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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剑小白衣     云之涯的不死人txt下载     云之涯的不死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1 我在白鹭坐大牢(第三更)

    被逮住的人唯恐惹祸上头,忙道:“刚刚还在这儿呢,一转眼就不见了。”

    “大人,我可不是,您认错人了。”

    “我看你面生的很,必不是什么好人,给我带走。”队长半天找不到正主,索性先抓一个回去垫底。

    这时不远处茶摊里有人喊了声:“各位且让一让,这份功劳,是在下的。”声音徐徐,客气的很。

    队长听得古怪,问道:“是谁在说话?”

    手下有人伸手一指,似乎,声音是从那里传来。

    茶摊里又叫了声:“聋子啊?在这儿呢。”

    队长带兵杀过来,见这茶摊又破又小,地上满是脏水,嫌弃得不想进去。迫于命令,这才掀开旗子,看见里头三人,一老一女站着,一脸无辜,

    剩下最后一人的装扮,与街上众人格格不入,依旧懒散地坐着,极为可疑。

    手下附耳轻声说道:“队长,绝对错不了,就是这小子。”

    “不错,就是我。”

    “算你还敢作敢为,不失为一条汉子,走一趟吧。”

    队长冷冷说完,早有手下上前一脚踢翻茶桌,喝道:“你这狄人的刺客,竟敢谋害领主大人!”三四个人一起把那人围住。

    “呔,狗腿子,砸谁的场子呢!”听到这声谋害,茶摊老板直接先跑了,和我无关,无关……

    “嘿嘿,也和我无关……”苏星魁将黄雀护在身后,瞅着有没空子可以开溜。

    队长朝这边瞪了一眼,涌进来的兵更多,一个都不放过。

    茶摊老板没走几步就被按倒在地,连声讨饶。

    “兵爷可别看错了好人。”沙通天站起来,环顾左右,说道,“方才在城门口的各位,包括那位副将,都可以为我作证,我连领主大人的面都没见到。”

    “领主大人好端端的,怎么就看了你那妖镜一眼,就晕过去了?你还敢狡辩!”

    “此等怪力乱神,荒诞之事,大人是在与我开玩笑吗?”

    茶摊外头也围了许多路人,平生所见最多也不过杀人头点地,听说看一下镜子就被掳走魂魄,也未免太滑稽。但偏偏这中招人是领主,一时也没人敢出来为这外来人说话。

    队长怒道:“好一张利嘴,你定是蓄谋多时,有什么话留到牢里再辩。拿下!”

    “且慢。”沙通天伸手一指,“这两位,也是随我一同入城,这献宝的功劳他们有一半。我不能独占。”

    苏星魁老脸一红,急骂道:“你这小子胡说些什么呢,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队长将信将疑,再喝:“一并带走。”

    “大人英明。”

    “你这恶贼,死也要拉我们垫背!”苏星魁气得发抖,天知道和谋害领主的歹人关在一起,会落到个什么下场。再想把黄雀护住,但那些兵完全不给他机会,一下就把他重重推到墙上。

    “哎哟……”苏星魁喘半口气,转过身来,冲上前叫道,“你们瞪大狗眼,我是二公子和三公子的老师!”

    二位公子的老师?

    兵士被唬得一顿,队长走上前,一把将老头撇开:“这谋害领主的大罪,你还想推到两位公子头上?简直混账。”

    “是,是真的,老夫真是苏星魁,货真价实!看,黄雀拈牌,断……哎哟……”

    “老骗子,可去你的吧。”

    苏星魁虽然很卖力,可队长半点不信,唯恐放过:“把这老东西还有这女子,一起绑起来。”

    硬的不行,苏星魁几乎哭出声:“大人,我真和这小子半点关系也没,再不济你就抓我一个呗?我这徒儿……”

    “大哥哥,别抓我和我二师叔,好不好?”黄雀楚楚可怜的眼神,“我求求你了。”

    这……那几个兵都变得心软,回头问道:“大人,会不会……搞错了?这姑娘不似坏人。”言外之意,若是这姑娘都是坏人,那白鹭城就没好人了。

    沙通天在旁边看了半天,无聊说道:“还走不走?再不走,我一个人去了。”

    队长好气好怒,他守卫白鹭城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着急的犯人。

    同一条绳子,捆着三人,押往大牢。

    提前的游街示众。

    道听途说了谋害经过,一路上白鹭百姓指指点点,甚至还丢几颗鸡蛋,大白菜,丢了一只的破鞋。

    沙通天虽然手掌不能活动,居然用袖子全接住了,鸡蛋愣是没碎。

    围观路人瞧得一愣一愣:“这刺客果然……有点本事哈……”

    沙通天还没得意多久,机智的百姓提前把鸡蛋打碎,再砸过来:“打死你这奸贼!”

    苏星魁幸灾乐祸:“这下看你怎么躲。”

    却没想到沙通天极为灵活,身子绕过来,三人紧紧捆成一团,他护着黄雀,愣是一下没中。

    苏星魁额头中蛋,一片狼狈。

    黄雀急得直撞他:“你这坏蛋,就知道欺负我二师叔。”

    沙通天道:“小姑娘,别急着骂,等一切水落石出,我得了清白,必有你二人的赏赐。”

    “信你的才有鬼哩!”

    ……

    求贤馆,择士馆,

    几乎同时收到了消息,那星海献宝士和他的同党已被抓获,并关入了大牢,等候发落。

    领主府那边,路天鹰的状况仍没好转,六神无主,即便是他最心爱的十夫人,数次尝试仍不能把镜子取走。

    来瞧过的医师都说,这不是一般的症状,领主脉相平和,也许休息几日就无大碍。甚至隐晦地建议,去寻一个善做法事的道士,也许更有助于解决麻烦。

    “这些庸医,一个个都改杀!”路逸锐急得团团转,当即下令,“不能再等了,马上去大牢,我要亲自见那个凶犯。”

    当晚,路高轩在家宅中宴请求贤馆,众门客,路天鹰迟迟不醒,此事若能推到路逸锐头上,自然是令他大为满意。这件事的推行,还仰仗着诸位。宾主痛饮达旦,相处甚欢。

    深夜,乔装打扮后的路逸锐,买通狱卒,悄悄来到牢房里。问明了那星海献宝士的方位,经过一处,忽然停下来:“这张老脸怎么有点眼熟……”

    不由得驻足一看。

    “呀,这不是那苏星魁。”

122 一醒了无痕(第四更)

    可惜只身一人,否则路逸锐定要嘲笑一番。忽抬眼瞧见老头对面床有个女孩子,睡颜生得甚为娇美,不由得起了一二分绮念,咳咳咳,这英雄救美的时辰似乎是到了……

    “啊,是三公子您!”苏星魁翻来覆去,听见动静扑腾起来,“太好了,徒儿,咱们有救了!三公子,她就是黄雀。”

    路逸锐赞赏地点点头,得亏不是你女儿,否则怎能长成这般花容月貌。

    黄雀跳下床,上前行了个礼:“二师叔过去总说,三公子风流气概,远在二公子之上,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他真是这么说的?”路逸锐淡淡一笑,“你们犯了什么事,本公子多少认识些人,确实可以帮你解释一番。”

    “多谢三公子仗义出手!”

    不待苏星魁说完原委,路逸锐脸色顿时僵硬,骂道:“苏星魁啊苏星魁,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和星海人做这等没忠义的下作勾当。本公子是管不了你了!”

    路逸锐扭头就走,苏星魁忙追到栏杆前,绝望时那脚步声又退了回来。

    老头欢喜对徒儿说道:“你看吧,我就知道三公子不会撇下师徒之情。”

    只听那个尖锐嗓音:“老东西,你窝在这儿等死吧!”

    天很快亮了,

    牢房中,沙通天闭目端坐,调养周天,仿佛入了王宫大殿,表情一片享受。

    他似乎只用打坐,不必睡觉。

    对门黄雀托腮看了半日,见他抬眼,问道:“喂,昨儿三公子来,怎么没看见你?你躲哪个角落去了。”

    “昨晚,路逸锐来过?”

    “大胆,三公子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半死不活的苏星魁猛地坐直。

    沙通天并不搭理他:“这破地方都是虫子,呆不住,逼得我不得不出去潇洒了一夜。这白鹭城许多地方,确实很久都没走动了。物是人非,惹人怀念呐。”

    沙通天悠悠靠在墙壁上,掰着指头数着,嘴里七七八八,皆是些风流名儿,花月地儿。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身上还散发出许多酒的残味。

    连黄雀都听红了脸,想了想:“你是说你昨儿去逛窑子了?”

    沙通天差点喷出一口水,咳嗽了下:“别这么直接,我是去体察白鹭城民情。所见所闻,无不痛彻心扉。”

    苏星魁毫不客气戳破:“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他娘的春秋大梦还没做醒。”

    黄雀听得好笑,沙通天却没解释,依旧躺着,醉倒了似的痴痴念着,下红尘,岂能不入乡随俗。

    黄雀低声道:“二师叔,他好像真得喝了很多酒。你看看他。”

    “别信他,装的。”苏星魁说着,长长叹一口气,“徒儿,咱们还是管管自己吧。命途多舛,时运不济,你说的没错,这一回白鹭城咱们算是投错了。”

    “二师叔,要不咱们回七圣山吧!”

    “可别胡说,这江湖这么大,咱们去哪儿都不能回去。”

    黄雀内疚地道:“要不是因为我手脚笨,打翻了那炉子里的灰,二师叔你也不用下山,咱们也能继续侍奉大师父了。”

    “傻孩子,哪有那么多如果。”苏星魁宽慰地一笑,“你二师叔没什么本事,就是看得开。那间破道观送出去也好,省得每日打招。”

    “那可是你师父留下来的呀。”

    苏星魁见劝解不成,索性转过去,朝对面喊道:“都怪你这恶贼,把我们师徒害惨了!我,我苏星魁跟你没完!”

    黄雀跟着道:“我也跟你没完!”

    “小丫头,你可听说过‘祸福相依’这四个字?”

    对面的一唱一和,沙通天不以为意,反倒伸出一个指头,变成两根,“不出两日,你们必要磕头谢我。”

    “是磕你的头?”黄雀讥诮说道,“最多今晚,那些人要捉你去砍头了!大叔啊,你清醒一点呀。”

    “咳咳……”沙通天中箭一般的反应。

    滑下思考人去了。

    苏星魁嘀咕道:“徒儿,你别这样喊,都把他喊年轻了。”

    “那沙……大爷,对不住。”

    黄雀刚说完,对面一通撞墙动作。

    ……

    领主府内。

    路高轩和路逸锐,为如何处置沙通天三人,争得不可开交。一个说要严刑逼供,找出背后黑手,一个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三弟,你这般火急着就要杀人灭口,难道你和那奸贼真有勾结?”路高轩冷冷一哂。

    路逸锐咬着牙,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二哥,我这是怕放过元凶,让整个关北看咱们笑话。”

    眼下能进这个堂内议事,无一不是白鹭的重臣,领主的心腹。其中以六人为最,衣袍的颜色也是最尊贵的暗紫,他们分别掌握了白鹭城的人事任免,赋税俸饷,武库军械,城备守卫,刑罚监狱,建造水利。

    从三年前那场围城战里活下来,见识过种种手段,都不是什么新鲜事。臣子们立场也都微妙得很,知晓领主不喜,对公子间的纷争都极少表态。

    但眼下,不得不出声,六个臣子纷纷抬手:“两公子都言之有理,但此人实属罪大恶极,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无法给白鹭百姓一个交代。”

    看着二公子,三公子剑拔弩张,几乎又要促成一场馆前比武。半天仍是没讨论出一个靠谱的处置法子。

    便在这时,一个老仆快步进步,喜道:“两位公子,领主醒了!”

    “路伯,父亲醒了?”

    “什么时候的事,太好了!”

    路高轩和路逸锐同时转过来,各有神情,得到确认后,先向身后施了个礼。

    众人道:“公子且去,我等在后。”

    “失礼了。”

    几年过去,路恩鬓角添了几缕霜发,虽得路天鹰信任未衰,确是苍老了许多。白鹭解围后便退了领主府总管的位置,不怎么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时见了这么多重臣,当下悻悻点头。

    六个臣子并未多看他一眼,径直出门,往领主寝居而去,

    议论着,又是虚惊一场,白起这么早了。

    路高轩从小路走,比路逸锐快了一步,不等通传,冲进屋内:“父亲,父亲……”转头四顾,看见床上没人,不由连声喝问侍卫。

    一个虎背绕出屏风,背脊直挺将外袍披上,无半点蹒跚。路高轩被这一幕惊着,短短两夜,这具躯体竟就年轻得认不出了。

123 河过桥拆(第五更)

    路天鹰瞥了他一眼,在榻坐下:“大清早的,吵嚷什么,你是盼着我死么?”举手投足,没半点昏迷不醒的疲态。

    “儿子不敢。”路高轩匍匐在地,“领主大人吉人天相,即便是三年前那样的大难,也能逢凶化吉,是属下多心了。”

    “呵。”路天鹰笑了声,看见躲在门后发抖之人,“你又来做什么?”

    路逸锐慌乱地爬进来,说道:“我……我和二哥一样,都来看望父亲。”

    “哈哈哈”对于两个儿子的殷勤关切,路天鹰完全没有感动,胡乱喝了口侍女端来的汤药,“那面镜子呢?”

    “镜子,不是一直在父亲手里抓着?”

    路高轩二人面面相觑,兄弟间的眼神交流,发现都不是对方做的手脚,对于镜子不翼而飞都非常意外。

    路天鹰扫了他们一眼,忿怒说道:“混账,若非你们自作聪明,夺走宝镜,我岂会这么早就醒来?”

    地上两人连忙解释,他们从没动过镜子的心思。心底也明白过来,路天鹰昏迷不醒,果然和那镜子有关。

    路天鹰道:“不是你们,那能是什么人?路恩,立刻去查。”

    在外守候的路恩领命,一番询问,很快将早前侍奉的那三名侍女传来。

    侍女噗通跪下,很快就招了:“领主息怒,早上……十夫人来过。”

    “她来凑什么热闹?”

    “她怕这镜子伤到领主,特……特带了两个力士,将它取走了。”

    “果然是这骚老娘们。”路天鹰勃然大怒,几乎就要跳下床来,“这醋坛子,连一把镜子都要争宠。”一阵咳嗽到咆哮。

    路高轩忙道:“父亲身子未好,还是躺着为妙。十夫人兴许只是喜欢镜子好看,并不知晓轻重,儿子立刻命人,不,亲自去取来。”

    路天鹰道:“老三,你也一并去,那镜子要是缺了一个角,你两个把那泼妇斩了来补。”

    “是。”

    两人匆匆出门,路上遇见五妹和八弟在花园里荡秋千,路五妹远远招手:“哥哥,你们往哪儿去?”

    两人都只打了个招呼便过去。

    到了一看,果然是十夫人做了手脚,她见路天鹰抱着把破镜子茶不思饭不想,连她一个指头碰都不碰。只当老色鬼又中了哪个狐媚子的诡计,一定要把镜子毁掉,短短一个时辰就变换了七八种法子,拿锤子敲,往地上砸,朝天上扔……最后急得牙都上了。

    万幸那镜子很是坚固,坚固得匪夷所思。用勾子从炉子里掏出来时,若是再添上点香味,活脱脱一个热热乎乎的烤红薯。

    “夫人,算你没想着把镜子丢进河底。”

    路高轩让路逸锐留下挡住十夫人,自己先送过去。

    “三公子,领主心里何曾有过我,呜呜呜……我连一把镜子都不如。”十夫人完全听不进路逸锐的话,自进屋闭门哭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乱砸声。

    十公子在外头骑竹马,听见声响,进来问道:“三哥,父亲房里都有那么好看的镜子,就这小小一把也不舍得……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小气,是他变心了吗?”小男孩被娘亲的哭声吓到,小圆脸也有些发白。

    路逸锐擦了把汗,心道:“还好这镜子没事,真惹怒了老东西,你这小的都不知怎么死。”低头和声,拍着小弟的头:“你不懂,这镜子是父亲一个老朋友送来的,意义非凡。”

    十公子倔强:“我娘都气哭了,难道这老朋友比我娘还重要吗?我要去向父亲说情。”

    “你问你娘去。”

    路逸锐微微一笑,并没阻拦,自出门去。

    ……

    听到那声“镜子来了”,路天鹰早就按捺不住,上前从刚入门的路高轩手中夺过,呼了一声:“不错,就是它的味。”

    镜身上还蒙着一层黑灰,用白布一擦,立刻新鲜夺目,无比明亮。

    路天鹰满眼金光,嘴贴近几乎就要亲上去,脸颊是抽搐着的笑容。他捧着镜子,自顾自回到软榻上,连踢到了灯台都没察觉。

    路逸锐匆匆赶到,见此情形静静推在一边。

    两人等了许久,路天鹰才稍稍移开眼睛,扫来:“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求贤、择士馆不开门了吗?”

    “领主大人息怒,馆内一切正常。”

    两人齐齐求饶,亏得路天鹰寻回宝镜,心花怒放,并没与他们为难。

    路高轩察言观色,出声问道:“父亲,这镜子里到底有什么玄妙。恕孩儿愚钝,什么……也瞧不出。”

    “你们这两个猪头脑袋,能瞧得出才有鬼。我只告诉你们,这是星海仙子梳妆用的法器,美妙无穷,无穷美妙。”

    “星海仙子,容颜竟还胜过十夫人?”

    “那是仙子,岂是这些庸脂俗粉可以比较。哈哈哈,全都不如。”

    两路齐齐称是,心里想的是,当年迎娶十夫人,似乎路天鹰也是这同样的说辞。什么步摇金翠玉搔头,倾国倾城胜莫愁,佳人入府,夜夜笙歌。之前那几位夫人被打入冷宫,全没了脾气。

    路天鹰鼻子嗅动,察觉到什么一般,叫道:“那献宝之人何在,速速带来见我。”

    得知那三人还安然无恙,只是吃了两天牢饭,

    路天鹰并未多言,再让这两个儿子蛮下去,若是他再不醒,就再也见不着了。

    “还好之前没杀。”路高轩心中一安,否则路天鹰第一个怪罪的人就是他。

    路逸锐去过大牢一次,抢着要请这份功劳。若真是什么能人,必要请入择士馆,为他出谋划策。到时候稍加润色,明主择士,定能成为白鹭城的一段佳话。

    “你们高兴什么?”

    路高轩快语,笑着说道:“此人不辞劳苦,从星海为父亲寻来这奇宝,忠勇可用。眼下大局方定,父亲求贤图治之心,便传关北江南,实在是令人欣喜。”

    “父亲稍待,我立刻去提人。”

    路逸锐一拜,又是要比较脚力。

    就要出门,突听路天鹰放下圆镜:“不必了,宝物已得,斩了那人。”

    两路听得都是一怔,摸不着,头脑。

    旁边的侍从婢女听到那个“斩”字,都被打中似的,齐齐伏地反省。

    路天鹰拂拭镜边,花纹勾缝:“怎么,都聋了,非得我亲自提刀去?来,路恩取刀!”

    路恩默立一边,听见了,却没立刻行动。

    “这……”路高轩先反应过来,上前道,“父亲,为何要斩忠勇之士?”

    “欲先取,必先舍。此人名为献宝,心底必有所图。此宝无双,你们说说,我白鹭城有什么可以赏他的?”

    路高轩喉咙一干:“这是星海仙子梳妆的神镜,是仙物,我江湖小城,市侩乡野没什么可赏。”

    “那立刻就斩,千万别放跑了他。”

    “是,领主大人英明。”

124 天空无水

    大牢内,

    刚刚过了饭点,香醒了老鼠。

    “他娘的,这糟米饭也是人吃的?”苏星魁一边用手往嘴里扒,一边抱怨道,“这菜里连滴油都没有,淡出个鸟了。”

    “二师叔,你慢点吃,别噎着。”黄雀刚刚吃了几口,转到铁栏边,朝着对面唤道,“沙大叔,醒醒,饭菜都冰啦!”

    “唔,什么时辰来的……哟,蟑螂炒菜根,清水炖鼠腿,荤素齐全,还挺丰盛的嘛。”

    沙通天瞅了一眼,却连开碗的意思也没。

    黄雀边嚼冷饭,边问道:“你怎么还不吃,我看你昨晚的好像就没动过,不饿吗?”

    沙通天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饱嗝,挥了挥手:“我在外头吃撑了。小丫头,你想吃啥,我下次给你捎点?”

    “我想想,都有什么呀?”

    “不是我吹牛,那条街上好吃的东西可太多了,小炸糕,嫩爆肚,荷叶饺子,卤煮小肠,十全珍珠饭,八宝啃得鸡……”

    黄雀有滋有味地听着,到了最后一个,纳闷,那是什么东西?

    沙通天又报了一通点心小吃的名:“怎么样,挑好了吗,客官?厨房收拾上咯……”

    黄雀道:“呀,我想吃包子,算了,都饱了,还是来串糖葫芦吧。”

    苏星魁插嘴道:“傻徒儿,你还是多给二师叔捶捶背,指望这满嘴胡飞的小子,不靠谱!”

    沙通天一笑,

    听见几个狱卒阴沉着脸,大步沉沉地过来,朝着这边牢房喝问:“星海献宝士是哪个,叫什么,沙通天?”慢慢朝着这边看来。

    “大叔,找你的。”

    “领主醒了,几位可是来请我?”

    沙通天站起身,听狱卒冷笑说道:“是你,那就好办了。小子,恭喜啊,你发达了!”打开门将他领了出去。

    黄雀见他们走远,忙道:“二师叔,怎么办,领主真就见他了。”

    “这路天鹰在搞什么……”苏星魁想了想,“老实缩着,等等看再说。”又盘着腿把剩下饭菜吃了,一丝一缕当念物力恒艰。

    出了阴暗的牢房,狱卒将沙通天押上囚车,用黑布盖上头,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

    囚车没上大道,而是僻静,

    周遭景物显得枯萎,死气沉沉。

    到了一个拐口,沙通天忽然挣扎,警觉说道:“这不是去领主府的路,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他手心攥紧,几乎要把手上的绳索绷开。

    押送的人完全没察觉到,相视一笑:“马上就到,不要慌张。最后看看风景也成。”

    “前边,那是什么地方,屠宰场,怎么一股血味?”

    “前边就是法场。”

    “法场?”

    沙通天头甩开黑布,遥遥一看,不远处空地上垒着一方刑台,插着一杆血迹斑斑的旧木旗。下边站着两个熊腰狼背的刽子手,边磨刀边说着话,似乎是在决定今天谁来出刀。

    “我要见领主大人。”

    “大人,可没空见你这个刺客!”

    “我再说一遍,我要见路天鹰。”

    “你下地去再见!”

    铜锁滑落,囚车大开,沙通天不由分说被按上刑台去。

    一个刽子手走过来,他是方才划拳的胜者,将享受新血的洗礼。眼睛里泛出红光,两手吃了口唾沫,刀口对准下方羔羊的脖颈,先做了几个挥刀的尝试。

    干他们这一行,最忌讳一刀没砍死。

    做好全套的热身后,他把大亮刀放下,与下面负责记录刑罚的小官打了个手势。

    这点功夫,沙通天把头瘫在断头台上,歪过去活动几下,全没将死之人的觉悟。问了句:“大个儿,你若是死了,路天鹰可会厚待你的家人?”

    又冲旁边在看,似乎是个学徒:“你可成亲了?”

    “未,未曾……”

    刽子手嘿笑着打断他,像是见惯不怪:“老子这三年砍了上百颗多余的脑袋,就你这颗废话最多。搁这儿碰上,谁也别埋怨谁,兄弟,一路走好!”

    “虽然废话,却也很良心。”

    沙通天转动手指,就要将那雪亮刀口掰断,眼中想象那无数碎片,将漫天飞舞,谁死谁活,都难说。

    就在这时,从无人的街道尽头冲出一声清急的马叫,长鸣冲天。

    连那些押送兵,其他小官都转过头去,

    只听马上一人唾沫飞溅:

    “刀下留人!”

    这四个字吼住了刽子手,他手底刀锋方才举过头顶,气势一下泻尽,横劈下去,在沙通天额前滑落。

    几缕碎发,命断当场。

    刽子手腰背一软,破口骂声,几乎就要拔刀下去算账。他自从换了这把大刀,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那马飞奔不止,一直冲到刑场前,

    一人大步跳下,满眼威严,也不管上来阻挡的人,径直踏上刑台。指着地上:“这位就是那星海献宝士?”

    沙通天看清来人面貌,似乎是个不小的官儿,努力瞪大眼睛,是我,是我,好汉救命。我是被冤枉的。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枉杀献宝的忠臣?”

    “演刑官何在。”

    “你们说是领主大人的亲命?胡言妄语,定是有什么小人在搬弄口舌。”

    短须男子看了地上半般截绳子一眼,放下话:“把人给我看好了,我去去就回!待会儿回来,少了一根头发,我唯尔等是问。”

    几个小官听了,全都战栗不止,连连答应。

    独刽子手来了脾气,瞧见短须男腰畔的那块令牌,声音顿时一寒:“原来是领主府的总管大人,小人有眼不识,得罪。”

    “驾!”短须男子不看他,也不看囚犯,策马直往,眨眼便成了一道风。

    留下刑台上下十几人,都是一片手足无措,这时辰都过了,斩也不是,不斩也不是。

    刽子手掌心的唾沫也干了,这可是忌讳,忙问道:“大人,这可该如何?”

    “还能如何,老实候着。”小官说完也自回棚子下坐着休息。

    沙通天看着那人背影,若是没了那两撇胡子,到像是个故人,

    趁师傅不在,问那个年轻学徒:“刚这人是谁啊,好大的威风?这私闯刑场,你们不斩了他?”

    学徒白了他一眼,像是看一个白痴:“连陈巢陈副总管你都不认识,他可是领主跟前的红人,连两位公子都得礼让三分。当年他在老羊城靠着一张嘴拖住了四大家族,立了大功,白鹭城百姓个个都称赞他。”

    原来真是他,沙通天点点头:“当年一个小管事,不可貌相,眼下都当到副总管了。这些年,白鹭果然是变了不少呢。”

    又问起老羊城的事,学徒显然是道听途说,没什么真料。他似乎挺仰慕陈巢,反说了许多他的事迹,七假三真,沙通天听得都困起来。

    学徒讲得津津有味,回头看见他头搁着,竟要睡着,叫道:“你这人,可别睡了,之后有让你睡的时候。”

    “急什么。这领主府一来一回,至少也得半个时辰。”沙通天直接放飞,躺在刑台上,看

    着看空澄澈的白云,蔚蓝的天,竟连一滴水都没有,那是在星海多年没见过的好风光。

125 求名,求实

    领主府,书房。

    一片安静,有几道脚步声。

    两位公子交完差,走时皆没什么好神情。他们猜中了开头,都猜错了结尾。

    估摸着此刻那献宝士已然人头落地,白鹭领主的心情不错,如同妇人一般,对着那面镜子顾影自怜,抚摸满是坑洼的面颊,时而发笑时而作嗔。

    情景着实诡异,变了个人似的,侍女低眉没一人敢多言,想着下一步,领主是不是就要借用脂粉女裙,甚至召几个面首。不寒而栗。

    外头跑进来一个侍卫:“大人,陈副总管求见。”

    “陈巢?让他在院子里候着。”

    “副总管,大人在忙,暂时无暇……”

    “好宝贝。”路天鹰逗鸟似的,对镜子说些话儿,起身打算沐浴,去园子里走走。

    去岁新栽的花,大约都开了。

    突听外头有人大喊一声“退开”,说着闯进房门,长身一拜道:“属下陈巢,参见领主大人,特有要事禀报。”

    “副总管,您不能进!”侍卫阻挡晚了,

    路天鹰挥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退去。打量着地上之人,徐徐说道:“什么要紧事,能让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陈巢大声道:“贤士馆图谋不轨,蓄意造反,请领主速断,迟则生变。”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请领主大人下令查封贤士馆,一干反贼尽皆下狱,取其头目首级悬于东城门,以儆效尤。如此一来,白鹭太平可得。”

    “那两馆馆主是白鹭城的公子,你要杀本领主的儿子?”路天鹰眼角微红,“大胆陈巢,你是为那星海献宝士而来,怎么,他的人头还挂在原位?好啊,传路高轩,路逸锐,立刻给我滚过来。”

    “是。”侍卫们得令去了。

    陈巢头也不抬:“属下绝无此意。”

    “那你又是安的什么心?当年围城,在城楼上你替我挡了一箭,以为本领主就不忍心杀你吗?”路天鹰长长一笑道,“陈巢,本领主这一世最爱杀的,就是你这种大奸似忠的小人。你以为你能有几个脑袋?”

    “属下确实不是忠臣。请领主先杀贤士馆门人,再杀属下。”

    路天鹰愤愤一拍扶手,木头碎裂,整个屋子如同一震。

    陈巢看了门后一眼,将身子伏得更低,脸上并不畏惧。

    他还要再说,被路天鹰打断:“休要解释。”

    “父亲急着宣我们,所为何事?”路高轩和路逸锐方才出府,半道上被追回,急匆匆赶来,进屋瞧见路天鹰满脸雷火,陈巢跪倒在地,

    心叫声不好,这又惹出了什么乱子,忙上前问安。

    陈巢见二路来了,开口道:“若领主真要杀此人,就请立即派人封了贤士馆,免得让整个江湖看热闹。”

    二路听了,他们身为馆主,齐齐喝道:

    “好你个陈巢,在这儿搬弄是非,关了贤士馆对你有什么好处?”

    “父亲,依属下看,这两人全该杀。”

    陈巢道:“杀一个沙通天,就等于把整个贤士馆的人心都给杀了。这些人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献宝士是献宝士,贤士馆是贤士馆,哪里是一回事?”

    “这沙通天蓄意犯上,证据确凿。杀了他,百姓们只会拍手称庆,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陈巢朝上一拜:“领主大人安然无恙,星海献宝也在手中。这刺杀一说,岂不是自欺欺人?”

    “你!”

    路天鹰打断两个儿子的话,走下来问道:“你这脾气,都是跟谁学的?你也不怕死吗?”

    “请领主三思而后行。”

    “陈巢,你和那献宝士,是什么关系?”

    “素未谋面。”

    路高轩二人一脸不信。

    “陈巢,领主大人,两位公子面前,你从实交代。”随着二路进屋的路恩喝了一声,这陈巢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人,当年那老羊城也是他指名派去。

    他顾不得老迈,向路天鹰求情。

    “路恩,你跟随我多年,我知道这不干你的事。”路天鹰把刀鞘贴在陈巢颈口,缓缓抽出,“噔”一声打在地上。

    陈巢本闭目待死,听到这一声清脆,忙摸了摸自己脖颈,干净滑亮。

    “把那人带来见我。”

    “领主大人……”

    “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

    “是!”

    陈巢欢喜叩谢,旋即出门而去。

    二路见路天鹰竟被说服,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一种嫉妒。此时没有他们说话的时机,也就静静退在一边。

    过了小半炷香,陈巢再次踏进房门,身边多了一个身影。他眼中带着份稀奇,乡野乞儿似的,到处打量。

    “待会儿见了领主,和两位公子,休要高声,冲撞了大人们。”

    得了陈巢的叮嘱,那身影仍是不安分。

    进得屋内,谁都凝神敛气,唯独他还是肆意发笑。这样子,就像是回到了老家。

    陈巢无奈地叹了口气,先通报:“领主,星海献宝士人已带到。”

    路天鹰应了声,睁开睡眼,朝着这边投去。

    “下臣沙通天,见过,领主大人,二位公子。”身披囚衣的男子,不经意地瞥眼,榻上横躺的身躯略见肥胖,玉枕一角就搁着那面巴掌小镜。

    他呀了声,如同对着故友,微微点头。

    “免礼,起来回话。”路天鹰一展袖袍,捕捉到他的眼神,“老羊人,你献宝有功,想要什么赏赐,无论金银美女,本领主一一应允。”

    “下臣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求白鹭一地年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乐业。”

    路天鹰哈哈一笑,对着众人道:“你们都听到了,此人要的赏赐。”

    路逸锐道:“大人料事如神,老羊人,你的胃口也太大了。你能吃得下吗?”

    沙通天抬眼看去,哪怕比路高轩还小两岁的路逸锐,身材也有些发福,两颊圆润,多少失了些昔年的青年锐气。

    他恭然说道:“下臣字字所言是真,不敢欺瞒大人。”

    陈巢听得气氛有变,忙上前道:“沙通天,领主大人和两位公子都是爽快的人。你要什么,便说什么,休要在这里故作清高。你若什么也不要,却来献宝,难道是要欺世盗名?”

    “领主大人明察,下臣不敢。”沙通天见状,也不再遮掩,“下臣一族在星海经商多年,此番散尽百万家财,买来这古镜献于领主,确实有一点私心,有一事相求,请领主千万恩典。”

    “什么私心?”路天鹰起了一丝兴趣。

126 得字

    路恩出声道:“领主大人,既然这位沙大师有心报效,不如就先将他请入择贤求士馆,交由两位公子礼遇,也叫整个关北,知晓本领主求贤若渴,礼贤下士之心。”

    路天鹰道:“沙通天,你意下如何?求贤,择士,任你喜欢。”

    沙通天迎上目光,仿佛在偷笑,快然谢道:“下臣别无所求,私心只想向领主求两个字。”

    “求字?”路天鹰看向余人,显是万没想到,好笑道,“我是个武人,最烦笔墨味道,字写得,呵,不太让观者悦目。老三,你读的书多,你拿笔来。”

    “父亲有命,那我就献丑了。”路逸锐文采斐然,在路天鹰面前有心卖弄,也不推辞。

    路高轩笑了下:“父亲,沙大师此番诚心求字,这个面子您可不能不给。”

    见路天鹰还有犹豫,沙通天笑道:“领主的字乃是一种无上的威严,与书馆中那些文弱夫子决然不同,绝非什么好看二字可以形容。”

    “好,既然如此,你要什么字?”

    “谢领主大人,一共两字,一为神照之神,一为天鹿之鹿。”

    沙通天边说,路天鹰边写,凝眉拈笔,

    语声尽,UU小说成。

    “你瞧瞧,可如意。”

    路天鹰将纸张传下去,二路看过,陈巢和路伯看过,

    沙通天最后一眼赞道:“领主的字,磅礴大气,万里无一,千金难求,这次下臣赚大发了。”

    待墨干了,仔细卷起装入卷轴之中,宛如得了什么传家宝。让侍女小心抱着,切莫摔了。

    路逸锐和路高轩俱是咂吧咂嘴,愣是没找出能夸的地方。不由暗叫这沙通天厉害,马屁拍得不声不响。

    路天鹰听了,哈哈大笑,自嘲道:“活了这大半辈子,若非你提醒,本领主永远也料不到这字原来还能一卖。”

    “字再好,也得遇上懂的人。”

    “三年前城中无粮,就该拿字去买,也能堵住那些烦人的苍蝇。”

    “眼下字已求得,下臣心愿也了,也该告退。”

    沙通天转过身去,忽拱手说道,“实不相瞒,下臣在城外半山腰处,修有一座别院山庄,养了些从星海驱赶来的野物,眼下天气,多少可看两眼。下臣斗胆,想请领主、诸位公子,大人们不吝赏光,到小庄一游。”

    二路听得神情微动,白鹭城外何时有什么山庄,他们一点儿也不知晓。

    “你想宴请本领主?”

    “到时候有一桩买卖想与领主商议。”

    见沙通天说了实话,路天鹰这才神情稍缓,这狡猾的老羊人求字是假,这买卖才是真。若是不去,总显得怯了。

    路恩凑近,附耳道:“大人,此人来历莫测,切莫中计呀。”

    路天鹰略略思索着,又听对面道:“下臣孤家寡人,山庄只有一些仆人,若是领主大人无暇抽空,那也就罢了,再待来日。”

    “来日不如今日。”路天鹰瞥了路恩一眼,颇为责怪,“此间是白鹭城,一个外来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整个白鹭之地,都是本领主的家宅。沙通天,你回去好生准备着。若是让我失望,你那庄子就要成一把火了。”

    “时间自然是领主大人您说了算。”

    “那就三天后。老二,老三,喊上老八,老九,你们老娘也都来,谁也不许缺。”

    路高轩皱眉道:“沙大师,你说你庄上有星海野物,那是什么怪物,可会伤人,比起江湖虎豹如何?”

    沙通天卖个关子:“二位公子去了便知,都是些牛羊,下臣绝不敢惊吓到贵人们。”

    路高轩松了口气:“这才差不多。”

    这一趟也正好瞧瞧这老羊大商的底细。

    沙通天道:“三日,下臣在山庄中静候领主大驾,绝不让各位大人失望。”

    见路天鹰点头,二路几人皆拱手赞同:“领主大人英明。”

    “属下告退。”陈巢随着路恩悄悄退了出去。

    恰巧,一个着着花缎深衣的小少年跑进屋,险些撞上。小少年嚓嚓爬上路天鹰膝盖,奶声奶气地唤了声:“父亲,孩儿想你了。”

    “老十,是你娘让你来的吧。这个婆娘,就会教这些。”

    沙通天临走,瞥了眼,这少年十岁出头,生得晶莹可爱。路天鹰语气严厉,脸上却慈和得很,抱住他,连亲了好几口,一副宠溺的模样。

    “这位就是十公子?”

    “对,这就是领主最小的儿子。”

    “果然是天资过人,人中龙凤。”沙通天称赞了几声,出门退下。

    屋内还传来断断续续的父子谈心。

    “父亲,我想要这把镜子玩。”

    “胡闹,这可不是你能玩的。”

    “父亲,我就要嘛……”

    从书房过道离开,沙通天走着,回忆着,猛地听见了一声孩子的啼哭。

    他站了一站,把侍女都吓了一跳:“沙大师,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去接我那两个朋友。”

    来时欣然,去时低沉,沙通天的身影消失在领主府门口。

    数道觊觎的眼神才幽幽浮现,私下交谈。

    “三公子,你说这沙通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么宝贝的镜子,他只要了领主两个丑字?说出去也没人信呐。”

    “你懂什么,他厉害的手段藏在后头呢。”路逸锐看着这些择士馆千挑万选来的精英,无奈拂袖离去。

    而路高轩也一个人站在窗前,想了许久:

    “老三不可能请到这种人物,此人也必不会为他所用。沙通天啊沙通天,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这个节骨眼出现?”

    总管内衙,向来是处清静地,

    陈巢轻轻把门带上,顿时换了种腔调:“义父果然是料事如神,若非您提前差我回来,那沙通天已然人头落地。今日也看不了这出好戏。”

    路恩目光落在桌案香炉,那飘飞烟气,树皮般老手蠕动着,像是没听见陈巢声响。

    陈巢端来一杯热炒,侍奉着路恩喝了小半口,他才出声:“孩儿不明白,义父为何要……救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难道您早认识他?”

    “此人来历必属非凡,可惜是敌非友。”路恩沧桑的瞳孔像茶水一般晦涩,半咳嗽似的腔调,“我正好考考你,看事不能只看一半,与他一同被捕的那两人是谁?”

    陈巢瞬间被刺醒:“义父是为了苏星魁,那遭老头?可他当年在老羊城企图救走四公子,幸好被两位公子及时阻止。领主大人不杀他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被启用。”

    “那老道是没什么出息,唯独一双眼光毒辣得很,他当年看中四公子,将是诸公子中最有成就一位,传他七圣山代代相传的大道理,这一点我至今还未想透。这沙通天,定有些古怪,也许还能化敌为友。”

    陈巢敬佩说道:“义父深谋远虑,一步看十步,孩儿远远不及。”

    路恩缓缓摇头,碰了碰杯盖:“此人这般费尽心思,在白鹭城没有成效,短期内不会离开。你可与其结交,切莫让他成了老二,老三的人。”又一笑:“路天鹰这么一闹,此人还敢呆在白鹭城,也不敢入路家的门?”

127 人生难得,一知音

    大牢门口,

    不远就是热闹的小作坊。

    人来人往,就隔了一堵墙,是好几种错乱的人生。

    “呀,真没想到,还有活着出来的一天。”苏星魁伸了伸懒腰,有点感动,不必再吃那么糟糕的猪食。至于被放出来的缘由,他也无心多想。

    身边黄雀忽然叫了下,看见站在树影下一人,跑过去道:“沙大叔,你果然没事。是你叫那些人放了我们吗?你明明才来白鹭城,怎么就这样古怪?”

    “小丫头命不该绝,与我无关。我这次来送送你们。”

    “送我们,去哪儿啊?”

    “离开白鹭城,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这里的危险,这三日你们也体会过了。”

    “那你说我们该去哪儿?”

    “这个,我无法为你们决定。你们的桃源,你们自己去寻。”沙通天说完,不待苏星魁逼近,转身就要汇入人潮。

    但还是慢了,黄雀抱住他的胳膊:“话没说清楚,不许走!”

    苏星魁拆开两人,成何体统,戳着指头:“沙通天,好你个灾星,坑完我们师徒,一两银子不赔转眼就跑!老羊城有这样的道理?”

    “老头儿,别蹬鼻子上脸,我来白鹭城要做的通天的大买卖,没时间陪你们逛街。”

    “不可理喻!”

    “不许走!”黄雀抱得更紧。

    沙通天被缠得烦了:“你们可别后悔。不怕死就跟着来!”

    抽身一绕,从师徒俩中间逃脱。

    黄雀道:“二师叔,这大爷欺负咱们。”

    “追!”

    直逃了两条街,沙通天转身看见没跟来,心底安稳许多。要是再和他们搅合在一起,耳朵就要先被烦死。

    他在白鹭城转了一个下午,吃茶听曲,还去了几家卖鹿茸的药店。问了价格,就是没买,鬼鬼祟祟的样子,差点被伙计给撵出来:

    “说,你是不是隔壁派来的间子?”

    快到太阳落山,城门将要关闭,

    沙通天才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去。

    按理来说,出城不必像进城那样麻烦。但轮到他这最后几个时,忽然加多了人手,守兵蛮着横肉,一个个不论老少都要搜过,就跟是领主府丢了什么宝贝似的。

    很快轮到,沙通天被拦住,

    守兵怀疑地看着他:“干什么的,这么晚出城?”

    “吃饱了撑的。”

    “嘿,你这小子,立刻,把你这筒里的画轴打开!我怀疑里头有……”

    从城楼上一个人影快步走下,伸手道:“不得无礼,这位是贤士馆贵客,星海献宝士,沙通天沙大师。”

    白鹭领主得了宝镜,爱不释手的风声早就传遍整个城门。

    这画轴里是领主大人的墨宝……守兵大吃一惊,慌张着连忙道歉。

    “不知者不罪,无妨。”

    沙通天淡然,觉得这场面忽然有点熟悉,

    陈巢似乎是等他多时。

    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上头铺满了新鲜丰美的嫩草。

    “哈哈哈,请。”

    “请。”

    趁天光还早,陈巢将他亲自送出护城河。两人的影子,在水面上掠过,快成一只飞鸟。远处,太好的平野风光,驰目尽头。

    “陈总管,经常这样送人吗?”沙通天随口问道。

    “这倒不是。这几年承蒙领主信任,多有差使,一个月倒是有十来天不在城里,别人送我更多。”陈巢想了想,问道,“沙大师为何突然这么问?”

    “没,只觉得有点巧。”

    “嗯?”

    “此情甚乐,我想起我那黄口儿,虎头靴……六年前老羊城外,他与他娘亲送我去星海,我那时候自以为得了天大的商机,谁的劝也不听……奔忙多年,唉,一晃物不是人已非。”

    “沙大师来往江湖星海,生意固然重要,总也该抽出点时间陪陪家人。”陈巢见沙通天面露悲伤,不由停声,“沙大师海涵,是在下说错了什么?”

    “他死啦。”

    “您是说……”陈巢不由一呆。

    沙通天嘴角掠过一丝苦涩:“当年战端一开,老羊城主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我这一家老幼。领主大人有十个孩子,死了两个,还有八个,真是让人羡慕啊。”

    “沙大师这般风华,没想到连儿子都已经……”陈巢及时住嘴,把那个“死过”咽下,“真让陈巢汗颜,这般老了还是孤身一人。”

    “不瞒陈总管,过了年,老夫已经是五十有九了。”

    “什么……沙大师您将是花甲之年?”陈巢看了身旁人一眼,不敢相信的神情,“大师,您莫开这种玩笑呀。”

    “哈哈哈,确实是玩笑,这江湖人哪能活那么久,不成了妖怪吗?痴言哉,痴言哉。”

    对于陈巢的反应,沙通天丝毫不显争辩,

    和蔼一笑,真就露出了分沧桑气度,眼底的智慧也绝非一个年轻人可以拥有。

    “此人……”陈巢反倒被唬住,心头起伏,星海武道延年有术这不是什么秘密,当年似乎也曾听那四公子说过什么九锻九折。

    星海大地充满灵气,武者武道每攀上一级便可得寿数载,远在江湖的几个月之上。

    这沙通天多年未归,没准真有什么小成。但见他这风采,血肉之躯几缕灵光,不由又暗信了三分。

    又听他说道:“人最重要的是一颗心,心气还在,七十老汉亦可上阵杀敌。若心气没了,任你是青春壮年,不也得丢枪做逃兵?陈总管,你觉得呢?”

    陈巢咀嚼片刻。

    沙通天点到为止,并不再说,拱手谢过:“陈总管,请受沙某一拜!”

    “沙大师,你这是折煞陈巢了,快快请起。”

    “今日在刑场,若非副总管您那声仗义大喝,沙某眼下早就头身两分,什么买卖都得黄,现在想来还是战栗不止。”

    “此事是陈巢分内之责,沙大师言重了。”陈巢带着义愤,快然说道,“领主非是圣人,千虑也有一失,您今日千里而来只为献此重宝,其情动人,其心可鉴。杀了大师就是杀了白鹭所有臣子,也寒了整个江湖贤士的心?”

    沙通天感动说道:“有副总管您这样的臂膀在,白鹭大兴指日可待。”

    陈巢将他扶起:“好在最后领主自己也幡然醒悟,没有酿成大错。大师切莫放在心上,为此事与白鹭城生了嫌隙。”

    “自然不会。真正难的不是在下,而是像陈总管您这样的忠贞之士啊。”

    在落日余晖,漫天朝霞下,两人深情地一对视,宛如寻到了此生难得的知己。

    陈巢落了几滴眼泪。

128 神鹿藏山庄

    两人朗声笑起来。

    沙通天展手一拜:“三日后沙某要在庄中设宴招待领主大人,诸公子。小庄就在城外不远的大罗山上,到时恭候陈兄你的大驾。”

    “沙大师客气了,我只是个领主府的下人,这样的晚宴似乎不适合出面。”

    “没什么适不适合,只是一些家常小菜,再没有什么不相干的人。”

    陈巢还要推辞,沙通天一语带过,

    这时从身后快步走来一老一女,上前道:“多谢陈总管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陈巢眼前一亮,讶了声道:“这位姑娘是?”

    苏星魁故意哼了声:“这是老夫的师侄。”

    陈巢这才看见他,忙道:“原来是苏先生,陈巢失礼。”

    “陈总管,亏你还记得老夫。不像某些人,哼哼……”

    “老羊城一别,眨眼五载,先生风容依旧。”

    “你却老气多了。怎样,官运不错,成亲了没,孩子几个?”

    陈巢听了,也不恼怒,笑着摇头:“早听说先生去了星海游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来个音信。若是两位公子知道,一定会派我来接先生入城。”

    “没写过?写过啦。徒儿,咱们走。”

    苏星魁落魄,嘲笑说道,领着黄雀往前,小姑娘紧随其后。

    “陈总管,再会。”

    沙通天让陈巢止步,两人就此分手,约定有空常聚。他追上去,发现那师徒走乏了,就坐在路旁大青石上休息。

    “两位有缘,这是要往哪里去?”

    “白鹭城。”

    “白鹭城在身后,两位为何偏偏往前。”

    “我二师叔说这天下间有一个大道理,物极必反,强极必辱。你越往远走,反而会接近。”

    沙通天颔首道:“不错,是有这么个道理。”

    黄雀见他信服,一时开心。

    苏星魁这才开口:“小子,听说你是老羊城的大商,穿行两界,那你有很多钱咯?”

    两眼几乎冒光。

    沙通天笑道:“小子,你便是这样对老人家说话?真算起来,我年纪与你差不了多少,咱们是同辈。”

    苏星魁怒而站起。

    “刚才你和陈巢的对话我二师叔可都听见了,你要是五十九岁,那我都九十五了。”黄雀凶横说道,“少来这一套,你一句话害得我们坐了三天大牢,这件事可不能轻易就了。”

    “物极必反。我一句话害你们坐牢不假,可也救你们出了死地,这件事又怎么算?”

    “你胡说,我二师叔这次回来是要一展生平抱负,救济江湖百姓,这白鹭城也早就退兵太平了。”

    “成吧,我错,你们要多少银子?”

    “不会坑着你!”

    黄雀急忙凑过去,悄声询问,“二师叔,咱们要多少呀?”

    “啊,这么多,会不会……”

    “行吧,就依二师叔您所说。”

    这边商量完毕,苏星魁断然道:“小子,我徒儿心软,算是便宜你了。你拿一千两百两来,这件事罢休。”

    黄雀跟着道:“对,拿钱来放你一马。等等,二师叔,不是说六……”

    “你别出声。”苏星魁打断道。

    “这么多?”

    “不过你九牛一毛。”

    “倒也不差。”沙通天翻翻荷包,“我身边没这么多钱,只有六两先给你们,剩下的你们随我去山庄取。”

    “小子,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招。白鹭城两个公子都是我二师叔的弟子。”

    “沙某不敢。”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苏星魁哆嗦着嘴,淡淡瞥眼,

    他的心理价位本是六百两,一晚上一百,一人三百,出两倍是为了砍价还价,没想到这老羊人这般爽快,似乎竟还开得低了。

    “老羊人,你那小山庄在哪个山沟沟里,还不快带路?”

    “两位,这边请。”

    此时天已经半黑,黄雀瞧着路途,不由道:“二师叔,要不咱们明天再去吧。这么晚,山路上也许有大老虎呢。”

    “怕什么。有兽王下山,也得先吃这个不老不小的家伙。”

    苏星魁满眼都是那千两白银的精光。

    黄雀劝不住他,只得点头,瞧见那沙通天一直色迷迷地偷瞧她,不由得有点害怕,往后躲了躲。

    沙通天察觉到一般,慢下脚步:“小丫头,别怕,我不是什么好人……错了,我是好人。”

    不知不觉走了大半时辰,天空完全黑透了,

    人走得两腿发软,一个个都说着不行了,坐在林子里休息。问着还有多少路,只回答快了快了,马上就到。

    “要是有个轿子,才舒服呢。”苏星魁伸展着。

    沙通天站在道口,回头道:“两位,下方有条小溪,我去取点水来。”

    “你可不许跑!”

    “放心,我们老羊人做生意,最讲信誉。”

    黄雀揉了揉脚踝,忽瞧见前方半山腰霭霭云烟,闪亮出一抹温和的光芒。她欣喜地站起身,指着道:“二师叔,是人家!”

    苏星魁没看仔细,也懒得起身:“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徒儿,你是不是饿晕了。”

    “哎呀,你走两步。”

    “哟,还真有光,这种野外没想到还真有人住。”

    这师徒俩遥遥看着,那隐藏在群山怀抱中的错落楼阁,像是钻进了一个仙人故事,好好的一个梦境。都是惊讶无比,忘了说话。

    神鹿庄主心态平常,这时抬眼,

    对着那半山腰光亮呼啸了声,借着真气送过高谷雄风,远远压去。

    身旁两人都猜不到他用意,

    “沙大爷,你喉咙不舒服么?”

    过不到片刻,对面传来回声,山腰中的火光陡然明亮数倍,突然生出两条火蛇,朝着这边飞快扑来。

    火蛇背上更有许多闪动的光点。

    一时间,把谷底的水声都照透。

    许多猿猴似的古怪吼声,从黑暗里荡开,透着一种冷寂。

    近了些,黄雀才看清这火蛇原来是条条索道,长不可数,直勾连着两座山峰。方才沙通天那回声像是什么开桥暗号,对面的人得令而来。

    不多时,从索道上麻利跃下七八个两人高的巨汉,朝着这边一拜:“神鹿八鬼,参见庄主。”

    “免礼,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参见庄主朋友。”力士们绕成一圈,将他们护在最中间,人人脸上缠着圈厚布,凝重不语。

    苏星魁二人皆感觉脚下一震。

    沙通天介绍道:“这都是我在星海时买来的死士,他们吃鹿奶长大,有一身蛮力。惊吓到两位,见谅。”

    神鹿八怪转身,朝着二人,齐声道歉。

    “客……气。”苏星魁被暗暗吓住,这沙通天有这样厉害的打手,这次还能讨到几个银子?不得直接被撕成八块,算是万幸。

    “回庄。”

    “是。”

    师徒俩还在犹豫要不要转身,

    那八个巨汉中四个转过来,直接把他们抗在肩头,不由分说蹿上索道。

    “哎哟,慢着点!”

    呼唤不止,脚下生风,几乎晕眩过去。

129 根本不存在的人

    白鹭领主府,武堂。

    半个城的人都知道,自从得位之后,领主大人便不爱动刀剑,只爱看人耍弄。

    路天鹰今日却起了兴致,让路恩找了几个伶俐侍卫,陪他一同玩刀。

    刀口无眼,十几个回合下来,路天鹰毫发无损,但与他对阵的侍卫伤得伤,摔得摔,很快就失去了战斗能力。

    几人踉跄着,把刀丢在地上,磕头求饶:“领主大人刀法无双,属下领教。”

    “唉,你们呐,一个个都不肯使全力。”路天鹰失了热情,空劈了几刀,“退下。下次多带几把刀来,怎么连刀都是假的。”

    “谢领主大人赐命。”

    侍卫们走后,路恩上前问道:“领主,下人们无趣,可要老奴与您对上几招?”

    “不必了,你的刀术我心中有数。不是对手。”路天鹰这才笑声,回头看了眼,“那沙通天的底细,可都查到了?”

    武堂里早候着几人,副总管陈巢也在其中,也不知来了多久。人人拘谨,都是来向领主大人交差。没有商量,谁也不敢贸然出声,静静等待。

    此时听见,一人忙开口道:“启禀领主,据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老羊城确实有一个沙家,负责当地的两界通商,已经……几十年了。”

    “几十年,到底是十几,还是二十,三十?”

    “这个倒不清楚,至少也有……三十多年。”谨慎的语调,本想糊弄过去,没想到直接被揪出,“当地的百姓,都对沙家不怎么了解……大约是传出去怕大人您怪罪,这件事牧族处置得很是隐秘。”

    “整整三十年,老羊城的通商都交由外人打理,牧疆就这么看重这个沙家?”路天鹰脸色立黑,可就是想怪,也无处可怪。

    陈巢出声道:“领主,牧疆一族虽然已经战死,但他还有个孙子此刻就在城中,可……”

    “罢了,一个小儿,当时还不满十岁,能记着什么。”路天鹰打断道,看向其余几个探子,“还有什么,接着说。”

    “禀领主,这沙家在老羊城根深蒂固,经营多年,积累的财富按理来说不会少,但是我们的人去实地看过,沙府破旧狭小,处在一个老巷里,门面连一个小富都比不上。可见这沙家处世极为低调,并不爱慕奢华。”

    另一个情报官补充说道:

    “但据当地一些老人说,牧疆倚重沙家,但沙家一直提防着树大招风,早早就把大部分财产都被转移到了星海,由金银换成了灵石。这一次那沙通天抽空回来,本是想将妻儿也一并接过去,没想到战火已将他们一家烧成了灰烬。”

    “这么说,他们的老巢是在星海。”

    路天鹰微微推动长刀,砖石被划出半个口子,尖锐刺响。光光这一家贼,他就被偷走了多少财富?

    情报官将手中册子翻到新的一页,开口道:“另外,根据一个牛童说,这沙通天并非沙家的嫡系,而是一个旁支。他年轻时在家族中无权无势,几乎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去星海是抱着闯荡的念头,没有一番天地绝不肯回来。”

    “不对啊。”陈巢一直听了,此时面露不解,问道,“老羊城那把大火,打仗打到现在快六年,他完全可以保住家人,为何偏偏挑中这个节骨眼上才肯回来?”

    “四大家族破坏了界门,来去无路,连通商都断了多年,那沙通天想回来也回不来。”

    “啊,领主英明,是属下愚蠢了。”陈巢面目羞红地退下。

    路天鹰并不满意:“一个牧童,一个老人,这么说,你们的情报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这不是本领主要的答案。”

    另一个情报官擦掉冷汗:

    “回领主大人,刚才所说只是一种观点。据当地传言,沙通天并不是什么沙家支系,而是货真价实的家主。”

    “百年前白鹭王带领各路义军讨伐昏君,三万大军遇上了大雾进退不得,是靠着一名老羊人带路这才脱困。而这个老羊人,似乎……似乎就叫沙通天。”

    “还有一些老羊人说,六十三年前,牧疆城主刚刚出生那天,曾经有一个叫沙通天的人来城主府送过礼……指着小儿的口鼻,此子当为一太平之主……”

    “四十六年前,牧老城主临终之日,曾秘密宣召一个异性外人入府,传了一个锦囊给他说,通天,将来若是老羊城发生战乱,可以用囊中之计避祸……吾子不肖,君可取而代之……”

    “二十五年前,白鹭大乱,人心浮动,封臣使节齐聚老羊,牧疆城主束手无策,幸有一人持杖入府,寥寥几言,此乃白鹭家事,毋须尔等外人操心,便将众使节都劝退。”

    “照此说来,此人也是那沙通天?”路恩吭了一声。

    “小的不敢欺瞒,情报就是如此。”

    情报官越说得仔细,在场众人听得越是惊讶,动容,

    这般发展下去,救白鹭王,安老羊城,平关北,逐鹿两界,这沙通天算是一个活神仙,也不为过。

    在旁的婢女侍从,皆是听得暗暗称奇,白鹭之地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刚喘口气,突听一声杯碎:

    “来人,把这两个瞎眼东西拖下去斩了。”

    所有人都呆住,齐齐跪倒在地。

    “啊,领主饶命!”情报官面无人色,众人连连跟着求情。

    路天鹰勃然作色,拂袖大喝:“着实荒唐。牧疆他老爹曾为白鹭王洗剑,比你们年纪加起来还大……越说越离谱,哪有人能活上百年,还是这样年轻面孔?”

    余气仍是不歇。

    路恩弓着身子:“领主,这几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也好,再去查探。”路天鹰这才松了口。

    情报官滚着出门,千恩万谢。

    路天鹰看向一旁,那欲言又止的短须男子:“陈巢,你又有什么主意?”

    陈巢应声,出列说道:“属下只是迷惑,我们查了大半天,居然全都只是一些臆测推断,并没有一个人真的见过这沙通天,也没人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买卖?这可太古怪了。”

    “你怀疑沙通天根本就不存在。”

130 下地就跑

    “不是怀疑,是肯定。”陈巢干净利落,“这沙通天的身份是冒充的。也许那真正的沙家庶子,早就被此人所杀。望领主大人三思。”

    “何以见得。”

    “其实属下昨日在城门口见过此人一面。”

    “哦,你有何收获?”路天鹰毫无意外。

    “滴水不漏。”陈巢摇摇头,又说道,“但这也成了他最大的破绽。即便是再周密的一个人,总会留下痕迹,留下脚印。为了应对领主大人您的调查,此人故弄玄虚,自作聪明,编造出这些个茶楼怪谈,恰恰表明他的心虚。”

    “这些故事不是编给本领主的。”路天鹰眼神发笑,“别忘昨日,可是你执意要本领主放了他。”

    “一码归一码,大人知晓属下为人,公私分明。”

    “那你以为该如此对付此人?”

    “立刻派出重兵,围剿山庄,一个不留。”陈巢眼睛不眨。

    “杀了他?”

    “大人,免得夜长梦多。”

    鼓掌声。

    路天鹰冷酷的面庞突然大笑起来:“这样的神秘人物,草草杀了,那不是太无趣了吗?”

    “但也周全。”看见路恩抛来的怜悯眼神,陈巢一愣,“可是属下说错了?”

    路天鹰转头盯着他,吃人的模样:“他是不是真正的沙通天有什么紧要?若他真是什么老羊人,本领主反倒要掂量掂量,他是来与我白鹭城做生意,只要别安什么谋逆心思,一个商人,多分给他点银子也就是了。”

    陈巢悻悻后退:“领主大人高见,属下远不能及。”

    “你还年轻,多向你义父讨教。”路天鹰回到宝座,手放在兽头上,对着那几个情报官,“你们继续搜集有关此人的情报,有什么发现,立刻来报。”

    “谨遵领主之命。”情报官得令退下。

    路天鹰又与路恩说了几句,觉得有些乏了。两只手也有点无措,侍奉领主大人的人都明白,这是在想念那把镜子。

    这时外头传来通报:“领主大人,有个‘神鹿庄主’差人送来一个玉匣,说是献给您的礼物。”

    神鹿庄主?众人还在奇怪,

    路天鹰笑了声:“这沙通天又在搞什么玩意。拿进来。”

    “慢着。”陈巢看了那玉匣一眼,上面流光溢彩,裹着一层冰气,说不得又是那古镜一般的魔宝,劝道,“领主,小心有诈。让属下先来试验。”

    路天鹰准了,打开玉匣一看,

    却是一颗晶莹六角宝珠,纯粹璀璨较之珍珠丝毫不逊,拿在手心,一股温热源源不绝,整个人毛孔酥爽,从头到脚竟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陈巢一时难以自拔,连路天鹰的闻讯都没听到,脱口赞叹:“啊,真是件灵物。”良久才回过神来,将珠子放回匣中:“领主恕罪。”

    “无妨,宝物如美人,君子也不能免俗。”路天鹰并没急着上前,扭头问道,“那神鹿庄主除了送礼,可还留下什么话来?”

    侍卫答道:“未曾。那送礼的童子转身就走了。”

    路天鹰笑道:“这沙通天好大的胆子,竟敢给本领主出这样的哑谜。路恩,你见多识广,你来看看,这颗珍珠似的玩意,是什么。”

    路恩凑近,眼球一缩一张,退下来:“恕老奴愚钝,看不出来。似乎,不是咱们江湖家的东西。”

    “这样的灵气,也只有星海能有。”

    陈巢在玉匣里看见一张字条,急忙拿出呈上去:“领主,这儿有留字。”

    路天鹰道:“念。”

    “此物取自星海神鹿冠顶,星海人唤作鹿珍……”陈巢顿了顿,没人反应,继续下去,“鹿珍鹿珍,神鹿精魄所在,当地人称之有生死之奇能。”

    “生死之奇能……”

    陈巢读到这里便罢,路天鹰又让他重新念了遍,陷入了思索。虽显得太过荒诞,但此时无一人觉得好笑。

    路恩道:“领主,是否要传沙通天来?”

    “明日赴宴,自然有分晓。那藏在大罗的山庄,路线可都查探过了?”路天鹰收到了满意的答案,起身来到陈巢身边,轻轻将那枚“鹿珍”握在手心,仔细打量。

    陈巢悄悄退下,转头瞧见十公子抱着一物,冲进武堂,哭嚷着叫道:“父亲,父亲……小白没气了,你快救救它!”

    “摔死了一头猫罢了,瞧你慌张成这样,将来要如何?”

    “小白死了,以后就没人陪我玩了。”

    “混账。”路天鹰怒斥之下,十公子哭得更加大声,怀里那头斑点白猫泥巴兮兮,一动不动,显然是断气多时。

    “路恩,把这孽子给我赶出去,让那婆娘好生管……”

    “十公子,您还是先回去吧。老奴再给你寻个猫儿来。”

    “不要,小白就是小白,这世上就只有一个。”

    “你说什么?”路天鹰盛怒之下突然怔住,他看见那死猫的手脚动了下,

    像是看花了眼,死猫突然冲他唤了一声。

    “这……”在十公子的拉扯下,手里那枚玉珠滑落,路天鹰忘了呼吸,看着那死猫半开的嘴巴,直接把这鹿珍整个吞了下去。

    但在陈巢等人看来,则是路天鹰顺手把鹿珍塞进了死猫喉咙。

    “领主大人……”

    路恩关切唤道,上前先把十公子抱开。

    就在这时,将要落地的,死去的白猫眼睛,在半空中燃起了幽绿,轻巧地蹿起,走了数步攀上窗台。

    回头冲着所有人,鬼魅地叫了一声“喵”。

    一声不寒而栗,落入草丛不见。

    遥遥听。

    目睹这怪异场景,整个屋子的人都脸色发白……

    路天鹰说不出喜悦,还是恼怒,大喝道:“追,都去,把这死猫给我追回来!”

    ……

    不远的地方就是山庄,这里挨着一片悬崖,孤松立于缝隙,

    视线开阔,天空明亮。

    离约定的日子,只剩下最后几个时辰。

    神鹿庄主吩咐仆人做最后的布置,

    这个山庄从建成到现在,第一次要款待贵客。

    同时,这也将是最后一次。

    “他们要来了。”沙通天用酒杯说话,再次倒满,“下次再饮,这里头就不再是酒。”

    云影,鹰击长空,

    他依旧一个人自言自语,来了,去,来了……

    不知熬了多久,酒壶倒干。

    “沙大爷,我说庄子里没人,原来你躲在这儿看风景呀。”黄雀看见他对面还放着个杯子,想拿过来闻一闻。

    沙通天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丢进山涧:“小姑娘别学人家喝酒。”起身醉醺醺地走了。

131 一道悬崖阻隔

    “那山庄,到底还有多远!”

    “二公子,实在是走不动啦……”

    从白鹭城来的宾客富人,起先还有车马代步,走着崎岖山路,许多也就累了。看着诸公子都没停下,只得咬牙坚持。真算起来,他们并无赴宴的资格。

    直到了傍晚才看见对面山中,那灯火幢幢,远远飘来的兽肉香气。还有缥缈无痕的轻灵幻乐,宛如舞女五彩的裙,烟火里闪烁的星。

    一想起来此的目的,一日的疲惫也就烟散,

    这些白鹭城的肉食者脸色露出了期盼的笑容。

    “你们没听说吗,那所谓鹿珍,就是传说中长生药!”

    “这星海人带来了不死丹,要在江湖大赚一笔。”

    “这一次错过,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去,必须得去!”

    消息长着腿,十公子的死猫吃了那“鹿珍”下地就跑,死活也追不回来。这样的故事转瞬就传遍了领主府,借着一张张口吹向白鹭城大街。

    本来路天鹰下令此事秘而不宣,只带着几个儿子赴宴。但架不住机灵,许多人搭上了公子的门路,都要来一睹究竟。至于每个公子的价钱,则是有高有低。

    得到这边的呼喊,是白鹭领主到了,

    哗啦

    索道火蛇腾腾亮起,飞跃山涧何止百米,一直蹿到眼前。

    这样壮观的场面让众人连连叫好,精神跟着大振。

    下来的自称“神鹿八鬼”的巨汉,粗着嗓子皱眉说道:“庄主没说会来这么多人。”

    “我们都是白鹭领主的臣子。”

    路高轩和路逸锐上前道:“这是盖有我父亲金印的信函,请转交给你们庄主。”

    检查过信函真假,神鹿八鬼还是将信将疑:“你们几个先上来,其他人都在下边等着。”

    宾客们见他这般无礼,都是面露不悦。

    几位公子沉着气:“请。”

    巨汉全身肌肉抖动,一手一个,将宾客们拦腰抄住,牢牢抱在肩头。他们踩着索道飞快,任凭肩头人如何惊叫失态,都不为所动。下面就是万丈悬崖,一失足必粉身碎骨。

    到了另一头,将人丢在竹筐里,再回去接下一对。

    索道虽然不止两条,但这般往返也是极耗气力,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这几十人才都全都运送完毕。

    众宾客惊魂未定,那八个巨汉却走得干净,另来了一些穿着绸衣的仆从负责接待。黑暗中的山庄大门像极了野兽的血盆大口。

    “庄中准备了干净客房,请各位贵客先休息一晚,晚宴将在明日开始。”仆从面无表情,即便是对路高轩路逸锐亦是十分冷淡。

    进了庄中,虽是晚上仍能看出这山庄的形制,如龙潜藏,建造得极为精心。众宾客亲临其中,步步细瞧,万万料想不到,这大山中竟藏着这样的壮阔宅院。

    石落深涧,真不知是如何把建材运上,又是如何让工匠费力费命。遇上山崩,遇上雷火,遇上兽群,一来一去,寒暑春秋……

    便是要在白鹭城建这样的屋宇,也极为不易。

    有人在院子里看见一方石碑,与领主府中那块白鹭王所留极像,不由问那仆人道:“这山庄,是多少年前开始建造?”

    “这是沙族先辈所创,我等出生时就在这里了。”

    后院客房,白鹭宾客被陆续安置下,发现屋子像是许久没人,或者从没住过,被褥纱帐都是新的。

    而陈设字画,案几瓷器俱是少见的珍品,价值不菲,有许多更是十分眼熟。想起之前经历的那场围城,暴民冲进家里抢掠,损失何止千万,不由对主人的身家更是抱有遐想。

    快到熄灯的时辰,仆人送来一些热汤热菜,宾客们实在饿了,囫囵着吃尽,觉得甚是可口。但人数太多,远超过厨房准备,每人都只吃得五分饱。

    这一晚也就在疲惫与好奇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起来,听见院子门口有争执声,原来是二公子的随从向仆人问话。仆人一问三不知,只低头收拾东西,理完便走。

    随从叫住他道:“我们公子都来了一晚,为何你们沙庄主还迟迟没有现身?”

    众宾客听见纷纷出屋,他们这些宾客都到了,主人却没影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仆人这才答道:“各位稍安勿躁,庄主正在为晚宴准备第一道开胃菜,很快就会出来与大家见面。”

    “准备了三天还不够?”随从拿仆人洒气,也不顶用,只得放他走了。

    这个上午,众人见不到沙通天,也只有在庄子里游览参观。昨晚没看清的风光尽在眼底,从这一砖一石中猜测庄主的心思。

    但是在那八个巨汉的警告下,被严禁离开庄门,以防遭到凶狠野物袭击。这等深山,虎豹并不稀奇。

    山庄固然华美,但看多了也是死物。

    庄内仆从随多,但大多都是哑巴,各司其职,路上遇见行色极为匆忙。

    路高轩道:“这沙通天管理手下倒是有一套。”

    路逸锐对那神鹿八鬼也多有艳羡之意,对手下说道:“这几个巨汉至少也是三锻以上境界,若能入我麾下,择士馆必能声威大震。”

    “竟然是三锻小宗师修为!还是八个。”

    引来一片片啧叹,这个实力在贤士馆也算得上一流了。

    宾客们都是见过世面,逛了两三个时辰,便把云看倦了。不如回到大厅里嗑瓜子,吃吃茶,静候晚上的盛宴。

    “二哥,三哥,你们猜猜我看见什么了!”七公子和八公子少年心性,走得远些,带着惊喜赶回来。

    他们在庄后发现了一道雾气阻断的悬崖。

    悬崖并不稀奇,四面皆是,稀奇的是对面雾气中乃是一块更为开阔的平坡。

    路高轩,路逸锐随他们去瞧了一趟,站在楼阁栏杆前往前远眺,恍然失神:“原来这神鹿山庄被道悬崖分成一前一后两半,咱们在前庄,那沙通天此刻定在后庄。”

    “鬼鬼祟祟,在玩什么把戏?”

    只这两段连索道都没有,真不知道人力要如何过去。

    从昨天入庄到现在,一直藏头露面,两路都有些憋闷,恨不能立刻把这神鹿庄主揪出来。

    “二哥,三哥,我去放一把火,看看这家伙还沉不沉得住气!”

    路逸锐道:“七弟不得鲁莽,此人来历莫测,又神通广大,连父亲都对他极为看重。”

    路高轩也说道:“再看看不迟。”

132 鹿从天上来

    直到下午,白鹭领主方才姗姗来迟,他的计划特意让臣子们先来探探风声,没想到早来晚来一个样。被对方算到一步,不由有些急躁。

    诸公子,宾客来到山庄门口迎接:“参见领主。”

    路天鹰从四个巨汉手掌步下,开口便问:“神鹿庄在此,通天庄主何在?”

    路高轩答道:“父亲,从昨晚开始,沙通天就没出现过。他似乎……似乎还在后院准备什么。”

    路天鹰笑声:“此人摆什么空庄计?你们带来的人太多,把他吓跑了不成。走,进庄。”

    这一番出入大门,情况又有所变化。

    路天鹰不满叫声:“这沙通天好生节俭,这么大的庄子连个仆人都没有,你们昨晚都是怎么过的?”

    “这……人都跑哪儿去了?”

    “领主,方才还都在呢。”

    一转眼的功夫,那些仆人全都消失,仿佛从没出现过。路高轩命人去找,先将路天鹰迎进了大厅。

    半晌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他们找遍了整个山庄,亦是一无所获。

    “会不会是去后庄了?”路逸锐想了想,并没直接开口。这前庄必有什么暗道,让手下悄悄去找,别被发觉。

    宾客们有些害怕,纷纷说道:“大人,此地古怪至极。那沙通天这般无理,必没安什么好心,您还是先回城去吧。”

    路天鹰道:“沙通天必不欺我,你们要是想回去现在就走。”

    山庄门口那八个巨汉依旧铁塔似的耸立着,没有得到命令他们就一直在。无论谁要过索道,都必须经过他的大手。

    等了片刻,大厅里众人小声说话,谈到此行觉得入了陷阱,都有些懊悔。

    忽听见外头传来动静,像是来自山林低啸,爽快清新,一声声悦耳极了。

    众人还在陶醉,那叫声越来越近,但到了一个高点就很快逃离,变得更加微弱,使人平生留恋。

    “这是什么声音,有人在吹箫?”

    “这不是人声,乃是天籁。像是什么野兽?”

    众宾客议论纷纷,听路高轩轻咦了声:“父亲,定是那沙通天来了。”

    “出去瞧瞧。”

    白鹭一行人出庄一看,朝着方才声音的林子靠去,并没看见什么人影。

    路天鹰扬鞭一抽,把树上打出两道白痕,往外眺了眼:“这大罗山气脉不失,是块好地。你们兄弟有空常来走动。”

    二路颔首称是。

    侍从赶来回报:“领主大人,那叫声似乎是……一头鹿。”

    “这大罗山中竟有鹿?几十年没见过了吧,哈哈哈……”

    “有人看见往那边逃了。可要追?”

    “鹿乃祥瑞,自然要追。”路天鹰起了兴致,回头道,“路恩,取我的弓来。”转头对着诸公子,众宾客道:“今日不分前后,谁能先射中这头鹿,大功,有赏!”

    得了领主此令,众人即便是懒散,也不得不拿起弓箭装装样子。

    诸公子则是跃跃欲试,路高轩和路逸锐有心出这个风头,更是全力以赴,剩下几个弟弟主动去帮兄长探路。

    一场无声的围猎拉开序幕。

    “这边,快跟上。”

    “别惊着了领主的猎物。”

    在广大的林子里,树叶干脆,几十个人影悄悄包围过去。根据最新的情报,那头鹿就在前方不远,大概两三百步的地方。那里通向后庄,是一片空荡荡的绝崖。

    四面八方都是白鹭的箭镞,它已经是无处可逃。

    偶尔有别的小东西来捣乱,蹦出来吓人一跳,后果非常无情。

    “看,那东西的脚印……”很快众人就发现了鹿奔跑时留下的踪迹,两角尖尖,又似梅花。他们这次没有带来猎狗,只能靠自己的嗅觉。

    “你们快看,那岭上黑糊糊的是不是?”

    “恭喜二公子,第一个发现神鹿影踪。”

    在一番恭维里,路高轩惊喜无比,他到底比路逸锐快了一步,当即作出安排,两人从西,两人由东,将这鹿逼入他的箭口。

    就等着后方的路天鹰,大部队一到,他便神来一箭,镇压全场。

    “路逸锐,你再跑两步,再跑得更快一些。”路高轩平静的嘴角,暗暗狰狞着,弓弦拉成一个半月。

    不断调整的间距,拉进的视角还有杀机。

    越来越近,无处可藏,

    越来越近,步步杀机,

    那个藏在树后的影子,终于露出了完整的轮廓,它朝这边投来一个眼神,嘴巴里还在咀嚼着鲜嫩的树叶。视线里完全没有对准自己的弓箭,显得无比安详镇定。

    “还不逃,那可逃不掉咯……”

    就当众人完全目睹这野兽全貌,全都露出了惊骇的神情,一时忘了射箭,“这……这真的是鹿?”

    眼前的长耳走兽,虽然还拥有近似鹿的体态,身形矫健,长角分叉,皮毛上覆了许多斑点,但体态却是不可思议的巨大,几乎有两米高,让人想起那索道边的巨汉。

    而最注目的一点则是,棕黄的两角拱立,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斑驳明珠。

    雄鹿眼底露出的那种威严与傲然,也绝非一般的兽类能有,擦动的脚底发出“斗斗”怪音,它们是这片山林的王者,容不得一丝的冒犯。

    “怎么不继续往前,是找到了?”路天鹰一直处在猎手的最核心,他看准前方下令放箭,目光忽然一沉,“那……珠子……啊,鹿珍?住手!”

    这时再出声喝止,还是迟了,

    路高轩从错愕中回神,即便是再强壮的鹿头,也还是鹿。他回身一箭,去势极为锋锐,眼见就要射中鹿身,可就在另一边路逸锐也是一箭赶到。

    两兄弟的箭打在一处,箭头完全破损,剩下的箭身“噔噔”打偏,直钻进树干中。

    “老三,你干的好事!”

    路高轩气急败坏,雄鹿发出一声嚎叫,却也机灵地很,转身一跃数丈之高就从数人的围捕中逃脱。

    路逸锐这才带人赶到,见路高轩怒容,说道:“二哥,别急着放弃,前边我刚去查探过,乃是一条死路。”

    “待会再与你算账!”

    路高轩心在鹿上,抓起弓直往前追,一路上鹿印也见得少了,猜测那巨鹿一跃一跳,就胜过他们百步努力。一直追出林子都没看见鹿的踪影,气喘吁吁,几乎跑不动路。

133 门边饮酒的人

    “二公子,您怎么样,可还能?”

    “放你娘的屁,继续给我追!”路高轩也是动了胜心,看见路逸锐紧追不舍,一咬牙再次奔了上去。

    追到那片绝崖,看见四下茫茫,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路高轩心底一喜:“我看你这次还能逃到哪里去!”但十几双眼睛四下看去,也没发现鹿的踪影,在这里凭空消失。

    路高轩道:“这里这么多大石头,肯定是躲藏起来了。找!”

    听见身后传来数道脚步声:“听二公子的吩咐,那鹿一定就在附近。这么大的身子,藏得可不易。”

    两人眼光交击,直接闪走。

    路逸锐赶来不久,路天鹰这大部队也立到,出声叫道:“那鹿呢?”

    “父亲。”路高轩见他这般着急,也是有点意外,忙道,“孩儿也是刚刚追到这里。”

    “连头鹿都追不上,真是饭桶。”

    路天鹰怒斥说完,也把路逸锐瞪了一眼。

    二路忙要上前一起去找。

    也在这时,前边传来消息,一个侍从惊喜叫道:“公子,在这里!它藏在这里!”

    “做得好!”

    话音未落,从旁边的巨大山壁中猛地撞出,发出轰然巨响,直接一脚飞踹。侍从未及反应,肋骨断裂数根,直挺挺栽进了深渊虚空,

    眼神来不及。

    从下方传来一道粉身碎骨。

    这一幕突然发生,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别管那人,捉住这鹿!”路天鹰大声叫道,“我要活的!”

    路高轩兄弟跟着大叫:“要活的!”

    所有弓箭齐齐举起,对准了前方,雄鹿庞大而孤单的身影,再没有任何石头能为他遮掩。越后退,越接近虚空,越接近死亡。

    雄鹿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发出一道绝望而长远的吼叫,与之前众宾客在大厅里听见的,迥然相反。

    “休伤了那颗明珠!”路天鹰唤声,突然惊了一下,“不好,它要跳……”

    “快阻止它!”

    乱箭齐发,本都刻意避开了鹿的要害,但禁不住巨鹿的突然转身,

    它朝着对面那虚无烟云,整整几十丈的沟壑,毫无任何落脚,

    决然地飞跃而出,

    在空中划出了一个闪烁的长线,

    就因为它的这一跳,所有在后方瞧着盯着的人,觉得自己好像就在鹿背上,一口都不敢呼吸,

    所有箭都雨点般打在巨鹿后脚跟,一支支折断在山崖,没有任何人在意。

    直到那两只鹿角先着地,稳稳地一腾身,便在对岸站稳,

    一切才恢复了颜色。

    从烟雾中伸出一只手,按在鹿头上,柔柔笑道:“今天庄子里有贵客驾到,都叫你别出去玩,你怎么还不肯听话?”

    手的主人恍然往这边看了眼,才发现呆然的众人,两步遥遥一拜:“下臣沙通天,拜见白鹭领主。”

    这时,才有人说出憋在喉咙里的那句:“真,跳过去了啊……”

    ……

    夜色降临群山。

    一团盛大的篝火烟花,燃烧了大半个天空。

    从这里已看不见高大的白鹭城。

    神鹿庄主的晚宴,如期开始。

    从白鹭城而来的贵客们陆续入座,如同在领主府,说起白日那惊人的一跃,还是面有惊奇之色。

    “你说,那鹿怎么就能跳这么远呢?”

    “那不是一般的鹿啊。”

    比起那鹿的风采,眼前的好酒好菜索然无味。

    即便是舞女们轻灵的歌声,此时听来都如同母猪叫唤,呕哑嘲哳难为听。

    不少人都露出了惋惜的神情,举杯向路天鹰庆贺,这一次果然是开了眼界。暗暗嘀咕着,这鹿到底是吃什么饲料长大?满心怀疑,这养鹿的是个怪物。

    沙通天虽是主人,此时也坐在下首,

    对面就是路高轩和路逸锐,在往外则是七公子,八公子……

    而几乎挨着大门的最边缘处,则是一个略显单薄的身躯,他与别人不同,似乎是腿脚不便,全程都由人背来。

    对这山中的风光,无论是云是数,眼底也没什么兴趣,若是没人搭理,便一个人静静地端坐。旁人的说笑,全没听见,仍是笔直。

    “六公子,来,属下敬您一杯。”

    听见,单薄身影这才露出勉强微笑,随意小酌了半口。

    沙通天有意无意地朝那个角落看去。

    彼时的少年,虽经磨难,却也成熟了许多,嘴角多了淡淡的青渣。两人的目光偶尔间撞到一处,单薄身躯露出些意外,沙通天一笑带过。

    宴会进行到此时,宾客们也都吃饱喝足,纷纷放下筷子。

    有宾客打趣说道:“沙庄主,听下人说你昨儿忙活了一夜,那头老鹿就是你为领主和诸公子准备的开胃菜?”

    沙通天笑道:“开胃菜?下臣早已差人给领主大人送去。至于惊鹿捣乱,全然是一场意外。”

    “你是说那颗‘鹿珍。’”

    鹿之珍……一听到最后两个字,在场宾客都是眉头一振,酒醒三分,今日见一下星海大商还在其次,不死长生药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心照不宣,齐齐端起酒杯,宴厅内除了阶上的路天鹰,全都一饮而尽。

    沙通天起身朝着众人,最后对着上方,歉然道:“下臣招待不周,怠慢了领主与各位贵客,且自罚三杯。”

    众人强劝不住,只得任他喝了。

    路逸锐喝多了些,眼圈泛红,忽然说道:“沙庄主,你喝酒的样子,好像我那位四弟哟……你们可认识?”

    他说得极为含糊,只有个别人听清,

    包括坐在门边的身躯,觉得肩头发抖,眼前微微晃荡出一个身影,在对他低语:“六弟,你好好养病,那老羊城你四哥替你去便是。”

    拍掌落下。

    “老三,你真是喝糊涂了!”路高轩喝住路逸锐,代替着向诸位致歉,“这么欢喜的日子,你提一个死人做什么?”

    短短几句话,原本活跃的宴会一下冷峻起来。

    路天鹰阴沉着脸,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热闹,半撑着脑袋一言不发,时而一笑。

    路逸锐没有沉默多久,直接站起:“路老二,父亲还在呢,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吼大叫?”

    路高轩戳着指头:“就凭我是你兄长。”

    “你算哪门子!”

    “不至于。”沙通天起身上前将二路分开,说道,“二公子见外了,下臣多少也算直爽,不求名只求财的人,没那么多忌讳。”硬用了点力,这才让斗上气的两人回到原位。

    众宾客们只当没瞧见这一幕,继续说笑,继续喝着。

    但酒菜的味道已然变了。

    灯火暗了些,路恩让仆人添油,在路天鹰的默许下,亲自去为沙通天倒酒。

    “总管……领主,这可折煞下臣了。”沙通天慌慌张张,酒把两人洒得都是,“你看看我,果然是喝多了。”

    “沙庄主,好酒伤身,小心呐。”路恩仍是随和神情,树皮老手不留痕迹,从沙通天肩头,手肘,腰腹,胸口走过,淡淡真气薄如丝缕,寸寸试探,这才回头擦自己身上的酒。

    沙通天从头到尾都没防备,直最后路恩要将那酒杯夺走,轻轻按住他手指:“路总管,真正要小心的,不是喝酒的人,是这酒杯。”

134 三个少年,一只黄雀

    宾客们喝得昏昏沉沉的,将到子时,晚宴方才散去。

    互相搀扶着,梦话里扶门而出。

    这一天在沙通天的承诺中结束:“请领主大人再给下臣一点时间。明晚,我将为白鹭城献上一道好菜。”

    “沙通天,但愿你别让领主失望。”

    神鹿庄主笑着,路高轩还能起身,路逸锐则成了一团烂泥。他从星海带来的美酒,入口芳香,后劲温柔,很合众宾的胃口。

    人走光了,去摇晃案几上剩下的酒瓶,白鹭人嗜酒,全都一滴不剩,

    除了门口的那一桌。

    沙通天揭开塞子,嗅了下,意外:“他竟一口都没喝,我明明给他换成了果浆……呵,这小子。”

    美味的饮料,入口融化。

    ……

    刚刚从酒池子爬出,被两个侍从半背半扛放上了床。

    待下人关门退下,路逸锐几乎是立刻,刺痛着睁开双眼,不住地喃喃自语。

    “不会的,不会的……”

    他双手指甲抓着脸颊,屋子里暗透了,他却还是用被子蒙过头,惧怕任何亮光。眼底血丝根根断裂,最后彻底仰躺下去……

    脑海里,断断续续浮现过许多个声音。

    大概十多年前,他,路高轩,还有那个家伙,年纪相仿的三人一块长大。千般喜好,唯独不读书。他们都知晓自己的命运,一世的富贵闲人,反倒天天厮混玩闹,兄弟情深。

    直到有一天,大哥死了,

    许多人看待他们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年少的后知后觉,还是最小的那家伙先醒悟,从这天起变得恭恭敬敬,再也不敢露出恣意的微笑。

    从这家伙退缩的眼神里,路逸锐伸出一半的手停住,他看到了,原来,他们三人的命运,根本完全不同。

    他们不再孤单,因为从这一天起,院子里多了许多仆人婢女,他们全听那个叫“路恩”的老头话。无聊的老子这才想起这三个儿子似的,匆匆给他们找了个先生,一个叫苏星魁的老道人。他糊弄住了路天鹰,才来糊弄这三个公子。

    比老道更有趣的,是停在他肩膀上的那只黄雀,啾啾喳喳:“三位公子,老道有三宝,文能安国邦,武可定天下,最后一件,更是天下快不可破,大道理。七圣观祖训,一人只学一样,你们要学那一件?”

    苏星魁学过腹语,能够让黄雀开口,三个少年人第一见都看得出神,一口一个苏先生,我们什么都不要学,你教我们如何让这黄雀说话吧。

    “公子们,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将来你们中的哪个做了白鹭领主,可不要忘了苏某哦。”苏星魁发誓他没说过这样无耻的话,这都是黄雀的主意,“比起老道这三宝,黄雀开口只是末道,你们学了前,自然懂后。”

    三个少年想了想,第一个说:“我是二哥,我要学武,跟着父亲打仗。”

    第二个抢着道:“我是老三,我要学文,教化百姓。”

    最后一个似乎没得选了,他嘴巴早就准备好了,但只张了张没出声。

    “四公子,你可是得了大便宜咯!”

    “大道理一点儿用都没有,我父亲老讲,但我看没一人真信他。我不学。”

    前两个少年道:“四弟,我和老三将来惹了祸,你就用大道理去堵那些人的嘴,我们都赏你。”

    最后个少年没法子,只好点点头。

    “四公子,可别不甘心,这世上没那么多馅饼,也没那么多倒霉事。”

    “这废话就是你要教我的大道理?”

    “这条是送的。”老道碰了个钉子,面子过不去,走到他跟前,“好,那我就先教你第一条大道理,这世道坏人命长,好人命短。你懂了这句,能免去许多苦痛。”

    “呸,我才不信。”

    苏星魁没开口,黄雀啄了他手背一下:“好人肯借命,坏人舍不得。”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那家伙似乎是被说服了,从这一天起老老实实跟着老道上课,也像是变了个人……

    路逸锐能感受到,他敢肯定路高轩今晚也察觉到了,但是谁也不敢开口,只敢喝醉。路天鹰绝不会喜欢他们这样的猜测,甚至会降怒。

    但是那家伙说话的腔调,他的微表情,小动作……一个人的面貌也许可以改变,声音可以伪装,但许多习惯几十年养成,忍得住一个时辰,忍不住一晚。

    “这沙通天,到底是……”

    “不,他死了,我亲眼看见他的脑袋被丢入沸鼎里……半天才翻上来……”

    “难道当年卡夫送来的人头,不是他……”

    越想越害怕,路逸锐整个后背紧紧贴靠在墙壁上,身上满是冷汗。他仔细回顾了在老羊城的见闻,终于确定下来:“不是他,这实在太巧了,是我多心。”

    “若是那家伙还活着,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拖到今日才来报仇。他也不必这样大费周折,建造这什么神鹿山庄。”

    “呼呼”

    路逸锐长长舒了口气,这一晚他又做了一个噩梦。

    院落深深,一只小小黄雀突然长大,遮天蔽日,朝他双眼啄去……

    “啊,用石头砸死你的人,是路高轩,不是我!啊!”路逸锐吓醒过来,发现双手都是血迹,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他再不敢睡,再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

    林子里就响起了一人舞剑的噼啪猛斩。

    路高轩心情不佳,连耍了半个时辰,劈断恶竹无数,依旧没有罢休的念头。他还要再发泄,把这林子都夷为平地。

    你是谁,

    我管你是谁,

    凡是敢挡本公子道,

    统统给我去死!

    “二公子,你昨晚儿没睡好,且莫再累着自己的身子。”

    “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滚。”

    路高轩瞪了女人一眼,将剑刺进树干,手也不擦。

    他看向对面那云雾缭绕,眼中越发思绪起来,半晌开口道:“走,去他那后庄瞧瞧。我倒要看看,这沙通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管你这神鹿庄里藏着什么妖魔鬼怪……”路高轩阴沉着笑,“但愿都能够有趣些。”

    “二公子,要不要先向领主说一声,免得……”

    “怕什么,晚上才开宴,早就回来了。”

    昨儿派出去的人传来发现,他们找到了一条山中小道,就藏在两块巨石缝隙中,极为隐蔽,可以绕到对面山上。想必那些突然消失的仆人就此从此离去。

    路高轩来到那小道前,先让手下进去探路,确保安全后自己也屈尊钻入。过了片刻,那神秘的后庄全貌就尽在他眼底。

    “你们在这儿守着,若是我半个时辰没有动静,立刻冲进来救我。”

    路高轩做了吩咐,换上侍从衣服,踩着一处假山,翻墙而入。

135 群鹿鸣山

    夕阳再次落入群山怀抱,一如之前千千万万次。

    有人站在山崖边,边吹着叶子,边抬头看云,云是红的。

    云怎么是红的?

    他去过星海,见过蓝的云,紫的云,甚至绿的云,云本就不该只有一片颜色。

    下方有声音传来:“庄主,客人们都到了。”

    ……

    神鹿庄主今天早早出现,一个个与宾客们相谈问候。说起他昨晚的承诺,沙通天仍是卖关子,引来一片片嘲笑。

    “二哥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入宴?”路逸锐站在门口,催促了数遍,但是回来的人都说,没有看见二公子。

    路天鹰不满说道:“罢了,不等他了。沙通天,开宴吧。”

    “下臣领命。”

    沙通天对于今日的晚宴更加上心,所准备的菜肴无一不是花样。每上一道,连在场的老饕客都面露讶色:“沙庄主动了神通了。”

    筷子连动,入口更是赞叹,好吃。

    更有趣的是,这道道美食的原料并没什么珍贵的,都是些小菜。

    “真有这么好吃?”路逸锐不信邪尝了口,一下子面红耳赤,“沙庄主,你这厨子都是哪里找来的?借我半个月如何。”

    沙通天道:“并不是什么大厨,这些是星海家常小菜,各位兴许没见过。沙某取巧。”

    “为了庄主您的心意,来。”

    “多谢。”

    与下面众人的赞赏不同,路天鹰却没什么胃口,连口汤都没喝。比起这些清淡饮食,他更喜欢昨晚的山珍海味。

    沙通天余光瞧见,众人吃得津津有味的那碗甜羹,领主桌上早就凉透,路恩伸手让人撤了。

    他心领神会,起身一拍手掌:“上最后一道菜。”

    路天鹰这才睁开假寐的眼睛,轻轻咳嗽了声。他空了一整晚的肚子,就是为了等这压轴的美味,其他一切,皆是微不足道。

    众宾客识趣地放下筷子。

    随着脚步声,一名戴着护嘴的侍从,双手藏身茫茫的云雾,捧着一只漆盘从廊后绕出。他的到来让大厅飞快安静下去,落在那漆盘上,一只三角鼎状的精美食具。

    这道菜没有选择分盘,而是单独献给领主。

    今夜,唯有一人配享用。

    沙通天从侍从手中接过,缓步向阶上行去,口中说道:“下臣,携群鹿鸣山,献于阁中帝子。”

    “你刚才说的,是这道菜的名字?”

    路天鹰看来,细细打量,仿佛已循其香得其味,“沙通天,你果然没有让本领主失望。美味,这世间绝顶的美味。”勃然坐起,双手也不能安放。

    “能得领主喜爱,小庄不胜荣幸。”

    沙通天伸手就要揭开小鼎盖,一旁路恩突然喝了声:“沙庄主,且慢。”

    “怎么,路总管怀疑这里头有什么猫腻?”沙通天手按住,并未急着打开,那表情如同刺客在暗暗擦拭毒刃。

    路天鹰呵斥一声:“路恩,你多疑了。让开。”

    “属下知错。”路恩悻悻说着,但临走前还是多看了一眼,看见这鼎中并无危机,这才放心。

    下方路逸锐好奇问道:“沙庄主,何为群鹿鸣山?你这道菜准备了这么久,难道是杀了你家那头鹿?”

    想起昨日那巨鹿身影,众宾客俱是一般惊骇,真如路逸锐所言,这沙通天为了讨好路天鹰可真是不惜血本。

    “残忍,简直太残忍了。”鹿肉的美味,引发无数唾沫。

    “三公子,鸡好吃的并非只有鸡肉,鸡蛋同样美味。”

    “这道菜果然与昨日那鹿有关?”

    沙通天一笑,鼎盖掀开的一瞬,一道惊人的光亮顿时充斥整个宴厅,宛如雨后千道虹桥淋漓飞架,整个峰海云江俱是变得澄澈无比。

    “啊,什么东西,怎么这般刺眼?”宾客们纷纷用袖子遮住眼睛,踉跄后退。

    同时一股沁人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把那烈酒纷纷都遮尽。许多人这几日爬山累得腰酸背痛,偏偏嗅了这几口,一下子神清气爽,变得无比舒畅。

    “这……这……”一片惊喜之情。

    只听那神鹿庄主,抓来一把水洒进鼎中,大声说道:“领主大人,诸位公子,这便是群鹿鸣山,也就是群鹿之华。”

    云烟散落的一瞬,一切变得无比,众人才看清了那鼎中的情形,精美的各色时蔬装扮,被雕琢成龙行凤游,足见做菜人的构思巧妙,可夺天工。

    而就在这些雕琢中,下面是一块块灵蕴着的“六角玉珠”,与冰块层层叠叠,宛如一座宝山,即便没有任何的修饰,那股灵气与秀美也足以令人瞠目。

    有人仔细数了数,冰块不计其数,玉珠一共有四块。这压轴菜的命门,就落在这里头。

    沙通天将鼎盖放下,恭敬后撤:“请领主大人品鉴。”

    “鹿珍,鹿珍……你这道菜是用鹿珍做的,还是活的。你们快看,这一颗颗像不像昨天那鹿在跳。”

    随着颤抖的声音,路天鹰的眼球火热起来,

    许多宾客情不自禁站起,伸着脖子想要看得更仔细。

    沙通天面色平静:“不错,这便是鹿珍。”

    路天鹰抓起筷子,就要去夹,最后却还是忍住口水,低低地叹了口气。

    “领主大人不吃,不合胃口?”

    “眼下还用不着。”

    沙通天轻咦了声:“下臣以为,该有人为领主大人试过菜了。”

    路逸锐插了句:“是我十弟的一只死猫,吃了庄主送来的东西,立刻就活了。眼下都还没找回来。”

    “原来如此。”沙通天惋惜道,“如此天物,竟然被一只猫吃去,浪费了。”

    万幸那十公子被路天鹰禁了足,此番没跟来,不然又得一番胡搅蛮缠。沙通天暗说侥幸:“领主大人青春盛年,这鹿珍自然是越晚用越好。”

    路天鹰眼底一点忧虑转瞬即逝,抬起头:“看来,这鹿珍就是沙庄主要与我白鹭城做的生意了。”

    路逸锐问道:“沙庄主,你只让我们见到了这鹿珍的神妙,还没告诉我们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臣以为昨日诸位已经明白。”

    “这鹿珍是那巨鹿身上来的?”众宾客默默联系,想到那巨鹿长角所拱立的那团明光,莫不成就是这鹿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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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袭者的大作。一边是追求肉身九锻的江湖,一边是养一气化长龙的星海。穿越到即将灭亡的白鹭城四子身上,无意中获得骷髅王本质,在江湖,星海两个世界之间反复横跳,攀登武道之极。他最后要去的地方,是颠覆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藏身所在,云之涯!为了那一天,他必须像骷髅王一样,无数次倒下无数次爬起。为了力量,还可以抵押什么,剩下全部的生命。再无其他路,唯有从此过。云之涯的不死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之涯的不死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之涯的不死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