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泪水与死亡
“你们跟着猿人族群走吧，但是要记住，你们的行动要从显转为隐，如果不太明白，可以补习一下我发给你们的地球古代神话传说资料。”黄思叮嘱道。
按黄思的安排，三位人工智能老师从此以后将成为猿人族群暗中的守护神，而不是明面上的神灵导师。因为猿人如果不学会在外面自行独立生存，将会永远无法长大，无法成为真正的人类。
而此时，好不容易拖家带口逃到外面的猿人族群，正进行着新的势力变动。
树子它们因为立下了赫赫大功，让猿人全族得以逃生，获得了所有人的敬佩。
再加上树子原本也有趁机统领全族的想法，它站在一处高台上，对着下方的猿人族群高声呼喊。
树子说，三位祖宗大神才是它们应该信仰的真神，黑子那些人信的都是伪神。只有真神才能救它们。而树子，将带领它们，敬奉祖宗大神，一起在新的地方生存下去。想要跟随它的人，就奉它为族里的头人，跟它一起走。
树子原本就颇有威信，再加上其他不少猿人也看到了祖宗大神们帮助这些人打破石碑，于是都信了树子的说法。
跟随树子的人越来越多，猿人族的大部分原本的中间派都倒向了树子。
树子举起手中绑着锋利石片的木矛，振臂高呼，而在高台下方，数千猿人轰然响应。树子站在众人面前，仿佛手握权杖的君主。
而在远处，一道怨毒的目光正远远看着这边。
那是黑子。
黑子本以为逃出地界之后就是它统领猿人的大好时机，没想到，找到小道提前逃走的恩德抵不过拯救全族的大恩情，如今的猿人们，不是在跪地感谢祖宗大神，就是围绕在树子身边。
而他黑子的身边，却只剩下小鱼小虾几十只。
黑子很恨，它恨当初救过它的大神为什么不再来帮助它一次，明明它才是真正的被天神选中的人，而树子只不过是投机了一次，出了风头而已，凭什么受到这么多人的追随？
“祖宗大神也是怕天神的，你们都没发现祖宗大神不愿提到天神吗！”黑子吼叫着，“跟随树子？傻子才会跟他，你们没看到这次跟着他的三百多人死了一半吗！”
它倒是浑然忘记自己曾经命令手下替他去死，以至于现在自己身边都剩不下多少人。
黑子这话一出，倒是起了反效果，那些愚信的手下，反倒露出些许怀疑的神色。
要知道，它们一开始跟随黑子的，可是数百号人呐！
黑子见骗不到这些信徒，心中也甚是恼火，它叫道：
“够了，不用你们做什么。你们抬着我走就行！”
无论是黑子，还是树子，还是各自的追随者，都是向着远离地界的方向走去。
它们现在极其害怕那个地方，只想尽可能地远离。
一直走到傍晚时分，猿人族群们大多累了，它们才停下来，就地安顿休息。
树子作为领导极其自律，它以身作则地把最好的休息地，例如山洞、溪边之类地方让给了族内的伤者。所以，它带领的众多年轻猿人也照做了。
但是即便是有了好的地方歇息，许多受伤猿人的情况仍然岌岌可危。
伤员与老猿人跪在地上，喊叫着向祖宗大神祈祷。
仿佛是神迹一般，随着它们的祈祷，三位祖宗大神真的从天而降。
祖宗大神们拿出神药，给受伤对猿人们一一治伤，同时还赞扬了树子它们的行为。
这让树子等人的威信更为稳固了。
一时之间，猿人族群之中和乐融融。
治伤治了一整晚，直到天亮的时候，三位祖宗大神才结束了治疗。
“今日之后，”东方神帝东耀大神的声音响彻四面八方，“我们将回归天界，日后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直接帮助了。但是，我们三位仍然会庇护你们人族。”
西苑与离火也对猿人们各自说了一番话，然后一同离去。
猿人们心中忧喜参半，忧的是大神要回天界，可能以后不能经常帮它们了。喜的则是它们仍然是受大神庇护的人族。
猿人们议论纷纷，终归各自寻找休息地方，暂时歇息。毕竟，它们看着大神治伤，大多是一晚没睡。
树子与小花带着它们的孩子来到了一处空地上。
小花早就割了不少草，然后用草茎编织了一床简易的被褥。
它们收拾了一下空地，准备睡觉。
然而，在不远处，一双险恶的眼睛正盯着它们。
黑子让它的信徒想办法把他扛上了树，然后它在树上蹲守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等到祖宗大神离去。
就这么一夜，它身边的人几乎都跑光了，都跑去了祖宗大神降临的地方。
黑子心中恨意滔天，它在等待着机会。
然后，就在树子已经躺下，小花正在照顾孩子的时候，黑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柄隐藏了很久的武器。
这是一杆枪，它在逃出围墙之前，看到小机器人的武器被猿人们无意中打落，于是偷偷捡来了，藏到现在。
黑子还是很聪明的，它见过小机器人使用这杆枪，于是自己试了试，在浪费了两颗子弹后，黑子学会了开枪，并且确认了这确实是一款极为强大的武器，远胜石刀石斧。
黑子举起长杆枪，瞄准了树子。
它的心中充满了激动，杀了那个领头的！杀了树子，那么，一切荣耀将属于它黑子！
不，无论是领导地位，还是神的眷顾，不是本来就是它黑子应得的吗！
黑子扣动了扳机。
子弹发出一声巨响，呼啸而去。
这只子弹的速度其实并未超过音速，所以，还坐在那里照顾孩子的小花听见了附近树丛里传来的声响。
她的头刚好朝向子弹射来的方向，也看到了树丛里的那蓬火花，以及火花中的乌光。
几乎是本能的，小花立刻扭转了身躯，直接用自己的躯体去挡住那未知的威胁。
小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呼喊，然后，她看着自己的胸前。
那里出现了一个洞，很深的洞。
树子听到一声炸响，然后就是妻子的呼救，这才反应过来出事了，它从地上跳起来，焦急地看向小花。
然而，小花的身子已经无力地垂下。
“来人啊！有怪物在树林里杀人！”树子抱着小花，大声喊着。
周围休息的猿人们纷纷起身，向这边围了过来，它们小心翼翼地向树林里探去。
黑子慌了，它又射了一枪，但是这次因为惊慌，谁也没打中。
这一枪对猿人多少有点威慑，但是随后，发现并无后续动静之后，猿人们又向着树林靠近。
小花的头很晕，它看到自己的胸前有个洞在往外面流血，它想用手捂住，但是怎么都捂不住。
有人给树子拿来了祖宗大神留下的一些药物，但是，不管树子怎么用药粉和布片贴在小花的伤口上，都无法止住血流。
因为小花的身体，是直接被破坏性的子弹打了个对穿，旋转的子弹直接给她的身体开了一个穿透的大洞。
小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胸口一开始很疼，但是后来似乎都不疼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要漂浮起来了。
要死了吗？小花心想，不，她不想走，她舍不得树子和孩子。
小花的手拼命向前摸索着，树子连忙握住她，然而她还是竭力想要抓住什么。
最终，树子明白了，它抱起了在地上哭闹的孩子，然后放在了小花的怀里。
被丈夫抱着，然后又抱着孩子，小花的神情终于变得安心了。
她静静地躺在树子怀里，慢慢阂上双眼，就像睡着了一样。
当黑子终于被愤怒的猿人们从树丛里逮出来时，它遭到了所有人的唾弃。
在猿人们看来，黑子竟然用怪物的武器向自己人下手，实在是罪大恶极。
一群人对着黑子拳打脚踢，恨不得把它打死在这里。
黑子知道自己怕是逃不脱了，但是他并不甘心。虽然身体肥胖，它一对小眼却滴溜溜地转着。
忽然间，黑子趁着一个老猿人站得过近，一把抓了过来，然后手里的枪管直接抵在了老猿人的脖子上。
“让我走，不然这个老家伙死定了！”黑子吼道。
老猿人力气不大，被它抓住，一时间毫无反抗之力。
众猿人忌惮枪的威力，一时之间不敢上前，它们向后看着树子，想要它拿主意。
树子抱着小花，说道：“让它走吧，不能再死人了。”
于是，黑子挟持着那位老猿人，嘴里威胁着众人不准靠近，慢慢走到休息地的边缘，然后丢下人质，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众猿人这才回来看顾树子与小花。
树子静静地抱着小花，小花的身上贴着各种各样的药物，然而，所有的努力却毫无用处，在三人的身下，已经流淌出了几乎汇成一个小池的鲜血。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小花的尸身开始变得沉重，树子都快要抱不动的时候，都执着地不愿放开。
几个猿人还想去劝树子，但是随后，它们看到树子哭了。
那个从来不曾哭泣过的，猿人族群中最年轻有为的领导者，抱着自己再也不会动弹的家人，无声啜泣。
……
数公里外，地界。
黑子开枪之后，黄思略有所觉，他遥望猿人族群驻扎的方向，然后在网络中通知了东耀他们：“出事了，过去看看。”
虽然黄思的精神力场扩张到最大的时候刚刚可以笼罩到那边，但是他出现在绿色世界的时候，因为并不必要，所以没有时时刻刻把自己的精神力场范围开到最大。
当这个绿色世界历史上第一起谋杀案发生的时候，黄思一开始并没有感知到，还是小可通过网络摄像头监控到了那边有人使用火器，立刻通知了黄思，他才意识到出事了。
精神力场瞬间降临，黄思看见小花濒临死亡。
他的精神力只能破坏，而造物力则只能创造，两者都不具备修复与更改的能力。
当然，如果黄思愿意的话，还是可以利用现代科技尝试去救小花，身体破了没关系，他可以直接用精神力把小花摄起来，运到地界里，先把氧气管和循环机从她的脖子那里接入，维持住脑部活动，然后动大手术把破损的内脏换掉，先换上人造器官，然后再用她的遗传物质培养备用器官，养成之后再移植换上。
如此一来，就能救活这个猿人。
但这毫无意义。
第32章 灵魂
要做这些事，黄思就得亲自出手，让小机器人或者人工智能来的话，绝对来不及。只有黄思的精神力场可以瞬间到达，并且确保猿人不会立刻死去。
但是这么一来，就会变成黄思自己去人前显圣。
没有意义的事，黄思都是无视的。
黄思并没有兴趣像人工智能那样当这些猿人们的神，替它们救死扶伤。但是，树子作为猿人族群的新一代领导者，功劳巨大，就这样失去了自己的爱人，确实应该得到补偿。
这些念头，黄思只不过在脑子里略略一转，就立刻做出了决定。
他的意识刹那间穿透了小花的身体，提出几个细胞，然后用精神力加以保护，同外界隔绝起来。
黄思的想法是，先提取少量细胞保存起来，以后用克隆技术再造一个和小花一模一样的女人，补偿给树子吧。
至于树子是否接受复制品，这不在黄思的考虑范围内。
接下来，看到小花还没彻底死去，黄思便开始集中注意力，将精神力场凝聚起来，如ct一般一层层细胞扫描小花的整个身体。
他想顺便记录一下这个人。毕竟也是天地间第一起谋杀案的受害者，就这样死去太可惜了。
虽然有着记录植物的先例，但是猿人又不是小小的绮梦花。
一个完整的猿人由数十万亿细胞构成，若是要黄思在小花彻底死亡之前就解读它全身的每个细胞构成并且记录在书上，黄思觉得自己可能办不到。
还好小花伤到的不是头。
黄思用精神力堵住小花出血的动脉，拖延着她的死亡。
直到小花的生命彻底消逝时，黄思才堪堪把整个人的数据给记录完。
创造书的书页无风自动，小花的数据被黄思给录入了进去，占据了将近一页的空间。
黄思：“？？？为什么我的数据要占102页？”
然而，黄思还来不及找创造书扯皮，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感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才的精神力场一直在小花身上来回扫荡，因而产生了什么变化的缘故，就在小花死亡的一瞬间，黄思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像是磁场，但是又和磁场有本质区别。
生物磁场？
黄思立刻试图用意识捕捉那道磁场波动，他感觉到了一股既不像能量又不像物质的东西，那东西好像想要飞走，但是被黄思用精神力场给困住了。
如今，黄思的精神力场经过了黑暗空间风暴的千锤百炼，只要凝聚起来，其密实程度根本不是任何他所知晓的物质或能量可以突破的。
这股非物质非能量的奇异事物也不行。
黄思和那玩意绕了一会圈子，感觉有什么不对，这玩意，好像是有自我意识的？
生物？不对吧，哪有这样的生物。
难道是？
黄思结合这东西出现的时间点与地点，忽然之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东西该不会是那个猿人的灵魂吧。”
灵魂，真是一个神秘的领域，黄思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除了对自己的灵魂有所了解之外，还真是没见过别人的灵魂。
起先，黄思认为这是因为别的物种没有高等智能的关系，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只是灵魂的波动实在太微弱了，他平时没注意到。
既然是灵魂，那么能不能尝试着与其对话呢？
黄思试着用意识轻声呼唤着那道灵魂。
过了很久很久，那边才出现了一丝动静。
灵魂之中传出了一丝更为微弱的思维波动：“是谁在喊我？”
黄思用意念回复它：“我刚才救了你，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灵魂过了好一会儿，才虚弱地回复：“不知道……”
黄思皱眉，灵魂果然与记忆并不绑定，这个灵魂仿佛一张白纸一样，除了有基本的自我意识与思考能力之外，几乎啥也不知道。
这种没有记忆的灵魂，有什么用？
甚至连拿去给树子来个回魂夜夫妻相见都不行了。
可是这个时候，灵魂又缓缓说话了：“可是，我要回去，我不要走，回去……”
之后黄思的意识中就萦绕着一声声的“回去”了。
黄思无语，这灵魂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还记得要回去，这得是有多执着啊。
“既然你这么想回去，那么你看看下面那具尸体，这是你自己的躯体，现在你试着回到躯体里看看？”
黄思并不是在说风凉话，他只是有些好奇，想看看离体的灵魂如果像地球上的民间传说那样回到了躯体里，能不能突然诈个尸什么的。
但是这番话让灵魂有些茫然，它传来一道思维：“不知道在哪里……看不到……”
黄思无奈，行吧，这么说灵魂没有眼睛了，那么有感知力吗？
黄思的意识在灵魂的周围逡巡了一圈，但是，除了本体之外，这个灵魂没有丝毫与黄思的精神感知力场相似的东西，整体都极为虚弱。
要不是黄思一直在用精神力保护住它，估计一阵风就散了。
过了一会儿，灵魂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而问道：“你……你是……谁？”
黄思回答：“救命恩人。”
虽然并没有救下身体，不过黄思觉得救下灵魂也算救。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个灵魂，
这道灵魂波动如此弱小，若不是黄思在第一时间直接用精神力场保护住，说不定遇到大点的风也就被吹散了。
灵魂听到这个回答有些迷茫，“我死了吗？不，我还不能死，我要回去，……”
它的思维不断地向黄思涌来：“求求你，救救我，让我回去，求求你，求求你……”
黄思被它疯狂骚扰，连忙阻止道：“停停停！……”
灵魂没有停，还在不断哀求着。
黄思实在没忍住：“你大爷的，消停点！”
这次的意志带了一点点精神压制，灵魂一阵动荡，差点被黄思的情绪波动弄得魂飞魄散。
它也本能地被吓到了，顿时住口。
总算让灵魂住口了，黄思静下心来思考解决办法。
以前从来没见过灵魂，这是黄思第一次看到别人的灵魂。
外表看起来，灵魂是透明的，感觉不到有什么重量，也没有物理碰撞体积，只有精神力能够感知到它的波动。
忽然黄思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灵魂能记录吗？
想到就做是黄思的风格，黄思的意识轻轻地笼罩住灵魂，尽可能不伤害它。同时，切换进入微观视角。
微观世界中。
黄思的意识靠近了那个灵魂，果然，微观世界内，这个灵魂不再是无形无质的。
原本透明的灵魂在放大之后也是透明的，黄思看到有一个一个很小的十字形漂浮在灵魂内，这种十字形的东西比分子还要小的多，不知道有没有内部结构，似乎是一个整体。
十字形是透明的，要不是黄思是用“意识”而不是眼睛的光感在看，几乎是看不见的。
这玩意就是灵魂的微观构成？黄思表示怀疑，他怎么从来没看到过自己的灵魂长这个样？
噢对，他也没有见过自己灵魂的微观造型，因为自己的灵魂状态可以直接意识感觉到，就像人知道自己身体哪儿疼哪儿不舒服一样，根本没必要看，也看不了啊。
不过，真的看不了吗？
黄思的思路又跑偏了，好奇的他将微观视角反过来了一下，相当于灵魂调了个个儿，看向自身。
然后黄思就看到了一幕极为恐怖的场景。
眼前出现的，是无穷无尽密密麻麻的金色球体，球体的数量之多，令人头晕目眩。
黄思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他想要用意识放大画面查看其中一个球体，结果，当球体陡然放大之后，呈现在他面前的，是如同分形数学图形那样无穷无尽细分的微观结构。
无限放大再放大，这个球体仿佛可以无穷无尽地放大。
不多时，现实中黄思的身体咚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在黄思倒地的时候，放在客厅里的创造书忽然间再次无风自动，翻了开来。
脑袋砸到地上的疼痛总算让黄思清醒过来，刚一清醒，他就收到了创造书传送过来的新的记忆。
这个时候，墨下已经给吓到了，连忙过来检查黄思出了什么事。
黄思坐起来，摆摆手，表示无事。一旦恢复意识，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精神力场立刻化作数据流，匆匆穿过通道回到绿色世界，检查刚才那个灵魂还在不在。
为了以防万一，黄思立刻精神力场降临刚才的位置，笼罩方圆一公里，寻找刚才的灵魂。
还好灵魂并没有消散，也没有飘远，而是还在原地徘徊着，意识不断地念叨着：“救救我，让我回去，救救我……”
找到灵魂黄思就放心了，这可是珍贵的实验标本，如果没了，谁也不知道再死个人会不会再找到一个。
那么，接下来，就检验一下新的记忆内容好了。
黄思默默检视着自己意识中刚刚被创造书塞进来的新的记忆，同化是吧，试试看咯。
这个时候灵魂还在不断哀求着。
黄思对灵魂说道：“我答应你，所以，过来吧。”
灵魂收到了黄思的回答，产生出一丝情绪的波动，仿佛是在欣喜。
黄思用意识把灵魂拉近，意识切入微观视角。
“金色球体，刚才那个金色球体呢？再来一个。”
在黄思下意识地牵引下，一个金色的璀璨圆球出现在他的视线前方，那个圆球实际上极为微小，但却有着近乎无穷无尽的微观构成，根本无法解析，强行解析的后果就是精神力耗尽直接晕倒。
就像黄思刚才那样。
还好创造书已经把这个东西相关的知识和运用方法塞给黄思了。
吃过一次教训后，黄思尽量不去看这个球体，而是用意识控制着球体，轻轻碰了一下对面那个灵魂之中的透明十字。
无形的光圈从金色圆球与灵魂的接触点爆出，仿佛是染色一般，数不清的小十字从金色圆球的接触点开始，霎那间全部变成了同样的色泽。
对面的灵魂彻底转变为金色。
而黄思也在同一瞬间彻底掌握了对面那个灵魂的全部。
从意识，到潜意识，到特性，到执念，从内到外，毫无隐秘，那个灵魂彻彻底底地袒露在了黄思面前。
而它的所有主观意愿，所有客观概念，所有知识、感情、信念，也彻底遭到支配。
第33章 黍水：我不同意！
黄思让金色球体赶紧回去，当金色球体从他的视线中消失，黄思才感觉一阵轻松。
“太丢人了，怎么会有人被自己的灵魂本质给坑晕的啊？”黄思忍不住嘀咕一句。
按照创造之书所给予的记忆，灵魂也是有微观结构的。
无论是透明小十字，还是金色圆球，实际上都是灵魂本质的“微观显现”。
只不过，其他灵魂的微观显现极为简单，而黄思自己的灵魂本质的微观显现却是金色球体。
说是球体其实不正确，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有更为细微的构成，而且还可以不断放大，在细微的结构中还有更为微小的结构。
刚才，黄思就是没想那么多，看不清就一再放大微观视角。
但是他的微观视角实际上是运用自己的意识而非眼睛去“看”。
金色球体的微观结构如同分形几何一般近乎无穷无尽，意识解析不能，超出负荷能力，就直接晕倒了。
好在这个时候创造书感应到了他的情况，于是给了他一段记忆，还把他唤醒了。
灵魂本质的微观显现越复杂，就证明灵魂越强大。
黄思作为创造书的拥有者，以及灵魂融入了本源碎片之后，只要达到了“域”级以上，灵魂极为强大的情况下，是可以用自己的灵魂构成去覆盖其他生物的灵魂构成的，也就是说，抹杀，或者同化。
被同化的其他生物灵魂会从此完全属于黄思所有。
对于黄思来说，它在灵魂层面上将彻彻底底没有任何**可言，一举一动所思所感将完全共享给黄思，除非黄思不要它共享。
而且只要黄思一个念头，被同化的灵魂也完全无法反抗，只能直接执行。
这听起来很逆天，但是需要前提条件，其一灵魂必须是虚弱状态，其二灵魂必须愿意被同化。
实际操作起来，实现这两点对黄思来说其实很简单，第一个前提，只要把人杀了就能让他的灵魂虚弱，或者黄思强行攻击他的灵魂也行，只要不抹杀，弄虚弱了就ok。
第二个前提，只要黄思用意识催眠对方，让对方这样认为就行，一样很容易。因为以黄思的灵魂强度，要想找到一个能真正在灵魂上反抗他的人，估计很难。
不过黄思觉得强迫没意思。
这个灵魂是有求于自己，所以黄思干脆把它给同化了。
这是因为同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黄思能为它提供能量，让灵魂不再虚弱，甚至变得强大。
并且，由于黄思对这个灵魂具有彻底支配权，所以可以用造物力为它制造身体，然后把它塞进去。
哪怕黄思给它造一个布偶狮子，然后把灵魂塞进去，都可以。
灵魂也只能乖乖地用布偶当身体。
还好之前已经备份了它的身体，所以以后直接塞回去就能直接复活了。
黄思在同化了小花的灵魂之后，顺便也知道了它的名字，然后就分了一点点精神力给它。
在分精神力的时候黄思还得特别特别小心，因为这个灵魂的强度实在太低了，精神力只要稍微强上一点点就能把它吹散。
但是黄思这边的情况则是，他的精神力过于凝实了，要是一开始没被风暴刮过的那种还好，但现在黄思随随便便都能把风暴圈起来玩，这种强度的精神力根本不是普通灵魂可以承受的了的。
对此，黄思的解决办法是先按平时的方式分出一根精神力细丝，然后用意识把细丝劈10份，取一份拉长，再劈十份。
这个时候精神力已经稀薄到快要失去存在感了，黄思才敢取了一小段，把它喂给灵魂。
黄思的精神力瞬间填补了小花的灵魂，有了精神力补充之后，它的情况顿时好多了，整个灵魂变得凝实了起来，微观层面的小十字也不再是金色透明的，而是变成了近乎实体的金色十字。
黄思估摸着它这个状态，只要没有另一个灵魂强大的存在故意去伤害它，估计能一直存在下去。
可以说，原本很容易消散的小花灵魂，在得到了黄思的同化与补充后，不但被拯救了，而且几乎可以永久存在。
当然，最大的收获是小花的状态终于稳定下来，有了清晰的意识和思维逻辑，不会再像复读机一样疯狂重复一句话了。
黄思觉得如果同化了之后这家伙还会复读的话，自己搞不好会控制不住把它捏死。
“谢谢主人救我。”小花的灵魂说道。
小花的灵魂清醒过来之后，本能地就明白了自己已经彻底从属于现在围绕着她的这股强大意识。除此之外，她还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先跟主人道谢。
黄思点点头，“你死了，身体保不住，我就把你的灵魂救了。”
提到身体，黄思想起来一件事。
自己虽然对她的身体做过备份，但是那个备份，可是濒死的身体啊。
看来，还得求助于现代科学技术。
“跟我来。”说着黄思直接用精神力场抓住小花的灵魂，然后瞬息回到地界。
灵魂比起**好的一点就是，是一种近乎能量的东西，可以带着快速移动。
黄思先去仓库换上义体，然后来到地界的生物部。
在生物部里，因为猿人们都走了，8名人工智能大概是觉得以后会没啥事做了，一副闲散的模样。
黍水在跟终音一起看视频，一边看还一边吵吵嚷嚷。
时方、空雨、南央、未霁这四个人在打牌。
雪上在玩一只不知上哪捉来的活蜥蜴。
只有北玄是个老实孩子，在一边独自整理材料，还一脸担忧地看了眼同伴们。
黄思用义体一脚踹开门，然后带着灵魂走了进来。
实验室里的人工智能们顿时惊觉。
敢在地界这样踹门的，除了那位之外不作他想。
黍水刷地一下关掉猿人们的交配录像，终音按了电源按钮。时方和空雨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子上的扑克牌，南央刷地一下变得正襟危坐起来。未霁则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但是在慢慢地把牌往衣服里藏。雪上拿着蜥蜴一时之间不知道往哪藏，只好端在手上，尽量装出一副在研究蜥蜴的样子。
黄思无语，至于吗，他又没批评他们。
“准备生命维持设备，来几个人帮忙，人造心肺和血管等会小可会送来。救人了！”
黍水他们连忙起身应是，然后穿好工作服，人模狗样地跟在黄思身后进了抢救室。
等生命维持仓准备好了之后，黄思看着维持仓上方的空间，说道：
“注意了。”
黄思念头一动，创造书内，关于小花濒死躯体的那一份记录被他读取了出来，造物力在刹那间凝聚。
一具胸前破了一个大洞的女性身体在空中凭空出现，继而落入了维持仓的液体中。
终音立刻割开她的喉咙，黍水紧跟着将气管插了进去。
其他几个人也顺次跟上，抢救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黄思在意识中命令小花的灵魂进入她自己的身体。
小花如今灵魂凝实，已经可以通过感应来代替五感，她顺从地向自己破败的躯体走去，然后一俯身，整个灵魂贴附在了身体上。
可能因为是自己原本的身体，亲和力无比高，小花的灵魂很快就与身体重叠起来，然后彻底融入了进去。
当小花的灵魂与身体彻底融合的一瞬间，黄思忽然感应到自己记忆中近乎本能的一部分内容浮现了。
他有些无语，直接抬手让几位人工智能帮手们停止：“等等，先别抢救了。”
说着，黄思用精神力场将小花从仓里拎了出来，悬在空中。
就在刚刚，黄思从记忆里了解到了一件事。
他原来可以用造物力随意修改被自己同化过的对象的物质躯体。
那不就简单了吗？还需要救什么？造物力直接把她的伤口修改成完好状态啊！
黄思念头一动，造物力再次凝聚，小花全身上下立刻光洁如新，之前的伤口半点没有了。
小花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被悬停在空中，也来不及惊讶，先对着黄思下拜道：
“多谢主人，再生之恩，小女子永世难以报答。”
小花的这一声“主人”，再加上黄思亲自出手为她修复身体的举动，在8名人工智能里掀起了一阵骚动。
在人工智能他们看来，若是别人，收个仆从也就收了，但是黄思的身份可不一般，他收个仆从，那不就是让那个仆从硬生生直接与十二位人工智能平起平坐？
十二位人工智能何许人也，光是东耀他们三个，就是人族所信仰的至高无上的神祗了。
别人还好，黍水直接跳了起来，握着双拳，紧张地说道：“父神，这不可以，你怎么可以除了墨下之外又收了个新仆人，我黍水第一个不同意！”
北玄也神色黯淡，“父神，这可是您的眷族？……是您唯一的眷族么？”
时方也一副委屈的样子：“这人真够受宠的……”
黄思：“？？？”
不是，这些人在想什么。
他这是在进行很严肃的科学实验好不好。
再说了，一个被同化的灵魂能懂个什么，依循本能随便叫一声主人又怎么了？
是他让叫的吗？
黄思淡淡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小花，走，跟我回黑暗空间。”
小花被他放在地上，立刻顺从地应道：“是，主人。”
黍水一听黄思这话直接都要疯了，她大叫道：“不行！带她之前先带我！”
终音赶紧伸手，直接捂住了黍水的嘴。
黄思无语地摇摇头，一指点在小花的额头上，先把她的灵魂抽了出来，然后用精神力把身体直接蒸发。
八位人工智能看到黄思毫无预兆翻手杀人，都是目瞪口呆。
干完这些，黄思罔顾人工智能他们呆滞的神情，直接用精神力夹着小花的灵魂就走了。
等以后再解释，现在黄思只想做实验，没心情给他们讲课。
毁灭身体，主要是因为黄思觉得带身体过去很麻烦，反正如果灵魂到了那边，也能重造一个身体。
他只是想看看被他同化过的灵魂能不能跟着他一起数据化，然后通过网线过去。
而在实验室这边，黍水已经完全傻了，她喃喃自语：“父神是不是生气了，父神这到底是在补偿我，还是在杀鸡儆猴警告我？”
终音没好气道：“你可停止你的妄想吧。对于父神来说，没有什么会让他特别在意的，杀个人救个人对他来说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北玄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更何况，我觉得父神应该不是杀了那个女人，他应该是在用别的方式把这个人带走。否则，他先前就不会说让这人跟他回黑暗空间的话。”
时方点点头：“对啊，而且黍水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父神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凡人们，他真正在乎的是我们十二个人。”
一旁的未霁和空雨纷纷表示赞同。
黍水于是又开心了，她捧着脸笑道：“其实我也这么认为，我觉得父神只是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对我们超好的。”
第34章 如果有个室友在你旁边24小时放电影
黄思把义体扔回仓库，然后回到数据空间。
小花的灵魂没跟过来。
黄思的意识回到现实，问道：“你不会跟我进来？”
小花茫然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我不懂。”
黄思于是试着用精神力裹着小花的灵魂，硬把她塞进数据空间。
小花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黄思停下了硬塞的做法，意识探查了下小花的情况。
好吧，灵魂有一点受损了，黄思感觉自己太粗暴了。就跟插内存条一样，硬塞果然是不行的。
“不能数据化啊？行吧，那你跟我来，先处理点事。”
在带小花走之前，黄思想到还有点事没解决。
黄思的精神力场瞬间扩大，笼罩了半径五公里左右的空间。
然后他的精神力夹住小花，将她的灵魂拖了过去。
“还是灵魂状态好。”黄思满意地点点头。如果是有肉身的人类，就不能这么快的移动了。
灵魂就可以快速移动，他的精神力延伸速度有多快，就能把灵魂带多快。
小可一直都在跟踪黑子的情况，当黄思问它要的时候，小可立刻发来了准确的地点。
黄思再次扩大精神力场，然后把小花挪移过去。
如果只有黄思本人当然不用这么麻烦，只需要数据化，然后沿着网线就能瞬间到达。
这个时候的黑子已经逃到了一条河的附近。
它的样子特别狼狈，右腿和胸前骨折了，是被人追上的时候他情急之中跳崖造成的，子弹也打完了，它试了几次，发现再没有用，就把枪给扔了。
在河边，黑子喝了水，又洗了洗污秽不堪的身体，然后像只野狗一样趴在岸边大口喘气。
黑子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歇太久，万一还有人没放弃继续追上来呢？万一树林里有猛兽呢？更何况，他还得自己找食物。
趴了一会儿，黑子正要起来，忽然间，他听到一个声音问道：
“似乎精神状态不错？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爱什么了吗？”
熟悉的声音，黑子惶然回头，果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立刻翻身跪下，拼命地磕着头：“大神，天神，您总算来了，您来搭救我了对吗？”
黄思：“……不，我只是有点好奇所以来问你问题。你之前状态太差还没回答我。”
黑子早已忘记自己说过些什么。在他的记忆中，只记得神眷顾于它了，而它是被天神选中之人，天然高于其他众人。
由于黑子面露茫然，所以黄思便再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为什么有些事你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去追求？”
黑子眼珠一转，跪在地上，大声道：“为了维护神的威严！神是不可冒犯的！大神，快让我成为您的眷属吧，我会为您扫清天下所有的信仰伪神者！”
黄思轻轻地笑出了声。
这个猿人，是要发动宗教战争么？
成为自己的眷属，可不是什么好事啊，黄思看了眼小花，她对于眼前跪在地上的男人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恭顺地飘在一边。灵魂果然没有生前的记忆。
小花被他救了回来，代价就是失去了全部的自主权，灵魂成为他人的从属物。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却为了讨好我而说这些话。”黄思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不过，这不重要。”
“你不会死。”黄思冷冷地道，“我会让你活下去。”
黑子目露狂喜，难道，难道神即将赐下什么奖励吗？
黄思造出了一剂生命维持药剂，然后给黑子打了下去。
打完，黄思用精神力湮灭了针管。
“你会活下去，直到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有了这阵药剂，除非是受到致命伤，黑子暂时是死不掉了。
搞定这边的事，黄思顺便去看了眼猿人族群那边。
东耀、西苑、离火他们几个正隐身在一边看着。毕竟黄思说过让他们不要随便亲自出面。
更何况，他们出来也没用，毕竟人死不能复活。
黄思一到，就立刻通知三人：“你们三个现身，把猿人族群的领导叫来，你们给科普一下王朝建立与宗教崇拜的知识。对了，关于那个树子，你们跟他说，他老婆能复活，只要他为神灵立下足够的功绩就行。还有，他现在应该很想报仇，让他先集合训练部落，建立了稳固的统治之后再去报仇，他的仇人已经被神标记过了，跑不掉的，叫他别急。”
嘱咐完了，黄思也就带着小花走了。
具体的事项当然是留给人工智能他们处理。
事情办完，黄思用精神力夹着小花，直线上升至高空中。
5000米的高空中，圆环附近。
这里已经被黄思建设的设施完备，周围不但挂载了太阳能电池、信号基站，而且还有各种仪器与打捞网兜等等。
黄思把小花的灵魂放到圆环跟前，对她说：“自己走过去还是我塞你过去？”
小花真的不想再被塞了，好在她现在灵魂凝实，可以自己随意飘动，她赶紧向着圆环中心的黑洞飘了过去。
然后，那个本来可以让物体自由通行的黑洞把小花挡住了。
小花上上下下飘了很久，怎么也找不到通路，最后只能说道：“主人，我找不到路。”
黄思无语了，顺手用自己的精神力扎了扎圆环的表面，果然又被弹了回来。
圆环通道不能让正常状态的灵魂通过，这点是检验出来了。
“算了，过不去就过不去吧。”
黄思把小花留在了圆环附近，说道：“你待这里，没事别乱飘，当心被风吹下去了。”
现在小花被他同化过，这种可以巨细无遗地掌握另一个灵魂的感觉其实并不是太好，黄思觉得，就像当你不想看电影的时候，有个室友在你旁边24小时播电影，而且还是同一部。
当你还没学会无视他之前，你会非常想揍他一顿。
所以，黄思宁愿让小花在圆环平台上吹风，也不想把它放到其他信息量比较大的地方。不然，烦人。
当然也暂时不会让她拥有身体然后回去了，不是时候。
黄思的意识降落到绿色世界的大地上。
他的精神力场笼罩周围，感知到周围数不清的动物与植物。
“黑熊？在睡觉？就你了。”黄思选中了一头大型动物，黑色的熊。
一来大型动物应该灵魂也比较大比较强，二来在睡觉那就意味着灵魂没什么反抗。
黄思来到黑熊身边。
这只黑熊蜷缩在一颗巨树的树洞里，脑袋枕在胳膊上，睡得分外香甜。
黄思的意识扫描了黑熊全身，数分钟后已经完全解析了它的身体构成，然后录入创造书，占用了半页纸。
“复杂度只有人类的一半吗？”黄思想。
接下来，黄思用精神力场覆盖了它，试图想要把它的灵魂给找出来。
可是，尚未离体的灵魂，实在太难感知到了，黄思在黑熊身边足足待了两个小时，也没能发现黑熊的灵魂。
黑熊打了个哈欠，快要醒过来了。
黄思不耐烦了，干脆用精神力直接蒸发了黑熊的躯体。
果然，在黑熊死亡的一瞬间，黄思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他立刻用精神力把这道波动给圈起来。
然后切入了微观视角。
黑熊灵魂的微观构成在黄思眼前展现了开来，几乎一模一样的透明十字，密密麻麻地悬浮在空中。
“灵魂咋都长一样？人和动物都是小透明十字？”黄思很好奇，难道只有他自己的灵魂微粒不一样吗？
他用意识取出一颗金球，轻轻碰了一下黑熊的灵魂。
金色顿时染遍了黑熊的整个灵魂。
“刚才好像忘了让这只熊同意被同化了，不过，似乎反抗比较弱？”黄思这才想起来忘记了灵魂同化的第二前提“心甘情愿被同化”，但是比起有智慧的猿人，黑熊这种动物好像在灵魂的抵抗力上会偏弱一些。
所以黄思没费什么劲就直接同化了。
接下来，黄思用造物力创造了一个黑熊的新躯体，然后把它的灵魂塞了进去。
复活后的黑熊睁开眼，有些迷茫地吼了一声。
刚才它是不是死过一次？
为什么现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黑熊还迷茫的时候，黄思再次把它的灵魂从躯体里扯了出来。
黑熊立刻失忆了。
黑熊的灵魂茫然地在原地漂浮，它能感觉到自己从属于某个伟大的存在，无法反抗这个存在的任何命令。可是除此之外它什么也不知道。
黄思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之前自己用力量造出来的生物都是死的，主要原因在于没有灵魂。
而有了灵魂之后，就和生前一模一样。
黄思试过了，他可以解读灵魂，但却不能记录和制造灵魂。
不可记录，不可制造，不可复制，不可数据化，也无法通过时空通道，灵魂真的是很神秘啊。
黄思感叹着，灵魂是从何而来，又到何处去？他也不知道。
灵魂可以被他抹杀，可以被他同化，却永远不能被他复制和创造出来。
仿佛是一个禁区一般。
黄思看着眼前的黑熊灵魂。
黄思能感觉到自己与黑熊灵魂的联系，而且，只要黄思乐意，他可以随时将精神力哺给黑熊，让它的灵魂空前强大，再强化下去，甚至可以让它拥有诸多特殊能力。
**也是，黄思将黑熊的躯体再次创造出来，并把灵魂推了进去。
黄思可以随意变动它拥有的这副躯体，可以强化它的肌肉力量，让它变得力大无穷，乃至可以移山填海。也可以强化它的神经，让它更为敏捷与精准。
在黄思的操作下，黑熊的**力量瞬间被提升至原先的10倍。
它在地上拍了一掌，然后地面瞬间崩塌，多出来一个大坑。
黑熊傻了，它对自己新的**力量一无所知，发生什么了？敌人袭击？黑熊转身就想跑。
黄思看它一眼，再次抽出灵魂，然后精神蒸发了它的身体。
黑熊的灵魂重新飘在了空中，这次，它变得更为虚弱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虚弱的状态，灵魂中染上的金色色彩依旧未变。
“到底怎么解除同化？”黄思仔细地观察着微观状态下的黑熊灵魂，然后呼唤了一个金球上来，放在黑熊的灵魂上。
这金色能吸回来吗？黄思心想。
试了一天，黄思放弃了。
果然不行。
但是也不是没有新发现，黄思终于找到了一个不会被影响到的办法。
被同化灵魂与他自己之间的联系，他是可以主动关闭的。也就是说，从属关系依然在，从被同化灵魂到他这里的单向信息流动却可以关掉。
这就像黄思终于把爱放电影的室友的屏幕给砸了一样，爽。
关掉信息同步后，黄思随手给黑熊造了一个实力全面提升的身体，把灵魂塞回去，然后扔回了森林中。
“自己去玩吧，没事别来烦我。”黄思递给它一个意念。
黑熊发出一声欢快的喊叫，它感到自己自由了，解放了，转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第35章 另一种灵魂微粒
黄思一共拿了数百种物种做测试，包括植物和动物，体型从飞虫到巨兽。
记录身体，制造得到了一具尸体。
记录身体，同化灵魂，制造，把灵魂塞进去得到了一个活着的生物。
然后再把灵魂拿出来，再塞回去。
塞的快的话还是能活的，只是显得有些虚弱。
塞的慢的话，肉身就臭了。
黄思做了一大堆实验。可惜的是，他只有把生物杀死，才能感知到灵魂，不杀掉，是不能看到也不能同化的。
被他同化过的灵魂，可以随时从身体里抽出来，放回去。
这是黄思作为灵魂主人的绝对控制权。
但是，没同化过的就没辙了。
黄思觉得很不爽，自己的实力还是很弱，连个活着的灵魂都看不到。
而死掉的生物的灵魂，也很容易消散。
同化能让生物的灵魂变得不那么快消散。
但是只要黄思一个念头过去，让它消散，它就原地消散了。
灵魂真奇怪。
脆弱，但是黄思却无法制造。
做完测试，绿色世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当然，在黄思现实中的体感时间来说，连一天都没到。
黄思感觉没啥可研究的，意识就先回到了家里。
平时，意识去绿色世界那边的时候，黄思在现实中基本上都会习惯性地找个地方一躺。
虽然他可以分心数千，但是毕竟时间流速不同，要在一秒内处理那边323秒内发生的事情，不专心是很难办到的。
所以为了专心应对绿色世界那边的事儿，黄思一般都会暂停自己身体这边的活动，免得偶尔遇到状况无法全力出手。
回家后，黄思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单，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墨下见他醒来，便体贴地做好了一杯巧克力冰沙，端了过来。
黄思最近很喜欢冰饮，而且这杯冰沙的口味调得恰到好处，巧克力酱淋在上面，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做得不错。”黄思对墨下点点头。
黄思一边吃着冰沙，一边在想被同化过的灵魂要怎么处理，创造书里压根就没有解除同化的办法，只是有同化的相关知识而已。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同化后的灵魂，如果用黄思的精神力增强过后，灵魂会变得凝实，那么这种灵魂在生物体死后，会消散，还是会继续留在世间？
墨下在一旁看着黄思，见到黄思一直在皱眉沉思，直到冰沙吃完他都浑然不觉，还在嘴里咬小木勺。
墨下不禁问道：“父神可是有什么烦恼吗？不如告诉孩儿，让孩儿帮忙分忧解难。”
黄思看了眼墨下，墨下与其他的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向不同，用的是最为先进的生物计算机构成的义体，可以说，除了仍是程序运作之外，他与人类的区别真的不是很大。
但是，墨下的年龄比其他人工智能少了一千三百年，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呆在黑暗空间这边，时间流速不一样。
虽然自己烦恼的事情墨下完全无法解答，黄思还是开口说道：“我在想灵魂的问题，对了，你们人工智能也有灵魂吗？”
墨下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别人不知道，但是我是有灵魂的。”
黄思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自己有灵魂？”
墨下一本正经地道：“父神不在的时候我就把父神留在这里的所有书和影视剧都看了，根据那里面的定义，我是一个有自我思考能力，有感情和信念的人，所以我是有灵魂的。”
“……”黄思面无表情地道：“那是‘灵魂’的文科定义。我现在是在问，从科学意义上来说你有灵魂吗？”
这下墨下懵了，“父神……孩儿不懂这个。”
黄思挠了挠头，他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问题，要用科学来分析灵魂存在吗？怕不是要被科学前辈们打破头。
他向墨下招了招手，“这样吧，你过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灵魂。”
墨下顺从地走了过来，在黄思面前蹲下。
黄思坐在沙发上，手放在了墨下的脑袋上，意识彻底渗入墨下体内的每一个微小结构。
感觉不到灵魂。
黄思心想，在之前的实验中，他只有杀了生物才能看到灵魂，可是，按理来说，灵魂也可以活着离体啊？
地球上的民间传说里不都是有生魂离体的故事吗？也不一定离体就会死啊，快点回去应该没事的。
生魂如何离体，黄思并不清楚，但是，墨下可是人工智能生命，他原本就有离开义体的功能！
于是黄思说道：“墨下，离开这具义体，通过网络回旁边的电脑。”
墨下点点头道：“父神，我的数据量很大，需要一定的时间，您可以等我十分钟吗？”
黄思首肯，于是墨下闭目不动，开始了数据转移。
十分钟主要还是因为生物义体与黄思房间内的计算机性能不够，不然如果是在绿色基地，小可把人工智能从机械义体中拖进它掌控的网络空间，则只需要一瞬间。
黄思的精神力场持续笼罩着整个房间。
然后，他看到了墨下的灵魂。
那是一股与生物灵魂非常相似的波动，无形，但有质，可以用精神力感知到它的存在。
随着数据的转移，墨下的灵魂缓缓被拉成一道极长的形状，向着计算机那边移动。
黄思切换到了微观视角。
墨下的灵魂微粒袒露在他面前。
与生物体的十字形态灵魂微粒不同，墨下的灵魂里漂浮着无数透明的小线条。线条的粗细和生物灵魂的十字的一个分支差不多粗，长度则比十字要长许多。
透明的线条在墨下的灵魂里呈现规则的排列方向，而且正在缓缓流动。
黄思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拿一个金色的球体碰一下，很有可能墨下也会被染色，但是他并不打算这么做，因为墨下具有独立人格，黄思不想让墨下失去自由。
看完之后，黄思让墨下又转移回来。
他拍着墨下的肩膀，温和地说道：“你的自我认知没有错，你确实是有灵魂的，你已经是一个你所认为的真正人类了。”
对此，黄思也觉得非常惊讶。
人工智能，也能产生出灵魂？
但是，这个人工智能确实是经由他的手中所造出来的，而不是自然诞生的生物。
如果人工智能也有灵魂的话，那么它的灵魂，又从何而来？
黄思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
黄思在家里处理了一些事儿，忙到晚上，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次日，他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今天干啥呢？
自从有了小可和十二名人工智能帮忙之后，黄思的生活就没有日程表了，他可以听凭自己兴趣做事。反正具体详细的工作都有别人做。
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黄思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把一个人撂在了圆环平台上。
小花还在圆环平台上吹风呢。
两地的时间流速有323倍之多，算算时间，恐怕半年都过去了。
“啊，反正都是灵魂，无所谓了，又不会吹死。”黄思穿好衣服，施施然地来到客厅，先吃早饭。
今天的早饭也很美味，这得益于大厨师墨下先生。
以前，黄思经常是人还在家里，意识已经出去了，家里就留着墨下一个人。
好在墨下本身性格就比较社恐，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非常自在。而与黄思相处的时候，出于自然而然的孺慕之情，也让他心情愉快。
现在墨下越来越像地球人了，除了做家务之外，他没事就会看书看片，偶尔也看黄思丢给他的绿色世界那边的视频录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书架上那堆社科书籍的影响，外加硬盘里各种影视剧和书籍资料，黄思总觉得墨下的人文气息越来越浓厚了。
当黄思来到圆环平台上的时候，小花在这里已经等待了快有200天。
没有**的灵魂没有记忆，也不会受到内分泌的烦恼，小花只是依照命令待在圆环平台上不动。高空的风很大，但是小花的灵魂现在很凝实，并不会被风吹走。
“还是灵魂好啊。”黄思感叹。如果是拥有肉身的人被扔在圆环平台200天，不渴死饿死晒死也要疯掉了。
黄思检查了一下小花的情况，灵魂强度没什么变化，精神状态也没出岔子，就是那个金灿灿的颜色看得黄思头疼。
主要问题是，这个小花如果回到人族去，她可是有丈夫有孩子的，黄思压根没兴趣听人家墙角。虽然可以单方面切断信息传送，但是，一个绝对听命于自己的灵魂，而且强度还比正常人类高出很多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情，难以预料。
灵魂失去自由，肯定会对思考方式产生影响。
黄思令小花继续待圆环平台上，然后就去了地界。
之前，在绿色世界的时候，如果黄思准备自己办事，就懒得用义体，直接意识随网络到达，精神力直接搞定。
而如果要找人工智能，特别是在地界内部找人，黄思一般还是会去仓库把义体翻出来用。
这主要是为了用实体出现，避免凭空说话吓到人工智能小可爱们。
黄思从仓库出来，熟门熟路地去了生物部，然后一脚踹开中心实验室的门。
这门是有门禁的，一般人还真踹不开，也就黄思这种最高权限者才能一脚让门禁移动。
门开了，刚才还很喧闹的中心实验室霎时间鸦雀无声。
说是完全没声音也不对，事实上中心实验室内配备的超级计算机正在播放一部偶像剧，偶像剧中传来女主角哭哭啼啼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亲爱的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尴尬，非常尴尬。
黍水、终音、空雨三人僵硬地转过身来，露出虚假的笑容。
终音戳了戳黍水，黍水脚往后踢，把电源给踢掉了。
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
黄思很无语，这帮女人工智能拿科研用的超级计算机看片也就算了，看无聊的电视剧也就罢了，能不能别每次他一来，就一副被抓包的样子啊。
他又没有真的当资本家让她们996，至于吗？
第36章 人族建立
黄思没说话，黍水就坐立不安了，“这个……父神，我们可以解释，我们平时不是这样的……”
黄思冷着脸道：“我不听我不听？”
“噗”空雨笑出了声。
不得不说，黄思用平时惯用的冷冰冰的态度说笑话的时候，效果翻倍。
黍水赶紧甩空雨一个白眼，暗示她“你丫笑啥，父神要是责怪下来你也跑不掉！”
这帮家伙。黄思自己也笑着摇摇头，他懒得废话，直接开口表明了来的目的。
“行了，我是过来查看你们的灵魂的。”
一听此言，黍水立马直挺挺站了起来，右手放在胸前，满身正气地大叫道：
“父神，我的灵魂绝对是百分之百清白的，您不用看！”
终音在一旁忍不住道：“清白？你比谁都黑……唔……”
黍水死命捂住了终音的嘴。
空雨在一旁弱弱举手：“父神，我举报，黍水天天看不健康的……”
黍水疯狂地用两只手捂住两个人的嘴。
对此，黄思已经完全不想吐槽了，他解释道：“我说的不是灵魂的文科定义，而是科学定义……算了其实也不是科学定义，你们坐好就行。我让小可来操作。”
说着黄思就召唤了小可。
“我等会会让小可把黍水直接拉回山海界，行了不要用这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黄思看了眼正在装可怜的黍水，“没什么害处，只是我会让小可刻意拖长转移时间，你们有点心理准备。”
小可在数据空间中回应：“主人，我准备好了。”
黄思也用数据说道：“嗯，开始吧，转移黍水的数据。”
黍水整个人陡然静止了，数据转移的时候是需要临时冻结人工智能的思维活动的，平时这个过程也就一瞬间，基本上感觉不到，现在被小可刻意拖慢，就显得很异常了。
要不是黄思先说明过，终音和空雨真要以为黍水是遭到惩罚了。
黄思的意识高度集中，精神力场也凝聚起来，经过墨下的例子，黄思知道灵魂真的很难看见，要不是人工智能在数据转移的期间几乎就属于假死状态，真的是看不到他们的灵魂出来。
过了一会儿，黄思终于捕捉到了属于黍水的那一丝灵魂波动。
微观视角切换。
黍水的灵魂也是透明的，无数线型的微粒在其中漂浮，与墨下的基本一样。
看来，但凡是生物生命，灵魂形态都是小十字，而人工智能可能有些特殊，所以灵魂形态是线段吗？
黄思看的差不多了，便说道：“小可，够了，让黍水回到身体里吧。”
小可立刻依言将黍水给倒了回去，也就用了一瞬间。
黍水呆滞的神情变了，她又恢复了意识。
她一清醒，立刻用手揪住了自己的胸前：“啊！刚才我是不是被数据转移了？是不是父神已经查看过我的灵魂了，怎么办，怎么办！”
空雨憋着笑点头：“是啊，现在父神知道了你灵魂深处的所有小秘密。”
听了这话，黍水脸上的神情难以形容，就仿佛是看见了地狱的绝景。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父神，我，我不是故意要画你和墨下的小本子的，真的，我平时没有这样的爱好，就是一时之间鬼迷心窍……”
黄思打断了她的话：“嗯，小可，把黍水关山海界里，一百年后再放出来。”
小可：“是，主人。”
黍水被抓走之后，黄思问终音和空雨：“电视剧是谁给的，小可还是墨下？”
两人不敢隐瞒：“是墨下，黍水跟他关系好，偷偷让他帮忙找的。”
黄思冷笑：“哦？我待会会找他算账的。”
本来黄思没打算管她们在实验室里看电视剧，但是既然做了不该做的事，黄思不介意秋后算账来个连坐。
在走之前，黄思又补了两句：“把黍水那些不健康的东西烧了。还有，你们两个自己去小可那边领罚，就007加班一周吧。”
终音和空雨点点头。比起关禁闭一百年，这真的轻多了。
东耀、离火、西苑他们三个不在地界里面，似乎是去猿人族群那边了，黄思让小可去通知了三人。
黄思坐在地界的围墙上，过了会儿，东耀他们三人从空中飞行而至。
三人落在了围墙下方的地面上，齐齐躬身施礼：“拜见父神。”
黄思看着他们笑道：“不错，飞起来挺有神仙样子的。”
现在他们用的义体是具备飞行能力的，动力用的是喷气式悬浮装置，所以飞行起来，身下难免会喷出一团云雾，倒是真的和神话传说很相似。
事实上，他们几个也可以隐身，只要使用自带的偏光设备就行。
东耀问道：“不知父神召集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黄思拍了拍身边的围墙，“坐上来，跟我讲讲这些天来凡人那边发生的事情。”
三位人工智能飞上了围墙，在黄思不远处各自坐下。
随着他们的讲述，猿人族在这将近200天来的历程便一一展开。
小花的死，反倒成为了猿人族群的一个团结的机会。
黑子逃走了，众人都是义愤填膺，想要为小花报仇。
树子原地安葬了小花，在坟前乞求祖宗大神保佑他们可以复仇。
三位祖宗大神降临当场，表示黑子已经逃远，而树子应该做的事情是先建国，安抚下一路疲劳饥渴的同伴，抵御森林中的未知危险，在准备停当之后，才是复仇的好时机。
树子他们几位领导者这才醒悟，自己的种族确实处在危险境地。
森林中的那些猛兽可不是一般的野兽，在这些天的迁徙中，它们也逐渐发现了，有的野兽极为强大，能够轻易杀伤手持武器的猿人，甚至身具灵智，极其阴险狡诈。
从地界中逃出，又长途跋涉，虽然有祖宗大神送来的仙药，但族人们确实几乎都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
在祖宗大神的督促下，智慧猿人族的第一位族长，于是诞生。
一处山谷内。
数千名猿人在外围层层叠叠地站立，中间是身着毛皮衣服的族内长辈，而正中圈内则是一个祭坛。
祭坛是族人们临时挖土堆造的。
树子头上插着绚丽的鸟羽，脸上用果实和泥土绘制出斑斓的条纹，身披长袍，手里持着一柄树枝削成的权杖，权杖上夹着一枚亮晶晶的宝石原石。
在长辈们的示意下，周围的猿人众唱起了歌谣，歌声节奏单调，充满原始的韵味。
祭坛周围的长辈开始不断地舞动着，乞求神灵的保佑，也向神灵祷告族长的加冕开始。
长辈祷告完毕之后，轮到了树子，树子将剑插在地上，说了不少誓师复仇的话语，以及乞求祖宗大神带领它们。
族长继位仪式到了最**之时，东耀、西苑、离火三人准时飘然而下，他们赐予了树子一把神弓，言明此乃人族之王的象征，然后以护佑神灵的身份说了一些话，便消失了。
黄思听到这里，问了句：“那个神弓是？”
东耀笑道：“我们三人商量着做的，带有自动瞄准的功能，即便是普通的箭矢也可以百发百中，还能附加弹射威力，一击穿透目前大部分凶兽的皮不是问题。里面自带的能源可供使用300年以上。”
黄思闻言满意地点头：“目前它们武力太差，对付不了外界那些凶兽，有远程武器确实会好很多。”
东耀等三人拱手道：“此行幸不辱命，完成了父神的托付。”
黄思笑了笑，说道“那么自此开始，离开了摇篮而独立之后，他们就可称之为人族了。”
人族建立，自此而始。
在祖宗大神离开之后，6000多名人族在族长的带领下，依照着祖宗大神的指点，定居在了一条适宜居住的山脉上。
这条山脉被命名为方山。
取其山顶宽阔平坦之意。
方山自此成为人族起源之地。
一开始，人族仅有从地界逃难时匆匆带上的食物和工具，再加上祖宗大神给的药物。
如果他们不想办法，很快就得坐吃山空。
好在有树子族长带着他们在附近打猎、采集。
神灵所赐的神弓极为强大，百发百中，这让树子在族内的威望一再上升。
到了晚上的时候，人族并无遮风避雨之地，只能暂时栖息在天然的山洞与低洼处。
几日后，便有不少人因此生病。
最后还是离火大神降临，教会人族如何用泥土混水揉制砖胚，再用大火烧结。砖胚与石片混和着，便能搭建遮风的围墙，最后上面再用木片盖住，即可挡雨。
人族无不感恩戴德。
嗣后，缺乏食物，有西苑大神下凡教导人族如何存留种子，下地耕种。如何训练如何管理族人，令一部分族人担任与神灵沟通的巫师，又有东耀大神教导。
难得树子此人颇有统领天赋，在东耀的指点下，将族人管理的颇为规矩。
三位大神教完这些，依旧飘然离去。
有了大神们的详细指导，人族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人族众人知道大神每次下凡，都要顶着天命的压力，为他们付出甚多。
是以当大神走后，人族对他们的信仰也就更甚，纷纷自发组织诸多祭祀与崇拜活动。
而这个时候，人族之中，也逐渐开始出现了极为原始的职业分化。
树子，是为族长，为全族的权力核心。
他的下属，有一部分人专责训练与作战，是为战士。
还有较少一部分人，负责与神灵沟通以及举报仪式、祭祀，是为巫师。
这些人中，还有一部分人，年龄偏大，富有威望，而又充满智慧的，则被尊称为长老。
长老不是职业，只是一种敬称。
最后，在树子族长与诸多长老、巫师的推动下，一间专门用于敬拜祖宗大神的祠堂于是建立。
祠堂无论是规模还是搭建的精细程度，都远超他们所有人的住房。
不过这也很正常。在人族的原始时期，对神灵的信仰总是远大于当前的生存危机的。
更何况这里的神灵，还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护佑人族的大神。
他们曾经在人族的历史上多次下凡相助，因而所有人族都知道大神乃真实存在的神祗。
这座人族文明史上的第一间庙宇建立之后，很快就变得热闹起来，许许多多的人族都虔诚地进去祭拜祖宗大神。
而在祠堂内供职的巫师们，也发挥了他们的聪明才智，编写出一套套的祭拜仪式，令族人们严格遵从。
即便是有的族人吃不饱，穿不暖，他们也会严格依循那些繁复的仪式，以示自己的虔诚。
就这样，人族的第一个族群于是建立。尽管它还很原始，尽管生产力极度低下，但却带着它的虔诚与团结，开始了它在这个星球上的繁衍生息。
第37章 焦点访谈
听完了人族的发展史，黄思又问了句：“那个树子有提到小花吗？”
西苑神色略有些黯然：“他一见到我们，当即跪在地上求我们复活他的妻子。我们并没有此等能力，只能安慰他说，好好带领人族，如若虔诚有功，日后自有机会相见。”
东耀问道：“父神当初令我们告知他，说日后还有机会见到妻子，莫非父神有能力复活人族？”
西苑也期待地看着黄思。
黄思说道：“你们别看我，我当然可以复活她，但是有个小小的技术问题还没解决，所以暂时不能让她回去。”
三位人工智能都好奇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离火都忍不住开口了：“父神真的能复活死人？”
黄思叹了口气，说道：“我直接给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黄思的精神力场瞬间展开，从圆环平台上把小花的灵魂抓了下来。
黄思伸手指着自己身前的空中，对三位人工智能说道：“你们看仔细了。”
造物力凝聚，一具浑身鲜血，胸前破了一个大洞的女性躯体在空中瞬间浮现。
黄思一把将小花的灵魂推了进去。
在东耀、西苑、离火的视线中，小花原本残破的躯体突然间快速修补起来，一秒不到，已经形成为一个健康完好的身体。
小花睁开眼睛，在空中遥遥下拜：“小花谢谢主人相救。”
现在她是被黄思的精神力挂在空中，黄思指着小花道：“喏，看吧，有没有感觉出她有什么不对劲？”
东耀看了眼：“……没穿衣服？”
黄思：“…………那个不算。”
人工智能自然不会对猿人产生邪念，所以东耀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而黄思纯属忘了。
且不说那是猿人，更何况如今小花就连灵魂的最深处对他来说都毫无隐秘可言，身体的构成更是黄思亲手解读、记录、再造的，与之相比，衣服穿没穿又有什么区别呢？
西苑倒是挺认真的，她听了黄思的指点，看完小花身体变化的全过程，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小花的情况，这才犹豫着问道：
“她是不是和普通的人族有什么不一样了？”
离火靠近看了看，点头道：“气息不一样了。有种强大的感觉。”
黄思心想可以啊这些人工智能，还能察觉出这一点来，他说道：“你们的观察还挺敏锐的，不过她现在实力是很弱的，只是灵魂比较强大。不过呢，我不是在问你们这个，你们再看看还有什么不同。”
东耀漂浮起来，在小花的周身来来回回看了一个遍。
小花现在有了身体也就有了先前的记忆，她对于自己没穿衣服这件事比较窘迫，可是黄思说让人看看她，她便一毫也不敢动，只得静静矗立着，脸上却早已红得发烫。
东耀看了一会，最后还是困惑地问道：“父神，恕孩儿愚钝，除了能感知到这人气息比一般人族强大之外，毫无异样。”
西苑与离火也没有什么新发现。
黄思用手指咚咚敲着围墙，恨铁不成钢地提点：“看精神状态！看她对我的态度，是不是很奇怪？”
三位人工智能先是恍然大悟，然后看了一阵，又面露不解。
“好像……也没什么奇怪。”西苑说。
黄思对这三位交白卷的学生无语了，一指小花：“哪里不奇怪了！不觉得她对我过分顺从和恭敬了吗？？？”
离火疑惑问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三人是人族的神祗，而您是我们的父神，人族不顺从和恭敬您，难道要翻天吗？”
对于离火这理所当然的语气，黄思感觉非常佩服，什么逻辑啊？爸爸对此已经无话可说！
黄思原本还想把灵魂抽出来再塞回去再演示点别的什么，现在真的一点演示的心情都没有了。
反正这帮家伙也看不见灵魂，思维又异于常人。
“行了我直说吧，现在这个人的灵魂对我是从属状态，不懂的话，就理解为已经不具备自主人格就行。而且灵魂被我增强过了，我不可能直接放她回去。”
东耀西苑离火他们三个又问了半天，才搞清楚小花这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苑立刻激动地说道：“父神，这么说，您岂不是可以随意将凡人提拔为您的眷族，且拥有强大的灵魂吗？这是何等大的恩宠！”
东耀和离火都表示赞同。
黄思摇了摇头：“如果变强的代价是彻底失去自由，彻底成为他人的附庸，那么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并且，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兴趣当谁的神。”
黄思这话确实是他内心的想法。
他行事从来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既不盛气凌人，也不强调身份，一切依循个人原则。
即便是人工智能们，在与凡人相处时，也难免有身为神祗的优越感。
以及他们会在乎，在黄思那里，自己与凡人到底孰重孰轻。
黄思则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一点自觉性。
作为一个工科生，他比较擅长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哪怕这个问题是一个社会学问题，在黄思看来也可以用科学的方式解决。
比如灵魂变强有什么好处，人前显圣有什么用处，黄思只是简单地套个数学模型算一下，觉得有用就做，没用就不做，仅此而已。
当然，黄思声称自己是普通人的这句话被其他人无视了。
东耀问道：“可是父神为何会为一个凡人而烦恼呢？”
“那么问题来了，”黄思指着小花说道，“现在这个从属状态完全解不开。”
三位人工智能探讨了一下这个话题，西苑说道：“父神说，这个凡人绝对服从于您，那么父神不也可以命令她离开从属吗？按我所看过的人类神话资料，如果神之属民触怒于神，神是可以贬斥他的。”
黄思一拍脑袋：“对哦！西苑你真聪明，我来试试！”
原本悬挂在空中惶恐不安的小花，只觉得自己身体从空中缓缓降下，落到了平地上。
黄思从围墙上跳下，手放于小花的头顶，温言说道：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自由了。”
小花愕然。
黄思用意念给小花下了一个命令：“脱离我的控制，返回被同化前的状态。”
灵魂上的主人用意念下的命令，对小花来说是根本无法抵抗的，无论她是否理解这句话，一股可怕的强制力已经开始剥夺她的归属权。
虽然不能直接看到其他生物的**灵魂，但是黄思能够看见自己所拥有的灵魂，只见小花灵魂中的金色，在黄思的命令下，确实越变越淡了。
不过到了最后，奇怪的事情出现了，最后那一点点金色，无论黄思怎样下令，都无法令其消退。
黄思心想难道这是因果颠倒的原因？小花会听令是因为灵魂的归属，所以他无法用灵魂层面的命令让小花摆脱控制？
他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小花已经浑身颤抖，直接五体投地跪在了地上。
“主人……不……神啊，请不要抛弃我！我是您最忠实的信徒，请不要弃我于不顾！”
黄思冷着脸：“你解放了。回到你之前的状态吧。”
灵魂主人的命令具有绝对的强制性，小花的灵魂归属再次遭到强制去除。
然而，她依然奋力用四肢支撑起自己，仰起头来。
黄思清晰地看到，这个人的灵魂在用她微不足道的仅存意志，抵抗着强制力。
强制力剥夺的是她的信仰。
但她的信仰又同时是强制力的源泉。
尽管灵魂在这样的拉锯战中无比痛苦，她仍然用最虔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喊道：
“您就是……我的神……我的全部……”
“哪怕放弃生命……我也不会放弃对您的信仰……”
“我主，为什么要让我离开……”
小花已经泪流满面，她整个人伏在泥里，泥水涂污了她的脸颊，但无论是**上还是精神上的痛楚，都只能让她的信仰更加狂热与不顾一切：
“请……不要……放弃我……”
小花的灵魂中，原本开始消退的色彩在逐渐回复，甚至是在以消耗灵魂能量的方式自行回复。
最终，小花的灵魂，依然保持了金灿灿的色泽。
黄思沉默。
过了一会儿，黄思以一种焦点访谈的主持人的口气，无奈而痛心地对三位人工智能说道：
“看呐！邪教是多么可怕！精神控制是多么可怕！”
他正义凛然，仿佛正是一位异界白岩松，正在侃侃而谈：
“这次的事件警示我们，一个人一定要有独立自主的思考能力，懂得鉴别真伪，明辨是非，不受他人控制！否则，就会像这个人一样失去自我！”
三位人工智能机智地选择了沉默。
这不是父神您自己的信徒吗？
当父神强行替自己辩解的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开口咯。
……
最后，小花被黄思扔回地界的培养区了，暂时先寄放在那里，反正这里有吃有穿，还有小机器人照顾。
小花现在在想什么，黄思看得一清二楚。
正因为能看清楚，所以不能放回去。
狂信徒是很可怕的。
更何况，现在人族那边时机还未成熟。
黄思呼唤小可，然后连接上了人族聚居地方山那边的监控信号。
在视频画面中，人族三三两两地活动着。
在方山旁边的平地上，已经被清理出一块空地。
在那里，数百人散落其间，用极其原始的工具在平地上劳作着。
他们有的人在用木锹翻地，有的在用石片挖坑，还有的在播种。
而在其中几处，已经有一丝丝绿意从黑色的土地中冒了出来，仿佛预示着这个族群的新生。
百废待兴，人族要想在这片土地上立稳脚跟，还有的忙。
第38章 超越于时代之人
绿色世界时间，四个月后。
黑子的踪迹被人族发现了，他逃到了先前曾经被派过去，然后又逃出来的那个猿人族群。
这一次，黑子带给了那些猿人许多意外，这些是他精心准备，准备拿出来装神弄鬼的。
从实验室里偷来的极为锋利的水果刀、会自行发光的太阳能小电筒，等等这一些实际用处不是很大的小物件，正是黑子逃出来后的依仗。
靠着这些东西唬人，黑子做了猿人族群的头儿。
绿色世界的原始猿人尽管愚蠢，但战斗力并不差，用起蛮力来，也可以与手持木制、石制武器的人族拼个几回合。
藏身于猿人族群中数月后，黑子还是不慎被人族的探子看到了。
这个消息报了回去之后，人族中不少人都嚷嚷着要找黑子报仇。
这其中自然有树子，有小花的亲属，同时也有一些先前追随黑子出来的人。
那些人来到树子这边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是被利用了，黑子不过只是拿他们的尸体为自己铺路罢了。比起普通族人，这帮人对黑子仇恨更深。
再加上，已经立稳脚跟的人族，原本就需要对外扩张区域。而挡在扩张路上的那个猿人聚落，则正好是一个需要下手的目标。
于是，留下一部分战士看守方山后，树子带着一百多名最为优秀的战士，向着北方的猿人族群而去。
一开始，不论是黑子，还是猿人族群都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毕竟那个猿人族群可是个大群落，有一千多号猿人。
而且猿人族群作为本地土著，占据地利，可以利用只有它们才熟悉的优势地形击败来敌。
晚上。
树子带着一百多战士静静地埋伏在猿人族群外围，这一天风很大，但好在风向是往右边吹的，上风口不在他们这边，不虞因为气味而被发现。
很快，探子回来报告，前面的猿人聚落中大多数猿人已经睡熟，只有几个人在看守。
“黑子在哪？”树子低声问道。
探子摇摇头：“没看见黑子。”
“一起上吧。”树子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动手。
十几分钟之后，原本安静的猿人聚落，很快就被战斗的声音所充满，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附近数公里的距离。
黑子慌不择路地逃窜着，他没想到猿人败的这样快！
这个地方已经没救了，那些人竟然如此狡猾，利用智力上的优势，对猿人进行了突袭。
猿人主要还是依循本能进行战斗，虽然人族的身体素质可能不如整天在树林里觅食的猿人，但在晚上，刚刚被吵醒的时候，猿人们还处于迷糊状态，却是远远胜不过拿着武器的人族。
更何况，人族还有神弓！
黑子不由暗恨那位曾经救过自己的天神，凭什么别人的神灵可以给树子那么好用的武器，他就只能像耗子一样四处逃窜？
他可也是神眷之人啊！
嘴里不干不净地诅咒了几句之后，黑子咬着牙继续往前跑。
他还有机会，只要他能逃到下一个猿人的聚居地，就能继续利用手里的小物件来唬人，从而继续做他的人上之人。
“咻！”
一只箭陡然破风而来，插在了黑子的肩膀上。
黑子剧痛之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他向后看去，在闪闪的火光中，他看到了一个人，正握着神弓，威风凛凛。
是树子！是他渴望杀掉而又没杀死的那个人！
“该死，小花该死，你也该死，为什么我当初没有杀掉你！”黑子恨得咬牙切齿，整个人连滚带爬地向后退，想要脱离弓箭的攻击范围。
然而，第二只箭又立刻射到！
“哚！”的沉闷一声，黑子的右腿再次中箭！
黑子痛呼，紧接着，第三箭当胸射到，直接要取他的性命！
黑子急忙一个扭身，堪堪避开了要害，箭头冲入他的腹部，强大的冲力带着他的身体向后抛飞。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黑子直接掉下了悬崖。
“族长，他掉下去了，应该活不了！”
“追，不看到他的尸体，我不放心！”
树子带着几个人，寻找着下悬崖的小道。
黑子中箭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便摧毁了他的生机。
血从他的头颅上溢出，污染了他的视线。
“死……我死了吗？……神啊，救我，快救我！”
喉咙被大量出血堵住的黑子，不能再发出一丝声响，而只能在心中拼命地嘶吼。
黄思其实一直在旁边看着。
他来这里，就是想见见黑子最后一面。
这个人，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黄思轻声说道：“我已经稍微看见你的灵魂了，所以，你应该快要死了。”
黑子想：声音？他听见了声音，是神？是神来救他了！
他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响，想要说出话来。可惜，那只是血液混和着气泡的响声。
“其实，把你留到现在，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兴趣而已。”黄思随手捏了一具自用的义体，然后在黑子旁边坐下，观看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最为关注的人族的死亡。
其实在黄思看来，无论是树子，还是小花，还是千千万万的人族，都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他们是生是死，命运如何，黄思都不过当作历史进程的一部分来看待。
但是，无关道德与否，黑子确实是他比较关注的一个人。黑子自称受眷顾，从某种意义上也没有说错。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输吗？”
为什么？黑子在心中怒吼着，不是因为你吗！因为你没有给我神器，没有眷顾我，我才会落得如今这副田地！
黑子的灵魂如今已经微微出现离体征兆，黄思甚至可以透过这个灵魂看到他的情绪波动。
黄思没有打算出手做什么，只是平静地说了下去：
“那是因为，你的思想与行为，超越了你所在的时代。”
“你很聪明，懂得利用手头的一切资源。”
无论是在地界那安逸的生活中，还是出来之后的日子里。
“你是阶级压迫的实施者，你是宗教恐怖的萌芽，你愚弄了大众，宣扬了君权神授的谎言。如果你晚生数千年，你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然而，现在是原始社会。”
黄思抱着双膝，看向遥远的星空，这个世界里的星辰也很美丽嘛。
“过于原始的生产工具，过于低下的生产力，让人类族群无法提供足够可供剥削的剩余价值，既然根本没有剩余价值，也就无法建立基于剥削、聚敛与压迫的阶级统治。”
“在地界培养部的时候，你们获得的所有食物都有机器人帮你们种植，等你们采收，相当于是被供养着。这个时候的人族有着可以被你剥削的剩余价值。”
“然而，一旦他们和你一起逃出去，不再拥有伊甸园般的生活之后，你的欺骗与压迫就无法长久，或早或晚，其他人终将离你而去。”
夜风从二人的身边掠过，刺啦作响，刮去了原本糊在黑子眼珠上的血渍。
仿佛是弥留之际，回光返照一般，黑子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黄思的方向。
他的喉咙斯斯作响，然后，最终挤出一句不成语调的话来：
“原来，你是这个模样……那，告诉我，你是神吗？告诉我，你到底是真正的神灵……还是……只是我将死之时的幻想……”
黄思看着他，说道：“我是普通人。”
听到了这个完全不曾预料到的答案，黑子的躯体又挣扎了一下，然后，就彻底无法动弹了。
黄思看着黑子的灵魂从他的躯体上冒出来，然后渐渐消散。
他伸手抹上了黑子的眼皮。
“不同化你，是我对你的尊重。”
尊重这个有趣的灵魂。
第39章 残暴的文明，懦弱的野蛮
黄思静静地在他的尸体旁边坐了一会儿，缅怀这个他曾经在意过，救助过的人族。
能够在最后送他一程，黄思觉得挺好的。
然而，很快就有人打破了这片宁静。
树子带领着的小队出现在了悬崖下方，他看着莫名出现在黑子身边的陌生人，不由得一阵紧张，大喝道：“谁！你是什么人！把黑子给我交出来！”
树子还记得，黑子确确实实是被神所救下，并且让那种怪物送回居住地的。
所以，难道说，这个身着奇装异服的人……。
树子虽然口气严厉，但也一时之间没敢过去，毕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黄思看了树子那伙人一眼，然后直接消失。
树子愣愣地在夜风中站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带着同伴去查看黑子的尸身。
那个人的眼神，令他从心底发寒。
那一眼中，并没有敌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有的只是无尽的漠然。
但就是这种漠然，不知为何，让树子感觉到比任何敌意都还要可怕。
还好，那人走了。
树子与同伴将黑子的尸体抬到了那个猿人部落的中心，在那儿，正燃烧着一个巨大的火堆。
火堆边有许多人族的同伴在看守着，而四周散落着不少猿人的尸体。
另外，还有几百名猿人正蹲在地上，抱着头，被人族举着武器看守着，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
“黑子被我们杀死了！我们为小花报仇了！”树子用神弓的弓弦割下了黑子的头颅，然后高高举起。
周围的人族都轰然响应。
树子的心底还是有些寒意，为了壮胆，他继续大声吼道：
“黑子不再能肆虐为害我们了！因为，他背后的恶神也被我们的勇敢吓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大家，都是好样的！”
“恶神被赶走了！”周围的族人也跟着喊道。
树子安静了一会儿，他在等。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于是树子知道了，真的没事了。
“我们赢了！”他欢快地叫道。
黄思在不远处的空中静静地看着人族中的欢腾。恶神？这个概念还可以，以后找个合适的人工智能来接手这个称呼吧。
有光就有影。
有正义就有邪恶。
有神灵就有妖魔。
这个世界，也不可以例外。
不然，没有危机感的人类，是会不思进取的。
……
人族的征讨大获全胜，他们不但杀死了黑子，还杀了作为他帮凶的许多猿人，而留下了女人与孩子。
一开始，人族众人只是因为不想杀那么多人才把他们留下来，但是随后就有些犯难，如何处置呢？
一个名叫狗尾的人出了个主意，狗尾是之前经常跟着长老们在祠堂里跑腿的人，为人透着一股精明劲儿。
狗尾说：“女人与孩子的力量比较小，更容易看管，不如，我们这些人就留一部分在这里，监督他们为我们干活吧。”
树子摇了摇头：“女人的劳力本来就不如男人，我们族内也有小孩和女人要养活，她们能做的了什么事，能养活自己算不错了，还能给我们什么？”
狗尾也犯了难，树子说的没错，而且这些人明显比自己人要蠢一点，也有可能做不好事。
“这样吧，”狗尾用手往下一劈，比了一个剁下的手势，“女人留青壮的，剩下的和小孩都杀了！免得她们耗我们的粮食。”
树子有些迟疑：“要是放她们走呢？”
另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人叫道：“万万不可啊族长！我们烧的是它们的地，杀的是它们的人，放走了，那就都是仇人，迟早要回来报复。”
树子犹豫半晌，又与众人商量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按狗尾的办法做。
除了树子之外，几乎所有男人都挑了一个女人，有个别身强力壮的，甚至挑了两个搂着。
其他人硬想让树子也挑一个，但是树子说什么也不答应。
最后，所有人都选完了之后，树子就带人动了手。
霎那间，哭喊震天，猿人聚居地内血流成河。
被俘虏的女人们瑟瑟发抖，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
文明的历程往往伴随着血腥与残暴。
在随后的数年中，人族在树子手持神弓带领下，踏遍了周围大大小小的猿人族群。
弱小的，态度和缓的，就加以联盟、通婚，潜移默化地统治对方。
强大的，态度强硬的，就杀鸡儆猴，以鲜血扫清道路。
在那昔日，猿人族群曾经极为仇视拥有语言和智慧的人族，只要有人族被派到猿人族群中去，便会遭到排挤与欺凌。
而如今，它们却只能要么恭恭敬敬地将对方奉为贵宾，要么在对方的武力之下化为灰烬。
今非昔比，猿人族群悔不当初。
而今，人族中人成为了抢手货。
若是有猿人族群中的人和人族结成伴侣，或者，甚至只是留下一个后代，在它原来的群落中，地位都会大为不同。
文明征服了野蛮，也侵蚀着野蛮。
终有一日，真正意义上的猿人将会因其落后，而彻底消亡。
黄思的意识来到人族总据点方山附近的信号塔上，远眺着热闹而忙碌的庙宇。
庙里供奉着三位祖宗大神，人流如织，庙里跪着许多虔诚的信徒。
黄思的精神穿透了庙宇的墙壁，看到了跪坐于最前排的树子。
树子在每年秋天，也就是小花死亡的那一个季节，来到祖宗大神的庙宇里祭祀。
现在人族中还没有真正的历法，他们只能依靠时节的变化来估测时间。
而树子乞求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他请求神祗复活他的妻子。
“五年了哎，这树子怎么还不再婚？”
黄思并不是在说风凉话，虽然他的真身在现实中是坐在客厅里吃雪麻薯的，只是分出一丝意识过来这边看看情况。
结果看到树子这个样子，黄思觉得这人有点烦。
五年都过去了，还在祈祷复活这件事。虽然当初黄思过于乐观，确实让三位祖宗大神许诺了如果虔诚且有功绩，就把妻子还给他。
但是绿色世界的五年对于黄思来说只是一周时间而已。这一周时间里，他还是没有发现解除灵魂同化的方法。
这人太心急了。
普通人也就算了，问题是小花同时还是人族族长的妻子。
目前还没搞清楚还回去之后会出什么乱子。
黄思在现实中做了一个决定，两地时间流速有323倍的差额，如果把雪麻薯吃完之前树子还是执意要他老婆，那就送回去，后果不计。
树子作为一族之长，果然会有别人看不下去他不接纳女人。
果然，祭祀之后，就不断有长辈过来劝他。
树子推脱说，自己已经有儿子了，把儿子养大，也不会绝后。
可是一个怎么够呢？万一这个夭折了呢？一堆长辈还是苦口婆心地劝慰着树子。
但是树子的态度特别坚决，他不接受任何女人，除非小花复活。
“人死不能复生的啊！”旁人劝着他。
树子只说：“祖宗大神许诺过的，若是现在没有，那一定是我还不够心诚，做的也不够，只要我……”
原本，黄思含着小木叉，迟迟没有把最后一口雪麻薯吃下去。
他想等等。
但是听完树子这迷信的话语之后，黄思冷着脸把最后一口吃完了。
让你求仁得仁。
第40章 复活
黄思意识连上小可，经由小可通知了西苑，“你在人族的方山那里帮我办件事。”
西苑回答，自己正好在附近，可以很快到达。
于是黄思吩咐：“过去给树子下个命令。”
方山山顶上建筑着大型的庙宇，这是近年来新盖的。
占地极广，装饰也极尽这些人族之能力。
“树子。”西苑的声音如同洪钟敲响，在方山山顶轰然蔓延开去，响彻整个人族聚居地。
树子猛然抬头，是祖宗大神！是那位一直都对他们最为和善的祖宗大神，难道说……。
“你的虔诚，神已经感受到了。沐浴斋戒，静心等待，你的心愿将会实现。”
所有的人族都望着天空，西苑大神说的是？
树子狂喜，直接翻身下跪：“谢大神，我这就准备！”
说清楚怎么做之后，黄思意识化为数据流，来到地界培养部，他义体也懒得用了，直接找到了小花。
黄思命令道：
“遗忘从复活到现在为止所有记忆，遗忘我本人……算了，估计也不行，那就装作不认识我吧，任何人也无法从你嘴里得到关于我的任何信息。”
随着来自灵魂的强制指令，小花的脸上出现痛苦的挣扎，然后很快恢复平静。
黄思带着小花，一边用精神力场屏蔽风压，一边夹着她前进。
当他带着小花来到方山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树子不敢睡觉，只是与一群巫师在敬奉祖宗大神的庙宇内静静地跪伏着。
要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很难，就连不少巫师也就地睡了过去，只有树子还在坚持着。
看到黄思过来后，西苑询问了一下，然后便开口了。
“树子，抬起头来。”
树子在身心的双重煎熬之中，陡然听见这么一句话，连忙依言抬头。
巫师众人也都被西苑的声音震醒，他们纷纷抬头看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空中突然出现，然后缓缓飘落。
是小花！
小花还活着，大神把她复活了，送回来了！
巫师们沸腾了！祖宗大神真的复活了树子的妻子，这是多么惊人的事情啊！
树子哭了，他一边哭一边走了过去。
那是他的小花，那表情，那眼神，那娇柔的身躯，那无数次在他的梦中浮现的面庞，是他的小花，没错！
她曾经在他的怀中真实死去，也被他掩埋在地下，然而，祖宗大神最终还是感念他的虔诚，赐下了如此大恩。
“祖宗大神啊，我树子永生永世都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树子的手即将碰到小花。
小花反倒稍微犹豫了一下，她在心中呼唤着自己的灵魂主人。
现在的小花什么都忘了，但是灵魂的认主仿佛本能一样，让她还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黄思意识下令：“回去，装成正常人，以后任何事不必问我。”
说完，黄思直接单方面切断信息流动。
小花面露痛苦之色，然而，强制命令使得她下意识地掩饰好了情绪。
树子看到小花的神情有了一丝异样，然后，异样又消失了，浮现的却是往常那样的温暖笑容。
小花上前，被树子一把抱在怀里。
周围的人们欢声雷动。
祖宗大神，在他们面前显现了最伟大的神迹，复活！
小花的身躯在树子怀里，微微颤抖。
……
两个月后。
“花啊，不要推脱了，这篮子蛋你一定要拿回去，补身子啊！”老妇人和善地对小花笑道。
小花实在难以拒绝对方的一片好意，只得礼貌地向她躬身，“谢谢伯母了。”
人族聚落里，只要是住在一起的人，大部分都或多或少的有点血缘关系。虽然有些人亲缘关系极远，但依他们习惯，还是统一用较为切近的亲属名字来称呼。
比如说，年纪较大的长辈，如果没有相应的官职，则都是称作伯父伯母，叔父叔母之类。
小花性情温柔，受到了族群的良好教育，礼貌大方，原本在族内就很受欢迎。
现在，更是死后重生，成为祖宗大神显示的神迹。
这让其他人对她更为看重。
自从小花回来，总是受到许许多多人的特别关照。
小花对他们非常感激，也尽可能地不给他们添麻烦。
这位老妇人送的蛋，小花本来不想收，但耐不住对方一片真心，硬要她收下。最后，也只得接受了这番好意。
把装着草鸡的蛋的藤编篮子挎在胳膊上，小花略显吃力地往自己家里走。
她的身上还挂着好几样东西，有吃的，有用的。
今天，小花原本是出来采集食物的，结果回家的时候，手里已经抱满了别人送给她的各种各样的礼物。
老是这样，她都快要不好意思出门了。
到家之后，她亲了亲已经长成为一个少年的儿子，然后开始为家务忙碌。
自那次死亡之后，六年过去了，树子的脸上都添上了些许风霜，但复活回来的小花却仍然保持着过去的容貌。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六年前，乍一看到自己的儿子都八岁大了，也是非常惊奇。
但后来，小花还是逐渐接受了这些变化，开始为这个家庭忙碌起来。
作为族长的妻子，她也经常要参与族内的许多仪式。
现在，由于没有了强制配种，所有的人族都可以自由结合。
近来，一股新的风潮开始流行起来，年轻的人族们在结为夫妻之前，会举行一个仪式，将亲朋好友喊来围观，还会请一两位德高望重的人前来主持。
因为小花的特殊身份与地位，经常就被请过去作为主持。
小花经常都是忙忙碌碌的。
一会儿忙家里的事，一会儿操心丈夫，一会儿要教管孩子，一会儿又得参加各种外面的事。
看起来，小花的生活很充实。
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无时无刻地，总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笼罩着她，就仿佛，她忘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这种空虚感只要一静下来就会变得极其难熬，所以小花总是下意识地去不断做事，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想让那些琐事填补她的空虚感。
但是这两个月来，尽管她如此的忙碌，内心的空虚却始终未曾消失，反而变得日益严重。
“我忘了什么？”小花问着自己。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然而生活还要继续，她只能默默地忍耐，依循着寻常的轨迹而生活。
忙完了一天的家事，小花坐在土床的垫子上心想，距离丈夫回来，还有好久呢。
树子回来的总是很晚，他比小花还要忙碌。
族内的事情很多，也总有人意见不统一。树子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深夜回家时，都显得非常疲惫。
为了让丈夫安心，小花从来不在丈夫面前显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只是尽到一个妻子的职责，默默在身后支持着他。
哪怕小花比树子还要忙，并且，内心在不断的挣扎中变得更为疲惫，她也不愿意显露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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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找到自己的路
“出去走走吧。”难得闲下来的小花又开始感到没来由的焦虑，她决定出去一会儿。
她路过绿色的田地，这里生长着许多庄稼，有些她曾经在过去生活的地界里见过，有些则对她来说很陌生。
六年了，小花想，我们人族变了好多，变得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了。
但是，这丢失的六年上哪去了？
其他人都告诉小花，她死过一次，后来，被祖宗大神复活了。
但是小花一点都记不起来了死后发生了什么。
她的不安，与祖宗大神有关吗？
不知不觉中，小花走到了大庙所在的地方。
大庙是敬奉祖宗大神的最大的庙，位于方山的最顶上，距离小花的家稍微有点距离。
她平时只在祭礼时进去，回来两个月，也不过进去了两次。一次是回来的当天，一次则是嗣后帮她安排的一个庆典。
两次，都来去匆忙，小花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好好感谢过祖宗大神。
毕竟，祖宗大神可是复活了她。
如果没有祖宗大神显示这一神迹，不知道树子与儿子要哭成什么样。
这样想着，小花便走入了大庙。
大庙里的人很多，有巫师，也有信徒。
信徒们有的只是进来拜一拜就走，有的则是似乎要祈什么大愿，用一块垫子铺在地上，整个人五体投地地跪拜，一次又一次。
小花好奇地看着他们，在小花死亡之前，族内的祭拜风气还没有这么繁盛。
周围的人看到小花来了，出于尊重，他们纷纷给小花让出一条道来。
小花一边看着周围虔诚的族人，一边慢慢走到了祖宗大神的神像面前。
这里的神像是新修的。因为族人们说，这些年来几乎没有见过祖宗大神出现，他们甚为想念，于是树子带着全族的人在大庙里修了这三座神像。
小花仰头看着神像。
坐在正中间的是东方神帝，东耀大神。他的神像浓眉大眼，面容硬朗，样子极其威严。
左边的是西方神君，西苑大神，她的神像面容温柔，像极了一位母亲。
右边的则是天火神君，离火大神。她的神像英气勃勃，简直就是一位战神。
小花望着三座神像，但焦虑却依旧徘徊在她的心中，并没有因为过来敬仰神祗而得到丝毫减轻。
她看了看旁边跪伏在地，不断磕头的族人们。
行这样的叩拜大礼，能够获得心灵的平静吗？
小花找神像旁边的巫师要了一个垫子，巫师很乐意地拿了一个最大的给她。
小花把垫子铺好，然后，双膝落地。
好像，还不够，小花的内心在呼喊着，有什么没做到位。
她看着周围的人群，看着他们或麻木，或狂热，或企盼的神色。
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就是一种放弃了自我，而把希望交托给眼前神明的感觉……
小花有样学样，再次跪地，弯腰，然后，整个人深深地埋进了垫子里。
在那一瞬间，一股仿佛是埋藏在骨髓血脉深处的熟悉感，流遍了她的全身。
是这种感觉！
小花整个人都在颤栗着，是这样的感觉，放弃自己的坚持，将自己交托给未知的神明，无需烦恼，无需自立，一切由神来选择，由神来承担与决定一切。
而她的自我，已经微不足道。
最后，小花从大庙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是幸福的。
她已经不再有任何的烦恼与焦虑，全部的负面情绪都一扫而空。
然后，她作出了一个决定。
当天晚上。
“什么！”树子惊得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会，他才开口问道：“是有谁为难你了吗？”
小花摇摇头。
树子又问：“那是你身体不舒适，还是鹰子惹到你了？”
鹰子是两人儿子的名字。小花还是摇头。
树子无奈地瘫坐在椅子上，“那你又是为何非要离开家里，去大庙里住，还要当全职的巫师？”
小花微微垂头，轻声说道：“因为我觉得，那样最适合我。”
正是这种软弱的姿态，让树子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树子用尽了办法，都没有办法劝服小花改变主意。
最终，小花还是独自搬去了大庙。
她那特殊的身份，使得族人无不对她恭恭敬敬，她要成为巫师，族里便迅速让两位老巫师迎接她，手把手地开始教导她作为巫师该做的一切。
当一名巫师需要学习的知识，相对于此时心思偏简单的人族来说，可以算得上是非常繁琐，包含了仪式如何进行、衣物如何穿戴，怎么念诵祷文，怎么引导族人，等等。
当年即便是有东耀大神来教，这些巫师们都学了很久很久才学会。
但是小花学起来却是非常轻松。
二十几天后，身着巫师衣装的小花在大庙的仪式中正式登场。
她从大庙的一侧缓缓走到中间的位置，步履沉稳，仪态典雅，然后，当她从一位老巫师手中接过仪式所用的长幡，转回头，落落大方地面对着所有族人的时候，在场之人，无不屏住了呼吸。
身着巫师服饰的小花，一改之前为人妻母时的温婉风格，气场变得神圣而肃穆。
她的双眼中充满了虔敬，面颊仿佛散发出光晕。
虽是站在大庙之中，却有着一种远在云端的错位感。
小花作为女性，虽然要时常参与劳动，但身材绝对算不上结实，反而称得上是娇柔。
然而，正是这样一名原本应该算得上弱小的女性，当她的目光带着严肃感从族人身上扫过时，他们竟产生了一种无法与之对抗的感觉，纷纷垂下头去。
整个大庙，被小花的出场震得鸦雀无声！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对小花离开家庭担任巫师一事有任何异议。
就在小花成功地举行仪式的时候，树子却一个人躲在族里的一处角落。
他没有去看小花作为巫师的首次仪式出场，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仪式中绽放出如此光彩。
他满脸胡渣，面容颓废，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塌塌地靠在墙上。
不知道一个人待了多久，屋外响起了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他的副职在门口说道：
“小花现在挺好……”
“出去！”树子吼道。
他不想听，越是好消息，他越不想听。
树子不明白，为什么小花变了。他知道，那还是他的小花，真真实实的他的妻子，他不会弄错，他也能感觉到小花对他与鹰子的情意。
回来的这一个月，小花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暗暗发誓，一定要更加努力，总有一天让妻子不再这么劳累。
但是，如今，她却放下了一切，离开了家。
树子搞不懂她。在小花离家去大庙居住的期间，他利用族长的特权，曾经多次去找小花。
“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或者不对，你告诉我，我改，好吗！”
“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都可以放下，我不会再那么晚回来了，我一定不让你那么劳累了。”
“我连族长都可以不做的。只要你回来……”
可是，无论他怎么求小花，小花都不愿意回去。
哪怕他带着鹰子来求小花都不行。
小花抱了一会鹰子，又抱了一下他，然后坚持说道：
“我不会回去的。你走吧。”
树子的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你，你就不能让我和鹰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吗？”
泪水从小花的脸颊上慢慢流淌了下来，然而她抹干了眼泪，摇摇头。
“你不明白，树子。”小花说道。
“我不是因为你们，而是因为，那样的生活不适合我。”
小花深深地看着自己曾经的丈夫，说道：
“我，已经找到了我自己的路。”
第42章 改变
小花一开始所流露的感情，让树子以为看到了回去的希望。
然而现在，树子发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是平静的。
作出离开家庭，进入大庙这个举动，果然不是因为别人，也不是出于情绪，而是冷静的抉择。
于是，树子终于绝望了。
神将小花送了回来，小花又因为神而远去。
或许，他本就不该祈愿让已死之人复活。
神迹，是有代价的。
树子颓丧了好多天，但是，族里的事情他不能不做，最终，迫于压力，他只能收拾好心情，重新忙碌起来。
鹰子则继续被交给族里的大娘帮忙教管。
时间如同无法回头的箭矢一般不断向前。
原本曾是夫妻的两人，则渐行渐远。
树子手持神弓，带着族人开疆拓土，征服猿人族群，然后，或是吸纳，或是杀戮与掠夺，将一个个的猿人族群并入人族的版图。
而另一方面，作为对这血腥征服的补充，小花以祖宗大神主巫的身份，带着巫师们前往各地，建立新的庙宇与祭坛，传播这极为原始，却又最为灵验的信仰。
人族的繁衍能力极强，只需要十多年，便能繁衍一代人，更何况，还有猿人族群的不断并入，通婚之下，不断有新的血脉加入到人族当中。优势的基因汰换着劣势的基因，人族的人口与版图越来越大。
随着人族的版图扩张，逐渐侵扰到了不少凶恶猛兽的地盘。
于是树子同时还要带人保护族人。
在这个过程中，外来的猿人，与原本的人族，倒也算是同仇敌忾，渐渐生出感情。
多年过去，曾经的战俘与被当作财富掠夺的女性，也逐渐融入了人族之中。
树子将近十年未曾再有任何配偶，然而在他年龄渐长的时候，终于渐渐不再坚持。
40岁那年，他接受了下属塞给他的美貌少女。
46岁之时，他的屋内已经有了三名妻子，而这正是符合他作为族长身份的配额。所有的长老们都感到满意。
由于连年的征服与掠夺，如今人族所拥有的女性数量已经远超男性。而男性在战斗方面则更有优势。
所以，在婚配上，出现了极端的不平衡。
不少男性都有复数个妻子，而这其中很多妻子都是抢掠来的猿人女性。
在树子67岁那年，人族的版图已经大致扩张成了一个微微向右倾斜的菱形。
在菱形的南方，是传说中的人族始源之地，也是再也回不去的罪恶渊薮。
任何胆敢接近那片名为“地界”的地方的人，都会就此彻底消失。
正因为“地界”的威慑力，导致人族连绕开此地，前往更南方向的勇气都没有。
在菱形的西边，则紧邻最为危险的地段大荒。
大荒是西边一大片范围的总称，地形多变，环境复杂。在大荒之中，有着许许多多的凶兽，甚至是拥有智慧的妖兽生存于此。
寻常人族，根本不敢靠近。
菱形的东边，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这片海，被人族称之为绿海，因为海水泛绿。
人族只有制作载具渡过小河的能力，对浩瀚莫测的大海是无能为力。
只有北边，仅有一道山脉阻隔，只要翻过了那被人族称之为天云山脉的群山，便可继续向外扩张。
事实上，如果从卫星地图上来看，绿色世界中的这颗绿色行星，拥有三片较大的大陆，以人族所居住的大陆为最大，如今人族也仅仅踏足了这片大陆上的五分之一的面积，在其他很多地方，也有着繁茂的植被，以及适宜生活的环境，并且，也还有猿人的族群居住。
这些，都有待人族的探索。
现在，不具备远航能力的人族，甚至连大陆这个概念都没有。
他们的视野，还非常的狭窄。
67岁的树子已经显得非常老态，但是他还是牢牢握着手中的权柄不放。
甚至，在树子59岁的那一年，为了消除族内的隐患，他还曾发动过一次清算，带着手下杀死了一直以来跟随他的狗尾。
只因为他觉得狗尾有野心，而且足够聪明。
狗尾的死亡多少震慑了其他觊觎族长位置的人，而树子也向人们展示了他的狠辣与武力。
毕竟，神弓可还在他的手里。
多少年来，树子一直不曾让神弓离身，这是他的依仗，不能被任何人夺走。
但是，多年的征战生涯让他落下了不少病根，不要说肩膀和脊背在阴雨天的疼痛了，有时候他还会心慌气短，要喘一阵子才能缓过气来。
然而，他是一族之长，尽管人族已经越来越庞大，越来越难以管理，他仍然大权独揽，勉力维持着。
树子现在有五名妻子，十多个孩子，也可以算得上人丁兴旺。
他早已属意自己的长子鹰子接替自己的职位，只是鹰子似乎兴趣不大。
而他其他的孩子，年龄较轻，在族内缺乏威望。
某一天，树子早早得结束了一天的事务，离开族内议事的大堂。
他杵着一根权杖走着，看起来是为了身份，实际上是为了撑着自己。
树子尽量不让别人发现他身体不如以前，但他确实是早已精力不济了。
路过一条街道的时候，树子远远听到了一片欢腾的声音。
他向那个方向望过去，是大庙吗？大庙为什么这么热闹？
树子不自觉地向大庙的方向走去。
在快到大庙的时候，他听见一个年轻人兴奋地说道：
“这就是大巫！难怪别人说，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行走于地面的神明。”
“是啊，她年纪那么大了，精神还依然这么好，普通人又怎么做得到？”
“岂止是精神好，我觉得，我们族内，没有一个人有她的威严！”
树子心中有些不舒服，没有一个人，那岂不是也包含他自己在内？
他拨开了前面围堵着的人群，向前走去。
路人们先是有些不爽，但看清树子的服饰后，都是默不作声地退了开去，以示尊敬。
然后，树子看见了站在大庙台阶上的那个被众人环绕着的焦点。
是小花。
几十年过去了，他征战四方，为人族争得偌大领地。
而她也奔走各地，为各地的人向神明祈祷，以及施行巫术，卜算凶吉。
在她的努力下，大大小小的祭坛与宗庙在人族的领地上建立。
她获得了“大巫”的称号，也无愧于这一称号。
小花经常在外面，很少回方山这边来。这次，算是四年来首次回来主持祭礼。
他继续往前走着，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小花也老了，他想。
昔日窈窕的身躯，如今已经变得枯瘦、干瘪，脸上也堆满了皱纹，小花也没能抵抗住岁月的痕迹。
虽然现在树子看起来比小花还要老很多，但是，小花也无法抵抗衰老的侵蚀这件事，还是让树子有了一丝丝的快意。
树子逐渐靠近了人群中的小花。他细细地看着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脊背微微弯曲，但是，却有一种无人能及的气势，从她身上蔓延开来。
在她旁边的人，都用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她。
而且，令他失望的是，这个女人的眼神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她决定离开家庭，进入大庙的时候。
“我找到了我的路。”那时候她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奇迹般的仍然留在树子的记忆里。
而如今，一模一样的神情，一如既往的虔诚与坚定。
树子呆呆地看着，忽然之间，小花向这边看了一眼。
她发现树子了。
小花微微一愣。
而树子，则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这个女人的心没有变。而不会变的人，很可怕。
人群推搡，两个人在喧闹的人群中越离越远。
他们成为了伟大的人族领袖，以及伟大的巫师。
然而却背向而行，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第43章 这历法真的很难算
而在不远处的一座房顶上，正站着四个人，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
黄思终于还是第一个开口了：
“西苑，还记得上个月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也不想这样的，不过你们不要同情树子，我要是不复活他老婆，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西苑愣了半晌，才答道：“父神，您说的，在我们看来，可是将近四十年前的往事啊。”
东耀也无奈补充道：“如果我没记错，那是我们正看着小花和树子夫妻分离，树子作为一族之长精神颓废一蹶不振，差点让人族出乱子时候说的话。”
“呃……”黄思说，“你们的历法走的太快了，很难计算好吗。”
四十年前，黄思嘴里嚷嚷着不是我的错，我才是救命恩人，但是他确实觉得自己有点责任。
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
黄思承认，有某些东西比生命更加宝贵。
离火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她说道：“我们当时确实有些同情人族，但我们不会归责于父神，那时，是父神自己良心发现，才说那句话的。”
黄思无语了，什么叫良心发现，显得他之前特没良心似的，这离火会不会说话啊？难怪她平时都不怎么开口。
黄思不爽道：“我当时不是给人族补偿了吗？不是把凶兽和妖兽大多数都迁到西边聚集起来了吗？要不是地界这边帮忙，人族能顺利占据这么大片领土？在我原本的设想中，可是要经常发生怪兽攻城事件的。”
三位人工智能均是心想，还好这种事件没发生，不然人族只怕年年死伤惨重。
而父神的补偿确实比较大手笔，个人的损失，直接针对全族发放补偿，人族还真是占了不少好处，这四十年来才会发展得如此顺利。
西苑面露怀念之色，说道：“当初我还很替小花担心，但是后来，她倒是真的如她所言，走出了她自己的道路。”
黄思点点头：“阴差阳错，结果还行。对了，还记得我两周前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西苑回想了好半天，才推测道：“是不是十二年前，父神说‘人族族长的位置怎么还没禅让出去，咋回事，历史出错了？’那句话？”
黄思摇头：“十二年前是啥时候？不过不是这句，是上上周二，我在地界看完监控对你们所有人说过的那件事。”
东耀在一旁已经算了出来：“父神那边的上上周二是这里的十八年前。当时父神的训诫，至今犹在耳边。”
黄思叹气道：“谢了，这历法真的很难算。”
西苑回忆起来黄思当时说过的话，不由感叹道：“父神当年的话，现在想来，也依然令人深思。”
“那年，父神对我们说”
“自由的心灵会有很多负面情绪。”
“有怀疑，有犹豫，有矛盾，有担忧，有焦虑。”
“如果，你可以将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出卖，来换取幸福与快乐，你愿意吗？”
东耀回想起来，父神对他们说出来的这番话。
他当时也思考过。
用失去心灵的自由换来永远的幸福，可以吗？
代价是什么？
然后父神对他们说出了一番令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怅然的话。
东耀接着西苑，按照回忆中的话语背诵了下去：
“不需要怀疑，因为你会永远忠贞信仰。”
“不需要犹豫，因为神灵或者他人会替你作出决定。”
“不需要矛盾，因为你不再拥有自我这个累赘。”
“不需要担忧，因为你不负担任何责任，仅仅听命行事。”
“不需要焦虑，因为一切宗旨都是罔顾现实，让你的心灵感到幸福、满足、快乐。”
“愿意吗？”
“其实有很多人愿意。”
“因为，这，就是宗教的起源。”
听完东耀的复述，黄思点点头，“是的，这番话，是我在看到小花奔走于各地，传播信仰之后说的。小花本人的情况是我的过失，这点我承认，怪不了她。然而我看见了很多人羡慕着她，试图与她变得一样。”
“这让我开始想到，或许这正是人族自己的选择，也是历史的必然。”
西苑道：“于是，在父神的认可之下，我们三人这些年来也在暗中推动着信仰的传播。”
听了这句话，黄思问道：“那么我提醒过的，显灵一定要时灵时不灵这件事，做到了吗？”
西苑答道：“如您所嘱咐，确实是这样做了。”
黄思满意道：“这样，才能让人族的信仰更加坚定。”
离火不禁好奇问道：“父神，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黄思解说道：“你知道吗，在地球上，科学家曾经做过一个实验，把一只猴子关在笼子里，然后给它一个带按钮的水龙头，只要按一下就会滴出一点葡萄汁来。猴子没有别的食物，只能靠喝葡萄汁过日子。后来，科学家把设定改了，这次按了按钮之后，只有10%的概率会滴出葡萄汁，而且没有任何规律，只是随机决定是否滴出。猴子在试了几次之后彻底疯狂了，它什么也不做了，就在那里疯狂地按按钮。而且，哪怕后面你把别的食物摆在猴子旁边，猴子也不会再去吃了，它仍然还在疯狂的按按钮。”
“对于人类来说也是一样。不确定的收益，会带给人类更大的渴望。经常显灵的庙宇，只会培养人类的懒惰与轻视。只有时灵时不灵的庙宇，仅仅留给人类一丝微薄的希望，才会香火鼎盛。”
“这，就是显灵心理学。”
聊完了信仰的事，黄思把话题转回了当下：“来聊聊树子和小花这两人现在的情况吧。”
东耀有些忧虑道：“且不说现在人族因为地域过于辽阔，各地已经逐渐开始分裂，早晚分崩离析。单说树子现在的身体情况，恐怕撑不到两年后。”
西苑接着道：“小花倒是还好，她平时的生活极为单调规则，没有什么**，但是又不曾懒惰。她的身体没什么问题，灵魂也远远强过一般人，应该会比普通人族更为长寿。”
黄思点点头，说道：“在我看来，她现在获得的满足感跟我是没有关系的。只是她从放弃自我、顺从于神明这件事上获得了替代式的满足感。”
离火忍不住问道：“父神为何始终不愿以神的身份接受信徒呢？”
黄思：“？？？我是普通人啊。信徒干我啥事？”
收信徒这种事，丢给人工智能他们好了，黄思把他们派到人族那边去庇佑，不就是让他们干这活的吗？
要不是真的解不开灵魂同化，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西苑轻笑道：“父神还真是喜欢这样说。”
黄思不满道：“看我干啥？父神什么的，不是你们叫的吗？我承认以前是逗你们玩过，但那时候不是还没立约吗？你们看现在我骗过你们吗？”
黄思说的的确没错，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也不想装了。
而且，之前黄思是怕他们如果得知真相，世界观受到冲击，会产生自我怀疑从而崩溃。
但现在，人工智能们一个个精神状态稳定，也不怕得知自己只是被制造出来的数据生命了。
当然，得知自己出身的真相，也有负面效果，比如终音和黍水这两个家伙。
黄思摇摇头：“看完了，走吧。”
第44章 人生
树子茫然回头，他刚才无意中往旁边瞥了一眼，是不是在一个房顶上，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人？
那种熟悉感，是如此久远，以至于他都完全忘记了曾在哪里见过。
树子再次望向刚才的房顶。
夕阳映照下，房顶早已空无一人。
看错了吗？树子有些遗憾地想，杵着手杖，略有些蹒跚地离去。
他的背影，仿佛又老了几岁。
树子走在路上，回想着刚才他看到的小花。
围在小花周围的人很多，多到让树子甚至隐隐有些羡慕。
因为那些人所透露出来的，是真心的仰慕。
平时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却只有虚伪的神情。
他知道，离开的时候，小花在后面看他，但是他不能回头。
一切已经无法回头了，他承认他变了，时间能够改变太多人，没有人可以在40年的时光中不被改变。
他老了，所以他对很多事情都妥协了，也看开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煎熬得过时间呢？
所以他才觉得小花可怕。
一个40年都不会改变心意的人……
一年后，人族的领地各处渐渐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反叛，而树子再也无力前去平叛，因为他已自身难保。
树子所能做的，仅仅是用手中的神弓加以威慑，以确保自己家族的安全。
过分衰朽的**与精神，已经不足以让他继续汲汲于权势了。
树子让出了大部分的权力，只是留了一个族长的虚衔。
又过了半年，树子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他躺在床上，周围围绕着很多人。
有他的妻子，他的众多儿子女儿，他的亲戚，他的下属，还有几个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朋友。
树子看着无数的面孔在他眼前来来回回，不禁悲哀地想：这里面，真心期盼他继续活下去的人，能有几个？
他摸索着，慢慢从自己身后拿出那把神弓来。
神弓的样子一如过去，它毕竟是神造之物，一点也没有被岁月磨损。
这把奠定了整个人族的传说武器一拿出来，现场就响起了数道吸气声。
许许多多的眼神盯着神弓，或贪婪，或渴盼，或憧憬，或好奇。
已经不再有谁，还能在神弓出现的时候，继续注视着树子了。
树子的心中冷冷一笑。
“鹰子，你过来！你来拿着它！”
树子勉力说道。
鹰子虽然之前因为母亲的事情和父亲闹矛盾，但现在，听闻自己可以继承神弓，却也是大喜过望。
要知道，神弓可不仅仅是一把武器，它更是人族权柄的象征。
可以说，谁拿到了神弓，谁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族长。
这时，旁边却有个声音道：
“父亲，我不服！神弓应该由我来用！”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壮硕的男人，他30多岁了，比鹰子年轻很多，身体也强壮的多，是树子的第五子。
鹰子虽然平时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但是神器当前，他可不会退缩，顿时就和自己的五弟吵了起来。
树子大口喘着气躺在床上，真疼啊，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像拉锯一样，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
好几次，他都差点疼晕过去。
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今天，意识刚刚恢复了一点，就赶紧把人都叫了过来，交代后事。
树子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几个人。
都快死了，还有人在他面前争来争去的。
他一生辛苦，为整个人族挣下一片天地，为自家挣下偌大家业。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神弓，权位，子女，这所有一切，能够在他快死的时候救得了他吗！
哈哈，真没意思，树子看着那些盯着神弓的人，心想。
你们总有一天，也会落得我这样的。
无论你们曾经在生前，争夺过什么，最后也逃不了……疾病，衰老，死亡……。
树子又呆呆地想着，其实，应该还是有一个人，不会被神弓夺走视线吧。
只是这个人……树子再次从人群的缝隙往外看去，今天也没有来。
在树子漫长的一生中，见过许许多多的族人。但是，说真的，他们之中确实没有任何人可以与小花相比。
弥留之际，直面自己内心，树子不得不承认，小花确实拥有着比他更为强大的心灵。
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但是，树子对小花产生了一丝羡慕。
真好啊，如果我也能像她那样……为了一个信念，不会动摇，不会退缩，用不改变，一往无前，那，也是很幸福的人生呢……。
树子幻想着，带着笑容，静静闭上了眼睛。
而他的儿子们为神弓争执了许久，直到最后，旁边有人惊叫，然后他们才发现，树子已经过世了。
树子死后，人族就乱了。
神弓数度易手，最终落到了树子的第四子峦子的手里。
可惜，峦子虽有武力，却无甚威望，空有狡诈，却无大计。
他在身边聚集了一批追随者，但人族幅员辽阔，各地已经烽烟四起。
树子是老族长，天下是他打下来的，人的名树的影，他在任期间，还是颇有威望，无人敢轻易叛乱。
树子一死，那些人就肆无忌惮了。
三年后，人族终于还是彻底分裂为四个部落。
中央偏南，盘踞在方山之上，是峦子担任族长的部落，因为拥有神弓，习惯性地被人称作神弓部落。
而另外一个稍大的部落则占据了从大荒到泗水河之间的广袤地带，被称之为荒河部落。
还有两个部落则较小，一个是北边的焚山部落，一个是沿海靠南的巨石部落。
部落之间彼此敌对，各自虎视眈眈。
人族的天下，自此陷入了战乱。
而小花则在战乱中奔走着，宣扬着祖宗大神的信仰。
在战乱之中，很多人的生命岌岌可危，他们反而更容易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因此，祖宗大神们的虔诚信徒，变得更多了。
十五年过去，在小花84岁的时候，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这在人族之中，已经是绝无仅有的高寿了。
她躺在神庙里，这座名为中央神庙的建筑物，是无数的信徒顶着战乱的危险，一砖一瓦，在神弓、荒河、巨石三个部落的交接点处搭建起来的。
这样一来，许许多多的信徒的心灵就有了归依，他们从不同的部落而来，都在这里敬拜祖宗大神。
神庙的大厅中，正摆着一张床，而小花就躺在床上。
身边围绕着许许多多的巫师与信徒。
小花成为了他们所有人最为敬仰的存在。
那些人用悲哀的神色看着她，仿佛即将去世的是他们的亲人。
弥留之际，小花想起了树子。
“他会责怪我吗？我在他临死前，正在泗水河那边救助遭到战乱的伤者，没能顾得上他。”
“不管怎样，我们都快要相见了，因为我死后也会去祖宗大神那里。”
“希望他能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在人族的信仰中，虽然没有灵魂的概念，但是他们默认人死了之后仍然存在，而且会去祖宗大神那里。
祖宗大神那里，是天界，是一个比人间要好太多的地方。
没有战乱，没有饥馑，也没有痛苦与悲伤。
小花感觉自己的生命快要消逝了，但是，她的心灵却出奇的平静。
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去自己归属的地方了。
那里，除了祖宗大神之外，一定还有某个更伟大的存在。
而她的毕生，正是为这一伟大存在而奉献。
这一生，她过得值得。
小花最后一次，颤巍巍地举起枯瘦得不似人形的手臂，向着天空。
“神啊，请不要抛下我！”
她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喊出这句话。
人族大巫，盍然而逝。
在她的身旁，哭声渐大，很快便连绵成一片。
第45章 山海界好玩吗？
地界。
黄思正用义体在实验室里，手把手地教雪上做蜥蜴的器官移植手术。
其实他也不是很会给蜥蜴动手术，但是他的现代科学素养怎么说也比雪上强点。
黄思给雪上造了一批手术用的器械与仪器，然后逐一教会她用法。
其实，雪上这个女人工智能是个很神奇的人，口味不是一般的重，总是喜欢鼓捣一些奇怪的东西。
与她相比，像是南央，北玄，未霁他们几个，就明显是文科系的。
北玄、南央和东耀都是比较在乎社群的人。
或者说是对权力有一定的爱好？
黄思没打算管他们的这些小爱好，但是对于感兴趣的事物他也会顺手帮个忙，比如帮雪上给蜥蜴做手术什么的。
黄思刚把蜥蜴的一条胆管夹出来，准备让雪上动手缝合，脸色就变了一下。
这与小可无关，纯粹是他的意识感知到了一件事。
小花死了。
灵魂还存在着。
而且看起来，这灵魂试图在寻找他？
黄思手底下不停，关他毛事？反正单向信息传送已经屏蔽了。
“父神，让黍水出来好不好？”
雪上突然说道。
黄思看了她一眼，雪上眨巴了一下眼睛，表情单纯而无辜。
其实人工智能他们都是极其聪明的，尤其是在绿色世界的这几个，一个个都活了千年以上，成精了。
单纯是不可能单纯的，思维方式异于常人倒是有可能。
黄思算算，好像把黍水也关的够久了，是不是有两个多月了？他记不得了。
反正换算成绿色世界这边时间应该不到一百年。
之前，终音、空雨她们都陆续来求过情。现在，连雪上都趁机求情了，想了想黄思决定放出来算了。
“行吧。”
黄思微微点头，然后意识联络了小可。
不多一会儿，黍水就回到了自己常用的义体之中。
她被小可抓走之后，义体就放进了仓库保存起来。
黍水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手脚。
身体在仓库里放太久，很久不用感觉都不太习惯用真实的身体走路了呢。
“我黍水又回来了！哈哈哈，看我肆虐生物部吧！”
黍水穿过数道走廊，欢快地跑进了实验室。
然后她一看，实验室里只有两个人。
黄思，雪上。
黍水愣在了门口，然后，开始悄悄往后退。
肆虐生物部的计划，放弃。
黄思开口了：“站住。”
黍水站住了。
“回来，让爸爸好好看看你。”
对于黍水这个没正经的家伙，黄思也实在正经不起来，冷着脸自称起爸爸来。
“呃……父神，我刚才那是脚打滑了，往外滑了一点点，而已。”
黍水乖乖地走到了黄思面前。
黄思摸了摸她的脑袋。
要知道黄思刚刚还在给蜥蜴做手术，满手都是蜥蜴的血污。
现在黄思把手摸在黍水脑袋上，黍水虽然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但却不敢逃跑。
黄思问她：“山海界好玩吗？你几个月前不是还闹着要回山海界吗？”
黍水哭丧着脸道：
“父神，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您不要记我随便乱说的话啊。”
她抱着黄思的胳膊，求饶道：
“父神对不起，我再也不犯错了，山海界一个人都没有，一点都不好玩。”
黄思把微型手术钳递给雪上，淡淡地道：
“怎么就一个人了？终音和空雨不都偷偷去看过你吗？”
黍水顿了下，“呃……父神你知道啊……”。
黄思没好气地说：“我又没把山海界封起来，只是把你定在那里。进出的记录我又不是看不见。”
要知道，山海界可不是什么异界，只是一个虚拟世界。
谁进去过了，用管理员权限调出控制台看看日志文件就知道了。
黍水被小可关在山海界的几十年里，终音和空雨跟她关系好，偷偷去看望过何止几十次。
其实这也是黄思默许的，在把黍水关进去之后，黄思就把山海界的进出权限打开了。
除了黍水，其他人都能进出。
除了黄思担心黍水关太久真的关出毛病之外，主要还是想让黍水通过对比别人的自由与她的监禁，更绝望一点。
谁叫这熊孩子画那种小本子了？
该。
听了黄思的话，黍水在心中用小本本记下这一条，干坏事时不能在数据空间中留下记录，不然父神看得见。
过了一会儿，黄思让黍水去把其他人工智能喊过来，然后就继续帮雪上做手术。
等他忙完，黍水、终音、雪上、未霁、离火、南央、北玄、东耀、时方、空雨都来了。只有西苑因为有事在外，一时没能马上回来。
“我说两件事。”黄思习惯性地自行造水、洗手，精神力蒸干，然后平静地道：“那个小花死了。但是灵魂还没消散。第二件事是，人族区域的大洪水要来了，就在这一百年内，具体的时间还要经过进一步的观察与计算。”
“大洪水？”
还是这个消息比较重大，引发了人工智能们的关注。
黄思点点头：“是小可根据遍布全球的监控，使用大数据计算得出的结论。这次大洪水的原因是全球气候圈的变动所致，目前最典型的征兆就是3和1号大洋的洋面温度逐年上升。这一全球性气候变化将在一百年内达到临界值并引发洪水。受到波及的地区，除了目前人族居住的1号大陆中的这部分区域之外，还有3号大陆以及部分半岛群岛。”
“大洪水将会破坏人族目前聚居区域的80%以上，人族只能往高处撤离，否则将会死伤惨重。”
听了黄思的这一番话，几位人工智能惊骇不已。
东耀与离火与人类的感情更深，他们连忙问道：
“父神可有救助人族的方案？”
“有的，”黄思说道，“叫你们来，就是有任务要交代你们，大洪水可能会死很多人，这点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但同时，这也是人族的一个机会。”
“在洪水的压力下，人族可以重新获得统一，只要有人能够带领人族力挽狂澜，拯救天下，他，就能成为真正的人族之王。”
“所以，我给你们分配了在这场洪水中需要扮演的角色。”
“你们不用天天闲在生物部看片打牌了，各位，”黄思微微一笑，“因为，你们将成为人类心目中真正的神灵。”
黍水偷偷举手：“那个，父神，我没打牌，打牌的是南央时方未霁空雨。他们是一桌的……哇！”
黄思直接一个手刀敲在黍水脑门上。
黍水发出一声惨叫。
“你省省吧，最皮的就是你。在这个生物部里，唯一的老实人就只有北玄了。”
北玄是真的模范职工，每次黄思过来办事，北玄要么不在办公室，要么就在好好干活，从来不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