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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誓全文阅读

作者:瘸腿策士     命运之誓txt下载     命运之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Part.284 征服门之战【六】

    “厚土。”

    蚀水握着短法杖,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战场:“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杀过人吗?”

    厚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杀过。”

    “那倒是难得,大陆已经和平了太久,许多魔法师都没有杀过人,变成了只知道在法师塔里做学问的金丝雀。”蚀水笑了笑,语气有些嗟叹,“那是错误的,厚土。魔法师不同于学者,虽然我们可以不像武者们那样在生死之间领悟突破,但如果一辈子不与人争斗只知道潜心修炼,最后也只能成为一触即碎的花瓶。”

    厚土没有说话,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蚀水又一次叹息一声,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法杖:“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有朝一日我居然会踏上战场。”

    海蓝色的魔力骤然在她的短法杖之上聚集而起,紫色的波澜自她身边顿时扩散而出。此刻蚀水与王城高墙的距离足有数百米,但她却已然摆出了攻击姿态,大大小小的魔法阵也骤然自她的身后一个个地显现而出!

    “如果无法攻破王城高墙的屏障,任何魔法都无法自高墙之外轰入王城之内。”

    蚀水的双眼也变成了海蓝色,令人心悸的幽光愈发浓烈,就连她的声音也变得缥缈不定了起来:“厚土,罗根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你觉得我们能做到吗?”

    “在没有行动之前,任何的顾虑都没有意义。”

    厚土魁梧的身材之上也同样腾起了骇人的魔力,在这两人的全力施为之下,周遭的魔力几乎在一瞬间被他们抽取一空,就连那些正在前进的军士们身上此前被施加下的祝福魔法,也因为这两人的出手而顿时黯淡了许多!

    王城的高墙,本就是欧内斯特最初的城墙。

    在那个混乱且纷争的年代,当时的帝国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在这座孤独而弱小的小城之中风雨飘摇。但数百年过去,曾经强大且无可匹敌的公国尽数覆灭,但帝国却一直伫立在大陆南端直至今日。

    在那段历史之中,至少有三年的时间,这座小城都处于围城与无穷无尽的攻打之中。

    此刻再去追溯那段数百年前的历史已然毫无意义,那是帝国的史学家们应该去研究的问题,与我们的故事毫无任何的关系之所以要做这一番阐述,只是为了说明一件事情。

    既然这堵高墙被围攻了三年都没有被攻破,那防御力自然可见一斑。

    “两位,无需顾虑。”

    德雷克的声音忽然从两人身后响了起来,这个总是显得有些散漫的毒蛇公爵此刻脸上正带着严肃的神色,那柄大弓就背在他的背后:“如果两位为了那些军士的性命而有所留手,那么这次的攻击九成会就此失败两位和梅林交过手,也知道那家伙到底有多么奸诈狡猾,一旦军士们停止攻击撤离战场,他们立刻就会察觉到危险,然后开始全力抵挡两位的攻击。”

    “这一点不用你说。”

    蚀水显然对德雷克没有多少好感,这个瘦削的女人用那双海蓝色的眸子扫了德雷克一眼,语气不善地道:“我们和你们本就不属于同一个阵营,法师塔与贵族也只是因为利益相同而暂时联手而已。他们是你的军士,既然你没有让他们离开,我们自然也没有为你考虑的必要。”

    对于久居高位的魔法师们而言,尤其是对于蚀水厚土这样的法师塔四系主任而言,这些普通的军士与蚂蚁没有太多的区别。

    他们自然不会为蚂蚁考虑。

    德雷克的脸色并未有太多变化,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蚀水的话语一般。他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旋即便退回了自己的军阵之中。

    头上是漫天的弓弩与投矛,蚀水与厚土就站在这场战争的暴雨之中。

    晨曦愈发明亮,蚀水抬头看着天边显出的一缕阳光,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紫色的水流骤然升腾上了天空之中,在众人的头顶聚集成了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巨大紫色水球!

    海蓝色的魔力更加汹涌,在这一刹那间,蚀水背后的魔法阵同时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旋转了起来。而伴随着那魔法阵的旋转,紫色的水球表面也猛然颤抖了起来。就在那魔法阵旋转到最高速之时,那水球却猛然一顿,旋即化作了一根造型奇特的紫色长矛,带着骇人的威势直直地射向了王城的高墙,甚至只是余波便将路径上的所有军士撕成了血肉!

    只是就在这一根紫色长矛射出的一刹那,蚀水的脸色却骤然变得无比苍白。就连她的身体也微微一摇,差点因为脱力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因为这是一道禁咒。

    她有施展禁咒的能力,但她没有开创出属于自己的禁咒,也不具备领域的力量,所以她依然停留在大魔导师的门槛之上徘徊不前。

    而与此同时,大地也缓缓地震动了起来,却是另一边的厚土也同样展开了自己的魔法。不同于蚀水那道紫色长矛的骇人威势,他的魔法发动得极其缓慢,但地面上传来的震动却足以让人心底生出最原始的恐惧。地面之上猛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那裂缝自厚土的脚下出现,以虽然不快、但也绝对不慢的速度延伸向了王城的高墙!

    这同样是一道禁咒,一道能够令这片大地都随之颤抖的禁咒。

    紫色的长矛速度奇快无比,那根本不像是水系的魔法,或许连以迅捷闻名的风系魔法都鲜有如此之快的速度。那根长矛只在瞬息之间,便直接来到了王城高墙的眼前,然后毫不犹豫地直接轰击在了高墙之上那速度实在是太快太快,快到高墙上的诸人甚至都来不及对那道紫色长矛进行拦截,而唯一做出了些许抵抗的只有那猛然出现在空中的一条条锁链。只是双方之间的实力有着云泥之别,那锁链只是在空中存留了不足一息时间,便被紫色的长矛轰碎,顿时烟消云散!

    撞击所带来的气浪是惊人的,短短的一瞬间,那些好不容易接近了王城高墙的军士们顿时倒飞而出,在空中惨叫着相撞在一起,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生死不明。征服门这片广场早已被鲜血染红,大地上的裂缝吞噬着鲜血与尸体,惨烈的景象足以令任何人不忍再看。

    然而与此同时,王城高墙却猛然变化了。

    圣洁的白色光辉自高墙之上骤然亮起,那光辉并不陌生,因为那是追圣所的圣光。

    这圣光之中包含着如此惊人的圣洁之意,高墙上的众人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在一瞬间涌现出了无穷无尽的力量,那连夜作战所带来的疲惫在那一瞬间似乎尽数一扫而空,甚至武者们的斗气也在一瞬间恢复了不少但那显然还不是那道白光的完全力量,因为在那紫色长矛轰击在高墙之上的一瞬间,那白光却猛然包裹住了那紫色长矛,似是在以那圣洁的力量将那紫色长矛驱散掉一般!

    “......传闻是真的啊。”

    高墙之上,梅林一手抓着城垛,看着距离自己等人近在咫尺的紫色长矛,面色惊骇地道。

    那紫色长矛与城墙接触所产生的气流,将德雷克的军士尽数抛飞到了高空之中,甚至那长矛只是掠过了一些军士的头顶,便将他们撕成了碎片。但此时此刻,站在高墙之上的众人却未曾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气浪,更没有感觉到那紫色长矛所带来的任何威力,仿佛那白光将城墙内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般!

    亚诺侯爵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那白光是追圣所的力量吧?”

    “应该说,那是曾经的追圣所的力量。”

    梅林叹了口气,忽然盘腿坐了下来。

    “根据传说,三百年前欧内斯特即将被攻破之时,身为大魔导师的教皇以一己之力庇护了整座欧内斯特。只是那代价是惨痛的,那位德高望重的教皇在三个时辰之内化作了一具枯骨,他身上的血肉也在那样的消耗之下燃烧尽殆但纵使如此,那位教皇却依然活着,他忍着巨大的痛苦,在所有人敬佩的目光之中,做出了自己最后的牺牲。”

    梅林闭上了眼,轻轻地拍了拍众人身下的王城高墙。

    “他活生生地磨碎了自己的骨头,将自己的骨灰洒在了高墙之上。他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在三百年之后保护了欧内斯特的王城。”

    “此即为圣骸骨,【圣骸骨之壁】。”

Part.285 圣人最后的骸骨

    “圣人的遗骨,守护着大陆最南方的明珠。”

    蚀水的身上闪动着光辉,她的声音也带着一种缥缈的意味,仿佛随时随地她都会随风而去一般:“三百年前的传说化作了真实,并且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厚土,我们现在的对手不止是这座高墙,更是当年的那位教皇,是真正的圣人。”

    厚土面无表情地道:“他只是历史上的过往,而我们却是存在于当下的真实。”

    “那倒也是,如果我们连历史上的过往都无法突破,又谈何颠覆这个帝国呢?”

    蚀水笑了起来,她只有在展露笑容时,面庞上的那股尖酸刻薄才会消散得无影无踪:“我准备动用那股力量了,你呢?”

    厚土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之中需要有一个人留下来见证这一切。”

    蚀水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你比我更适合一些。”

    厚土摇头,苦笑:“但我更希望解放力量的那个人是我。”

    大地依然在震颤,紫色的破空长矛依然在空中散发出骇人的威势,只是这一切仿佛都在那道洁白的辉光面前静止了。裂缝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紫色的长矛也愈发黯淡,而那洁白的辉光却依然温和且耀眼,宛如圣人慈悲和蔼的目光,轻而易举地震慑住了图谋不轨的暴徒。

    而暴徒想要反抗,那么就必须陷入疯狂。

    大地的震颤缓缓衰减了下来,那并非是因为厚土的魔法到达了持续的上限,更多的是因为他收回了自己的魔力。这个魁梧的男人沉默着看了蚀水良久,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为了法师塔。”

    “想明白了就好,你是法师塔唯一的土系九阶魔导师,甚至或许会成为法师塔第一位土系大魔导师,法师塔需要你继续传承下去。”蚀水微笑着点了点头,身上的幽蓝色光辉愈发浓烈,“我很高兴你没有在这个时候表露出什么男人气节,没有说什么矫情且意气用事的话语为了法师塔。”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旋即身体便崩裂了开来。

    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势,甚至一秒之前两人还在轻描淡写自然而然地交谈着。只是下一秒,蚀水的身体便有如被石头砸中的玻璃,在短短的一瞬间顿时扩散开了一条条裂纹,然后粉碎,崩裂。

    一切都太过突然了些,也太过诡异了些,纵使是冷静如德雷克,也忍不住愣住了一刹那他没有想到这两人在轰破城墙之前,自己就先牺牲了一位。

    只是他紧接着又轻轻地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了一丝了然。

    因为魔法师的疯狂程度,永远不会比那些狂信徒要低。

    人们对于魔法师的了解,总是停留在他们那些对于魔法研究的狂热的刻板印象之上,停留在那些关于“某魔法师耗费数千金币购得一块岩石用于研究”“某魔法师研究飞行魔法中出现失误不幸身亡”“某魔法师购买的岩石被论证只是一块普通岩石”之类的传闻之中。虽然人们对于魔法师的崇拜并未因为这些令人忍俊不禁的传言而就此改变,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传言的存在,魔法师们的形象在人们的脑海之中总是会化作那些白胡子尖帽子满脸微笑实力高深但却有些迷糊的和善老人。

    狂信徒为了信仰不惜付出生命,而魔法师的信仰,就是他们对于魔法的追求。

    魔导国,同样是他们对于魔法追求的一种体现。

    刻板印象并不代表错误,甚至刻板印象许多时候代表着的更多是正确。

    毕竟“片面”并非“错误”。

    没有表现在人们眼前的东西,并不代表那种特质就此消失。

    远处的高墙之上,那紫色的长矛依然在散发着骇人的威势,只是被圣骸骨的纯洁辉光尽数挡在了高墙之外。只是和刚才不同的是,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圣骸骨的纯洁辉光竟是被那毫无变化的紫色长矛压制了下去,仿佛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蚀水的紫色长矛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阁下,圣骸骨是不是坚持不住了?”

    亚诺侯爵第一个发现了这一点,然而他看了看周围正靠着墙壁获得了暂时的休憩的军士们,终于没有大叫出声,而是压低了声音匆忙地对梅林道。

    梅林咬了咬牙:“很不幸,你猜对了,我没有想到法师塔的疯子们居然疯到了这个地步。”

    亚诺侯爵愣了愣:“什么意思?”

    “圣骸骨,圣骸骨嘿,你觉得就凭一位九阶魔导师,怎么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突破一位圣者的生命力量?”梅林的脸色有些苍白,语气里也满是恼怒,“纵使这道圣骸骨的力量在岁月的蹉跎之下被削弱了不少,纵使九阶魔导师距离大魔导师只有一步之遥,但这样的差距却依然存在着。一只猴子跳得再高,也绝不可能比一只年迈力竭的雄鹰飞得更高,因为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有着天差地别!”

    他猛然抬起了手,指着远处孤身一人站在原地的厚土,咬牙切齿地道:“那家伙,那个疯女人,她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将自己这一道禁咒魔法的威力提升到了最大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吗,这种献祭生命的魔法有一个更加贴切的名字,叫做黑魔法!”

    亚诺侯爵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你是说,法师塔的四系主任之一,居然掌握了黑魔法?”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啊,亲爱的侯爵阁下!”梅林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那是他恼怒且束手无策的表现,“法师塔禁止任何人使用黑魔法,但却没有禁止人们研究黑魔法,这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任何魔法师都可以在黑暗里悄悄地研究这些被【腐朽之息】克兰西称之为魔法本源的玩意儿。现在看来,我们亲爱的四系主任之一的确研究出来了些名堂,这道禁咒在她的生命力加持之下,只怕已经具备了大魔导师的杀伤力!”

    “梅林阁下,评述敌人魔法威力这一点还请战争结束之后在继续进行。”

    腓力的声音猛然响了起来,这位御林骑士按着腰间的剑柄大步走到了两人身边,面色凝重地道:“普通的军士或许意识不到这道魔法有多么可怕,但是我们御林骑士终究是以骑士阶为主力的骑士团,这道魔法有多么可怕我们还是可以看清的实不相瞒,阁下,纵使是理查骑士长率领着御林骑士们结出战阵进行防御,或许也只能削弱这道魔法七成的威力。”

    亚诺侯爵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居然能七成?不愧是具备着上千位骑士阶的御林骑士团,我本来以为,在绝对的力量之下人数毫无意义。”

    腓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们会全灭。”

    亚诺侯爵顿时闭上了嘴。

    “所以现在,阁下。”

    腓力将目光投向了梅林,一字一顿地道:“如果您对圣骸骨没有绝对的信心、并且没有解决这道紫色长矛的余威的方案的话恕我直言,阁下,我们应该抛弃高墙了。”

    亚诺侯爵脸色顿时一急:“抛弃高墙绝对不可能,我们的兵力处于压倒性的劣势,若是失去了这唯一的屏障,在正面对攻的情况下我们毫无机会!”

    “但是如果所有人都死在了高墙之上,那就更没有意义了。”腓力不甘示弱地肃然道,“圣骸骨是圣者的力量,与斗气和魔力都不相同,我们根本没有帮助圣骸骨抵御紫色长矛的手段除非现在两位能够将教皇阁下或是约书亚阁下召唤来此,否则我们根本束手无策!”

    教皇无法插手大陆事务,他是追圣所的精神领袖,是均衡与仁慈的象征,他不能来。

    教宗约书亚是三大骑士团的【狂信骑士团】骑士长,他的确可以用追圣所的力量驾驭圣骸骨,只是他此刻被掌灯人们囚禁在了博爱殿堂之内,更加无法到场。

    腓力说得没有错,他们似是已然束手无策。

    “......我倒是还有一个方案,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梅林忽然轻轻地眯了眯眼,缓缓地松开了手中的巨**杖,然后将手伸向了天空之中。

    “追圣所的力量,同样是力量的一种纵使再如何中正平和,但其力量的本质却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天蓝色的辉光自四面八方顿时聚集而来,宛如自大陆之上朝圣而来的信徒。这一次,出现在梅林手中的并非再是投矛,而是一柄带着天蓝色旗帜的长枪,造型简单、但旗帜却极其华丽的长枪。

    “或许,我可以用王器的力量尝试一下。”

Part.286 所谓战争与觉悟

    圣洁的辉光,平和,中正,且稳定。

    那代表着圣人的慈悲与怜悯,以及圣人最温和、也最严厉的目光。

    洁白的辉光包裹在梅林的身边,遮蔽住了他的视线,也遮蔽住了那漫天的硝烟与战火。紫色的长矛也从目光中消失了,甚至连此前弥漫着的血腥味与硝烟味也从梅林的身边散去得无影无踪若非梅林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边并没有出现什么空间魔力的反应,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空间魔法,被传送到了未知的地带。

    “你在渴求胜利。”

    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从梅林的脑海里响了起来,那是一位老人的声音。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好奇地看了看周围:“最初的教皇?”

    “这名字听上去很不错,只可惜我不是最初的教皇最初的教皇应该是数千年前的那位圣子才对,他开创了圣子学派,开创了我们至今为止仍然在摸索蹒跚的那条道路。”老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并且那声音里并没有任何的机械感,似是一位活生生的老人就在梅林的脑海之中一般,“当然,你一定要这么称呼我也没问题,年轻人,我不会拒绝这个名字。”

    梅林咂了咂嘴:“恕我直言,您好像和我脑海中那个德高望重的形象有些出入。”

    “什么是德高望重?难道身份高贵的人就一定要不怒自威、沉默寡言?”老人的声音依然愉快,就像是一位正在和自己的孩子对谈的长者一般,“孩子,那样的人固然存在,只是那不是我,或许凯撒那家伙是这样的人,但是相信我,那样的沉默冷峻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他本质上依然是一个话多到让我头疼的莽夫。”

    你的话其实也不少梅林在心中暗自腹诽。

    “我的话当然不少,传教者言传身教,我现在既然没有身体了,自然只能用话语来表达我的想法。”老人居然听到了梅林在心中的腹诽,只是他并未生气,而是微笑着开口道,“我只是一缕魂魄而已,一缕对于这座城市里的一切还留有眷念的幽魂,就算你在心里悄悄骂我,我也拿你一点办法没有。”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自然而然地跳过了自己刚才对老者略有些不敬的想法:“好吧,尊敬的第一位教皇陛下,您把我带到这片精神世界来到底有何贵干?”

    “我把你带到了精神世界来?”

    老人有些意外地笑了起来:“孩子,你错了,大错特错,不是我将你带到了这里,而是你闯入了我的世界之中甚至这让我感到有些惊讶,因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够进入我的世界里的人。”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右手轻轻地握了握。

    没有重量、但却具备着实感的朗基努斯回应了他的握拳,王器那中性到极致的力量缓缓地升腾了起来。

    于是这股力量在短短的一瞬间之中便被老人所感知到了,他忽然陷入了沉默,似是在判断自己的认知是否出了纰漏。

    “......王器?还是我没有见过的王器?”

    这一次,老人的语气之中终于带上了溢于言表的惊诧,虽然梅林看不见他的身体到底在何处,但是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老人和自己的距离猛然拉近了不少:“有点意思,难道在这几百年的光阴之中,出现了某个足以惊动那位的王国?”

    他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道:“孩子,我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既然你掌握了这件王器,那按理来说你应当是某个王国的直系王族才对。然而看你的模样似乎是精灵族,而精灵族有这样的魄力的人似乎只有那位比男人更加有雄心壮志的新月王,难道那位新月王带着精灵们走出了精灵之森?”

    梅林正想开口说话,那老人却猛然大叫了一声,声音里的惊骇更浓:“不,我仔细看了看你,你和那位新月王生得未免太过相像了些!难道你是精灵族的王国的皇子?难道精灵族真的建立了自己的王国?难道帝国已经被精灵族攻陷了?可为何现在接触我的却又是你、而不是帝国的孩子?”

    “令人尊敬的教皇阁下,我由衷地佩服您的想象力,并且对您的奇思妙想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梅林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叹了口气,咂了咂嘴用自己最尊敬的语气道不愧是初代的教皇,不止实力远超常人,纵使死后数百年仍然能够以一缕魂魄操纵着最后的力量挡住蚀水的权力攻击;更加远超常人的是他的想象力,梅林估计若是自己继续放任他想象下去,只怕他的脑海里就会描绘出一幅精灵攻陷大陆的景象了。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你的内心在嘲笑我,我又听到了。”

    “我不否认,因为我的确很想这么做。既然您也听到了,我就不装什么尊老爱幼的好人了。”梅林摊开了手,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想笑,“新月王,我的确听过这个名字只是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会有人称呼了。【新月】的确是我的精灵族群名,我的母亲也正如您所想的那样,是那位曾经的新月王、现在的精灵女王。只是您猜对的部分到此为止,剩下的几乎和事实南辕北辙,并且我必须要说,以您的想象力,相信您就算不做教皇也一定是一位优秀的小说家。”

    老人也不生气,他那温和的声音在梅林的脑海里似乎松了一口气:“我的确有些喜欢胡思乱想,别太见怪,孩子。那么我想知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会有一件王器?”

    “建立王国的并非精灵,现在的大陆应当和过去差距不大,只是没有了那些小公国而已。”

    梅林叹了口气,缓缓地道:“南方的帝国、西南的拉美西斯公国、盘踞正西大海边的侯赛因公国、极北巨熊弗拉德公国、以及东北方的草原巨狼亚提拉,正东方的精灵之森与东南方的长夜旷野变化并不大,至少我从精灵之森里出来时到现在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大的变故。”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梅林继续阐述。

    “我手中的这件王器也并非是真正的王器,而是一件【伪王器】这代表着某个地区具备了建立王国的资本,只是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他们并没有建立王国,而是放弃了这件王器。”梅林也没有继续阐述大陆的格局,他没有忘记自己等人现在正处在怎样的环境之下,更何况那些繁杂的情形也没有必要对老人说得如此细致。

    “尼德兰?”

    老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问出了口,并且极其准确地击中了正确答案:“这倒是可以理解,尼德兰虽然处在这片大陆的中心区域,但也正是因为他们伫立在大陆的中心,地势太过优异,也就导致了只要他们表露出任何一点建立王国的企图,五国的军队便会在第一时间毁灭他们但是尼德兰的执事长为什么会将王器赋予你?就算他们不打算建立王国,也不会把属于他们的王器交给一个非尼德兰人吧?”

    梅林叹了口气:“这要说明就困难了,作者第二卷写了两百多章,我怎么可能在几句话里就给你讲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再说下去会被当成水字数的,我建议你自己去看命运之誓的第二卷......”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所以说,你是帝国人?”

    “至少我离开了精灵之森以后,就一直在帝国里鬼混。”梅林想了想,没有否认老人的说法,“我和狮心家族的继承人关系很不错,虽然您可能不知道什么是狮心家族,但他们是三大骑士团之一的狮心骑士团;我和追圣所圣言学派的圣子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成为未来的教宗;我刚刚扶持了一位新王的出现,因为帝国现在陷入了内乱之中,为了不让叛王者夺得王位,我只能在匆忙之中带着新王前往王选钟塔,幸运的是她成功地得到了承认”

    “这就够了,孩子,看来你不止是帝国人,并且还是帝国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老人的轻笑声打断了梅林的叙述:“我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帝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听你刚才所言,帝国现在似乎正处于一场内乱之中,并且敌人已经攻到了王城高墙前,而且触发了我的力量。我明白了,至少我大概明白了你来到这里的契机和理由。”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您会对我刚才提到的‘她’感兴趣。”

    “她?”

    老人的笑声里多出了几分好笑:“如果是凯撒那家伙,或许会对你使用的‘她’这个词而感到惊讶,因为不论是古帝国时期还是现在,这片大陆上都从来没有出现过名正言顺的女王历史上也并非没有,侯赛因过去便有一位女王,只是那位女王执政的时间不足一个月,便被侯赛因的水手与海盗们攻破了王城。”

    “但这似乎不是我应该关注的事情,我是教皇,不是帝皇,我并不反对一位女性成为国王。”

    老人微微顿了顿,语气里的笑意越来越浓:“我是教皇,是圣子学派的教皇,而不是帝皇,更不是教宗,因此世俗的权力纷争和我们毫无关系女性为何不能成为国王?这样的偏见本就是我们极力反对的见解,平等与怜悯,这本就是圣子学派的根本。”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缓缓地道:“这么说来,您似乎并不认为内乱是值得在意的事情。”

    平等,怜悯。

    老人的言下之意很清楚,那便是对于德雷克一方的叛军,他也会报以同样的怜悯这是一场内乱,是两种不同的意识形态之间的碰撞,那么对站在绝对平等的角度的教皇来说,不论是谁胜谁负,都与他没有太多的关系。

    “站在教皇的角度上来看,是这样没错。”

    老人的声音里忽然透露出了一股狡黠:“不过你可以说服我,毕竟站在教皇的角度上观察到的东西与站在我这个帝国人所观察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我是最初的教皇,但不是现在的教皇,现在的我就算稍微任性一下也没有人会斥责我。”

    老人咂了咂嘴,慢慢地道:“那么,孩子,你现在想要借助我的力量来抵抗敌人,可是你是为了什么而战?”

    为了什么而战?

    梅林也有些愣住了,他挠了挠头,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为了帝国?

    不对,自己不算是土生土长的帝国人,如果说自己对帝国有着多么崇高的敬意与热忱,那么这种话恐怕梅林自己都不会信。他从一开始就想过失败的结局,纵使自己没能战胜那些看得见或是看不见的敌人,自己依然可以用自己那只伴生着诅咒的右手作为威胁,带着自己在乎的人们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为了荣誉与尊严?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梅林自己想到这一点时都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所谓的尊严和荣誉与他本就毫无关系,如果向德雷克磕个头就能让他自杀的话,他一定会向着德雷克的方向连磕一百个头让德雷克坠入尼夫海姆的无尽大海永世不得轮回。

    为了齐格飞?为了乌瑟纳尔?为了雅莎?为了艾克特?为了臭老头?为了斯图加特?为了奋战的骑士们与死去的骑士们?为了不甘而死的浮士德?

    不不不,那更不是他现在站在这里的理由。这些他所重视的人们有的是迫不得已加入了这场战斗,有的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了这场战争的对立面,如果他是为了这些自己来到人间后所重视的人们的话,他应该做的不是加入战争,而是从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甚至他应该带着雅莎和圆桌骑士们在第一时间远走高飞逃跑到乌瑟纳尔的极昼要塞里,远离欧内斯特里所发生的一切。

    “......孩子,你没有必要为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老人忽然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道:“其实你已经想到了答案,只是你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而已孩子,战争是没有对错的,所谓的战争不过是正义与正义之间的碰撞而已,每个人眼里的正义各不相同,没有冠冕堂皇,没有大义当前。士兵们参战是为了吃上一口饭,队长们参战是想与战友们并肩作战,旗团长们参战是为了命令与职责,军团长们参战是为了荣誉与尊严。说到底,理由这种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这个理由所付出的觉悟而已。”

    “而我刚才提到的理由之中,”老人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之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嘲笑,“荣誉与尊严是最没有觉悟的理由。比起生命、比起友情、比起职责,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到了危急关头是最容易被人抛弃的。”

    梅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出于某种原因,这个他本来最习惯性的动作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你确定你要听我的理由吗?”

    老人的大笑声忽然响起:“我已经听到了,只是在等你说出口而已。”

    “好吧,我只是不想输而已。”

    梅林摊开了手,脸上也露出了微笑:“我觉得输给了那些家伙会让我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所以我不想输我不想输给一群漠视生命的家伙,不想输给一群为了一己之私而掀起战争的家伙,不想输给自以为是的法师塔,不想输给贪图享乐的贵族,不想等到我去尼夫海姆以后还要被浮士德那个混蛋嘲笑我‘哎呀你最后还是输了呀’,不想被艾克特骑士长用惋惜的目光看着,不想被避役和二号嘲笑讥讽,不想在付出了那么多以后依然毫无意义。”

    他举起了朗基努斯,碧蓝色的枪尖直指白茫茫的天空。

    “总之还是不想输,仅仅只是不想输,反正就是不想输。”

    “那么至少现在,你不会输。”

    老人的最后一句话传入了梅林的脑海里。

    于是一片洁白的世界,烟消云散。

Part.287 【威光天使】

    微明的晨曦之下,厚土的身影像是一座大山。

    只是现在,这座大山之上却被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远处的高墙之上,圣洁的辉光自地面拔地而起,将那堵在战火之中显得有些沧桑的高墙笼罩在了辉光之下。蚀水以生命为代价释放的紫色长矛仍然在与洁白的辉光相抗衡,只是现在,那纯洁的辉光似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它们凝练成了一只手掌,以轻柔而坚定的姿态握住了那柄紫色的长矛。

    而辉光的尽头,是漂浮在天空之中、手握湛蓝色旗帜长枪的梅林。

    他自然是听不见梅林与老人之间的对话的,在他的眼中,时间只是过了短短的一瞬,他看见的只是梅林举起了手中的旗帜长枪,于是那纯洁的辉光就如同倦鸟归巢一般尽数融入了他手中的旗帜长枪之中。在梅林的操纵之下,那比起之前微弱了不少的洁白辉光再一次迸发出了力量,将那紫色的长矛拦截在了空中。

    “你觉得,梅林有资格成为圣者吗?”

    厚土双手负在身后,语气之中听不出喜怒。

    在他身后不远处,德雷克摇了摇头:“绝无可能,他和我有些相像,而我们这种人和圣者南辕北辙,根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但他却得到了圣者的承认,掌握了初代教皇的圣骸骨之力。”

    厚土抬头看向了天空之中,声音里浮现出了淡淡的不甘:“我很不甘心,德雷克。我替蚀水感到不值,替我们所付出的一切感到不值我们为了魔导国的未来奉献了那么多,为了我们的梦想与理想甘愿奉献出自己的生命,然而我们所做的一切似乎都会在最后的关头被梅林用或简单或复杂的手段解决。甚至连我们发动的战争也节节受阻,那家伙的身边总有各种各样的人相助,就连他自己都有指挥一场战争的能力。”

    地面忽然微微震动了一瞬,厚土心中的愤怒与不甘似是让他连自己的魔力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一般:“我真的很不甘心,似乎就连命运都站在了他那一边,这我如何能够甘心?”

    “......每一位将军都或多或少地相信命运或是气运这样的东西,这样的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却并非不存在。”

    德雷克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也有些低沉:“颠覆一个王国的战争尤为如此,如果一个王国的气运尚未耗尽,那么命运自然是站在他们那边的。这种虚无缥缈的理念听上去虽然滑稽可笑,但过往的无数场战争却用事实告诉了我们,忽略掉【气运】这种东西的结局总会格外惨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上前拍了拍厚土的肩膀。

    “如果我们没有颠覆帝国气运的决心,那么魔导国就只能是一纸空谈蚀水魔导师阁下有这样的决心,所以她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向那堵高墙发起了最惨烈的攻击。”

    紫色的长矛在洁白的大手之下逐渐变得黯淡了起来,梅林抽走了本来依附在高墙之上的圣骸骨之力,几乎是全力以赴地抵御着蚀水的长矛。辉光与紫矛都在逐渐变得黯淡,这种单纯的力量比拼之中没有任何的花哨与投机取巧可言,只要一者黯淡到极致烟消云散,那么另一者就获得了胜利。

    只是现在,蚀水的长矛没有了操纵者,只能一往无前地前进;而圣骸骨之力却有了梅林的朗基努斯控制,他可以通过牵引抵御以及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消磨紫色长矛之中的力量。

    “我由衷地敬佩蚀水,但我不能像她一样献出自己的生命。”

    厚土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失落:“魔导国需要传承,而四系元素之中,土系的传承是最为稀少的。如果我有着满意的学生、能够让我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的学生的话,我并不介意献出我的生命但我没有,土系魔法的传承依然需要我来延续下去,我不能让这一支魔法血脉在我的手中断绝。”

    德雷克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不是法师塔的一员,他也不明白对于魔法师而言魔法传承的重要性。只是出于一位统帅的考虑,如果牺牲厚土一个人能够攻破王城高墙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但他不是法师塔的领袖,他甚至没有资格提出这样的建议。

    同样一片沉默的还有另一处地方,只是这里的沉默是因为僵局,而那里的沉默则是因为震撼。

    “那是什么?梅林难道得到了圣者的馈赠?”

    亚诺满脸惊骇地盯着天空之中散发着圣洁辉光的梅林,语气之中的震撼溢于言表。他手中那染血的帝国大旗在那辉光的照耀下似是都散发出了一丝圣洁的意味此刻的梅林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他那张本就漂亮得雌雄莫辨的面孔上带着慈祥与温和的光彩,这一幕竟是颇有些像是圣言之中记载的景象!

    而在这段时间之中,蚀水的紫色长矛,已然愈发稀薄!

    “他有成为圣者的资格。”

    一个略带着几分疲惫的低沉男声响了起来,亚诺只觉得自己的身边猛然多出来了一道无比高大的身影,他回头一看,却发现齐格飞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金色的竖瞳里倒映着洁白的身影,齐格飞那张覆盖着些许龙鳞的面孔之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叹息道:“当然,资格这种话题太过遥远,现在说起毫无意义但以梅林的性格,他会被圣人所承认,并且得到圣人力量的馈赠也是情有可原的。”

    洁白的辉光化作了一条条光束,缠绕着紫色的长矛不断地收缩着,随着每一次收缩,光束与长矛都齐齐削弱了不少。但那紫色长矛不会再恢复,而光束却不断地从梅林手中的朗基努斯之中释放而出,不断地包裹吞噬着紫色的长矛!

    紫色的长矛之上不断地汹涌着光辉,但那光芒已经是忽明忽暗,犹如风中残烛,犹如冬日枯叶,每一个瞬间都有可能黯淡下去。而那洁白的辉光也在慢慢变得黯淡,但那些光束却依然自梅林的朗基努斯之中不断地释放而出,仿佛永无止境!

    直到最后,紫色的长矛在黯淡无光的洁白辉光之下消散尽殆!

    紫色与白色的光芒齐齐消失,交汇的力量所掀起的风暴瞬间停止,只剩下了战场之上的一片死寂。对于那些普通的军士而言,他们从来没有想象过人类的力量能够强大到这个地步,许多人已经跪了下来,认为自己看见的不是一场交锋,而是一场神迹。那些德雷克方的军士甚至已经产生了退意,他们认为自己的攻击触发了神怒,触发了圣人的愤怒。

    而对于强者们而言,这一场亡者之间的交锋更是让他们受益匪浅。骑士阶与魔导师们能够从那样的力量之中理解到能量的真谛,这对于他们而言是难能可贵的经历。只是他们此刻并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感悟,他们已经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因为战争还没有结束。

    “再见了,尊敬的教皇阁下。”

    梅林缓缓地落回了地面,看着手中依然散发着白色辉光的朗基努斯,脸上闪过了一丝敬意一位数百年前的亡者,将自己的骨肉化作高墙最宏伟的屏障,这份心力就足以让梅林对他致以最高的敬意。

    “赢了吗,赢了吗?”

    亚诺紧紧地抱着手中的大旗,看着梅林语气惊喜地道。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显然刚才那紧张的气氛让他颇为受苦。

    “这一场算是我们赢了,可是战争还没有结束。”梅林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的厚土与德雷克,有些疲惫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凝重,“不要以为法师塔这一次的攻击就是他们最后的攻击了,这一次只是蚀水,他们后面还有厚土,还有更加强大的罗根如果罗根也来上这么一出,那么我们又该用什么方式去抵挡?”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要知道,仅仅只是蚀水的舍命一击,就让我们毫无还手之力了。如果不是圣骸骨的力量,这座高墙现在已然告破了。”

    亚诺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应该不会还有”

    轰!!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庞大的压力猛然降临到了所有人的身上!

    压力这个词往往是精神上的,但当压力过大的那一刻,似乎这种形而上的东西也会变成真实存在的力量。而这种能够凝结成力量的威压,往往只有王者才能够具备。

    当然,那是单纯代指“人类”的这一范畴。

    梅林的身体微微一僵,忽然抬头用惊骇的目光看向了天空之中。

    同样这么做的还有齐格飞等人,于是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一根金色的羽毛缓缓地自天空之中飘落而下,落到了城墙的高度。

    一根有些奇特的羽毛。

    “这也是魔法吗?”

    齐格飞第一个开口说话了,他那对金色的竖瞳之中满是凝重,因为自莫名之处传来的那股威势似是比他的龙威还要更加凝厚几分,让他都隐约感觉到了压力。

    “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

    亚诺只觉得自己手中的帝国大旗都有些握不住了,他缓缓地靠在了王城高墙的墙垛之上,一面按捺着自己想要跪下顶礼膜拜的冲动,一面忍不住喃喃道。

    “那是禁咒,是大魔导师的禁咒。”

    梅林的脸色无比难看,他重重地一拳砸在高墙之上,带起了一阵碎石飞溅。

    “罗根那家伙不是九阶魔导师,或者说他把自己压制在了九阶魔导师的范畴之内。他是大魔导师,真正的大魔导师,只是他没有越过那一道关卡而已!”

    他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那根羽毛,面色愈发难看:“原来如此,难怪他能够成为掌灯人,难怪他能够以那样的年龄与实力成为掌灯人之中的一员他不是无法突破到大魔导师,而是他不愿意施展自己大魔导师的力量而已。因为一旦释放这股力量,他在短时间内会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人类之一,但却会在未来彻底变成无用之人!”

    腓力双手撑着剑柄,艰难地道:“阁下,那到底是什么魔法?为什么会强大到这个地步?而且那根羽毛难道是天使吗?是圣言书里所记载的天使吗?”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他是唯一一个不太受到天使威压所影响的人,那或许是因为他手中王器的缘故:“令人难过的是你答对了,那的确是天使,是法师塔的禁咒魔法【威光天使】的强化版本。这种魔法威力之强大,这世间几乎无人能敌,只是它的局限性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从这道魔法被开创出来的那天起到现在,或许使用过的人也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他微微顿了顿,咬着牙盯着远处闭着双眼展开六翼、面色悲天悯人的金色天使,嘶哑着嗓音低声道:“虽然这是禁咒,但却是少有的那种【只要是魔导师都可以施展】的禁咒,称之为最常规的禁咒也不为过。然而这禁咒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既是其代价大到让人难以承受只要施展了这一道禁咒,不论你是多么强大的魔法师,不论你降临的天使有多么羸弱,但都会让你从此失去对于魔力的一切感应能力!”

    他又一拳打在城墙之上,面色几乎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罗根,一位大魔导师,他施展了这一道魔法。换言之,他成为大魔导师的时间或许就只有短短的这么一瞬而已,很快,他就会变成一个任何魔力都无法感知到的常人,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就为了轰破我们这一道高墙!!”

    腓力的脸色比天使的辉光似是还要苍白几分,他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为了攻破高墙,报废一位大魔导师?这真的值得吗?”

    亚诺侯爵的身体缓缓软倒在了地上:“天使、天使不是造物主身边的侍从吗?天使不是为世人带来幸福的吗?”

    “天使带来辉光,带来造物主的神谕与教诲。”

    梅林的脸色比哭还要难看几分,脸上的笑容勉强到了极点:“可是你如果让天使不高兴了,它就会直接送你去见造物主。”

Part.288 【帝国雄心】

    罗根站在一座小院之中,抬头静静地看着自己头顶那渐渐凝聚成型的金色辉光。

    威光天使,传说中的威光天使。

    六只羽翼缓缓地伸展开来,罗根看着天空之中那雌雄莫辨的天使闭着双眼张开了羽翼,看着那些军士纷纷在这样的压力之下跪倒在地,看着一些实力羸弱的普通人在重压之下昏迷倒地,看着所有人对他投来的或敬畏或崇拜的目光,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终于,到了这一刻了。

    “罗根,蚀水已经破开了圣骸骨之力,我们没有必要释放威光天使!”

    厚土略带几分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在魔力的传送之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那股愤怒却显得如此清晰:“我们已经损失了太多同伴,我们不能再失去你这样的人物了!”

    “蚀水只是破开了圣骸骨之力,而并没有轰破城墙。”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低声开口道:“厚土,那是欧内斯特的王城高墙,谁也不知道那高墙之中是否还蕴藏着别的防御手段比起一次次地试探,我更愿意毕其功于一役。”

    “可是!”

    厚土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惶急:“罗根,凛风死了,蚀水死了,如果你再用威光天使变成普通人,我们法师塔的力量会变得空前羸弱!”

    “我们还有你,厚土。”

    罗根叹了口气,耐心地道:“我的目的比你所见所想更加高远,绝不是你肉眼可见的那么简单。相信我,厚土,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微弱的魔力在空中断裂了,罗根单方面地掐断了厚土用魔力传输而来的声音。

    他对着天空伸出了手,于是天使低下了头,与他四目相对。

    “我应该感到畏惧吗?”

    他看着天使,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难得一见的微笑。

    天使当然不会说话,那毕竟不是真正的天使,只是能量的显现而已。所以罗根也并不指望从天使那里得到回答,他只是抬头仰望天空,像是在对天空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恐惧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参与到这样的事情之中时。”

    “你怕死吗?或者说,你有为了更加崇高的目的奉献出一切的勇气吗?所谓的一切可不只是生命,还有荣誉,还有尊严,还有未来你在历史上刻印下的痕迹,以及那些本应该属于你的欢呼和喝彩毕竟你本来有机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罗根轻轻地叹了口气,镜片之下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迷惘与决绝。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堪称水火不容的情绪,但此时此刻,在他的目光之中却显得是那样的融洽。

    “没有人不怕。”

    “这个答案并不多么悦耳,但却令人心安,至少你的确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而不是简单的热血上头。重要的不是怕不怕,因为就像你说的一样,没有人不怕,更何况这种奉献很有可能会将你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那么你有多怕?对这种或许没有人会铭记的奉献,你有多么畏惧?”

    那个人的问题再一次浮现在了罗根的脑海之中,清晰且深刻。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猛然催动了魔力。

    问题没有变,他的想法也没有变,所以他的回答也依然不会变。

    “还行。”

    ......

    ......

    六翼天使张开了自己散发着金色辉光的翅膀,充斥着压迫感的力量顿时扩散了开来。

    “我有必要告诉大家一件事,一件关于威光天使的可以算是弱点吧。”

    梅林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口干舌燥,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模样狼狈的亚诺和腓力,以及面色凝重的齐格飞,一字一顿地道。

    齐格飞低头看着身边的梅林,轻声道:“致命吗?”

    “如果利用得当,未免不会成为弱点。”

    梅林咬了咬牙,握着朗基努斯和巨**杖的双手手心里都渗出了些许汗水:“威光天使按理来说只有双翼,而当威光天使释放力量时,它的双翼会化作无数流星,带着绝强的威力轰击自己的对手换言之,虽然罗根释放的威光天使强大到令人窒息,但说到底,他只有三次攻击的机会。”

    “你觉得他能攻击三次居然还是弱点吗?”

    亚诺双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抱着手中的帝国大旗颤声道。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勉强地笑道:“那我们这么想,只要顶过了威光天使的三波攻击,对方就会损失一位大魔导师。”

    腓力轻轻地咳了咳,这位御林骑士副长的脸上也露出了苦涩:“这听上去并不太好笑。”

    “是吗,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而已。”梅林的脸色愈发僵硬,他看着远处模样逐渐变得凝实的威光天使,忽然举起了手中的巨**杖,“但不论怎么说,各位,只要我们能够定过威光天使的三波攻击,胜利便唾手可得!”

    “第一波要来了。”

    齐格飞忽然低喝了一声,猛然张开自己的双翼便打算飞上天空之中。而在远处,那只无比庞大的六翼天使最顶端的双翼已然泛起了淡淡的金色辉光,显然它已经做好了第一次出手的准备!

    “齐格飞阁下,第一波先交给我们吧。”

    腓力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从地面上拔出了自己的银色骑士剑。他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齐格飞,一字一顿地道:“我们有挡住第一波的力量与决心,并且我们一定能够挡住。”

    “你们?”

    梅林扬了扬眉,猛然回过了头。

    “您应该感到高兴,我之前切断了与加雷斯的雄心连接,否则她也会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

    腓力笑了起来,他手中的银色骑士剑直指天空,怒吼声猛然自他的口中响起:“御林骑士,为王效死!”

    “为王效死!”

    “为王效死!”

    “为王效死!”

    此起彼伏的声音猛然齐齐自高墙之上响了起来,那些声音有的疲惫,有的微弱,有的充满了年轻人的阳光,有的则带着中年人的沉稳与坚定。高墙之上瞬间腾起了一道道银色的光柱,那些银色的辉光之中蕴含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而在那光辉亮起的一瞬间,高墙上的军士们似乎纷纷找回了自己身体的主导权,齐齐从地面上重新爬了起来!

    “你们应该也发现了,我们御林骑士背后的投矛仿佛永远都没有耗尽的那一刻。”

    腓力身上的银色骑士甲一件件地化作了银色的粉尘,伴随着他身上腾起的银色光辉一起消融在了天空之中:“御林骑士身上的铠甲只是能量的具象化而已,在我们被赋予了它的那一刻,我们从小接受着最严格的训练,从小便与这样的使命与任务融为了一体。”

    “而所谓的使命,不止是拱卫王室,更是在这种时刻,献出自己的一切。”

    他忽然将手中的骑士剑倒转,旋即一剑捅入了自己的心脏之中!

    银灰色的心脏,在梅林几人惊骇不已的目光之中,与鲜血一同暴露在了空气里。

    亚诺用无神的双眼盯着腓力剑尖上的银灰色心脏,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帝国雄心】并不是某种意志,而是真正的圣器......”

    “拉美西斯人有三圣器,帝国自然也有圣器。”

    虽然掏出了自己的心脏,但腓力的声音却依然铿锵有力。高墙之上的御林骑士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了下去,但腓力却依然站在众人的眼前:“【帝国雄心】,是赋予对帝国拥有着坚定热忱的军士们强大实力的圣器,它并非单纯的某一件圣器,而是无数圣器的集合体。每一位御林骑士释放出帝国雄心的力量,便会有另一位御林骑士接收这份力量这是御林骑士最大的王牌,足以对抗任何一位大魔导师的王牌。”

    他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苦笑,叹息道:“只可惜,我的实力不太够。如果站在这里献出心脏的不是我而是理查,那么或许他能够以一己之力拦截下威光天使的三次攻击。”

    嗡!

    刺耳的尖啸声自远方传入了众人的耳中,六翼的威光天使已经扇动了自己的双翼。

    腓力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看着梅林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漫天的银光,一跃而起。

    他不必再多说什么,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任务,更是他的使命。

    监察部为帝国献出灵魂,而御林骑士为帝国献出生命。

    职责所在,一往无前。

    金色的流星骤然自远方呼啸而来,它们仅仅只是掠过了空中,便在空间之中留下了一道道破碎的痕迹。这威力已然不是普通的武者或是魔法师能够阻挡的力量了,纵使实力强大如齐格飞,纵使他的身上还有龙鳞与龙血护体,面对着这样的金色流星,结局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死路一条。

    但腓力却带着璀璨的银光,迎头撞向了那金色的流星雨。

    像是天空之中的彗星。

    漫天的锁链猛然自地面升腾而起,梅林几乎将自己能够动用的魔力抽调一空,在众人的身前立起了一道道锁链的屏障。他回头看着亚诺,在呼啸声中以自己最大的声音咆哮道:“指挥所有的普通军士离开高墙!现在!立刻!”

    亚诺只是短短地愣住了一瞬,便已最快的速度冲离了梅林的身边。梅林也没有回头再看高墙上的场景,他只是从锁链的缝隙之中远眺着天空里那即将相撞的金色流星雨与银色彗星,脸上的神色之中有平静,也有悲伤。

    他从来都不喜欢生离死别,虽然他和腓力并不熟识。

    黑色的破洞骤然在天空之中张开了来,无声无息,且异常稳定。

    那黑洞自金色流星雨与银色彗星的交汇处诞生,扩张的速度并不快,但也并不慢。

    战场上一片死寂,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几声哀嚎打破了这份宁静。所有人都在眺望天空中的黑洞,那两份可怕的力量相撞所导致的黑洞,无声无息的黑洞。

    没有所有人想象中的爆炸与轰鸣,也没有可怕的余波扩散开来,空中只有那黑洞在缓缓扩张,因为那代表着空间的法则在那撞击之中被彻底地撕碎,吸收着一切的原生黑洞因为力量的碰撞而诞生在了战场之上或许很快,这个原生黑洞便会被世界的空间法则重新修补回来,但仅仅只是目睹了这样的黑洞,便足以让所有人黯然无语。

    “......小齐格,你看到了吗?”

    梅林身前的锁链渐渐消散,因为他想象中的那种余威并没有出现。

    齐格飞低下了头,轻声道:“大魔导师,拥有着这样的力量?”

    “狮心王殿下也拥有着这样的力量,所以他们才没有在博爱殿堂里大打出手,因为三位大魔导师与三位大骑士之间的交锋,足以将整个欧内斯特夷为平地。”梅林轻轻地叹了口气,“而这样的攻击,我们接下来还要面对两波。”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个想法。”

    梅林也同样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齐格飞那张生着龙鳞的英俊面庞:“你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也会诞生这样的想法。”

    “舍弃高墙吧,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

    齐格飞低下了头,金色的竖瞳与梅林那对碧绿的眸子对视着:“那不是我们能够阻挡的力量,至少现在的我们无能为力一位大魔导师舍弃了自己所有的实力来轰破王城的高墙,这样的力量差距并非决心与信念便能够弥补的,除非你手中还有另外两副圣骸骨。”

    梅林垂下了头,有些不甘心地道:“或许也只能如此了,罗根的威光天使超乎了我的想象,只怕就算是教皇站在了我们这边,也只能抵御住威光天使的一次攻击除非他也愿意释放自己的全部力量,或者做出极其惨痛的牺牲。”

    天空之中的金色流星雨与银色彗星已经消失了,只有巨大的黑洞依然停留在半空之中。四翼天使并没有立刻再次发动进攻,它似乎也在等待那黑洞消失,因为原生黑洞很有可能会将它的金色流星雨吞噬,从而让它无功而返。

    原生黑洞是破碎的空间法则,是从根源上吞噬力量的存在,纵使是威光天使,也无法避开它的吞噬。

    于是战场上,只剩下了逐渐缩小的黑洞。

    而高墙之上,千名御林骑士尽数全灭。

Part.289 “救世主”和“英雄”

    德雷克眯着眼睛站在极远处,看着远处那堵人头攒动的高墙。

    他们在撤退。

    身为帝国新一代的名将,他一眼便看穿了帝**此刻的打算。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了一丝不甘,又闪过了一丝庆幸。

    攻守战之中名将能够发挥的作用并不大,这种摆开兵马一攻一守的战争是最为直截了当的,那些他所掌握的兵法与谋略几乎无法在这样的战争之中起到任何作用,他唯一的优势也就只剩下了对于兵力的了解与调度的熟练可是这样的优势并不充足,因为任何一位优秀的将领都能够做到这样的事,在攻防战之中,他所擅长的那些随机应变与局势判断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更何况,这不是一场他过去所参与过的那样的战争,这种无数骑士阶与魔导师参与战争的浩大场面,恐怕这片大陆前后百年都仅此一次。

    所以他在这一场战争之中,并没有如同过去那般摧枯拉朽地取得胜利,甚至如果没有法师塔与之前的格里高利的帮助,或许他现在还面对着欧内斯特的外墙寸步难行。

    这或许是一场胜利,但却不是他想要的胜利。

    “元帅,我们要出击吗?”

    一位副将跃跃欲试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看着远处的王城高墙目光中亮起了光芒。

    第一个站上王城高墙的荣誉没有人不想要,他会露出这样的神态也可以理解。对于一位军士而言,第一个将大旗插在敌军城墙墙头的那份荣誉是他们无比渴求的,而将大旗插在欧内斯特的王城高墙之上,这种荣誉值得被历史永远地铭记下去。

    可惜他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因为德雷克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没到时候,天使没有消散,城墙也没有倒下。”

    他抬头看向了天空之中仍然留有四翼的天使,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原生黑洞正在逐渐消失,在原生黑洞消散的这段时间之中,王城高墙之上攒动的人影越来越少,至少现在德雷克还能看见的人数已经不足此前的四分之一了梅林或许不是一位优秀的统帅,但他手下的亚诺却是个挺不错的将领,他的能力可不像他的模样一般不堪入目,这个肥胖到让人感到油腻的胖子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之内便指挥着军士们井然有序地撤离了高墙,没有造成任何的混乱与纠纷。

    而黑洞消散到人头大小的那一刻,金色的光辉自天空之中又一次亮起。

    来源于天使的庞大压力再一次落到了德雷克的身上,这份压力让他忍不住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喜欢。这种压迫感会让他想起斯图加特,想起那位让他多少有些畏惧的冷血帝王。

    没有将军会不怕斯图加特,因为斯图加特从来没有输过一场战争,从来没有如果斯图加特此刻还能带兵战斗的话,或许他根本不会站在法师塔的这一方。

    只是他目光中闪过的疑惑并不是因为微光天使的压迫感,而是别的问题。

    他心底一直萦绕着一种淡淡的不安感,那种不安来得很诡异,至少德雷克始终没有发现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了如此浓厚的不安感。他的目光不断地在威光天使、罗根、厚土、自己的军队以及远处的王城高墙之间徘徊,但却仍然未能用自己的双眼找出那股不安感的由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握住了背后的大弓。

    他的预感一直很准确,每一次这样的不安感出现时,都代表他会遇上什么麻烦,虽然那麻烦或大或小,但他的预感终究是没有错的而这一次,这种不安感在一个极其关键的节骨眼上出现了。

    背后的大弓有些微凉,让德雷克按捺住了心中的焦躁不安。他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利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内心那的确很有用,德雷总算是按捺住了内心里的不安,目光也渐渐变得冷冽了起来。

    只要威光天使剩下的两次攻击结束之后,王城的腹地就会毫无保护地暴露在自己的军队眼前。

    而那时,不论自己这份不安感源于那里,都会被自己手中的大弓穿透。

    ......

    ......

    第二波金色的流星雨射出的那一刻,罗根并没有将目光投向王城的高墙。

    他在看着自己的身边,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切。

    他能够看见自己这一方的军士们没有再如第一次流星雨飞射而出时一般伏在地面上恐惧地埋着头,有些大胆的已经抬起了头,用惊恐与好奇的目光看着远处浩瀚的金色流星雨。

    这些敢于抬头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他们的心中充斥着挑战精神与冒险精神,对于未知且强大的事物,年轻人们往往在冷静下来之后不会继续逃避,反而会用或炽热、或挑衅、或敬畏、或崇拜的目光投向他们正在观察的目标。

    如果魔导国真的建立起来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应该是让这些年轻人们站在我们的这一方。

    罗根的内心很平静,虽然他能够感觉到平日里无比亲近的魔力正在渐渐地疏远自己。那让他感到有些怅然若失,因为那就像是为了自己那崇高的目的,将自己最亲密的友人退离了自己的身边一般。

    他的朋友很少,或者说一个也没有。

    不论是凛风蚀水还是厚土,在他的面前都要矮上了一截,更不用说后来的暴岚与盛焰了。一直以来,身为“朋友”伴随着他的不是人类,而是这些天地间的魔力。

    他对着天空张开了手,然后轻轻地握住,似是想要抓住什么,只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然后他松开了手,目光也投向了远处的高墙。

    震耳欲聋的轰炸声与爆破声顿时传入了他的耳中,王城那高耸的外墙在金色流星雨的轰击之下竟是泛起了阵阵的淡蓝色辉光,显然这座高墙不仅仅是一座城墙那么简单,其本身就具备着对于魔力不俗的抵抗力。但是这样的抵抗力在威光天使的轰击之下显得是如此不堪一击,那淡蓝色辉光仅仅只是坚持了数秒的时间,便伴随着碎裂声化作了点点魔力的星光。而金色的流星雨却只是消散了四分之一不到,剩下的金色流星带着无匹的威力,一往无前地轰击在了王城高墙之上!

    轰!!

    四散开来的是尘埃,碎石,以及历史的残骸。

    这座伫立了数百年的曾经的欧内斯特古城墙、现在的王城外墙,在威光天使的轰击之下终究是没能抗住。岩石再如何坚硬,也难以抵挡大魔导师所释放的威光天使的攻击,在那金色的流星雨之下,高墙轰然垮塌,而那残留的金色流星继续以骇人的威势前进着,将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建筑与房屋吞噬尽殆于是大理石的地面支离破碎,于是屹立不倒数百年的塔楼与府邸尽数破灭,于是整座王城之中都多了一条深坑,像是自城外插入了王城中心的一柄长枪,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

    从未被攻破的王城高墙,就此化作了一座断壁残垣。

    罗根的脸色依然平静,虽然身边的军士们纷纷以崇拜的目光注视着他,但他的脸色却并没有半点变化。镜片之下的目光里带着的是冷静与漠然,仿佛眼前的一切狼藉与惨淡都与他并无关系。

    他很清楚自己刚才那一击并没有造成太多的死伤,因为在等待原生黑洞消失的那段时间里,高墙之上的军士们已经撤离了大半,剩下的更多是实力过人的骑士阶武者。而自己的攻击并非是冲着那些武者去的,他的目的是轰破高墙,只要梅林齐格飞以及那些武者没有挡在自己的攻击道路之上,他也没有兴趣对他们出手。

    威光天使剩下的双翼仍然在空中挥动着,时不时地有金色的羽毛自天空中飘落而下,而这些羽毛接触到普通的军士时却会直接将军士吞噬而去,因为那些军士根本无力承受威光天使的馈赠,仅仅只是散落而出的魔力乱流,便足以直接将一名普通人的身体撑爆。

    罗根闭上了眼,耳中传来的是人们的欢呼与高喝。

    因为王城总算是破了,被罗根以一己之力轰破了。

    他能够听到德雷克指挥时所发出的声音,能够听到厚土无奈的叹息,能够听到军士们狂喜的大笑声,能够听见一切的一切甚至他能够听见欧内斯特城内仍然传来的战斗声,那来自于两头人形野兽,名为贝奥武夫和格里高利的人形野兽。他们之间的战争或许还会持续很久很久,甚至就算打到最后,他们之间也不见得会分出胜负。

    但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胜负无关,喜怒无关,他只是在做他自己的事。

    而现在,他还剩下最后的一项使命。

    因为攻破王城,不是他的目标。

    ......

    ......

    “我告诉了你我们所知的一切,现在该你做出回应了。”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也知道这和法师塔本来的想法背道而驰,更何况我还需要你的协助来诱导法师塔与贵族联手发起这一场战争,也就是说,你不止会成为帝国的叛徒,还会成为法师塔的叛徒,终生都会被人们所鄙视嘲讽当然,我也有必要告诉你,如果你选择了我这一方,那么在你的使命完成的那一瞬间,你很有可能会被愤怒的人们所杀。这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至少你剩下的那被人们嘲讽鄙视的时间不会太长,远远不及你受到尊敬的时间长。”

    “我承认,这听上去的确有些疯狂,毕竟我提出的一切都对你没有半点好处,甚至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但这也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罗根你和法师塔那些迂腐顽固的老家伙们不同,也是唯一会听我这一番话并且认真思考的掌灯人。如果为了救下自己的生命而牺牲一万人,那些老家伙们会毫不犹豫地用魔法干掉数万人,从而确保自己生命不受危害。”

    “别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你自己想象一下,你觉得掌灯人们真的会为了别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吗?不会的,甚至他们连一点污名都不愿意染上。从本质上来说,法师塔的掌灯人们才是最大的那一群贵族,帝国的贵族们只是从身份地位上比普通人更高一筹,但本质上大家都是人类;而魔法师们却始终将自己视作高人一等的存在,就像是龙族对于人类的鄙夷一般。”

    “不是我选中了你,是时代选中了你,是命运选中了你。虽然英雄这样的字眼从我的口中说出来多少显得有些讽刺,但是我不得不说,你有成为英雄的资格只可惜短时间内知道你是英雄的人只有我,并且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中,这种固执的偏见都不会改变,只有当那件事发生的那一刻,人们才会意识到如果没有你所做的一切,这个世界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当然,我也是英雄,只是我这个未来的英雄所付出的远远没有你多,所以在你的面前,我应该更加尊敬一点请原谅我,我不太习惯向人致敬,因为这个世界上需要我致敬的人并不太多,或许只有斯图加特一个人。”

    “那么,你愿意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是作为掌灯人享尽荣光地继续活下去,直到那一刻的来临”

    “还是作为叛徒和罪人被人唾弃,但却会成为我们的救世主?”

    ......

    ......

    救世主,英雄,这样的词汇从那家伙的口中说出,未免显得太过好笑了一些。

    金色的辉光再一次亮起,顿时将人们的欢呼压制了下去。罗根张开了双臂,沐浴在威光天使的光辉之下,宛如一座神像,又宛如真正的天使一般。

    “罗根!你在做什么!!高墙已经破了,为什么还要动用威光天使!”

    厚土的怒吼声猛然响了起来,罗根能够感觉到大地的震动,似乎厚土正在全速向着自己的方向赶来厚土虽然不知道罗根要做什么,但是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应该阻止罗根,不论罗根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

    来不及了。

    罗根有些疲惫地笑了笑,轻轻地挥了挥手。

    他有些累了。

Part.290 罗根

    “你们看,那不是法师塔的大魔法师吗?”

    年轻的大笑声在北区阴暗的小巷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跟在一个有些瘦小的同龄人身后,挤眉弄眼地看着他拉着一架独轮货车汗流浃背地向着城外走去。

    “罗根,你不是被法师塔的老爷们选为了学生吗?为什么还是要出去砍柴?魔法师老爷们不是随手一挥便有源源不断的柴火出现在眼前吗?”

    最高大的那名少年肤色有些偏黑,语气之中充斥着嘲弄:“我明白了,那些魔法师老爷根本看不上你,虽然你加入了法师塔之中,但实际上只是个负责打杂的学徒罢了,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魔法师。”

    他与他身边的同伴们齐齐大笑了起来,声音里除了嘲讽以外还带着淡淡的嫉妒,因为就算只是法师塔的学徒,未来也总会认识一些大人物的如果他们是一群成年人,此时此刻应该做的事情显然不是嘲讽罗根,而应该是赶紧巴结他才对。但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显然不会这么做,他们的眼里只有罗根的狗屎运与自己父母拿他与自己的比较,所以他们才会聚集于此,和往常一样嘲弄着这个瘦弱沉默的同龄人。

    独轮车忽然停了下来,瘦弱的年轻人一脸认真地回过了头。

    笑声齐齐停止,高大黝黑的少年顿时将手伸向了自己腰间的短棍,有些紧张地盯着罗根低吼道:“你想做什么!魔法师严禁在市区里与人战斗,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任何违反这一规定的魔法师都会被收回所有魔法师的认证与权力,并且关押在......”

    “你刚才说的那种不是魔法师。”

    瘦弱的少年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道:“一挥手便又源源不断的柴火,这不是魔法,而是魔术。魔法师建立在元素与魔力这两种理论上的,无中生有这种事并不现实。”

    沉默,低语,窃笑,最后汇聚成一片哄堂大笑。

    瘦弱的少年站在人群当中,认真的脸色毫无半点变化。

    “那这么说来,你一定能够为我们展示一下‘真正的魔法’到底是什么了吧?”

    那个高大黝黑的少年是笑得最开心的那个,他带着恐吓性地挥了挥手中的木棒,大笑道:“不过你如果真的能够使用魔法,也不会只是个学徒那么简单了吧?说到底,你根本就没有成为魔法师的资格,只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那些魔法师老爷们收为了学生而已。等你在法师塔的学业结束之后,我敢保证,罗根,你依然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这片阴暗肮脏的小巷里,像只丧家犬一样”

    微弱的火光自指尖亮了起来,于是所有的质疑与嘲笑戛然而止。

    “我已经可以使用魔法了,只不过我还没有结束学业,也不想提前结束学习理论知识的阶段。”瘦弱少年的脸色依然认真,那种一成不变的认真冷静让他显得有些冷漠,“我不明白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我仍然在学习,或许会永无止境地学习下去,直到我认为我有资格离开学院为止。”

    他说话的过程中,眼前的少年们已经四散而逃了一大半,只剩下最后的几人或许是出于年轻人的不服输还留在原地。那黝黑少年同样身在其中,他脸色苍白地退了一步,同时色厉内荏地挥了挥木棍地吼道:“别以为我就怕了你了,小杂种你那早死的父亲为这条小巷带来了不祥与灾难,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同意你的看法,因为我就是那个不祥与灾难。”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骤然自众人耳边响了起来,黝黑少年回头一看,却只看到一个身穿黑袍面容瘦削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那中年人的身材颇为高大,那张阴冷的面容就像一只来自山巅的老鹰,让人见了他一面便不会再忘记。

    黝黑少年也不会忘记,因为他此前在机缘巧合下见过这个中年人。

    所以他变成了跑得最快的那个,伴随着尖叫与哭喊,这个黝黑的少年与他的同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分明是上午,但那几个少年就像是在夜间撞见了鬼一般,那种恐惧与不安在他们的尖叫哭喊声中显得格外明显。

    于是小巷里只剩下了中年人与瘦弱的少年,彼此用平静的目光对视着。

    “你似乎并不害怕我,而且也并不打算表示感激。”

    黑衣中年人率先开了口,深邃的目光里满是饶有兴趣的光芒。

    瘦弱少年摇了摇头:“我认识你,法师塔里有关于你的记录,也有你的投影;至于感激,他们做不了什么的,这种毫无意义的嘲弄我听了很多年,但是从来没有受过皮肉之苦只是以后或许就不一样了,你的名声比叼走农夫的饿狼好不到哪里去,那些少年一定会回去和家里人提到今天所看到的一切,而这一切反而会让我的处境变得更加不妙。”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满,让黑衣中年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是不会生气的那种。”

    “我只是不会生没有必要的气。”少年提醒道,“你破坏了我本来平静的生活,给我添加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当然会生气。”

    中年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我很好奇,难道你在经历了如此之久的谩骂嘲讽以后,对于这些孩子没有半点的怒气与怨气吗?”

    “对于我自身的嘲讽,我不会他们所说的一切都太幼稚了些,我没必要和几个孩子斗气。”少年似乎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话语太过老成了些,他的神情依然无比认真,“对于我父母的嘲弄,那稍微会有一点生气。我的父亲为了帝国而献出了生命,那是值得我感到光荣的事,对这一点的嘲讽会让我感到不满。”

    中年人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忽然摇了摇头道:“看来我要找的不是你。”

    少年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中年人:“我很遗憾。”

    “你太......我很难形容你,我本想用善良或是正直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但显然,你的性格与这两种人人歌颂的美德还有一些不同。”中年人摊开了手,用叹息的语气道,“这么说吧,你是个走在正道上的人,或者说你是个心向光明的人,因为你根本不会把这些对于自身的攻击与讽刺放在心上夸张一点的话,你有着成为圣人的资格。”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是谁,我会把你当做追圣所的传教士。”

    “我要找一位接班人,可惜你不符合我的预期。”

    黑衣中年人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道。

    少年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诧异:“接班人?”

    “没错,我要找的是一位足够足智多谋、足够阴险狡诈、足够小肚鸡肠的接班人可惜那不是你,所以我很遗憾。”黑衣中年人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金币,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身前,“我知道你的家境并不算好,这算是我今日打扰你的一点小小补偿。但这一次见面并不可惜,至少我们彼此之间已经认识了,未来我们一定还会有再见的时候。”

    少年捡起了那枚金币,抬头看着黑衣中年人点头道:“我确信这一点。”

    黑衣人笑了起来:“想见到我并不容易,更多的人再见到我的时候都在我的监牢里。”

    少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他没有再回答中年人的话,而是拉着自己的独轮车,再一次一步步地走向了城外。

    小巷两侧的石壁缝隙间生了一朵小白花,一滴露珠正停留在上面。

    中年人看了看少年的背影,又将目光投向了石壁上的那朵纤细的白花。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然后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

    ......

    “母亲,我接受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使命。”

    “和父亲一样,我或许也会为了自己的使命而牺牲。”

    “如果您现在还在我身边的话,应该会用最严厉的语句训斥我,因为我们当年对于父亲的选择都感到极其的不解,认为他抛弃了我们我现在也依然如此认为,母亲。父亲为了荣誉而抛弃了我们,这个看法我至今也没有改变,因为他并没有接受这个使命的必要,他可以将当初的那个任务交给自己的同胞们,但他没有。他只记得自己是帝国的军士,而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但我不一样,母亲。”

    “父亲可以将任务交给别人,因为他只是一位军士而已。”

    “我不同,我的身边没有别人,也没有能够代替我完成使命的人。”

    “因为我太强了,只有我这么强的魔法师才能够做到那最后的一步。”

    “并且我所保护的也并非是这个王国,和父亲当年有着云泥之别。我保护的是这片大陆,我是为了所有人而牺牲的,虽然他们或许并不能理解这一点。”

    “我不在意我需要背负的骂名,母亲。叛徒也罢,卖国者也罢,小人也罢,随便什么都无所谓。我只知道我应该完成我该做的事情,我应该按照他的计划去行动,从而让他完成这整个计划、完成我们所打算完成的一切。”

    “这是个很残忍的计划,母亲,慈悲善良如您,一定会全力阻止我的。”

    “可是我们别无选择,末日的阴霾距离我们是如此之近,神怒就将落到所有人的头上,但愚者们依然认为每一个明天都会继续美好下去,丝毫不知毁灭已然近在眼前。”

    “也无妨,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只是普通人,而我们却会屹立在人类的巅峰。”

    “但也正因为我们是最顶峰的人类,所以当人类面临灭顶之灾时,该站出来的才是我们可惜这一点很多人都已经遗忘了,他们沉醉于强大所带来的荣誉与享受之中,而忘记了强大所带来的义务与责任。”

    “我还记得。”

    “所以我站了出来。”

    “为了这世间我所热爱的一切,我将牺牲自己。”

    ......

    ......

    威光天使最后的金色流星雨贯入了王城之中。

    震耳欲聋且怪异难听的碰撞声响起,余波将王城之中刚刚出现的锁链屏障顿时摧毁。

    厚土已经出现在了罗根的不远处,脸上的怒火与不安是如此清晰。

    斑斓多彩的魔力乱流在王城的顶端流转四溢,奔腾的末流将天空中的云彩冲散粉碎。

    地面上的鲜血微微震颤,然后缓慢地汇聚在了一起。

    “罗根!!你到底做了什么!!”

    厚土一把抓起了罗根的衣领,他魁梧的体型与瘦弱的罗根之间生出了如此鲜明的对比。

    罗根平静地看着厚土,轻声道:“我击破了**师之锁。”

    “**师之锁?”

    厚土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你击破了**师之锁?博爱殿堂里的**师之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你是法师塔的叛徒,就算你是为了救出斯图加特,这么做不是反而将掌灯人们全部从禁锢里唤出来了吗?”

    他越说越气,拳头猛然抬了起来,咬牙怒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唯一会造成的结果就是引起一场更大的悲剧!如果大骑士与大魔导师交手,有多少人能够逃出生天?这座欧内斯特还能留下多少?为了你那目的,你很有可能会引起一场巨大的惨剧!!”

    “你错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罗根平静地摇了摇头,看着厚土低声道:“我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战争也已经就此结束。魔导国本就只是一种妄想而已,在那场灾难眼前,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厚土愣了愣,皱眉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灾难?你又到底做了什么?”

    “神怒将至,人类又如何能够承载抻的怒火。”

    罗根叹了口气,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低声道:“古帝国已经在神怒面前毁灭了,但神怒的脚步并不会就此停止宏伟屏障为了抵御神怒而伫立在大陆南端数百年,可是那些九阶的魔导师和骑士在神怒的眼前不过是强壮一些的蚂蚁而已。或许大骑士和大魔导师能够阻挡片刻,只是最终也不过是徒劳无用而已。”

    罗根低下了头,看着厚土摇了摇头。

    “为了抵御神,我们必须造神。”

    天空之中,猛然多出了一缕血红。

Part.291 七柱之首,【开拓者】

    梅林愣愣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大道上,看着远处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魔力乱流。

    “阁下,在刚才威光天使的攻击之中,我们的损失有些惨重。”

    亚诺的声音从远处传入了梅林的耳中,他的脸色很难看,非常难看,这个一向面色红润的胖子此刻就像是被人刷上了一层白漆,看上去不免有些滑稽可笑。

    兰斯洛特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在威光天使出现的那一刹那,他与一众骑士们便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只是后来梅林让亚诺带着全军撤离高墙时,他们也没有继续留在高墙上和齐格飞一样,骑士虽然忠诚勇敢不惧危险,但绝对不是一群傻子。那威光天使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抵抗的力量,留在城墙上也无济于事。

    “御林骑士全灭,只有此前被腓力去除了御林骑士称号的加雷斯尚存;加入我们的贵族骑士损失不算太过惨重,但他们的服从性有些不足,撤离的速度慢了些,因此还是在余威的波及之下受到了影响,损失骑士阶大概在三十人左右;圆桌骑士与桂妮薇尔带来的骑士们并没有多少损伤,虽然在余威的影响下有人受伤,但并没有人战死。”

    兰斯洛特的脸色也极其难看,语气之中带着按捺不住的难以置信:“阁下,虽然损失还在能够接受的范畴之内,但是最关键的是士气虽然大家都是最精锐的骑士,但那样的力量根本超乎了我们的概念。在刚才那样的攻击之下,大家的内心都不免出现了畏惧,甚至就连我都感觉到了恐惧。”

    法洛斯随手一挥剑,便能斩出足以令空间法则产生波动的剑痕。

    但纵使强大如法洛斯,在那威光天使的攻击面前,恐怕也只能当场毙命。

    那是他根本没有想象过的力量,在他的记忆之中,能够与威光天使的力量相提并论的,或许就只剩下了天灾。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空之中的魔力乱流。

    以及那一道诡异出现的血红色。

    “**师之锁被破了。”

    齐格飞站在梅林的身后,声音之中也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惊诧:“梅林,罗根的最后一击击破了**师之锁,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输了。”

    梅林忽然长叹了一声,语气之中带着溢于言表的颓然:“我最后还是没能赶上,没能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与线索,甚至没能找到他的动机与目的齐格飞,不论是我们还是叛军,都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而已。我之前就隐约觉得我们似乎被利用了,也多少猜到了一切的元凶是谁,但我却不知道他利用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齐格飞眯了眯眼,按着梅林的肩膀沉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难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一切的元凶?”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梅林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那一抹血色,怆然道:“我难道去告诉欧贝克,我们之间的争斗毫无意义,都是在给别人做嫁衣?你觉得他会相信吗?我无法说服别人,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因为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始终缺少决定性的证据。”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没有人会相信我的猜测,并且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的猜测。”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但你可以告诉我,至少我会相信你。”

    “最无奈的地方就在这里,就算我告诉了你我的猜想,我们也无计可施。”

    梅林的笑容有些惨淡,他抬手指了指天空中那道正在逐渐扩大的血红色裂纹,又指向了远处博爱殿堂周边四散开来的浓郁的魔力奔流:“因为他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以我们的力量根本无法为难他分毫的地方**师之锁,掌灯人们以为自己将帝国最强大的几个人尽数封锁在了其中,殊不知他们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而已。因为只要他呆在里面,就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他,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切和他有关,甚至就算猜到了他的头上,也对呆在**师之锁里的他无计可施。”

    齐格飞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难得露出了这种愤怒失望且悲哀的神色的梅林。

    “但是为什么会是他?”

    梅林的拳头死死地攥在一起,关节由于用力而有些发白:“为什么会是他?这不合理我始终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与动机!”

    齐格飞正想说话,然而一股莫名的力量却让他立刻闭上了嘴,将目光投向了天空天空中的血色裂痕里,骤然倾倒下了一道猩红色的光辉,落入了王城之中,落入了博爱殿堂。而与此同时,整个欧内斯特的天空顿时犹如被鲜血染红了一般,那天、那云、那晨曦、那光辉,尽数一片猩红。

    宛如天空被斩开了一道伤口,天之血倾盆而下。

    咄。

    木质拐杖触及地面的清脆声响在王城里回荡了起来。

    咄。

    那声音并不大,但却能够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咄。

    一个有些佝偻、但却颇为高大的影子,拄着手中的拐杖自猩红之中漫步而来。

    那是梅林无比熟悉的身影,是他一直怀疑着、但却一直没能找出对方的破绽与证据的身影。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就连风声也似乎停止了。一片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落叶自天空之中疲倦地落下,然而当它被风带到那人影不远处时,却猛然停止在了半空中,旋即化作了飞灰,就此湮灭。

    大地在震颤,天空在震颤,那是梅林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力量,而这份力量不过是来者不经意间泄露出的余波而已。那人分明没有将目光投向他们,但不论是兰斯洛特还是亚诺,都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他们想要将目光投向那缓步走来的人影,但他们却骇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将目光投向他的勇气。

    那是来源于根源的敬畏,就像人往往不敢将目光投向深渊一般。

    “......原来如此。”

    梅林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远处的那道人影,缓缓地垂下了头:“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他说了两个同样的“果然是你”,但语气却完全不同。

    齐格飞也盯着那道缓缓走来的影子,右手握在了自己的巴姆鲁克之上。

    他感觉不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力,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威胁性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这样的感觉他曾经有过,在他年幼之时也在自己的父亲身上感受到过同样的感觉。那代表着实力的天壤之别,代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代表着对方根本没有将自己视为威胁。

    他向前走了一步,用身体挡住了梅林。

    “没用的,孩子。”

    老人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带着叹息,带着沧桑。

    “现在的我已经超乎了你们的想象,达到了几乎没有人达到过的世界。”

    瘸腿的老人停在了不远处,用嗟叹的目光看着梅林:“你做得很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错。这场战争打得很漂亮,我必须要恭喜你,并且称赞你。”

    梅林没有说话,他是少有的几个敢于直视老人的人,只是他的目光有些复杂,那目光之中蕴含的情绪实在是太多太多。

    “欧贝克不是你的对手,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所以我必须要先让监察部瘫痪,如果把完好无缺的监察部交到你的手里,只怕欧贝克连三天都撑不过去。”老人身上依然披着那件金色的羽织,如黑夜一般的暗压在了金色羽织之下,“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快就输给了你,他太大意、也太自以为是了。”

    梅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是我。”

    老人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微笑道:“包括法洛斯和罗根也是我的人,寄者、避役、猎户仆从、以及巨蟹双钳,都是我的下属。只是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个无比神秘的家伙,他们当然也不知道一号就是我。”

    他手中的拐杖在地面上顿了顿,继续慢条斯理地道:“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不得不说,梅林,你所做的一切比我预计的还要更好一些,我本以为你的妇人之仁会让你在面对浮士德时下不去手,也绝对不会将监牢里的死囚引入王城制造混乱。但你做到了,以一位监察部监视者的身份做到了虽然我们之间依然有着巨大的区别,但这区别并不会让我改变对你的看法。我始终认为,你是最适合的那个我的接班人。”

    “我曾经对你有一场试炼,一场并非我所安排、但是恰到好处的试炼。”

    老人叹了口气,似是在对命运的奇妙感到欣喜:“你被齐格飞带到欧内斯特以后,我就一直在观察你,可惜这样的观察只能让我看出你是个怎样的人,却无法知道你能够将这份潜力发挥到哪一步。但就在这时,有人将罗门罗引到了欧内斯特来夺取王器或许主教这个名字你会更熟悉一些,那我也就这样称呼他吧。”

    见梅林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老人继续微笑道:“永不复行有七柱,大家的思想各不相同,虽然目的一致,但选择的道路却截然不同。主教来到欧内斯特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本应该亲自出手将我这个过去的同学了结的,但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你,相信你就算面对强大的他也不会落败。”

    梅林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道:“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主教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我并非全知全能的神,我只是顺着事态的发生进行了引导与推进而已。”

    老人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我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从你的口中问出,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只是在愚者的眼里,智者似乎就是那个全知全能的人你的朋友们应该也会觉得你是个全知全能的人,但事实上,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依然只是人类而已。”

    “当然,主教一事是意外,但后来的就不是意外了。”

    老人继续道:“奥多罗大赛是我和伊凡联手的杰作,那不但能够将你引出欧内斯特,还能够借你之手解决掉狄卡兰狄卡兰走错了路,或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凝视深渊的人,所以他被深渊吓破了胆。他渴望用深渊的力量来抵抗深渊,用深渊的力量来增强自己,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

    老人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摇了摇:“强壮一些的蚂蚁聚集在一起,也依然会被人类一脚踩死的。而他所想象的那种场景,在那场天灾眼里不过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蚂蚁而已我们需要的是人,像现在的我这样的、能够和天灾对抗的人,而不是蚂蚁。”

    梅林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将我引出欧内斯特?难道我留在欧内斯特会让你感到忌惮吗?”

    “因为我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心血在欧内斯特里布置魔法阵,而你是唯一一个能够看穿这个魔法阵的人。”

    老人顿了顿,低声道:“或者说,唯一一个能够看穿的精灵。”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根本没有什么难以解决的笑脸面具事件,监察部无法调查出结果,不过是因为你不愿意调查出结果罢了。你在用那些死者的鲜血布置魔法阵,血精灵的魔法阵。”

    老人指了指天空,微笑道:“很成功,你也看见了。”

    梅林抬头看着一片血红的天空,低声道:“我可以听听你的计划吗?虽然我们同样认为反派在胜利后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的行为非常愚蠢,但是现在,你应该有这个时间为我们阐释这一切吧?”

    “当然,孩子。我会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不止是我的计划、我的想法、我的目的,还有未来的那场浩劫,以及关于你的那些事。”

    老人将双手放在了木制拐杖的把手之上,平静地道:“那么这一切,都从我的自我介绍开始吧。”

    “我是尤瑟夫,帝国监察部部长尤瑟夫,也将是未来庇护这个帝国免于灾难的那个人。”

    “我是血精灵【求索者萨里德】的继承者,或者说是大概四十年前在猩红城堡里吞噬了他的那个人。”

    “我是导致了一切乱象的罪魁祸首,也是造成了如此惨重的伤亡的元凶。”

    “我是大魔导师之上的存在,或许我现在无比接近于神,又或许我现在已然成为了神。”

    “我是尤瑟夫。”

    “【永不复行】七柱之首,【开拓者】,尤瑟夫。”

Part.292 【神】

    “在所有问题被解决之前,我首先要问你们一个问题。”

    尤瑟夫抬起了一只手,暗红色的诡异能量猛然凝聚成型,一只暗红色的蝴蝶停在了他的食指上。他抬头看着齐格飞与梅林,轻轻地笑了笑。

    “神是什么?”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只不过是强大一些的人。”

    “完全正确。”

    尤瑟夫笑了起来:“我和你的看法一样,人们口中的神不过是强大一些的人类而已,因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争风吃醋的时候所以侯赛因的海神会和天神分庭抗礼,所以弗拉德的奥丁迎来了众神黄昏。当然,这些传说之中的神并不见得真实存在,但却说明了人们会把怎样的东西当成神。”

    “强大,超出想象的强大,那就是人类眼里的神。”

    尤瑟夫叹了口气,望向了南方喃喃道:“不止是人类,也不一定是能够沟通的东西。自古以来,超乎人们想象的事物,总是会被人们当成神的就像现在的我。”

    齐格飞皱紧了眉头,微怒道:“你为了成为神,导致了这一切?”

    “说得没错,但是不够全面。”尤瑟夫摇了摇头,语气之中带着嗟叹,“我的确是为了成为神而导致了这一出惨剧,但成为神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我个人。我之所以要成为神,而是为了对抗神。”

    他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道:“那么我们就从相对初期的时候说起吧,从人类观察到那一刻的时候说起。这之中牵扯到的不止是人类,还有精灵,还有古帝国时期的那些人物,还有尼夫海姆的亡者还有你,梅林。你在这之中扮演的角色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也无法通过自己知道。”

    梅林没有说话,齐格飞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尤瑟夫开口。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兰斯洛特与亚诺的脸色保持着刚才的模样,仿佛在他们的身上,时间已经停滞在了那一刻一般。天空中的硝烟没有继续升腾,而是凝固在了空中,飞鸟也保持着振翅翱翔的动作一动不动。

    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时间似乎凝滞在了这一刻。

    “最初的最初,我首先要告诉你们,古帝国覆灭的原因。”

    尤瑟夫叹了口气,低声道:“或许你们都知道,大概三百年前,古帝国因为莫名的天灾而覆灭,古帝国唯一的血脉、凯撒大帝所建立的帝国成为了古帝国多伦斯唯一的延续。也正是在那时,帝国与当时大陆上所有的公国召开了一场会议,一场关乎人类存亡的会议在那场会议之中,之后建立的宏伟屏障的天堑要塞成为了人类与神种唯一的屏障,在宏伟屏障山脉一直伫立至今。”

    他微微顿了顿,低声道:“狄卡兰,参与过那场会议,以别的身份。”

    齐格飞忍不住道:“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天堑要塞本来就是用于抵御那导致古帝国覆灭的灾祸的但神呢?这和神怒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古帝国的覆灭并非因为天灾与瘟疫?”

    “说是天灾似乎也没有错,毕竟古帝国的覆灭,就是因为【神】。”

    尤瑟夫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嘲弄:“古帝国实在是太过强大,强大到了大骑士与大魔导师之和超过了三十人,宏伟屏障以北所有公国的大魔导师与大骑士之和都没有这个数古帝国之所以能够占据着整个大陆四分之一最富饶的土地,令得宏伟屏障以北的公国们只能俯首称臣,就是因为他们太过强大,不论是顶尖力量还是军队实力,都超过了公国的实力之和。”

    “可是人类的贪欲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所以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实力似乎已经到达了人类的极限以后,他们产生了新的**。”

    尤瑟夫脸上的嘲弄之色能浓,冷笑道:“他们想要成为神,并且想要量产神。”

    梅林愣了愣:“量产神?”

    “就像我刚才提到过的那样,神是更加强大的人类。而古帝国的思路,就是量产神,让大魔导师和大骑士不再是人类的极限。”尤瑟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说不尽的揶揄,“于是他们开始尝试与别的位面交流,企图从别的世界得到关于神的认知与见解。而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他们连接到了一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世界,也见证到了真正的神人们称之为古神,旧日之人。”

    旧日之人。

    梅林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嘶哑着声音道:“红心王后?狄卡兰?”

    “是的,狄卡兰,以及你们在尼德兰交手过的降生之母。”

    尤瑟夫漫不经心地挑了挑自己的指甲,悠然道:“降生之母就是古帝国观测到的第一个神,而仅仅只是这一位神,就将整个古帝国毁灭尽殆当第一位大魔导师观测到降生之母时,他的意识开始疯狂,精神开始变化,最后整个身体都产生了诡异的转变。就像你此前交过手的那些生物一样,他变成了变异人型,并且将越来越多的人变成了变异人型。古帝国其他人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些太晚了,第一位大魔导师已经完成了降临仪式,他成功地将降生之母降临在了这片大陆上,于是一场灾难就此降临,降生之母彻底毁灭了整个古帝国,剩下的二十余位大魔导师与大骑士联手也没能战胜降生之母,古帝国也就此毁于一旦。”

    他指着自己的南方,微笑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人类严禁进入的宏伟屏障以南看一看,那里的世界只有变异人型,早就没有人任何的人类与生物破败,毁灭,末日,这或许是山那头最贴切的形容。”

    梅林没有说话,尤瑟夫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他也没有欺骗自己的可能性。

    因为就像他所提议的那样,现在的他可以随时带自己去宏伟屏障以南,用自己的双眼确定那片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尤瑟夫冷笑道,“可惜他们的贪婪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凝视结束的那一刻,深渊就会吞噬你,并且吞噬掉你身边的一切。”

    齐格飞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龙鳞,抬头道:“和龙族相比,你口中的【神】如何?”

    “龙族?你难道认为古帝国的麾下没有龙骑士?”尤瑟夫笑了起来,“孩子,古帝国的强大超出了你的想象,龙骑士的战斗力间于九阶与大魔导师大骑士阶之间,这样的强者古帝国足有上百位。但他们仍然覆灭了,龙骑士没能在那场人神之战中掀起任何的波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龙族根本没能在那一战之中发挥任何的效果。”

    齐格飞的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道:“难道龙族的长者、那些黄金远古巨龙也无法与降生之母抗衡吗?”

    “黄金远古巨龙是生存了超过一万年的龙族,那样的龙族只在历史上出现过,并且历史上出现的那头黄金龙一直都是同样的那一头。”尤瑟夫摇了摇头,低声道,“单纯从力量上来看,或许现在那头黄金龙的确有着能够与降生之母抗衡的力量,毕竟那是龙族的最强者,这世间或许有且只有一头可是那头龙很有可能已经过世了,它最后一次出现的记录还要追溯到数千年前的苏美尔时期;更何况就算它还活着,它并不见得会成为我们的助力,人类和龙族的关系一直算不上良好,遁于北方千万山脉之中的龙族也绝不会因为人类要灭亡了而出面相助,比起人类,或许降生之母与它之间还要更加投缘,毕竟对方同样具备着不逊色于龙族的血脉力量,并且力量也要更加对等。”

    他微微一顿,低声道:“所以你们现在明白了吗?只要降生之母不,只要宏伟屏障以南的威胁没有消散,我们的头上就会永远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迎来灭亡的那一刻。”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我见过降生之母,它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可怕。”

    尤瑟夫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道:“孩子,亲爱的齐格飞,你太小看那些古神了。我说了,你们在尼德兰所做的一切都在我的注视之下,你们和伊丽莎白的战斗也同样被我尽收眼底。伊丽莎白只是一位八阶的魔导师,并且只是刚刚踏入八阶而已。那样的她凭依在自己身上的恐怕只是降生之母实力万分之一的一道虚影而已,而仅仅只是这么一道虚影,就令得奥斯曼狄斯不得不全力动用拉美西斯的王器,并且击败她的时候自己也失去了战斗力现在,你还觉得降生之母好对付吗?”

    齐格飞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么区区一道宏伟屏障又如何能够阻挡得了那所谓的降生之母。”

    “......因为她在‘孕育’。”

    尤瑟夫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她根本没有攻击宏伟屏障,宏伟屏障阻拦的也不是她,而是那些疯狂的变异人型。她在孕育自己的孩子,能够撕裂位面法则的孩子降生之母是古神之中最强大的【外神】,而与她同级别的外神还有另外两位。如果她成功孕育出了自己的孩子,撕裂了位面的法则,那么我们就彻底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的我很强,非常强。”尤瑟夫摇了摇头,轻声道,“强大到掌灯人一起对我出手,或许也无法战胜现在的我但就算如此,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打败二十余位大魔导师与大骑士的联手进攻。我虽然已经超越了那个级别,但还并没有达到降生之母那样的程度。”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杖,从梅林划到了齐格飞:“【永不复行】,指的便是我们人类不会再重蹈覆辙我们不会再一次如同数百年前一样,在古神的眼前毫无还手之力。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尝试通过自己的方法寻找到破局的手段【拓荒者】在寻找神代留下的宝物,他的脚步踏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挑战者】在龙族的老巢里不断地战斗,尝试打动龙族的强者加入人类一方;【征服者】,也就是北方的那位伊凡大帝,他已经控制住了亚提拉与侯赛因,那两个公国的国王已经成为了他麾下的傀儡;【思考者】在寻找古神的弱点,他看过的书足以堆满整个王城;【毁灭者】与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但他同样在为了拯救人类而努力。”

    他抬起了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低声道:“而我,【开拓者】,选择成为神,牺牲一部分人类,拯救整个人类用血精灵的魔法。”

    梅林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全知者狄卡兰呢?”

    “他是观测到这一切的人,是他观察到了降生之母孕育的结束。但也正是因为他预知了这一点,才导致了他的变化。”

    尤瑟夫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落寞:“永不复行是狄卡兰一手建立起来的,在我、拓荒者以及征服者没有加入之前,他才是永不复行七柱之首。在我们加入之后,他认为我们比他更加优秀,从而让出了自己的位置那时的他睿智、仁慈、且充满了长者的风范。强大的他比我们生存的时间都要长,因此他比我们更加能够看透一切。”

    “但正是因为他观测到了孕育结束的那一刻,才因此陷入了疯狂。”

    尤瑟夫微微顿了顿,似乎短暂地陷入了回忆:“他观测到了降生之母将位面撕裂的那一刻,也观测到了另外的两位外神的强大。当他的观测结束之后,他认为抵御神种是不可能的,人类唯一的选择就是同化,同化为存在理智的神种所以他制造了尼德兰,制造了那些变异人型。你们应该也见过具备着理智的变异人型了,甚至据我所知,他的实验里已经出现了完美体,而那个完美体就是他自己,他就是具备着完全理性的变异人型。”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人类,我们不会向神种屈服。”

    他抬起了头,看着梅林微笑道。

    “所以我们要打败神变成神,然后打败神。”

Part.293 我是谁

    “就目前来看,距离神子降生的那一刻还剩下五年的时间。”

    问答依然在继续,尤瑟夫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浪费的这一点时间,在他的眼里,仿佛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梅林两人还要更加重要一些。

    “在狄卡兰的观测之中,神子一旦降生,位面的规则就会被打破,另外的两尊外神也会在神子诞生的那一刻将自己的魔爪伸向我们的世界。”尤瑟夫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两人,缓缓地道,“基于他的观测,我们永不复行的内部产生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像我一样,赶在神子降生那一刻之前突入宏伟屏障以南,击溃降生之母;或者做好完全的防备,将那三位外神彻底抵挡在天堑要塞之外,保护人类的安全。”

    他将目光投向了梅林,微笑道:“你认为,这两种选择之间有什么不同?”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区别,一旦失败,最后的结局都是败亡。一者进攻一者防守,但进攻者对于宏伟屏障以南的情报几乎一无所知,而防守者要面对的却又是足足三位外神要我说的话,两个选择极其危险,但我会选择第一个。”

    尤瑟夫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会牺牲这么多人来实施血魔法的原因我需要强大的实力,足以让我在南部横行无忌的实力。”

    “......你,到底和萨恩德之间发生了什么?”

    梅林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求索者萨恩德,那家伙是血精灵,是精灵族的耻辱,每一个精灵都在寻找他的踪迹,但迄今为止,萨恩德的行踪都没有被任何人找到。你刚才说你吞噬并且继承了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你身上的血魔法,那绝对是真正的血魔法,身为精灵族,我不可能看错。”

    “萨恩德已经死了,或者说他变成了我的一部分。”

    尤瑟夫摇了摇头,似乎对于梅林的问题并不感到意外:“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死了。教授渴血女爵血魔法的也不是他,而是我,刚刚获得萨恩德力量的我巴托丽是我的一个试验品,虽然我继承了萨恩德的血魔法知识,但我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所以当我遇见了病急乱投医的巴托丽时,我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个最佳的试验品。只要我能够让伊丽莎白活下去,那么不论是黑魔法还是血魔法,巴托丽都会毫不犹豫地使用。”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梅林微笑道:“我成功了,不论是渴血蜘蛛的培育还是巴托丽对于注血魔法的应用,都证明了我对于血魔法的理解没有错误。所以当我确定了这一点之后,萨恩德的继承者就应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监察部的大特使,前往猩红城堡解决渴血女爵的大特使尤瑟夫巴托丽已经没有使用价值了,她需要对她所做的一切进行偿还。”

    梅林咬了咬牙:“难怪那段往事之中并没有说明你为何能够找到猩红城堡的位置,因为你就是我们以为的萨恩德;难怪你会让我去解决这一切,因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血魔法到底是什么,只有我会血魔法深恶痛绝,替你解决掉那里剩下的所有渴血蜘蛛!”

    尤瑟夫轻轻地笑了笑,又将目光投向了齐格飞:“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现在是否认为我的所作所为太过残忍、太过不近人情?”

    “你的残忍每一个帝国人都知道,单从巴托丽的死之上来看,这并不会让我感到意外,因为那的确是你的作风。”齐格飞面如寒霜,一字一顿地道,“真正让我领悟到你的冷血无情的,是这场战争是这场你为了一己之私,导致生灵涂炭的内战。”

    “一己之私?”

    尤瑟夫也不生气,反倒是有些好笑的样子:“齐格飞,你似乎依然没有明白我的意图。”

    他张开了双臂,微笑道:“不错,我用奥多罗大赛的名义将你们全部引出了欧内斯特,尤其是将梅林引出了欧内斯特,从而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出我在欧内斯特之中所布置的魔法阵法师塔的掌灯人们有所察觉,狮心王也隐约感觉到了我在欧内斯特里的动静,但他们也相信了我‘只是布置了监视魔法’的说辞,毕竟过去我不止一次在城内布置过这样的魔法阵。没有人知道我布置的是血魔法,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囊括了整个帝都的巨大魔法阵到底有什么用途。知道的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被我引出去了的你,梅林。”

    梅林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血潮】,用生命布置出来的魔法阵,将魔法阵之上所有消逝的生命力尽数吸收的超级魔法阵你之所以制造笑脸人事件来布置魔法阵、之所以引起这场前所未有的内战,都是为了让人们在这座帝都之中死亡,从而被血潮魔法阵所吸收,让他们全部变成你的力量。”

    “完全正确。”

    尤瑟夫放下了自己的双臂,手杖轻轻地点在了地面上:“从结果上来看,这似乎的确是为了我的一己之私,因为最后的结果是我变成了神,变成了站在大魔导师和大骑士之上的存在。只是最后,我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带着这一身的力量向古神种开战,解决人类最大的威胁牺牲一小部分人,拯救整个人类,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错。”

    汇聚了十万人的生命力,将一位大魔导师化作了大魔导师之上的人物。

    十万人。

    齐格飞咬紧了牙关,怒道:“那些牺牲的人们都是真正的战士,你这是亵渎!”

    “这无关是否亵渎,你应该着眼的也不是我是否亵渎了战士这一点。”

    尤瑟夫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就算我是为了更加崇高的目的,也不应该在欧内斯特里引起这样的惨剧。你错了,天真的齐格飞,我只能在欧内斯特里这么做,因为只有在欧内斯特里,我的一举一动才不会太被人所关注;只有在欧内斯特里,我才能布置完成这个魔法阵;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引起一场完全可控的内战如果我引起的不是内战而是外战,那才是真正的惨剧,因为仇恨会不断地延续下去,两个王国之间的战争也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地中断。我要消耗足够多的生命为我所用,但又不能让人类的力量因为我的计划而大打折扣,我需要取到一个平衡点,并且我也的确成功做到了。”

    他叹了口气,缓缓地道:“被我牺牲的那一部分人,将会拯救更多的人,以我的方式。”

    齐格飞咆哮道:“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什么人该死、什么人又该被拯救?谁赋予了你这样的权力!?”

    “我赋予了我。”

    尤瑟夫抬起了一只手,直指向了天空之中,于是整个天空之中的云朵在刹那间聚集扭曲,化作了一个猩红的漩涡:“我具备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睿智与坚定,具备着超凡的冷静与天赋,不论是心性还是实力,我都可以被称之为站在最巅峰的人类之一。人类总是需要一位领袖的,而我就是最适合作为领袖的那个人。”

    他看着齐格飞,轻轻地笑了笑:“取舍,这是身为领袖需要领会的要点。如同你们这种天真仁慈的孩子,只会带着人类走向灭亡。”

    齐格飞金色的瞳孔之中几乎燃起了火焰,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梅林,咬牙道:“你怎么想?难道你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是可以理解的吗?”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轻声道:“小齐格,他......真的有错吗?”

    “你说什么?”

    齐格飞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梅林的话语:“你难道认为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小齐格,我们无法拯救所有人就像我救不了安德烈,也救不了浮士德一样。”梅林的语气有些颓丧,甚至有些失落,“这世间是没有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的,臭老头的做法虽然残忍冷酷,但却的确为人类从外神的阴影之中破开了一线光明。十万的帝国人,换回来的是上亿人类的延续,难道这样的选择还不够好吗!”

    “不对,不对,不对!”

    齐格飞退了一步,有些惊骇地盯着梅林:“这不对,这不是所谓的【救世主】所应该具备的行径。一条小船之上破了一个洞,我们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堵住那个破口,而不是在船沉之前扔下足够多的人让船保证不会继续下沉才对!”

    “但这个破口是堵不住的。”

    尤瑟夫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他满意地看着梅林,微笑道:“我很高兴,孩子,我知道你一定能明白我的用意的。你的朋友看不穿也很正常,他是一位真正的骑士,自然看不惯我们这样的做法齐格飞,现在这条小船上的破口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些,我们已经堵不住了。这就像两群饥饿的农夫正在争夺一座粮仓,然而粮仓里的粮食只够一群人吃。在你无法变出更多粮食时,你只能选择牺牲一部分的人,从而换取更多的人能够存活。”

    他微微顿了顿,微笑道:“当然,这个比喻略微有些不恰当,因为现在剩下的农夫之中有了我,有了能够与古神对抗的我。”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良久,他忽然回头看着梅林,低声道:“你好像不打算站在我这边。”

    “他已经达到目的了,小齐格,我们只能接受事实,因为就算杀了他,我们也无法让时间逆转归还更何况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狮心王他们与掌灯人们,恐怕我们也不是他的对手。”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敢看齐格飞的眼睛。

    巴姆鲁克出鞘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有些刺耳,让梅林有些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或许你做得没错,但我不能接受。”

    齐格飞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些被你所害的人们,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有自己的生活。你没有资格决定他们到底该死还是该活,比他们更该死的人有千千万,你不配审判他们。”

    尤瑟夫挑起了一条眉毛:“所以,你打算审判我?作为骑士?”

    齐格飞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不是审判,只是宣泄。我认为你的做法错了,所以想要向你发起挑战虽然我可能会死,但我至少问心无愧。”

    “我知道你是个过于天真的孩子,但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天真到了这个地步。”

    尤瑟夫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问心无愧?你真的觉得你能够问心无愧吗?我在为了拯救世界而努力,我牺牲了十万人,造就了我这能够与古神种对抗的实力。而你,现在只是为了问心无愧,就打算消耗我、消耗人类救世主的力量?”

    齐格飞没有说话,但是梅林能够感觉到齐格飞现在的动摇。

    “做个假设,假设我为了击败你,消耗了一成的力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尤瑟夫似乎并没有就此住口的打算,他看着齐格飞,微笑着摇头道,“这意味着你让整整一万人白死了,因为你,齐格飞,这一万人死得毫无意义。他们的生命力量没有使用在对抗古神之上,而是消耗在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为了自己的问心无愧之上。”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尤瑟夫微微顿了顿,语气愈发愉快:“这就是你想做到的事情吗,小英雄?如果你确定,那就请动手吧,我会给予你足够的尊重。”

    轰!!

    伴随着龙吟一般的咆哮,黑色的火焰在刹那间掠过了齐格飞身边的土地,但却并没有向着尤瑟夫的方向袭击。齐格飞将巴姆鲁克拄在地上,苍白的面色之上满是痛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重重地哼了一声,甚至看也不看梅林一眼,转身便打算离去。

    “等一等。”

    梅林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让齐格飞条件反射一般地停住了脚步。

    尤瑟夫眯了眯眼,看着梅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我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想问。”

    梅林盯着尤瑟夫,目光之中忽然浮现出了怪异的色彩。

    “我是谁?”

    “我真的是半精灵吗?”

Part.294 那故事于三百年前至今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思想家们往往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并且从这样的问题之中找到一些异于常人的回答因为他们是思想家,所以他们的观点与看法与常人不同。

    梅林看过一些思想家的著作,不论是古帝国时期的圣人们还是后来的圣人们,他们的著作中多多少少都会阐述一些自己的思想。古圣先贤们的思想给予了梅林许多影响,也给予了他很多感触。

    但他不是思想家,他毕竟不是思想家。

    所以他的这个问题追求的答案并非那些形而上的回答,而是真正的疑问。

    “我是谁?”

    梅林看着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奇怪的尤瑟夫,再次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你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臭老头,你刚刚还说你会告诉我一切你所知道的事情,甚至关于我的事。”梅林咂了咂嘴,有些不满地道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的语气似乎又变回了过去和尤瑟夫那种没大没小的交流方式,“那么现在我需要知道的是,我到底是谁?我到底该做什么?”

    尤瑟夫脸上露出了更加奇特的笑容:“你明白了什么?”

    “我不是明白了什么,我是判断出了什么。”

    梅林叹了口气,声音里有股说不出的情绪:“有罪推论,这还是你教给我的东西将一大堆线索组合在一起找到真正的答案并不容易,但如果要将这一大堆线索联系到某一个答案之上,却会变得容易很多。”

    尤瑟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梅林的话语。

    “很多事情,在当时看上去或许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但现在重新回头看来却会变得疑点重重。”梅林抬头看着一片血红的天空,有些怅然地道,“比如我刚来帝都时就遇见了你,虽然带我来到欧内斯特的人是齐格飞,但那也不知道堂堂的监察部部长亲自到场;比如我可以同时使用斗气和魔力,关于这一点的解释或许有很多,比如我是半精灵、比如我是个天才、比如这是我的特殊能力,但这同样也能够证明我和常人不太一样;比如我可以接纳尼德兰的王器,但我又并非是尼德兰人,虽然是伊丽莎白将王器转让给了我,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拥有王器资格了;比如我在精灵之森的时候所学到和看到的一切,我的母亲、那位新月女王与我之间的关系和母子全然不同,甚至奎亚长老与我还要更加亲近一些。”

    “太多了,值得思考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梅林摇了摇头,轻声道:“每一个问题都可以得到其他的解释,但当这些问题聚集在一起之后,一个更加值得思索的问题便出现了尤瑟夫,我到底是谁?我这只被我视为诅咒、但不论是奎亚长老还是你都将它视为馈赠的右手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一切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今年多少岁?”

    尤瑟夫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

    梅林挠了挠头:“十九左右吧,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也没有人告诉我我的生日到底是多久。”

    “那我就告诉你答案吧,既然你想要知道的话。”

    尤瑟夫微笑着看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你今年超过了三百岁,因为理论上来说,你诞生的那一刻,是三百多年前。”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齐格飞用惊骇的目光看着梅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已经超过了三百岁,但不论是梅林的表现还是实力,都无法看出这一点。

    “那场会议,那场关于古神种的会议之中,参与会议的课不止是人类。”

    尤瑟夫叹了口气:“还有精灵、矮人、龙族、地精、以及尼夫海姆的猎魂人。”

    没有人接他的话,因为梅林的瞳孔已经缩成了一个点,目光之中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是如此的明显。他很少会有这种被惊得完全说不出话的时候,但现在他所听到的一切显然让他难以继续保持自己的冷静与从容了。

    “古神种的强大震惊了所有人,就连尼夫海姆都派遣了一位尼伯龙根来到现世,参与了那场关于古神种的会议严格意义上来说,尼夫海姆和古神位面有些相似,因为它们同样是这片大陆以外的世界。但不同点在于,尼夫海姆是我们这片世界的衍生位面,与我们就像是唇与齿之间的关系一般。”尤瑟夫的声音很平静,虽然他说出的话语在梅林和齐格飞的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所以当古神种来到这片大陆上、并且令宏伟屏障以南彻底付之一炬之后,尼夫海姆的尼伯龙根们也只能开始行动,以免人类彻底灭亡。”

    他看着梅林,微笑道:“顺带一提,尼伯龙根其实和人类非常相似。”

    梅林咽了口唾沫,他忽然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在那场会议之中,精灵族提出了一个非常理想化的建议当然,就我看来,这是最佳的建议,只是以当时的观点看来,这种概念本身实在是太过理想化,并且也不够现实,所以被许多人否决掉了。”尤瑟夫双手按在自己的手杖顶端,慢条斯理地道,“不得不说,精灵族的前瞻性与大胆比人类要领先很多,人类始终将【人】作为第一要素,而精灵族着眼的是生命,整个世界的生命。这就像你我之间的差距一般,你们还在为了人类的个体而愤怒而战斗,但我却是为了整个人类种族的延续而战。”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道:“而精灵族的建议,便是通过精灵族自无尽远古时期一直延续至今的魔法技术,制造出一件足以与古神种抗争的兵器。”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兵器?”

    “神代兵器。”

    尤瑟夫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们习惯将苏美尔时期之前、人类尚且未有文字记录的时代称之为神代,因为那个时候人类和普通的动物没有区别,真正掌管世界的是龙与神。精灵族同样是在神代拥有一席之地的生物,只不过他们一直居住在精灵之森里,所以留下的痕迹并不多换言之,它们的历史比我们悠久许多许多,甚至有一种说法是人类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精灵族赋予我们的。”

    他的目光扫过了两人,继续道:“但那时候的精灵族也与其他种族产生过战争,比如龙族。龙族和精灵族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因此这两个种族之间爆发过战争也并非是完全难以想象的事情。而那个时候,精灵族便研制出了这种兵器,极其强大、且能够量产的兵器只有精灵女王能够制造的兵器。”

    梅林的双手忽然微微颤抖了起来,他手中的巨**杖忽然坠落在了地上,仿佛他连法杖都握不住了一般。

    尤瑟夫看着梅林,叹息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梅林没有回答,只是用涣散无神的目光看着尤瑟夫。

    “虽然提议被否决掉了,但这个计划并没有就此停止。当时的精灵女王已经失去了制造兵器的力量,因为她的年纪太大了些,所以她将精灵女王的权杖交给了当时精灵族最强大的精灵,那位新月族的新月王,让她来继续完成这个计划于是新月王变成了精灵族的皎月女王,同时带着两个精灵族至高无上的头衔开始了对精灵族的领导。”尤瑟夫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杖,声音有些低沉,“而与此同时,尼伯龙根们也与精灵族产生了接触,代表死亡的种族与代表生命的种族在经过了三天三夜的交谈之后达成了合作,于是尼伯龙根的王,与世界之蛇耶梦加得、北方巨狼芬里尔同属世界级生物的【冥主】海拉降临在了大陆上他降临所留下的痕迹至今仍未消散,毕竟帝国每年都要耗费不小的财力在极昼要塞的身上,用以抵御长夜旷野之上的亡灵生物。”

    “而他们合作的目的,就是制造出一件兵器,一件超越过去的一切、兼备了生命与死亡的力量、真正能够弑神的、完美无缺的兵器。”

    尤瑟夫看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

    齐格飞总算是从惊骇之中恢复了过来,他看了看身边的伙伴,又看了看尤瑟夫,咬牙颤声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三百年间,这......这件兵器都没能启动?反倒是近期才得以启用?”

    “因为这件兵器实在是太过完美,完美到连新月王都产生了动摇,有些不敢使用了。”

    尤瑟夫嗤笑了一声,语气之中不无嘲弄:“她怕了,她怕自己掌控不了这件兵器,并且这件兵器所蕴含的尼夫海姆的力量能够直接置她于死地。她制造了这件兵器,却没有使用它的勇气,因此在海拉离开之后,她将这件兵器封存在了世界之树的底端,并且用世界树之枝、繁荣之貌压制住了它时时刻刻都在流出的死亡气息。”

    尤瑟夫看了一眼地上的巨**杖,轻轻地笑了笑。

    齐格飞咬了咬牙:“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与可怕,那件兵器似乎也不同于你所说的那么无敌。”

    “因为它还没有开锋。”

    尤瑟夫笑了起来,看向齐格飞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好笑:“孩子,你的天赋与实力是历史上也从未出现过的,甚至就连我都对你的天赋与实力感到惊骇。但纵使如此,你也无法与那件兵器相提并论那件兵器具备着对于所有能量的完美适应性,拥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天赋与智慧,任何魔法任何武技,只要传授给他,他都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要达成这一切的前提是精灵女王对它的【开锋】,因为就像我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件以生命和死亡所铸造的兵器,然而现在,死亡的力量被它自身所摒弃,而生命的力量却又因为精灵女王的畏怯而被封禁了起来。”

    “但纵使如此,仅仅只是依靠着它本身,它也成为了这个世界上仅次于你的天才现在,你还觉得它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吗?”

    “奎亚呢?”

    梅林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让齐格飞忍不住用担忧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奎亚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也只是奉女王的意思而行动的吗?”

    出乎梅林的意料,尤瑟夫却摇了摇头:“不,奎亚长老是真正的智者,也是一位仁慈者。是他说动了新月王,让新月王解开了对于兵器的封印,并且将兵器交到了奎亚长老的手里。而奎亚长老也没有把兵器当做兵器看待,而是把他当做了一个‘人’,悉心指导教育。并且他的教育相当成功,虽然他没有将一切的真相告诉那件兵器,但那件兵器也并没有成为令人谈之色变的怪物,而是成为了一个正常的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古怪地笑了笑:“只是其他精灵,或许就不会用正常的目光去看待那件兵器了他们将他视为怪物,避而远之,除了一小部分精灵。”

    梅林闭上了眼。

    他忽然想起了那场审判那场全知者在他的意识里所构筑出的那场并不存在的审判。

    以及那个叫乔安娜的精灵少女,他孩提时代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最终死在了他的右手之下的那个少女。

    那或许是虚假的,但又确实是真实的。

    全知者为他构筑的虚幻场景虽然是为了击溃他的内心,但却已经提前暗示了他许多东西。甚至那些他只是听到过、但却已经遗忘了的话语,全知者都替他回忆了起来。

    就像在那场回忆之中某位精灵长老所提到过的。

    “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是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原来我根本就不是半精灵,也和人类与精灵毫无关系。”

    他忽然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繁荣之貌那根巨大的法杖之上依然吞吐着淡绿色的辉光,温暖,而又祥和。

    齐格飞咽了口唾沫,轻声道:“梅林......”

    “不,我并不会因此感到沮丧落寞,只是有些......无所适从。”

    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忽然缓缓地握成了拳。

    黑色的雾气,猛然升腾了起来。

Part.295 世界、法则、以及命运

    空气依然一片死寂,像是对过去与现在的默哀。

    血红色的天空显得是如此的狰狞可怕,受了惊的白鸽在天空之中飞得有些凌乱,像是在那片血红之上散落了几点洁白的残渣。散乱的云在天空中扭曲成了漩涡的模样,在那莫名的血红的影响之下,云也化作了血红色,如同天空被一柄锋利的刀所划出的伤口一般。

    只是一切都没有动静,仿佛画面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这种死寂一片的血红,比教皇登场时所带来的圣洁白光显然还要更加可怕。

    既然尤瑟夫离开了**师之锁,完成了自己魔法的最后一步,那么显然,同样身处其中的掌灯人们以及狮心王等人自然也脱离了**师之锁但不论是教皇还是狮心王亦或是怒焰之潮神眷者等,他们没有一个人对这片血红色做出任何的反应。

    因为他们和天空中的白鸽一样,静止在了这片血红之中。

    被尤瑟夫的力量,定格在了时间与空间里。

    “你生来,就应该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在那片血红之中,尤瑟夫双手按在自己的手杖顶端,看着梅林温和地道:“仔细想想,孩子,你是精灵族与尼伯龙根的结合体,与人类这一概念几乎毫无关系。我们要拯救的是这片大陆,是我们的世界,而不是单纯的几个人类而已你的视界太局限了,从一开始,你应该为之奋斗的就不是帝国或是人类,而是整个世界。”

    齐格飞怒道:“所以你牺牲了帝国整整十万人?为什么?为什么是帝国?难道监察部那句‘愿为帝国献出灵魂’只是一句空谈吗?”

    “当然不是,但在大义的眼前,我只能牺牲个人的情感。”尤瑟夫有些怜悯地看着齐格飞,“孩子,这个问题我们已经纠缠不清很久了,就我个人看来,我实在是没有继续和你纠缠的必要,你的视界也局限在了个体的身上。当事关全人类的未来之时,对于人类某个个体的怜悯与仁慈应该尽数被舍弃更何况,只要有我在,帝国随时都能够从废墟之上重新拔地而起。”

    齐格飞回头看了一眼梅林,后者低着头,仍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巴姆鲁克的剑锋对准了尤瑟夫,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我不太会辩论,我也不如你们俩那么能说会道。但不得不说,尤瑟夫,你所说的一切似乎都是正确的,仿佛大义的确是站在了你的那一边。为了全人类,而牺牲了一小部分的人类,这样的理由合格而合理,我甚至找不到任何对你出手的理由。”

    黑色的火焰骤然腾起,他咬牙盯着尤瑟夫,一字一顿地道:“只是这并不能改变我的看法我觉得你是错的。”

    尤瑟夫扬了扬眉:“你刚刚还说,你找不到出手的理由。”

    “我不需要理由。”齐格飞摇了摇头,“我刚才就说过了,我只求心安。”

    “纵使是错误的,你也只求心安?纵使会造成巨大的损失,你也不愿意罢休?”

    尤瑟夫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下去,那双鹰隼一般的眸子盯向了齐格飞。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手中的巴姆鲁克却依然没有垂下去:“我今年还不到二十。”

    尤瑟夫眯了眯眼:“所以?”

    “所以,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没有必要思考那么多。”齐格飞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我不想为了什么大义而改变我自己,我觉得有错,那就有错,那我就应该尝试修正这种错误。纵使最后我失败了,但只要我尝试过,那就行了人总是可以任性一下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年轻人而言。”

    “这不合理。”

    尤瑟夫摇了摇头:“但却合情。”

    齐格飞叹息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合情合理的事。”

    “我姑且认同你的理由,虽然我并不认为你应该这么做。”尤瑟夫不置可否地侧了侧头,轻轻拍了拍手中的手杖,“我给你出手的机会,并且我争取能让你活下来站在人类的角度,我不能扼杀一位未来有可能成为大骑士、甚至达到我现在这样的高度的年轻人。”

    他看着齐格飞,平静地道:“三次机会,怎么样?只要你能碰到我,都算我输。”

    齐格飞沉默地点了点头,抬起了手中的巴姆鲁克。

    他没有觉得尤瑟夫的提议对他是一种侮辱,他也不打算问尤瑟夫输了以后会付出什么,那些不是他需要思考的事情。他现在需要思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在三次机会之内来到尤瑟夫的眼前。

    “出手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齐格飞金色的竖瞳之中倒映着尤瑟夫的影子,低声道。

    尤瑟夫的动作毫无变化:“请问。”

    “大骑士和大魔导师之上......是什么风景?”齐格飞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我又该以怎样的头衔,来称呼现在的你?”

    尤瑟夫似是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苍老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带着惊奇的笑意,过了一会儿才微笑道:“是能够凌驾与所有人类之上的风景,是整个世界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一段段文字的风景,是你无法想象的风景我此前本想用神这样的称呼来称呼自己,但仔细想了想,我对于神没有半点的好感,也和你们一样认为神不过是强大一点的人类而已。既然这个名字要由我来决定,那么我自然不会给自己安上一个我不喜欢的头衔了。”

    他微微顿了顿,轻声道:“世界阶,我认为我应该如此称呼自己和耶梦加得与芬里尔同阶位的世界阶,这片大陆上,现在也只有他们能够与我相提并论。”

    齐格飞脸上闪过了一丝了然,他平静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了,我出手了。”

    他说得很轻松,也很简单,就像是在和自己的家人说“我出门了”一般轻松。

    而在下一个瞬间,炽热诡异的黑火,伴随着龙吟顿时自他体内腾空而起!

    “果然是八阶的骑士,而且八阶的实力非常稳定,根本不像是刚刚才踏入八阶的存在。”尤瑟夫抬头看着那自齐格飞体内腾起的黑火,微笑着叹息道,“很佩服,这并非是单纯用天赋就能够解释的实力,除了天赋以外,你自身的刻苦与努力同样无法忽视法师塔里有个叫盛焰的孩子,那孩子的天赋也非常惊人,但是他却在自己的天赋与别人的吹捧之中迷失了自我。如果真的是性命相搏,别说是现在的梅林,就算是当初六阶魔导士的梅林,恐怕都能够置他于死地。”

    龙威巨大的压力自齐格飞的体内腾起,他那黑火之上甚至带上了些许龙息的力量。转眼间,那些黑火尽数来到了他的剑上,在巴姆鲁克之上凝聚成了一层黑色的辉光黑色很难用辉光这样的词汇去形容,但齐格飞的剑,却让人只能联想到这样的形容词。

    下一秒,剑锋自上而下,与齐格飞急射而去的身影一道,劈斩而出!

    轰!!

    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深达数米的划痕,那是齐格飞的剑所携带的威势造成的。这仅仅只是剑锋的余波而已,但那力量却隐约已经能够与法洛斯的力量相提并论了这个年轻的骑士实力突飞猛进之快简直令人咋舌,仿佛每一次大战之后,他的实力都会得到一波巨大的增长。

    但尤瑟夫却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向一旁走了一步。

    他只走出了一步,大概连半米都没有的一步。但齐格飞却只觉得自己的剑锋与尤瑟夫的身体顿时被拉开了数万米之远,不论自己如何努力,巴姆鲁克仿佛都永远触及不了近在咫尺的尤瑟夫!

    剑锋与苍老的身体擦身而过,没有带起任何的风与尘,就连尤瑟夫的金色羽织都未曾在那威力惊人的一剑之中被卷起。仿佛齐格飞只是单纯地与尤瑟夫擦肩而过了一般,尤瑟夫没有再动,但齐格飞的剑锋却已斩向了远方。

    黑色的剑锋像是一道月牙,斩向了王城之中,将数间府邸摧毁尽殆,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次了。”

    尤瑟夫看着背对着自己站在数米之外的齐格飞,低声叹息道:“我没有动用什么太强大的力量,我只是让你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错觉而已。梅林应该告诉过你,再怎么强大的力量也要看如何使用,就像狮子无法咬死苍蝇、最锋利的剑也劈不开水一样,只要应对得当,简单的力量也能够让强者毫无用武之地。”

    齐格飞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又一次举起了巴姆鲁克:“多谢您的指导。”

    “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惊喜。”

    尤瑟夫笑了起来,看着瞬间消失在原地的齐格飞摇了摇头。

    撕裂空气的嗡鸣声在刹那间响起,这一次,齐格飞没有再尝试用斗气与龙息的力量战斗,在这种时候,他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战斗方式,也是自己最信任的战斗方式他双手紧握着剑柄,依靠单纯的**力量如闪电一般来到了尤瑟夫的眼前。他那魁梧高大且覆盖着龙鳞的身体之上肌肉熊熊隆起,那是单纯的力量,最纯粹、也是最难以投机取巧去对抗的力量!

    所以尤瑟夫也没有投机取巧,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他的动作很慢,和齐格飞斩下的动作完全是两个概念齐格飞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而尤瑟夫却像是一片飘转落下的枯萎落叶。

    于是齐格飞的剑,落在了尤瑟夫的指尖。

    他只出了一根手指,就挡住了齐格飞那连法洛斯都不敢硬接的巴姆鲁克。

    “大繁至简,这是我在某一本古籍之中看到的话语那或许是另一个时代的书本,那上面的文字至今人们也只翻译出了不足一成。”

    尤瑟夫的语气依然平静,甚至有些慢条斯理:“你这一次做出的选择很对,最简单的攻击才是最难以投机取巧的,就像是你们刚刚经历的攻城战一般,简单,粗暴,双方都只是在单纯地用兵力对攻,因为计策在武者与魔法师的眼前毫无意义只是问题在于,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大到你任何的努力都显得有些徒劳。”

    他微微顿了顿,微笑着看着张开了嘴的齐格飞叹息道:“就像现在,你准备喷出的这一道龙息,也同样只是徒劳。”

    嗡!

    怪异尖锐的声音从齐格飞的口中响起,黑色的龙息如同光芒一般顿时穿透了齐格飞眼前的一切,自地面到天空划出了一道黑色的直线。天空中血红色的流云顿时被龙息的力量冲荡出了一道道涟漪,然后紧接着便再一次静止在了空中。

    同样被穿透的,还有尤瑟夫的身体。

    龙息过后,齐格飞身上的鳞片顿时脱落了不少。他**着上半身,将剑插在地上轻轻地喘息了起来,但金色的眸子却依然盯着尤瑟夫的方向,想从他那被黑光所吞噬的上半身之中看出些端倪他不认为尤瑟夫会在自己的这一道龙息之下败北,他只想知道自己对尤瑟夫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你没有击中我。”

    尤瑟夫平静的声音,再一次自齐格飞的耳边响了起来。

    齐格飞的脸色微微一白,咬牙低声道:“这又是什么力量?我不认为你能够躲开我的龙息,尤其是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那是光的速度,人的反应再快,也不可能躲开一束光。”

    “是的,所以我没有躲。”

    黑光渐渐散去,尤瑟夫的身影出现在了齐格飞的眼前。

    同样出现在他眼前的,还有尤瑟夫的背后,那面巨大的、带有无数齿轮与钟摆的奇特金色钟面。

    那是一面金色的大钟,只是大钟的指针与文字尽数由血红色的纹路雕刻而成。大钟的背后有无数的齿轮与机簧,十二个刻度之上满是齐格飞无法理解的文字,那些文字散发着血红色的微光,仅仅只是看上一眼,齐格飞便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忽然被人攥紧了一般,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顿时升腾了起来。

    “战斗经验、个人力量,我都展现给你看过了。”

    “而这一次,我展现的是我的能力或者说,属于我的魔法,世界级的魔法。”

    尤瑟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张开了手臂。

    “你没有击中我,但却又的确击中我了,只是我没有被击中的命运,或者说我不想有被你击中的命运,所以我没有被击中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因为我不想,所以没有。”

    “因为我不愿,所以没有。”

    “因为我不能,所以没有。”

    “这是属于我的法则,不同于大骑士和大魔导师的领域能够撕裂法则或是短暂构筑法则,这是单纯属于我的法则换言之,除非找到它的弱点,或是拥有超过我的力量,否则任何事物都必须服从于我的法则之下。”

    “而我的法则叫做【命运】。”

Part.296 梅林

    命运。

    何等虚无缥缈的词汇。

    这世间从来不缺乏反抗命运之类的题材与诗歌,不论是无数年前的那位盲诗人荷马,还是现在的莎士比亚所作的戏曲,都或多或少地和命运与反抗命运相关。在他们的故事里,主角往往会不畏艰险地突破命运的枷锁,最终战胜一切的艰难险阻,完成自己的目标当然,莎士比亚并不喜欢这样的大团圆结局,所以他的戏剧里所展现的往往是命运的悲哀,而不是英雄战胜命运的主主旋律。

    “但所谓的命运,真的是能够被打破的东西吗?”

    巨大的金色古钟不断地传来滴答声,尤瑟夫站在古钟前,平静地看着齐格飞。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相信命运。”

    “你看,这就是我们对于【命运】这一词汇的不同理解。”尤瑟夫笑了起来,就像是课堂上听见了学生发问的老师,“就我个人看来,所谓的命运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被反抗,或者说被打破的东西至少人类不可能,或者说在人类没有达到我的境界之前,根本毫无可能。”

    他微微顿了顿,轻笑道:“我或许可以用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来告诉你,所谓的命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东西镜子,那是一面镜子。如果你能够像我一样观察命运,那么你的感悟应该和我一样,是一面镜子。”

    齐格飞皱了皱眉,低声道:“镜子?”

    “你会想要反抗自己在镜子里的动作吗?你觉得自己有能力让镜子里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所展现出的动作完全不一样吗?”尤瑟夫微笑着看着齐格飞,温和地道,“不可能的,人类很少、或者说几乎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因为就算你将一面镜子打碎,那面镜子也会变成无数的镜子,继续反射着你的一切动作;就算你将它打碎为尘土、打碎成这天地间最微小的粉末让它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破坏的也只是一面镜子而已。当你看见下一面镜子以后,那面镜子依然会反射你的一切动作,你对此无计可施。”

    他叹了口气,悠然道:“而所谓的命运,就是一面‘在你诞生之前,就已经投影出了你的一切行为’的镜子。不论你是打破镜子,还是逃离镜子,这些反应它都已经展现过了。命运本就是公平公正的存在,它不会因为你的反抗而感到不悦或是恼怒,它只会用最基本的方式,以最冷漠的态度,将你的所有举动展现出来。”

    “包括那些说要反抗命运的家伙,这句话,也同样是命运赋予给他的台词。”

    金色的古钟之上,秒针一格格地推进着,让尤瑟夫的话语似乎多了一种奇特的节奏。

    齐格飞的脸色有些苍白,他隐约感觉到了这份力量的可怕之处。他拄着巴姆鲁克重新站直了身子,盯着尤瑟夫低声道:“既然你拥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能立刻改变人类的命运?”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很简单,因为我的实力依然不足。”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每个人的故事都是一本小说,包括你,包括我如果这个图书馆里有读者出现的话,他从书架上抽出来的可能是任何一本小说,而那本小说的主人公就是大陆上的某一个人。”尤瑟夫看着一片血红的天空,语气有些低沉,“而现在的我,已经成为了一位作家,我拥有着修改任何人的剧情的权力,也拥有着将主角的故事就此终结的权力。”

    “但作家依旧只是一位作家,他的精力是有限的,他的时间与力量也是有限的。”

    尤瑟夫低下了头,看着齐格飞叹息道:“我可以修改短短的一段剧情,也可以将一个人的故事改头换面,这些我都能够做到。但现在,我需要修改的是整个图书馆的小说,需要将每一个人本来应该在几年后戛然而止的未来强行抹除孩子,就算是赋予莎士比亚这样的力量,他也无法做到这样的事,至少在短短的几年之内,他对此无能为力。”

    齐格飞冷冷地道:“那你为什么不修改掉古神种的命运?既然你如此自信,应该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吧?”

    尤瑟夫侧了侧头:“他们不存在于图书馆之中,至少降生之母不存在于此。通俗易懂一点,现在他们想要烧毁图书馆里的一切书籍,而我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为了能够抵御这群强盗,我取走了一部分的书籍用于加固外墙和做成防御这么说的话,你能够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了吗?”

    齐格飞闷哼一声,咬牙道:“......人,可不是书籍。”

    “所以你还是在个人的问题之上纠缠不清。”

    尤瑟夫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对于齐格飞的天真与固执非常不满。他抬起了一只手,指着齐格飞低声道:“我来为你展示一下命运的力量吧,这样你大概就能明白,普通人与我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鸿沟了你手中的这柄巴姆鲁克,是一柄来自于矮人部落的杰作,比起琪亚娜手中的那柄黑色枪剑也不遑多让。”

    齐格飞的瞳孔微微一缩,猛然低头看向了手中的黑色大剑。

    “它是一柄非常强大的武器,但始终是锻造出来的武器,因此还难以被称之为是【神器】或是【王国圣器】那样的级别。而在你获得这柄大剑至今,交手过的对手之中不乏强大如法洛斯一般的存在,并且数次将龙息的力量凭依其上,通过巴姆鲁克的黑火混杂着龙息来战斗。”尤瑟夫的声音平静且缓慢,仿佛在诉说一个故事一般,“可惜的是,它已经到达了极限,矮人的兵器再怎么强大,也难以承载数次龙息的洗礼。更何况你用它破开过许多极其强大的力量,许多足以与大骑士相媲美的力量所以,它已经到了其临界点。”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猛然自齐格飞的手中响了起来,齐格飞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自己手中的巴姆鲁克之上渐渐崩解开来的黑色碎片!

    “而在下一秒,”尤瑟夫微微停顿了一刹那,“它将消散,只余剑柄。”

    齐格飞的耳中已经没有了尤瑟夫的声音,他的目光与注意力全部都留在了他手中的巴姆鲁克之上,因为这把他使用得最为得心应手的大剑之上,已经迅速爬满了龟裂的痕迹,并且在转瞬之间落下了一片片的碎片!

    正如尤瑟夫所说的那样,齐格飞手中的巴姆鲁克,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碎裂成了一地的黑色残骸。

    齐格飞低着头看着地面上大剑的碎片,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尤瑟夫则轻轻地咳了咳,叹息道:“看见了吗,这就是命运的力量。按照常理,你的巴姆鲁克本来不应该破碎得如此轻松,也不可能在如此巧合的时间点毁坏。但只要我使用我的力量,并且给出合理的解释与理由,那么这一切都会从【不可能】变为【可能】。”

    他看着齐格飞,缓缓地道:“我只需要给出因果,一切就有可能化为现实,这就是命运的可怕之处。”

    剑柄落在地面之上的声音有些清脆悦耳,只是仅剩下黑色剑柄的巴姆鲁克是显得如此颓丧,一如现在的齐格飞。

    “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齐格飞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声音里包含着落寞与无奈,“你果然很强大,强大到我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比我的父亲更加强大,难以置信的强大。”

    他从来没有体会到过现在的心情。

    那种自己的卑微感、那种蚂蚁与巨人之间巨大的差距感,以及这一切所带来的挫折感。

    他曾经将自己的父亲、那位狮心王视为自己要超过的目标,那就像一座山峰,而自己现在已经来到了这座巍峨高山的山腰处而现在,尤瑟夫就像是山巅的太阳,那距离自己实在是太过遥远,他难以想象的遥远。

    于是他弯下腰,捡起了剑柄。

    “你别被他骗了,臭老头也就只能忽悠一下你们这些老实人。”

    当他的手触碰到剑柄的那一刹那,一个带着嘲笑的声音骤然自他的身后响了起来那声音他非常熟悉,但是他不认为那个声音这个时候会出现。

    他很熟悉这个声音,但这个声音不应该出现,然而这个声音又确实出现了,所以这不合理又很合理这一段非常像绕口令,只不过这样的纠结与诧异却是最能够体现齐格飞此刻心情的形容。

    那显然是梅林的声音,是过去的梅林最常见的那种声音。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几分嘲笑以及一种莫名的油嘴滑舌,总之和过去一样,是一种只要一张口就让人忍不住想让他闭嘴的声音,因为每个人都会觉得他的嘴里一定蹦不出什么好话。

    而不是现在或者说之前那样,凝重,冷静,以及由于压力而导致的低沉。

    “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小齐格,这家伙所使用的血魔法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刚才的震撼差点让我把这件事忘记了。”

    梅林神采奕奕地走到了齐格飞的身边,并且经过了尤瑟夫的身边。他脸上那种莫名的笑意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脸上,无比自然,却又显得格外突然。

    那样的神采才是最适合他的,所以自然。

    但那样的光彩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所以突然。

    尤瑟夫沉默地看着梅林来到了齐格飞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摇头叹息道:“你知道吗,如果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感到无比头疼的,那或许就是和你斗嘴了梅林,我的实力是世界级,你那张嘴我同样愿意称之为世界级。”

    “那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想我的封号了?”梅林咂了咂嘴,微笑道,“希望能够给我一个响亮点的外号,总不能叫我嘴臭骑士吧?”

    齐格飞愕然地看着梅林,他想问的话本来有很多,但最后却只憋出来了一句:“巨大的缺陷?什么意思?是他的弱点吗?”

    “不是,是他会造成的后果。”

    梅林认真地看着齐格飞,一字一顿地道:“他使用的魔法是强行将十万余人的生命力灌注在了自己的身上,但这份力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涣散,所以他必须要保持住生命力的活性他每天必须要吞噬掉五个活人的生命力,为了对抗古神种。”

    齐格飞的面色顿时大变,目光中满是愤怒:“每天五个人?这么说来,那所谓的神子降生之前,他岂不是要吞噬掉数万人?”

    尤瑟夫眯了眯眼,叹息道:“这也是必要的牺牲。”

    “事实上,你很像那些邪神。”梅林看着尤瑟夫,认真地道,“每天献祭一条人命给你,从而保护人类的未来不会被古神种所吞噬臭老头,你自己想想看,我们监察部过去捣毁的那些邪教狂信徒是否也是这样的做派?或许某种角度上来说你或许还要比他们更加猖狂一些,因为从来没有谁敢每天吞噬自己一位教徒的,那样只会让整个教派的生着越来越少,并且活着的人也会对此避若蛇蝎。更何况你要吞噬的是这个数字的五倍,这么做没有人会把你当成英雄,人们只会希望你和古神种玉石俱焚,谁也不要留在这个世界上。”

    尤瑟夫摇了摇头:“那不一样,邪教是虚幻的,但我却是真实存在、且拥有能与古神种相抗衡的实力的人。向耶梦加得与芬里尔献祭只能得到心理安慰,但向我献祭却能够得到人类的未来更何况,我也不打算成为英雄,名誉与荣光与我而言毫无意义。”

    “人类的未来如果要依靠这样的手段才能保证,那人类也太卑微了些。”

    梅林叹了口气,低声道。

    “我之所以在战斗,之所以站在了人类的这一方,之所以在努力,都只是为了一件事刚才被我忘掉了的一件事,这段时间里一直被我抛诸脑后了的一件事。”

    “兵器之类的事情并不重要,我也不介意我的出生之中到底有多少黑暗与龌龊。”

    “我只知道,我之所以战斗至今,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为了拥有不妥协的权力、不被这个世界所改变的权力。”

    “我也不想成为英雄,也不想成为救世主。”

    “我是梅林。”

    “只是梅林。”

Part.297 所以并不需要因为

    你想要的是什么?

    在一片昏暗之中,梅林只觉得自己似乎正在一片狼藉之中蹒跚前行。

    道路有些看不清,黑色与灰色的雾气永远笼罩在自己的眼前,他看不清,或许他也不想看清他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不知道自己的目标,甚至他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混乱,迷茫,像是跌入了漩涡的一条游鱼,无力挣扎,却又不知去向。

    只是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能够从那一片黑暗里看见各种各样的人或物。

    他能够看见精灵之森里的精灵们,那些永远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精灵们。只要自己背过身去,那些窃窃私语与带着莫名厌恶的声音便会立刻传入自己的耳中他不喜欢那样的声音,更不喜欢这些精灵永远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们的谈吐永远彬彬有礼且和蔼可亲,但那样的温和有礼却绝对称不上亲热,因为同伴之间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互相交谈。

    他像是精灵之森里的一道影子,永远被所有人抛在脑后的那道影子。

    他能够看见奎亚长老以及那些对自己表达了善意的孩子们,奎亚长老慈祥的目光里永远带着对自己的怜悯与叹息,过去梅林一直以为他之所以会这么看待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享受过父爱母爱,但现在看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一切,因此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在意的是身为一个生命的自己,有自我意识、且并非单纯的兵器的自己。

    他能够看见齐格飞,从精灵之森溜到长夜旷野之后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人类。只是他看见的齐格飞还是当年的那个齐格飞,孤傲、骄横、冷漠。虽然那股固执古板的骑士精神是他与生俱来的特点,但那时的齐格飞是一位不合格的骑士他会强行要求别人接受他的怜悯,不论别人会不会因为他的怜悯而感到羞辱。

    他记得自己和齐格飞的那场交手,那或许是齐格飞与同龄人之间的战斗中唯一的一场败北。

    那改变了齐格飞,在那之后,他不再以骄傲且不屑的目光看向别人。

    不过自己似乎并不是他的同龄人,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两者之间似乎差了三百岁。

    他看见了布伦希尔德与薇薇安,他隐约记起来了在长夜旷野之上发生的一切。那本来是一场少年天才们的聚会,只是由于自己的横空出世而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布伦希尔德与薇薇安向齐格飞发起了挑战,而齐格飞不愿以一敌二的情况下将自己拉入了伙,在战斗中四人都脱离了大部队,于是只能在长夜旷野之上乱走再加上薇薇安那路痴一般的性格,四人差点走到了长夜旷野的核心部位,最后才总算是与赶来的琪亚娜和乌瑟纳尔汇合,回到了大部队中。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来到了长夜旷野的核心部位,或许自己就能见到那位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海拉】了吧?

    他看见了浮士德,看见了向自己释放出善意的浮士德。那时的浮士德与三年后的差别并不大,他依然是那个嬉皮笑脸且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每天以欧内斯特之花的名义自居。他或许是梅林在帝都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连威廉都要更加往后的时候才会认识齐格飞虽然与自己更加熟识,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玩伴,反倒自己当年在欧内斯特里到处游玩的时候更多的是与浮士德在一起。

    “但你还是死了。”

    梅林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眼前那个十五岁的浮士德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去喝酒吗?”

    浮士德笑嘻嘻地走向了自己,然后在自己的眼前烟消云散。

    于是道路上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没有道路,只有一片混沌。

    他只能继续前行,看见那些人或者物。

    他看见了威廉和贝奥武夫,前者正一脸头疼地看向后者,后者则傻呵呵地看着自己笑着。那让梅林多少有些愧疚,因为在他的驱使之下,贝奥武夫不得不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的眼前自尽。那或许会成为自己一生之中最愧疚的事情之一,但他别无选择。

    “该走了,老大。”

    贝奥武夫的笑容缓缓收敛,看着自己诚恳地道。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再一次迈开了脚步。

    他看见了多米尼亚男爵,将死的多米尼亚男爵。那缕阳光正落在他的身上,他目光之中的觉悟与惋惜是如此的清晰,以及那种浓烈到无法抹消的悲哀时代总是如此,所谓的造化弄人从来只会带来悲剧,坐在王座之上的斯图加特或许很难理解,但梅林却往往会在某些时候想起多米尼亚男爵自尽的那一幕。

    他看见了主教,主教那怨毒且讥讽的目光之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那个为了自己的梦想而走入了癫狂的家伙,其实他和现在的尤瑟夫差距并不太大,只是尤瑟夫比他更加坚定,那个臭老头走在了大义的道路上,或者说是他自认为的大义。

    他看见了老蒂姆,塔里克村最后的猩红崇拜者老蒂姆。那个为了渴血女爵献出了自己一生的可怜家伙,直到最后都还作着永远醒不来的梦;他还看见了塔里克村的托马斯他们,那些强盗与村民,那些人间最单纯的渴望与认知。

    他看见了肖恩,那位曾经被冠以黑骑士之名的肖恩。肖恩在阳光之下的分析崩离是如此的壮烈与震撼,那位老人在最后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为自己赎罪,也为了向死在自己手下的同伴赎罪。他的罪孽或许并没有完全清算,但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并且将尼德兰最后的希望交付给了自己,决绝,并且无畏。

    他看见了尼德兰里的人们,看见了两位拉斐尔,看见了朵拉,看见了变成怪物的杰克,看见了奥斯曼狄斯,看见了迪亚士,看见了冒顿和赛加,看见了小桑威奇和亨利摩根,看见了斯门德斯和小赛提王,并且再一次看见了布伦希尔德与薇薇安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一起经历的尼德兰剧变,那些悲哀与拼搏,那在议会塔下的血战,那天空之中的降生之母分身,那一切的一切。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再往前,他看到的是一座熊熊燃烧的帝都,避役和二号与圆桌骑士们并肩而立,正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声响了起来,如此之近,却又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

    梅林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我刚才就在想,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你。”

    “我也很惊讶,因为我没有想到,带给你感触最深的居然是我,而不是你那些朋友。”

    身着血红色长袍的伊丽莎白站在梅林的不远处,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那个银发的半精灵。

    “理由或许有很多,有可能是你真的带给了我很大的感触,有可能是因为你同样与血魔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可能是因为我之前说过、如果你年轻个几十岁我一定会追求你,有可能是因为你最后将王器托付给了我,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是最适合现在出现的人。”梅林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的敌人,叹息道,“因为你和他一样,你们似乎都是为了大义,只是他为的是全人类,而你只是为了尼德兰。”

    伊丽莎白笑了笑,她的笑容之中总是充斥着冷冽与嘲弄:“为了全人类,所以你迷茫了;而我为了尼德兰,你却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梅林干脆地点了点头:“我承认,这种双标让人非常不喜,而且非常不公平。”

    “但你迷茫的不是这一点,你迷茫的是你的出生。”

    伊丽莎白的笑容更加嘲弄:“你发现自己只是一件兵器而已,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人类的这一方,所以你迷茫了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完成兵器的职责,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做些什么。”

    梅林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伊丽莎白的身后。

    那些他刚才看见的人或物,又如同走马灯一般出现在了伊丽莎白的身后。

    “......我想,之所以现在出现的是你,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梅林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你的出身好像也不太好,但你最后却成为了尼德兰的女王到底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勇气与决心?”

    “......多么可笑,梅林。”

    伊丽莎白的眼睛缓缓睁大了,那一刻,甚至她眼角几乎微不可见的细细皱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不应该会问出这种问题,所谓的勇气与决心,那都是该问你自己的问题。”

    “但我现在将要面对的是关乎人类未来的事情,所以我需要一点指导。”

    梅林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道:“我的出生,代表着我应该抛却那些我个人的喜怒,作为一件兵器而战,为了这片大陆而战。如果为了拯救这片大陆而要牺牲十个人,那就牺牲十个人;如果要牺牲一千人,那就一千人;如果牺牲一百万人能够拯救剩下的几千万人,那这样的交易也不错;甚至如果牺牲我自己就能拯救更多的人,那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实在是做不到那种冷酷无情,我热爱一切的生命,我喜欢享受,喜欢生活,喜欢看隔壁的大叔被老婆轰出的暴跳如雷,喜欢听小贩与客人讨价还价的斗智斗勇,喜欢品尝帝国最著名的菜肴和美食,喜欢观赏莎士比亚那家伙所写的故事与戏剧。”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喜欢这个世界,我不太想为了所谓的未来而让这个世界生灵涂炭。”

    伊丽莎白咧了咧嘴:“但如果你不这么做,这个世界的未来就会一片寂静。”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迷茫地看着那片混沌。

    “你还记得你对全知者说的话吗?”

    伊丽莎白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梅林并没有计较为什么伊丽莎白会知道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毕竟眼前的也不是真正的伊丽莎白。他只是点了点头,低声道:“但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伊丽莎白笑了笑:“你变了吗?还是你所面对的局势变了?”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

    伊丽莎白回过了头,看着自己身后那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变化着的景象:“你的出身并不能决定你是谁,决定你身份的是你的经历穷人不见得永远是穷人,贵族不见得永远是贵族,从泥泞里爬出来的小女孩能够成为尼德兰的议事长,缔造了尼德兰的创始者也会变成一切的罪魁祸首。重要的不是出生,从来都不是。”

    “你是梅林。”

    伊丽莎白缓缓地转过了身,微笑道:“你的经历决定了你带有着人类的烙印,而不是精灵与尼伯龙根。你该做的是梅林该做的事,而不是身为兵器该做的事。所谓的价值观与取舍并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问题,就像火焰中的名画与猫的问题一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并没有对错之分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还记得你对全知者所说的话吗?”

    梅林缓缓地笑了笑:“我不用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做事的理由。”

    伊丽莎白也笑了起来:“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呢?”

    “那就是我不高兴。”

    梅林大笑着转过了身:“我不高兴,梅林不高兴,人类不高兴最后那句话或许不那么重要,我没资格替人类做决定。我觉得那是错的,那就足够了。”

    “那么,你该动身了还是和过去一样,我祝福你,并且永远诅咒你。”

    伊丽莎白的影子渐渐扭转变形,缓缓变成了一面镜子。

    而镜子里,另一个梅林的影子正看着镜外远去的自己。

    他身边的黑与灰,逐渐凝结成了一面面镜子,再也没有了混沌。

    “我是谁?”

    “我是梅林。”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在血色天穹之下微笑着看着不远处的尤瑟夫与齐格飞开口了。

    “你别被他骗了,臭老头也就只能忽悠一下你们这些老实人。”

Part.298 【即刻之楔】

    金色的大钟缓缓地运作着,尤瑟夫低着头,梅林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很失望。”

    少顷,伴随着一声长叹,尤瑟夫平淡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我以为这场内乱能够让你认清楚自己的优柔寡断与妇人之仁到底会令多少事毁于一旦,尤其是当我观察到你亲手解决了浮士德之后,我以为你已经能够认识到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了但你没有,梅林。你还是那个不懂取舍的孩子,始终是个孩子。”

    梅林静静地看着尤瑟夫,没有说话。

    “取舍,真的就有那么困难吗?”

    尤瑟夫终于抬起了头,目光里蕴含着掩饰不住的失望:“难道,你连最基本的计算题都算不对吗?”

    “这不是计算,不是简单的加减法。”

    梅林摇了摇头,指向了王城之外的方向:“你牺牲的是人,而不是单纯的数字。被你牺牲掉的人们有自己的家庭,有他们本来的生活,而你将这一切付之一炬。你没有资格这么做,没有人有资格决定谁该牺牲、谁该活下来。”

    他微微顿了顿,旋即指着自己的鼻子微笑道:“更何况,既然我才是那件兵器,那么抵御古神种的任务应该由我来肩负才对。你凭什么决定这一切?是谁赋予了你牺牲那么多人的权力?”

    “再者,你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你自己应该也知道。”

    梅林转过身,从齐格飞的手里接过了巴姆鲁克残留的剑柄:“臭老头,你刚才那一番对于命运的解释我也听见了,很精彩,也很全面,我大概了解了你的能力到底有多么可怕但也正因为如此,你也暴露了你的能力所存在的局限性。”

    他举起了剑柄,残留的剑刃指着尤瑟夫,低声道:“因为在你的眼中,一件物体的【命运】是有着强度的。巴姆鲁克虽然锋利坚硬,但始终是人造的兵器,并且它诞生的时间也实在是太短太短,所以它的命运强度并不够强,你能够很容易地影响它;但如果换一件别的东西呢?换一件在这个世界上诞生已久、并且强度超过巴姆鲁克的事物呢?”

    在尤瑟夫平静的目光之中,梅林抬起了另一只手里的巨**杖,微笑道:“比如说,世界树之枝,诞生超过千年的繁荣之貌,你依然能够三言两语间将它毁灭吗?”

    “答案是可以,只是会消耗很多的力量。”

    梅林和尤瑟夫的声音几乎是同步响了起来,并且两个人所说的话语也一模一样。后者忍不住轻轻扬了扬眉,有些惊讶地笑道:“原来如此,看来你的确在短时间内看穿了我能力的本质不错,如果我想影响更加强大、更加悠久的事物,就必须要消耗更多的力量。”

    “蝴蝶效应,你应该听说过这个概念。”

    尤瑟夫微微顿了顿,摇头叹息道:“我在他人的命运之中修改一个小小的片段,造成的后果很有可能会全然超乎我的想象。巴姆鲁克的诞生时间很短,并且你们的战斗我都一直尽收眼底,因此我能够从它的命运里找到许多可以加以利用的点;但繁荣之貌则不同,在它身上显现的岁月实在是太长太长,并且它本身的命运强度也太过惊人世界树到底是世界树,承载着整个精灵族月光城的巨树自然不是三言两语间就能够摧毁的,纵使它只是一根树枝。”

    “......命运强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格飞看着仿佛开始了学术讨论的两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梅林与尤瑟夫齐齐看了他一眼,就像是过去一样。只是这一眼之后,两人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两者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彼此身上。

    “你来解释?”

    尤瑟夫伸出了一只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梅林叹了口气,再次回头看着齐格飞道:“英雄和凡人,将军和士兵,这就是命运强度上的差距。”

    齐格飞皱眉道:“士兵通过努力与奋斗,也是可以成为将军的。”

    “士兵之所以能够成为将军,是因为他本来就有成为将军的资格或者运气。”梅林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道,“命运从来都没有公平的说法,同样的两个庸才有人只能成为农夫,有人却因为命运的安排能够成为贵族;天才也同样如此,这世间或许真的存在天赋不逊色于你分毫的武者,只可惜那样的人出生在了一个农夫家庭,最后成为了田地里的一位农夫,然后无人知晓地死去了。”

    他轻轻地笑了笑,叹息道:“而你我,显然都是命运强度相当惊人的好运者否则臭老头早就修改了我们的命运,让我们站在了他的那一方。”

    尤瑟夫摇头道:“那不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事,尤其是对于你们两人而言。”

    他没有仔细说明,梅林和齐格飞也自然不会细问。齐格飞捏紧了拳头,看着尤瑟夫冷笑道:“那这么看来,这能力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力量,只不过是欺凌弱者的手段罢了。在面对古神种、面对降生之母时,你这样的能力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作用还是有的,因为【攻击】也同样是事物的一种。我虽然无法直接修改降生之母的命运,但却能够通过这样的力量来令古神种与降生之母的大部分攻击手段徒劳无功。”尤瑟夫轻轻地笑了笑,“别忘了,你刚才的那道龙息就对我毫无效果。”

    金色的古钟秒钟一格格地走着,猩红色的天空毫无变化。

    世界依然是一片静止,那块碎石、那片落叶、那只飞鸟、那朵云彩,一切的一切都依然保持着原位,那种几乎凝结了时间的力量显然也是尤瑟夫的强大的体现。

    齐格飞咬了咬牙,将目光投向了梅林,低声道:“有什么计划吗?”

    梅林愣了愣:“计划?”

    “那家伙,已经超过了我们以前对付过的所有敌人了吧?”齐格飞站在梅林的身边,压低了声音缓缓地道,“不论是主教还是狄卡兰,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梅林点了点头,赞许道:“连提鞋都不配单纯从实力上来说。”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尤瑟夫用极其微小的声音继续道:“那我们这一次,应该如何战胜他?”

    没有回答,梅林的方向没有传来任何的回答。

    过了许久,齐格飞终于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梅林,然而此时此刻,他看见的却是梅林将怪异惊讶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又是一段沉默,梅林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颇为震撼地道:“你打算打败他?”

    “我们既然要阻止他,自然是要打败他的。”

    齐格飞一脸严肃,仿佛刚才那个失去战意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梅林咂了咂嘴,看着尤瑟夫眨着眼道:“你听到了,这话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

    尤瑟夫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没有回答梅林的话语,而是看着齐格飞道:“压低声音是没有用的,我只要想听见你们的话,那么我就有听见你们话语的命运。”

    “小齐格,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先告诉你。”

    梅林回头看着齐格飞,叹息道:“我不打算打败他,至少现在我没有这个打算。我只是不想和他合作而已,因为我不愿意参与到他那不近人情的计划之中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和他不是敌人,我们都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只是各自的理念与道路不同。我未来或许会尝试阻止他的行动,但现在我们没有这个实力。”

    齐格飞皱了皱眉,低声道:“一点机会也没有?”

    梅林翻了个白眼,回头看着尤瑟夫高声道:“臭老头,我们是敌人吗?”

    尤瑟夫叹息道:“你们只是不愿意合作,只是两个让我失望的后辈而已,长者对于后辈总是有着充足的耐心。至少就目前看来,我们还不是敌人,我依然在尝试想办法让你们走到正轨上来,纵使你们在尝试阻止我、打败我、甚至击杀我。”

    梅林咳了咳,看着尤瑟夫道:“那么尤瑟夫爷爷,你能为我们的齐格飞展示一下彼此之间的差距吗?”

    尤瑟夫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缓缓对着齐格飞抬起了一只手。

    轰!!

    齐格飞刚刚进入警戒状态,他的眼前便骤然一黑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他的眼前崩坏了,不论是王城还是更远处的欧内斯特,甚至天空与大地,一切的一切都被尤瑟夫的动作所粉碎。刹那间,他的世界之中只剩下了一片虚空,一片混乱、黑暗的虚空。

    只是下一秒,他的眼前却又猛然一花,一切又再一次恢复了原样。

    “感受到了吗?”

    梅林看着脸色骤然变得煞白的齐格飞,苦笑道:“你仔细想想看,目前为止,我们没有和任何一位大魔导师与大骑士交过手,不论是狄卡兰还是主教都只是接近大魔导师那一位阶而已。而现在,我们眼前的这家伙是超越了那一位阶的存在,那样的差距可不是简单的决心以及勇气就能够弥补的。”

    梅林抛下这句话,便没有再和齐格飞多言。他转身看着尤瑟夫,高声笑道:“那我们就准备逃跑了,你准备怎么处理这里的烂摊子?”

    “......我自然有我处理的手段,那似乎没有和你多言的必要。”

    尤瑟夫忽然有些古怪地笑了起来:“你们准备逃离帝国,逃往哪里呢?”

    “可能是拉美西斯,可能是侯赛因,总之不能呆在这个地方。”

    梅林有些苦闷地摊开了手,无奈道:“你知道,如果我们呆在这里看着你每天吃进去那么多人的话,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和你动手的。你也不希望我们死在这里吧?毕竟未来对付古神种的时候,我们可是主要战力之一,死在你的手下对于人类而言绝对是一大损失。”

    尤瑟夫脸上的笑意依然有些捉摸不透,他看着梅林,似笑非笑地道:“有道理。”

    梅林左右看了看,试探性地道:“那,我们就先走了?一直禁锢着他们也不是个办法,并且那对于你的力量而言是一种巨大的消耗,我们就不继续给你添麻烦了后会有期,尤瑟夫阁下,我们如果找到了打败你的方法,一定会......”

    “你错了,梅林。”

    尤瑟夫忽然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着梅林:“我没有封锁他们。”

    “我封锁的是你们,一直都是如此我从你们的命运之中分裂出了一秒的时间,而我们刚才所有的谈话、所有的交手与思索,都只是在你们被分裂出的这一秒中进行的。”

    尤瑟夫又一次抬起了手,微笑道:“是的,这样的事情我也能够做到。”

    梅林与齐格飞对视了一眼,忽然看着尤瑟夫咽了口唾沫:“这个动作,好像是你动手的前兆。”

    “你的判断很准确。”

    尤瑟夫笑了起来:“我的确不会杀死你们,但那并不代表我会放走你们诚然,如果我把你们关在这里,那么纵使到了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你们也依然只会是一个魔导师和一个骑士而已,那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的帮助。”

    “但我还有另外一种手段。”

    尤瑟夫的指尖,猛然亮起了一点猩红色的光辉。

    “我可以劝说你们改邪归正,让你们放弃掉你们那种拯救所有人的天真幼稚的想法。”

    梅林看着尤瑟夫指尖的猩红色光辉,勉强地笑道:“你刚才不是尝试过了吗?那不现实,我可不会被你蛊惑,反倒是齐格飞这家伙还要更有被你说动的可能性一些。”

    “所以我并不打算劝说你们。”

    他松开了自己的手杖,将一根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像是在让梅林安静,又像是在让自己安静。

    于是梅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能回头用惊骇的目光看着齐格飞,并且和后者同样惊骇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我会为你......展示命运。”

    “展示那段,如果没有这一切、未来将会发生的命运。”

    “展示如果你对于这一切一无所知、最后所招致的命运。”

    “这是世界禁咒。”

    “【即刻之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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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誓介绍:
“我知道,从本来的命运上来说,我应该被永远地囚禁在塔里,这家伙也应该死在无数的暗算之下。但是我觉得命运这种东西从本质上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托词而已,怎么说呢——对,就像是我每次和齐格飞吃饭的时候说自己没带钱一样,都是一种很无聊的借口罢了。”
梅林笑了笑,举起了手上的大书:“一直以来,我都相信我身为人类那一部分的勇气和智慧,一直到今天也不例外——说一句那些该死的英雄史诗小说里最常见的台词吧,其实我还一直挺想说一次这句话的......”
“命运的洪流,绝不可能击溃我的意志。”
命运之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命运之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命运之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