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听
“......齿轮在转动。”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在空荡昏暗的世界之中回响着。那声音显然属于一个男人,一个嗓音低沉浑厚的男人。
淡绿色与暗灰色的雾气在世界之中的每一个角落里盘旋扭转着,视线所及之处,没有地面,也没有天空,只有那凝厚且沉重的雾气。
“吾等之王,您观测到的是什么?”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死板,单调,毫无起伏。
“我什么都没有观测到。”
雾气之中传来了一阵之声,在一段良久的沉默之后,第一个声音才终于缓缓开口:“但那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无法观察,并不代表没有,也不代表结束。”
第二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用他那死板的语气道:“我见过他。”
第一个声音毫不意外:“我知道,你怎么看。”
单调的声音微微顿了顿,才开口道:“很有意思,不像是我们。”
第一个声音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笑意,那种笑意听上去很奇怪:“既然你觉得很有意思,那就是真的很有意思了。”
单调声音的主人轻轻地咦了一声:“吾等之王,这不是您平日里说话的语气。”
“因为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雾气在转瞬间扭曲了一刹那,像是人类在露出笑容时造成的牵扯:“他在回避我们,也在忌惮我们。他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属于我们之中的一员,但他却始终不敢来见我们。你见到他的那天,他对你说过什么吗?”
单调的声音难得地出现了一丝不满:“没有。”
“那也无可厚非,我们也不能和生者交谈。”
雾气之中隐约出现了一座王座的影子,但王座之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低沉的声音自王座之上响起:“他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有意思,也更加聪明。”
“像您。”
单调的声音接口道。
雾气又轻轻地扭曲了一瞬,低沉男声淡淡地道:“你见过他,他像我吗?”
“完全不像。”
单调声音的话语似乎有些矛盾,但他的语气却又那么的自然:“他畏惧我们,热爱着那边,这与我们的本质就互相冲突。”
“这并不冲突,因为我们也应该像他一样,热爱着【那边】。”低沉男声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像是一潭万年不变的死水,“我们彼此之间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存在,离开那边的人会来到我们这里,而离开我们这里的人会去往那一方这不是冲突,而是日和月之间的存在一般。”
“而且那也不是畏惧。”
低沉男声微微顿了顿,低声道:“而是排斥。”
单调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讨厌不是害怕,是这个道理吗?”
“那很容易被混为一谈。”
低沉男声缓缓地道。
单调声音继续道:“但您依然无法观测到他的未来,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重新回到我们这里。”
“观测没有意义,至少对于他而言是如此。你太迷信自己的眼睛了,很多东西不止要去看,还要去听、去想、去品尝、去感受。”
单调声音的语调里带上了一丝疑惑:“听?”
“你听不见吗?”
低沉男声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是他第一次发出笑声,或许也是千百年来的第一次发出笑声。
“听,命运在敲门。”
Part.1 其之一 熟悉性与陌生性
人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什么?
从睡梦之中醒来时,为什么一定会睁开眼睛?
本能?
习惯?
还是未知的力量在作祟?
梅林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睁开了眼睛。
这个世界一片黑暗,那种浓烈深邃的黑暗让梅林只觉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在那片黑暗之中,隐约有着血红色的能量在流动着,就像是黑暗之中所生出的血管,又像是一条条猩红的触手在不可视之地猖狂地扭动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向前伸出了手。
在他伸出手的一刹那,他的心里忽然多了一种安定感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但至少,他的身体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一向对自己有一种自负一般的自信,既然自己能动、能思考,那么一切的困难都有解决的方法。
尤瑟夫并不打算放自己和齐格飞离开,这一点多少让梅林感到有些绝望。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站在尤瑟夫的位置上,或许自己也绝对不会让这么两个家伙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的尤瑟夫对他们并没有敌意,但自己两人却打算阻止他的行动,单凭这一点,尤瑟夫就有足够的理由消灭掉自己两人。
只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在他眼里,不论是自己还是齐格飞,都能够在未来的那场战斗之中起到巨大的作用虽然梅林自己都不知道,在与古神种的战斗之中,自己这么一个小魔导师能够做到什么。齐格飞倒也罢了,以他的天赋,几年之后很有可能会成为大骑士;但自己却不同,梅林不认为自己所擅长的那些东西对于古神种能够起到效果。
只要能够成为人类的助力,他就不会抹杀掉自己。
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尤瑟夫堪称圣人,冷血并且铁血的圣人。
而自己和齐格飞,就是那种忘恩负义逞性妄为的小人。
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合理显然是最无趣的事情,梅林也不喜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更何况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便回到了眼前的状况之上,眼前这一片黑暗与猩红交错的世界之中。
他记得尤瑟夫最后抬起的手指,以及他指尖之上跃动的猩红光芒,和他最后念出的那四个字即刻之楔,那是梅林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的世界级魔法,但那魔法并没有摧毁掉自己,更没有展现出什么足以令天地变色的威力。甚至梅林都不知道这个魔法到底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因为他发现自己的魔力依然在体内正常地流动着。
但恐惧这种情绪,往往源于未知。
强大的魔法不可怕,可怕的是当对方施展了魔法后,你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潜意识里,梅林觉得自己的状态或许极其不妙,自己陷入了一种无比危险的境地之中,然而自己却依然毫不知情。
所以他伸出了一只手,想要在黑暗中摸索到些什么,用来确定自己的方位。
他伸手的动作只是一种试探,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够触碰到什么东西。他已经想好了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那就是蹲下身子触碰地面,趴在地面上行动虽然不太雅观,但往往足够安全。
只是他的计划并没有实施成功,因为刺眼的亮光顿时映入了他的眼帘,让他忍不住再一次闭上了眼。在他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将自己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既然视觉暂时无法提供帮助,那么听觉、嗅觉、知觉、触觉、直觉就应该发挥它们全部的力量。
指尖传来的是丝绸的触感,背后也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一股凉意瞬间传遍了梅林的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不是心里透出的凉意,而是切切实实的凉意,代表寒冷的凉意。
清脆的鸟鸣自窗外响了起来,让梅林忍不住有些疑惑地轻轻睁开了眼睛。
镀金的窗户外,一只翠鸟正站在窗边歪着头看着自己。
翠鸟并不大,那和绿豆差不多大小的碧绿眼珠正好奇地盯着梅林,似乎在好奇这个窗户里的家伙为什么有种非常亲近的气息,就像是精灵族身上的自然气息一般。而窗户里的银发精灵则愣愣地看着窗外的翠鸟,仿佛翠鸟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此刻终于见着了面。
窗外的阳光很好,洒在屋内的鲜红色地毯之上以及梅林身上的天鹅绒被子之上,像是几只金色的小妖精在屋内休憩。而在那样的阳光之中,梅林像个傻子一样看着翠鸟,又缓缓地低头看着身上刚刚被自己掀起来了的被子,然后轻轻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挪到了自己的脸庞边。
啪!
过了许久,一声脆响伴随着精灵的动作一同响了起来,两者组合在一起,组成了他在自己的脸上留下的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那动作实在是太大了些,吓得翠鸟连忙振翅飞离了窗户。
“这不可能......”
脸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只是梅林此刻显然不打算处理脸上自己留下的那个巴掌印。他几乎是以全速冲到了窗户边,然后用全身的力量猛然推开了窗户,那力量之大,几乎将那两扇镀了一层金的窗户摔得粉碎。
花园,一年四季之中永远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
身穿各色铠甲的骑士三三两两地从花园之中路过,其中那个嘴唇上生了些许金色短髯、身着一套华丽且复杂的覆盖式金色铠甲、英俊得犹如太阳一般的骑士看见了自己,向自己行了个骑士礼算是打了个招呼。
远处的训练场上,一个满头白发的严肃中年骑士双手背在背后,冷厉的目光正死死地落在他眼前的另一名骑士身上那名骑士生着一头黑色微卷的短发,那代表着他具备着古帝国时期贵族的血统。他下颌的胡须修剪得非常精致,与他英俊而忧郁的面容相得益彰。比起骑士,似乎这个男子更像一位贵族,一位生性风流的贵族。
嘭!
梅林迅速关上了窗户,然后坐在了床边他没有再仔细看这间房屋里的一切,因为这里他很熟悉,熟悉到他已经没有必要再仔细观察了。
这里是三王子城堡,本来应该被兰马洛克付之一炬了的三王子城堡。
已经毁灭了的三王子城堡。
那一切他都是如此熟悉,除了花园里的花卉有些变化以外,城堡里的布局几乎毫无变化。甚至自己现在所在的这间房间,都是不久之前自己身为乌瑟纳尔幕僚时所居住的那间房间!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转过了身,看向了那扇房门。
他现在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太多难以理解难以解释的事情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判断现目前的局势了。但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坐在这里继续思考,而是走出这扇房门,来到城堡之中,彻底地调查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迅速地穿上了扔在一旁的银白色大袍,袍子上有股淡淡的酒味,象征着昨夜这件大袍的主人或许喝了不少的酒;斜倚在房间墙壁上的繁荣之貌也迅速地被他握在了手中,繁荣之貌上那淡淡的生命气息依然和过去一样,那显然是最能证明眼前这一切并非虚假的证据,因为生命的力量绝不是普通的幻术能够模拟出来的东西。
房门的把手也没有什么问题,此刻小心谨慎的梅林在握住房门把手的一刹那便凝聚起了魔力,提防着尤瑟夫随时随地可能会来袭的袭击。只是他再一次失算了,因为房门并没有任何的问题,那被雕刻成了巨龙龙头形状的把手被梅林轻而易举地扭转开了来,于是房间之外的景象也迅速地映入了梅林的目光之中
房间的对面,是另一座房间。
而另一座房间的房门,此刻也被人打开了来。
一个极其高大魁梧的人影从房间里探出了头来,他的目光极其冷冽,似乎正在提防着一切可能从黑暗之中袭来的攻击,那神色和刚才的梅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当他的目光和梅林接触的那一瞬间,一切的警惕与紧张都变成了错愕,还有几分抑制不住的不可置信。
“......看你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应该是我这边的了。”
梅林有些复杂地看着从门内探出头来的高大男人,他的脸上也同样蓄起了胡须,和他那灰金色的头发同样颜色的胡须。他本来的短发也彻底地变了个模样,因为现在的他居然已经留起了长发,并且那头发并不比梅林的断上多少,只是因为男人实在是太过高大,导致他那灰金色的长发只是垂到了胸口,并没有显得太过杂乱无章。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不明白。”
“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弄明白。”梅林摊开了手,看着男人的模样有些想笑,“但是我有几个大概的猜测,你想听一听吗?”
男人皱了皱眉:“你说。”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首先,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会喝醉吗?”
“喝醉?”
男人更加错愕:“我们哪有时间喝酒,德雷克他们对王城展开的”
“行了,我确定你是和我认识的那个齐格飞了。”
梅林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虽然那笑容显得有些苦涩:“小齐格,我刚才看见了兰斯洛特,还看见了高文。”
长发蓄须的齐格飞有些烦躁地看了看自己垂到胸前的灰金色长发,皱眉道:“然后呢?”
“然后,我还看见了艾克特。”
梅林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骑士长艾克特,本来应该已经死亡的骑士长艾克特。”
Part.2 其之一 有人已死,有人活着
“你怎么看?”
王城里的国王大道上,贵族骑士拱卫着他们的主人在大道上穿行而过。而坐在马车之上的贵族们看见这两个站在路边一脸凝重的男人时,都会停下马车向他们致敬,然后再迅速地登上马车离开这里。
这是一座废弃的府邸,破败,且久无人烟。
因为这里是马利克公爵的府邸,本来应该在战斗之中早已毁于一旦的府邸。
但现在,这里和过去没有任何的区别,就像他们在王城内的那一场场战斗都只是一场梦一般虚假的梦,不真实的梦。
梅林抱着自己的**杖,看着一片明媚万里无云的天空喃喃道:“这不是幻术,也显然不是梦境。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了一些,就像是我们确切地来到了什么世界之中穿越,我曾经在某些大陆上流行的小说里看到过这样的字眼,我们现在的境遇就很像那种形容,这就是我的看法。”
齐格飞皱了皱眉:“你认真的?”
“我当然不是认真的,别忘了我们最后中了尤瑟夫的魔法。”
梅林对一位路过向他致敬的骑士点了点头,看着对方受宠若惊离去的背影,低声道:“我有个很大胆的想法,你想听吗?”
齐格飞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他。
“命运,尤瑟夫的魔法和命运息息相关他刚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梅林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低声道:“我们刚才的世界完全静止了,因为我们中了尤瑟夫的魔法,将我们命运之中的‘一秒’延长到了无限大。从那一点中大概可以看出来,尤瑟夫可以通过某种特殊的力量对时间产生干涉,就像现在一样。”
齐格飞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延伸思考,我的朋友。”梅林将自己抱着的繁荣之貌换到了右手之中,低声道,“尤瑟夫刚才说的什么?他不打算杀死我们,但是也不打算放走我们,而将我们关押起来又对我们的未来有影响,所以他依然打算劝说我们劝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举起了自己的法杖,低声道:“空气中的魔力浓度有问题,这已经证明了我们现在身处某种魔法之中小齐格,如果尤瑟夫想要劝动我们,最好的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齐格飞不由自主地道:“是什么?”
“是展现,为我们展现那一年会发生的一切。”
梅林咬了咬牙,低声道:“还记得尤瑟夫所说的话吗?五年后,降生之母的孕育便会结束,这个世界的末日就会如约而至。如果尤瑟夫想要劝说我们加入他那一方,最好的方法,无疑是将五年后会发生的一切尽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你刚才也看见三王子城堡里的大家了,每一个人的年龄似乎都产生了些许变化,甚至包括你在内,模样也因为岁月的蹉跎而产生了变化这里很有可能是五年后的世界,五年后我们世界的命运。”
齐格飞睁大了眼睛:“你认真的?”
这是他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得到的回答却截然不同,因为这一次,梅林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三王子城堡还在,帝都里一片祥和,大家的模样都老去了不少,我们背后的马利克公爵府邸毫无半点被破坏的样子。小齐格,这一切我找不到其他的理由去解释。事实上我们现在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去找到答案,只是我不知道这个办法会不会产生什么难以估量的后果。”
他没有等齐格飞发问,而是直接将目光投向了齐格飞。
“监察部,我们直接去找臭老头这个世界的臭老头。”
......
......
监察部的总部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依然和过去一样,阴暗,潮湿,似乎永远萦绕着哀嚎与恸哭。
道路的尽头依旧是那件平平无奇的土房,只是所有监视者都知道,那座土房之下,掩藏着整个帝国最为可怕的组织之一,臭名昭著的监察部,足以令所有人感到畏惧的监察部。
“你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梅林向几个对他行礼的监视者点了点头,一面漫不经心地对齐格飞道。
齐格飞微微佝偻着身子,监察部有些矮小的大门对他的体型来说稍微有些勉强:“没看出来,除了他们就像没有覆灭时那样。”
“这当然也是其中一点,监察部本来应该已经毁灭了,连大本营都被夷为了平地,但现在却和王城战之前毫无任何的区别。”
梅林点了点头,和齐格飞一同走入了那阴森黑暗的土房里:“但是更重要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他们的态度小齐格,他们对我们似乎太过于尊敬了一点。”
齐格飞轻轻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值得思考的问题吗?”
“这当然值得思考。”
梅林停住了脚步,站在向下的那条楼梯前皱紧了眉头:“如果我们之前在王城经历的一切战斗都不存在了,那么现在他们就不应该对我如此尊敬我不是监察部的部长,至少我现在不是。而对于监察部的这些监视者而言,他们对于特使与大特使的态度不会有太多的区别,他们只会尊敬一个人,那就是监察部的部长!”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
齐格飞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骤然加速的步伐,跟在了他的背后一同走向了向下楼梯的大门处。梅林的脸色有些奇怪,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意识到了某种齐格飞暂时没有意识到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脚步才显得如此急躁、如此匆忙。
嘭!
走到拐角处时,梅林过快的步伐一时间没有收住,竟是和同时出现的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那人显然不是一位武者,因为武者很难出现这种收不住脚和人撞在一起的局面。
“该死的,是谁啊,梅林?”
一个熟悉且轻佻的声音响了起来,梅林揉着脑袋龇牙咧嘴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那个花枝招展的人影睁大了眼睛。
脸上多了些皱纹的莱昂纳多用惊讶与古怪的目光看着与自己撞在一起的梅林,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却又只是化作了两声尴尬的苦笑。
“原谅我,我没有看清路发生什么了吗?我很久都没有看见你这幅模样了。”
莱昂纳多看着眼前的梅林,还是叹了口气选择了先一步开口说话。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梅林身后的齐格飞,旋即认真地鞠了一躬,沉声道:“向您致敬,齐格飞公爵,我们的元帅阁下。”
元帅?公爵?
齐格飞愣了愣,旋即皱紧了眉头低声道:“什么?你说我是”
“我打算去见尤瑟夫。”
梅林没有让他多问,那种不协调与不安感始终萦绕在他的心间。他迅速地开口打断了齐格飞的话语,并且他问出的问题也非常刁钻他没有问尤瑟夫在哪里,也没有问监察部的情况,而是选择了一种最模棱两可的问法。
他虽然不明白现在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确定,尤瑟夫绝对不会背叛帝国。
莱昂纳多愣了愣:“尤瑟夫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有段时间没有去见过他了。”
莱昂纳多的话语也很奇怪,于是让梅林脑海之中的猜测更加确定了几分。
那不是个好消息,尤其是对于现在而言。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什么话,这和梅林印象之中的莱昂纳多的区别很大。众所周知,莱昂纳多是个彻彻底底的话痨,只要他有说话的机会,他一定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上三天三夜。而现在他没有说话的原因也不难猜,看看他有些谨小慎微的模样就知道了。
他不愿意说话,或者说他不敢和自己说话。
监察部的道路依然和过去一样错综复杂,地下那犹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暗道绝不是外人能够找到的,就算是梅林自己曾经也经常在这里面迷路。但莱昂纳多则不同,这个曾经虽然顶着监察部特使称号、但却从来不会来到监察部的家伙此刻却对于监察部的大道小路无比熟悉,仿佛在这段时间之中,他已经彻底变成了监察部的一员。
一道石门横在了众人的眼前,挡在了地道的尽头。在左侧的魔力晶灯之下,一个独特的机关平台放在一旁,那或许是地精的魔力科技,监察部与地精的关系一向不错。
“监察部大特使,莱昂纳多。”
莱昂纳多清了清嗓子,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铭牌,一面将铭牌放在了平台上,一面中气十足地看着正前方高声道。
在他的身后,齐格飞与梅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出了诧异他们诧异于莱昂纳多的身份,谁都没有想到,以莱昂纳多的性格,居然会成为监察部的大特使。
不知是铭牌的效果还是莱昂纳多的声音产生了效果,石门猛然缓缓地被打开了来,莱昂纳多抬手扫开了石门打开所造成的灰尘,一面向前一面叹息道:“不得不说,前代部长阁下值得我们所有人敬佩,就算人已不在,但他的遗骨却始终守护着帝国监察部最核心的区域。如果有人打算潜入这里盗去他人的资料与信息,恐怕会被前代部长阁下的遗骨在瞬间消灭尽殆吧?”
莱昂纳多依然在说话,或许是一路上有些憋得慌,他此刻的话语显得有些嗦且滔滔不绝。
但梅林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看着石门后那个堆满书架的房间最中心、那个在一束白光的笼罩之下的精致银盒,呆若木鸡,一言不发。
莱昂纳多没有注意到梅林的模样,他向着那个银盒微微地鞠了一躬,旋即回头看着有些失神的梅林,理解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始终不是很适应你现在的身份,平日里的杀伐决断与冷血无情都是伪装出来的那我也不在这里耽搁你思考了,你或许有很多话不愿意被我听到的,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梅林没有说话,反倒是齐格飞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一路顺风。”
莱昂纳多咂了咂嘴,看了看齐格飞,又看了看梅林,试探性地低声道:“对了,部长阁下,我可以休息一天吗?我很久没有动过我的画笔了。”
梅林随意地摆了摆手,他或许根本没有听到莱昂纳多说了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后者欢呼一声然后快步离开了石室。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一束白光之中的银盒,然后一步步地走向了银盒的方向。
“......梅林?”
齐格飞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莱昂纳多刚才所说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吧?”
“我当然听见了。”
梅林苦涩地笑了笑,回头看着齐格飞失神道:“我是部长,我现在就是监察部的部长,所以他们对我会如此尊敬,这并不令人意外,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我没有想到,尤瑟夫这家伙居然已经被装进了盒子里,和初代教皇一样,变成了圣骸骨。”
“时间,命运。”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是因为那束白光的缘故:“小齐格,这就是尤瑟夫的命运。五年以后的现在,他已经死了他的寿命到此结束,一直以来的战斗与精神力的消磨让他的生命力远远不如其他大魔导师。我们都忘了,如果时间往后推移五年,现在的他已经九十岁了。”
“谁也没有办法责怪一位老人,一位九十岁、寿命到头的老人。”
齐格飞没有说话,而在他的目光之中,梅林的笑容是如此无奈且苦涩。
“我们的线索是不是就此断了?”
尤瑟夫的死显然没有太让齐格飞感到悲伤或是震惊,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看着梅林低声道比起尤瑟夫的死,他更在意为什么自己会变成齐格飞公爵与齐格飞元帅,他很想回去看看,五年后自己的父亲与亚诺是否还依然健在。
“......这怎么可能,我们只是失去了最简单弄懂情况的手段。”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那束白光之中的精致银盒。
“尤瑟夫的魔法展现的是某种命运,某种不同于我们世界的命运。”
“艾克特还活着,也就是说,有个不论听到什么也不会惊讶的家伙,应该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Part.3 其之一 杯中苦酒
那一抹鲜艳的赤红依然和过去一样。
红。
这种色彩代表的有很多。
有可能是喜庆的艳红,有可能是鲜血的猩红,有可能是火焰的赤红。
梅林所熟悉的红。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那个英俊的红发男人脸上没个正形的笑容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梅林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看见这张面孔了,也再也不会看见他所熟悉的那张笑脸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身在这片莫名的世界之中,居然还能看见熟悉的他。
红发的英俊男人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友人,终于忍不住咂了咂嘴,看着一旁的齐格飞叹息道:“到底怎么了?昨天晚上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可还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夜过去,你们俩就变得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齐格飞挪开了视线,低声道:“他只是......”
他后面的声音很小很小,没能听清的红发男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摇头道:“莫名其妙,难道你们俩真的做了什么?尤其是梅林,这家伙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欠了我几千万枚金币一样,连看我的目光都有些怪,到底发生什么了?”
银质的酒杯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握着酒杯的银发精灵双眼微微有些发红,低声微笑道:“喝一杯吧?”
红发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苦涩,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终于还是叹息着抓起了眼前的酒杯,唉声叹气道:“昨天晚上大家都喝得不省人事,结果今天你们见到我的第一面又是喝酒我不过就是升为了法师塔的异魔法主任而已,和四系魔法主任虽然名义上同级,但实权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值得这么庆祝吗?”
梅林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果酒的质量并不算好,至少配不上他们现在的身份。但梅林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好喝的酒,虽然那酒里有一股淡淡的悲哀之味。
我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如果我们的奥赛罗大赛没有中止,如果我们能一起去弗拉德公国看一看,该有多好......
我真的,好不甘心啊,梅林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该有多好啊......
“浮士德。”
梅林又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男人微笑道:“我们算是朋友吗?”
浮士德忽然打了个哆嗦,有些嫌弃地看着梅林道:“你在说什么恶心的话?什么叫我们算是朋友吗?造物主在上,梅林,你该不会打算对我表白吧?我承认你长得很好看,但那并不能让我喜欢上一个男人。”
他的语气和腔调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梅林都觉得这一切甚至有些陌生了起来。
他猛然发现,原来过去的那一切似乎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了。明明他们一起前往尼德兰的时候只是不久之前,但那仿佛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欧内斯特里所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改变了太多太多,那些他本来珍视的东西被他迫不得已地抛弃、那些他熟悉的人和物渐渐离他远去,此时此刻的他与前往尼德兰之前的他差距是如此之大,不论是实力,还是内心。
齐格飞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道:“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参加的奥多罗大赛吗?”
“又来了,你每一次都要问我这个问题!”
浮士德显然没有注意到齐格飞的表情,所以他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对对对,小爷我当年实力不济,八进四的时候被你三招拿下了但是你又好得到哪里去?谁能想到你决赛会输给梅林?大家都以为你那个冠军已经是十拿九稳了,斯门德斯输给你之后甚至在你身上押了一百个金币,结果你让大家全部血本无归!”
于是刹那间,齐格飞与梅林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怪异,两人脸上的悲伤与嗟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尤其是齐格飞,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连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八度:“你说什么?我输给了梅林?”
“这么快你就忘了?你压制了梅林一整场,结果最后中了这家伙的奸计,被他用魔法阵送出了赛场这件事至今还在弗拉德公国被人津津乐道,现在大家都不认为实力强就一定能赢了,反而像梅林这种偷奸耍滑的家伙还要更受人青睐。”浮士德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脸色也有些涨红,“齐格飞,这个问题萦绕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你一句,你当时真的没有打假赛吗?”
齐格飞轻轻地咳了咳:“应该没有吧,我很在意胜负的,就算是梅林我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好吧,反正那已经是五年前的往事了,现在再来讨论也毫无意义。”
浮士德有些悻悻地喝了一口酒:“总之那一年,我们在后面押注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小桑威奇和贝奥武夫那两个混蛋赚了个盆满钵满要我说还是小桑威奇那家伙厉害,就尼德兰的事情结束之后,他就把你当成了超过齐格飞的存在。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确实不得了,谁能想到你居然能够战胜齐格飞?”
梅林扬了扬眉,转头和齐格飞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诧。
浮士德的话语告诉了他们许多非常重要的讯息,让他们多少补全了一些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现在是五年后,尼德兰之战确切发生了的五年后。
只是这五年的时间之内,并没有发生那一场帝国的内乱,他们在解决了尼德兰的一切、朵拉继任了尼德兰议事长之后便前往了弗拉德公国,并且在那座雪之国里完成了整个奥多罗大赛,最后由梅林夺得了冠军。
永不复行的最后行动,依然是全知者狄卡兰的所作所为,而不是后来的开拓者尤瑟夫,那位征服者伊凡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行动。
本来应该在帝都里发生的一切,都被命运的力量抹除掉了。
剩下的只有现在,只有这岁月静好的五年。
古神种即将降临的那一年之前。
“小齐格,如果臭老头想要让我们加入他的阵营,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梅林皱紧了眉头,盯着齐格飞沉声道:“他抹除了那本来应该发生的一切,将世界的时间向后拨动了五年不,从他的能力来判断,应该是他截取了这个世界的命运碎片,将我们直接放置在了一场【不属于我们的命运】的命运之中。”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皱眉道:“这个世界里的尤瑟夫并没有掀起那一场叛乱,法师塔也依然是帝国的栋梁之一,并且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现在的陛下应该也依然是斯图加特陛下,毕竟那一场叛乱的根源,就是建立在斯图加特陛下身体抱恙的情况之下既然陛下无事,那么大皇子托雷斯和二皇子欧贝克也不可能敢轻举妄动,所以一切都显得如此安宁。”
“什么?你们在聊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浮士德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人,努力地想要加入他们的对话。
齐格飞也没有理会他,而是同样皱着眉头继续低声道:“但尤瑟夫已经故去了,他应该是正常死亡的,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之中的他,因为疾病或是寿命的缘故已经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而那些在王城大战之中所有战死的人们应该都还活着,甚至或许我们现在还能够看见凛风他们,也能够看见法洛斯拱卫在陛下的身边。”
“......法洛斯应该还在,此前他服从的对象显然不是二皇子,也不是法师塔,而是尤瑟夫。”
梅林轻轻地眯了眯眼,目光中闪过了些许凝重:“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另一片命运】,和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完全不同的世界。”
“稍微等一下,我有些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浮士德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他咂吧着嘴愁眉苦脸地看着两人,叹气道:“什么命运来命运去的,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看上去你们似乎一点瞒着我的意思都没有,但我却又一个字都听不懂,难道你们在聊什么新上映的戏剧吗?”
梅林闭上了嘴,看着浮士德那张虽然略微有些变化、但和他所认识的那张面孔几乎毫无区别的英俊容貌。
“......又来了,我的脸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浮士德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有些恼怒地伸手在梅林的眼前挥了挥。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有些怀念。”
浮士德睁大了眼睛,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梅林,忽然小声地道:“梅林?”
“我在听。”
“......你们俩遭遇了什么事情,无法对别人说的吗?”
浮士德依然是那个浮士德,他不是贝奥武夫,自然能够察觉到现在两人的不对劲。他确定眼前的梅林的确是梅林,眼前的齐格飞也的确是齐格飞,虽然这和他所熟悉的那两人似乎略微有些不同,仿佛更像是曾经的梅林与齐格飞一般。
而不是现在的那可怕的监察部部长与不怒自威的帝国元帅。
“不论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不要怕。”
梅林的身子向前凑了凑,肃然道。
“我们是好兄弟,我们不会怕。”
浮士德也一脸严肃地道。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悄悄地道:“斯门德斯来了,我把你的住址和行动路线交给了他。”
“什梅林!你这个天杀的混蛋!”
浮士德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一个点,他像只中了箭的兔子一般嗖地一下跳了起来,对着梅林怒目而视:“该死的,那家伙为什么会来欧内斯特?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该死的,该死的,我现在就要走,我去尼德兰躲一躲,现在立刻就走!”
他转身就大步走向了酒馆的大门,一路骂骂咧咧地踢翻了好几张椅子,所幸现在正是午后,酒馆里几乎没几个人,更何况也没有人敢对这三位帝国里的大佬指指点点。他走到门前,回头瞪了梅林一眼,旋即重重地啐了一口,又一脚踢翻了身边的桌子。
“......真不打算告诉我?”
他推开大门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了头,看着梅林小声地道。
梅林挪开了视线,轻声道:“那我问你个问题。”
浮士德的眼睛微微一亮,转身肃然道:“你只要不问我和多少个女孩子交往过,其他的我都可以回答你那个不能回答你的原因是因为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与浮士德的目光交汇在了空中。他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眼前这个活跃而快乐的好友,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有一天我杀了你,你会怎么想?”
“......”
浮士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梅林,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思索。
梅林也沉默了许久,旋即长叹了一声,摊开手摇头道:“算了,当我没问。”
“我会骂你,狠狠地骂你,因为我打不过你。”
浮士德忽然也长叹了一声,有些懊恼地道:“该死的,这是最令人讨厌的事情,如果你真的要杀我,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我打不过你我从来都打不过你,从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虽然我的实力一直都比你高,但不论是我爷爷还是咒火他们,都认为我不是你的对手。”
他顿了顿,看着梅林苦笑道:“而且我自己也认为,我好像真的打不过你。”
“但你还可以跑。”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提醒道。
浮士德侧了侧头,看着梅林好奇道:“在那之前,我能先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杀我吗?”
梅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回答。
浮士德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他看着梅林,思索了良久才缓缓道:“我不知道,你杀了我还要问我我怎么想,这本身就是一个流氓至极的行为。不过我应该也不会怪你,你杀我一定有你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我做了错事,或许是因为我不得不死,虽然这让我有点不高兴,但是我还是只能......”
浮士德沉默了一会儿,旋即转过了身,大笑着对背后的梅林摆了摆手:“我果然还是只能骂你,就算你杀了我,我好像也不忍心杀了你啊。”
浮士德的声音留在了酒馆里,人已经消失在了酒馆中。
“你觉得,他意识到我们的问题了吗?”
齐格飞看着微微晃动的大门,轻声问梅林道。
“他意识到了,只是他不打算问我们他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只要我们不想说,他就从来不会问。”
梅林看着手中的银杯,低声喃喃道。
杯里的果酒是梅林最喜欢的那一种,他常常会备一小瓶放在自己那个小口袋里。
只是自己准备的最后一瓶,在那天晚上的公墓里,被两个微笑告别的年轻人饮尽了最后一滴。
Part.4 其之一 违和的交错
“我很好奇。”
午后的阳光有些偏冷,显然是因为此刻正是冬季的缘故。欧内斯特里穿行的人们都穿着厚厚的冬装,身为欧内斯特的市民,最基本的温饱显然问题并不大,纵使有人实在是连一件厚一点的冬装都难以准备,也可以前往每个街区的城卫军驻扎处领取一件虽然丑陋、但却不必担心保暖问题的厚冬装。
齐格飞自然是不会怕冷的,以他的身体强度,纵使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在弗拉德那终日冰封的十万大山里裸奔也不会让他感受到任何的不适,所以他依然只穿着一件单衣;而梅林对于温度的感应似乎也有些迟钝,不论是大热天还是大冷天,他都穿着那一件质地极其诡异的银白色大袍,仿佛再冷再热都不会对他产生丝毫影响一般。
“你在好奇为什么我没有对浮士德说出真相?”
梅林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齐格飞,低声道。
齐格飞点了点头,看着梅林道:“你刚刚还说,我们要去找一个不论听到什么都不会感到意外的人。”
“但我也没有说那个人就是浮士德。”
“不,你指的就是他,狡辩是没有用的更何况你还说了‘有人还活着’,那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其他人了。”齐格飞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看着身边言词有些闪烁的友人,“可是为什么刚才又不说了?他有什么地方让你改变了主意吗?”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同样停住了脚步认真地看着齐格飞:“因为他刚才告诉我们的事情里,向我提供了一些非常有用的线索。”
“线索?”
齐格飞扬了扬眉。
梅林抬手示意齐格飞继续跟自己向着王城的方向前进,一面低声道:“小齐格,你还记得刚才浮士德所说的一切吧这是五年后的世界,是【王城血战并没有发生】的五年之后。换言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前进着,我们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且人际关系也产生了改变,就像刚才莱昂纳多并没有与我多做交谈一样,现在的我和他已经并不太熟悉了。”
齐格飞皱眉道:“但浮士德似乎和过去没有区别,他依然把你当成朋友。”
“问题就在这里,他依然是齐格飞和梅林的朋友,但不见得是我们的朋友。”
梅林苦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叹息道:“小齐格,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不是这里的齐格飞与梅林,我们只是两个占据了别人身份的存在而已。确切来说,他的朋友是这里的齐格飞与梅林,而不是我们俩。如果我的身体里所蕴含的灵魂并不属于我,你觉得我还是你的朋友吗?”
“但那不一样,”齐格飞有些不赞成地摇了摇头,“我们仍然是我们,只是和这里的我们有一些区别而已。我虽然和那家伙不算太熟,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为了这件事而与我们大动干戈,充其量只会想办法找回他所熟悉的梅林与齐格飞。”
征服门近在咫尺,梅林对着征服门前的凯撒雕像鞠了一躬,低声道:“但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现在的使命是离开这里,离开这片五年后的世界回到属于我们的命运线上。”
齐格飞摇头道:“但如果浮士德能够找回这里的梅林与齐格飞,那么我们应该就能破解开这个魔法了才对,这两者之间应该是殊途同归的。”
“你错了,你把这里当成了真正的世界。”
梅林向着守在大门前的御林骑士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征服门内:“你忘记了吗,我们是在尤瑟夫的魔法之中,他绝不会让我们用这样的方式破解魔法的,虽然按照某种概念而言,这样的理论似乎确实有一些可行性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时间并不站在我们这一方。尤瑟夫将我们送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让我们来参观的,他是让我们来观察,来目睹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在大道的交汇处停住了脚步,严肃地看着齐格飞,低声道:“古神降临,就应该是在这段时间之内。我不知道尤瑟夫给了我们多少时间,但我相信这个时间一定不会太过宽裕。我们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但如果我们能够依靠我们的力量解决掉古神,那么尤瑟夫的魔法就会不攻自破因为这个世界的命运并没有被毁灭,那么尤瑟夫的魔法也就没有了意义。”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梅林,你是认真的吗?”
“我看上去是在开玩笑吗?”
梅林瞪着齐格飞,没好气地道。
齐格飞指了指天,有些无奈地道:“古神降临,为首的降生之母具备着不弱于尤瑟夫、甚至比他更强的力量,想要以我们的力量去打败她,并且同时打败其余的几位外神,这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你又错了,我们能够借助的力量绝对不止是我们。”
梅林再一次摇了摇头:“全知者的确厉害,他称号里的【全知】也确实是有些不得了,居然能够预知到如此巨大的一场浩劫,说实话,我忽然对我自己过去的不敬产生了些许愧疚。但这世间可不止一个全知者,薇薇安作为星官可以通过群星推算未来,大星官能够做到的自然要更胜一筹;拉美西斯的神官们与亚提拉大草原上的巫师萨满也拥有着同样的能力,随着时间越近,他们看到的死兆星也就愈发清晰;而帝国也同样有着能够看见未来的人,那个人应该也早就做好了应对措施了,与我们一起。”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道:“这里的我们。”
齐格飞的眼睛微微一亮,有些焦急地道:“那我们为什么还不出发?”
“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要分道扬镳时间,我们需要时间。”
梅林严肃地盯着齐格飞,缓缓地道:“你现在直接回到狮心王府去,当我们再次见面时,我需要知道一切这个世界的讯息,包括人们对于古神的了解程度以及准备程度。在那之后,你需要去勇者会找到贝奥武夫和格里高利,并且通过他们找到勇者会的会长,让他来协助我们的行动;接下来你最后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和法师塔交涉我知道之前我们和法师塔的次次交手让你对法师塔没有半点好感,但在这个世界里,法师塔依然是帝国最大的依仗之一,他们也依然是陛下最忠实的魔法师。抛却在我们的世界里留下的成见吧,小齐格,我们现在很需要他们。”
“那你呢?”
齐格飞叹了口气道。
梅林理了理衣服,低声道:“我要去追圣所当你完成了你的任务之后,你直接来追圣所找我吧。”
.......
.......
追圣所那座雪白色的大教堂依然伫立在王城的最中心,与三位王子的城堡在四个角落拱卫着最中心的国王城堡。
梅林不是第一次来到追圣所,但却是很久以来的再一次来到追圣所。他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来到追圣所时似乎还要追溯到去年自己世界的去年去年他来找威廉一起去看莎士比亚的新舞台剧,因此才来了一次追圣所。
追圣所并没有什么变化,因此这里也依然和他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奇迹与各种各样的神圣力量。而走入追圣所的大门之后,便是追圣所那空空荡荡的大堂,洁白的大理石地面隐隐能够映照出人的影子,一根根雕刻精美的巨大石柱支撑着这座数十米高的大教堂,这些石柱上那些精美的浮雕显然是出自于米开朗基罗之手,距今只怕也有了数十年的历史;而石柱组成的道路尽头,便是拉斐尔桑西的圣母画像这里的画像每天都会变化,有的时候是一群圣人在一座宫殿里交谈的画面,有的时候是圣子享用那最后一顿晚餐时的景象,有的时候是古帝国的大贤者在思考问题时身后一位士兵拔刀斩下的绘画,有的时候却又是圣言书里记载的先哲破开大海带领信徒离开的盛景。
石柱大堂的正中心,只有一面数十米之高的镜子,反射着镜外的一切。
巨大圆镜的底座上刻着一行细小的字,那是古帝国语的“认清你自己”许多人都会在这面镜子之前感悟到许多人生哲理,因为这面镜子是如此巨大,所映照出的追圣所是那样的辉煌大气,站在这面镜子前,看见镜子里在无数彩绘玻璃下无比渺小的自己,每个人都会对自身产生出一些不一样的理解,一些前所未有的感悟。
只是梅林很清楚,这面镜子根本没那么崇高,在这里悟道的家伙都是一群自我感动的傻瓜而已,因为这面镜子的作用实在是太过简单明了了一些。
“圣言。”
他看着镜子,轻轻地清了清嗓,然后朗声道。
镜子里的画面顿时有了变化,本来映照出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旋即灰色的大讲堂便从镜子之中显现了出来不同于镜外大教堂的辉煌与浩瀚,镜中的大讲堂几乎都由灰色的石头所构成,装饰与雕刻也以尖锐的方形菱形为主,那代表着破解,代表着凿穿。
圣言学派和圣子学派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圣言学派的钻牛角尖。
镜子的那一头,当然便是圣言学派的【万圣大讲堂】。
梅林大步跨过了微微闪烁着波光的镜子,于是他的身体便来到了镜子里的世界之中。只是从镜子里看来,那大讲堂里本应该一个人也没有,但当他来到大讲堂之中后,好像那坐在座位上的上百个人便突然从地里长了出来一般。他们有的人好奇地回过了头看向梅林,有的人依然低头皱眉思索着,还有人不断地抓耳挠腮,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这里没有声音,或者说只有很低很低的窃窃私语。
“梅林。”
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应该闭嘴,因为立刻就有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
那个声音非常洪亮,像是晨间的钟声划破了晨曦一般,于是所有的窃窃私语全部都停止了。无数道目光齐齐射向了刚刚踏入大讲堂的梅林,那么目光之中有好奇、有不满,但更多的是平静与充满智慧的征询。
大讲堂的最中心,一个身材高大、全身覆盖在银色铠甲之中的人影,就那么站在那里。
而当他的目光与梅林的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梅林只觉得自己的双眼微微一痛,仿佛有一根针轻轻地刺了刺他一般。
“日安,狂信骑士长约书亚阁下。”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鞠了一躬。
“何事?”
梅林和约书亚并不太熟悉,毕竟后者身为教宗的同时还身为狂信骑士长,堪称整个圣言学派的精神领袖之一,想要见到他一面简直是难如登天,更何况王城那一战中,这位教宗同样被掌灯人们锁在了魔法之中不得脱身。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听闻过这位骑士长的传闻,这位狂信公的惜字如金在整个帝都里都出了名,只有在和狮心王交谈时会多说几个字当然,更多的是比较粗俗的字眼。
梅林看了看左右,圣言学派的仲裁院院长和圣赦院院长也同样在这里,只是这个世界的他们或许并不熟识,因此他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他只是看着约书亚,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请问威廉现在在哪里?”
“你们在一起实施计划,为何问我?”
然而下一秒,狂信公的回答却让梅林的瞳孔微微一缩!
“威廉认为你的计划比我们的选择更好,已经快要半年未曾回到追圣所了,此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狂信公的语气有些不满,只是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梅林有些怪异。他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自从半年前,你确定了古神降临之后,便和威廉一起开始实施了某种计划,难道你忘却了此事?”
他说话的方式似乎和那个惜字如金的他有些不同,因此也更让梅林感到心中不妙。
狂信公盯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难不成,你们的计划,失败了?”
Part.5 其之一 理解者
从镜子里重新走出来的梅林目光有些无神,他呆呆地站在镜子前,愣愣地望着镜子后面那幅圣母画像。
这个世界的确有人在为了那一刻的到来做准备,只是那个人就是这个世界的自己。
而这个世界的自己已经不见了,因为现在的自己取代了本来属于他的位置。
威廉离开了追圣所,他对于追圣所的信仰毋庸置疑无比虔诚,但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某个计划”,他与教宗约书亚交涉之后选择了暂时离开追圣所,与自己在某处秘密准备着什么。
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并不知道威廉在哪里知道他下落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与哭笑不得感猛然自心中腾了起来。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把自己坑了的这一天,并且是被未来的自己、另一个世界之中的自己。
“我无意探究你们的计划,也什么都无法告诉你。”
约书亚刚才的话语之中并没有敌意,显然他并不认为梅林拐走了圣言学派的教宗候补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毕竟圣言学派是一个包容性十足的学派,在拱卫帝国的大前提之下,任何的理念与行为都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包容。
“威廉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认为比起探究圣言,付诸行动加入你的计划才是正确的选择无碍,此为合理。”
“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不属于追圣所,而是属于你的盟友。我也不会追寻他的踪迹,追圣所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知道他下落的人应该是你,梅林,而不是我们。”
他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但纵使此刻梅林已经走出了万圣大讲堂,他的心中也依然不由得有些发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
因为“自己”,不见得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自己。
莱昂纳多此前的表现,以及浮士德所说的一切,都隐约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的自己,或者说这个世界之中的五年后的自己与梅林本身有些微妙的区别。五年后的自己似乎更加冷酷无情,也更加难以接近一些。因此莱昂纳多与自己疏远了,因此监视者们对自己的态度里畏惧占据了绝大部分,因此自己会和威廉密谋些什么,而他们密谋的内容瞒住了所有人。
刹那间,梅林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尤瑟夫那拄着手杖的背影,血红天空之下的背影。
“......梅林?”
一个苍老且温和的声音忽然将他唤回了现实之中,或者说这个世界的现实之中。他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个须发皆白面目慈祥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镜子里,他的身后是一片圣洁的纯白,而他头顶那顶呈五角形的高帽与他身上那件金色与白色交织的长袍更是证明了他的身份。
“教皇阁下。”
梅林轻轻地躬了躬身子以示行礼,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与教皇的关系如何,但至少在王城大战之前,自己是从来都没有与这位圣子教派的领袖接触过的。
所以他不知道对方叫住自己的理由。
教皇轻轻地扬了扬眉,有些惊讶地笑道:“你居然会向我行礼?”
“向长者行礼并不算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梅林摇了摇头,低声道。
教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向前伸出了手。他的手从镜子里探了出来,但人却依然留在镜子里。他那双海蓝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看着梅林微笑道:“愿意来我这里坐坐吗?监察部的部长阁下?”
梅林犹豫了一刹那,旋即爽快地点了点头握住了教皇的手,一步跨入了镜子里。
圣子学派的封闭性比圣言学派要高很多,至少万圣大讲堂是每个得到了追圣所许可的人都能够进去的,而圣者礼堂却只有受到了邀请的人才能进入,一者主动,一者被动,两者之间截然不同。
这座圣者礼堂比起灰蒙蒙的万圣大讲堂也和他们对人的态度一般截然不同,礼堂由洁白的大理石构成,圣洁的光辉自彩绘玻璃之外投入礼堂里,映照得整座礼堂都充斥着一种令人几欲跪倒膜拜的冲动;和万圣大讲堂的半圆形房间构造不同,这座礼堂的构造呈长方形,一条条长椅整齐地排列在中间红色地毯的两侧,红色地毯的尽头则是十三阶阶梯,寓意当年伴随最初圣子的那十三位使徒而在十三阶阶梯的尽头,便是教皇的讲台,以及讲台上的那本最初的、最著名的《启示录》。
礼堂里并没有人,只有教皇和梅林两人。
“你已经很久没有来到我这里了,自从你当上了监察部部长以后,就和曾经的你区别越来越大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当年那个嬉皮笑脸的梅林一些,虽然那时的你总让人气不打一处来,但至少比现在的你好多了。”
教皇一开口便让梅林的脸色忍不住微微有些怪异,因为这位教皇居然摆出了一副长辈与晚辈的姿态来,这种态度实在是有些奇怪。他确定自己和这位教皇过去没有什么交集,而如果自己的推断没有错的话,这个世界与自己所熟悉的世界唯一的区别也应该只是【帝国没有内乱】这一点。
难道在这五年之中,这位教皇与自己产生了什么交集,与自己变得亲密了起来?
梅林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鼻子,他回忆起了王城大战时的教皇,教皇在暴岚的攻击之下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自己,自己对这位老人也一直抱有一种感激之情但这个世界里,他并没有救下自己,为什么会和自己如此亲密?
“唉,孩子,看来你终究是和过去不同了。也对,现在的你是监察部的部长,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读书的时候会叫我教皇爷爷的乖巧孩子了。”
教皇并没有回头,只是梅林一直保持着的沉默似乎被他理解为了回避,所以他长叹一声,摇头道:“你还记得你们去尼德兰参加奥多罗大赛的时候吗?那个时候你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你一定会夺得奥多罗大赛的冠军,那时的少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只可惜时光的力量的确太过惊人了些尤瑟夫走了,神眷者和漫步者也走了,怒焰之潮那家伙也没剩下了几天,老家伙们所剩无几,当年的友人全部......”
“教皇阁下?”
梅林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停住了脚步,看着教皇疑惑地道:“我?我承诺要夺回奥多罗大赛的冠军?”
“是啊,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教皇回过了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梅林,“年轻人,你这记性可比我这老人家还要逊色几分啊,难道你的脑海已经被监察部的黑暗与毒液填满了、再也无法容纳下过去的那些回忆了吗?”
梅林微微皱了皱眉,左手微微握了握于是朗基努斯的力量顿时回应了他,点点的幽蓝色光辉一闪而逝。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您应该是记错了,能说出那种话的应该是齐格飞,而不是我。我应该还没有不要脸到那个程度,能够当着齐格飞的面说要把冠军夺回来。”
教皇目光之中的疑色更深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有些落寞地道:“好吧,你不记得了也罢。但你应该还记得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吧?孩子,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后辈看待,从那一天你刚刚来到欧内斯特时我就这样做了。”
他看着神色越来越古怪的梅林,微笑摇头道:“那一天,我只是离开追圣所出来看一看,却恰好遇上了从长夜旷野回来的你们。你当时本来正在和齐格飞交谈,但是你的直觉却引导着你将目光投向了我。于是在一番简单的交谈之后,我请你扶我回到我的住所,而你也确实那么做了哈哈,孩子,我永远记得你当时把我扶回追圣所时的表情......”
这不对劲。
梅林脸上的惊诧与不解掩饰不住地透露了出来,他当然记得这些事,记得自己把那个看起来只是有些奇怪的老人扶回了他的住处,也记得自己把他扶回去了之后自己脸上的表情到底有多么滑稽可笑且愚蠢。
但那不是教皇。
他不可能记错这件事,自己扶回去的不是教皇,如果自己当时遇见的是教皇,自己的人生轨迹一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但这个世界的自己却并没有,变化只是从尼德兰血战之后产生的他们同样与主教交过了手,也同样击败了全知者,唯一的区别只是尤瑟夫没有发动那一场惨剧而已。
自己扶回去的是尤瑟夫,自己遇见的也是尤瑟夫。
只有这一点,自己绝不可能记错。
教皇看着梅林脸上的疑惑不解以及明显至极的错愕,脸上的微笑也渐渐收敛了下去。他沉吟了一会儿,总算是松开了梅林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但我记得,我扶回去的应该是那个臭老头才对。”
梅林脸上带着苦笑,他坚持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个世界的自己也绝不可能出现如此巨大的不同。
“你当然记得,你扶回去的的确是那个家伙。”
教皇忽然轻轻地笑了笑,于是两人身边的世界骤然一亮,圣洁的白色光辉笼罩了梅林的视线,下一秒,无数的裂痕遍布了他们身边的一切,旋即世界便犹如镜子一般片片碎裂了开来。
于是礼堂消失了,落入梅林眼中的是一张古旧破败的木桌,以及木桌上被灰尘布满了的一本牛皮书。
“忏悔室?”
梅林左右看了看,有些意外地道。
“教皇在礼堂里终究是该有些独特的力量的,这不值得意外。”
教皇随意地摆了摆手,坐在了梅林的对面看着他:“说说吧,孩子,你遇到了什么?”
梅林扬了扬眉,低声道:“您指的是?”
教皇轻轻地叹了口气,湛蓝的双眼之中闪过了一丝不解:“你不是梅林,但你又确实是梅林,我已经感觉到了。你身上带着和我同源的气息,那不应该是梅林该有的,至少一夜之间绝不可能会让梅林拥有如此纯粹的圣光力量。你刚才在万圣大讲堂里所说的一切我也同样听在了耳里,圣言的诸位或许没有感觉到,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在意这种事,但我却必须要来问问不止是为了梅林与帝国,更是为了你身上那股圣光的气息。”
梅林睁大了眼睛,讶然道:“所以说,您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试探?”
“试探,我不喜欢这个词我只是通过两种不同的方法试了试你而已,从你的性格上,以及从你的经历上。”教皇微微皱了皱眉,不解之色也更浓了几分,“奇特的是,你却通过了我的考验,你的性格与你对于过去的了解程度都和我所知的梅林很相似,但你不是梅林。”
梅林侧了侧头:“我不是梅林?”
“这种说法很微妙,但我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教皇轻轻地笑了笑,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梅林,“你的性格与我知道的那个梅林不一样,但却又和过去的那个梅林非常相似。如果是现在的梅林,他根本不会对我鞠躬,也不会握着我的手进入到礼堂之中来,更不会对我的试探做出任何的反应,因为他是监察部的部长,他很清楚自己应该用如何的态度对待我。”
梅林苦笑道:“但我却把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全部做了个遍,和【梅林】截然不同。”
“截然不同这个词太武断了,我更喜欢用一些没那么斩钉截铁的词汇去描绘。”
教皇摇了摇头,他微微向前靠拢了些许,看着梅林那对独特的幽绿色瞳孔微笑道:“但我始终觉得,你应该也是梅林这种感觉很奇怪,或许是造物主与圣子赋予我的启示。孩子,你可以为我解答一下我心中的不解吗?”
梅林默不作声地看着教皇,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惊诧之情。
教皇之所以是教皇,因为他的确有着一双能够洞察万事的慧眼。
梅林遇见过这样的人,只是那个人身上绝对没有教皇这种平和与睿智的气息智慧在教皇的身上展现出的是睿智与理解,而在那个人身上,展现出的却是阴谋诡计与可怕的阴影。
“如果我说,我来自于五年前,与这个世界有些大同小异的五年前,您会相信吗?”
梅林长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缓缓地道。
他不知道自己告诉了别人自己的来历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一直在避讳这一点。
他没有告诉莱昂纳多,没有告诉浮士德,没有告诉约书亚他认为自己应该可以告诉威廉,但威廉消失在了欧内斯特里,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向谁求助。
现在教皇出现了,带着理解与智慧的辉光。
“我应该相信吗?”
教皇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错愕与好笑,还有些许的惊讶:“孩子,你好像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梅林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那么,说说看吧。”
教皇笑了起来,他那张遍布着皱纹的面孔似乎因为他的笑容而年轻了不少:“五年前的你,为什么会造访这片你本应该未知的世界?”
Part.6 其之一 在各自的道路上
要讲述王城里所发生的一切并不简单,但也并不算太难。
对于教皇而言,梅林所讲述的一切都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对于他而言,这一切本应该发生在五年前,发生在梅林他们还在角逐那奥多罗大赛的冠军的过程中;但对于梅林而言,那不过是几天之前发生的故事而已,那种错落的时空感虽然让他总觉得有些别扭,但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忘记王城之中发生的一幕幕。
那些失去的东西,那些得到的东西。
那些感悟,那些悲哀,那些胜利,那些失败。
死在自己手下的友人,死在自己手下的敌人。
怒吼的骑士们,咆哮的士兵们,天空中的魔法与斗气交错,以及那片猩红的天空。
他并没有将所有的东西尽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一些对于教皇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内容他尽数一笔带过了,虽然那些故事对于梅林而言意义非凡,但那不是现在该下细描绘的事情。
比如王后玛利亚,比如康斯坦丁家族。
比如让娜、雅各布、以及那面随风飘扬的王旗。
比如双目闪烁着红光的野兽们,以及那个看似骄傲、实则自卑的傀儡师。
比如手持奇特长剑的美丽男子,与自己的师弟进行的那一场剑技之巅的决战。
“......这听上去很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说实话,我不是很愿意相信。”
在梅林并不短暂的叙述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教皇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张一向带着慈祥笑容的面孔之上难得地多出了几分无奈:“孩子,如果坐在这里的人不是我,如果我没有确定你是梅林,那么一定会把你当做一个疯子的尤瑟夫已经走了三年多了,那家伙走得挺符合他的风格的,在王庭朝会之上汇报国王陛下自己要死了的大魔导师或许他还是头一个。那样的他与你口中描述的似乎太截然不同了一些,但却又的确是他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梅林沉默了一瞬:“所以您还是对我所说的一切抱有怀疑态度。”
“不,我并不怀疑我没有怀疑的理由。”
教皇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愈发觉得我将你带到忏悔室来是个正确的选择了,幸好听到你所说一切的人只有我一个,否则你一定会被当作疯子来看待的。你所说的一切虽然太过天方夜谭,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天方夜谭,反而多出了几分可信。孩子,故事源于生活,你所讲述的一切纵使是这片大陆上最著名的作家也不见得能编绘得如此活灵活现,因为他们没有亲身体会过那一幕,无法像你一样讲述得那么仔细。”
“正是因为这是你的经历,所以你才能说得如此详细。”教皇看着梅林,微微顿了顿继续道,“所以纵使难以置信,但我也不得不相信。”
梅林长松了一口气,盯着自己放在木桌上的双手苦笑道:“并且就像我刚才所告诉您的一样,我是尼夫海姆与精灵族合力打造出的兵器,所以我能够同时适应魔力与斗气,所以我能够毫无问题地接收尼德兰的王器这个世界的我或许并不知道这一点,并不知道自己有着与生俱来的对抗古神种的使命。”
“不,这个世界的你同样知道。”
教皇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了然,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或者不如说,到你讲述了这一切之后,我才明白了为什么你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梅林扬了扬眉,有些不明就以地看着教皇。
“变化,孩子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你似乎和本来的你在性格上有着些许不同。”教皇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叹息道,“我刚才也说了,我虽然怀疑你不是那个梅林,但我对你并没有多少敌意,更多的是疑惑与好奇,就是因为你表现出来的性格与态度和过去的梅林几乎如出一辙。现在的你是不会用那样的态度与语气和我说话的,不仅仅是因为你是监察部的部长,更多的是因为你的性格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教皇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从三年多之前开始,你的性格就逐渐变化了。”
梅林愣了愣,提醒道:“你刚才说过,臭老头三年多以前死了。”
“你对他实在是有些缺乏敬意。”
教皇微微笑了笑,继续道:“不错,你的变化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这一直是欧内斯特里的一个未解之谜,关于你的性格为什么会突然间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那一年尤瑟夫去世之前,特意将你唤到了他的房间里,进行了一场只有你们两人知晓的谈话。而一夜过去、当你从房间里离开的那一刻,尤瑟夫去世了,你接过了监察部部长的手杖与大袍,成为了一只不比尤瑟夫逊色分毫的帝国幽灵。”
梅林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涩声道:“听上去就像是我被臭老头夺走了身体一般。”
“很像,但显然不是,否则不可能会瞒过我们的眼睛我,狮心王,狂信公,怒焰之潮,铁剑,我们都见过你,至少我们都没有发现你被尤瑟夫动过什么手脚。”
教皇摇头叹息道:“换言之,你是主动变成那样的,只是没有人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现在,这个问题得到了解答。”
梅林眯着眼睛道:“尤瑟夫在死前,告诉了我一切,这个世界的我。”
“没错,他告诉了这个世界的你你的身世,你与生俱来的任务,以及永不复行的目标。”
教皇站起了身,低着头看着梅林道:“所以你的性格发生了剧变,因为前所未有的压力落到了你的头上我们这个世界的尤瑟夫好像不太负责,他倒是毫不犹豫地撒手人寰了,但却把这个拯救世界的职责托付给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梅林听到“拯救世界”这个词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轻轻地咳了咳,岔开话题道:“可是我接下来又做了什么?”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教皇看着梅林,摇头道:“只有你知道,你和威廉那孩子两个人知道。”
于是梅林苦笑,他也只能苦笑。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齐格飞,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了苦笑。
“当然,你也不是喜欢逞英雄的人,所以当你知道了古神降临之后,你便召集了所有你熟悉的、以及那些达到了大骑士大魔导师那一阶级的人们召开了一场会议。”
教皇笑着摇了摇头,旋即整理神色严肃地道:“会议在尼德兰里举行,到场的所有人足以将尼德兰毁灭一万次有余,如果不是因为朵拉她们对你足够信任,估计绝对不会同意五个王国的最强者在那里集会的。而在那场会议之中,你像大家通报了五年以后古神种来袭的讯息,并且这个讯息得到了同样推算出了此事的弗拉德星官们的肯定当然,或许除了那天到场的大帝伊凡以外,没有人知道你是从何得来这个消息的,只是没有人发问,大家迅速投入了如何联手对抗古神种的议题之中去。”
梅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因为他有些震惊于这个世界的自己行动力居然如此之高,与自己这条彻头彻尾的懒狗显然截然不同:“最后得出的结果呢?大家决定了行动方案吗?”
“很可惜,没有。”
教皇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道:“大家的思路各不相同,而这件事涉及到的东西又实在太多了一些,最后大家只是派出了一部分大骑士与大魔导师直接前往天堑要塞进行准备,而剩下的人则按照各自的行动方式开始实施起了自己的计划。”
梅林撇了撇嘴:“我并不意外,连永不复行这么几个人都会意见不合,更何况是来自于五大公国的人们呢。”
“那么现在,摆在我们眼前最关键的问题也就呼之欲出了。”
教皇看着依然坐在原位的梅林,有些好笑地道:“孩子,你的面子很大。”
梅林愣了愣:“监察部部长的面子很大?”
“那的确很大,但或许没有你想象中的大。”
教皇笑了笑,看着梅林悠然道:“至少没有教皇大。”
梅林不明就以地看着教皇:“阁下?”
“既然你的面子没那么大,那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难道等着老夫给你倒茶?”
教皇有些恼火地看着梅林:“起来,跟我走,我现在是你的同僚了。”
......
......
在欧内斯特的另一头,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长发男人看着从大门里飞出的一道道人影,默然不语。
勇者会的会徽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光,这和齐格飞印象里的勇者会好像有些不同。在他所熟悉的那片世界之中,勇者会虽然不差,但绝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敢用纯金的材质打造自己的会徽,而且那会徽实在是太大了一些,隔着一条街齐格飞都能够看清楚会徽上雕刻的那只老虎脸上有几根毛显而易见,在他所未知的五年之中,勇者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至少比过去要富裕了很多。
“小伙子们,你要知道老师当年就是这么打出来的!和老师打、和同学打、和校长打,连帝国的元帅我都和他交过手,就只有监察部的那位部长我不敢动手而已!你们如果还像这样畏畏缩缩地不敢出手的话,今天的课程,全部零分!”
一个狂野豪放的声音传入了齐格飞的耳中,勇者会和勇者会独立学院只隔了一道墙,因此齐格飞可以清晰地看见另一侧的大门里发生了什么那个他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了的男人此刻正**着上身大笑着将一个个眼前的学生扔出大门去,他的身上多了不少伤痕,有的是刀伤剑伤,但更多的却似乎是野兽造成的伤势。
这个世界的贝奥武夫,显然比我们那里的贝奥武夫要幸福很多。
齐格飞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愧疚。
他知道梅林的计划,知道那天晚上梅林借助贝奥武夫强行逼死了他的父亲,逼死了城卫军的大统领罗伯特。
他没有阻止,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不是骑士,而是将军。
他一向把自己的定位分得很清晰,绝不会在战场上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妇人之仁。
大门里的声音忽然渐渐变得微弱了下来,于是齐格飞的注意力也立刻回到了门内。只见学院之中的少年们都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他,毕竟一个两米有余的大汉站在门口,实在是很难让人注意不到他,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无数少年人心中的偶像,二十多岁便成为了帝国元帅的超级天才、狮心王家族的继承人,公爵齐格飞。
贝奥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短发剃了个一干二净,那颗闪闪发光的光头在阳光下映照出了刺眼的光芒,就像在自己的头顶上施加了一个光系魔法一般。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齐格飞,紧接着脸上的笑容便绽放得愈发灿烂。下一秒,他大步走向了齐格飞的方向,带着欢喜至极的笑容向着齐格飞张开了双臂。
齐格飞的脸色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就想躲开只是他挪动脚步的一刹那,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很多东西。
那道通天的火柱。
于是他没有躲,任由贝奥武夫一把抱住了自己,听着对方大笑着在自己耳边声如洪钟地道:“你们总算是有空了?该死的,我们上一次在这种自由的场合见面的时候恐怕要追溯到半年以前了吧?老大呢?老大今天还是没有空吗?”
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不断地向着齐格飞身后张望着,见齐格飞的背后并没有别人,语气也不免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齐格飞摇了摇头:“他在忙别的事,但你待会儿也会见到他的半年前?有这么久了吗?”
“你就忘了吗?”
贝奥武夫怪叫一声:“半年前,你的生日的时候,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和以前一样战斗,并且在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战以后尽情地喝了个酩酊大醉吧?可惜现在那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很怀念我们几年前的时光。”
虽然齐格飞不知道半年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下意识地侧了侧头,好奇地道:“战斗?势均力敌?大战?我们俩?你,和我?”
贝奥武夫咂了咂嘴:“有学生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Part.7 其之一 铁剑的华勒士
“都让让,平时上课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整齐过!那边的几个小家伙,别以为今天齐格飞来了,老子的拳头就会软上几分!全部滚开,老子现在记住你们的模样了,要是你们的老师告诉我你们今天缺了课,老子明天就告诉你们什么叫做师道!”
齐格飞面带微笑地看着贝奥武夫咋咋呼呼地赶走了聚集在一起望着他的学生们,摇头道:“看来你很适合当教授。”
“我也只能在这里当教授,如果换到别的学院里,我这种没事就揍学生的教授早就被人扫地出门了。”
贝奥武夫大笑着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但是说实话,在这里当教授还算挺悠闲的,而且这座学院里永远不会缺乏想要挑战教授的小家伙,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这里显然是最适合我们的地方。”
“你今年也不到二十五,怕是没资格叫那些二十一二岁的四级生小家伙。”齐格飞苦笑着叹了口气,“你当年的那些学生会成员呢?那个叫吉尔的,还有那个叫普朗吉的,现在怎么样了?”
他想起了在欧内斯特内战里发生的一切,想起了那三个有些冲动、有些热血的同龄人。
贝奥武夫有些怪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吉尔?他现在不是在你的参谋团里吗?难道你忘记了?”
齐格飞微微愣了愣,旋即自嘲地笑了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贝奥武夫到底是贝奥武夫,齐格飞刚才那句话显然牵强到了极点,但是贝奥武夫并没有对他生出任何的怀疑之情或许是因为他的直觉一向如同野兽一般敏锐,而他的直觉没有告诉他齐格飞有任何的异常,就像野兽能够依靠嗅觉嗅出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
“说起来,你们昨天去参加浮士德那个家伙的宴会了吧?”
贝奥武夫咂了咂嘴,引着齐格飞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这间房间很大,然而房间里能够落脚的地方却少之又少,其他地方都堆满了或是防具或是武器或是根本看不出来原本面貌的东西,每一件物品之上都被挂上了一个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违禁品”。
“你昨天没有去。”
齐格飞不是傻子,如果昨天贝奥武夫同样在场的话,他也不会说“半年未见”这样的话了,所以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贝奥武夫,希望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当然不会去,我早就和浮士德那个混蛋绝交了。达尔子爵的独女因为他而死,这已经超过了我能够容忍的底线,我绝不会和这个混蛋为伍!”
这个世界的贝奥武夫居然和浮士德分道扬镳了?这两个最嬉皮笑脸的家伙?
齐格飞心中有些诧异,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示。
贝奥武夫啐了一口,随意地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看着齐格飞:“老大是不是还和那家伙走得很近?你还是提醒一下老大吧,那家伙就是一条不,算了,没事,老大也不可能会被那个家伙怎么着。”
他显然想说浮士德就是一条毒蛇,但他或许是仔细想了想,发现他似乎正在提醒一条欧内斯特最毒的毒蛇小心一条毒蛇,于是他迅速地闭上了嘴。
齐格飞眉头一皱,低声怒喝道:“那家伙居然做了这种事?”
“我以为你知道,你也应该知道的。”
贝奥武夫有些诧异地看着齐格飞,似乎对于齐格飞消息的闭塞性感到有些惊讶:“这件事在欧内斯特里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大家都知道达尔子爵几年前为了帝国在长夜旷野牺牲了,他的妻子也因为忧思过度而病逝,因此他的独女也成为了继承他们一切荣誉的人然而那位少女却喜欢上了浮士德,她以为自己会与众不同,但最后她和其他少女一样,被玩腻了的浮士德残忍抛弃。”
贝奥武夫咂了咂嘴,低声道:“说实话,浮士德其实挺无辜的,毕竟那女孩心高气傲受不了这种打击自己寻死,怎么也赖不到浮士德头上但他居然连那少女的葬礼都不曾出席,这就太过冷血薄情了些。”
说着,他继续用诧异的目光望着齐格飞,挠着头迷茫地道:“不对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我记得当时第一个要和他决斗的就是你,怎么现在你反而忘记了此事?”
齐格飞张了张嘴,心中忽然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贝奥武夫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这会引起什么后果。
他发现自己在和梅林分别时遗忘了很多事情,自己只急着回到原来的世界,反而有些手忙脚乱了他甚至忘了问梅林为什么要找贝奥武夫与格里高利,忘了问梅林自己能不能告诉他们自己两人的真实身份。
“......齐格飞?齐格飞?”
贝奥武夫的呼唤声将齐格飞唤了回来,他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后者,摸着自己锃亮的光头疑惑道:“怎么了,你今天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了吗?”
“不,我没事。”
齐格飞摇了摇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的方向,忽然轻声道:“会长今天在啊。”
铁剑骑士,那位勇者会的会长,帝国最神秘的大骑士,居然呆在了勇者会里。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散发出来的压迫感,那毕竟是一位大骑士,不逊色于自己父亲多少的大骑士。
在他们所知的世界之中,那位铁剑骑士一向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这或许也是勇者会之所以衰落的原因之一,毕竟就连如同招牌一般的大骑士都失踪了,这样的勇者会日渐式微也情有可原。甚至齐格飞怀疑梅林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铁剑骑士,因为从梅林来到欧内斯特那一日起,一直到他们见到成为世界阶的尤瑟夫的那一刻为终结,这位大骑士都没有回到欧内斯特过。
铁剑骑士很有名,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他比许多大骑士与大魔导师都要更加著名。人们可能会不知道法师塔的掌灯人议会长是怒焰之潮,但如果有人不知道铁剑骑士的大名,那么便一定会被人钉上见识短浅的标签。
因为铁剑骑士以一己之力阻止了一场泥石流,救下了一个村庄。
因为铁剑骑士一击便斩杀了一头为非作歹已久的八阶魔兽,让商队不再受它威胁。
因为铁剑骑士是威廉华勒士,到处都流传着他的传说、却几乎没有人见过他本人的华勒士。
显然,在这个世界的命运之中,铁剑骑士,威廉华勒士,已经因为某种特殊的情况回到了勇者会里这大概也是勇者会为什么会与齐格飞的印象之中不同、并且在逐渐复兴的缘故之一。
贝奥武夫莫名其妙地看着齐格飞,见后者并没有为自己解答疑惑的想法,也就不再纠结于齐格飞的表现之上了。他嘿嘿笑着摇了摇头,神秘地道:“从那一次会议之后,会长就回到了勇者会之中我本来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待不了几天便又消失不见,没想到这次居然呆了那么久,并且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对了,我是不是还没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的确有些奇怪。”
齐格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我来找的是会长阁下,梅林想要见他,如果会长阁下暂时脱不开身的话,我会回去告诉梅林让他自己过来当然,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梅林特意告诉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贝奥武夫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他嘿嘿地笑了笑道:“你就算不让我去我也会跟去的,虽然不知道你们想做些什么,但是这种时候怎么能没有贝奥武夫大人参与呢?没有浮士德那家伙吧?当然,如果老大叫了他的话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连你都能忍耐下来,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暂时与他重归于好了。”
齐格飞摇了摇头:“没有他。”
“这简直是我听到的最大的喜讯!”
贝奥武夫一拍大腿,大笑道:“虽然好像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问,但我想老大应该会给我一个解释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要先去找会长吗?”
齐格飞微微皱了皱眉:“对了,那个家伙在哪里”
他的话刚刚出口,便猛然闭上了嘴。
格里高利。
他想问的是格里高利。
但王城的那一战并没有发生,在这个世界里,自己一行人完美地结束掉了奥多罗大赛,并且最后自己与梅林在争夺冠军的过程中败北,让梅林夺得了冠军。
换言之,他们没有成为三王子的幕僚,或许梅林依然是雅莎的老师,但他们并没有在勇者会独立学院里经历那一**风浪。或许五年前的他们也同样陪伴着贝狄威尔前往学院进行了一次授课,但那之后的骚动与暗杀却并没有发生,也自然不会惊动格里高利了。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他,不认识格里高利。
“那个家伙?”
贝奥武夫的表情印证了他的推测,他有些迷茫地看着齐格飞,好奇道:“你在勇者会还有别的熟人吗?”
“别闲聊了,老头子在外面听你们聊了半天,就没听到半点有营养的东西。”
正当齐格飞有些头疼自己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一个苍老沙哑、但却极其洪亮有力的声音骤然自窗外响了起来。
不是门外,是窗外。
咔嚓!
窗户的彩色玻璃猛然碎裂,一个老人踩着一柄巨大的剑嗖地一下钻进了房间之中那是齐格飞从来没有见过、甚至闻所未闻的飞行方式,大骑士能够飞行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东西,但是踩着剑飞行,这种姿态齐格飞还是头一次见。
老人的身材并不算矮,但是在齐格飞与贝奥武夫的对比之下,他的体型就显得有些瘦削了。他满头的银发与胡须杂乱地堆满了脸庞,齐格飞只能非常艰难地从那一团银色的毛发之中分辨出老人的五官在哪里;他的身上穿着半件铠甲,那种穿法实在是很奇怪,因为他的左半身和胸口都穿着帝国最流行的哥特式铠甲,但右肩与整只右臂却不着寸缕,就这么将自己魁梧的手臂干脆利落地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比起帝国人,齐格飞觉得这位铁剑骑士似乎更像是从弗拉德来的冰原战士或是侯赛因来的狂战士,而他脚下那柄和门板一样大小的巨大铁剑也让这种猜想显得更加有力。
“我之前在一本书上读到过,神代的强者会踩着自己的武器飞行,特别帅。”
老人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对着齐格飞露出了自己洁白的牙齿那一口洁白的牙在银色的毛发之中显得是那么显眼:“莱因哈特家的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齐格飞咳了咳:“我相信他们不会踩着您这样的剑到处乱飞,那很容易出现安全事故。”
威廉华勒士。
虽然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齐格飞的爷爷,但实际上,这位大骑士的年龄并不太大,至少没有和教皇他们一般年纪。
他只有五十几岁,和那位狮心王的年龄差不了几岁,虽然他看上去像是齐格飞的爷爷辈不过考虑到三十年前就有小孩子叫他爷爷的情况,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青春永驻。
他和狮心王的关系很好,武者之间独特的那种关系良好,因为大骑士并不多,更何况这两位大骑士还是同龄人,经常被人拿来互相比较只是齐格飞却很清楚,这位铁剑骑士永远也无法和自己的父亲相比较。
这并非贬义,事实上这种说法也可以倒过来,狮心王永远无法与铁剑骑士相比较。
因为他们两人的武技,从根本上就有着不同。
齐格飞知道自己的父亲擅长的武技,他擅长的是蛮力,不讲道理的蛮力。纵使他手中的武器是一柄长剑,他也能用这柄长剑一剑轰开最坚实的城门。
而铁剑骑士不同。
他的武器是一柄很奇特的大剑,像门板一样的大剑。
但他却能用这柄大剑绣花,也能从一团乱麻之中精准地挑断一根丝线。
而他的领域,就是挑断。
别人挑断丝线,他挑断的,则是人的生命线。
Part.8 其之一 麻烦总会像梅林的牢骚一样多
“勇者会里没有喜欢享受的人,热衷于享受的武者会被磨灭掉武者应有的坚韧不拔,所以这座塔楼里没有什么装潢太过精致的房间,只要空间足够,对于武者们而言就是完美的房间。”
华勒士的嗓门很响亮,并且实在是过于响亮了些,齐格飞只觉得这间空荡的房间里四面八方都在传来回声,甚至墙壁都在微微震动。
只是他看着眼前这间几乎占据了勇者会塔楼顶层整层的会长室,再回想起华勒士的“空间足够”,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贝奥武夫左右看了看,有些好奇地道:“会长,今天格里高利不在吗?”
齐格飞忍不住轻轻地皱了皱眉:“格里高利?”
格里高利此前是勇者会独立学院的执事长,而在王城一战中,格里高利的反水不但让他们失去了欧内斯特的高墙,还将他的姐姐琪亚娜偷袭重伤。虽然这里的格里高利与那个格里高利理论上来说并非同一个人,但是就像法师塔对于齐格飞而言一样,他实在是难以对格里高利提起什么好感。
更何况,格里高利的反水是因为那个“救赎了他的神”为他下达了旨意。
这世间没有神,自然也没有神会救赎他,救赎他的当然是人。
而擅长蛊惑人心、并且有能力将格里高利在欧内斯特里安置好、并且经常与他接触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尤瑟夫。
表面上负责监视并且研究格里高利、实际上却将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怪物纳入了麾下的监察部部长。
换言之,格里高利之所以会反水、之所以会打伤琪亚娜、之所以会陷入疯狂之中,都是尤瑟夫干的好事因为让娜她们差点守住了欧内斯特的外墙,而那对于尤瑟夫而言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因为他需要更多的牺牲、更多的死者、更多的鲜血,用来发动自己的血潮魔法。
但现在,尤瑟夫死了。
“你应该也认识他,我记得你小时候和他交过手,你那时候可被他揍得不轻。”华勒士的胡须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他虽然在对齐格飞说话,但脸却朝向了贝奥武夫,“鬼知道那家伙去了哪里,我这个扈从比他主人还要自由自在,真是去他妈的。”
贝奥武夫憨憨地笑了笑:“会长,格里高利从来都是这样。”
华勒士显然和其他养尊处优注意身份的大骑士有些不同,虽然齐格飞认为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绅士,但他至少不会在并不熟悉的晚辈面前肆无忌惮地大爆粗口。而华勒士自己似乎也不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他那双从毛发里依稀可以辨认出来的双眼盯着贝奥武夫,啐了一口低声怒道:“该死的,老子都改掉了游手好闲的毛病,这个混蛋居然还是这个样子去,把那个混小子叫回来,今天他偷不了懒!”
贝奥武夫犹豫了一瞬间:“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华勒士的眼睛就猛然瞪大了:“不知道就给老子去找!”
于是贝奥武夫的人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房间里只剩下了那不断摇晃着、最后合在了门缝上的大门。
齐格飞眨了眨眼,他忽然觉得勇者会独立学院之所以是那个模样,显然和勇者会的做派脱不开关系。说得好听一些,这群人叫做不拘小节,但如果用更加切合实际的说法来形容的话,齐格飞认为这里其实很想一个土匪窝。
只是现在似乎没有什么时间让他继续思考勇者会到底是一群什么人组成的了,此刻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俩,所以齐格飞看着华勒士轻轻地咳了咳,低声道:“事不宜迟,会长阁下,我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我也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齐格飞还未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华勒士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这个满脸须发看不清容貌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反手握住了背后的门板不,是那柄门板一样的大剑:“你最近有什么奇遇吗?”
齐格飞愣了愣:“奇遇?”
“比如说,得到了什么宝物,或者说吃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力量得到了一波突飞猛进这些都算奇遇。”
华勒士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这一类的都算,怎么样,有想起什么吗?”
齐格飞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不知道,至少我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那就行了。”
巨大的压迫感骤然降临在了齐格飞的身上,周围的空间几乎都变得凝滞了起来。在短短的一瞬间,齐格飞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无数柄剑刃对准了一般,而最锋利的那一柄,则是就在他眼前保持着一手握剑姿势的华勒士!
这个满脸银发银须的老人看着齐格飞,缓缓地道:“那么现在,你是亡灵,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齐格飞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
华勒士的目光停留在齐格飞的身上,轻声道:“你知道吗,我的领域很奇特,奇特到如果我能够变得更强,这个世界上便没有我无法杀死的东西梅林让我回到欧内斯特也是这个原因,为了应对即将发生的那场浩劫,他需要我的力量。”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顶着那股庞大的压力低声道:“古神降临?”
华勒士的目光之中顿时闪过了一丝疑惑:“嘿,有意思,你居然知道这件事?你到底是谁?”
齐格飞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地道:“我的确是齐格飞,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趣,你居然真的觉得你是齐格飞?”
华勒士的语气愈发怪异,两道寒光从那一堆银色的毛发之中射了出来:“我特意将贝奥武夫唤走,就是为了有这个时间来戳破你的身份,现在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裕,我也就可以和你好好聊聊了聊聊你,以及聊聊我。”
齐格飞没有说话,只是咬牙看着眼前的华勒士。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一样,我的领域很奇特,而领域这种东西,来源于一位武者或者一位魔法师最基本的特质战斗方面的特质。”
华勒士缓缓地将背后那柄门板一样的大剑抽了出来,平静地道:“我是个普通家庭的普通人,小时候,我的父亲便把我送入了佣兵团当学徒三岁的时候,我就开始被教育着握住一切的武器,然后找到敌人的弱点一击致命。”
他看着齐格飞,乱糟糟的银色毛发,森白的牙齿闪烁着寒光:“是的,我三岁的时候就杀过人,佣兵团的团长让我亲手处理了一个想要逃跑的叛徒,当然,他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
齐格飞皱了皱眉:“所以?”
“所以我的武技一直都是以【一击毙命】为主题的,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华勒士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道:“虽然故事里的铁剑骑士是个正义的伙伴,但是实际上我对于恶人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手上沾染的血腥也超过了绝大多数人的想象。我斩杀了无数人,并且大部分的情况之下,我都是用最迅捷的手段斩杀了自己的对手说个题外话,我一直觉得这样做挺帅的,你觉得呢?”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很不错的笑话,毛发里的嘴弯成了一道弧度,只是齐格飞现在显然笑不出来。他眯着眼睛看着华勒士,沉声道:“我不认为你能一击斩杀我。”
“这倒是实话,不论是之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如此。”
华勒士咧了咧嘴,他似乎对于齐格飞的身份问题非常有自信:“因为在成为了大骑士之后,我的领域赋予了我一种非常特别的力量我能够看见人们的【命线】。”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名字让他感到了一种淡淡的不安。
“是的,命线,至少我是这么称呼他的在我的目光之中,所有物体的生命都系在一条线上,只要我能斩断那条线,这件物体就会直接崩坏。”华勒士笑得愈发开心,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一般,“一柄剑有最瑕疵的一点,一套铠甲有其连接整体的一块钢板,一栋大楼有承载重心的那根大梁,而我的力量,就能让我以极其迅捷的速度发现那个面、那根线、或是那简单的一个点。”
他微微顿了顿,微笑道:“这不单纯是敏锐的目光,而是更加具象化的东西。因为就算我不去观察,我也能够通过我的领域直接发现命线所在。”
齐格飞侧了侧头,目光之中的惊骇是如此清晰:“这力量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那倒也不见得,某种角度上来说,我的领域也挺鸡肋的。”
华勒士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叹息道:“我能够看到你父亲不,狮心王腓特烈的命线,但是我无法挑断它,因为我的力量不足以在挑断他命线的同时自保。而他的领域则不同,他的领域简单到了极致,只要在他的领域之内,所有的兵器与力量都必须要向他臣服,纵使那力量比他更强大,也会受到他领域的压制。”
华勒士又一次叹了口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的领域在面对比他更强的人时依然能够发挥作用,而我的领域在这种时候却犹如一张白纸毫无意义,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是帝国最强的大骑士、而我只是传说中的骑士而已吧。”
齐格飞有些想笑,这是一种和自己的父亲有荣与共的心情。只是现在,那种压力一直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实在是有些笑不出来。他看着华勒士,将手缓缓伸向了腰间,口中低声道:“我明白了。”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既然要动手,那便动手他能够感觉到华勒士的敌意,只是他没有兴趣问华勒士为什么,他不是梅林,不喜欢用花言巧语拖延时间。
所以他握住了腰间的剑。
腰间的巴姆鲁克。
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惘然,因为他忽然回忆起了巴姆鲁克在自己手中断裂的那一幕这个世界没有化神的尤瑟夫,也没有命运的力量,巴姆鲁克也因此并没有碎裂。
只是此刻,他隐约觉得华勒士的力量和尤瑟夫的命运之力似乎有些相似,因为他们都能够用极其简单的方式斩断他人,一者斩断生命,一者斩断命运。
或许华勒士成为世界阶的那一刻,他也能够领悟命运的力量,并且他的力量或许会比尤瑟夫的更加凌厉,因为他的力量只有【斩断】。
“现在的小伙子真是没有耐心,我还没说为什么我要和你动手呢。”
虽然齐格飞没有问,但是华勒士自己却有些不满地开口了。齐格飞没有发问这一点似乎让他有些不满,因此他的语气也愈发不善:“小子,你顶着我熟人的脸和我动手的感觉很不好,但是你的表现又和狮心王家的那个小子的确有些相似只是你身上没有他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罢了。要我说的话,你很像小时候的他,但你毕竟不是他。”
他将那柄大剑插在了地面上,冷笑道:“而且,我还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解释你的身份和来历当然,我不介意把你打残废了以后再问,只是这具身体的确是那小子的,如果打残了或者打废了,我在那头老狮子那里不好交代。”
来历?身份?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会信。”
“我为什么不会信?”
华勒士咧了咧嘴,反问道:“我是传说中的大骑士,传说我都能信,又有什么我不能信?”
“更何况,”华勒士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事实上齐格飞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只是他的目光有些怪异,“你真的很奇怪,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人。以前我也遇到你这种东西,但你这种具备着实体、并且还能保持住亡灵形态的真的很少见。”
齐格飞愣了愣:“亡灵?”
“是的,亡灵。”
华勒士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你或许能够瞒过其他人,但你瞒不过我因为我看不见你的命线,也就是说......你是个杀不死的人。我这大半辈子走遍了天涯海角,像你这样的东西我只见过一种,那就是亡灵。”
“......”
齐格飞沉默了许久,旋即缓缓地松开了手中的剑。
他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长叹一声喃喃道:“原来如此,现在的我居然还有这样的优势,或者说劣势,或者说算了,还是直接将它称之为麻烦吧......”
Part.9 其之一 主角的变化并不会改变故事
垂头丧气的贝奥武夫回到了勇者会塔楼顶层的大门前,犹豫着向着门把伸出了手。
只是他的手还未触及到门把手,大门就自己打开了或者说被门内那个几乎看不清长相的老人自己打开了。
“没找到?”
华勒士看了看贝奥武夫的身后,确定贝奥武夫的背后没有跟着别人,于是转过头和颜悦色地看着这位勇者会的晚辈微笑道。
贝奥武夫咽了口唾沫,憨憨地笑道:“会长,他可能不在勇者会里,可能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没事,那都是小事,没找到也无所谓。”
出乎贝奥武夫的预料,华勒士的语气非常和蔼可亲,仿佛他真的对于贝奥武夫一无所获这一点毫不在意一般。贝奥武夫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着华勒士嘿嘿笑道:“那会长,你们聊完了吗?我们是不是准备出发了?”
“的确,我们准备出发了。”
华勒士微微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们很快就会出发,但你要先走一步。”
贝奥武夫愣了愣:“我要去哪里?”
“你要去法师塔,去见一下法师塔的掌灯人议长,【怒焰之潮】弗兰克安东尼。”华勒士轻轻地拍了拍贝奥武夫的肩膀,欣慰地笑道,“你看,找不到格里高利也不重要,我相信你能够把事情办得比格里高利更加妥当你见到怒焰之潮那个老家伙以后,告诉他梅林请我们过去,我已经在路上了,让他尽快赶往追圣所,明白了吗?”
贝奥武夫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找到怒焰之潮阁下,然后请他前往追圣所?”
“记住,一定要告诉他,你是我派去的,并且是梅林在找我们。”华勒士又一次拍了拍贝奥武夫的肩膀,微笑道,“去吧,孩子,我们追圣所见。”
贝奥武夫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然而华勒士已经不打算再给他说话的时间了。大门嘭地一下在贝奥武夫面前重重地合上,带起的劲风将大门两侧的盆栽吹得簌簌作响。
迷茫的贝奥武夫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小声地嘟囔了两句,于是又一次转身一溜烟消失在了塔楼的顶层。
“他走了,我们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吧。”
贝奥武夫不知道的是,在与他一门之隔的那一头,气氛却格外的剑拔弩张。
华勒士盘膝坐在自己的大剑之上,那柄大剑就这么漂浮在空中,就像神话故事之中的魔毯一般。这个满脸银发银须的男人揉了揉脸,总算是从那一团乱麻之中拨弄出了自己那张并不算英俊、但并不苍老的面庞。他看着双手负在背后的齐格飞,挠着头皱眉道:“你刚才说的故事实在是太过于离谱了一些,你知道,这种故事很难让人相信。”
齐格飞摇了摇头:“这不是故事。”
“这是故事,对于人们而言,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情都是故事。”
华勒士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我不是来和你讨论这种哲学问题的,而且我有个疑惑,对于你刚才所说的故事里的疑惑我呢?为什么这么长的故事里一直都没有本大爷出场?我可是堂堂的传说骑士,你刚才所讲述的那场大战听得我都有些激动,为什么那个世界里的我居然没有参与?”
齐格飞瞪着他道:“这不应该问问阁下自己吗?”
华勒士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也有道理,我从来都不喜欢欧内斯特这个大泥潭,那个时候的我恐怕还在某个小村里旅行,就算知道了也不见得会回到帝都不过你的故事也实在是太过难以想象了一些,怒焰之潮背叛帝国?尤瑟夫是幕后黑手?斯图加特被害?法师塔与贵族中了尤瑟夫的计、导致了一场空前的大战?这太不可思议了,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齐格飞摇头道:“当然,更不可思议的还是你五年前的齐格飞?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量?空间法则和时间法则是这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法则,从来都没有人可以逆转这两项法则,纵使是漫步者那家伙也不过是利用,而不是逆转。如果要把一个人从五年前送到五年之后,并且替代掉本来那个时间点的那个人,这不单纯是逆转,是彻底将时间法则视为无物!”
他惊讶的似乎不是齐格飞的身份,而是惊讶于齐格飞口中的尤瑟夫那种他几乎无法想象的力量,因为那已经不是单纯一两句话就能够解释清楚的力量了。
强大的力量能打碎石头,更强大的能打碎一座山。
极致的速度能够带起劲风,甚至超过声音。
但如果一个人吃了一口饭,于是整个大陆便少了四分之一,这就不是能够用言语解释的东西了。
这样的形容非常抽象,并且格外不符合逻辑但在华勒士的眼中,尤瑟夫所做到的事情本就抽象而不合逻辑。
齐格飞倒是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没有意义。尤瑟夫的命运之力让他都品尝到了挫败感,那样的他到底有多强,齐格飞心中也有一个大概的估量。
只是这也侧面证明了另外一件事,一件让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发寒的事。
齐格飞看着华勒士,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说了这么多,你似乎仍然不是很相信。”
“那要看你指的是什么了。”
华勒士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冷静,他放下了自己抓着头发的手,让自己的面目再一次隐藏在了一团乱麻之中:“你所讲述的故事我依然持怀疑态度,但这并不妨碍我跟你一起去见一见那个‘五年前’的梅林,他应该能够用更加清晰的方式为我解惑我没有见过曾经的那家伙,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年轻版本的尤瑟夫,我很好奇过去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能够让你们都对他心悦诚服。”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齐格飞肃然道:“但你关于尤瑟夫的实力的形容,这一点我相信虽然不可思议,虽然难以置信,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相信,甚至不如说就是要这样才显得有价值。”
他的话有些支离破碎,反倒让齐格飞有些不明就里。
“没有人到达过那个级别,那个你口中的‘世界阶’尤瑟夫是第一个。”
华勒士缓缓地落到了地上,他将那柄大剑背在了背上,看着齐格飞摇头道:“对于普通人而言,魔法师们能够召唤火焰、武者们能够一跃翻过高墙,这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而对于剑士与魔法使阶位的人们而言,魔导师和骑士能够掀起元素的风暴或是将斗气凝聚成数十米长耳朵剑刃,这童颜难以想象;而在魔导师和骑士阶的眼里,大魔导师和大骑士的力量会让他们从心底感到畏惧,那样的战斗就像是人类和蚂蚁之间的战斗一般而大骑士和大魔导师也并非是人类的终点,所以如果在我们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阶位的话,那么就应该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份力量会让我们感受到不可思议。”
“但不可思议并非无法相信,只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才有去追求的价值,能够被想象到的力量从来都没有吸引力。”
他看着齐格飞,大笑着摇了摇头:“攀登高峰这样的形容早就被人用烂了,我也不喜欢用这种陈词滥调来表述我的理解。总而言之,这本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有目标总是有趣的。既然他的力量强大到了这个级别,连最强大的法则都能够打破,那么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获得这样的力量,那该多么让人兴奋?”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明白了,谢谢。”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在高峰上站得太久了,久到自己已经在未知的时候生出了一股傲气。
他的天赋超越任何人,他有与生俱来的强大**,还有龙族的龙魂火焰淬炼过的身体,甚至龙魂都与他的身体结合在了一起。在这样的优势之下,他已经将“大骑士”视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那股自负所带来的傲气也在他的心底慢慢滋生了出来。
只是这份自负,从来不会带来任何的好处。
而在看见了尤瑟夫的力量时,在尤瑟夫不费吹灰之力将自己击败时,自己心中的自负顿时犹如阳光下的冰雪消融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自负被摧毁的时候很容易变成一种自卑,现在的齐格飞,心里便不由自主地诞生出了些许对自己的怀疑。
直到这一刻,在华勒士粗俗且前言不搭后语的三言两语之下,他对自己的怀疑总算是消散于无形。
“嘿,就你现在的表现而言,你在我心中的可信程度又提高了一成说话做事都在领悟,随时随地都在想办法变强,这才是我所知的那个狮心王家的小子。”
华勒士嘿嘿地笑了笑,转过了身去:“出发吧,我会派人去通知你那个土匪父亲去追圣所碰面的。只是你记住,狮心王家的小子,虽然现在我姑且相信了你,但如果我从你们的身上看出了任何不妥”
他忽然侧过了脸,对着齐格飞露出了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
......
......
“......我依然会处置掉你们。”
教皇看着满脸无辜的梅林,用诚挚的语气道。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也就是说,如果您在和我一起行动的过程中,我表现出了任何和‘梅林’相悖的地方,或者说我毫无缘由地做出了任何对于帝国以及大陆不利的事情,您也依然不会站在我这边?”
教皇慈祥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梅林的语气顿时有些恼火:“您刚才还说已经相信我了。”
“的确,我相信你是梅林,你是五年前的梅林,就算别人不信我也相信。”
教皇跟在梅林的身后,一道走出了追圣所的大门:“但我相信的是梅林,你的表现也必须要像是梅林才行。既然你的行为和梅林相悖,那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你呢?还是说,你对自己有些不太自信?”
梅林有些无语地看着天空,喃喃道:“那倒不至于,但您认为什么叫做‘我的表现和梅林相悖’?既然我本来就是梅林,那我的表现也是梅林应该做的事情,又谈何相悖呢?”
“至少你现在就很像梅林,总喜欢在毫无意义的问题上争论不休。”
教皇的身上披着一件银白色的连帽长袍,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下。身为教皇,他现在却偷偷溜出了圣子学派的大礼堂,这种事情落入别人的眼中终究会显得有些奇怪:“这种哲学问题讨论起来一定会很有意思,事实上我年轻的时候差点就进了圣言学派的大门,因为为我对于这方面的讨论非常感兴趣。”
梅林有些好奇:“可是为什么您最后又成了教皇?”
“因为我也是个天才。”教皇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得意。
梅林咂了咂嘴,没有接教皇的话。他只是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到底把威廉带到哪里去了?难道除了我以外真的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说到你。”
梅林岔开话题的技术显然不太高明,只是教皇也没有计较这些。他沉默了一瞬,忽然轻声道:“你会感到好奇吗?”
天上的阳光有些刺眼,梅林抬起了一只手,挡在自己的眉毛处眯着眼睛道:“好奇什么?好奇这个世界吗?说实话,的确挺好奇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教皇轻轻地笑了起来,仿佛看穿了梅林的内心。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好吧,的确很好奇,没有人会对几年后的自己不好奇。”
教皇的冷幽默此刻显得有些不适时宜:“或许你可以自己问问你自己?”
“这应该做不到,有些最基础的概念还是要遵守的,比如自己和自己不能见面。”梅林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变化的双手苦笑道,“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只要我们能够解决这一切,我就会回到我本来的世界,你们的梅林也会重新回到这具身体里来到时候帮我向他问声好,顺带嘲笑一下他实力实在是有些不行,我五年前就已经是魔导师了,这家伙居然两年前才成功突破这一步......”
教皇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可能会生你自己的气?”
“我随时都在生自己的气。”梅林诚心诚意地道,“如果我有写日记的习惯,那我现在一定会有些头绪;如果我五年后能再强一点,那我也不用在您面前那么谨小慎微了;如果我再勤奋一点,那年轻一代的领头羊就不会是齐格飞了噢,我三百多岁,可能算不上年轻一代......”
Part.10 其之一 世界的运转从来不讲道理
“你现在的目标是哪里?”
“这很难回答您刚才也听说了我对于尤瑟夫的描述,如何,那样的实力是否强大到令人心惊胆战?”
“的确,我虽然在大魔导师的境界里呆了二十余年,但是始终未能有半步寸进。我也曾想象过在大魔导师之上的风景,期待着自己有一天能够达到那样的程度,但听了你对尤瑟夫的形容之后,我才知道我过去的想象全都错了。”
教皇叹了口气:“我的想象很大胆,但显然,我还不够大胆。”
两人走在王城的大道之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天气却远远称不上温暖。一支贵族骑士的小队从远处经过,为首的骑士长远远地对着梅林行了一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骑士们消失在了梅林的视线之中谁也不知道这位帝国里的新贵会不会因为自己在这里呆得太久而对自己产生了戒心,让一位监察部的部长对自己起了戒心,那么唯一的结局就是举家迁徙监察部的赤羽监牢里过年。
梅林停在了十字路口的中心,看着远处的王选钟塔,目光之中有些唏嘘。
教皇将自己的身份伪装得很好,至少别人绝对看不出这个跟在梅林身后的人就是帝国最高处的几人之一虽然背后跟着一个把自己全身都笼罩在长袍之中的人多少会显得有些奇怪,但梅林毕竟是监察部的部长,别说带着个穿着奇怪的人,就是他扛着一个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的男人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走,人们也只会觉得这是监察部的什么行动,这位年轻的部长阁下一定有他的苦衷。
见梅林停住了脚步,教皇也自然而然地停在了梅林的背后。他顺着梅林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王选钟塔,了然地笑了笑:“我不太明白你的感受,但我相信你现在心里的滋味一定很奇妙。”
“当你经历了许多难以忘记的事情之后,故地重游自然会让人唏嘘不已的。”梅林咂了咂嘴,收回了目光,“更何况这一切此刻似乎都像是大梦一场,这就更让人心情微妙了。”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教皇摇头笑道:“我们停在这里的原因也是如此,您或许觉得这里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这条大道对于我而言却意义非凡。”
教皇转过了头,看着不远处那一座座巍峨的殿堂,叹息道:“原来如此,这里是博爱殿堂。”
梅林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远处那光彩依旧的高大殿堂。
这里是一切事情的开幕,一切的一切。
“让我们说回之前的话题吧。”
梅林没有走向博爱殿堂,而是转过了身,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了起来:“阁下,您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不借助外力突破到所谓的‘世界阶’吗?”
“什么叫不借助外力?”
教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你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存在不借助任何外力而成功的人。有的人借助的是奇遇与天赋,有的人借助的是财力物力,有的人借助的是世间与运气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概念本就是错误的,还是说你觉得天赋不算是外力的一种?”
梅林轻轻地咳了咳:“我发现您似乎是个挺不错的杠精。”
教皇摇了摇头,悠然笑道:“事实上我只是在辩证地和你讨论问题,而辩论这种事本就是互相抬杠的过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似乎是觉得自己今天似乎的确是有些不正经了些,梅林还未说话,教皇便抢先轻轻地咳了咳,低声严肃地道:“十万人,十万人的生命力让尤瑟夫突破了大魔导师,来到了世界阶但你要知道,尤瑟夫和我、怒焰之潮、约书亚是同一个水准的强者,我们的实力或许比起狮心王要略微弱上一线,但那也意味着,纵使是狮心王想要突破到世界阶,他也需要牺牲掉接近十万人的生命。”
教皇轻轻地叹息一声,低声道:“换言之,如果没有什么巨大的奇遇或是变化的话,我们想要突破到世界阶,很难。”
“......我想齐格飞现在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
梅林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们一开始对于尤瑟夫的实力并没有一个大概的概念,因为我们不是大骑士和大魔导师,对于两者之间的差距并不了解对于我们而言,这就像一座上万米的高山和太阳一样,两者都很高,对于我们而言都是未曾抵达过的高度。只是太阳显然比高山还要高出无数倍,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教皇沉默了一会儿:“铁剑会告诉他的。”
“所以我才说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了。”
梅林摇了摇头:“听到了你们对于尤瑟夫的评价之后,他才会意识到我们的敌人到底有多么强大。”
教皇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孩子,你是梅林。”
“对,我是梅林,所以如果是别人的口中说出这句话,他口中的【敌人】多半指的都是尤瑟夫。”梅林的脚步并不快,甚至有些散漫,“但梅林不会,梅林不会把尤瑟夫当做敌人的。他只是一个和我们选择的道路不同的救世主罢了,他不是敌人,只是一个激进的救世主。”
教皇笑了起来:“很正确,我相信除了约书亚以外,大家都会赞成你说的话。”
“我从来不会小看狂信公的偏执程度,那位阁下的眼中非黑即白,从来不存在精致的灰。”
梅林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之中带着些许揶揄:“我口中的敌人,是降生之母,或者说降生之母为代表的另外两尊外神与古神。”
教皇哦了一声:“【万物归一者】和【旧日使徒】。”
“这两个名字我倒是没有听说过,毕竟我和这个世界的我不一样,这个世界的我在尤瑟夫弥留之际时和他有着一整夜的交谈,而我在短暂的交流之后便被他送到了这里来。”
梅林耸了耸肩:“有些东西我不知道,但这个世界的我知道;而有些东西我知道,这个世界的我却一无所知。”
教皇扬了扬眉:“比如?”
“比如我刚才说到的,齐格飞应该已经意识到了的东西。”
梅林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熟悉的幽蓝色魔力自他的指尖跃动而出,那魔力的凝练程度和他本来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差别,显然五年后的自己和经历了王城大战的自己实力只在伯仲之间:“尤瑟夫很强,强大到大骑士和大魔导师都难以想象。但这同样侧面证明了另一件事。”
他放下了自己的手指,回头看向了教皇:“古神种的平均实力在大骑士阶以上,而身为外神的降生之母,实力比他只高不低。这样的对手,我们需要面对三个。”
教皇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着怎样的计划,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威廉身在何处,导致我现在根本无法接手我本来正在准备的一切这感觉很不好,这就像是一场舞台剧在上映之前更换了主演一样,令人心烦至极。”
两人又一次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梅林辨认了一下方向,又一次向着左方走去此前他也同样选择了左转,现在他相当于转了一百八十度:“但是没有办法,上一位主演现在失踪了,我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他将你送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教皇的声音终于再一次响了起来。
梅林叹了口气:“我也很想知道,或许他想让我亲眼见证世界被毁灭的那一刻,想让我见证了这一幕之后与他携手对敌这是个不错的想法,我觉得尤瑟夫也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教皇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梅林能够感觉到。这位圣子学派的老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低声道:“既然他掌握了命运的力量,那么他将你送到这里来,是否意味着他已经观测到了这里的毁灭?”
“这个嘛,我相信人定胜天。”
梅林的微笑有些苦涩,他忽然甩了甩头,像是要甩开自己的念头一般:“他观测到的命运是【本来的梅林】所在的命运。说不定因为我的到来,命运产生了变化呢?蝴蝶效应的故事您应该也听过,现在我可能就是那只即将引起风暴的蝴蝶。”
他挥动了一下双臂,似是想要证明自己真的是只蝴蝶。
教皇轻轻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必然毁灭的结局,或许是因为外神可怕的实力给了他压力。
“齐格飞还没到吗?”
似是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第一个岔开了话题。
教皇摇了摇头:“祭司们没有把消息传给我,那就是还没到你不是准备做些什么吗?我们很快就要围着这一片区域走上一圈了。”
“我喜欢在阳光下思考问题,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散步。”
梅林的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令教皇都不由得有些发愣。老人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果然是梅林,永远出人意料的梅林你说你需要我陪着你去做些事,结果就是陪着你散步?”
梅林嬉皮笑脸地点头道:“也只有您能够容忍我们这些小辈的胡闹,换成臭老头,他早就拿着手杖跟我动手了。”
教皇也笑了笑,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有些耀眼的阳光,轻声道:“除了散步,总该还有些别的理由吧?”
“当然有了,作为新来的主演,我肯定要先了解一下这部舞台剧目前的状况吧?”
梅林耸了耸肩,第三次带着教皇走向了左方的道路:“我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至少最重要的东西我一无所知我需要知道事情进展到了哪一步,需要知道各位大骑士和大魔导师的想法,需要知道我们手里有些什么资源,我们做了怎样的准备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而这些问题从梅林的口中问出来又显得太过奇怪,所以我只能问您了。”
教皇了然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出来散步,但这个理由我可以接受。”
“这不是理由,这是事实。”
梅林叹了口气,看着远处逐渐向着自己两人靠近的追圣所叹息道:“我知道的东西太少了,这种感觉很讨厌。这么说吧,我现在就是一个更加优秀的主演,或者说我是一个必须要更加优秀的主演,因为这部舞台剧的结局已经必然一片惨淡了,我必须要想办法让这个结局被改变。但现在,我手中的剧本都不完整,别说让这部舞台剧更加优秀,就连演好都有些困难,所以我需要找一个自己人,好好地问一问这个剧组里的一切相关事宜。”
教皇笑了起来:“幸好听到这番话的人是我。”
“我明白,如果狂信公和怒焰之潮知道我把他们比作舞台演员,他们一定会剥了我的皮。”
梅林叹了口气,一面说着一面向身边那队匆忙经过的贵族队列点了点头为首的那位贵族颇为肥胖,只是他的体型显然没有梅林印象之中的那么胖,看来卸下了元帅的头衔让他轻松了不少,也不必再扮做一副蠢相整日装疯卖傻了。
教皇看着梅林的目光,扬了扬眉道:“噢,那位阁下在你的时代应该还是帝国的元帅,叛国战里自然也会有他的身影了。怎么样,身为战友,你要和他叙叙旧吗?”
“您还是别开玩笑了,我去找他叙旧只会让他觉得他第二天就要和桂妮薇尔一起搬去赤羽监牢。”
梅林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这一次的事情也不是那家伙能够参与的,还是让他继续过一段舒心日子吧。”
教皇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梅林的身边一同目送着那位肥胖的贵族带着自己的车队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他们的目光之中。
“好,回去吧!”
梅林猛然一拍手,像是尽兴之后的酒客一般大步迈开了步伐。
教皇看着梅林的背影,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怎么,不想散步了?”
“我发现散步会遇上熟人,而遇上熟人总会让我想和他们聊上两句这不太好,这个世界的我似乎不太适合聊天。”
梅林啐了一口,那动作有些粗俗:“还是让我们回到追圣所,倒上一杯热茶,仔细地聊一聊这五年之中的欧内斯特吧......”
Part.11 其之一 自问总会显得充满哲思
这就是铁剑骑士?
嗯。
长得挺有个性的,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吗?
知道了。
那他一定给你带来了一些麻烦,这家伙看上去就不太好说话。
是的。
还有其他人会来吗?
有。
但是为什么这位居然也来了?
不知道。
以上的所有交流,都是梅林和齐格飞通过眼神完成的显然,梅林的眼神要比齐格飞更加活灵活现,所以他通过眼神能够传递的消息也要更多。
华勒士看了看梅林,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齐格飞,啧啧道:“有点意思,狮心王家的小子暂且不论,但你那边那个银色头发的精灵族,你的不同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一些。或许走在路上乍一看还不会发现异常,但是只要一和你近距离接触,就能立刻看出你与本来的那家伙截然不同。”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有些烦躁地道:“别眉来眼去的了,我又不是瞎子,你们俩有什么想说的悄悄话大可直说。”
齐格飞轻轻地咳了咳,对教皇行了一礼:“向您致敬,教皇殿下。”
“果然和梅林说的一样,你们来自于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五年前。”
教皇坐在首座右方的第一张椅子上,看着齐格飞微笑颔首:“梅林或许没那么可信,但你,孩子,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曾经的齐格飞,因为曾经的你和现在的你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身上的威严而已。你身上没有那种身为元帅的不怒自威,但骑士的高洁却在你的身上尤为明显这样的人并不多,想要伪装更是难上加难。”
梅林翻了个白眼,只是他并没有说什么,看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不能报以信任的家伙。
华勒士坐在首座的左侧,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教皇咧嘴道:“老神棍既然都认为你们值得信任,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说实话,他们所讲述的故事居然能够让你相信,某种角度上来说,你可比我疯狂多了。”
因为那是一个疯狂的故事,不论是王城里发生的一切,还是他们的来历。
将这个故事当做真实的人,不是亲身体会过这样的事情,便是具备着比这个故事更加疯狂的思想。
“......余,还有一事不解。”
首座上那个高大的老人终于缓缓开口了,他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凝重,鹰隼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梅林:“在你的故事之中,余似乎只是一个受人暗算的普通人罢了。”
帝国的国王,那位足以令别国小儿止啼的冷血皇帝,斯图加特,此刻正坐在这张长桌的首座之上,用他那双格外明亮且凌厉的双眼盯着眼前的梅林与齐格飞。
梅林叹了口气,事实上斯图加特的问题也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他不认为尤瑟夫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在这只帝国的雄鹰眼皮子底下完成这一切,就算斯图加特在那段时间里中了无名之毒,也不代表他会产生任何的松懈甚至不如说,他中毒无法离开床榻,反而会让他对这个帝国的掌控力度提高不止一个档次。
年过七十的老人缓缓站起了身,黑金色的半身斗篷之上绣着帝国的徽章。他看着梅林,轻声道:“既然你刚才提到了雅各布和菲奥娜,那你一定也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了。”
菲奥娜?
梅林愣了愣,忽然想起菲奥娜是让娜的本名,脸上不由得闪过了一丝苦笑。
斯图加特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似乎只要梅林这个问题没有回答出来,他就会以雷霆万钧之力将梅林与齐格飞当场解决掉帝国的国王不止是国王,他也是帝国最顶尖的战斗力之一,因为他同样也是一位大骑士。
但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虽然这是一段秘辛,但对于经历了那一切的梅林而言,这个问题已然跃然于纸上,根本就是不假思索就能回答的问题。
因为王后玛利亚,在那个夜晚用最怨毒的声音诅咒那个名字。
因为那个名字代表着的不止是一个家族,更是无数在暗处为帝国付出的人们。
因为那是乌瑟纳尔的姓氏之一,代表着他肩负着这个家族最后的荣誉。
“康斯坦丁。”
梅林垂下了眼睑,选择不与这位帝国有史以来最为冷酷的帝王对视:“和乌瑟纳尔一样,康斯坦丁。”
“......非常好,年轻人。”
淡淡的压力顿时消散无形,身体坐在座位上的轻响传入了梅林的耳中。梅林抬眼望去,只见帝王已经重新回到了原位,微微眯起的双眼里隐去了那锐利的光芒。他身后那个浓妆艳抹背着一柄加长长剑的中年人为他递了一张毛毯,年迈的帝王也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他就像一头盘踞在首座之上的老虎,随时都准备择人而噬。
梅林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看着斯图加特苦笑道:“恕我直言,我之前并不认为您会参与这场会议?”
他的话语听上去并不怎么尊敬,只是显而易见,这个世界的梅林也不是什么注重礼节的家伙,所以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反应表示疑惑。
“为什么不呢?”
老人有些倨傲地笑了起来,那张年迈的面孔之上依稀能够看出这位老人曾经的英俊:“这是我的帝国,余之目光所及之处,皆乃余之所有物。余想来,余便来而余听厌倦了,这里也自然不会有任何人阻拦我。”
梅林忍不住看了一眼教皇,后者正对他微笑点头,显然斯图加特会出现在这里与这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脱不开关系。
斯图加特并没有在意梅林的目光,微微顿了顿,眯着眼睛笑道:“更何况,你所说的故事让我感觉很有趣,余不知道,居然会有人敢在余的帝国里搬弄是非。”
梅林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教皇,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恼怒他本来打算将整个故事润色一下再告诉斯图加特的,因为本来的故事里,这位陛下的处境几乎可以说是众叛亲离,妻子背叛离去、孩子反目成仇、侍从倒戈相向,堪称是最悲惨的帝王。
斯图加特看着面色有些不妙的梅林,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侧了侧头对身后的中年人低声道:“法洛斯,你也听到了他的故事,你怎么看?”
在他的背后,那个背着长剑的中年人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轻声笑道:“陛下,他说得没错,看上去我的确有个叫兰斯洛特的师弟,因为他口中的阿隆戴特就是最好的证明换言之,陛下,我似乎的确背叛了您,并且站在了法师塔的那一边。”
斯图加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梅林继续平静地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苦笑着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一直以来,他都忘记了一件事。
那就是斯图加特是一位帝王。
帝王从来没有怜悯和仁慈一说,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帝王。
牺牲十万人这种冷酷无情的想法,除了尤瑟夫以外,最容易产生这种想法、并且准许这种计划的不是别人,正是梅林眼前的这位斯图加特。
或许斯图加特从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或许尤瑟夫在那夜之前就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告诉了斯图加特。但斯图加特显然根本没有仔细征询,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这位为自己工作了一生的监察部部长有着自己的想法,也相信对方绝不会背叛自己。
所以他进行了一场豪赌,一场基于自己的自信而产生的、或许对于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益处的豪赌。
因为他是斯图加特,他是尤瑟夫,所以他们会如此行动。
这两人之间的信任已经超出了梅林的想象,所以斯图加特能够在对尤瑟夫的计划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之下放任尤瑟夫去行动,所以尤瑟夫能够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在欧内斯特里布置上一个几乎囊括了整个帝都的巨大血魔法阵,所以斯图加特做出了这种几乎任何帝王都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
帝王的掌控欲绝对比任何人都高,尤其是像斯图加特这样的帝王。
但他不止是一位简单的帝王,他的冷酷、他的魄力、他的才能,令他几乎不逊色于帝国史上任何一位帝王。
消耗十万帝国人的鲜血,制造出一位帝国的保护神?没有问题。
为了制造这位帝国的保护神,或许自己的名誉以及权力都会受到挑战?没有问题。
在这段过程之中,自己将会在短时间内丧失对于整个帝国的控制力、任何人都能够在这个王国里掀起波澜,甚至夺走王位?没有问题。
因为他是斯图加特,所以他有着绝对的自信与统治力。
近乎目中无人的自负与自信。
梅林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自己不过是他人棋盘上的棋子而已,自己努力得来的胜利与一切所作所为仿佛都不过是在按着他人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行动。
“如果你们还打算继续聊这两个小家伙的故事的话,我就先去睡会儿。”
一个相当不客气的声音打断了梅林的思路,华勒士有些恶形恶状地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梅林的目光有些不满:“精灵族的,你把我们全部聚集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五年前的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对你们的故事兴趣不大,毕竟我经历的故事就够多了,比你们的经历更加光怪陆离的也并非照不出来。”
他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梅林与斯图加特的对话,这种行径令得齐格飞都忍不住将怪异的目光投向了他。斯图加特是帝王,打断一位帝王与臣子的交流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帝王之怒总会让人难以承受。
“华勒士,余还没有让你说话。”
斯图加特扫了华勒士一眼,只是那目光之中显然无奈多余恼怒。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颇为独特,帝国之中几乎没有人敢和斯图加特这样说话,不论是故去的尤瑟夫还是斯图加特身边的教皇这位帝王的身上承载着整个帝国,导致他不论是威势还是压迫力都远胜他人,那是大骑士的气势与帝国国王的气势混合在一起所带来的压力,足以令普通人在他一眼之下直接昏迷的压力。
华勒士叹了口气,耸了耸肩道:“见谅,陛下,你知道我是个喜欢直入主题的人。”
“闲聊也的确够多了。”
斯图加特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梅林沉声道:“监察部的现任部长,余需要你给在座的诸位一个解释,解释为何你要将所有人聚集于此的原因。”
梅林没有立刻回答这本身就是一种大不敬而是回头看了看自己背后那面巨大的镜子。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回头,看着目光有些阴沉的斯图加特无奈地道:“陛下,我可以再等一等再说吗?”
斯图加特眯了眯眼:“理由。”
梅林摊开了手:“怒焰之潮阁下和狮心王阁下依然未到。”
斯图加特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梅林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面带微笑的教皇,又看了看抓耳挠腮面容笼罩在一团银色乱麻里的华勒士,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直视着斯图加特沉声道:“陛下,那一刻距离我们已经很近了,非常近。”
没有人回答他,三人全部将目光投向了他,但却一言不发。
梅林咽了一口唾沫,压低声音继续道:“在我的世界,尤瑟夫将我们送到了这里来,为的便是让我们亲眼见证这一刻换言之,我们现在显现于此的并非是我们的身体,而是这里的齐格飞与梅林的身体。来到这里的只是我们的灵魂,暂时使用着这副身体的灵魂。”
他指了指一旁长发蓄须的齐格飞,似是打算佐证自己的说法。
斯图加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三位,尤瑟夫不会给我太多的时间,他是来让我见证这一刻,不是来让我对抗这一刻,虽然我正在努力地尝试这么做我们的时间可能已经所剩无几了,古神种的降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到来,然而我现在却像是一个临阵磨枪的新兵,对于一切一无所知,所以我必须要获得各位的帮助。”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无奈道:“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这几年之中,我到底做了什么?”
Part.12 其之一 买面饼的人并不需要白金币
一颗巨石落入湖中,自然会掀起惊涛骇浪。
然而当巨石落入湖中,却连半点波纹也未能掀起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对此感到不解。
就像现在的梅林一样。
当他的话语说完之后,没有一个人给他任何的反馈,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有几道截然不同的视线投向了他。那些视线之中蕴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与色彩,但那之中绝对没有任何的惊讶与焦急。
不解,或许是在场所有人目光之中最浓重的色彩。
不论是梅林,还是斯图加特等人。
“你的说法,和弗拉德大星官的推测截然相反。”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梅林转过了身,只见一壮硕一瘦削两道人影从自己身后的那面巨大镜子之中走了出来。那壮硕的人影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丝质上衣,袒露的胸膛之上几道伤痕暴露在了空气之中,他的模样生得和齐格飞有几分相似,只是要更加粗犷一些;另一人则颇为苍老,他的身子微微有些佝偻,火红色的头发与长须几乎与他那件赤红的长袍混在了一起。
怒焰之潮与狮心王,终于赶到了追圣所之中。
“行礼就不必了,现在我们的眼前有更加有趣的事情。”
腓特烈到场的第一刻便将目光投向了斯图加特,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行动,斯图加特便摆了摆手,抢先一步开口了:“你的孩子与他的好朋友为我们带来了令人惊骇的消息,只是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仍然犹未可知,余也不知道我们应该相信大星官,还是相信这位帝国的......监察部部长。”
他将监察部部长的音节咬得很重,似笑非笑的目光也投向了梅林。
怒焰之潮向斯图加特轻轻点了点头,旋即转头看着梅林肃然道:“孩子,你刚才说,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不认为尤瑟夫会给我太多的时间对了,关于尤瑟夫,我或许有必要再一次为两位讲述一下.......”
“那倒不必。”
教皇忽然站起了身,向着怒焰之潮和腓特烈伸出了手,晶莹的白色光辉顿时从他的手上闪烁而起。怒焰之潮与腓特烈对视了一眼,齐齐上前握住了教皇伸出的双手圣洁的光辉顿时自教皇的体内浸染到了两人身上,然后在短暂的一瞬间尽数消散。
于是腓特烈和怒焰之潮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怪异。
“......我应该先从哪里说起?”
腓特烈第一个倒吸着凉气开口了,只是他在意的显然不是其他问题,而是盯着齐格飞挠着头不解道:“所以你现在还是不是我儿子?还是说现在的你只是一个占据了我孩子身体的孤魂野鬼而已?”
齐格飞苦笑着叹了口气:“父亲,我只是从五年前的过去来到了现在而已,从定义上来说,我依然是您的孩子。”
腓特烈脸上的疑惑并没有消散,他呲牙咧嘴地挠了半天的脑袋,最后似是觉得这个“我的儿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的问题实在是太过唯心了一些,于是一脸烦躁地一拍大腿大声道:“你说是,那就是,总之我知道你是我儿子!”
齐格飞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不是个聪明人,因为自己也不是个聪明人,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父亲的蛮不讲理居然在这种问题上也同样适用。
比起腓特烈那边犹如喜剧一般的发展,怒焰之潮的脸色显然更加不妙一些。在教皇通过魔法共享而来的讯息之中,他听到了自己在那个世界里背叛了帝国的消息所以他的面色之中凝重带着几分尴尬,虽然那一切要怪罪到自己身上有些不太讲道理,但平心而论,怒焰之潮认为自己似乎的确有背叛帝国的可能性。
他看着帝国的帝王,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应该解释些什么吗?”
“你没有必要为自己尚未犯下的罪行辩解,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犯罪。”
斯图加特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余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们现在要处理的,是这孩子刚才所说的消息。”
“消息对,他刚才所说的消息。”
怒焰之潮目光微微一凝,也顾不得再告罪或是解释了。他回头看着梅林,微微皱眉道:“你刚才说,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这和大星官的推演截然相反。”
梅林愣了愣:“大星官?”
“按照你的说法,你应该是没有见过大星官的。”
怒焰之潮坐在了教皇的身边,看着梅林皱眉道:“在这个世界里,你们完成了奥多罗大赛的全过程,在弗拉德参加决赛的过程中,你与大星官有过数面之缘。弗拉德的大星官具备着推演未来的能力,因此几年前的那一场会议之中,大星官通过群星推演,推算出了古神种降临的大致时间。”
怒焰之潮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地点了点,低声道:“但那个时间,距离现在最少还有半年也就是说,你们两人之间必然有一个人出了纰漏,一个是你,一个是弗拉德成名数十年的大魔导师,能够与大帝伊凡相提并论的、最强大的大星官。”
提到大帝伊凡时,梅林听到斯图加特的鼻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冷笑,显然他对于那个北方的屠夫并没有什么好感。
梅林轻轻地咳了咳,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好。
大星官?
他本人是没有见过大星官的,对于那位大星官的力量自然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但他记得薇薇安,记得那个掌控着星官与生俱来的星辰之力、能够逆转因果的女孩子。大星官身为星官一族的族长、弗拉德群星教派的领袖、星辰之力的最强者,自然具备着比薇薇安更加强大的力量。
她或者是他真的会推算错误吗?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可是我依然坚持,尤瑟夫那家伙不会给我那么多时间。”
“那倒也不见得,以余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个喜欢玩这种必胜的游戏的人。”
斯图加特摇了摇头,看着梅林开口了:“他会给你很多时间,因为他要让你彻彻底底的服气,让你体会到那种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助。”
梅林看着斯图加特,微微低下了头:“您的意思是?”
“余也不知道。”
出乎梅林的预料,斯图加特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余认为尤瑟夫会给你很多时间,就像是猫玩老鼠一样让你彻底绝望,但余不认为他会让你在这里呆上半年之久弗兰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怒焰之潮轻轻地叹了口气:“魔力,半年之久要消耗的魔力实在是太过庞大了一些,纵使他是我们之上的世界阶,也不可能在这种违背时间空间法则的状态下保持半年。”
这下挠头的变成了梅林:“你们又觉得大星官不会错,又觉得我也没有错,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斯图加特站起了身,低头看着梅林平静地道:“这不是余需要回答的问题,而是你应该回答余的问题不论是半年还是半天,本来的梅林应该都做好了对策。”
“可是我不是本来的梅林。”
梅林苦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甚至连我之前做了些怎样的准备都毫不知情,我就像一个临时上阵的士兵......”
“你不用再把这个贴切的比喻重复第三次了。”
教皇打断了梅林的话,带着微笑同样站起了身:“很感谢你自五年前为我们带来的消息,我们会尽可能地做好万全的准备,时刻准备迎接那传说中的古神种但是梅林,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如果你无法找到自己所做的【准备】,那么这一战的输家大概率会是我们。”
虽然教皇说得情真意切,但是梅林总觉得有一股不负责任的气息。他看着众人纷纷站起了身,不由得有些无奈地摊开了手:“但我又该从何起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前去过些什么地方,难道各位对此也毫不知情吗?”
“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孩子。”
怒焰之潮看着梅林,轻轻地笑了笑:“几位联合在一起的将军之前虽然熟悉,但并不了解;最了解将军的不是别的将军,而是将军的副官。”
他抛下了这句话,同样站起了身。
梅林沉默了许久,忽然指着自己的鼻子怪叫道:“你难道让我直接去问监察部的人?”
“愚蠢,愚蠢,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华勒士忽然啐了一口,有些烦躁地道:“监察部是什么人,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别说你问他们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就是你当着他们的面脱光了衣服跳艳舞,他们也绝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他站起了身,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留在原位上的狮心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着梅林竖起了大拇指:“加油。”
梅林顿时有些恼火:“您就只能送我这句话吗?”
腓特烈苦笑着叹了口气:“那,我祝福你。”
......
......
“怎么说?”
梅林与齐格飞以及莫名其妙的贝奥武夫一起蹲在追圣所的大门前,就像三个没有活干的车夫,颓废茫然而无奈。
梅林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低声道:“该死的,我本来想从这些大佬那里得到一些帮助,但是怎么觉得我们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贝奥武夫憨憨地笑了笑:“老大,您现在很像是我们当年在尼德兰的时候。”
“老子就是从尼德兰来的。”
梅林大骂了一句,看着自己右边的贝奥武夫翻了个白眼:“这光头挺适合你,充分地体现了你的......聪慧。”
贝奥武夫有些怜悯地看着梅林,绕过梅林看着齐格飞叹息道:“老大一定吃瘪了,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你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如果没事的话,要不要去我家喝酒?我父亲买了一瓶好酒藏在了后院被我发现了......”
他笑得很开心,但是梅林的脸上忍不住闪过了一丝愧疚,只是贝奥武夫并没有发现。
五年后的世界,显然大家都还是朋友。
虽然这里的梅林与臭老头愈发相似,虽然这里的齐格飞让人见了都不敢说话,但是彼此之间依然是朋友。就算浮士德与贝奥武夫关系愈发恶劣,但是他们之间始终还有最基本的情面如果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遇见了生命危险,另一个人纵使嘴上说得再恶毒,也依然会前去帮忙。
而自己的世界里,这两个人或许已经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了。
梅林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天上的阳光也变得有些刺眼了起来。
他想起了墓地里的那场生死之战,那个长出了恶魔之角的少年最后无奈且无助的叹息。
他想起了凯旋门冲天的火光,魁梧的少年与他的父亲在自己的安排下进行的那一场惨烈的战斗。
“贝奥武夫。”
梅林忽然叹了口气,甩了甩头终于将意识扯了回来。他发现自从来到了这里之后,自己就变得有些怀旧或许也不叫怀旧,而是叫做悲哀,看见这个世界的那份美好之后自然而然产生的悲哀。
贝奥武夫应了一声:“怎么了?”
梅林揉着脸,看着天空喃喃道:“你知道威廉在哪里吗?”
贝奥武夫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知道啊。”
梅林叹了口气,苦笑道:“果然你也等等,你知道!?”
他的声音提得很高很高,甚至有些走音变形,因为他始终没有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问题,居然从一个最不可能得到答案的人口中得到了答案!
贝奥武夫也莫名其妙地看着梅林,眨着眼睛迷茫地道:“我知道啊,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甚至你还亲自带我去见过他你还说什么不论谁问你你都不要说,我可以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证明自己确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梅林沉默了许久,将自己无神的目光投向了齐格飞。
齐格飞也沉默了许久,忽然长叹一声,拍了拍梅林的肩膀同情地苦笑道:“买面饼的人并不需要白金币,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Part.13 其之一 计划与变化并非一字之差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居然绕回了三王子城堡,这种灯下黑的感觉实在是有些不太好至少一向自诩机灵的梅林此刻有些气急败坏。
“向您致敬,梅林阁下。”
三王子城堡的大门前,守在门前的那个生着一头金色短发的英俊骑士微笑着对梅林鞠了一躬。这名骑士生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似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般,只是五年前的他就生得这幅模样,五年以后的现在,他的模样仍然毫无半点变化他向梅林身后的贝奥武夫点了点头,同时向着身居帝国元帅之位、且有公爵头衔的齐格飞也同样鞠了一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向齐格飞的目光之中似乎带着几分疑惑和错愕。
梅林点了点头:“下午好,贝蒂雅莎呢?她今天没有跟着你们学习武技吗?”
贝狄威尔愣了愣,旋即苦笑道:“您又用这样的称呼了,阁下。王女殿下今日向夫人请了一天的假,她去罪业之城找黑暗王庭的小王女玩了,虽然那里有些不太安全,但有帕西瓦尔卿与特里斯坦卿相伴,殿下的安全应该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梅林哦了一声,看着远处那两个勾肩搭背的身影咂嘴道:“为什么兰斯洛特和高文这两个家伙没有跟着去?”
贝狄威尔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两人,摇头叹息道:“高文卿和兰斯洛特卿最近深受那两位小姐之扰,同病相怜的两位苦命人只要一见面就长叹短叹,哪里还有心情去罪业之城放松游玩......”
梅林忍不住有些想笑,虽然世界发生了变化,但是显然,这个世界的高文也同样与瑞格蕾尔之间有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兰斯洛特也依然和桂妮薇尔处于一种奇妙的关系之中,谁也不知道这两对的结局会是什么。
梅林的身后,齐格飞轻轻地咳了咳:“梅林,我们没有闲聊的时间。”
“也对,那我们先走吧。”
梅林赞同地点了点头,向着贝狄威尔挥了挥手微笑道:“我们现在有些赶时间,就不和你多聊了吃晚饭的时候见。”
他抛下这句话,便与贝奥武夫和齐格飞一同走进了城堡的大门之中,只留下一脸疑惑的贝狄威尔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的背影这个金发的英俊骑士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梅林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城堡之中,才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有些迷茫地挠了挠自己的金色短发。
“奇怪,今天的梅林阁下怎么有些奇怪......”
......
......
熟悉的骑士们一个个地向梅林与齐格飞打着招呼与他们擦肩而过,在这座装潢精致的城堡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一切又都显得如此陌生。
梅林再一次向着一名与他擦肩而过的骑士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变得勉强了起来。他看着身边向自己投来征询目光的齐格飞,摇头叹息道:“小齐格,你或许没有印象,但我却一定会记住我手下的每一个人这些骑士之中有一大半都战死在了那一夜之中,有的死在了突入王城的路上,有的死在了王城之中,有的死在了高墙攻防战里。虽然我不会对此感到愧疚,但他们的死却始终在我的心底带来了几分沉重。而现在,看着他们又一个个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向我打招呼,这种感觉......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头顶的魔力吊灯,苦笑道:“不,对于他们而言,这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这座城堡一样,没有葬身于大火之中,而是一直伫立到了现在。”
贝奥武夫看了看梅林,又看了看齐格飞,嘟囔道:“我总觉得你们俩今天有些奇怪。”
梅林笑了起来:“我似乎随时随地都很奇怪。”
贝奥武夫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梅林推开了房门,贝奥武夫把他们带到了这里来,自然也就代表着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那就没有什么值得思考的必要了,毕竟我是梅林,每一天都在出人意料,每一天都让人感到奇怪,如果哪一天我变成了普通人,或许才是真的应该感到奇怪的那一天。”
房间里有人,这一点倒是出乎了梅林的意料。只是这个人梅林也很熟悉,甚至过于熟悉了一些面无表情的兰马洛克坐在整个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用毫无情绪的目光看着进入屋中的三人。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看来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了。”
这是一句非常没头没尾的话,非常具有梅林风格的一句话。
兰马洛克的语气依然单调死板,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鱼:“我知道我该知道的。”
这也是个非常具有兰马洛克风格的回答,用最简单的语句回答问题。
梅林没有继续说话,反倒是回头看向了贝奥武夫与齐格飞。他斟酌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小齐格,你和贝奥武夫先在门外等我一会儿吧。”
齐格飞愣了愣:“我们不和你一起下去?”
“监察部你刚才也听到教皇他们的话了,真正知道我的行动的人是监察部的监视者们。”梅林苦笑着叹了口气,指着兰马洛克摇头道,“我们的目标显然就在这间房间里,接下来我们的交谈,必然会涉及到监察部的秘密。”
兰马洛克与监视者有关,这一点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后,梅林便想清楚了其中的一切。
乌瑟纳尔和监察部并没有表面上的直接关联,但要说这位三王子与监察部半点关系都没有,这种话恐怕就连贝奥武夫都不会相信梅林来到长夜旷野、遇见齐格飞等人的那段故事里,一切的结尾便是乌瑟纳尔与琪亚娜一齐杀入了长夜旷野救出了他们,并且将他带到了欧内斯特。以乌瑟纳尔与琪亚娜的关系,显然他和监察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兰马洛克,不止是圆桌骑士之一,更是伊格莱茵的侍从,是伊格莱茵夫人身边最后的一张牌,他擅长暗杀、潜行、偷袭陷阱、下毒以及一切不符合骑士行径的战斗方式。想要学会这些东西并不难,毕竟罪夜之城里擅长这一类下九流功夫的人有千千万;但要把所有的技巧练习到兰马洛克的水准,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而最擅长那些偷袭暗杀手段的人并非罪业之城里的盗匪们,而是监察部的监视者。
杀手要杀死目标,他的手段必须要精湛。
侍从要防止杀手杀死自己的护卫对象,他的手段就必须要比杀手更加精湛。
虽然梅林不知道兰马洛克在帝都那一战之中扮演着怎样的身份,但是现在,他显然是无法从兰马洛克的口中得到答案的虽然他们同样是兰马洛克,但又并非是同一位兰马洛克,这种犯罪嫌疑人就在眼前、但自己却又知道自己无法从他口中知道任何事的感觉让梅林非常不舒服。
齐格飞看了看梅林,皱眉低声道:“你不让贝奥武夫和你一起去我能够理解,但为什么我也要留在外面?”
贝奥武夫不是聋子,所以他的语气顿时有些恼怒:“齐格飞,我之前就已经下去见过威廉了,但你却连地方都找不到,谁和老大关系好这不是一目了然?但是老大,为什么我这次不能下去啊?”
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同时投向了梅林,顿时让梅林有些头疼。他揉了揉眉心,看着贝奥武夫肃然道:“相信我,别问理由,你在门口等一等就行了。”
贝奥武夫实在是一个非常好对付的人,见梅林的神色如此严肃,这个身材魁梧的光头汉子几乎连半点迟疑都没有,转身就走出了门。走到门前时,他转过身对梅林竖起了大拇指,肃然道:“晚饭时候见。”
齐格飞看着贝奥武夫离开了房间,回头看着梅林皱眉道:“你可以用这种不讲道理的方式搪塞贝奥武夫,但我依然需要一个理由。”
“他不信任你。”
这一次,梅林直截了当地做出了回答。
齐格飞眯了眯眼,看向了兰马洛克:“他?”
“不是他,是威廉。”
梅林摇了摇头,看着齐格飞低声道:“我们仔细想一想,知道梅林的计划的人少之又少,就连监察部里知道此事的人或许都屈指可数,而你却不在此列为什么你会不在此列呢?那应该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生疏了,也并非是因为梅林不信任你,甚至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了解你,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因为梅林认为你不应该知道这个计划,或者说他不能告诉你他的计划。齐格飞对此的了解仅限于‘梅林与威廉在做些什么’,但我们具体的所作所为,齐格飞一无所知。”
两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兰马洛克眼前谈论这个世界的梅林的故事,但却没能让这个面色冷漠的男人投来半瞥。他就像是一尊雕塑,不论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也难以让他动容半分。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所以说,从一开始,我就被排除在了计划之外?”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像吃醋的感觉,但齐格飞显然不是那种人,所以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疑问句。
“从所有人的表现来看,我想是这样没错。”
梅林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发现了吗,大家似乎对于我们俩一起出现感到有些疑惑,但这并不是应该感到奇怪的事情,至少我们的世界里不会。显而易见,这个世界的我们最近已经很少一起出现了,不止是因为元帅与监察部部长不能走得太近,更是因为我没有与你一起行动陛下知道我们在为了古神降临而行动,所以就算我们走得近了也不会受到陛下的猜忌;但我们并没有,这就说明我根本就没有让你参与我的计划。”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你不让我参与计划的原因应该也不难猜,毕竟有些计划我是不愿意接受的,就像尤瑟夫的那场十万人的血潮,让我非常反感。”
“这就是问题所在。”
梅林点了点头,继续道:“看看大家对我的评价我很像尤瑟夫,五年后接过了监察部的我就像是年轻了几十岁的尤瑟夫。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意味着我的思维方式逐渐在向尤瑟夫靠拢,冷血无情、实用至上。”
齐格飞扬了扬眉,若有所思地道:“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但你不应该会变成这样,王城的那一幕幕惨剧都未能让你变得冷酷无情,为什么几年后的你会变成这样?”
“很简单,因为尤瑟夫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之下告诉了我我的身份。”
梅林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叹息道:“齐格飞,我并非人类也并非精灵,而是尼伯龙根们与精灵们联手制作出来的武器。这个讯息足以让我发生巨大的变化,因为我会忽然发现自己并非人类,甚至与人类半点关系都没有在这个前提之下,我可以用最冷漠的态度去对待人类的生命,而不会有半分的心理压力。”
“并且这里可没有尤瑟夫,没有那场帝都里的血雨腥风。”
梅林摇了摇头,缓缓垂下了自己的手:“这也就意味着,我在非常平静的情况下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决定接受自己的身份,而不是像现在的我一样死皮赖脸地为了人类而战这话有点恶心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和威廉的【计划】绝对不是什么大家都能够得到幸福的好办法,那样的办法也只有童话之中才有。那计划很有可能只是造就另一个尤瑟夫而已,可能是梅林,可能是威廉。”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转过了身。
威廉不信任他,所以威廉绝不会在他的面前吐露任何消息。
现在能够前往威廉所在处的,只有梅林一个人。
“顺带一问,你准备破坏掉自己的计划,还是接过自己的计划继续行动?”
当大门正要被关上时,齐格飞忽然看着梅林开口了。
“我不知道我得先看一看,随机应变很重要,所幸我很擅长这一点。”
梅林揉了揉自己的脸,看着兰马洛克苦笑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而变化随时随地都存在。”
Part.14 其之一 原初火焰
“我失忆了。”
极其陡峭的楼梯之上,回荡着梅林正气凛然的声音。
“哦。”
兰马洛克的回答几乎没有半秒的停顿,显然他对于梅林毫无半点兴趣。
一段沉默之后,梅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失忆了,我不记得这几年发生的一切,只记得我们从尼德兰离开之前的一切换言之,现在的我别说对抗古神种,就连掌控监察部都很困难,因为我对此毫无经验。”
“嗯。”
兰马洛克的回答依然单调死板,但这一次,他想了想,终于加上了一句:“看得出来。”
“这不是看不看得出来的问题,我根本就不是你熟悉的那个梅林!”梅林一拍大腿,有些恼怒地道。
兰马洛克走在前面的身影微微一顿,梅林能够感觉到他在黑暗之中回过了头,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梅林松了一口气,苦笑道:“你总算是明白了,如果我们.......”
“我们本来也不是很熟。”
显然,梅林弄错了兰马洛克回头看向他的意思,因为这个冷漠的男人用最冷漠的话语,成功地刺伤了梅林纤弱的内心。
“.......”
一段很长的沉默之后,梅林忽然骂了一声,有些烦躁地道:“这里是谁设计的?路不但陡峭而且狭窄,幸好齐格飞没来,否则他恐怕只能像只螃蟹一样横着走而且为什么没有火把和魔力灯?这么暗的道路,如果我脚下一滑摔了下去,那不是直接就得去尼夫海姆报道?设计这条路的一定是天下间第一等的傻子,专门给人找麻烦。”
这段话没有什么营养,他或许只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又或许是想岔开话题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只是很可惜,兰马洛克根本没有理会他,所以就连梅林最基本的想法也落了空。
“这里是你自己设计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骤然从地底不知道多深的地方响了起来,那声音让梅林感觉很陌生,但同时又很熟悉那声音实在是太过沙哑了一些,虽然梅林能够确定他的身份,但那声音还是让梅林忍不住感到了一丝意外。
兰马洛克停住了脚步,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梅林。
在一片黑暗之中,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兰马洛克肃然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如果你要复读我刚才所说的话,我一定会跟你拼了。”
“......威廉在地底,我先回去了。”
梅林能够感觉到兰马洛克在黑暗之中古怪地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原路返回。这个男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总能够用最短的话语让梅林恨不得想要一道魔法置他于死地。
黑暗之中,点点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梅林的前路,自他身前亮起的魔力光辉很黯淡,黯淡到根本不像是魔导师的力量这里显然有抑制魔力的道具,那显然也是自己的安排。
他摇了摇头,心中悄悄地骂了五年后的自己一句,然后大步向前。
道路依然很窄,并且非常陡峭,那楼梯几乎呈一个六十度角向下,并且每一阶阶梯都相当窄小,若是普通人走在这条路上,只怕看着这幅光景都会吓得两腿发软。但对于武者而言,这样的道路显然不算什么再怎么说,梅林也是一位六阶的大剑士,新月王与海拉赋予了他能够接纳一切能量的天赋,而这天赋最大的体现就是他能够在操纵魔力的同时对斗气如臂指使。
他不会脚滑,更何况他脚滑了也不会影响什么,自然也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去尼夫海姆报道了。
道路的尽头是一个狭小的洞口,洞口里有微微的赤色光芒透了出来,那光芒让梅林感觉很不好,因为现在他看到的一切红色都会让他联想到尤瑟夫,联想到那一片血红色的天空。洞口之上也并没有门扉,显然五年后的自己并不打算在这里装上一道门,因为能够来到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而不速之客也绝不会被一道门拦住。
有点没有情调,房间必然是要门的,不然就少了些味道梅林在心中暗自腹诽。
他走进了那个洞口,以尽可能轻松的心情,以及尽可能谨慎的态度。
燥热,惊人的燥热。
好大的洞,这洞怕不是直接挖空了三王子城堡的整个地基?
当梅林踏入洞口的一瞬间,他的心底腾起的便是这两个想法。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大到梅林的视线甚至无法将整个地洞尽收眼底。这地洞的石壁颇为粗糙,并且还有不少刀劈斧凿的痕迹,显然是人为制造的地洞。但想要在这里制造一个如此巨大的地洞,那消耗的人力物力简直难以估量,因为这里甚至足以容纳下上百头巨人族的猛犸象,如果单纯依靠人力,恐怕就算耗费上一整年的功夫也难以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
显然,这里的开凿离不开魔法师和骑士们的帮助。
第二个感受便是燥热,几乎难以言喻的燥热。这份燥热的来源显然是地面上那个和洞窟一样巨大的赤红色魔法阵,只是那份红色和尤瑟夫的红有着巨大的区别尤瑟夫的红是猩红、血红,代表着血魔法的力量;而这里的红则是赤红,如同烈焰一般的赤红,让人仅仅只是将目光投向魔法阵,眼睛便会传来一股灼热感。
那并非空气的炎热,也并非内心的燥热,而是一种诡异的热,极其难以形容的热。
没有来处,没有去处,无法消退,未曾增加的灼热。
而在那巨大魔法阵的中心,盘腿而坐的威廉紧闭着双眼,他的胸前漂浮着他那本古旧而奇特的圣言书。
“怎么回事?”
威廉没有睁眼,但却用最直截了当的话语开始了发问。
排除掉个人感情的因素作祟的话,如果要梅林在世界末日时选择一个助手,他一定会选择威廉,而不是实力更强的齐格飞威廉是个聪明人,绝不逊色于自己的聪明人。只是这个男人不喜欢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他永远躲在他人的光辉之下,平静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梅林从来看不透威廉,或许威廉也从来看不透梅林。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彼此之间才能够成为好友。
存在着距离感的好友永远是最长久的,因为那永远不会显得无趣。
但看不透不代表不了解,所以梅林能够立刻领会威廉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五年前的梅林,我的世界和这里不同。”
没有半点的铺垫,也没有任何的解释,梅林直接用最简单的方式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一开始本就打算来找威廉,与威廉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因为他知道威廉绝不会对自己的身份感到任何的惊骇,他或许会惊讶,或许会诧异,但绝不会怀疑,更不会就此乱了方寸。
威廉依然闭着眼睛,只是他的声音显然多出了一丝惊讶:“有点意思,从哪里开始不同的?”
“尼德兰之后,我们没有完成奥多罗大赛,而是被尤瑟夫召回了欧内斯特。”梅林长舒了口气,和威廉说话总是轻松而简单,“尤瑟夫发动了血潮魔法,并且在欧内斯特引起了内战。内战之中死亡的所有人都被他的血潮魔法吸走了力量,然后灌注其身,让他成为了世界阶。”
威廉沉默了一会儿:“世界阶,比起古神种如何?”
“不知道,尤瑟夫认为自己敌不过三座外神,但普通的古神应该没有问题。”
梅林的回答也很简洁明了,简洁到似乎威廉与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一般:“他把我们送到了这里来,试图让我们亲眼见证古神覆灭人类的这一刻,好让我和齐格飞加入他的阵营之中。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这样的牺牲太过惨痛,更何况如果我答应了的话,尤瑟夫可能会再在我的身上使用一次血潮魔法对于他而言,血魔力只是强行灌注的魔力,本身不属于他;但对于我而言,我的身体却可以让我立刻将血魔力据为己有,所以我能够比他成为更加强大、也更加完美的神。”
威廉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这听上去还不错,部分的牺牲换来大局的胜利,你应该接受。”
梅林咳了咳:“我不是五年后的梅林。”
“有道理,既然你还是这么一副模样,那显然你依然是过去那个优柔寡断的梅林。”
威廉抬起了头,然而他的双眼却依然紧闭:“白昼之明不知夜色之深,我没有资格纠正你的想法,因为我无法理解你这种在我眼里有些幼稚可笑的想法只是事情总是相对的,我、以及五年后的你会认为你的想法幼稚可笑,但在你的眼里,或许我们也不过是一群冷酷无情的机械,就像魔法阵一样不近人情。”
梅林叹了口气:“你现在说话比过去还要难懂,但你的说法没错,我的确是这么看待尤瑟夫的,因为人不是数字,不是简单的加减法那么简单。”
威廉侧了侧头:“看来你已经说服了自己,或者说认清了自己的想法。”
梅林摊开了手:“我一向矛盾,所以我的沉思总会更加深刻。”
“那很好,我一直认为一个人最悲哀的并非没有人懂他,而是连他自己都不懂他自己。”
威廉身前的圣言书猛然翻转了起来,只是那翻动的速度很快,就像是一阵风带动了这一切般:“既然你知道自己为何而战,那么你就能够忍受任何的苦难与痛楚。”
短暂的沉默,就像是两位剑客刀锋交错后的凝滞。
“如果要和你讲述你这五年之间所做的一切,那需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我也不太喜欢这样一直说话那是三大院的院长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先开口的是威廉,他的面孔依然朝着梅林,双眼也保持着紧闭,那模样让梅林想起了当年与自己交过手的怜悯:“你来到这里最想知道的问题应该是你的计划,或者说接过了监察部部长之后的你的计划。”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对抗古神,那就控制古神。”
没有卖关子,也没有任何的前言,威廉直接干脆利落地讲出了计划的核心:“你去了一趟长夜旷野,从长夜旷野带回来了一本魔法书,那上面记载的就是如何与古神种相接触。这样的魔法并不多见,但却不是从来没有过,毕竟全知者狄卡兰就参悟过相同的魔法,只是他失败了,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怪物;而数百年前,与黄沙王拉美西斯一世交手的那位黑法老,显然也是【信使】蠕行之混沌的信徒。”
梅林皱紧了眉头:“太过笼统。”
“古神种象征着许多东西,【降生之母】象征生命与黑暗,【万物归一者】象征时间与空间,而【信使】象征着恐惧、喜悦等一系列情感。”
威廉似是在斟酌话语,他的话语有些慢,那种嘶哑也更加明显:“你带回来的那本魔法书记载的却是另外一位外神,或者说比较独特的一类外神这类外神我们称之为神代支配者,他们与传说之中的神有些不同,但很有可能是我们的世界最初的生命体,或者说物体。”
“【原初火焰】,这是这位神代支配者的称呼,而他本来的名字则是人类无法念出的语言。他象征着火焰,分裂大地与大海、天空与世界的原初火焰同时,他也是外神的死敌之一。”
梅林几乎屏住了呼吸,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缓缓地道:“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我,打算再召唤一尊不逊色于外神丝毫的可怕东西,从而对抗外神?听你的描述,这位......原初火焰,几乎是能够和太阳相媲美的东西?”
“那与我无关。”
威廉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非常平静,只是平静之下掩藏着多少疯狂就无人知晓了:“就算他是太阳,我也会召唤他,并且支配他我是弗雷德威廉尼策,也将会成为支配原初火焰的人类。”
梅林咂了咂嘴,声音微微有些变形:“说实话,我发现这个世界的我们俩恐怕比尤瑟夫还要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