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萧郎顾TXT下载萧郎顾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萧郎顾全文阅读

作者:顾念Fairy     萧郎顾txt下载     萧郎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京城门破

    三当家的只带领了五百死士进攻阜成门。他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坚信自己能从傅德昱的手上夺下阜成门。而他赌上的无疑也是自己的性命。他早就活腻了,自己本就该是个死人,可是却平白无故地又偷来了这些年的岁月。

    这五百死士皆是三当家的一手**出来的,武功非凡,轻功尤佳,所以三当家的准备借助这些人的身手来攻城。他了解傅德昱,傅德昱这人最是小心,自己选择最易攻下的阜成门进攻只会让傅德昱觉得这其中有诈,但是他这一回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傅德昱觉得自己进攻阜成门不过是障眼法,可自己却是实打实地想从阜成门进入京城。

    三当家的一声号令,三百人分列开来,手持***,对准备城头上的士兵。而此时,城头上的御林军在傅德昱的指挥下也架起了弓箭,瞄准了城墙下的人。傅德昱与三当家的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发号施令,顿时羽箭与弩箭交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

    三当家的没有多做停留,挥了挥手,余下的二百名死士便将运载着云梯的辎重车推了过来。三当家的未免打草惊蛇,只带了这一架云梯,可对于轻功极佳的三当家的与死士而言,这也就足够他们进入京城了。

    易也不多耽搁时间,匆匆地领着萧墨迟等人到了埋伏地点。他要与浮屠宫剩下的教众耐心等待三当家的信儿,一得了信儿,他便要率众攻进京城去。

    古镜川这时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迟健?”

    易头也不回地说道,“复仇。”

    古镜川摇摇头,又说道,“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跟着迟健。”

    易这才会意,停顿了片刻后才答道,“当年我与家人被流放,是迟先生救下了我,也帮着我把惨死的家人安葬了。”

    古镜川没再说话。他一直觉得迟健这人太过精明,且善于收买人心。可有时想想,古镜川却又觉得迟健与萧墨迟一个样,即使再口口声声说着恶狠狠的话,骨子里的善良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萧墨迟的善良一直都在,而迟健的,却是被复仇的野心蒙蔽了。

    萧墨迟这时只觉得左右为难,他本想回京后便可以重新见到宛央,也可以将自己的父母合葬,可是谁曾想事情却朝着他所不愿意看到的地步发展了下去。他若跟随浮屠宫进得城去,又该以什么身份去见宛央呢?反贼头目?还是痴心未改的故人?萧墨迟长叹一口气,但是他也明白易所说的话,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候若是撤回浮屠宫的人,三当家的与那五百死士便定是有去无回了,而这余下的教众,将来也唯有死路一条。萧墨迟不愿意看到任何人死,这段时间以来,他身边死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大家就都好好儿活着不行吗?

    三当家的一马当先登上了云梯。身后的死士们一拥而上。

    城头上的箭支此时集中到了云梯这儿。三当家的不慌不忙,一边挥剑格开射向自己的箭支,一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眼看着三当家的就要登上城楼了,庆军分派出来的人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总算推得云梯摇摇晃晃的了。三当家的此时脚蹬云梯,纵身一跃,一挥长剑挑瞎了推云梯士兵的眼睛,云梯这才又稳当了。待他落到城楼上时,左臂已经中了一箭,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二百死士接二连三地冲上了城楼与庆军厮杀在一处。

    三当家的却是站着一动不动。他的跟前站着傅德昱。

    周围早已陷入了一片混战,这两人却是岿然不动。

    傅德昱问道,“为什么?”

    三当家的折下了左臂的箭支,“没有为什么。”

    傅德昱继续问道,“当日将你救出围猎场的可是池云初?”

    三当家的不置可否,但是却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傅德昱淡淡一笑,“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你为敌。”

    三当家的也笑,“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入京。”

    傅德昱也不再多说了,挥剑攻来,“以往你教过我,攻城切忌蛮攻,可你今日,却是让我大吃一惊。”

    三当家的挥剑迎上,“我早不是秦了。秦已经死了。”

    刀光剑影中,三当家的却不由得想起了围猎场里的情景。那儿荒山遍野,后有弓箭手追杀,前有凶猛野兽,无依无凭且身受重伤的他原先只有死路一条,可却莫名其妙地活下来了。

    他跌下了马背后便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却在一个岩洞中,身边便是那个红极京城的天下第一皇商池云初。可是他曾听说池云初也是这天底下的第一美男子,可眼前的这个人却和美男子的称号极不相称,形销骨立先不说了,眉眼间的衰老之意让人惊叹。他并不领情,冷冷淡淡地说道,“我只想死,你为何救下我?”

    池云初转过身,眼光清冽,“顺手而已。”

    他不做声,挣扎着想走出岩洞。

    池云初也不阻拦他,“这么迫不及待想死?”

    他挣扎了几步,终于还是倒在了地上。

    池云初走过来,拿过旁边的一个小包袱,里头竟有不少药膏。池云初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心不在焉地朝着洞口张望。

    他挣扎了几下,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奈何池云初却握得牢牢的。他突然冷笑道,“你好大的本事,竟能把药膏弄进围猎场来。”

    池云初淡淡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转过头又看了一眼洞口,“还有六天。”

    他这才知道自己竟已经昏睡了四天。围猎共有十日,十日过去后,弓箭手们自然会离开围猎场。

    “到那时,我们便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池云初说得格外轻松。

    他却冷笑,不言不语。这鬼地方就算没有了弓箭手,也还有成群的野兽,想要离开谈何容易。银子兴许能买通弓箭手做下手脚,可是那些野兽却并不认得银子。

    “死便死了,费这么大劲做什么。”他意兴阑珊。

    池云初说得咬牙切齿,“自然是报仇。”

    他没吭声,骤地想起了牢中的萧壬何。作为一个父亲,兴许萧壬何也是想复仇的。

    他虽然从未想过活下去,可当他真的活下来了之后,他却又犯了难,他可要自行了结性命?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六日,直到弓箭手退出了围猎场,他还是没有想出结果,于是便理所当然地跟着池云初出了岩洞。一路上他们也曾遇到过野兽,可是池云初想要活下去的**却太过强烈,强烈到他好几次忍不住帮他击退了野兽。两人竟当真活着逃出了围猎场,可彼时的池云初,伤痕累累,那一张脸更是被毁得面目全非。再后来,池云初不知从哪儿捡回了一个擅长易容术的少女,她给池云初那张惨不忍睹的面庞动了手脚,这才有了后来的迟健。迟健的眉眼平和温顺,全不似池云初,一双星眸亮得漫天的星辰全都失去了光彩。

    秦已死,而他也没有去处,于是便索性追随了池云初。他总说自己是为报恩而追随在池云初的左右,可其实却是想看一看池云初究竟可能撼动大庆朝,又或是想看一看他与萧壬何曾经倾注了毕生心血的大庆朝到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而现在的他站在这阜成门城楼上与傅德昱厮杀,兴许是为了迟健,也兴许是为了萧壬何。

    这多出来的性命本就是迟健的,所以现在他预备还给迟健。

    钱世忠此时与浮屠宫的死士奋力厮杀。他身上的伤并未好全,而这些死士个个儿身手了得。他们见钱世忠武功不凡,便五人围成了阵法合力围攻钱世忠。

    钱世忠悲愤交加,直到浮屠宫的人当真攻打京城前,他都始终选择相信萧墨迟。而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是信错了人。当日,萧墨迟去大牢里救下了自己和傅柏年并非是有情有义,只不过是一步棋,他要借自己与傅柏年的嘴告诉皇上浮屠宫所谓的计划,等到皇上与庆军中了计后,浮屠宫便可以顺势攻下宛若空城的京城。

    萧墨迟啊萧墨迟,真是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心思缜密、毒辣的人物!

    钱世忠大喝一声,死士们却毫无畏惧之意,照旧轮番上阵。

    看守其余城门的御林军听到阜成门沦陷的消息这时全都匆匆忙忙地赶来了。傅德昱早前并未通知其他御林军驰援阜成门,他总以为自己是了解秦的,觉得秦不会直接进攻阜成门,于是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可谁知道,秦却偏偏走了一步最简单的棋,让傅德昱失了策。可这些御林军来得还是晚了些,看守阜成门的御林军大多战死,钱世忠此时也只余下半口气。

    而负责传令的死士早对着高空发射了一枚烟花,以此向易长老传递消息,与此同时,阜成门的大门被轰然打开。

    易瞧见了信号,朝着身后做了个手势,顿时成千上百的浮屠宫手下蜂拥而出,全朝着阜成门的方向攻了过去。京城里只那寥寥数千的御林军,浮屠宫想要攻占京城不过是手到擒来而已。

    肃亲王此时站在院子里,隐约听见了厮杀声,眉头微皱。眼下可是太平年月,哪里来的喊杀声呢?皇上御驾亲征并不是个秘密,于是肃亲王自然也知晓了。可这会儿京城里的喊杀声此起彼伏,难不成那个小皇帝他……肃亲王不敢再想下去。

    魏舒行这会儿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魏舒行一向稳重,这会儿却是急得变了脸色,“王爷,不好了。”

    “怎么了?”肃亲王早察觉到了不对劲,却还是强作镇定。

    “有反贼攻进了京城。”

    肃亲王跌坐在了椅子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魏舒行,拳头则渐渐地握紧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进退两难

    萧墨迟异常艰难地跟在易等人的身后踏进了京城。

    阜成门的城楼上,五名死士摆出了流水阵,而钱世忠被围困在其中。钱世忠已经身受重伤,想要站稳已是不易。他冷笑着看着这群面色冰冷的死士,“哼,萧墨迟这小子也很有些本事,竟然把你们收罗了来。”

    死士们并不搭腔,依次挽了个剑花攻向了钱世忠,一人一剑,钱世忠的眼神终于连最后一丝光泽也消失殆尽了。但是他的身子却依旧撑着自己破损不堪的剑,并未倒下。

    傅德昱看到钱世忠的异样,心下着急。此时驰援的御林军已到,而秦像是有意放傅德昱一条生路,竟然故意卖了个破绽,于是节节败退的傅德昱竟被赶来的御林军救走了。

    御林军副统领一脸鲜血,心急如焚,“尚书,现在该怎么办呢?”

    傅德昱毫不犹豫地说道,“退守皇宫。”

    此时端木恩也一身戎装地匆匆赶来了,汇入了大军中,忙中仍问道,“钱侍郎呢?”

    傅德昱没做声,目光却露出了狰狞的神色。端木恩心知不妙,可眼下却也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浮屠宫轻而易举地攻占了阜成门,而御林军溃不成军,选择了退守皇宫。

    萧墨迟登上了阜成门的城楼,遍地的尸体直让他心中犯恶心。突然,钱世忠屹立不倒的身体闯入了他的眼帘之中。他的泪水顿时糊住了视线,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钱世忠的跟前。

    古镜川认得这人,萧墨迟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看着萧墨迟悲怆的身影,心里有些怜惜。

    三当家的这时正处理着伤口,易上前说道,“大祭司死了。”

    三当家的包扎伤口的手顿了顿,尔后又继续不紧不慢地包扎着伤口,“古镜川干的?”

    易点点头。

    三当家的忽然很是生气,大喝一声,“禾之晗呢?”

    禾之晗走上城楼已是耗尽了自己的力气,这时他看到三当家的受了伤,走上前接过了三当家的手里的绷带。

    三当家的瞥了一眼禾之晗,见到他还活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这个少年或许是自己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了。可是三当家的嘴上却不饶人,“和古镜川一战竟受了这样重的伤?真是丢我的脸。”

    禾之晗不说话。易忙着收拾战场之时,禾之晗这才把尧曲城里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三当家的。三当家的只默默地听着,并未说什么。他出现在这儿,多半是因为迟健,可现在迟健既已死了,他站在这儿的理由去了大半。可现在事到如今,他却又没有办法再后退。他自己是死不足惜,可是禾之晗的人生却才刚刚开始。

    萧墨迟在钱世忠面前生生地跪了两个时辰,他站起来后便径直去找了易,“停止进攻,撤走浮屠宫的人。”

    易正忙着部署围攻皇宫一事,看也不看萧墨迟一眼,“事已至此,是你说停便停的吗?”

    轻易不动怒的萧墨迟却是勃然大怒,红着双眼一拍桌子,“我说撤就撤。”

    古镜川原是坐在角落里,不预备掺和浮屠宫的事,可他瞧见萧墨迟竟然动怒了,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事情,于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人多的心态静静地看着。

    易让自己的手下卷起了皇宫的地形图,定定地看着萧墨迟,“你说撤就撤?你以为这不过是儿戏吗?”

    萧墨迟满脑子里只有钱世忠的死状。最开始是魏楚生,然后是迟健、是老黄,这一次则是钱世忠,再下一次,又会是谁呢?可无论是谁,他都着实不忍心再见到,怒气消了一半,几乎带着哭腔说道,“撤吧,再打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易反问道,“那你可还想把大祭司与萧……”易总觉得说出“萧淑妃”三个字怪怪的,于是顿了下继续说道,“合葬?”

    萧墨迟痛苦地点点头。许久后他才问道,“难道不能只攻打皇陵吗?”

    易摇摇头。

    萧墨迟急切地说道,“可是……”

    易淡然一笑,“现在撤,明天死的就是我,就是三当家的,兴许还有你。”

    萧墨迟没再说话。

    古镜川却只觉得没趣,他原以为好容易能见一回萧墨迟发怒,不想却是这样潦草地收了场。他自己出了门,对着萧墨迟说道,“我去去便来。”鱼庄和钱庄的生意近来都交给了何守财,他有些不放心,想趁此时回去看看。

    浮屠宫攻进京城后,京城倍显寂寥,就连曾经热热闹闹的西市也寥落得令人心酸。古镜川嘭嘭嘭地敲着鱼庄的门。今儿个浮屠宫攻城,早些收市也不奇怪。不一会儿的功夫,门板里头才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谁?”这声音是何守财的,但是满是警惕。

    古镜川淡淡地说道,“我。”

    门板里头的人突然沉默了。古镜川大吃一惊,他原以为何守财听到他回来的消息会高兴得忘乎所以,可此时何守财的沉默却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又等了片刻,何守财这才卸下了门板,“二当家的,你回来了。”

    古镜川没有发问,而是点点头闪身挤进了鱼庄里头。他扫视了一眼,何守财的确是不负所望,鱼庄里还是老样子,即使今儿个浮屠宫攻进了京城来,这里里外外也被何守财收拾得一尘不染。他满意地点点头。

    何守财这时却再也绷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古镜川的眼前。

    古镜川想起了何守财的沉默,冷着双眼问道,“怎么了?”

    何守财磕了一个响头,“守财辜负了二当家的,守财该死。”

    古镜川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襟。

    何守财继续说道,“先前和阿蘅姑娘在一起的迟寅先生,他其实是……”

    古镜川突然打断了何守财的话,“我知道。”

    何守财愣住了,“二当家的,你知道?”

    古镜川顺手拿过桌上的茶壶,自己倒了一杯水,“我知道,他来找你了?”

    何守财羞得满脸通红,不敢再看一眼古镜川,“二当家的,你知道的,我这条命都是他救下的,守财不得不帮他的忙。”

    古镜川点点头。迟健此次进攻京城,先有异族人作掩饰,佯攻边关;后有浮屠宫自己的人马,大举进攻京城。古镜川总以为迟健这么大手笔定是这几年在关外又赚了不少银子,可原来他的心思还是转到了鱼庄和钱庄的身上。古镜川心里微微叹口气,从他易容装作西域游行商人来找自己起,一切就尽在他的掌握中了吧?

    古镜川淡笑,自己心眼儿再多还当真是比不上这个迟健。他问道,“多少?”

    何守财老老实实地报上了数字,“一千两黄金。”

    古镜川倒吸了一口凉气,嚯,这个迟健也真是舍得。他满不是滋味地咂了咂嘴。

    何守财只以为二当家的生气了,“二当家的,守财愧对你的恩情,但凭二当家的处治。”

    古镜川不介意地摆摆手,“这些银子本就是他的,他想怎么用,随他了。”

    何守财惊得目瞪口呆,一向抠门的二当家的竟然就这么算了?那可是一千两黄金啊!

    古镜川没再多留一会儿便离开了。

    何守财却仍是满脸愧色。

    回到阜成门的时候,萧墨迟正在细心地擦洗钱世忠的尸体。古镜川瞧他那样认真,也不忍心开口劝解一二,只静静地坐在一边。

    萧墨迟触景生情,不由得记起了曾经他也这样给迟健擦洗过身子,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钱篓子,你可知道为什么我爹他是……是……”萧墨迟后头的话突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古镜川被问得莫名其妙。

    而站在一旁的三当家的却忽然明白了什么。迟健一直不拿他当外人,于是想做什么事从不避开他。他知道迟健常年会服用鹿茸丸,但奇就奇在这迟健却从不和自己的妻子共处一室,难得的几次相处,最后也都是不欢而散。这么多年,三当家的看在眼里,只觉得迟健与他的妻子相敬如宾得过分了,完全不是夫妻间该有的模样。萧墨迟此刻吞吞吐吐,难道迟健他竟是……

    三当家的又细细回想了一下迟健的模样。那个叫做阿蘅的小姑娘给他动过了刀子后,脸上的伤疤几乎看不分明了,而眉眼间池云初的绝代风华也只剩下了依稀。尤其是萧淑妃被饬令殉葬的那天,迟健一夜白了头,从此以后越发衰老,老得几乎令人不忍直视。但三当家的直到此刻才记起了迟健的胡子很是稀疏,几近没有,声音也日渐缺少了阳刚之气。他总以为这统统是因为迟健老得过快的原因,现在想来该不是如此。

    三当家的忽然为这个男人感到悲哀,他的一生本该风风光光,可是却被先帝和皇上夺走了一切,也难怪他执意要报仇。

    萧墨迟见古镜川脸上写满了疑惑,便也不再追问,自言自语道,“算了,人都死了,还追问这些做什么。”

    萧墨迟从钱世忠的营房里取来了干净衣裳给他换上了,暗下决心待京城重归平静的那一日,定要厚葬钱世忠。

第一百七十章 环环相扣

    傅容脑袋里的一根弦绷得紧紧的,眼下正是关键时期,他哪里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呢?他挂心着京城可能守得住,但也只能安下心来守卫皇宫。屋子里他只觉得呆得烦闷,索性起身出去走走。

    傅容心中烦乱,脚下便走得没了数,待他回过神的时候,他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御花园中。他一抬头,竟不期然间瞧见了宛央。他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是映秋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傅统领,许久不见了。”

    傅容被公主口中这样生疏的称呼钩回了神,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微臣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映秋点点头,但是未免露馅,她仍是不愿与傅容多交谈,朝着傅容笑笑便准备离开。

    傅容却突然喊住了她,“公主……”

    映秋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傅容。

    傅容一时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了,但是他却又不好明说浮屠宫已经率人攻打京城了,于是说道,“保重。”

    映秋愣住了,微微一笑,“傅统领也保重。”说完便离开了。

    傅容呆呆地看着公主远去了,心里却愁绪万端。

    傅淑仪才送走了端木侍郎,不想竟遇到了傅容。她顺着傅容的目光望了过去,敏锐地捉到了公主的背影,她轻笑道,“傻弟弟,既然舍不得,当初何苦休妻?”

    傅容被吓了一跳,回过头行礼,“参见傅淑仪。”

    傅淑仪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额头,“又没有外人,行礼做什么?”傅淑仪此行只带了晴雪,她也是打傅府出来的,是自己人。

    傅容干巴巴地一笑。

    傅淑仪则问道,“京城可守得住?”

    傅容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端木恩给他传口信的时候曾强调说尚书大人不希望此事在宫中传扬,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惊慌。

    傅淑仪只笑,“我也算是将门之后,这事哪里会不知道?”

    傅容也没有深究,匆匆地向长姐辞行。他公务在身,闲逛到御花园来已是溜号了。

    傅淑仪却喊住了他,“你可觉得公主怪怪的?”

    傅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傅淑仪,傅淑仪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总觉得宛央和你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整个人都变了。”

    傅容这时不由得想起了两人驾车出游的日子,他看着宛央的笑容一日明媚过一日,自己的心里也是越发敞亮了。可眼前这个宛央却只让傅容觉得陌生无比。以往的宛央对他虽也抗拒,但是儿时的情分毕竟抹不去,于是宛央的话里话外也总有种淡淡的依赖,甚至于萧墨迟负她后她满心的痛苦,她也愿意对自己倾诉。可现在她对自己却只有生疏的尊敬,这让傅容几乎以为两人同游的日子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傅容叹口气,不愿明说,“公主的事我岂有资格妄议?我与她……”说完,傅容便先行离开了,他与公主的缘分终究还是太轻浅。

    傅淑仪却是一门心思想弄清楚宛央究竟是怎么了,要不然这样一个可疑的人留在身边,她如何能放心实施自己与端木侍郎商量好的计划呢?

    傅淑仪打定主意,于是带着晴雪去了未央宫。映秋正呆坐着,傅淑仪走了进来,朗声说道,“许久不曾见妹妹练过字了。”

    映秋微微一笑,回道,“累了。”

    傅淑仪却又说道,“其实傅容也很喜欢练字,你们俩也真是……”

    映秋不以为意,这并不是傅淑仪头一次在自己的跟前说起她很为自己与傅容感到遗憾。

    傅淑仪顿了顿又说道,“妹妹一向喜欢瘦金体和簪花小楷,却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傅容的瘦金体,只怕与妹妹的不相上下。”

    映秋愣了神,结结巴巴地回道,“傅统领的瘦金体的确很有味道。”

    傅淑仪的眼神顿时就冷了。瘦金体乃是宋徽宗赵佶所创,傅德昱家教甚严,一向不准许傅容与她练习这亡国之君创下的字体,所以,傅容虽也喜欢练字,但是却从没练过瘦金体。宛央自幼便认识了傅容,尔后也有过短暂的夫妻生活,她不可能不知道傅容的这一习惯。那眼前的这个宛央究竟是谁?

    傅淑仪突然又笑了,“妹妹,春光正浓,不妨我们出去走走。”

    映秋也不拒绝,“也好。”她见傅淑仪只带了晴雪一人,自己便也只带了一名侍婢。

    傅淑仪亲密地挽着映秋的手臂,把晴雪二人甩在身后远远的。

    傅淑仪面上仍是一副亲昵的神态,话语却很冷,“你究竟存的什么心?”

    映秋被吓了一跳,“傅淑仪这话什么意思?”

    傅淑仪淡笑,“刚刚送去杖刑司的人并没有死,她都告诉我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混进宫中究竟所为何事。”才送进杖刑司的婢女自然已经死了,傅淑仪不过是觉得宛央命人杖毙这人有些诡异,这才想出了这番话来诓她罢了。

    映秋顿时不说话了,语调冷得就像是秋阴山上的白雪一样,“你想怎样?”

    傅淑仪反问道,“你想怎样?”这人果真有问题。

    映秋不知怎的,想起了匆匆去见傅淑仪的外臣,误以为这两人有私情,忽然笑了,说道,“我并不会妨碍你。你且放心。”

    傅淑仪也笑,她知道眼前这人会错了意,但是也无心说破,“谁知道呢?”她顿了顿才问道,“宛央在哪儿?”

    映秋耸耸肩,“不知道。”

    傅淑仪叹口气,“帮我一个忙,否则,我便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

    映秋也不看她一眼,“谁信你?”

    傅淑仪笑得风情万种,“有傅尚书在,谁敢不信?”

    映秋自然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事端来,于是一口应下,但是听完傅淑仪所说的后,还是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可她也就只惊讶了一会儿便回复了平静。这宫中,与当日萧淑妃还在的时节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终究还是你猜忌我,我记恨你。只是傅淑仪不知道的是,她一心想夺走小皇子顾琮,可她的夫君英宗却早被迟健惦记在了心里,不日便要被拉下皇位了,所以她这般辛苦筹谋到最后兴许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才过晌午,宛央早早儿地就等在了永和宫。傅淑仪既想不动声色地除去蕙贵人,就必须得借助太后的力量,而自己则刚好是那个可以不露痕迹请太后出山的人。

    太后见宛央等在宫中,笑嘻嘻地说道,“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瞧瞧我这个老太婆?”

    映秋说道,“春光正好,儿臣陪母后出去走走。”

    太后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而那厢,傅淑仪正拿着端木恩带进宫中的圣谕去见蕙贵人。她一进宫门就高声说道,“恭喜妹妹,贺喜妹妹。”

    蕙贵人酸溜溜地答道,“我哪来的喜事要姐姐恭贺?”

    傅淑仪扬了扬手上的圣谕,“皇上传信儿回来了,说班师回朝后就要晋升妹妹你了。”

    蕙贵人深信不疑,双眼放光,“真的假的?”她并不识字,所以没办法自己念那圣谕,只能听信傅淑仪所说的话。

    傅淑仪点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成?”

    蕙贵人这时却显得迟疑了,“皇上御驾亲征怎么会想起要晋升我呢?”

    傅淑仪转过身捏了捏顾琮的小脸蛋,“还不是想小皇子了,皇上也不过是个普通父亲而已。”

    蕙贵人面露喜色,但追依旧问道,“那圣谕怎么会到了姐姐你的手上?”

    傅淑仪理所当然地说道,“圣谕和军中文书一起传回了京城,父亲大人命人给我送进宫来的,更何况,皇上离开前把这后宫里的大小事宜交托给我,自然这圣谕要先给我过目。”

    蕙贵人这才完全相信了,欣喜若狂。

    傅淑仪却叮嘱道,“皇上嘱咐了不要声张此事。一切待他回朝后再说。”

    蕙贵人哪有不依的,自然拼命点头。

    傅淑仪转而又说道,“早前皇上还在宫里的时候我就和皇上说过了,妹妹现如今有了小皇子,今时不同往日,该给妹妹换个住处才是。”

    蕙贵人这会子只觉得傅淑仪很是顺眼,“多谢姐姐记挂妹妹。”

    傅淑仪则继续说道,“皇上也准了,说是要将椒房殿拨给妹妹。”

    蕙贵人也不是傻子,一听到椒房殿就面露迟疑的神色,那说来说去可都是宫中的禁地。

    傅淑仪却劝道,“皇上的意思是妹妹有了小皇子,搬进去也算是冲喜,再说椒房殿修得多漂亮,常年荒着怪可惜的。”

    蕙贵人哪经得住傅淑仪这三言两语,于是竟认同地点点头。

    傅淑仪这时牵起了蕙贵人的手说道,“走,咱们去织造局看看,等皇上回了京,妹妹可就是蕙嫔了,先去看看织造局近日可有漂亮的布料,让她们给妹妹留着缝制册封礼服。”

    蕙贵人哪有不依的道理,于是两人兴高采烈地去了织造局。

    织造局的管事嬷嬷陪着两位主子转了一圈儿,傅淑仪提议道,“嬷嬷,可有嫔的册封礼服,找出来让蕙贵人试试身段。”

    管事嬷嬷一听,忙朝着蕙贵人说道,“恭喜贵人,贺喜贵人。”

    蕙贵人笑得乐开了花。

    管事嬷嬷将局里的成衣取了出来一一地摆在了蕙贵人的眼前,任她挑选。蕙贵人一眼便瞧中了一件湖蓝色的礼服。宽大的袖口与前襟缀满了五颜六色的蝴蝶,一甩袖子,这些蝴蝶好像要翩翩起舞一样,美得不似这凡间所有。

    蕙贵人自去换衣裳,傅淑仪则冲着管事嬷嬷眨了眨眼,俩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没一会儿的功夫,蕙贵人出来了,傅淑仪极力夸赞道,“妹妹可真是美若天仙,这件衣裳就好像是专程为妹妹缝制的一样,可惜皇上却不能看见。”

    蕙贵人转了个圈,水袖飘摇,“当真?”

    傅淑仪点点头,“我几时骗过妹妹你?”

    蕙贵人笑得合不拢嘴,朝着嬷嬷笑道,“嬷嬷,这件礼服便给我了可好?”

    嬷嬷面露迟疑之色。

    蕙贵人上前,撒着娇,“嬷嬷……”

    管事嬷嬷摆摆手,“既然这件礼服贵人这么喜欢,那便给贵人你了。”

    蕙贵人面露喜色。得意忘形的她也顾不上自己此时只是个贵人,却穿着册封礼服舍不得脱下了。倒是傅淑仪提醒道,“妹妹,你如今这么穿可是僭越了。”

    蕙贵人笑道,面露娇喜神色,“还不都是早晚的事嘛!”

    傅淑仪默不作声。

    蕙贵人转而说道,“我们就从椒房殿那儿回去,那里常年没有人烟,正好也可以看看椒房殿缺些什么,烦劳姐姐费心给我添置添置。”

    蕙贵人的一席话正中傅淑仪下怀,于是两人便往椒房殿去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如愿以偿

    映秋此时领着太后也一路往椒房殿去了。容青嬷嬷劝道,“太后,前头就是椒房殿了。”她还年轻时就跟着太后了,知道太后心里有道跨不过去的坎,所以不愿太后添堵。

    映秋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整个儿皇宫只有那儿才有蔷薇花。”

    太后忽的记起了往事,椒房殿的蔷薇花都是先帝为讨萧淑妃欢心亲手种下的,甚至还有模有样地搭起了花架。她摆摆手,“不妨事,去看看也好。”斯人已去,难道她当真要一辈子都惧怕再听到“萧淑妃”三个字吗?

    椒房殿一向无人敢问津。可今儿个太后与映秋才站在宫门口,却听见有人说道,“这蔷薇花怪小气的,日后还是都给拔了吧!”

    太后一听这话生气得很,这可都是皇上的心血,虽不是为她所为,但是她一样珍惜。

    “谁这么大胆要拔蔷薇花?”太后语气不妙。

    傅淑仪与蕙贵人吓了一跳,忙跪下行礼。

    蕙贵人身上的礼服扎眼得很,太后一见气得心头绞痛。这身册封礼服可是当日萧淑妃所有,怎么好端端地却到了蕙贵人的身上了?

    “蕙贵人,你好大的胆子!”太后勃然大怒。萧淑妃那可是先帝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人,这件礼服更是先帝请专人费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功夫制成的,这个平平凡凡的蕙贵人竟也敢染指,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更要命的是,这件礼服的突然出现提醒了太后她的这一生都是爱而不能得,心里当真是又气又恼。

    蕙贵人吓得直冒冷汗,不住地磕头,却也不敢吱声。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敢穿这身衣服,来人呐,把她的衣裳给我扒了。”几名小太监应声上前脱下了蕙贵人身上的衣服。

    蕙贵人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哭哭啼啼地申诉道,“是傅淑仪她说皇上传回了圣谕,要升臣妾的位份,臣妾这才……”

    蕙贵人的话还没说完,织造局管事的嬷嬷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见着太后,忙不迭地跪下了,“老奴参见太后。”

    太后也不让她平身,“你来得正好,说说看太后的礼服好端端地怎么到了蕙贵人的身上?”

    蕙贵人哭哭啼啼,“嬷嬷,你可要救救我。”

    谁料到这管事嬷嬷朝着太后拜了拜,说道,“织造局新来的宫女不懂事,把这礼服拿出来晒尘,偏巧被蕙贵人瞧见了,非讨了去了,这不,老奴一见礼服没了这就追了出来了。”

    蕙贵人瞪大了眼睛,“你血口喷人……”正说着她楚楚可怜地看向了傅淑仪,“姐姐,还求你说句公道话,你把皇上的圣谕给太后瞧瞧。”

    傅淑仪顿了顿回道,“确是蕙贵人强要了这礼服,至于圣谕一事,臣妾不知。”

    蕙贵人登时傻了眼,孤立无援的她这才意识到傅淑仪的笑里原来一直藏着刀。她大叫道,“你这个恶毒的妇人,我竟然会相信你。”尔后她又急急地说道,“太后,傅淑仪说她有皇上的圣谕,她说皇上要晋升我为蕙嫔。她一定是假传圣谕,还请太后彻查。”

    太后的目光好似银针一样把傅淑仪钉在了地上。

    傅淑仪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了圣谕,小声抽噎着,像是被蕙贵人吓到了,“太后,臣妾有错。皇上御驾亲征后,臣妾思君心切,于是借自己的父亲是尚书大人的便利,问他手下讨来了皇上的圣谕瞧瞧,好寄托思念之情。这圣谕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军中文书罢了,哪里有晋升蕙贵人的意思呢?分明是蕙贵人异想天开,还要诬赖我。”

    蕙贵人错愕地看着傅淑仪,“你……好你个傅淑仪……”

    太后的眸中喷火,“把蕙贵人给哀家拖下去,这等不懂规矩的人,赐死。”片刻后,太后又吩咐道,“嬷嬷,这礼服你照旧拿回织造局去好好收着。那名宫女……”

    管事嬷嬷答道,“那宫女已经被老奴料理了,这等不懂事的留着也无用。”

    太后冷眼看着这个嬷嬷,嚯,死无对证嘛?倒是下手挺快……她也不再多问,挥了挥手,嬷嬷就小心翼翼地抱着礼服离开了。蕙贵人则惨叫着被太监们拖走了。

    傅淑仪仍旧跪着,太后不叫平身,她也不敢起来。许久之后,太后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单单留下了公主和容青后才说道,“傅淑仪,你满意了?织造局的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竟能被你买通,花了多少心思?”

    太后一眼就看穿了,只凭蕙贵人这个没脑子的人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想到要穿册封礼服,更不会大着胆子毫无缘由地来这椒房殿说要除去这些蔷薇花,所以她只能是一步一步地被傅淑仪算计了。可眼下,皇宫由傅容守着,京城由傅德昱守着,太后少不得要顺着傅淑仪的心意,她若是嫌蕙贵人碍眼,便由着她的意思除去蕙贵人好了,左右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贵人。

    傅淑仪抬起头,泪中带笑,“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也笑,“你这点小伎俩还想蒙骗哀家?”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映秋,“哀家还以为你被休出傅家后便与傅淑仪划清界限了。”自从在椒房殿的院子里瞧见了傅淑仪与蕙贵人,太后就明白了公主今儿个拖着她出来游玩的目的何在。也正因自己的女儿牵涉其中,太后才没有当着傅淑仪和蕙贵人的面儿拆穿她的鬼主意。

    傅淑仪这会子倒有些犹疑不定了,自己到最后还是低估了太后的心眼,这下子只怕不能顺利地将顾琮弄到手来了。

    太后对着傅淑仪冷冷淡淡地说道,“你且回宫反省反省去,没有哀家的允许,不得再出宫。”

    傅淑仪眼看着自己所有的努力即将功亏一篑,绝望地盯紧了这个假公主。映秋看得分明,知道傅淑仪这是在威胁自己。也罢,自己就顺手再帮她一把罢了,所幸威胁太后对自己来说算不得难事。

    映秋凑到了太后的耳边说道,“太后,好久不见了。”

    太后愣住了,回过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映秋低声说道,“我其实是映秋。”

    太后听到这个名字,吓得面色惨白。

    映秋继续说道,“传懿旨,将顾琮小皇子交予傅淑仪抚养。”

    太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傅淑仪,原来她这样费尽心思设计陷害蕙贵人便是为了顾琮吗?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

    映秋威胁道,“传还是不传?不传的话,我即刻便会公诸于众,说太后曾经杀死了皇长子和皇次子,就连椒房殿的大火,也是太后你所为。”

    太后不敢再看这张熟悉的脸庞,转过身强作镇定地说道,“传哀家的懿旨,蕙贵人德行不淑,未免皇家子嗣遭受折害,从今往后,顾琮小皇子交由傅淑仪抚养。”

    傅淑仪大吃一惊,没想到那个假扮公主之人竟有这样的本事。她叩头谢恩后便将顾琮抱回了关雎宫。事情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她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即使太后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自己有那假公主的把柄,而那假公主却又可以胁迫太后,所以她暂时可以高枕无忧了。而等到皇上归来之时,一切早尘埃落定了,他又能奈自己何?

    顾琮被养得白白胖胖,笑得天真的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娘亲这会儿已经一命呜呼了,而是冲着抱他抱得紧紧的傅淑仪笑得灿烂若朝阳。

    傅淑仪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轻轻地在顾琮的额头上印下了一吻。这个孩子以后就是她的命根子了。

    太后一瞬间老态毕现,也不去看自己身后的公主,只轻轻地问道,“我的女儿呢?”

    映秋听得分明,这话里满是心酸和凄凉,她不知怎的,一时间不忍心再伤害她,但还是如实说道,“我不知道。兴许已经死了。”

    太后跌坐在地上,容青忙上前扶起了太后。她一直站在太后的身边,所以刚刚这人威胁太后所说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她对映秋自然记得颇深,这人原是萧淑妃的侍婢,但是后来为了一个池云初,竟轻易地背叛了主子,甚至伙同她和太后一把大火烧去了大半个椒房殿。

    太后好久才回过神,“你回来做什么?”

    映秋也不去看地上的人,“回来做我该做的事情。”

    太后反问道,“胁迫我,帮着傅淑仪抢小皇子吗?”

    映秋摇摇头,“这不过是个意外。”

    太后这时扶着容青的手臂站了起来,“那是想做什么?”

    映秋思忖了片刻,“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改变不了什么。池云初回来了,他要报仇。”

    太后听到“池云初”三个字,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是他?难怪你会甘心情愿地再回到宫中来,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已经……”

    映秋浅笑,“以为我怎么了?以为我死了?”

    太后一言不发,脸色却黑得如铁。

    容青这时隔开了太后与映秋,“映秋姑娘,过去的便都过去了罢,莫要……”

    映秋却提醒道,“我不是姑娘,我早嫁给了池云初了,是堂堂正正的池夫人。”说到“池夫人”三个字,映秋觉得莫名心酸。那封休书始终是她心里的刺。

    容青却也不是好相与的,她见不得映秋这样咄咄逼人,有意刺激她,于是冷笑道,“嚯……嫁给阉人也值得这样拿出来念叨?”

    映秋咬紧了牙关,“阉人?还不是你们这群人害的,所以他才要回来报仇。”

    容青却像是故意要激怒映秋,“只怕池云初回来是为萧淑妃报仇的吧?你于他,算什么东西?”

    映秋被说中了心事,却也并不十分着急,“若是被人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们便也不会再有安生日子!我不是萧淑妃,可不会退让再退让。”才说完,映秋便一甩袖子离开了。有些事说破了倒也好,免得她总是要和太后虚与委蛇。

    太后与容青久久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心里却明白,噩梦自此开始了,前尘旧事也终于要被一件一件地翻起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退守皇宫

    王府外的厮杀声又渐渐地平息了。肃亲王这心里头却还是惴惴的,不知道究竟是守城的士兵击退了反贼,还是反贼已经得了手。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一拍桌子,“出府。”

    陈琛抱着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魏舒行则看向了陈琛。

    肃亲王却不再理会这二人,一扭头就准备出府,只给陈琛丢下了一句话,“那小子如果这京城都保不住,哪来的资格关爷的禁闭?”

    陈琛只低头思忖了片刻便决定跟上肃亲王。魏舒行急忙唤来副管家,交代了些事儿,也跟着肃亲王出了府。

    肃亲王突然站定想了想,一路往皇宫的方向去了。皇上既已御驾亲征,总该留下个靠谱的人替他看家才是。他边走边询问道,“舒行,可知道攻打京城的所为何人?”

    魏舒行皱着眉头答道,“听说是什么浮屠宫。”

    肃亲王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什么浮屠宫他并不曾听说过。那小子整日把自己关在府里,这外头什么时候多了个浮屠宫他却是一概不知。

    肃亲王健步如飞,他赶到宫门口的时节恰巧遇上傅德昱等人退守皇宫。

    傅德昱哪料到会在此处看见肃亲王,下跪道,“微臣参见肃亲王。”

    肃亲王要找的便是傅德昱,皇上御驾亲征,这朝中百官有资历、有能力暂管朝政的非傅德昱莫属。于是肃亲王勾勾手,“你过来,爷找你。”

    傅德昱此时却是着急进入皇宫,好重新布防。他作了一揖后便匆匆忙忙地说道,“王爷还请先入宫,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肃亲王细细打量了傅德昱一眼,只见他一身血迹,狼狈不堪,兴许是才经历了一场恶战。他的心里只觉得此事不妙,便也不再多说,依言跟着傅德昱一道进了宫。

    傅容早早地得了信儿,迎了上来,“尚书大人……”他猛地瞧见了肃亲王,心里虽狐疑这人正被软禁在府中却又为何出现在此,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肃亲王点点头,朝着傅德昱身上的血迹努了努嘴,“瞅你这样子,京城失守了?”

    这肃亲王毕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傅德昱少不得要给他几分面子,跪下说道,“微臣无能,还请肃亲王责罚。”

    肃亲王反唇相讥道,“责罚?罚你有用吗?起来说话,这浮屠宫是什么来头?”

    事到如今傅德昱也不愿再掩瞒,先前因为傅容,傅德昱绝口不提萧墨迟便是浮屠宫的少宫主一事。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若微臣没有猜错,这浮屠宫便是由池云初所创建,搜罗了不少因国公案蒙冤的大庆人,现在集结在一块儿,自然是想报仇雪恨。”

    肃亲王乍然听到故人的名字,有些怔忡,但却也不十分惊讶,“池云初吗?他果然……”

    傅德昱这时担忧地看了一眼傅容,继续说道,“萧墨迟是浮屠宫的少宫主。”

    “你说什么?”肃亲王与傅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大叫了起来。那个呆少爷竟有这样的本事,说出去谁信呢?

    傅德昱摇摇头,苦笑道,“千真万确就是他。”

    肃亲王退后了几步,自行坐下了,他低着头,一时间也没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倒是傅容毕竟年轻些,竟沉不住气了,“我去找他问个清楚,他难道不是……不是……这个呆子。”

    傅德昱一把拖住了傅容,“去不得。你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傅德昱的手指钳得紧紧的,傅容挣脱不开。傅德昱顿了顿才说道,“钱侍郎已经战死。”

    傅容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尔后剧烈地摇摇头,“不会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萧墨迟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甚至曾经还来找我为钱侍郎说过好话。他不会的。”

    傅德昱瞅着傅容的面色,心知他已经犹疑,于是松开手,“事实便是如此。”

    肃亲王沉默了良久后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尚书现如今准备怎么办?”

    傅德昱答道,“浮屠宫这群人野心勃勃,想必最迟今晚便要攻进皇宫来,所以眼下只得退守皇宫。”

    肃亲王冷笑,好端端一个大庆朝竟被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浮屠宫逼到了这等田地?他转而问道,“小皇帝知道了没?”

    傅德昱这才想起了傅柏年前些日子来信说皇上身中奇毒,已经秘密回京。介于皇上这毒中得莫名其妙,于是傅德昱便一直没有声张此事。可等到这浮屠宫一打进城来,他却是忙得把这等天大的事儿给忘了。

    傅德昱转圜了四周一圈儿,都是信得过的人,于是尽量平和地说道,“柏年来信说皇上身中奇毒,已经秘密回京。”

    在场的人听到此事,全都张大了嘴巴。

    还是肃亲王最先回过神,“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傅德昱暗暗算了算日子,“估摸着就是明天。”这可真是不凑巧!

    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现在浮屠宫已经占领了京城的九大城门,压根儿没有法子派人出去给皇上送信。更重要的是,谁都不知道皇上为掩人耳目会选择哪条路回京,这又去哪儿给皇上递消息呢?

    肃亲王拍板决定道,“先守住皇宫,余下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傅德昱点头,也只得如此了。他上前一步,“还请肃亲王帮忙稳住后宫众人。”肃亲王答允了,他算不得外臣,可自由出入后宫。眼下若是让后宫的人闹腾起来,岂不是添乱?

    傅德昱与端木恩、傅容则自去负责重新部署皇宫的守卫。日头这才西斜,而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

    肃亲王虽看过几卷兵书,但是他明白自己那两下子和傅德昱等人比起来不过还是门外汉的道行,于是也不瞎掺和自己的意见,而是一路往后宫去了。这儿他也真是许久未曾来过了,重新踏足,只觉得恍若隔世。

    肃亲王脚下信步由缰,没几步便往椒房殿的方向去了。这儿曾经是萧淑妃的寝宫,荒废这么些年了,怪可惜的。魏舒行瞅着王爷的神色,悄悄地拉住了陈琛,冲着他摇摇头。陈琛会意,与魏舒行一道留在了殿门外。

    “嚯,爷还以为这儿不会有人来呢!”肃亲王才进椒房殿的内院便看见了并肩站立的太后与容青嬷嬷。

    太后瞪大了眼睛看着肃亲王,就好像是不认识这人一样,“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肃亲王反问一句,“爷不能在这儿吗?这儿说到底可也是爷的家。”他没再去看太后的神色,自顾自地走到了蔷薇花架边,“这花竟还是开得这样艳,一点儿都不懂人心。”

    太后追问道,“王爷你不是该被软禁在府中吗?”

    肃亲王头也不回,“小皇帝关了爷这么久,爷自己出来透透气不行吗?左右他的人还跟在这儿。”正说着,肃亲王朝着陈琛的方向努了努嘴。他并不提及宫外已经一片大乱的情形,这太后说到底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没有那样的胆色,可以承受京城被攻打一事。以往因着萧淑妃的缘故,肃亲王并不甚喜欢眼前这个人,但是今非昔比,这人说穿了也还是自己的嫂嫂,是自己的亲人!大难当前,肃亲王忽然觉得这人也并非那么讨厌了。

    太后只觉得肃亲王出现得太过诡异,但是却又因为映秋的出现而心思乱极,于是只呆呆地站着,也不再多问。

    肃亲王看着这兀自盛开的蔷薇,心里默默地问道,“萧婴婴,你的好儿子和……打来京城了,你开心吗?”

    从肃亲王头一眼看到萧墨迟起,他就知道这人是萧婴婴的孩子。为防着小皇帝痛下毒手,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不成,便又不顾皇家名声认下烟花女子为义女,只求保他一生平安。可到头来,他却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这是要罔顾自己的一片苦心吗?

    肃亲王突然握紧了拳头,萧墨迟,你这样来京城,是为这皇位,还是为了能接走你的娘亲?

    肃亲王自然猜不透萧墨迟所想,心里却渐渐地记起了儿时与萧婴婴相识的场景。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脑海里的记忆,这才发现,原来只要有萧婴婴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池云初。那样俊秀的少年与明眸皓齿的婴婴的确是天上地下的绝配,可是自己那不识好歹的皇兄却非要横插一脚,池云初与婴婴走散了,而他也没再见到过婴婴露出真正的笑容来。可现在再想起那前尘里的旧事又有何用?婴婴不会死而复生,池云初也不会逃过他人生的中一劫,就连萧墨迟也不会当即撤走他的人马。

    英宗赐死萧淑妃前,肃亲王星夜进宫想要求情,但是英宗的一句话却堵得他再没法子开口。

    “朕的好叔叔这样关心太后,岂不是没得惹人闲话?”英宗的眸子里彼时还有几分天真,但这话却说得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

    肃亲王气急,一扭头便不管不顾地去了慈宁宫。许久未见过人的萧婴婴仍是不愿见人,只坐在帘后淡然地说道,“死又何妨?我等这一刻其实等了许多年了,只是可惜了,不知道云初葬在哪里,却要和他合葬。”

    肃亲王默不作声,立了良久之后,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他也知道,从池云初被判围猎射杀的那一刻起,萧婴婴便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了,所以死于她并不是件坏事。可这么多年,肃亲王一直并不相信池云初那样聪明绝顶的人会任人宰割,于是总费尽心机地想要调查当年围猎射杀池云初与秦等人时可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但是苦于皇上看他看得紧,这事儿也就断断续续地耽搁下来了。现在听傅德昱的意思,池云初果真还好好儿地活着,甚至还创立了这么个浮屠宫,想要为萧家报仇雪恨。

    肃亲王叹口气,蒲扇一样的大手却格外怜惜地摸上了这娇嫩的蔷薇花,喊道,“婴婴姐。”

    肃亲王这样粗犷的大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多年没喊你一声姐姐了。爷要揍一顿你的儿子,把他揍醒。这顾家可也有他一份子,他跟着池云初瞎捣什么乱?”他决意与傅德昱共进退,代替顾则宣那小子守住皇宫。无论如何,顾则宣兴许不是个好侄子,但是姑且算得上是个好皇帝,至少一定不比他差。

    “至于池云初,爷一定把他送去与你相见,你等着。”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诀别之泪

    易早与映秋取得了联络,约定了今夜子时由映秋暗中帮忙打开重华门,而到时候,浮屠宫则趁势而入,一举夺下皇宫,发动宫变,自此大庆改朝换代、江山易主。

    萧墨迟一直闷闷的。他到现在都还是不乐意这样简单粗暴地杀进皇宫中去,真到了那时,他又有何颜面再去见宛央呢?即使现在他并非宛央的哥哥,可是他却是浮屠宫的少宫主,宛央该会恨他才是。可他却又劝不回头易,三当家的更是装聋卖哑,一直默不作声。古镜川则一直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这可也真是难办!

    “易……”萧墨迟喊道,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得出口。

    迟健死在自己的眼前时那锥心蚀骨的感觉他还记得,他以为宛央坠下绝壁而亡时的万念俱灰也都还在心头历历在目,所以他觉得他能理解易的坚持。更何况,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外公和舅舅,所以才能轻易得说出口自己并不想要报仇,但是易不一样,浮屠宫那些心怀恨意的人不一样。他们原都过着恬谧且幸福的生活,可国公案却把他们都毁于一旦。他们想要报仇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想要把顾家的天下推翻也无可厚非。所以,这让萧墨迟如何劝得出口呢?

    京城今晚好像夜得格外早。百姓们过惯了太平日子,乍一见有人来袭,全都早早儿地躲进了家门,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会惹来横祸。

    萧墨迟坐在阜成门的城楼上,静静地等着子时。易要杀人,而他则要救人。待浮屠宫的人攻进皇宫的那一刻,他一定要先找着宛央,护她周全。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与宛央站起一起的资格,他可不想再看到宛央横死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是浮屠宫少宫主一事,他想,细细解释一番,兴许宛央会理解他。

    子时将近,易与三当家的率领手下悄悄地逼近了皇宫。

    映秋早屏退了侍婢,一人单独去了重华门。她的心里格外紧张,待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就要重新见到迟健了,那个让她日也思、夜也念的人。

    去重华门的路上,映秋一径只捡些没人走的小路。后宫里的众人对宫外翻天覆地的变化毫不知情,但是这皇宫的外城却早已密密麻麻地布下了守卫,静静地等候着今晚的决战。

    映秋走得急切,生怕自己耽误了迟健的大事。

    突然一个声音划破夜空传来,“谁?”

    映秋也不掩饰,自行走到亮光处,“是我。”她借着灯光一看,竟是傅容。她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了,生怕傅容会坏了自己的事,于是只生硬地笑笑。

    傅容也没想到会是公主,她的笑容落在了傅容的眼里,唯有说不尽的生疏之意。他行礼道,“微臣参见公主。”

    映秋微微一笑,“免礼。”

    傅容原是来巡视守卫情况的,哪里料到会遇上了公主,“公主,夜已深,还是早些回宫吧!”他并未说及宫外的事情,萧墨迟是浮屠宫的少宫主一事更是不想向公主透露一丝一毫。而他心中却暗暗发誓,定不会再让人任何人伤及到公主分毫。

    映秋笑得仪态万千,“睡不着,我出来走走,傅统领忙自己的事去吧。”

    傅容有要事在身,自然也不多停留。

    映秋长吁一口气,继续往重华门的方向去了。看守重华门的乃是御林军傅统领。映秋上前打招呼道,“统领大人辛苦了。”

    副统领一见竟是公主,吓得慌忙行礼。

    映秋早有准备,从太后那儿偷来了令牌,亮出了令牌后说道,“太后她老人家有懿旨,子时打开重华门,承接天地之灵气,好护佑我大庆万福齐天。”

    副统领面露难色,却不提有人攻城一事,“公主,傅尚书吩咐了,没他的命令决不能擅自打开宫门。”

    映秋不依不饶,“傅尚书?你好大的胆子,太后的懿旨难道竟也比不过傅尚书的一句话吗?”

    副统领忙磕头求饶,“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映秋又软下了语气,“傅尚书最识时务,太后的懿旨他哪敢不从?子时已到,你先将大门打开,我自会去向傅尚书说明情况。”

    副统领唯唯诺诺地应下了,他琢磨着子时也就一会儿的功夫过去了,应该也不碍事,于是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两名守卫才合力把重华门推开了,两道羽箭嗖地一声钉上了守卫的喉头,守卫哼也没哼一声,倒地不起。

    傅统领这才慌了神,知道大事不妙,但再想关上重华门却已经来不及了,易已经率领浮屠宫的人马杀了进来。

    傅统领大喝一声,“保护公主。”他慌乱间拔剑对敌,但才几个来回,便成为了剑下亡魂,心有不甘地倒在地上。

    映秋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在闯进皇宫的人里搜寻着迟健的身影。她找了一圈儿没找着,只得以血肉之躯闯到了易的身边,失魂落魄地问道,“他呢?”

    易向来敬重迟健,所以即使迟健与自己的妻子不和,易也从未对映秋有过一丝不尊。他羞愧地说道,“大祭司他……死了。”

    “死了?”映秋的瞳孔突然放大了,像受到了剧烈的惊吓一样,“怎么好好儿地就死了呢?”

    易当然无暇再理会她,转过身与庆军厮杀。

    映秋毫发未伤地走出了混战之地。庆军因为她是公主,不敢伤及她的性命;浮屠宫的手下却是易提前打过了招呼,说宫中的公主是自己人。

    映秋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着,但是她该去哪儿却也不知道。当初她离开皇宫后,未免太后杀人灭口,迟健将她送去了关外,这一住便是十几年的岁月。她此生已经把浮屠宫当做了自己的家,可现在,迟健已死,哪儿又都不是她的家了。

    傅容察觉到了重华门的异常,已经率兵赶来了。傅容与宛央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看着这个双目呆滞的公主。重华门有变,可她却为什么偏偏出现在了这儿?长姐曾许多次和自己说起过宛央的异常,但是自己却因为一提及宛央心便有种钝痛感,所以从不敢深究。

    “宛央……”傅容没有称呼她为公主。

    那个人并无回答。

    傅容定定地看着她,清楚地听到了她小声呢喃着,“迟健,我还没死,你怎么倒先死了?”

    傅容乍然听到“迟健”这个名字,倍觉陌生。他的心思转了一圈儿后忽然想起了鱼庄后院那间简陋的祠堂,有一次他去鱼庄寻萧墨迟的时候,萧墨迟正被古镜川罚跪,而那祠堂里供奉着的牌位上的名字正是迟健!宛央怎么会与那人有瓜葛呢?

    映秋浑然不觉身边有人,“迟健,池云初……我想你想得好苦、好苦!”说着,她痛苦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傅容的眼神却渐渐地冷却了。这人并非公主。这人绝不是公主。

    映秋突然大笑了起来,冷不丁地吓着了傅容,“迟健,我原是预备今晚再见你最后一面就去死的,可是你却死在了我的前头。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我?”

    映秋说着瘫倒在地上,头抵着宫墙,哭得痛不欲生。

    彼时,迟健还是池云初时,仍是个清秀挺拔的美少年。映秋只见了他一眼,心底里便埋下了桃红柳绿的心事。可池云初从开始到最后,双眼里却从来没有过她,只有萧婴婴。

    “明明是我先遇见了你,可你却偏偏喜欢上了小姐……”映秋仿佛着了魔障,一直念念有词着。

    再后来的事情,映秋此时想起,仍旧是一场噩梦一样。她为救池云初背叛了小姐,池云初虽得以活命,却不再是完整的男人。自己虽是顺利地嫁给了池云初,但是池云初待自己,连请最起码的温存都从来没有过。尤其是小姐被赐死的那一日,池云初的眸子从那时起就不再发亮了,取而代之的便是那个称呼自己为迟健的白发人。池云初是萧婴婴的,她总以为,迟健会是自己的,可是,她还是错了。无论是池云初,还是迟健,心里统共就只有萧婴婴一人。她不甘心,争过、吵过,换来的却也只有迟健的疏离。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映秋有气无力地捶着墙壁,“迟健……迟健……”

    傅容不再迟疑,剑唰地一下对准了映秋的脖子,“你是谁?”

    映秋怕是疯了,竟笑道,“迟健,你来了。”

    傅容见她笑得凄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映秋却是扑了上来,“迟健,休书我已经烧成灰了,你既已娶我,这辈子就别想再甩掉我,下辈子也别想……”

    傅容见状,慌乱间想收回自己的宝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映秋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傅容,但是却被傅容的长剑穿胸而过。她像是察觉不到疼痛,胸口鲜血汩汩地流动着,她却笑得灿烂,“迟健,我来了。”

    傅容喘着粗气,吞下了一口唾沫。

    厮杀声近了。傅容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宛央……”尖叫声顿时刺得傅容耳朵生疼。他呆呆地看向来人,是许久未曾谋面的萧墨迟。

    傅容松了手,映秋的胸口插着长剑,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萧墨迟冲过来抱住了映秋尚有余温的尸体,“宛央……”

    傅容张口结舌,竟忘了眼前这人是浮屠宫的少宫主,说道,“萧墨迟,你听我说……”

    萧墨迟忽的一下抬起头,“说?说什么?是你亲手杀死了宛央。”

    傅容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暴戾的萧墨迟,一时间被吓得不敢再多言。

    萧墨迟费力地抱起了映秋的尸体,淡淡地说道,“易长老,把他们都杀了,给宛央陪葬!”

    古镜川闻言,身子不由得晃了几晃。

    易得令,手下一挥剑正砍中了傅容的肩头。亏得端木恩及时赶到,救下了傅容。傅容只得振作精神,与浮屠宫的人战在了一处,可他的心思却在那身份未明的假公主与萧墨迟的身上转来转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眠之夜

    禾之晗坐在城楼上方遥看着当空的一轮明月。今晚是进攻皇宫的决战之夜,可是他这身子却只能坐在这儿看守城门。他的心里不由得恨恨的,这样的夜晚高手如云,可他……

    哎,禾之晗叹口气。他本是执意想跟去的,谁料师父一句话却让他乖乖地留了下来。

    “你现在的身子,跟着去是想给我丢人吗?”三当家的面色不明。

    禾之晗的脸涨成了绛红色,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易与师父率领手下们离开了。

    “哎”禾之晗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东哥正对着他而坐,怀里的萧潇已然熟睡。他了解禾之晗的心思,但是想法却与少爷如出一辙,“哎哎,你们这些会武功的一个个地怎么都喜欢打打杀杀?太平日子过着不舒坦吗?”

    禾之晗并不回答。

    东哥略坐了会儿,抱着萧潇离开了。

    禾之晗试图催动了一下内力,仍是只有些微的真气在任督二脉处涌动。禾之晗一向不喜形于色,但是这会子心里也很是焦灼,总觉得这一回受伤之后不太对劲儿,奇经八脉里空无一物,让他觉得甚是没有安全感。

    就在此时,城楼下方突然传来高呼声,“开门。”

    借着如水的月色,禾之晗看得分明,那驾车之人正是傅柏年。他的心里一紧,这人眼下不该正在尧曲城吗?他强作镇定,忙退到了隐秘处思索着对策。好在易多存了个心眼,早让负责守城的人换上了庆军的衣服,所以一时间傅柏年也该不会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

    傅柏年等了半晌,不见城楼上有人回应,心里不禁起了狐疑。这回京的路上,皇上的病情日益加重,他这才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提早赶到了京城。他又高呼了一声,“在下傅柏年,还请快快开门。”

    禾之晗突然计上心来,朝一名手下努了努嘴,示意他去开门。等傅柏年连人带车到了城里头,便再由不得他了。

    手下会意自去打开城门。

    傅柏年又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回应,倒是有人直接打开了大门。傅柏年迟疑了片刻,但还是驾车入了城。他前脚刚进城门,后脚城门便又被轰然关上了。傅柏年回头一瞅,只见那两名守卫的脸色并不对劲。他心知不妙,暗暗地揪紧了缰绳,准备朝着皇宫的方向冲过去。

    禾之晗这时也不绕弯子了,拦在了马车前。禾之晗对这人也早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傅柏年上阵杀敌或许有两下子,但是与自己单打独斗,还是逊色不少的。加之禾之晗心里也实在是痒痒了,不能与高手对决,和眼前这个人对上几招也好。

    傅柏年自然也是认得禾之晗的。他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烦劳姑娘坐稳了,也稳住皇上。”回京的路上,傅柏年一直留心查看这个浮屠宫的圣姑,发现她照顾皇上的确尽心尽力,从无不轨之心。这不由得让他对她放下了戒备之心,甚至有些信任了。

    “不必与他们多纠缠,先回宫。”傅柏年也不回头,只轻声说道。

    马车后跟着的六名亲兵点点头。他们均是平常打扮,此时也已经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很是微妙。他们策马,自动地将马车包围在了中间。

    禾之晗看得分明,估摸着马车里头是位大人物,要不然这群人的脸色也不会如此紧张。他并没有让手下跟着自己一起上阵,就凭这几个人,还甭想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过去。

    禾之晗轻拍了一下乌骓的马屁股,乌骓小跑了起来,他举着长枪冲了过来。

    傅柏年这时也猛地一挥马鞭,驾着马车疾驰了起来,就在马车堪堪与禾之晗撞上的时候,傅柏年猛地一拉缰绳。两匹马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傅柏年并未松开缰绳,而是顺势腾空跃起,坐在了马背上,自己骑着马拉着马车与禾之晗擦肩而过。

    禾之晗没想到傅柏年竟然这样大胆,有些发愣,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只拦下了其中两名亲兵。

    禾之晗不由分说地端着长枪便刺,但是没有内力从里襄助,禾之晗的动作慢了不少。

    两名亲兵并不恋战,与禾之晗对战了几个回合后,全都捡了个破绽逃走了。

    禾之晗只觉得自己这内力也该恢复了才对,可是这却越来越不对劲。他挥挥手,身边早等着的手下们全都策马追了上去。禾之晗自然也不闲着,一夹马腹,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皇上昏昏沉沉地睡着,此时被宛央牢牢地抱在怀里。她心里忐忑不安,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从掀开的车帘里,宛央分明看见了禾之晗。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浮屠宫的人到底还是攻下了京城。她分心想了一下萧墨迟此时身在何处,怀里的皇上却因为马车颠簸得厉害,已经醒了。

    “水……”皇上只觉得嗓子眼里烟烧火燎。

    宛央忙取过水囊,一手托着皇上的头,一手给他喂水。

    皇上总算舒坦了一些,定定地看着宛央,“你究竟是谁?”

    宛央没说话。皇兄的毒已经耽搁不得,而浮屠宫攻下了京城也是事实。她最终还是夹在了皇兄与萧墨迟的中间,做不出选择来。

    皇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朕怕是命不久矣……”

    宛央突然泪如雨下,脱口而出道,“不会的,则宣哥哥不会的,你一定会好好儿地活着。”

    皇上已经有些不大清醒了,虚弱地笑道,“你真的是宛央,真是朕的妹妹,只有宛央才会叫我……”

    宛央捂上了皇上的嘴,“嘘!睡一觉,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皇上倚在宛央的怀里重新睡了过去。

    傅柏年驱使着马车到了皇宫,厮杀声隐隐约约地传来。他暗叫不妙,浮屠宫的手脚竟这么快。他迟疑了一阵子,仍旧驾着马车入了皇宫。他原是想带着皇上先去傅府暂避,但是转念一想,若是皇宫失守,这皇上只怕连皇位也没了,所以暂避便也没有了意义。

    好在傅柏年才驾着马车入了皇宫外城便看见了浴血奋战的傅尚书与少爷。他高呼一声,“老爷。”

    傅德昱看见了傅柏年,心知马车里的人正是皇上,心下着急,竟被三当家的砍了一刀。

    三当家顺着傅德昱的目光看了过去,是傅柏年和一架马车。傅柏年不守在尧曲城却为何回了京?他的脑子转得极快,稍想了想便断定马车里的人定是皇上,只是是生是死便说不准了。柳细细虽传信来说得手了,但是三当家的却并不十分信任此人。

    傅容见状忙回援自己的父亲。傅柏年心下虽也为老爷着急,但是却也不敢擅自丢下马车里的皇上。

    禾之晗此时也已经策马赶到了。

    三当家的一见他,吓了一跳,这个木头这会子来岂不是添乱吗?他自己略通医术,见禾之晗此次受伤竟好得这样慢,心下存疑,所以曾经趁着禾之晗没防备悄悄把过他的脉,内力全无。

    三当家的并未在禾之晗的跟前说漏了嘴,私下里却去找过古镜川,“禾之晗的内力是你废掉的?”

    古镜川也不隐瞒,“是。”

    三当家的随即问道,“怕他为迟健报仇?”

    古镜川冷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若使出全力,他在我手下过不了两百招。”

    三当家的又问,“那你可知禾之晗是个武痴?”

    古镜川不愿多与此人纠缠,冷冷地留下一句,“命重要,还是内力重要?”

    三当家的当即会意。可禾之晗却总还是满心以为自己不过是因为伤势未痊愈所以内力也未曾恢复,三当家的一时间也难以向他启齿,总想等到此事了结再劝解禾之晗,可他却不知死活地闯到皇宫来了。这岂不是自寻短见?

    三当家的怒极,一挥剑毫不留情地取了围攻自己的庆军的性命。他原想冲到马车边扣下马车里的人,可一咬牙还是回身护住了禾之晗。他虽紧张禾之晗,但是嘴上却不留一点情面,“一点规矩也不懂了,让你守城,来这里做什么?”

    禾之晗面上讪讪的,“我是追着傅柏年……”

    三当家的一面杀敌,一面打断了禾之晗的话,“你的伤还没好,来这儿岂不是拖后腿?”

    禾之晗突然问道,“师父,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三当家的鲜少见到这块木头表情如此痛苦,只得岔开话题,“来都来了,还不帮忙。”禾之晗虽说没了内力,武功底子却还在,虽无力再与高手对决,但是对付这些庆军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禾之晗当即沉默地斩杀庆军。

    趁着秦后退回护禾之晗的间隙,傅德昱、傅容、端木恩赶到了马车边,又命精兵强将护佑着马车往内宫而去。

    宫里头此时早不太平了,已经杀到自家门口了,哪还有不知情的道理呢?

    太后最是忧心忡忡,肃亲王见掩饰不得,便让御林军将后宫的女眷全都召到了佛堂。他自己也甚是担心外城的情况,于是留下魏舒行与那一小队御林军保护宫中女眷,自己则想去看个究竟。

    太后转了一圈尖叫道,“宛央呢?公主呢?”

    御林军如实地答道,“是了,刚去未央宫的时候,公主并不在,服侍她的侍婢说公主出去了。”

    太后心中料定此次皇宫被围攻一事定与映秋与池云初脱不开干系,正踌躇着该怎么办才好时,肃亲王却上前劝道,“爷这就出去找一找,公主定不会走远。”

    碍于映秋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太后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公主的真实身份,只得含糊地点点头。

    傅淑仪紧紧地抱着顾琮,把脸埋在他软和的小衣服上,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着。她倒不是害怕这群进攻皇宫的虎狼之辈,她是害怕她与皇上从此就再也无缘相见。她总以为自己被那个人算计得那样惨,是不会再爱他了,可到头来,命悬一线的时候,她的心里却只有他,害怕不能再见他一面。她抱着顾琮不肯撒手,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这么拼命地想要一个孩子,不过是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名正言顺地站在他的身边,不畏人言,不惧风雨。

第一百七十五章 泣血相别

    肃亲王领着陈琛风风火火地往外城的方向赶。谁料他竟与抱着映秋的尸身痛哭流涕的萧墨迟撞了个满怀。

    肃亲王心里一个劲儿地感慨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上前揪住了萧墨迟的衣领,“好你个小子,真是活到头了?”

    古镜川并未加入浮屠宫与庆军的混战中,而是一直跟紧了萧墨迟。他将自己的立场表得明明白白,他只是他,与浮屠宫无关。他见肃亲王揪住了萧墨迟,忙护在了萧墨迟的一旁。

    陈琛这时却也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肃亲王的身边。

    古镜川微微一愣,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陈琛微微颔首。

    萧墨迟并不理会肃亲王,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人。

    肃亲王这才借着宫灯打量了一眼萧墨迟怀里的人,他大吃一惊,“这不是宛央吗?怎么会……”

    萧墨迟并不回答,脸上带泪,唇角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肃亲王看得心里发寒,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古镜川。古镜川则回以一副“死了便是死了,无需多言”的表情。

    肃亲王无力地松开了萧墨迟。萧墨迟连带着怀里的人摔在了地上。他像是已经不大清醒了,竟笑着说道,“嘘!宛央睡了,不要吵醒她。”

    古镜川心下不忍。

    肃亲王站在原地一筹莫展。

    萧墨迟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宛央,中秋夜咱们就离开,谁也拦不住我们。”

    怀里的人已经渐渐失去了温度,再也无法回应。

    厮杀声越发得近了。傅德昱、傅容与端木恩等人且战且退,护送着皇上的马车朝着内宫的方向来了。三当家的却是步步紧逼。

    萧墨迟一动不动地坐着。古镜川眼看着御林军往这个方向来了,便想劝他先离开此地。可是谁料到古镜川一细看,才发现萧墨迟的脸上竟流下两道长长的血痕。

    哀莫大于心死。

    古镜川原想拖着萧墨迟离开的手顿时僵住了。

    萧墨迟却不住地呢喃着,“天黑了,宛央快些睡吧。”

    喊杀声已在身后。古镜川无奈,也只得挡在了萧墨迟的身前。事到如今,他只想带着这个傻子安全地离开皇宫。

    肃亲王一见傅柏年驾驶着马车,心里明白车里的定是皇上,于是朝着陈琛吩咐道,“护驾。”他的眼睛尖得很,一眼便瞅准了遇神杀神、遇佛**的三当家的,却也并不意外。当年他是与池云初一道被判围猎射杀,出现在此处定与池云初有关。

    陈琛一点头,便与傅德昱合力去迎战三当家的。

    傅容的脸上、身上血痕累累,但是他一瞧见萧墨迟,手上的动作顿时忘记了。

    肃亲王这时也顾不上萧墨迟了,自己也拿起武器高喝一声,“死守到底,决不能让贼人进入宫中。”御林军本已累极,此时一听到肃亲王发话了,顿时又有了精神,卯足了劲儿与浮屠宫厮杀,誓要将这群人赶出皇城。

    马车里的宛央听着车外的打斗声,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她掀开车帘瞥了一眼,却看到了萧墨迟的身影。她不管不顾地奔下了马车,“萧墨迟……”

    萧墨迟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两道血痕显得触目惊心。他循着声音微微动了动,并不放下怀里的人,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嘘!宛央她睡了。”

    宛央没有说话,她早瞧见了萧墨迟怀里的人,而那人有着一张自己原来的脸庞。

    宛央察觉到了萧墨迟的异样,伸出手来在萧墨迟的眼前挥舞了几下,萧墨迟毫无反应。她顿时泣不成声,一拳一拳地砸在了萧墨迟的身上,“你个呆子,呆子……我才是宛央啊,我才是!”

    萧墨迟任由着宛央的拳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突然笑了,“宛央已经睡了。”

    宛央跪在了萧墨迟的身边,环住了他的腰肢,“你个傻子,我才是宛央,我才是……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是我掩饰得太好,还是你太傻了?”

    古镜川岿然不动的身子突然晃了晃,难怪他早觉得这个莫名其妙的圣姑有些问题,甚至还拖住了自己要他向太后汇报尧曲城里的事,原来问题竟是出在了这儿,她才是真正的公主。古镜川又看了一眼萧墨迟怀里冰冷的人儿,不禁啧啧称奇,浮屠宫的手段果然厉害!可眼下却也不是感慨的时候,古镜川忧心萧墨迟,生怕那些不长眼的刀剑伤到了他。

    傅柏年并不上前与浮屠宫的人争战,而是护住了皇上。他原先见圣姑冲下了马车,正不明所以的时候却听到她抱住了萧墨迟大哭,说自己才是真正的公主。这话傅柏年也并非没有听过,可此情此景之下,他却忽然相信了。也难怪这人之前竟会有大内秘制的软骨散,而她这一路上为何尽心照顾皇上便也说得通了。

    古镜川与傅柏年均站着一动不动。

    傅容倒是呆了,怔忡地看着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宛央,你是宛央……”他的声音太轻,轻得淹没在了喊杀声中,压根儿传不到宛央的耳朵里。

    周围的打斗声不绝于耳,萧墨迟周遭的时间却好像静止了一样。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而宛央却紧紧地抱住了他。

    古镜川看到这一情景,从不落泪的他堪堪忍不住泪水,慌乱地别过头去。

    傅德昱已经受了重伤,端木恩护着他退到了一边,留下陈琛一人来战三当家的。三当家的此时也已筋疲力尽,他原以为区区的御林军不在话下,可没想到一晃两三个时辰过去了,浮屠宫的人马却还是没有摸得着内宫的门槛。终究还是他大意轻敌了。

    陈琛体力充沛,此时的他一柄长剑使得令人眼花缭乱,只几个回合便挑落了三当家的手中的武器。陈琛毫不留情,剑锋一偏一挑,三当家的喉间鲜血喷薄而出。

    三当家的身子还没倒下便落进了禾之晗的怀里。他一见是禾之晗,放下心来,“内力废了便废了,也好,从此以后便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禾之晗一声不吭。

    三当家的却悠悠地叹口气,“还以为从此便可以种种田、养养花了,谁知道到最后还是去陪你了,萧壬何。”

    禾之晗抱起了三当家的,冲着萧墨迟的背影遥遥一拜后径直离去。三当家的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甚至这其中也有人认出了他便是从前的兵部尚书秦,于是庆军中竟无人敢阻拦他。

    那是古镜川最后一次见到禾之晗。

    禾之晗离去后不久,天便蒙蒙亮了,易深知再战下去也是无望,挥挥手决意撤退。可愈战愈勇的陈琛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三下五除二便要了易的性命。浮屠宫群龙无首,队形很快溃散,不堪一击,甚至也有不少人拼着最后一口气飞身离开了皇宫。他们毕竟一直听令与大祭司,萧墨迟这个少宫主总归是徒有虚名,所以他们也并不管萧墨迟的死活。

    皇上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踩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来到了萧墨迟的身边。

    宛央跪在了皇上的面前,“求你,皇兄,不要杀他。”

    皇上定定地看着宛央,“你当真是宛央?”

    宛央继续说道,“求你,则宣哥哥。”

    傅容这时丢掉长剑,与宛央跪在了一起,“皇上,请饶萧墨迟一命。”

    皇上先是一怔,尔后笑道,“好好好!”他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肃亲王一脸血迹,并不跪拜皇上,指了指萧墨迟,“做叔叔的就问你讨这么个人一条命,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皇上不说话,肃亲王却服了软,“只要他活着,你想关爷多少年都成。”

    古镜川挡在了萧墨迟的身前,指间真气缭绕。他不会让任何人再动萧墨迟一根汗毛,哪怕那个人是圣上。

    陈琛对古镜川知之甚深,此时却有些犯难,他并不想与古镜川交手。

    皇上一直没音儿,他从马车走到此处已是耗尽了心血,这时见这么多人替萧墨迟求情,心中怒气更胜,一时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太医,快传太医。”傅柏年上前,“恕微臣冒犯之罪。”他一把抱住了皇上,匆匆忙忙地往内宫去了。

    端木恩自然跟上了,傅德昱却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傅容,这才也快步跟上了。

    宫里头此时听不见了打斗声,知道事情已然平息。太后心有余悸地领着女眷们步出了佛堂,瞧见了傅柏年抱着面色惨白的皇上,心慌意乱地围了上前。

    魏舒行自来寻自家王爷,瞧见肃亲王已然虎虎生威地站着时,松了口气,帮着王爷理了理衣裳,“爷,该回家了。”

    肃亲王最后看了一眼萧墨迟,又往皇上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是该回去了。”

    陈琛依旧抱着长剑跟在了二人身后。肃亲王头也不回地说道,“多谢了。”

    陈琛会意,点点头,随即意识到王爷看不见自己,却也不再开口说话。这一夜混战中,武功只算得平平的肃亲王若不是有陈琛护佑着,只怕早死了个十七八回了。

    留下的御林军们仍旧虎视眈眈地看着古镜川,古镜川却是臂上一使劲,将萧墨迟连带他怀里的人一同推进了马车里头,“回家了。”

    萧墨迟却自顾自地说道,“嘘,天还黑着呢!别吵。”

    御林军们正欲冲上前,傅容却摆摆手,“让他们走。”

    宛央愣愣地跪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哒哒哒地远去了。

    傅容想要扶起宛央,却不敢上前,只得陪她跪着,一直到了晌午。日头当空,宛央力竭倒在地上。傅容这才将她抱起,送到了未央宫中。他的神情很是小心翼翼,未央宫里的下人却窃窃私语,不知道这面生的小姑娘究竟所为何人。

    傅容也懒怠和他们解释,只吩咐道,“好生照顾她。”

    乾清宫那头也传消息,说皇上的毒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救,只得靠进补的汤药压制毒性,但是终归也只能拖延些日子罢了。

    皇上清醒的时日越来越短了,傅淑仪则总是衣不解带地侍奉在病榻前,整个人瘦了一圈儿。他也经常唤人将顾琮抱来给他瞧瞧,虽是从不见蕙贵人,他却也从不问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尘埃落定

    浮屠宫溃败后,边关的异族入侵者后劲难为,加之武直盛名在外,不少入侵者竟主动离去,那些个没走的自然也被武直率军一一料理了个干干净净。大庆朝这下子才算是回复平静。

    古镜川并未带着萧墨迟离开京城,而是照旧回到了鱼庄。他知道,与其带着萧墨迟消失于人海中让那位心里挂心,倒不如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来得容易一些。他将那名假公主暂且葬在了迟健的坟墓旁,因为始终不知她姓甚名谁,所以也没有立下墓碑。他从萧墨迟的手中抱走那具冰冷的尸体时,哄骗他道,“公主说啦,她气你有了婚约,又娶了柳姑娘,所以要惩罚你,暂时不再见你了。”

    萧墨迟多半的时候神志并不清醒,急急地追问,“那什么时候再见我?”

    古镜川摇摇头,“这我哪里知道?”萧墨迟的这双眼睛成了他的心事,他重金请来数位名医诊治过了,可他们却又都摇摇头离开了。

    月黑风高夜,古镜川只身一人闯进了皇陵,他迷倒了守陵的士兵,自己一人费力地推开了冰棺,将那具仍未腐化的女尸偷了来。那便是萧淑妃了,她的一半脸颊上仍留有被烧伤的印记,另一半脸颊,却还是当年迷倒众生的清丽模样,着实令人触目惊心。古镜川将萧淑妃与迟健合葬在了一处,紧挨着萧壬何与萧重的坟墓。他一边刨坑一边说道,“迟健……不,池云初,我虽杀你两次,但替你了了心愿,也算是不再欠你了。”

    宛央离开京城的时节还是初夏。

    她听说皇兄的毒已经深入骨髓,明白皇兄离大去之期不远矣,于是留下一封书信便离开了。她不忍心看到亲人在自己的眼前离世,离开了才好,至少离开的时候,还没有任何人离开她,而她也可以自欺欺人,假装所有的人都还活着。所幸的是宫中众人均不认识她,虽好奇这面生的女子从何而来,却也没有拦住她。只是,宛央不知道的是,傅容一直站在紫禁城的城楼上目送着她远去。彼时傅容仍是御林军统领,看得分明,宛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所以也不曾派人拦住她。也好,她早已不是宛央的模样,就让她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罢!

    如意认得宛央的字迹,打扫寝宫时发现了那封书信,惊呼道,“公主,是公主回来了。”未央宫上下这时慌了,到处找寻公主的身影。可惜的是,他们却从未有人想过傅容送来的那名面生的女子其实便是他们苦苦找寻的公主。

    如意将书信送去呈给了皇上。皇上躺在病榻上,一字不落地看完了。

    太后恰巧来探望皇上,皇上笑得虚弱,“宛央……她走了。”

    太后老泪纵横,经此一变,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双鬓也已如灰,“她还活着?”她的话颤抖着,她原已不对宛央还活着这事抱有希望了。

    皇上回道,“活着,她还活着。”

    太后突然哭道,“你与宛央这样命苦,莫不都是母后害的。”

    皇上伸出手去,本想安慰一下太后,谁料却连这点力气也已经没有了,“母后这是哪里的话。”

    太后突然站起身,背朝着皇上,说道,“哀家自知罪孽深重,决意在佛堂之中了此余生,从此不再出佛堂一步。”

    “母后……”皇上惊呼,他已经没有宛央了,太后便是他最后的亲人。

    太后却下定了决心,不再回头看皇上一眼,尔后便当真领着容青住进了佛堂,从此念经祈福,谁也不见。

    皇上看着太后走远的背影,心中只觉得万般凄凉。傅淑仪这时拧了个热毛巾轻轻地擦拭着皇上的脸颊,“皇上,躺下歇歇吧。”

    皇上冷不丁地盯紧了傅淑仪,到最后,自己的身边也只剩下了她。他的内心感动不已,但是他却已经再也没法子给她她所想要的了。

    皇上在傅淑仪的帮助下重新躺好了,看着傅淑仪憔悴的神色,皇上不无遗憾地说道,“朕此时最后悔的便是没能和你有一个孩子。”

    傅淑仪温柔地理着皇上的头发,直到他中毒病倒,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她微微一笑,“我们有顾琮啊,皇上的孩子便是臣妾的孩子,臣妾已经知足了。”

    皇上听到此话,越发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于是费力地翻过身,背朝着傅淑仪,想睡却又睡不着。

    傅淑仪看着皇上的背影,一个没刹住,泪如雨一般,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她曾经视如天的夫君就这样轻易地倒了下来。

    宛央离开京城前曾经去过鱼庄,萧墨迟还是老样子,双眼已经失明,神志也不大清醒。她也不说话,只轻轻地给萧墨迟梳着头。她原以为自己可以等到与萧墨迟成亲的那一日,亲自为他挽一次发髻,可没想到,眼下却不是成亲,而是别离。

    古镜川把鱼庄的生意交给了何守财,急急地来见宛央。他看到了宛央清减的包袱,“你要走?”

    宛央点点头。

    萧墨迟这时突然笑了,回握住宛央梳头的手,“宛央,你来了。”

    宛央心酸,这个人眼睛好好儿的时候,认不出她来;眼睛一失明,却能察觉到自己是谁。只是他毕竟神志时好时坏,谁知道他这话究竟是否出自真心呢?

    宛央反过手轻轻拍了拍萧墨迟的手背,“你好好养伤,我要离开一些日子。”

    “去哪里?”

    去哪里?

    这宛央还当真没有想过。只是天大地大,总该有她的落脚处才对。兴许她会去尧曲城,也兴许会去秋阴山,又或者会去铜官镇,看看单大夫可还在那儿坐诊,看看当日为她和萧墨迟挡下一箭的阿蘅如今可还活着。

    宛央一言不发,萧墨迟也不追问,任由着宛央笨手笨脚地替他挽着发髻。

    萧墨迟睡下了后,宛央这才拎着包袱准备离开。

    古镜川上前拦住了她,“当真要走?”

    宛央笑笑,把包袱紧紧地掖在胸前,这里头全是她和萧墨迟的回忆,被摔碎的玉佩,她的绢帕,萧墨迟的信笺,还有大婚当日萧墨迟所捡起的碎发。虽不多,但是于她而言,全都弥足珍贵,足够她一桩桩、一件件地回味许久、许久,一直久到了一生。

    宛央叹口气,“不走我还能怎样?我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地留在他身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古镜川闻言,沉默不语,许久后才说道,“萧氏钱庄遍布大庆朝,你若有难,可向钱庄求援。”

    宛央点点头,“烦你好生照顾萧墨迟。”

    宛央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京城。她还是选了西门出城,瞧见了那株熟悉的老树时,她几乎按捺不住冲动想返回鱼庄,就让她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好了,就让她留在萧墨迟的身边好了,可她却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叹口气,低声说道,“萧郎顾,萧郎顾,从此终身误。”

    宛央一路北去,直奔铜官镇。单大夫医馆的牌子仍旧随风飘荡着,她心下一紧,上前叩开了诊所的门。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门里是个俊俏的年轻小哥儿,并不是她所认识的单大夫。他的面色变了变才平静如常地问一句,“看病?”

    宛央摇摇头,“找人。单大夫还在不在?”

    年轻小哥儿的眉头聚拢了,“哪个单大夫?”

    宛央又问道,“那阿蘅呢?”

    小哥儿有些不耐烦了,“不认识。”

    宛央面皮薄,也只得讪讪地离开了,“打搅了。”

    门里的人却并未合上门,而是看着宛央汇入人流之后才放下心来。他掩上门后便去了冰窖之中,一具冰棺里躺着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女。他喃喃地说道,“阿蘅,那个公主居然找来了,不过我已经打发走了。”

    “往后,与他们,可都断了罢!”

    冰棺里的人纹丝不动。那个人却继续唠叨着,“阿蘅,你放心,我一定会救活你的。”

    初夏时节,皇上好似好上了许多,执意要见萧墨迟与萧潇。

    萧墨迟此时精神好了许多,瞎着一双眼,抱着萧潇,形销骨立地去了皇宫。

    皇上看得分明,萧墨迟是细长的眉毛,淡淡的;萧潇却是浓重的剑眉,而他自己也正是两道剑眉直直地斜飞入鬓。萧潇与萧墨迟差了十万八千里,却像他。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究竟曾经失去了什么。可是柳细细却从此再也找不着了,那***好之后,她就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影踪。

    皇上在傅淑仪的搀扶下上前捏了捏萧潇的小脸蛋,突然一口气上不来,轰然倒地。傅淑仪到底是文弱女子,被皇上一拖也倒在了地上,惊惶地大呼,“太医,太医。”

    萧墨迟紧紧地抱着萧潇,一双早已没有神采的眼睛茫然地睁着,萧潇此时却在他的怀里突然咯咯咯地笑了。

    那之后不久,皇上久病,无药医治,驾崩。

    发丧的声音传遍紫禁城的时候,宛央重新登上了秋阴山,而太后则在佛堂中念着经。

    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时,太后一愣神,手上一使劲,手里的佛珠竟洒落一地。她的泪一滴一滴地沁入了佛堂黝黑的地砖中。她的这一生,也总该要到头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220/ 第一时间欣赏萧郎顾最新章节! 作者:顾念Fairy所写的《萧郎顾》为转载作品,萧郎顾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萧郎顾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萧郎顾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萧郎顾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萧郎顾介绍:
他身家千万、富可敌国
却只梦想左手一只小皮鞭、右手一头小毛驴
远走天涯
天涯没去
偶见伊人,从此再无海角
只盼红袖添香
以为会是良辰美景一起看透
无奈何前尘旧事一起翻涌
原想执子之手
不料与她之间已是鸿沟换天堑
他不知此身何去何从
苦苦挣扎
孰不知百般努力也不过是徒劳
命运翻云覆雨
谁也挣脱不开
他亦然
她亦然
他们又何尝不是?
萧郎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萧郎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萧郎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