河神大人,让河神大人庇佑我们!”

    “河神大人万岁!”

    岸上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的朝向大江跪下,他们在向海鸣祈求,祈求庇护。但是海鸣却毫不理会,他压根不知道这些人在干嘛。

    他只顾自己的快乐,他是海之子,在海洋之中无所不能。他腾起身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落到江水中惊起千层波浪。

    他满心欢喜的和千铃玩耍。

    不过,仅仅是他一个人在快乐。

    此时的千铃早已被海鸣折磨的浑身酸痛,再加上刚入水便又出水的刺激,她的整个大脑都在晃动,觉得恶心,想吐,但因为许久未曾吃到一丁点东西,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忍受着煎熬和痛苦。

    海鸣游到人群之前,停了下来回头看看千铃:“小狼,喜欢么?喜欢的话,我可以让你每天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千铃胀得难受,但听到这个话后立马忍住痛苦,摇了摇头。

    海鸣看到了,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凶恶:“即使你不愿意,我也要把你变成我的玩物。”

    就像他说的,海鸣不再给千铃停歇的机会,腾空而起,在大江之中随意游窜。水流冲击着千铃的身体,本就瘦弱的千铃,在这大江之中更是无力,只能任凭海鸣蹂躏,连一丁点的哀嚎声都发不出。

    岸上的人们看到了,却误以为这是河神在为他们展示自己的力量。蒙昧的人们站起身来齐声鼓掌,拍手叫好。

    “停手吧,他不是什么河神。”天空之中,一道金光炸裂,脚踩祥云的土地婆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劝阻道。

    “啊,是土地神大人!”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她,指着她惊叹。

    土地婆看了看那些人,其中刚刚还在对海鸣俯首称臣的,就有她的信徒。她的心有些难受,便转过身面对海鸣,喊道:“我就是此地的土地神,你是什么恶魔?居然该擅自诱拐我家千铃,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海鸣却扬起头,不屑地瞪着土地婆:“罪?我是大海之子,海之神是我的母亲,我会有什么罪?”

    “你说海神?呵呵,它只是个虚假的伪神。”

    海鸣不耐烦了:“但我的母亲却有至高的神格。”

    “那只不过是虚妄的罢了,没有信仰的力量,再强的生灵也不会是真正的神!”

    “那你试试这伪神之子的力量吧!”海鸣一声怒吼,周身便腾起数只飞速旋转的水柱,一个接一个地朝土地婆袭去。

    土地婆驾着祥云左闪右避,从那凶猛的水柱之中躲开,来到了海鸣的身前只有几丈的距离。

    眼看就要被土地婆近身,海鸣猛地掀动巨尾,一股水流便迎着土地婆的脸而去。

    “喝!”土地婆一声怒吼,她周遭的空气瞬间被神力挤压、收缩,聚在她的身前凝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海鸣催动的水流全都冲到了空气屏障之上,土地婆没沾湿一点。

    “怎么可能?”海鸣不敢相信地大吼。

    “愚蠢,我可是西王母大人亲点,千铃的守护神,怎能让我家千铃被尔等邪物带走?”土地婆抬起右臂,神力便催动了一阵狂风席卷大江,海鸣周身的水流全都被这大风卷起,一时间,竟然让他再喝不到一滴水。

    即使海鸣再强,他也只是鲸鱼化成的妖怪,虽然能够在空气中呼吸,但离了水,妖力自然散尽如山倒。

    “你这家伙!”他死死瞪着土地婆,身体渐渐地开始缩小,在这远离大海的淡水区,他的妖力衰减的甚是厉害。

    “把我的千铃交出来!不然,要你好看!”

    海鸣不甘地咬着牙,丝毫不愿将千铃送回。

    而在此时,岸上的人们已经看呆了,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接着,所有的人便都朝向土地婆跪拜。

    “土地神大人战胜了河神!土地神大人是最强的!祈求土地神大人!我们会得到庇佑的!”

    “你的信徒可真热情啊。”海鸣一脸仇怨地瞪着土地婆。

    “在这其中,或许有我的信徒,但我可不在乎,人类总是喜新厌旧。这些人刚刚的所作所为让我的力量衰减了不少,但我现在的力量也足够把你做成鱼子酱。怎样?要继续反抗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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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千铃与混蛋阴阳师介绍:
经历人生的挫折和磨难,身为西王母的子嗣,但却沦为弱小妖怪的千铃,在机缘巧合之中回到千年之前的日本平安时代,目睹了人类和妖怪之间的纷争。当他终于回想起自己所遗忘的记忆,当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险阻,他终究羽翼丰满。终有一日,那文弱的少年会再度成为名震荒野的狼神。小妖千铃与混蛋阴阳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妖千铃与混蛋阴阳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小妖千铃与混蛋阴阳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