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拉勾
钱海量的脸上忽然浮起一层黑气:“小子,已经有十年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了,不,从来没有一个一阶的小家伙敢在我面前这么狂,你真以为我们进不去?”
司北心下一惊,面上还是强撑着,倒是钱子厚先呵斥了一声:“海老鬼,你干什么!你敢在这开鬼身,信不信回去老太太把你这身皮的肥油都炼出来!”
钱海量嗓子眼里低吼一声,回身冲着墙壁一挥拳,明明和冰壁隔了足有十几米的距离,光洁的冰壁却像被一记重锤轰中,半面冰壁上都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痕。
司北眼角跳了跳,低头只是抽烟,还是钱子厚先沉不住气了:“你总得说你想要什么吧?”
正在这时,钱多多睁开了眼。
眸若晨星,瞳孔中倒映着金色的十字,匹练般的黑发纷纷扬扬,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说不出的肃穆与圣洁,身体里仿佛要发出金光。
不,是真的发出了金光。
金色的光芒透体而出,将体表的裘皮、外衣焚烧殆尽,只留下了贴身的亵衣,裸露的双臂上,层层的魔纹在放肆地生长,一直延伸到手腕。
那些魔纹透出神圣而强大的气息,象征着神圣、奉献、苦难,司北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匍匐拜倒,这番景象简直是圣女再世。
司北死死地咬紧牙关,坚持着没有跪拜下去,太扯了吧,同样是觉醒,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钱多多悬浮于空中,脚下的水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着,直到只剩下浅浅的一汪,双臂的魔纹镀上一层华彩的金,仿佛活物呼吸一般,由浅及深再由深入浅几个循环,渐渐地隐去了。
钱多多的眼神圣洁而空洞,轻抬右手,身后的巨树一阵颤动,树干上悄然裂开一个树洞。
那些炽红的脉络一齐涌动,喷出殷红的雾气,雾气消散,树洞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托盘,托盘上静静躺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
钱海量呼吸一紧,下意识就要迈步进入红圈,被身边的钱子厚一把拉住,才醒悟过来,讪讪地搓着手,脸上的焦灼已经无法掩饰。
钱多多的眼中的十字隐去,回复了清明,她显然没有搞清这是什么状况,惊呼一声就向着空水潭跌落。
司北却是反应最快的,足尖一点,人就冲了过去。
太快了,这就是基因强化过的身体吗?这就是异能的力量?
司北粗略估计自己的速度已经比前世博尔特还要快得多了,凌空接住了钱多多,却因还不适应乍得的力量,踩不住刹车,抱着钱多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哥哥……我们还活着?”钱多多在最初的茫然过后,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和她搂在一起的司北。
两个人在这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抱也抱过,背也背过,天天晚上更是搂着睡觉,虽说都是止乎礼,也早就没了男女之防。
钱多多欣喜地抱紧了司北,小嘴一嘟,眼泪就啪嗒啪嗒滴落,小脑袋在司北的怀里蹭啊蹭的。
司北抱着钱多多站起来,有些尴尬地和圈外的两人对视一眼,任钱多多挂在身上,无奈地摊了摊手。
钱子厚和钱海量的脸色黑黑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日子钱多多和司北具体经历了什么,但钱多多那声“哥哥”喊出来,他们就知道不好。
钱家的大小姐和一个荒野上的流民?
钱子厚使劲地摇了摇脑袋,头顶的几绺头发徒劳地扬了扬,像是要把眼前这尴尬地局面从脑海里赶走。
脾气火爆的钱海量反倒先平静下来,装模作样地和钱子厚讨论着:“小姐的觉醒是什么评级?”
“天道甲等,魂力312刻,魂力属性应该是神圣,具体天赋异能未知,数据库没有记录。”这个觉醒成绩在钱家近十年里也能拔得头筹了,只是回想起那个小子五百多刻的魂力,钱子厚总觉得缺点味道。
唉,一个无属性的人道,只能玩玩拳脚,有什么用呢?就算是……也不过是高级炮灰罢了……
“也是极好的了。”钱子厚没话找话,补充道:“小姐娇生惯养,这个圣树寂灭的仪式又是公认最难的,本来只盼着小姐能勉强通过,开启秘藏,现在有这般成绩也是意外之喜了。”
“喜吗?”钱海量撇撇嘴:“我看未必……”
钱子厚的声音不觉高了高:“神圣属性!强力天赋!觉醒魂力也挺……高,你还想怎么样!”
“高吗……”钱海量瞅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咂咂嘴。
钱多多觉醒之后,力气大了不少,越抱越紧,勒得司北快喘不过气来,司北拍拍钱多多的后背,钱多多终于放松下来。
“多多,我和你商量个事。”司北柔声道。
钱多多抹抹眼泪,认真地听着。
“我猜,我们在那片白色沙漠的经历是一场幻境,就是这个魂力觉醒的仪式了。”司北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你的家族应该是不仅想让你觉醒,而且通过你的觉醒拿到某种东西。”
司北隐蔽地指了指树洞中的小刀,继续说道:“复杂的道理我就不嗦了,总之为了我的安全,我需要借用一下那件东西,放心,我只是暂时保管,等我确认了自己的安全,就把东西还给你们家。”
钱多多毫不迟疑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哥哥有任何要求,多多都答应!”
司北笑了笑:“那就拉勾,我保证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
两人小指紧紧地勾在一起,小孩子的儿戏一般,单纯得让人甘愿去相信。
司北深深吐出一口气,计划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了,他也有点紧张,但是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司北一边觑着圈外两人,边回忆着刚才接住钱多多那一跃的短暂感觉,那是他唯一的异能使用经验。
就在钱子厚和钱海量的尬聊快要进行不下去的时候,司北动了。
松手,发力,拧身一捞,连小刀带托盘就落入了司北的手中!
第十七章 四季
“竖子敢尔!”钱海量在司北发力的时候就是一声暴吼,当即就要解开鬼身冲进圈内,却因为对进圈本能的畏惧,迟疑了一拍。
就是这一拍的耽搁,司北已把小刀连托盘一起收入了系统空间。
“我没有恶意!”司北两手向前做出一个停手的手势,“东西我会给你们!”
钱子厚拍了拍钱海量的肚皮,没办法,他个子矮,够不着肩膀,磨着牙盯着司北:
“小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交出东西,不然我们回去也是死,还不如拼着重伤在这里撕了你!况且,你能在里面躲一辈子?”
磅礴的黑气从钱海量身上涌出,钱海量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福娃一样的喜气早已不见,狰狞可怖。
钱海量蓄势待发,显然是一言不合就要拼命了。
“我只要安全!”司北语速极快,他真怕脾气暴躁的钱海量会冲进来,“只要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把东西交给你们!”
司北已经知道了自己拿到的什么东西,也知道,这玩意绝对是自己吃不下的!
【四季春】
品质:传奇
类别:构装
效果:传说中有一套四季刀,蕴藏着寂灭之主的传承和秘密,单单其中的每一个部件,也是足以引人疯狂的神兵利器。
具体效果因宿主位阶过低(需至少七阶),无法察看。
注:这不是你现在能玩的,送回去吧!
系统都劝他送回去,司北自然知道这东西自己是吃不下的,但这是他唯一的筹码,不得不搏一把!
看到对面两人脸色缓和了一点,司北趁热打铁:“而且我保证,如果你们杀了我,那东西就彻底找不到了。你们如果不信,大可试试。”
说罢,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只是脚步是坚决不肯往圈外挪的。
“不许伤害哥哥!”钱多多忽然窜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司北的前面,看着钱子厚和钱海量不善的眼神,钱多多的声音不自觉地又低了低:
“六叔、海叔,哥哥会把东西还你们的!求求你们了!”钱多多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抽了抽鼻子,“而且……而且我让哥哥拿的,有什么冲着我来好了!”
一只手搭在了钱多多肩上,温柔而坚定地把她推开,司北低头在钱多多耳边说道:“一切有我,我不需要女人为我挡枪。”
司北从容地拿烟,点上,咬着烟卷的嘴角噙着无所畏的笑意:“你们考虑好了吗?反正我是烂命……”
司北话未说完,就感觉冰窟中暗了下来。
冰壁晶莹剔透,冰窟中并不昏暗,但此时,像是有什么裹住了冰窟,冰窟内的光线迅速地被吞噬,只剩下圣树散发的微光。
一阵地动山摇,仿佛有一只巨手生生拔起了冰山,在四人骇然的目光中,冰窟外层的冰山像果壳一般被层层剥掉,冰壁龟裂,让人怀疑下一刻这里就会崩塌。
“这里要塌了,快走!”钱子厚大吼一声,随手揣了几件关键的设备,就要往外冲。
“先答应我!”司北咬了咬牙,转头冲着钱多多低声道,“你先跟他们出去!”
钱多多满脸泪痕,只是摇头,钱海量骂了一声:“真是个疯子,好!好!答应你!”
司北松下一口气,正待拉着钱多多冲出去,摇晃却停止了,冰窟内也重新有了光线。
眼前的景象让司北倒吸一口凉气。
一只近百米高的血色巨手把整个冰窟攥在手心,巨手似是完全由血浆凝聚而成,邪恶、污秽,翻滚着沸腾的血焰,凶焰滔天。
脚下,整片被剥掉的冰山碎块、横七竖八倒伏的尸体以及一群精赤着上身、戴着猪头面具的大汉。
猡营。
司北的心直往下沉,最容易谈判的永远是商人,最难谈判的肯定是亡命徒,猡营简直就是max版的亡命徒,司北没有任何信心能在猡营手里讨到好处。
“六子,海子,交出东西。我们相识一场,我不想生生捏爆你们。”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充满锈味,司北一下子就记起来了,是他!是那个他在车底听过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老者站在猡营队伍的最前面,分外扎眼,因为他既没有光膀子也没有戴面具。
笔挺的燕尾礼服,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明明面容是司北第一次见,冥冥之中司北却觉得自己认识这个老者!
“这个味道……”钱海量抽了抽鼻子,惊讶道,“是……福伯?!”
“呵呵,果然不愧是尸狗海老鬼,鼻子就是灵。这一点血灵的味道都被你闻出来了。”老者作势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右手在自己的脸上一抹,“或者这副样子和你们说话,你们比较容易接受?”
“福伯!”“钱大掌柜!”四人一齐惊呼。
底下操纵着血手的礼服老者变化的面容正是那个招募司北加入商队的钱守福!
那个在阵前被猡营的狙击手一枪打成血雾的钱守福!
司北的思路豁然贯通,到了现在,虽然还有一些细节不甚明了,但是整件事他已经基本捋顺。
司北推测钱家有意或无意地发现了这处寂灭之主留下的传承圣树,那个红圈应该是后来画上去的,外来者无法闯入或闯入有极大的危险,只有普通人和经过圣树洗礼仪式的异能者才能待在里面。
开启传承秘藏的具体条件是什么司北暂时不清楚,总之他不满足,钱多多满足。
钱家来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着让钱子厚和钱海量带领一路精锐做出势在必得的姿态,暗地里,护送钱多多的商队伪装成普通商队的样子,甚至为了逼真,商队里都没有真正的高手,只派了个年轻一代比较优秀的靳齐带队,甚至可能这种普通商队不止一支,完全是正常业务的样子。
这招虽然行险,但是只要消息封锁得好,钱多多应该是比较安全的,比闯过重重截杀前往圣树来得安全。
偏偏猡营就在第一时间,准确截住了钱多多所在的商队,这只能是有内鬼!
第十八章 钱破浪
除了钱家高层,商队中唯一可能知道相关情报的只有钱守福和靳齐,而按照正常策略,两个人都不会知道太具体的信息,需要用心去打探。
靳齐招募特殊的望手,显然是听到了只鳞片羽的消息,结合自己的推断做出的判断,所以靳齐应该是不知道具体情况的,可能只知道中途需要带着钱多多离队,护送钱多多去一个特殊的地方。
内鬼只可能是钱守福了!
招聘会时,钱守福自语那句“自作聪明”,既是说的靳齐自作聪明招募特殊望手,也是说的钱家自作聪明玩什么暗度陈仓吧。
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司北救了钱多多并护送钱多多到达圣树,因为商队在第一个休息点就被截杀,没有按照预定路线迂回一个大圈,导致司北和钱多多提前到达,两个人一起进入了觉醒仪式的范围。
司北拍了一下脑门,自己早该想到是钱守福的,只怪这老家伙演得太逼真,阵前被一枪打碎,谁能想到是一个死人出了问题?
怪只怪司北对异能的认识太少,还是凭着普通人的经验在看世界,当时如果是钱海量在当场,肯定能立即看出问题。
钱子厚站了出来,涩声道:“要是没猜错的话,是猡营的血将军吧,什么时候的事?”
血将军听懂了钱子厚的意思,钱守福是钱家的家生子,不可能突然背叛,那就是被血将军换掉了,血将军摸了摸下巴,回忆道:
“十二年?十三年?我都快记不得了,总之有些日子了。你别说,我其实在钱家待得挺开心的。我对你们也是有感情的,交出东西,我今天只要你们一条命,省得被我的血傀吃掉,想立坟连个尸骨都找不到。”
“呸!”钱海量啐了一口,“胡吹什么大气,比划比划才知道!”
说罢,钱海量就当先跃了出去,司北终于见识到了钱海量所谓的“鬼身”是什么玩意。
潮水般的黑气涌起十几丈高,又倒灌回钱海量的身体,钱海量已经非常肥壮的身躯再次膨大,直长到三四丈高,成了一个身高十几米的巨人。
堆积在一起的脂肪全部被撑开,竟似是只用钱海量的血肉吹成了这个气球般的巨人,隔着透明的肚皮,不仅能看到里面的内脏,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鬼影!
那些鬼影并不安分,左突右冲,不时在钱海量的肚皮上顶出一个个诡异的鬼脸,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司北也终于知道长相富态的钱海量为什么被叫做海老鬼了……
“天真。”血将军捋捋唇上的胡子,“我又不是刚升上五阶,你一个四阶,为什么觉得自己能跟我比划?”
话音未落,那只巨大的血手一翻把冰窟轻巧地抛出去,随即就向着钱海量轰然拍下!
钱海量目呲欲裂,怒喝一声,张大了嘴巴,无数鬼影欢呼着从他的口中冲出,掀起一片铺天盖地的黑潮!
【鬼恸千百八十鬼潮】!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鬼影的欢呼在靠近血焰的时候就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声凄厉的尖叫,而血手则以无可抵挡的威势直接拍下!
成吨的冰块被粉碎、拍起、四散飞溅,滚滚的雪尘经久不散。
血手再次抬起的时候,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深达十米的手印状大坑,钱海量已经回复了正常的身型,浑身淌血地躺在坑底,生死不知。
“差一阶就是天地之差,不自量力!”血将军惬意地拍拍手,看着刚刚落地的钱子厚,“六子,你就是个研究员,你总不会想和我动手吧?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呵呵,可笑名满北地的钱家,这么大的行动就派了你们这些货色出来?你们趾高气昂的三位议员呢?你们的钱家五虎呢?哈哈哈!”
钱子厚憋着气,头顶的几绺头发都气得乱颤,钱家看起来风光,地盘大,麻烦也多,最近更是乱得一匹,叛乱的,抗议的,合作多年的股东翻脸的,一点一点抽走了钱家的所有支柱力量。
他们这支队伍,钱海量是四阶顶尖,还有一个五阶的外姓供奉带着三百人的本家卫队守在外面,这样的力量不可谓不强大了,然而在血将军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
满地的残肢血渍,不用说,那个五阶和三百人的卫队是不可能幸免了,而血将军又是出了名的越战越强,他击杀了一个五阶,血傀吸收了五阶的血肉精华,今天就算来一个新晋的六阶也未必能从他手里讨到好。
“唉……”钱子厚叹了口气,就准备把司北交出去了,他不甘心,但是形势比人强。
“听说你找我?”忽然一个声音插入了战场。
声音响起的时候还很远,说到“我”字的时候,已经仿若耳边!
雪尘之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
一头蓬松的乱发,雪白的军装制服沾满经年的污渍,金色的麦穗肩章都变成暗黄色,随意地披在肩上,厚重的军靴鞋带胡乱地系着,靴帮上还粘着一些粉色的不知什么组织。
国字脸,三四十岁的年纪,眉毛也是乱糟糟,还有几根倔强的鼻毛伸出来,厚嘴唇,咬着一根粗大的雪茄,一张嘴就唾沫星子直喷:
“猡营现在出息了啊!随便出来一个小猪崽子,都敢喊着求你大爷来锤?”
血将军身后,包括疤丑在内的所有猡营战士都立刻进入最紧张的戒备状态,枪口一齐指向来人。
“呼”钱子厚一下放松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浪哥儿怎么过来了,古罗人的叛乱解决了?”
“嗯。”来人不在乎地点点头,“我就是手软,冲到古罗王宫,把他们那个什么王宰了就走了,要是雷叔肯定要把他们灭族,那可就慢了。”
血将军的脚步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带着点疑问问道:“钱破浪?”
这三个字他说得格外艰难,嗓子都快破音了,心底带着最后一点点希望,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
第十九章 求锤得锤
钱破浪,东大陆大联盟议员,钱家的三位议员之一,钱家新生代支柱人物,资深六阶异能者,放眼整个东大陆都是金字塔顶尖的人物,尤其是他今年才刚四十四岁,极有希望更进一步!
“你不认识我?”钱破浪一转身,刚刚还站在钱子厚面前和他聊天,转过身之后却一下站到了百米开外的血将军面前。
血将军骇然地连退几步,似乎拉开了这一点距离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你不认识我,你找我干嘛!啊?”钱破浪认真的样子有些搞笑,只是这时场上没有任何人能笑得出来,除了一个人。
“哈哈,四哥,你来了!”钱多多兴奋地对着钱破浪招招手。
“我妹找我,不嗦了。”钱破浪嬉笑着喷出一口烟雾。
抬腿,下劈!
【破浪千钧桨】!
一式最简单的劈挂,钱破浪使出来却让人觉得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明明他的动作慢得连白色的军裤裤线贴紧小腿,褶皱被慢慢拉平的过程都清晰可见,可血将军就是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腿!
这是能力已经影响到了时间,改变了两侧的时间流速!
血将军用尽全力,狠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痛让他精神一醒,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口中吐出一个晦涩的音节,血将军背后的血色巨手轰然崩解,其中的血液精粹又极快地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面血色小盾。
这面血色小盾可是萃取了整整一栋楼大小血浆中的精华,就是一枚导弹轰在上面也不过能激起几丝涟漪,这已经是无限逼近七阶的力量!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伴随着脚跟劈落,整个战场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置身于大海的惊涛骇浪之中。
脚跟如桨,搅动千钧之浪,说是千钧,然而这一劈的力量仿佛带动了滔天巨浪,蕴含的力量又何止千万钧!
血色小盾脆如薄纸,还未触及脚跟,就被裹挟的力量揉碎,散成飞溅的血雾,下一刻,脚跟就实实地劈在了血将军匆忙架起的双臂之上。
血将军被一脚劈飞几十米,撞上场外的冰山才停下,整座冰山都被轰塌,塌方的冰块埋住了血将军。
钱破浪,徐徐收腿,看也不看剩下的猡营战士,很没有风度地挖了挖鼻孔,搓了搓,弹飞:
“差一阶就是天地之差了?这句话还给你!还有以为块头大就是威力强?中看不中用!不自量力!”
司北紧紧地攥着拳头,从血将军出场,他就沦为了完全的看客,没有人在乎他的意见,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他有再多的心思和机巧,说到最后,还是要看拳头。
钱破浪扯过白色的军服袖子,随意地把手指在袖口蹭了蹭,踱着方步,悠然走回来。
抱起钱多多,转了两圈,畅快地大笑。
钱多多嫌弃地拍开钱破浪的脏手,钱家她这一代,上面有七个哥哥,只她一个掌上明珠,哥哥们都待她很好,最亲的就是眼前的四哥钱破浪了,因为只有他俩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她跟四哥也从不见外。
“呦!多多觉醒了,也是大姑娘了!”一脚处理掉血将军在钱破浪眼里只是小事,这半个月来他连番征战,极是疲惫,也就见到妹妹才感觉心情好了些。
钱子厚凑到钱破浪耳边嘀咕着,司北不去听也知道钱子厚在给钱破浪讲解事情的始末,因为钱破浪不时抬一下眼皮子,看向他的目光相当不善。
不是愤怒于司北勒索钱家的那种不善,是哥哥看到妹妹被撬走的那种不善,是自家种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不善。
“完事了,回吧。”钱破浪听完钱子厚的汇报,没有什么表示,随意地挥挥手示意收队,身子转了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夹着雪茄的右手点了点司北:
“哦,对了,那个谁,把东西交出来,现在。”
司北呼吸一窒,钱破浪没有威胁他,但是他知道,钱破浪是不容讨价还价的,只是这是自己唯一的凭仗,又不甘心就这么交出去。
钱多多刚待说话,钱破浪伸手挡住了她,对着司北多说了一句:“我保你的安全。”
走了几步,才又回头,思量了一下说道:“今天我不来,你死定了,本来应该算两清。可毕竟多多是我妹,做哥哥的得有点表示,给你一个机会吧,你不是喜欢搏命吗?给你搏命的机会。”
扭头对钱子厚吩咐道:“把他列入‘种子’计划,训练资源按照家族内部子弟的标准,具体的你和他说。”
钱子厚走回司北面前,伸出手,司北不再犹疑,爽快地拿出【四季春】交过去,钱子厚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司北,上面只有一个地址。
“想要机会,到这里找我。”
冰冷的凉水兜头浇下,司北舒服地打个哆嗦,随意地抹抹脸,扯过一块浴巾,大略地一裹,光着身子走出了浴室。
这半年来,他长高了不少,更为明显的变化是身材,以前瘦弱的少年已经完全长开,肌肉并不夸张,匀称、结实、潜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皮肤呈现出经常锻炼的漂亮古铜色,那些被强烈紫外线烤出的沉淀色素已经全部不见,身上受辐射影响的那些无法愈合的溃疮也全部结痂脱落,只留下遍布全身的疤痕。
走进卧室,从床头的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烟,点燃,团了团空掉的烟盒,随手抛进角落的纸篓,司北一屁股在床边坐下。
悠然吸了一口烟,掀开身后的毛毯,在那具白生生的娇躯上拍了一下,掀起一阵白浪:
“你叫什么来着?糖糖?还是甜甜?无所谓了,醒了就拿钱走人,我还要出门。”
司北从床头的皮夹里,抽出一张50块的钞票,甩在光洁的白背上,这里的物价就是这样,不同于聚居点里那些只有两三块钱的廉价发泄品,基地的女人都是没有经受辐射或只受过轻微辐射影响的高端货,不需要担心会染上末世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疾病。
女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从满地的衣物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穿戴利索,简单洗漱,走到门口时,对着司北挤挤眼睛:“小哥儿,下次给你打折哦。”
司北笑笑,从鼻腔中喷出一股烟,有点被呛到,笑着在床头的铁罐里熄了烟,抬抬手告别:“我人帅活好,下次你得给我钱。”
第二十章 喜欢的生活
司北喜欢基地的生活。
这里是一处训练基地,钱家是股东之一,司北在这里的所有训练、饮食、医疗开支都由钱家掏钱,还有不菲的外快,生活不再像聚居点里那样让人有朝不保夕的窒息感。
每天凌晨四点起来,跑上一圈20公里,再做做力量训练,是司北开始每天生活的方式。
往常他会在钱子厚的实验室待上一上午,中午小睡之后去训练场痛快地流汗,最后晚上去酒吧,找个合眼的妹子取暖。
司北在自己的小账本上记下一条【取暖费50元】,想了想又把整个小本点着,扔进纸篓,只在脑中记下了最后的余额,6345元。
这是一笔对于之前的他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现在的司北存下来却不算太过费劲。
除此之外,他还陆续采购了大量的净水、高能棒和其他压缩食品堆积在系统背包里。
最大的单笔开支则是购买了一支钱家实验室出品的【一阶基础体质基因药剂】,花掉了他整整3000块,这还是钱子厚给他打折的结果,黑市上这样品质优秀的基因药剂至少需要4000-4500块。
顺带一提,当初司北把奖励的启蒙药剂换成了力量和敏捷药剂,妥妥地被系统坑了一把,力量、敏捷、体质这些药剂价格都差不多,但是启蒙药剂上了黑市至少两万块!
穿好一身雪地迷彩的训练服,司北最后照了照镜子,蓄起的头发被他剃成“the quiff”的发型,这在他的前世是流行款,现在只能算复古款了。
镜子里的青年硬朗、凌厉,比以前的自己多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阴郁,司北满意地吹个口哨,收好钱夹,推门走出这个他生活了半年的小院。
钥匙挂在门栓上,司北自嘲地一笑,有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在末世里,几个月的安定的生活就让他情不自禁地留恋。
缓步向着街角的快餐店溜达,抬头,远处天空的浮空城越来越清晰了,倒锥形的结构,包裹着无数粗大的金属管道,底部的流管中持续喷射着蔚蓝色的火焰,蔚为壮观。
那里就是自己的目的地。
“种子”计划,与“冢隐”、“雌伏”同为大联盟派往浮于天空的“七城”的长期卧底计划,遴选对象为六到十八岁的青少年,通常会在地面经过三到五年的训练同时进行洗脑,司北是其中的特殊情况,只进行了半年训练,也没什么人来给他洗脑。
之所以要在这里待足半年,医疗时间是主要因素,地表的孩子长期经受紫外线和辐射。外表,皮肤有大量色素沉淀;体内,各种重金属沉积,内脏也有不少辐射病变,这些都需要在送上去之前解决。
司北的身体状况在同龄人之中已经算是好的了,他喝水尽量喝过滤过的二级水(微量辐射),在室外活动时,也尽量用斗篷包好自己,但是不可避免也会留下一些痕迹,就这些痕迹,足足用了半年才消解得七七八八。
“三明治,多酱,不要生菜。”
快餐店的小姑娘娴熟地为司北包好三明治,司北更喜欢油条豆腐脑,但在末世,能每天早上吃上一块夹着火腿的三明治已经是很多人眼里上等人的享受了。
司北叼着三明治先去拳台结算了他这个月的份子钱,转而走向钱子厚的实验室。
钱家作为扬森制药的控股股东,基因药剂的研发正是他们的强项,而作为扬森制药副总工程师的钱子厚,在基地有个实验室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基因药剂和魔纹制造是一条科技树的两个分叉,两者不仅在功能上互相支持、互相补充,在基础学科中也有很多的交叉,司北掌握了全套的魔纹制造技术,现在没有魔纹工作室给他练手,能在药剂实验室帮帮忙也挺有意思的。
惯例的杀菌、消毒、换上白大褂,司北熟门熟路地走向实验室自己负责的区域,门口的小助理没想到今天司北还会过来,匆忙地跑去餐区给他热牛奶。
司北在实验室是一个拥有助理的助手,他只负责材料处理部分,但司北强就强在他拥有他的【魔纹制造】技能附带了一整套的【魔纹材料学】,所有两种技术的共通材料,他都可以熟练地处理,药剂学的特殊材料,司北也可以借鉴一下魔纹材料的处理手法。
“南哥,怎么今天还跑过来了?”实验室有助手好奇地搭话。
“博士还没来?”司北问了一句,才随口应道,“总要把手头的活干完。”
“你还别说,这青螯铁叶虫也就你能处理了。”助手奉承道,“昨天博士宣布你今天就要离职,我正发愁怎么对付这个家伙呢。”
司北露出兴奋的神色,戴上手套,打开了面前的隔板。
隔板后方是一个铁笼,铁笼里一只狼狗大小的巨虫左突右撞,一对青色的螯肢,腹下伸出六枚锋利的铁叶,都昭示着这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
司北戴好胶皮手套,左手拿过一枚发光的小球,准确地抛进铁笼,发光小球吸引了巨虫的视线,巨虫狂躁的动作顿了顿,说时迟那时快,司北右手从容地取过采血器,精准地刺入巨虫的左螯之中。
手腕一压,顺着巨虫挣扎的力气一拧,左手的另一支采血器趁着巨虫翻动的刹那刺入巨虫的右螯。
巨虫吃痛,在铁笼中不断扑打,司北擎着两支采血器不断顺着巨虫的力道调整,几秒钟的时间就完成了抽血。
司北利落地抽回采血器:“好了,你们继续,我先处理螯尖血。”
旁边的其他助手接手了后续工作,司北把两支采血器里的螯尖血注入分离机,等待分离机把血液中的血浆分出来的时间,助理端上了热好的牛奶。
司北小口轻啜着温热的牛奶,格外地慢,这可能是短时间内最后一次有人给自己热牛奶了。不!总有一种自己未来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有牛奶喝的预感……
第二十一章 出发
分离完成,司北取出一小管血浆,倒入水浴加热皿中,打开加热炉,开始了眼花缭乱的操作,一支支试剂被极快地加入加热皿中,血浆由青红色经过数次变化最后成为了一小团果冻状的紫色胶体。
封入恒温保存盒中,司北满意地扯下手套。
一只青螯铁叶虫收购价格不过30-50元,这一小团螯尖血髓就价值500元以上,这就是材料处理的价值,从采血的手法到加热的火候到加入试剂的时机、搅拌的力道,都是有讲究的。
而这一切,往往只能依靠材料处理人员的手感和经验,如果用大型反应监控仪辅助,当然会使难度大大降低,但那会使成本高到无法承受的程度。
“嗯,杂质含量低于1%,凝固完美,髓质保留超过98%,品质达到优秀标准了。”司北有材料鉴定技能,加上系统的辅助,不用仪器也能准确判断处理好的材料品质了。
“何止是优秀,这样的材料让我都有点手痒了。”钱子厚干瘪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博士说笑了。”司北在水槽洗了洗手。
钱子厚的话他也就一听,青螯尖血髓这种材料能够用于多种一阶基因药剂的制作,还是力量药剂的主材之一,品质好的甚至能用作二阶药剂的辅材,不过作为扬森制药的副总工,四阶以下的药剂钱子厚已经很少自己动手了。
钱子厚搭话道:“指南,你今天怎么还过来了?都准备好了吗?”
“孤家寡人,没什么好准备的。”
对于钱子厚,司北还是挺感激的,不仅给了自己在实验室练手的机会,也有意无意地漏给了司北一些消息。
比如,钱海量活下来了,但是身负重伤,至今一直在一处秘地中养伤;比如,钱破浪现在不仅是普通议员了,还兼任了大联盟异族事务管理委员会的主席;再比如,钱多多回到钱家之后就被禁足了,到现在也没有解除。
“出来,聊聊。”钱子厚示意司北跟他出来。
两人离开实验区,来到吸烟室,钱子厚给司北发了一根烟,司北眼神一动,钱子厚会抽烟但是很少抽,这半年里司北也只见过四五次他抽烟。
司北擦燃火柴,递过去,钱子厚瞄了一眼司北,噙着香烟低头凑过去。
“呼”钱子厚呼出一口烟气,往柔软的沙发上一靠,司北借着余火给自己点上,甩甩手熄了火柴,抽着烟,把玩着手里焦黑的火柴梗。
两个人都没有先开口。
“真……不考虑留下吗?”钱子厚足足抽了半支烟,灰白色的长长烟灰中隐隐有松散的火星在暗自燃烧。
司北磕了嗑烟灰,把火柴梗扔进烟灰缸,没抬头:“博士,咱不是第一次提这事儿了,我还是那句话,不上去,我去哪里搞魔纹?”
钱子厚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还是没有吐出口,叹息一声,把烟灰连同剩下的半支烟一起摁灭在烟灰缸里,走到门口,拉开门,干枯的右手在把手上捏了捏,终于还是忍不住再劝一句:
“你觉醒的是无属性的人道,本来最好的路子就是成为一名研究人员,你在药剂学上的天赋又是如此罕见,为什么就是不想走这条路呢?我保你,脱离计划做一名研究员吧。”
烟已经抽到了最后一口,司北隔着呼出的烟雾,看着门口那个干瘦的背影:“博士,你是钱家本家出身,自然可以安心闭门做研究。我?凭什么?”
钱子厚径自往前走,吸烟室的玻璃门在身后无声地阖上。
司北在实验室忙到下午四点多,他今天过来并不纯粹为了工作收尾,他在实验室通过内部权限,以600元一份的价格收购了十份阴枯藤,并利用今天的时间完成了材料处理,得到了十份阴枯藤精粹,钱子厚提前打过招呼,实验室的仪器耗材免费用,算他最后的福利。
阴枯藤精粹是启蒙药剂的主材之一,市场价格大约在5000元一份,综合体积、升值空间、材料储量,这是司北最好的投资目标了。
一般人做材料处理是远远赚不到司北这么多的,实验室负责材料处理的助手能不赔本就算合格,能有的赚的都是经年的熟练工了。
一来是品质不同价格不同,二来是这个东西是有成功率的,新手做六七份材料才能得到一份堪用的成品也是经常的。
司北做了最后的整理,当初他完成【公平交易】任务得了两枚铜质抽奖硬币,5个技能点,加上【入行】任务剩下的2个技能点,这半年来在基地又完成了几个支线任务,累积一共入手了6个抽奖硬币,19个技能点。
6个抽奖硬币陆续用掉,司北抽到了两张背包空间扩充券(3格),把背包空间扩充到了10格;一盒火柴;3份兵粮丸,简直亏炸。
【用不完的火柴】
品级:优秀
类别:道具
说明:雪杉木的火柴带来最极致的享受,不过也仅仅是火柴而已,这玩意恐怕只有对吸烟者和荒野生存爱好者有意义。
效果:盒中一共有6根火柴,每半小时恢复1根,火柴一定能够擦燃,并且在燃烧殆尽之前不会熄灭。(当前数量:5/6)
技能点司北一直没急着用,熟练度最高的鹰眼现在也只有82%,还没到能用技能点的时候。
收拾妥当,司北换上一身便装,在暮色西沉的时候,坐上一辆破旧的越野车,离开了基地。
颠簸了两个多小时,越野车开进了基地附近的一处山坳,这里有一个小型发射基地,主要的生意是偷渡,司北就将从这里出发前往浮空城。
基地侧上方的浮空城叫白玉京,七座浮空城之一,而且司北听说是七城之中最大的一座。
所有的浮空城都沿着固定的轨迹循环,这几天是基地距离白玉京最近的日子,也是偷渡的好日子。
坐在单人飞行器里,司北有些局促地调整了一下身体,这玩意就是个微型火箭,简陋的做工让人非常怀疑它的可靠性,但事到如今,决没有缩了的道理。
隔着飞行器的玻璃罩,司北用手势回复了外面的发射员,做了最后的确认,按钮按下,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一道金红色的流焰投向阴云翻滚的天空。
打开任务栏,最上方是一项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播种。任务要求:在以下三个选项中选择其一:1.参加大联盟的‘种子’计划,到达白玉京;2.加入钱家,为钱家工作;3.逃亡,离开钱家。任务奖励:根据选择和实际完成情况下发。任务失败惩罚:无。”
司北放松了一点,脚下的一切都迅速模糊,湮没在浓重的夜色之中,自己无牵无挂,正应该搏一搏。
只是,心底莫名有些失落?
第二十二章 金碟
不远处,被浓浓夜色包裹的山顶上,生着一堆篝火,一位少女怀抱着瓷罐跪坐在篝火旁,每当有火箭升空,她都会匆匆抱着瓷罐站起来,充满希冀地眺望着。
“嗯,知道了。”篝火旁的阴影里还坐着一个男人,挂了电话,对少女说道,“就是这个了。”
少女的眼神亮了亮,即使知道那个人看不到,还是在黑夜里努力地招着手,招着招着,两行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淌下来。
“四哥,为什么?唔……为什么都到这里了,你不让我送送他?”少女抽泣着,怀里的瓷罐抱得更紧了。
“是,半年前我是答应你,只要你乖乖的,今天会带你来送他。”篝火旁的男人正是司北见过一次的钱破浪,抱着瓷罐的少女自然是钱多多了。
钱破浪拿起两根木柴扔进火堆:“你若是忘了这事,我倒会提醒你,带你去见他,可你看看你的样子!”
钱破浪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度:“为了这罐子汤,你跟厨娘学了三个月!手都被烫到好几次!你是钱家大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什么时候做过这等粗鄙的活计!”
钱多多只是抿紧了嘴唇,摇摇头,哭得却愈发厉害了。
钱破浪烦躁地又扔了几根木柴进去:“你叫他哥哥,你说当他是哥哥!你有八个哥!我还是你亲哥!特么十六年了,你给你哥倒过一杯水没!老太太都没喝过你煲的汤!你们不可能的,我怎么能让你见他?”
钱破浪硬了硬心肠:“这也算送过了,以后……以后不要再见了,你们也不会再见了。”
火箭消失在翻滚的阴云之中,钱多多坐回火堆旁,一言不发,仿佛钱破浪那些话,她一个字也没听到。
钱多多打开罐子,倒汤,乳白色的汤水浇在篝火上,蒸腾起大片水汽,隔着水汽,钱多多低垂着眼帘:
“柴添多了,熄了吧。”
飞行器钻入阴云,玻璃罩上隐约浮现出一个少女的倩影,司北揉了揉眉心,闭上了眼。
睁开眼,耳边传来隆隆的雷声,司北翻了个身子,却再睡不着。
这是一间狭小的舱房,不过四五个平方,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盥洗池,就占掉了所有的地方,床、书桌、盥洗池都固定在墙壁上,而且全都是木制的。
司北披着衣服坐起来,这些日子,他总是做噩梦,时而梦到那团胶态云里破碎的飞行器,就像封入琥珀的蚊虫;时而梦到血将军的血手捏碎了冰窟,自己融化在血水之中;时而梦到一位女子,眉眼说不出的熟悉,又说不上来到底是谁。
透过圆圆的舷窗,外面是黑暗的阴云,不时有银龙般的电光撕裂天空,头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司北知道,驶入了雷区,捕雷船上的人们又该忙起来了。
翻出抽屉里自己记下的日历,司北确定日期没有问题,他已经在天上海飘荡了整整两个月了,反锁上房门,在盥洗池里放满了一池清水。
一枚金色的圆盘被司北从系统背包中取出,放入池中,司北的双手捏着圆盘的两边,开始缓缓注入魂力。
水下的圆盘里渐渐透出柔和的金光,金光又渐渐分化,形成一个个米粒大小的金色小字,浮在水面之上。
看着这些小字,司北的思绪不由回到当初在圣树下觉醒之时,当他把托盘和小刀一起装入系统背包的时候,匆匆的一瞥,却他当时几乎惊叫出来!
成套的物品在系统背包中是只占一个格子的,比如【车底的香槟】和它配套的杯子,但小刀和托盘分别占据了一个背包格,而托盘的物品说明简直让他瞠目结舌!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金碟】
品质:传奇
类别:道具
说明:无上正等正觉
效果:这枚金碟中记载了寂灭之主的部分传承,只有在圣树下觉醒的异能者,通过特定的手段才能激活。
司北承认,如果没有系统的提示,自己也会错过这枚金碟,在这之后他的所有布置,都是为了自己有机会消化这枚金碟中的传承。
在基地中的日子里,司北经过持之不懈的努力,终于试出了,这枚金碟需要在每月9号,放在水中注入魂力才能激活,这已经是司北第六次吸收金碟的力量了。
激活之后浮现的金色小字约有三四千字,开头部分是寂灭之主的修行感悟:
“老夫纵横三百余载,所历甚多,异能者,盖分两类,顺势而窃天者;逆势而夺天者。无优劣之分。然老夫所求大超脱、大自在,无处可觅。得天之赋,必还于天。六十载苦思,得悟,非人道不足以超脱,非人道无法至自在。今将老夫六十载所思所得并老夫一生所学记于此,以待有缘人,但有谬误,盖彼之道涉未深故。”
这篇半文不白的开头,司北读过多遍,早已熟记于心,每次观看,依然觉得信息量之大,难以理解,可能就像寂灭之主所说的,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过肤浅。
其后的部分主要是寂灭之主的“六十载所思所得”,包括了他设计的魔纹及配方、搭配的基因药剂、身体的锻炼方式、魂力的应用等等方面,间或穿插一些秘闻或珍惜材料的消息,可惜的是这份传承只到六阶,也没看到寂灭之主“一生所学”的部分,其他的部分应该在其他传承秘藏之中。
就这也让司北足够欣喜了,寂灭之主在第二部分的开头就首先强调:
“此路甚艰!非人道,非觉醒五百刻以上,非承载力愈千,退矣!”
司北完美契合这条路线,怎么可能放手,司北甚至觉得是不是太过巧合了,自己的每一项素质都刚好过线?
关键在于,寂灭之主的秘藏不止一份,随着时间的推移,或早或晚,钱家总会知道金碟的事,那个时候司北交是不交?
而记下内容以后把金碟交给钱家也是行不通的,司北的魂力在金碟中回转一圈,流回本体的时候,金碟就会被消磨掉一点。
司北也不知道,金碟彻底被磨尽之后,会产生什么变化,只是有个问题是他到时候一定要面对的,金碟没了,司北拿什么给钱家?
这才是司北无论如何无法答应钱子厚,成为一名研究员,安然度过下半生的真正理由,司北和钱家未来必然是要翻脸的!
第二十三章 到达
想到钱家,司北的眼神有些复杂,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明明有很多迹象,自己偏偏全都漏过了。
“种子”计划中的种子们,依据年龄会接受三到五年的训练,年龄越大,训练时间越长,这段时间里,除了正常的训练,最重要的就是接受洗脑,不然大联盟如何保证卧底的忠诚?
司北只训练了半年,而且这半年里,没有任何人来给司北洗脑;训练方面,所有训练场的设施都对司北开放,但是并没有教官来教导司北;去色素、去辐射医疗更像是完成某些必须完成的程序,纯粹的表面工作。
身份信息和接头信息,据说为了防止泄密,都是临出发再下发的,然而当司北在单人飞行器里找不到相关资料的时候,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直到自己的单人飞行器没有按照预定轨道接驳白玉京的私港,而是一头扎进了一团胶态云中,司北才幡然醒悟,钱家根本没想过让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种子,他的“种子”计划是为他一个人量身定做的,为的是给某人一个表面的交待。
钱家不会让自己活着回去。
胶态云之于天空,仿佛沼泽之于地面,是不折不扣的死域,哪怕是异能者,无处借力的情况下,被闷死在胶态云中也是正常现象,尤其司北还是人道,也没有一个魔纹,根本没有什么异能。
司北用尽全身力气,把头伸出胶态云,而后凭借着系统背包中的储备艰难地撑了将近十天,才被一艘路过的捕雷船救起,而后又随着捕雷船飘荡了两个月,终于即将返港。
水面上的金字逐渐黯淡消失,司北收好金碟,舷窗外,漫天的阴云忽然被抛在身后,一座白金两色的浮空城出现在眼前!
倒锥形的底部被金属色的管道包裹,截面之上的部分矗立着林立的白色楼宇,那些高耸入云的楼宇,竟有半截浮于云端之上!
各式的飞行器,像是勤劳的工蜂,匆忙急切而又秩序井然地在穿梭在城市的各处,几座独立的浮岛环绕着城市,上面的建筑有的雕梁画栋、精美异常,有的规模宏大、气势森然,甚至有那林深竹幽、野趣昂然的,风格各异。
城市的最中心处,最显眼的建筑是一座高高的白塔,白塔又高又细,整体呈沙漏型,仿佛中间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上下对称的两部分。
“小北,准备靠港了,收拾一下吧。”几声敲门声后,门外传来船长庞大叔的声音。
司北没有再用“指南”这个代号,也没说本名,只推说自己失忆了,隐约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小北”,船上的人也都这么称呼他。
从窄窄的舱底挤出来,上了甲板,捕雷船长六十余米,宽近二十米,也不算小船了,木制的甲板上湿漉漉的,微风挟着细雨,让人精神一清。
离得近了,已经能看到一座牌坊似的高高大门,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各型塔吊,好不繁忙。
那大门的门楣上镌刻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天门”,其后是一条又宽又长的街道,直通向城市的中心。
“别看了,那是天门和天街,直通镜塔的。”庞大叔给司北发了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说道:“九重天门,一座高似一座,就这第一重天门也得帝国实职伯爵才能用的,不是咱们这种苦哈哈该想的事,下城才是咱们的归宿。”
随着庞大叔一指,捕雷船船头灵巧地一扎,驶进了另一条航道,向着被包裹在管道和线路之中的下城驶去。
天空之城不是幸存者的乐土,阶级比曾经的旧世界还要鲜明,居住人口超过两千万的下城是最底层的部分,最辛苦、最危险、最低贱的工作都是下城人民在完成,所得的却是最少的,连阳光也只有管道的间隙施舍进来的少许,这是比聚居点还要阴暗的地方。
一旦顺着升降梯,升到地表,来到城市的上城部分,生活就骤然好了许多,虽然高楼大厦遮挡了不少阳光,日子总比下城那些苦命人能好上一点,每日里蝼蚁般进出一幢幢大厦,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小窝,拉开一罐啤酒,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疲惫地睡着,虽然不知道明天,今天总还过得去。
云端之上又是另一番光景,这里的人们享受着比末日前更奢靡的生活,一切的享受应有尽有,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只延伸到脚下的云朵。
光明与堂皇渐渐成为浮于头顶的虚幻,捕雷船在管道线路的缝隙中前进,最终停在了一处晦暗的空港之中。
船员们忙碌着从船舱中搬出一枚枚圆柱形的雷池,捕雷船顾名思义,主要工作就是捕捉雷电,通过捕雷网引导雷电进入舱底的稳压倒流装置,再充入雷池之中。
这些雷池会被送到下城中央的源动机,分流进入千家万户,是整座城市的能源源头。
“不用紧张。”庞大叔拍了拍司北的肩膀:“整个下城不知有多少黑户,这些接雷港的活计最为辛苦,大量黑户在这里工作,查得并不严的。”
司北点点头:“我去帮忙了。”
船上的人都挺喜欢司北,干活勤快,话少,明知道失忆这种借口极其扯淡,也没有人拆穿,只是要帮忙就力有未逮了。
“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播种】,任务奖励:技能【小型地面机械专精(专家级)】,一阶抽奖硬币2枚,技能点3点,任意一阶魔纹完整材料一份。”
“宿主触发主线任务:一张证难倒英雄汉。任务要求:取得浮空城白玉京的合法身份。任务奖励:1000点自由技能熟练度,铜质抽奖硬币2枚。任务失败惩罚:随机消去两项技能。”
【小型地面机械专精(专家级)】
品质:稀有
类别:基础技能
效果:使你具备驾驶、维修、改装小型地面机械的能力,专家级的该技能使你在这些方面的能力足以媲美浸淫此道数十年的专家,小型地面机械指质量在5吨以内的、只具有地面行驶能力的机械。
司北帮忙完成了卸货,回头向着船上招招手,身影消失在下城潮湿的雾气中。
第二十四章 无我相
下城的一间民宅中,司北微闭着双眼,回忆着金碟上的内容,传承中列出的一阶魔纹共有十二种,其中三种是寂灭之主认为必须具备的,其他九种,寂灭之主建议从中选择一到三种,司北现在就在考虑自己人生的第一个魔纹究竟选择哪个。
从经济的角度来说,要选择材料稀有不容易搞到的,可这十二种魔纹的主材就没有几种是司北听过的,无法判断;从实用的角度来说,司北迫切需要提升自己的实力,需要选择见效快的,可传承中的魔纹配方大多没有注解,司北根本不了解效果。
“就这个吧。”司北决定在三种必备中随便选一个好了,反正这三种早晚都要搞的,民宅是他撬锁进来的,白天房主应该是做工去了,但随时可能有人回来,司北耽搁不起。
没有实验室,也总不能在大街上制造魔纹吧。
提交了魔纹选择,立刻背包中就刷出了一整套的材料,司北把房间里唯一一张缺角的木桌擦干净,有些自嘲地笑笑,没有导师,没有工作间,贫民窟的餐桌上就要诞生自己人生的第一份魔纹了。
有些期待呢。
最后盘点了一遍材料和“设备”,在脑子里再过了一遍配方上的流程,司北摒除一切杂念,开始动手。
一旦开始动手,司北的世界里就再没有其他的存在,取出主材【灯烬幽影】,这是一团仿佛没有实质的玩意,司北也说不上它像什么,一会儿像是一簇灯火,一会儿像是一片阴影,一会儿又成了无色无形,看起来就比司北之前接触过的材料高大上许多。
把【灯烬幽影】谨慎地靠上燃气炉的火苗,幽影很快有了变化,它开始凝固,形态逐渐稳定下来,颜色也渐渐由透明向着漆黑转化,在转化进行到第七次,刚好转化成浅灰色的时候,司北把幽影从炉火上移开,靠着余温,幽影最终定型在深灰色。
司北满意地点点头,没有恒温炉,火焰的温度不好掌握,能做到这个程度司北已经满足了,接下去,司北的动作快了许多,半固态的幽影只能存在不到5分钟,无法完成墨水制备这份材料就要报废。
溶解,过滤,蒸馏,过程中还要精确地加入各种辅材,司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如果不是司北用的设备都是炒锅、铁碗、豁角的水杯这些东西,那简直称得上是赏心悦目了,这份熟练不仅来源于系统所赋予的技能,更来自司北半年多持之以恒的练习。
“呼”随着最后一种辅材【碧鲸喷涎】的加入,司北得到了杯子底的一层银白色液体。
司北活动一下手腕,魔纹的制作到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半,魔纹墨水看样子是调配成功了,下面就剩下最关键的步骤了,绘制。
司北现在自然是没钱也没渠道去搞魔纹笔的,所幸这份墨水没有高温、腐蚀之类的棘手特性,司北自制了一根羽毛笔也勉强够用。
羽毛笔里做了一个微型墨囊,微微一吸,杯中的液体仿佛是一个整体,整股被吸进了羽毛笔之中。
这份魔纹的载体用的是【鳞浆草】草浆压制的纸,表面有些粗糙,这无疑增大了司北的难度。
司北面对草纸思虑许久,下笔之时却是无比坚定。
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旭惊电。
无论多么复杂的魔纹,绘制之时只能一笔,笔墨的粗细、深浅、魂力输出的多寡,从起笔时就不再有时间去思考,不成魔纹便成废纸!
魂力包裹着墨水,肆意地在纸上勾画,司北竟是前所未有地畅快,在这荒唐的末世里,这是他书写下的第一笔属于自己的印记!
当最后一滴墨水在草纸上蘸出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画,司北不用系统辅助也知道,自己的第一次魔纹制作,成功了。
【无我相】
位阶:1阶
类别:魔纹
装载部位:面部
承载力需求:6
说明:须菩提,实无有法,名为菩萨。是故佛说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须菩提,若菩萨作是言,我当庄严佛土,是不名菩萨。
效果1:可以自由变化为现实见过的同性人物,面部调整幅度不得超过30%,身形调整幅度不得超过10%,持续时间30分钟,可随时解除,每日可使用3次。
效果2:可以变化为自己想象的同性人物,面部调整幅度不得超过20%,身形调整幅度不得超过5%,持续时间30分钟,可随时解除,每日可使用1次。
效果3:本魔纹所赋予的变化效果不会被高2阶以内的异能看穿。
效果4:可以化身为影,穿透影子可穿过的障碍或躲避一定程度的物理攻击,持续时间30秒,使用次数上限3/3,每小时恢复1次使用次数。
有系统就是方便,系统给出了魔纹效果的准确描述,不需要司北再去一点点摸索魔纹的性能。
司北捧着面前有点粗糙的草纸,这东西的准确定义应该是“魔纹插件”,和使用金碟的方法差不多,输入魂力,魂力回流的同时,魔纹就会在自己身上生长。
还有一种方式,不使用载体,直接在身体上绘制魔纹,这种方法比较冷门,宣称自己能直绘魔纹的大多数是骗财骗色的骗子而已。
缓缓输入魂力,银白色的魔纹沿着司北的鬓角爬满了他的额头,最后独独留下眉心一个眼型的空白,随着插件上的墨迹完全消失,司北面上的魔纹浑然一体,发出银白色的亮光,复又黯淡下去,彻底隐没,再不可见。
下城,c区,第九街。
巷子里简陋的酒吧,连个招牌也没有,只在门口挂着一块画了酒杯的木牌。
酒吧的木门被推开,迟迟没有关上,涌进了几分夜晚的潮气,有那刚刚入夜已经喝大的酒客,喝骂着抬眼望去。
粗麻的罩衫,半掩着结实的胸口,年轻的眉眼上挂着浅浅的盐霜,厚实的胶底鞋,布满口袋的工装裤,一副最常见的船员打扮。
来人正是变化过容貌的司北。司北带上门,不去瞧那些只有在把自己灌醉以后声音才敢大些的孬货,径直走向吧台。
“有热牛奶吗?”司北问道。
第二十五章 我真是想喝热牛奶
酒客中爆出一阵哄笑,酒保也揶揄地看着司北,他懒得搭理这个年轻人,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马上就会被扔出去,没必要浪费口水。
一个胳膊比司北大腿还要粗的大汉一掌拍在司北的肩上:“嘿!小伙子,想吃奶还是回家找你妈去,不过我看你细皮嫩肉的……嗷……”
司北拗断了大汉的两根手指,牵着大汉的手指就像牵着一条狗,在酒吧里转了半圈,酒客们纷纷聒噪起来,却没有人敢再出头。
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一个年轻人喝得趴在桌上,年轻人穿着黑色的皮裤,上身只穿一件白色的紧身运动背心,酒吧里的喧闹似乎惊醒了他,年轻人推开面前满满当当的酒瓶,吊着眼瞥了一眼牵着大汉的司北,摸索了一阵,发现桌上的酒瓶全都空空如也,烦闷地揉揉乱糟糟的头发,跌跌撞撞地出了酒吧。
“可以了。”酒吧通向二楼的楼梯阴影里,响起一个声音:“上来吧。”
司北松了手,理了理衣襟,抬步向着二楼走去,楼梯口的保镖带着敌意瞪了他一眼,还是让开了楼梯,身后那个大汉无助地捧着自己断掉的两根手指在地上哀嚎。
二楼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足有上百个平方,还是个套间,厚厚的遮光帘把夜幕挡在房间之外,却赋予了更深沉的黑暗。
办公桌旁立着一盏落地灯,转椅中的人,背对着司北,扬了扬手:“坐,喝点什么?”
司北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坐下,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有热牛奶吗?”
“哈哈,这是哪家被惯坏的少爷?”转椅转过来,椅子里坐着一位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熨帖的西装,只是非常没有坐相,瘫坐在转椅中,把西装都压得皱皱巴巴的。
西装青年似笑非笑:“我的场子里没有那种东西,这里有来买醉的,有来卖命的,就是没有不知所谓来消遣大爷的!”
西装青年说到最后,脸上的那一点点笑意已经全然不见,阴沉着脸盯住司北。
司北生生忍下了要脱口而出的“我真是想喝热牛奶”,正了正身子,决定直说:“我想买个身份。”
钱家为他准备的身份连同飞行器一起毁在胶态云里,再说司北也不敢用钱家准备的身份了,不管是要做卧底还是在白玉京开始新生活,身份问题都是司北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
白玉京的日常生活中已经取消了纸币,取而代之的是电子货币,信用点。信用点的购买力和地表的“元”倒是差不多,难就难在信用点是和身份证绑定的,换句话说,在白玉京,没有身份证就没有钱。
至于下城的超过千万的黑户,绝大多数都是从事的最底层的苦力活,只为了活下去,哪有什么积蓄,真有需要,高能棒、子弹这类物资也算黑户之间的硬通货了。
来之前,司北已经打听过了,这家酒吧的老板黑林,就是做的偷渡、人口的买卖,也是下城c区最大的假证贩子。
“哦?”黑林恢复了笑意,翘起腿说道:“你要哪种?假证?身份顶替?量身订做的身份?我先问一句,你拿什么付钱?”
司北被问得有点懵:“什么区别?多少钱?”
谈生意的时候,黑林的耐心是相当好的,耐心地解释道:“假证呢,纯粹就是假的,应付警部的阿sir巡查用的,方便你接一些报酬好一点的工作,只要100信用点;身份顶替呢,就是我们提供一个真实的身份,起码在警部的档案里是真实的,你顶替这个身份,根据相似程度、年龄等,价格在1000-3000信用点。”
“至于量身订做,就是名字、照片、履历都完全符合你的要求的身份,可以这么说,这个身份就是你,价格嘛,至少两万。”
司北快速地考虑着,这个价格真的超出了他的预计,他不是没有等价物,背包里的十支阴枯藤精粹,拿出三四支就足够了。
但是他不能贸然拿出大量的精加工材料,那只会惹来这些极道人员的觊觎,想了想,司北放弃了一步到位的打算,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那枚钱多多给的镯子递了过去:“身份顶替,要十八岁以下的。”
听到司北不准备订做身份,黑林有点兴味索然,接过烟嘴随意地看看:“不够,你要的身份3000信用点,这镯子倒是有点年头,可是连500也不值。你要是有个什么一技之长赶紧说出来,或许给我打工个十年二十年的也够还债。”
一技之长?司北揉了揉手腕,黑林似乎知道司北想说什么,摇摇食指:“身手不值钱,也就比最下等的苦力强点,加上利息,你一辈子也还不完……”
黑林说着说着,眼睛一亮,盯着司北的右手:“你这个戒指还行,值两个钱,这样吧,戒指、手镯、再加十年工,给你一个身份。”
司北怔了怔,拒绝道:“十年不行,我不能接受打工。戒指也不能卖给你,当给你还行,镯子也是只当不卖的,我一年内拿3000信用点来赎。”
黑林往躺椅上一靠:“那我太亏了,好,不用你打工,戒指加手镯。”
“只当不卖。”司北很坚决。
黑林点上香烟,喷出一口烟雾,眼珠转了转:“好,当!一年内,4000,逾期死当。三天后来取。”
司北没再言语,收了东西,离开了酒吧。
酒吧的街角,一个穿着白背心的年轻人,放下喝得干干净净的酸辣汤,舒服地打个饱嗝,望着司北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三天里,司北像是回到了八个月前的日子,甚至还不如,睡在桥洞、隧道、房檐里的缝隙或者随便什么背风的地方,去码头接短工,换取两根高能棒和些许的二级水。
三天之后的晚上,司北再次变化容貌回到黑林的酒吧。
还是二楼的办公室,屋里却多了一个人。
多出来的人,躺坐在沙发里,手里攥着的酒杯还剩半杯残酒,面前的酒瓶早已空了,看到司北进来,忽然来了精神,一下坐了起来。
虽然他穿着便装,坐没坐相,司北却敏锐地从他身上觉察到一份精悍气质,不由戒备起来。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第二十六章 身份败露?
黑林再开了一瓶酒,给沙发上的客人添满,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客人端着酒,点了点司北:“就他?”
黑林点点头,满面笑容地应了一声:“就是他,怎么样?现在十八岁以下的优质货色可很少了,您看,没什么辐射病,也没有色素沉积,啧啧,我这两年都没见过这么合适的货色了。”
司北心里不妙地感觉越来越强烈,黑林转过身,面对司北,笑容收敛了许多:“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警……”
客人摆摆手,打断了黑林:“介绍个屁,你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黑林虚虚地掌了自己一嘴,点头哈腰地赔笑道:“怪我,怪我,您别见怪,二爷那边还靠您多美言几句。”说着拿出一个小盒给客人看了一眼,看客人满意地点点头,合上盖子,塞进客人的手中。
“小子。”黑林站直了身体,脸上已经是没了半点笑意:“我给你介绍个新生意,跟着这位大哥去吧。”
司北心里警铃大作,面上还是一副淳朴懵懂的模样:“什么新生意?我不打工,我只要我的身份。”
“哈哈,你还要什么身份!”黑林哈哈大笑,只是那笑容说不出的狰狞:“你个地表渣滓的卧底,要身份有何用?”
身份败露了?
司北心下一惊,转念否定了这个判断,不可能!自己现在的样貌是变化而来,没有任何人见过!钱家就算卖了自己,这些人拿到的也应该是他的本来面目,何况黑林三天前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刚才的语气又表明黑林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买卖,司北的眼神渐渐被怒火占据,心底的判断越来越肯定
杀良冒功!
黑林显然不认为司北有抵抗的能力,得意洋洋地说道:“劝你不要无谓地反抗,我这里东西都很贵的,打坏哪一样都不是你的贱命赔得起的!大哥要是心情好了,你在里面蹲个二三十年也就出来了;要是你运气好,能赶上皇帝陛下大赦,兴许还能提前,不要在这里枉送了性命!”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司北忽然抬起右手,晃了晃中指上的戒指:“你认识这枚戒指?”
黑林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和着你根本不知道那戒指是什么?也对,你要知道,怎么可能答应4000信用点就把它当掉,今儿就该我发这笔横财了!”
“砰!”客人已经没了耐心,一下把酒杯拍在茶几上,两肩一抖,甩下了外罩的夹克,露出里面穿着的t恤和两臂鼓胀的腱子肉。
纵步,跨过茶几,在沙发上一踩,客人就像一头猛虎直扑向司北,猛恶的拳头借着跃起的气势轰向司北的脑袋!
一直一副淳朴少年模样的司北,猛地抬头盯住了客人,冷冷的眸子没有半点温度,司北舔舔上唇,嘴角竟勾出了一丝笑容。
客人的气势微微一窒,捕杀过十数名凶徒的他,竟然在心底生出了一丝惧意,仿佛面前的不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郎,而是那啖肉饮血的恶鬼!
只看动作,司北就把客人的根底猜了个七七八八,一阶的异能者,应该用药剂强化过力量,异能未知,起码不在手上,因为双臂没有魔纹亮起,不过也都无所谓了,这样的家伙,司北在基地的拳台上不知搏杀过多少。
留了三分心神防备客人的异能,司北脚跟一跺,身子就直直撞向客人,直到客人的指骨都快要贴上他的鼻梁,才猛地一侧头,闪过一拳的同时,探手成爪直扼咽喉。
这个纯粹用反应速度欺负人的打法,玩得就是命悬一线,反应若是慢了毫厘,就是被人锤爆脑浆的下场,至于现在
咔嚓!
司北单手发力拧断了客人的脖子,他可没有那些反派的臭毛病,杀人之前总得嗦两句,或者不见识一下对方的大招就觉得像是出去漂最后却没社出来一样。
在司北看来,有话,等把人杀了可以慢慢聊。
异能者并不因为身具异能而不再具有要害,相比于异能者惊人的破坏力,异能者的身体还是太过孱弱。
除非有防御性的异能,不然哪怕是用过体质和耐力药剂,低阶异能者也是非常容易杀死的,就像司北手里提着的这位……
黑林的冷笑还挂在脸上,哪想到平日里和自己吹得厉害的探员,竟然一个照面就被对面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少年捏死。
黑林也是一阶的异能者,最普通的那种,起码黑林知道,那个脖子被折断的探员哪怕平时有吹嘘的成分,实力也绝对在自己之上!
黑林毫不犹豫,掉头就冲向办公桌后的密室,并顺手拧动了桌上伪装成镇纸的警报。
司北不慌不忙,在他有了戒备之后就仔细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动手之前早已打算好步骤。
木门非常厚重,不用担心会被撞碎,司北用力把门边的实木柜子抵到木门上,再把被客人踩倒的沙发扶起来推过去,才转身看着刚刚跑进密室的黑林。
黑林按动机关,儿臂粗的铁栏轰然落下,隔绝了密室和办公室,黑林定了定心神,说是在威吓司北,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我劝你赶快跑!我是看走眼了,你也是异能者吧?强化过力量和敏捷?没用的,这间办公室是以前我老大用的,这铁栏,二阶也未必能破开!一会儿警卫进来了,你想跑都跑不了!”
门口已经响起了撞门声,司北悠哉悠哉地取了一个新杯子,从瓶里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了半杯。
“呼,有点上头,好多年没有喝过真正的酒了,没想到末世里还真有这浪费粮食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为了一口吃的卖掉自己的命?”
一口灌了半杯,司北也有点上劲,隔着铁栏小口地抿着杯中的烈酒,语气温柔,态度和煦,换一个场景简直像是老友在把酒言欢。
“你知道你杀了谁吗?那是警部的探员!”黑林已经完全被恐惧支配,歇斯底里地叫道,他那曾经救过他多次的预感告诉他,面前的铁栏挡不住这个疯子一样的年轻人!
第二十七章 身世
黑林终于崩溃,隔着铁栏跪倒,哭求道:“不要杀我!我给你钱!我有钱!”
“可是我没有身份啊!”司北遗憾地咂咂嘴。
黑林点头如捣蒜:“我给你办!最好的!量身订做!”
“有点晚了呢……”
身后的撞门声一声急过一声,抵住的柜子和沙发已经开始缓缓移位,司北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把杯子扔进背包。
黑林眨了眨眼,面前那个吓得他破胆的年轻人忽然不见了,黑林只觉得隐约一个影子掠过自己的身边。
“你在找我吗?”颈后的呼吸带着一点温热,却让黑林如坠冰窟。
忽地,黑林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叫道:“戒指!戒指!你不是想知道你的戒指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只要……”
黑林的话没有说完,没有头的人是无法继续说话的。
司北利落地用戒指中的丝线切下了黑林的头颅,透明的丝线急速回缩,甩下那滴罪恶的鲜血。
“其实,我这个人没什么好奇心,我只是想给你竖个中指来着。”
司北随便搜了搜黑林身上值钱的东西,再次化身为影,顺着窗幔的缝隙融入了夜色。
厚重的木门终于被撞开,蜂拥而入的警卫们面对着房内的两具尸体,不知所措。
东大陆,贪狼域,万宝城。
这里是钱家的大本营,借着旧世界的城市遗迹改造而成,经营数十年,居民近百万,虽然也潜藏着种种混乱和罪恶,但气象和那些破烂的聚居点是决然不同的。
惊涛阁,这是钱家支柱,大联盟议员钱破浪的私宅。
这是整个万宝城,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之一,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兵却对一名径直闯入的少女视若无睹,少女手里攥着几页纸,瞳仁中金色的十字仿佛要喷出火来,带着一阵风直冲向内宅。
钱多多一直冲到内宅书房的门口,门口的两个守卫不能再当没看见,一边在心里骂着沿路的守卫,一边硬着头皮伸手拦住了钱多多:
“大小姐,您能等我进去通报一下吗?”
“要是我说不能呢?”钱多多俏脸带霜,平日里她是不会难为这些下人的,但今天,她一秒钟都不想多等了。
“大小姐有什么急事?说给老奴听也是一样的,议员不在呢。”门忽然开了,惊涛阁的大管事钱守禄笼着袖子和气地从里面挡住了门口。
钱多多隔着钱守禄张望了两眼,愤愤地说道:“四哥在书房有用龙涎香的习惯,当我不知道吗?他明明就在!”
几个钱家本家的侍从护卫狼狈地追来,钱多多直接开了异能一路冲过来,他们不过是普通好手,竟然追之不上,迟了许久才追过来。
钱守禄没接钱多多的话,侧过身子盯着狼狈的侍从们,寒声道:“谁报给大小姐的?”
只一句话,侍从们就吓得肝胆俱裂,扑通跪了一地,一个个只是低着头,却不敢回话。
“左右不过是你们这群人。”钱守禄轻描淡写地说道,“全杀了就是。”
一群侍从下意识地都看向他们中间的一个,那个被注视的侍从吓得面如土色,匍匐到地,不住地磕头,口中悲泣道:
“求管事大人饶命!求管事大人饶命!小的不过是看小姐思虑过甚,帮小姐打听了点消息,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侍从磕得是真下了力气,不几下,额头就见了血,脑袋发昏,跪都跪不稳了。
“哼,事关议员的大事,也有你拍马卖好的份!你这份钻营却是用错了地方!你自裁吧,钱家会照顾好你的家人的。”钱守禄对侍从的哀求无动于衷,冷声说道。
钱多多恼了,一横胳膊拦在那侍从身前:“是我让他打听消息的!你要杀要剐冲我来好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钱家如此多冷血无情之辈!”
“老奴该死。”钱守禄一揖到地,直起身说出的话却并不客气,“人都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可能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可不代表他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既然今天大小姐你问到了这,老奴就斗胆答了你。”
“你手里捏着的是那个叫司北的少年的报告吧?不错,他的种子计划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如果没有意外,他现在应该已经淹死在胶态云里了。”
钱多多听到这里,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她今天带着报告闯过来,说是兴师问罪,其实求证的成分更多一些,她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现在代替钱破浪处理庶务的大管事钱守禄亲口破灭了她的最后一丝希望。
看着钱多多魂不守舍的样子,钱守禄露出几分不忍的神色,他本是本家的内院管事,跟着钱破浪分出来的,钱多多这些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真如亲骨肉一般。
钱守禄叹口气,声音柔软了一点:“小姐,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好吗?”
“不,我现在就要听,为什么!”钱多多声泪俱下,指着钱守禄,“你们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的吗?流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你们让我恶心!”
钱守禄垂下了眼睑,思量许久,又是一声叹息:“大小姐你要听,老奴便说于你听好了。议员跟你说过,不赞成你们俩在一起,理由是门不当户不对,这只是安慰你的托词。”
“我钱家在贪狼域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了,从来也没有靠着家族女子去政治联姻的例子,你是钱家的掌上明珠,你若真的爱上一个流民,愿意为了和他在一起去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你就和他在一起好了!”
钱多多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
“因为那小子不是个普通的流民!”钱守禄的声音高了几分,“你以为议员看不出你的心思?那小子受训的半年里,议员早派人去查过他的底了,我只说几桩你能知道的,那小子五岁父亲失踪,八岁丧母,可你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的母亲是天衍王朝的长公主,当今天烈王的亲妹妹!”
钱多多的脑子里轰的一下。
第二十八章 黑户
身为钱家的大小姐,钱多多对大陆的局势了解远比普通人要多得多。
东大陆分三域,贪狼、破军、七杀,贪狼最北,七杀踞南,破军在中。不同于贪狼域的四分五裂,公司和大家族各自割据的局面,破军域是统一的,这个全大陆唯一的统一政权就是天衍王朝,统一带来的就是军事、经济的高速发展,天衍王朝境内像是万宝城这般的大城足有数十座,人口占据了整个东大陆的七成!
而大联盟也一向被认为是天衍王朝的自留地,钱家拥有三个议席,已经能在贪狼域割据一方,天衍王朝可是拥有整整三十五个议席!这还不算历任议长也十有七八是出身天衍王朝,天衍王朝的体量就是十个钱家绑在一起也比之不及。
和天衍王朝的长公主这样的身份比起来,钱多多钱家大小姐的身份也不算什么了,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无声无息地病死在北地的一个聚居点里?想一想,钱多多就觉得不寒而栗。
既然开了头,钱守禄索性就把话说开了:“他的父亲也不是一般人,逃亡之前,他的父亲官拜天衍王朝三等子爵、赤厣军五营统领,在天衍王朝少壮派的领军人物。是的,逃亡,他们夫妻是逃亡到的北地,在北地隐居起来,这其中的牵扯,我们钱家沾上半分,便是粉身碎骨!你说,你们能在一起吗?”
“你只怨你哥没有成全你,你却未想,因为你,你哥牵扯进了何等惊天的麻烦!你还要问为什么吗?”
钱守禄最后施了一礼:“老奴逾矩了,大小姐但有不满,责罚老奴便是。”
钱多多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只是不住地低声念叨着:“可这些和哥哥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是他……”
钱守禄转回书房,关紧了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楼上。
楼上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有袅袅的烟气飘散,钱破浪闭着眼枯坐在黑暗中,听到脚步声也不睁眼:“过了。”
钱守禄躬身一礼:“老奴逾矩了,可这是为了钱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况且,决断在修改计划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大小姐这一关总要过的,您就是太过宠溺她了……”
钱破浪深深地锁着眉头,仿佛整个钱家的重担都压在肩上,摆摆手说道:“不用多说了,那个小畜生的人什么时候到。”
钱守禄回道:“明天傍晚。”
钱破浪睁开了眼,眼神中满是压抑的愤怒:“呸,这狗日的世道!”
“小宾,肥皂给我用一下。”
司北眯着眼,凑在水龙头底下洗头,冲着楼道里吼了一嗓子,一会儿,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蹦蹦跳跳地冲进来,递过一块肥皂。
司北胡乱地把肥皂涂在头上,冲掉沫子,扯过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头,变戏法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一根高能棒,和肥皂一起递回去,少年待要推辞,司北一瞪眼:
“给你你就拿着,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只吃那么一点东西怎么行!”
说是这么说,可司北看着手中的高能棒也不由叹息,这东西哪能提供身体发育需要的营养?
不过眼前的少年倒是真精神,剃着短短的寸头,常年的体力劳动锻炼出结实的肌肉,一张带着点稚气的小脸,是前世那种流行的流量小生类型,要是在前世不知要迷倒多少无知少女,现在却经年跟着父亲在工地上劳作。
阿宾接过肥皂和高能棒,直接撕开开吃,边吃着,边从屁股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通缉令。
这些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人们,娱乐是十分匮乏的,电子阅读器买不起,纸质的书籍现在都是奢侈品,警署时常发下来的通缉令就是他们的故事书。
通缉令上有照片、有简要的事迹,在下城的少年们看来,有图有故事,已经是极好的娱乐了,至于造成的影响是多抓了几个通缉犯还是让更多的少年向往那种生活走上极道,谁在乎呢?
“诶,小北哥,你看这人长得和你有点像唉,这个大哥好酷哦,杀了一个探员,还有一个酒吧老板,抢了好多钱,我要是能碰上他就好了。”阿宾咬着高能棒,看着通缉令的眼神充满向往,最新的一张通缉令,最后的一位正是变化过面容的司北。
司北擦干头发,把毛巾搭在脖颈上,弹了阿宾一个脑崩:“想什么呢!你还想抓通缉犯呐?这些人都是杀人如麻的悍匪,你要真遇上了,还是躲得远远的才好。”
阿宾反驳道:“不是啊,我是想拜大哥啊,小北哥,你看他也就和你差不多的岁数,黑白两道都在找他,可他卷了大笔的钱不知在哪逍遥快活,多威风啊!”
司北把洗漱的东西收拾进脸盆,趿拉着拖鞋往房间走去,边走边唠叨:“你呀,少看些乱七八糟的,有空的时候多学点本事,将来也好过我和你爸这样卖苦力。逍遥快活?说不定你这位大哥也跟我们一样缩在哪个棺材房里,威风个屁哦!”
阿宾嘟了嘟嘴,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也没再反驳,这个小北哥他只认识了二十多天,却是他最服气的人,身上有股子让他向往的气质,就像……就像通缉令上的那位大哥一样!
阿宾再瞧了瞧通缉令,仔细地折好收起来。
司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也叫棺材房,一间只有3平米,一张床,没了,东西都挂在四壁,就这还不是下城中最差的,最差的房间是笼房和厕所房。
之前司北还纳闷,下城就那么大点地方,怎么挤进去两千万人口的?曾经他制作【无我相】魔纹的房子,他以为是贫民窟的破房子,没想到在下城那已经是成功人士的标准了。
司北杀掉黑林已经是二十多天前的事了,要是在前世杀警自然是了不得的惊天大案,在这末世之中却只是一朵朵小小的浪花,说是黑白两道追杀他,其实言过其实。
第二十九章 粉色针剂
黑林的大佬黑骨这阵子自顾不暇,就算黑林是他的侄子,他也得先保住自己的位子才有余力为侄子报仇;c区警署的探长关锦倒是非常愤怒,不过他的愤怒也只持续到有人把大富贵场子里的头牌送给他做了外宅,现在更多地是借着这事在敲打黑骨。
报仇?c区几百万人,让我关二爷怎么查啊!
所以司北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通缉压力,可谨慎使然,他既没有出掉从黑林那里搜刮到东西,也没有贸然再从其他渠道获得身份,他像千百万偷渡到下城的普通人一样,找了一个工头,以苦力的身份在下城安顿下来。
下城的黑户们大多都是这样,跟着一个工头,每日里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计,挣得几根高能棒和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咳咳。”
房的墙壁只是一张薄板,哪有什么隔音,司北又听到隔壁阿宾爸的咳嗽声了,黑户们的工作都是正常人不愿意干的,比如清运垃圾,尤其是实验室的垃圾,鬼知道那些废弃物里都有什么要人命的玩意,逐项分拣又成本太高,这些工作都包给黑户了。
阿宾爸咳嗽有一阵子了,也不知是哪次出工染的病,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大概率就只能在这棺材房里等死罢了。
司北披了衣服,走到隔壁,敲敲门,薄薄的推拉门被拉开,阿宾眼圈有点红。
“叔,你这样不行,我这还存了几根高能棒,不行再找大飞借点钱,总得去看看医生。”
“咳咳,不碍事,浪费那个钱做啥!”阿宾爸不住地咳嗽着,却连连摆手:“我前几天遇上了一个好心人哩,他是个医生,给我看了看,说是不碍事,还给了我三支药。哦,今天又该打针了。”
阿宾爸艰难地撑起身,从挂在墙上的外套口袋中摸索出一支针剂,针管中是半管浅粉色的液体,司北莫名地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叔,能给我看看不?”
“你能看出个啥。”阿宾爸说着还是把针剂递给了司北。
【未知的药剂】
品质:优秀
类别:道具
说明:这是一支效果不明的药剂,我劝你还是不要注射。
效果:???
系统的鉴定不是万能的,只有系统提供的物品、司北使用的物品或者包含在司北知识范围的物品才能鉴定出来,如果司北自己注射了这支针剂,肯定能看到具体效果,现在就只有一串?了。
“宿主触发支线任务:粉色针剂。任务要求:1.查清事件背后的真相(奖励铜质抽奖硬币2枚,技能点6点);2.击杀幕后的主使者(奖励自由技能熟练度3000点)3.挽救阿宾爸的生命(奖励银质抽奖硬币2枚)。任务失败惩罚:无。”
如果看到那一串?还不确定,系统的任务提示则明明白白地告诉司北,这其中有鬼!
“这药有三支?你都用了两支了,也没见好,还是不要用了吧,这两天我看到大飞跟他说说,借点钱,还是去诊所看看。”司北知道直说药有问题,自己又没证据,阿宾爸未必会听进去,只能先缓一缓,想着明天就去借钱,去诊所看看阿宾爸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二天,一上工,司北就去找了大飞,大飞是他们的工头,极道的外围小弟,负责领着他们三四十个黑户开工。
虽说是外围小弟,但大飞穿着花衬衫,叼着烟卷坐等分钱的模样,不知被多少黑户的孩子羡慕,司北找大飞预支一部分薪水,大飞倒是爽快,答应借出20信用点的诊疗费。
司北只跟了大飞二十多天,大飞却挺欣赏司北的,司北干活利索,话虽不多为人处世却通透,在工地上很招人喜欢。
最重要的是,司北经常能从垃圾堆里捡出些值点钱的东西,比那些只会扒拉纸板瓶子的黑户们强多了,司北来的这些天,大飞多赚了不少。
和大飞说好,司北才戴上手套,返回工地干活,拾荒,这是他的老本行了,在荒野里干了八年,没什么不适应的,只是自己现在毕竟不同了,这只是权宜之计,司北的打算是等完全吸收了金碟,风声也过了,把黑林的东西卖掉,再筹划身份的问题。
脑子里想着事情,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司北有了任务,比平时多留了一份心,一边干活,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还真有了发现。
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的男人,一上午的功夫,在工地周围出现了好几次,黑户们干活,他就在一边观察,休息的时候,他有时会凑过来,跟黑户们搭话,等到再开工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如此反复。
临近中午的最后一次休息时,司北找搭过话的黑户打听了一下,说法大同小异,都说那是一位医生,免费帮他们看病,其中有个黑户也被送了三支那种粉色的针剂,司北嘱咐了一句不要随便用药,跟大飞打声招呼说自己先回去了,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跟了一中午,医生模样的男人就在各个工地之间转悠,不时送出针剂。
下午司北要上工,没再跟着医生,等到晚上下工了,又找不到他了。
司北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房,刚准备换衣服去洗漱,阿宾推开了司北的房门:
“小北哥,晚上过来吃饭呗,我爸准备了涮锅。”
“好嘞。”司北应了一声,“我洗个澡就过去。”
“小北哥,我说你就是讲究,每天回来都洗澡,我啊,累都累死了,哪有功夫去洗澡。”阿宾挺愿意跟司北亲近,他觉得司北和他们都不一样,有种和他们不同的气质。
司北只是笑笑,揉揉阿宾的头发,他有自己的坚持,没必要跟别人解释,要是阿宾知道他每天凌晨四点就要起来出去锻炼又该怎么想呢?
洗个凉水澡,回到房间,阿宾父子已经准备好了涮锅,顿顿吃高能棒是不行的,总得吃点正常饮食,不过在黑户里,吃上一顿涮锅也是难得的**了。
第三十章 没有如果
菜是阿宾爸起早去市场捡回的烂菜,把坏掉的部分切掉,剩下的还凑合能吃的部分就是涮锅的主要食材了,再配上一点用高能棒换得的速冻食品,就是一顿完美的涮锅了。
在楼道里就能闻到香味,司北也不禁有些馋了,阿宾爸手艺很好,普通的食材在他手里能做得有滋有味,司北运动量大,这阵子肚子里天天空落落地难受。
“呦,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突然改善伙食?”司北盘腿而坐,三个人把狭小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的。
“嗨,哪有什么特别的,小北啊,你对阿宾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我这把老骨头是不行了,以后阿宾还得靠你多帮衬。来吃菜,吃菜。”阿宾爸岁数并不大,也就不到四十的样子,脸上的皱纹却深得要刻穿脸颊,手上密布着伤疤和老茧,话说回来,在下城挣命的人,又有哪个不是这样的呢?
阿宾爸涮了一片冻肉,夹到司北的碗里,司北看得分明,桌上唯一的荤食就是一块约莫有二两的冻肉,一共也就能切五六片的样子,司北抬起筷子把肉夹给阿宾,自己夹了一片涮菜吃起来。
三个人吃着涮锅,随意地聊着,大多数时候都是司北在和阿宾爸聊天,阿宾只是低着头扒饭,暖暖的水汽蒸腾起来,这日子都似乎没那么难过了。
聊着聊着,司北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定定地看着阿宾爸,阿宾爸被司北看得有些心虚,躲闪着司北的目光,支吾道:“小北,吃菜啊,怎么了?”
怎么了?聊了半晚上,阿宾爸竟然都没再咳嗽!只是那脸色也绝不像病愈的人,灰败得吓人。
“你注射了第三支针剂?”司北放下筷子,单刀直入。
“我……我……是……我注射了。”阿宾爸见躲不过,重重地点了点头。
司北正待说话,阿宾爸却止住了他:“今天那位医生又给我看了,问我为什么没有继续注射,我告诉他,注射了两针都没有效果,医生和我说,注射了第三针病就好了,再耽搁两天,前两针也白打了,我就真的没救了。”
“小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那针不是好东西!”阿宾爸有些激动起来,“可不然呢?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就是去诊所看了,也没钱治好,平白成了一个拖累,阿宾这么小,拖不起的。”
阿宾爸慈爱地摸摸阿宾的头,阿宾眼眶红了:“爸!”
阿宾爸也没有让阿宾说下去,这些话就像现在不说,再没机会说了似的:“打了这三针,我起码不咳了,也能干活了,明天……谁管明天怎么样呢?哪天干不动了,找个街边一倒,也省得再受苦遭罪了,只是苦了阿宾这孩子……”
司北紧紧地攥着拳头,末世之中千千万万的人就是如此苟活着,地表信奉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高高在上的浮空城也绝不是什么安居乐业的桃花源。
司北知道要救阿宾爸会很难,没曾想一时不慎,事情就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
如果昨天司北干脆地没收最后一支粉色针剂,如果今天司北能干脆地与那个医生模样的男人对质……
司北摇摇头,松开了拳头,他的人生里没有如果,他也不会后悔,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昨天司北已经劝过,他不会代替任何人去决定自己的人生,这是阿宾爸自己的选择,今天没有粉色针剂,明天还会有蓝色针剂、红色针剂,身体上拯救一个人容易,思想上改变一个人是千难万难,阿宾爸是已经对生活没了希望才会做出如此选择。
司北没了食欲,起身按了按阿宾爸的肩膀:“真要有那一天,我会照顾好阿宾的。”
忍了一晚上的阿宾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这个苦中作乐、没心没肺的少年终于开始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
第二天上工,司北的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看到那个医生再次出现,干脆跟大飞请了一天假,专门跟着医生。
【无我相】堪称跟踪盯梢的神技,无论是易容还是化影都大大增加了司北的容错率,保证了司北这个跟踪新手能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没有跟丢。
在下城的工地之间,司北几乎要跑断腿,幸运的是这个医生没有开车,不然司北是真的跟不上了。
一直跟到晚上,医生忽然上了一辆车,离开了c区,司北只得扒上一辆小货车跟着,换了几次车,连跑带扒的,司北终于跟着医生到达了d区的一座房子。
以司北在下城生活了近一个月的眼光来看,这也算下城难得的“豪宅”了,独门独院,两层小楼,司北默默地记下门牌,没有贸然地闯进去。
回到房,累得不行的司北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被子一裹就蒙头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上工,司北再次请假,大飞已经有了几分不悦的神色,他看好司北是基于司北能帮他多赚钱,他又不是基佬!
司北顾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换个工头就是。
回到昨晚跟踪的宅子,司北谨慎地观察着,这白天一看,就看出这个宅子的不同来。
大白天的,整个宅子门窗紧闭,主人不在家,这也正常,可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就绝不是正常人干出来的事了。
门口的垃圾桶,空的;书报箱,里面一层灰;院子里丛生着杂草,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
司北早上是看到医生去了工地的,但是他无法确定屋子里有没有其他人。
没办法,只能冒险进去看看了!
司北借着道边的树,攀上二楼,根据房屋结构,选了一间像是洗手间的房间,化影而入。
房间就像浸在墨水里,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鹰眼】赋予了司北微弱的夜视能力,能隐约看到一点轮廓。
司北没敢拉开窗帘,摸索着向着门口走去。
司北背后隔间的门无声无息地推开了一条小缝,黑暗中,隐隐有两点红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