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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誓全文阅读

作者:瘸腿策士     命运之誓txt下载     命运之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Part.46 暴怒之兽

    “真是狼狈呀,你不是夸下海口说自己一个人就能够解决掉他吗?”

    金发的女童用脚踢了踢地上一动不动的艾克特,回头笑眯眯地看向了脸色苍白的猎户。

    猎户冷哼了一声:“大意了,这家伙不是那种只知道依靠力量的骑士,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棘手一些。如果一开始和他动手的不是我而是你,恐怕你也会被他看穿伎俩的。这场战斗如果不是你插手,我已经战败了。”

    “我们是暗杀者,可不是那种只知道一对一的武夫。”女童打了个呵欠,满不在乎地道,“不过这位骑士长的确很厉害呀,刚才你们之间的战斗我可以一直在看着呢不愧是帝都里著名的骑士长,居然能够将我们逼到这个地步。”

    “仆从,你小心一些,他不见得就真的失去抵抗能力了。”猎户手中的长弓已经又变回了手杖。他的脸色有些莫名的灰败,自从仆从从他身上离开之后,他仿佛就失去了原本的力量一般。

    仆从笑嘻嘻地蹲了下来,看着艾克特道:“不必这么谨慎,这家伙已经死定了,失血过多再加上严重的伤势,就算是神灵也不见得能救得了他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是看来我们的计划已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了。”

    猎户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他看着不远处仆从那娇小的背影,低声笑道:“是啊,这个任务结束之后,我们就达成了一号的目标我们的诅咒马上就会被解除,未来,我们又能像普通人一样行走在这片大陆之上了。”

    “像普通人一样啊......”仆从也笑了起来,“说实话,这几年我都无法离开你的身体太远,吃饭睡觉也只能依靠你的身体进行,如果真的恢复了普通人的模样,一时间可能我还有些适应不了呢。”

    猎户笑着叹了口气:“说什么傻话,难道你想一辈子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吗?彼此永远无法离开对方五米的范围内,我永远无法用双眼看清这个世界,你也无法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切,一辈子都停留在幼童的身体之中足够了,仆从。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等我们身上的诅咒解除了,就去侯赛因购买一条帆船出海吧?”仆从笑着回过了头,她那女童的面孔上却展露着沧桑的气息,“我也有些厌烦这种生活了,还是那种无忧无虑且平凡的生活更让人羡慕啊。”

    猎户大笑着道:“我也一样,我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哪里,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行那么,给这家伙最后一击吧,我们应该去进行计划里的下一个环节了。”

    仆从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还是和年轻时一样的鲁莽急躁。”

    她轻轻地将艾克特扶了起来,用手抓住了艾克特小腹处插着的那柄尖刀。短暂的沉默之后,仆从叹息道:“那么,再见了,艾克特阁下这世间本没有天生邪恶之辈,有的只不过是我们这种身不由己的恶人罢了。”

    她猛然拔出了艾克特腹部的尖刀,然后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她目光里的歉然也瞬间转化成了喜色,这一刀刺下去,艾克特便绝对没有幸存的可能性了。自己与猎户,也可以立即脱离这里,等待下一个时机的成熟!

    但极其不幸的是,就在同一时间,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却响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该死的,哪里来的碍事的家伙......

    仆从虽然心中暗骂,但她的动作却奇快无比。只见她的身体微微一震,那柄尖刀也立刻被她扔在了地面之上。她的另一只手仍然扶着昏迷不醒的艾克特,但此时此刻,仆从的眼中却蓄起了泪花,带着哭腔喊道:“骑士大叔,您醒醒啊,骑士大叔!”

    仆从的反应很快,她的举动虽然突兀,但是在刚刚抵达的那名男子的眼里看来,眼前的这一幕就是一个普通的金发女童正在抱着重伤的骑士哭喊,而在不远处,一看就是罪魁祸首的猎户正带着诡异的笑容站在一旁,似乎正在享受女童声音里的那种绝望感对于那些心中充满正义感、容易热血上头的男子们而言,这样的一幕,是他们绝对无法袖手旁观的!

    仆从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黑,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便拦在了自己的眼前。那个身影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重铠之中,浑身上下那股骇人的气势让人心中有些不寒而栗。此时,那名黑甲骑士正低着头,似乎正看着地上的艾克特,语气里也满是惊骇:“艾克特骑士长!您还清醒吗!”

    看来他们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

    仆从的嘴角闪过了一丝冷笑,但她的冷笑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间,便很快地消失了。她眼中带着泪,有些畏惧地看着眼前的黑甲骑士道:“您......您认识骑士大叔吗?”

    “这位是三王子护卫骑士团的骑士长艾克特阁下,是一位强大且充满正义感的骑士。”黑甲骑士蹲伏了下来,迅速地检查了一番艾克特的伤势,“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位小姐,您刚才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吗?”

    只是短短一瞬间,他的心中便闪过了一丝黯然,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艾克特此时伤势之严重。地面上的血泊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艾克特此时的状态,黑甲骑士心中清楚,就算此时自己将艾克特送到南丁格尔那里,只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黑甲骑士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而仆从也很好地扮演了一个骤然遇袭由于惊恐而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女,她结结巴巴地道:“我是诺顿子爵的小女儿,今天本来是要住在表姐瑞格蕾尔小姐那里的就在刚才,那个拿拐杖的先生突然袭击了这位骑士大叔,两人打了很久,骑士大叔本来都要赢了,但那个拐杖大叔却突然转身攻击我,骑士大叔为了保护我,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说着,她又哭泣了起来。

    诺顿子爵吗?

    黑甲骑士心中了然,对于少女身份的怀疑顿时消散了一半。诺顿子爵的名字他听说过,那位嗜赌如命的子爵阁下除了子爵的名头,整个家中几乎一无所有。他的夫人早就和他离婚了,他的女儿也只能依靠诺顿子爵亲戚的帮助在帝都里勉强生存如果是诺顿子爵的小女儿,那么这个点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也是正常的。

    黑甲骑士站起了身来,转身看向了眼前拄着手杖的猎户。如果说艾克特是被猎户正面击溃的,那么黑甲骑士或许还会有所怀疑,因为眼前的猎户看上去除了有些疲惫以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伤,也就是说艾克特八阶的实力连伤到他的资格都没有这未免和眼前少女的说辞有些冲突,因为按照她的说法,艾克特与猎户缠斗了很久。

    但如果猎户在战斗的过程中突然袭击了这名少女,导致艾克特不得不临时转身保护她从而重伤,这样的说法却又说得通了。

    仆从的模样和五岁上下的女童没有什么区别,黑甲骑士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会想要身后这个幼童才是艾克特重伤的罪魁祸首。所以他握住了腰间那柄佩剑,站在了身后两人与眼前的猎户之间。

    “干掉了一个,又来一个吗?”猎户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黑甲骑士摇了摇头。他当然清楚仆从在想些什么,他们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心连心,长时间共用一个身体的两人如果连这点默契都没有,他们也就不配被称之为无面之王的一员了。

    仆从一直觉得黑甲骑士的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但他身上的这副重铠仆从确实没有任何的印象,他的声音也因为头盔的缘故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事实上,这名黑甲骑士的体型已经让她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拥有这样体型的人在帝都并不算多,但不论是哪一个在这里,都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在仆从心中思绪万千之时,黑甲骑士也沉声开口了:“让开,我饶你一命。”

    “你想将这位艾克特阁下带回王城里治疗吗?”猎户微笑着摇了摇头,“你应该很清楚,他已经没救了。如果他还是个年轻人,受到这样的伤势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但艾克特阁下的年纪可不允许他损失如此多的血液,这样的伤势,几乎可以用致命来形容。”

    黑甲骑士当然清楚这一点,但他必须将还有一口气的艾克特带回王城,在这里每多磨蹭一点时间,都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他的语气之中带着不耐烦,怒道:“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多做纠缠让开!”

    猎户举起了手,无奈地道:“好好好,我让开不过,这位穿着黑甲的阁下,您不打算为艾克特阁下报仇吗?凶手可是我哟?”

    黑甲骑士的语气极其阴森,谁都能感觉到他即将爆发的怒火:“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让开,否则”

    嗡!

    灰色的箭矢如闪电一般来到了黑甲骑士的身前,然后迅速地没入了黑甲之中。但猎户的面色却微微一变,因为眼前的黑甲骑士居然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一箭伤到,他也没有尝试用自己的力量格挡这一箭,而是如闪电一般向一旁挪动了数米,那几乎贴着他身体的一箭,居然只是在大腿处的盔甲上撕扯出了一道破口!

    “我明白了,看来你是打算寻死。”黑甲骑士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的破口,漠然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盯着猎户低声道:“这是你自找的。”

    没有斗气的光芒,也没有任何能量的波动,地面上的碎石却忽然在黑甲骑士的动作之下诡异地颤动了起来,然后不由自主地升上了天空之中。在猎户的眼中,眼前的黑甲骑士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头凶兽,那不似人类的暴戾杀机让身为暗杀者的他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杀机让黑甲骑士身后的仆从也有些惊骇,她本来多少能够猜到黑甲骑士的身份,但她所猜测的那几人之中却只有那位狮心王可能拥有这样的杀机眼前的这名黑甲骑士显然不是那位恐怖的狮心王,如果是狮心王在这里,只怕他们两人早就死在他手下了。

    猎户咬了咬牙,手中的手杖再一次化作了长弓。灰色的魔力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那穿透力极强的灰色箭矢也又一次出现在了长弓之上。他用自己空洞无神的眼睛注视着黑甲骑士,冷笑道:“你的速度很快,但再怎么快,也不可能突破空间的定义吧?我现在已经很累了,就这一击,解决掉你!”

    他最后一句话已然变成了怒喝,那气势让黑甲骑士也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佩剑。随着猎户大喝一声,旋即松开了手中无形的弓弦,那灰色的箭矢也顿时消失在了黑甲骑士的视野之中!

    如之前一样,没有任何轨迹,没有任何能够观察到的画面,那支灰色的箭矢,顿时就消失在了猎户的长弓之上!

    黑甲骑士提起了百倍的注意力,准备再如之前一般于眨眼之间躲开那支威力过人的灰色箭矢。但这一次,他却发现情况和之前有些不同因为这一次,那支灰色的箭矢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仿佛猎户根本就没有射出这一箭般!

    黑甲骑士也有些诧异,但他不敢松懈自己的注意力,不敢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猎户的身上挪开。艾克特的实力相当不俗,但这样的艾克特却败在了眼前这人的手下,不论他是用的什么方法,都能够证明眼前的猎户实力之强大。

    但是,如果他真的没有射出这一箭呢?

    那么他刚刚所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而已,真正的杀招就应该是......

    黑甲骑士心中闪过了无数念头,盔甲之下的面孔也顿时闪过了一丝惊骇。他正想回头之际,却忽然感觉自己的后颈处一凉,那名女童的笑声也从他的耳后响了起来。

    “抱歉了呐,我才是杀死艾克特阁下的凶手哟。”

    黑甲骑士握着剑一动不动,在他的身后,仆从正握着一柄尖刀插进了他后颈的盔甲里。仆从的脸上带着讥讽的微笑,缓缓地松开了手中的尖刀回到了地面

    然而下一秒,她的脸色,就宛如见到了魔鬼一般恐怖!

    在仆从的力量之下,尖刀贯穿了黑色的重铠,那名骑士的头盔都在这一刀的威力之下碎裂成了一片片黑色的铁片但头盔碎裂之后,一双金色的瞳孔,一对直入天空的长角,以及令人窒息的骇人杀意,却同时出现在了脸色惨白的仆从眼前!

    齐格飞摸了摸后颈,在他的后颈处,鳞片上的白色痕迹被他随手抹了干净。他侧了侧头,脸上带着毫无感情的微笑,点头道:“原来如此,艾克特阁下是这么被你们打败的啊。”

    黑色的重铠一片片地落在地上,一双黑色的翅膀与修长的龙尾也出现在了惊恐的仆从与猎户眼前。齐格飞叹了口气,看着天空低声道:“我明白了,难怪艾克特阁下会战败。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别人,恐怕现在你也得手了吧?”

    齐格飞霍然低头,咧了咧嘴森然道:“可惜的是,你们接下来的对手是我,是一个就凭你们,无法战胜的怪物。”

Part.47 法则抹消

    头盔的碎片散落了一地,夹杂其中的,还有仆从那柄尖刀的碎片。

    尖刀刺在了龙鳞之上,刺在了齐格飞的身体之上,于是碎成了碎片很简单,也很粗暴的结果。

    他那双整个都变成了竖状的金色瞳孔在黑夜里散发着可怕的光芒,一片片黑色的鳞片覆盖了他面孔周围一直向下的所有皮肤。而在他的头上,那两只弯曲向上的黑色龙角如同直指苍穹的利剑一般,让他看起来恍若一只直立的怪物一般。

    女童在惊骇之下忍不住向连退数步,她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张着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齐格飞从盔甲的残骸中慢慢走出,他那双翅膀与龙尾从盔甲里伸了出来,那之上的黑色鳞片反射着寒冷的星光,让齐格飞每向前一步都发出怪异的摩擦声。

    那根本就无法被称之为一个人类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化作人形的黑龙。

    “你是......怪物吗......”女童的声音有些发颤,因为她也看到了齐格飞后颈处的那柄匕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尖刀的确插入了铠甲之中,但也仅此而已了。

    那柄匕首的刀刃在齐格飞的鳞片面前没有任何的作用,只是化作了无数细小的碎片,随着盔甲的残骸一起落在了地面之上。

    “怪物?大概是吧。”齐格飞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每向前一步,仆从便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加重了一分,甚至隐隐有种想要跪下的冲动。她的双手甚至都有了些许颤抖,因为齐格飞带给她的压迫感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该死的,这家伙根本就不是能够战胜的东西吧?

    嗡!

    弓弦声再一次响起,灰色的箭矢和之前每一次射出时一样,在弓弦响起的那一瞬间便骤然出现在了齐格飞的身前。猎户此时的脸色无比凝重,那种长年累月的暗杀生涯赋予了他如野兽一般的过人直觉,自从齐格飞出现的那一刹那,他就在这个虽然有所耳闻但还是第一次见的年轻人身上感觉到了骇人的压力!

    甚至齐格飞带给他的压力,还要超过艾克特!

    眼看着对自己极其重要的仆从陷入了危险,猎户没有任何的迟疑,以最快的速度射出了自己的灰色箭矢,准备逼退齐格飞,将仆从从齐格飞的气势之中解放出来但齐格飞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

    齐格飞根本没有回过头来看他,那柄灰色的箭矢刚刚出现在齐格飞身前,便被齐格飞那只生着龙鳞如爪一般的手抓在了半空中。那箭矢之上分明带着能够撕碎空间的力量,但在齐格飞身上,那力量仿佛完全失效了一般。

    齐格飞背对着猎户,举在空中的手里握着那支魔力构成的灰色箭矢。他缓缓地回过了头,然后在猎户惊骇万千的目光之中,干脆利落地捏碎了手中的箭矢!

    龙鳞,齐格飞身上那无法与魔力反应的龙鳞,让猎户引以为豪的空间箭矢完全失去了作用!

    “如果是正面相争,艾克特阁下不可能会输给你们这种家伙的。”齐格飞的龙尾在地面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他一步步地走向猎户,语气森然地道,“看来你们的能力,不过就是依靠这些歪门邪道战斗罢了。”

    他向前跨了一步,于是以他为中心的地面,顿时龟裂开了无数道蜘蛛网一般的痕迹!

    就在齐格飞向前踏出一步的同一时间,猎户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举起了手,再一次发动了自己循环空间的力量。在他发动力量的同一时间,齐格飞的左手已然擦着他的脖子挥了过去。如果猎户再晚上那么一丝一毫,那么齐格飞的手都会直接抓住他的咽喉!

    “空间?”

    如果是像艾克特那样,观察到的现象是【无法抵达对手眼前】的话,或许齐格飞还不会这么快就察觉到猎户的伎俩。但现在齐格飞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身体诡异地向后挪动了下去,突然间就拉大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让齐格飞很快就看出了猎户的能力。

    距离迅速地拉大到了五十米左右,这是猎户的能力极限,五十米是他能够影响到的最远范围。与此同时,本来站在齐格飞身后不远处的仆从也被猎户拉了回来,仆从迅速地爬上了猎户的肩膀,目光之中带着恼怒,诡异地将自己的半个身体融入了猎户的身体之中。

    这一幕让齐格飞也不由得扬了扬眉,因为两个活人忽然如水一般融在了一起,实在是看着有些诡异但齐格飞见过的怪物实在是太多了,仅仅是尼德兰遇见的那些变异人型,以及红心王后化作的降生之母,都比眼前的猎户与仆从看上去诡异无数倍。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再一次举起了剑。

    和艾克特如出一辙的举动,金色的斗气化作剑刃,划过了齐格飞与猎户之间的空间。但那金色气刃也和之前一般宛如停留在了空中,一直到消散为止,那道气刃都没能抵达猎户的身前。

    猎户冷笑一声,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长弓。但他的脸色也有些凝重,因为自己唯一的攻击手段对于齐格飞而言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的效果,他甚至可以用手抓住自己射出的箭矢,然后在空中将其粉碎猎户咽了口唾沫,他一时间却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对齐格飞展开攻击了。

    “用我的力量射箭。”仆从的上半身伫立在猎户的肩膀上,此刻正低声对猎户附耳道,“那家伙虽然只是七阶骑士,但却比艾克特难对付多了如果我们没法破开他的身体,那就永远无法打败他!”

    猎户咬了咬牙,沉默不语地做出了拉弓的动作。灰色的魔力与金色的斗气同步泛起,那金色的斗气显然是从仆从身上腾起的。他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一根巨大的双色箭矢便出现在了长弓之上!

    嗡!

    不同于之前,现在的猎户已没有了和艾克特交手时的悠然自得,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坚决果断地直接射出了手中长弓之上的箭矢!

    那支箭矢和之前也有所不同,猎户之前的灰色箭矢并没有在空中行进的轨迹,那灰色的箭矢通过猎户的力量直接抵达了目标的身前,然后穿透了他的目标。但这一次,那金色与灰色交织在一起的箭矢却在空中拖出了一道璀璨的痕迹,直直地射向了齐格飞的头颅!

    齐格飞也终于皱了皱眉,他的身体微微一闪,仿佛准备躲闪开这一箭。就在箭矢射出来的一刹那间,他的身体便顿时向一旁闪开了去,但齐格飞虽然移动了数米,却依然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样的说法听上去有些矛盾,仿佛从根本上就带着语病一般,但齐格飞却很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猎户以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展开了空间循环,不论他向着哪个方向移动,最后的结果都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就像是在水车的顶端朝着水车行进的反方向移动一般,不论你向前多久,最后都处在同一个位置上没有变化当然,前提是你的速度和水车行进的速度一模一样。

    而猎户,就能够将这个速度控制住。

    那支箭矢的飞行速度很快,齐格飞只是尝试性的躲了躲,就发现那支箭矢已经抵达自己眼前了。他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猛然举起了手中的佩剑,然后狠狠地一剑斩向了那支箭矢!

    “看来,你和那些有勇无谋的家伙并没有太多区别啊。”

    猎户的嘲笑声,伴随着齐格飞斩下的佩剑一起响了起来。

    齐格飞瞳孔微微一缩,却已是来不及将剑收回来了。就在他的剑锋接触到那支箭矢的那一刹那,无数灰色的乱流,便顿时从箭矢之上扩散了开来!

    “到此为止了。”猎户看着身处于灰色风暴之中的齐格飞,语气之中带着嘲讽,“我的目标可不是你,而是你身边的空间空间是【法则】中的一种,如果有支离破碎的空间,那么空间法则就会在第一时间将这一块空间修补回原来的模样。”

    随着猎户的话语,灰色的风暴周围渐渐扩张开了一圈又一圈的黑色波纹,这如涟漪一般的波纹正向着灰色风暴的最中心聚集,仿佛要将这些被猎户的力量所影响而破碎的空间全部收缩起来一般。

    处于风暴中心的齐格飞垂下了剑,目光之中也闪过了一丝惊骇。

    他明白猎户到底想做什么了。

    猎户的战术和梅林多少有些相似,他们都是那种并不依靠自身实力,而是会借助各种各样的力量协助战斗的家伙。猎户的箭矢将空间撕碎,而空间法则便在第一时间将这一片破碎的空间锁定了起来,防止空间的破碎逐渐扩张空间的裂痕会在法则的力量之下逐渐缩小,这一片空间也会被逐渐缩小的黑色波纹包裹其中,直到最后,黑色的波纹彻底地将这一片已经破碎地空间抹消。

    换言之,除了空间会被抹消以外,身处其中的齐格飞,也一样会被抹消!

Part.48 猎户之死

    黑色的波纹一圈圈地向外泛滥,但那波纹所在的空间却逐渐地缩小了起来。

    齐格飞眯着眼睛,小心地用手中的佩剑斩在了波纹的边缘。没有任何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光芒绽放,齐格飞手中那柄精铁铸成的骑士佩剑在和黑色波纹接触的一瞬间,便化作了漫天的尘埃。

    齐格飞收回了手中只剩一半的佩剑,看着断剑那平整到诡异的缺口眯了眯眼。

    如果现在巴姆鲁克在身上,或许能够直接用蛮力突破吧?

    他摇了摇头,甩开了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对于他而言,在劣势的局面下思考“如果”实在是一种愚昧的做法,有时间去后悔,不如想想现在该如何突破这个局面。

    “放弃吧,就算你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突破法则的约束。”猎户的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在他的身边,是目光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的仆从,“你应该也知道,只有大骑士和大魔导师才能依靠领域突破法则的约束,对于人类而言,法则的限制力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无视的啊!”

    虽然齐格飞与猎户之间的空间被黑色波纹所隔断,但声音却依然清晰地传入了齐格飞的耳中。猎户刚才的箭矢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让他陷入了如此局面,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但就算如此,齐格飞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太多的震惊与慌张甚至比起现在,他刚刚看到重伤的艾克特时表现出的惊骇还要更加浓烈一些。

    齐格飞左右看了看,忽然低声叹息道:“阁下如何称呼?”

    “猎户,无面之王的四号猎户,以及无面之王的四号仆从。”猎户扬了扬眉,还是回答了齐格飞的问题。

    “猎户阁下,是吗?原来如此,既然是猎户和仆从,再看看你那双几乎无法看见东西的眼睛,你们的代号应该代指的就是神话故事里的俄里翁与刻达利翁吧?”齐格飞的语气冷静到了一种让猎户都有些不安的地步,只见这个身材高大生着双翼和龙尾的男人站在那逐渐缩小的黑色波纹里,盯着自己冷冷地道:“很好,知道自己要杀死的人到底叫什么名字是战斗之中的根本至少,等我清醒了之后还知道是谁将我逼到了这一步。”

    清醒之后?

    猎户有些不太明白齐格飞到底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再不离开,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和肩膀上的仆从对视了一眼,立刻就向着齐格飞的反方向狂奔而去!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齐格飞应该是没有突破那空间法则的资本才对。但如果被他突破成功,那么猎户便再也没有能够对付他的方法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继续看齐格飞的模样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还不打算为了这么一点毫无必要的事情被暴怒的齐格飞杀死。

    不论如何,这个时候都应该离开了。

    这个任务结束之后,自己和仆从就能够回到本来的生活里,我们可以找一个平静且偏远的村庄,安安心心地用自己剩下来的几百个金币度过平淡且充实的余生......

    咔嚓!

    他还没来得及奔出太远,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便从背后响了起来!

    猎户正想回头,肩膀上的仆从却先他一步尖叫一声,努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惊叫道:“快跑!快!用最快的速度!千万别回头!”

    猎户从来没有听到过仆从这样的声音,他心中咯噔一响,使出了自己浑身解数加快了步伐。如果他的空间循环能力能够用在自己的身上,或许他现在早就依靠空间循环飞到齐格飞看不见的地方去了。但他不能,所以他只能听从仆从的话,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远离身后那个让仆从都感到惊恐的怪物!

    不可能吧,他真的能够突破空间的法则吗......

    猎户心中的惊骇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在他的耳边,仆从由于恐慌几乎变形的声音也再一次响了起来:“快跑!他真的出来了!那家伙,他根本就不是人类!不可能有机会战胜他的!快跑!俄里翁!”

    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猎户已经不想再回头看了。他能够从仆从的语气里感觉到事情的可怕,所以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加快自己的速度更加重要的了。他一面奔跑,一面急道:“怎么样,那家伙追上来了吗?”

    “别......别问,问了没什么好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快跑!用最快的速度,跑!”仆从的语气已经有些颤抖了,她的声音也因为惊骇而失去了本来的样子,“那家伙,那家伙......”

    仆从的话没有说完,便骤然停了下来。猎户咬紧牙关,怒道:“到底发生什么了?那家伙有这么可怕吗!”

    仆从没有回答。

    猎户奔跑的速度骤然一减,这不止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减速,更是因为他身上的力量不知道为什么骤然缩减了一大半。短短的一瞬间,本来还在狂奔中的猎户便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已经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了。

    因为他的肩膀之上,已然空无一物。

    “把仆从......”电光火石之间,猎户便明白了现在自己的处境。他咬了咬牙,缓缓地转过了身,愤恨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身后,“还给我!”

    但就在他目光接触到身后之时,猎户眼中的愤怒便骤然消失了,剩下的,则是无尽的恐惧。

    “还给你?”齐格飞的声音有些奇怪,似乎声音里带着低沉的龙吟声一般。他一只手扼在仆从那幼小的身躯的咽喉之上,而金色的瞳孔则盯着猎户,似乎对于猎户的要求感到非常有趣,“为什么我要还给你?”

    如果说之前的齐格飞,在两人的眼中是一个生着龙翼龙尾、身上覆盖着龙鳞的怪物的话,那么现在的齐格飞,便彻底脱离了怪物的模样现在的齐格飞,分明就是一条缩小了无数倍的龙!

    蜿蜒的双角,如蝙蝠一般的双翼,和马有些相似的头颅,长满倒刺的龙尾,以及金色竖状的瞳孔。现在的齐格飞虽然依然保持着人立的状态,但却再也没有了任何人类的模样。他似乎还保有着些许人类的理智,只不过那种理智,却和本来的齐格飞的性格没有丝毫相似。

    猎户很想在齐格飞的眼前跪下,那不是因为恐惧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单纯的因为齐格飞龙化之后身上那种能够压制一切的骇人龙威。但他却骤然深吸了一口气,在齐格飞有些惊讶的目光中,竟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地坚决地走向了齐格飞!

    “把仆从......还给我!”

    猎户本来有些灰蒙蒙的双眼已经渗出了血,龙威带给他的压迫实在是太过骇人了,他能够凭借着对于仆从的担忧以意志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但他本来就不算太过强大的身体却有些扛不住龙威的压制。

    该死的,第一时间就该逃离这里的。

    猎户用自己几乎无法视物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齐格飞,一步步地逼近。

    法则的力量对于人类自然具备着无限的压制力,但我们的对手却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这家伙,根本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巨龙!

    猎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龙威带来的压迫让他肺里的空气都几乎被压了出来。齐格飞却忽然笑了起来,那张俨然已经化作巨龙的面庞此时的微笑只让仆从与猎户感到毛骨悚然。他带着微笑看着手中的仆从,张开口低声道:“你的好朋友,正在用命来拯救你呢。”

    他轻轻地松了松手,让几乎无法呼吸的仆从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但仆从却根本没有和齐格飞说话,她艰难地转过头看着猎户,断断续续地道:“快......快走,你不可能......打得过他......”

    “要杀就杀我,别对仆从下手!”猎户终于走到了齐格飞的眼前,伸出手声嘶力竭地道。

    齐格飞轻轻地吐出了一口龙息,回过头看了地面上的艾克特一眼:“你们在袭击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怜悯一点?人类真的是一种很有趣的生物,在对付自己的敌人时总想着不择手段不留后患,而自己陷入了危机之后却又幻想着对方能够放过自己,这真是太有趣了。”

    齐格飞摇了摇头,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仆从,狞笑道:“不过更有趣的是,我马上就要在你的面前,杀死你愿意用生命去拯救的人了。”

    猎户的双目已然变得通红,此时他心中的悔意已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死死地盯着齐格飞,盯着齐格飞将手中已毫无抵抗力了的仆从高高地扔了起来,然后干脆利落地挥出了拳头

    与此同时,猎户骤然咆哮一声,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再一次发动了自己的空间循环!

    被齐格飞抛起的仆从身子一闪,然后以极高的速度不由自主地飞向了猎户的怀中。齐格飞这一拳也挥了个空,他那化为龙爪的拳头挥在了空中,一道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浪从空中激射而过,然后重重的轰击在了道路两旁的高墙之上!

    出乎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道路两旁的高墙在齐格飞这样的一拳之下竟是没有化作碎石,而是骤然闪烁起了灰色的光芒。于此同时,猎户浑身一震,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整个人的状态也变得更加萎靡。

    但就算如此,猎户也没有直接倒下,他咬紧牙关努力地张开了手,然后奋力接住了如流星一般向着自己方向飞来的仆从。他只是一位魔法师,并不具备着武者一般强悍的体魄,仆从的身体就像是一块高速撞击而来的飞石,狠狠地撞击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将他的整个胸口都撞得凹陷了下去。猎户也在这样的撞击之下再一次喷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抱着怀中的仆从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面之上。

    “你疯了吗!”仆从倒是没受什么伤,她挣扎着从猎户的身上爬了起来,双目中含着泪花,嘶声道。

    猎户咧着嘴笑了笑:“如果我就这么跑了,那才是真的疯了吧?刻达利翁,我们认识了那么久,我有让你失望过吗?”

    仆从哽咽道:“现在的你,就已经让我很失望了啊!”

    “放心吧,这一定是最后一次让你失望了。”猎户咳了咳,鲜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流出而在同一时间,三人身边的街道也一阵诡异的扭动,本来看上去空无一人且不知道长短的街道,骤然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看来你连维持魔法的力量都没有了。”龙尾在地面拖动的声音响起,齐格飞一步步地走到了毫无抵抗力的两人眼前,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了有些凄惨的两人的身形,“很不错,你们的感情让人感动。如果是换做平时的我,现在一定就会放过你们了很不幸的是,因为你们逼出了我这幅模样,所以这种带着怜悯的想法,不存在于我的选择之内。”

    猎户咧着嘴苦笑道:“仆从,记住了。”

    仆从呆呆地看着猎户,不知道他还要说些什么。

    “你以后吃东西一定要吃水果,小时候你就从来不吃水果,我说过你很多次了;睡觉的时候安分一点,一直到现在你晚上都会时不时地一脚蹬在我的脸上;说话不要老是装可爱,尤其是你恢复了正常之后,一个三四十岁的老女人用小孩子的腔调有些恶心。”猎户的语气忽然加快了不少,他用自己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仆从,微笑道。

    “最后,带着我的愿望活下去吧我一直想去大海上航行,这个梦想就交给你了。”

    仆从的瞳孔一缩,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骤然觉得自己周围的空间一阵变幻,眼前的猎户和齐格飞的身影也顿时消失不见了。陌生的街道与高墙包裹着自己,她急忙站起身来,却只能听到嘈杂的人声,以及自远方飘来的歌声与音乐声。

    猎户在生命的最后环节,竟是用自己生命的力量,将自己传送到了帝都西区的百花街周围。

    她挣扎着想要向猎户的方向奔去,但浑身上下的力量都因为和猎户的距离太远而被抽走了。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让她看不清脚下的路,她浑浑噩噩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便听到远处传来的一声有些恐怖的咆哮声!

    那个咆哮声她很熟悉。

    因为那个声音,刚才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位置。

    “俄里翁......”仆从缓缓地坐在了地面上,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悲伤,放声大哭了起来......

Part.49 牺牲的价值

    烟雾从银发的半精灵口中喷出,一起喷出的还有剧烈的咳嗽声。

    清晨的阳光很好,但对于现在留在城堡里的所有人来说,这明媚的阳光并不能驱散他们心中的阴霾。这座一直回荡着欢声笑语、甚至可以用毫无秩序来形容的城堡,此刻却犹如午夜时分一般寂静。

    护卫骑士们仍然如平日里一样在城堡里巡逻,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和悲伤。更低一层的侍从们虽然不太明白骑士们的悲伤从何而来,但此时城堡里那股压抑的气氛让他们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分明是最为热闹的清晨,但这座城堡,却似乎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模样。

    “我记得,你以前是没有这种恶习的。”

    齐格飞的声音从梅林身后响了起来,魁梧的青年低头看着坐在城堡大门口不住咳嗽的半精灵,低声道。今天的齐格飞没有套在那一身黑色的重铠之中,毕竟他的重铠早就在昨夜被毁掉了。不过现在他的模样却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充其量就是身材过于高大了一些。

    梅林有些烦躁地将手中那个从城堡里翻出来的烟斗扔在了地上,揉着脸低声道:“不是说这玩意儿能够解除烦恼吗?亨利摩根那家伙骗我的吗?”

    齐格飞没有接他的话,他走到梅林身边,仔细地看了看梅林的模样,忽然低声道:“你受伤了,而且不止一处。”

    “你昨天晚上化龙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不,既然你会对我受伤的事产生疑问,那肯定就是不记得了。”梅林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出神地看着地面,“这件事还不能暴露在别人的眼里,所以在听到你的咆哮声的那一刹那,我就立刻动用了我之前留下来的所有短距离传送阵,赶在所有人之前到了你那里。”

    梅林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心疼地道:“你知道为了制作这些传送阵,我花了多少钱和时间吗?本来是打算留着用于保命的,现在为了替你掩饰秘密,一张都不剩了。”

    齐格飞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梅林,忽然皱着眉道:“所以你身上的伤势,是被我弄出来的吗?”

    “有一部分的原因,但不全是因为你。”梅林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道,“回来的时候被宫廷魔法师察觉到了,你知道,王城里是禁止私自使用魔法的......嗯,为了避免事态扩张,我没有还手,他们也没能追上我。”

    齐格飞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声道:“对不起。”

    “那倒没必要比起道歉,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梅林看了齐格飞一眼,“你干掉了两个无面之王的成员,关于这一点,你还记得吗?”

    齐格飞思索了片刻,有些惭愧地道:“记忆很模糊,化龙之后的记忆并不完全属于我。昨日傍晚时我们分开之后,我去到了狮心家族位于城东的庄园修炼,大概在晚上才返回王城。在返回王城的途中”

    齐格飞霍然站了起来,有些惊骇地看着梅林:“对了,艾克特骑士长呢?艾克特骑士长怎么样了?”

    梅林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只是又将那个烟斗捡了回来。他沉默着盯着手中的烟斗看了良久,最后还是没有将它放入嘴中,而是又一次扔到了一旁,低声道:“不太好,我昨夜连夜去拜托了南丁格尔女士,南丁格尔女士也第一时间和我赶回了城堡。但按照南丁格尔女士的意思,艾克特阁下......已经无药可救了。”

    嘭!

    齐格飞一拳砸在地面上,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小坑。他咬着牙,有些愧疚地道:“该死的,如果我能再早一点到,或许就能救下艾克特阁下......”

    “发生这一切,当然不能责怪你。”梅林抬起头,看着天际的那一轮朝阳喃喃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对我的打击其实挺大的我到底算不算是个聪明人?我真的是个聪明人吗?”

    他看向了齐格飞,低声道:“我知道他们或许会对护卫骑士们下手,我也知道如果要动手,最有可能的就是对艾克特阁下下手。离开王城短短几百米的路,王城的高墙上还有骑士时时刻刻都在警戒,我本来以为不会发生什么异常的甚至我还期待着他们动手,因为这样,他们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他又一次用手捂住了脸,声音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是我太自信了吗?还是我太低估自己的对手了?待会儿艾克特阁下如果清醒过来了,我又应该说些什么?”

    “如果艾克特阁下知道这一切,他不会责怪你的。有的事情并不能如同预知一般计算到,敌人那种诡异的能力连我都差点中招。”齐格飞拍了拍梅林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如果因为他们有可能成为敌人的目标,就将所有人全部锁死在王城里,那么乌瑟纳尔殿下也没必要特意委托你来到这里了,那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事情牺牲总是在所难免,我们应该着眼的,不是是否出现了牺牲,而是牺牲是否有价值。梅林,如果现在连你都对自己产生了质疑,那么这里才是真的完了。”

    梅林缓缓松开了手,他的脸色看上去比起平日里更加苍白。他看了看齐格飞,忽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实话,我们两之间,你更像是一位领导者一些,而我充其量只能成为幕僚牺牲啊,如果我牺牲了的话,只要牺牲的有价值,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齐格飞脸上也挤出来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是要牺牲,至少也得是拯救世界的那种牺牲吧?”

    梅林低下了头,而当他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脸上已多少恢复了一些平日里的平静。他无奈地笑了笑,缓缓地站起了身:“你说得对,现在最不能感到迷茫和悲伤的就是我了吧?领导者可真是个无奈的位置,所有的感情都得埋藏起来,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做出最冷静的判断,这可真不是个适合我的差事等老酒鬼回来,我一定要把他的鼻子给打歪,才能出这一口恶气。”

    既然梅林多少恢复了些平日的模样,齐格飞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梅林,忽然皱着眉头道:“昨晚那两个家伙,我记得是叫猎户和仆从。他们俩都死了吗?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能够让我们追寻吗?”

    梅林摇头叹息道:“我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人,那个中年男人已经被你杀死了。至于你口中的另一个人,我却没有在现场看到,或许已经逃跑了吧。”

    齐格飞喃喃道:“这样吗......也罢,算是为艾克特阁下报仇了吧。”

    “梅林阁下,齐格飞阁下!”

    就在两人说话间,贝狄威尔的声音却传了过来。他有些焦急地奔到了两人眼前,急忙道:“骑士长阁下......骑士长阁下醒了!”

    梅林与齐格飞对视了一眼,旋即齐齐奔向了城堡内......

Part.50 最后的一个时辰

    艾克特缓缓睁开了眼睛。

    窗外明媚的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清晨的阳光总是让那些才从睡梦中醒来的人们感到不适。他望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坐了起来。

    “别动。”

    温和的女声响了起来,但那个女声中却带着些许愧疚和难过。艾克特的身体刚刚有一点动静,那个女声的主人便轻柔地用手按住了他的胸膛。艾克特顺着那只手看了过去,却发现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女子正注视着自己的脸,那种无奈且愧疚的目光让艾克特终于回想起了自己在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循环的空间,灰色的箭矢,无法抵达的敌人,从敌人身体里钻出来的诡异少女......

    回忆起一切的艾克特第一时间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少顷,他忽然低声道:“南丁格尔女士,我还有多少时间?”

    “你已经知道了吗?”南丁格尔抿着嘴站了起来,有些悲哀地叹了口气,“我......很抱歉,我无法挽救你的生命。将你的生命维持到现在已经尽了我所有能力了,或许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你就会因为过重的伤势彻底失去意识。”

    彻底失去意识?

    艾克特却吹了个口哨笑了起来,这种浮夸的腔调显然和平日里的他大相径庭。他很清楚南丁格尔所说的“彻底失去意识”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的语气里却没有任何的恐惧:“居然一个时辰?不愧是南丁格尔女士,我都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呢,没想到还能看见大家那边躲着的和在哭的,你们还不打算出来见我最后一面吗?”

    房门外,低声哭泣的雅莎和面色阴沉的兰斯洛特走了进来。雅莎走进来的一瞬间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卧在艾克特的床上放声大哭了起来。而兰斯洛特则咬紧牙关,阴沉的面色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波动,只有不由自主握紧地剑柄的那只手暴露了他此时的不平静。

    艾克特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雅莎,他的身体无法行动,这时候连伸手摸摸雅莎的头都做不到,只能用目光注视着这个宛如他女儿的小王女。但当他看向兰斯洛特时,目光就没有那么善良了,此时的他就像个老流氓一般,斜着眼睛撇着嘴冷笑道:“我要去尼夫海姆报道了,没人在你头上说三道四了,怎么样,开心吗?”

    兰斯洛特咬了咬牙:“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殿下的。”

    “那看来我还是死得挺值的,至少在我要死之前还能看到你开窍的时候。”此时的艾克特已经完全没有曾经严肃寡言的模样了,现在的他俨然就是老了几十岁的梅林,每一句话里都夹枪带棒,“对了,我死了以后谁接替我骑士长的职务?别告诉我是你,兰斯洛特卿,那能把我气活过来。”

    兰斯洛特脸上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如果真的能将您气活过来,那这个骑士长的职务我是一定要争取一下了。”

    艾克特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疼爱地看着雅莎,低声道:“殿下,暂且收起您心中的悲伤吧。”

    雅莎哽咽着抬起了头,艾克特看着雅莎,微笑着继续道:“身为护卫骑士,战死并不算是什么不值得高兴的结局要我说,一位护卫骑士最好的归宿,就是在为自己的主人的战斗中牺牲。那代表着他奋战到了最后一刻,并且死得其所。”

    艾克特的安慰显然没有什么用,他所说的话语基本上都是自己对于护卫骑士的理解,对于即将失去重要之人的少女而言实在是半点作用也没有,因此雅莎哽咽了片刻,旋即哭泣得更加悲伤了。

    艾克特也没想到自己那笨拙的安慰居然会带来反效果,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另外两人。但不论是南丁格尔还是兰斯洛特,此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悲戚的雅莎,他们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至少在最后,让艾克特阁下看看你的笑容吧,我的孩子。”

    伊格莱茵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从门口走了进来,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哭泣的雅莎。艾克特则用愧疚的目光注视着伊格莱茵夫人,低声道歉道:“抱歉,夫人,我大概无法再继续侍奉两位了。”

    “不必道歉,艾克特阁下。”伊格莱茵夫人抱着雅莎,注视着艾克特微微鞠了一躬,“您身为我丈夫的护卫骑士骑士长,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所有使命,并完美地做到了身为护卫骑士应该做到的一切身为家主之一,帝国现三皇子家族管理者之一,我将赋予您应得的荣光,并将您的名字永远镌刻在家族的族谱之上。”

    “虽然很想感谢您的恩赐,但我无法接受,夫人。”出乎意料地,艾克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已是现在的他能够做到的最大的动作,“我并没有完成我的使命,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算是一位失败的护卫骑士。”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低声道:“那两个家伙本来的目的就是杀死我,从而让殿下由于愤怒而失去理智,擅自离开王城去寻找他们,让他们的同伙趁机对殿下不利但我却连保命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能做到。”

    他睁开眼看着伊格莱茵夫人,忽然有些疑惑地道:“说起来,这个问题我还一直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我能活着回来?袭击我的那两个家伙应该不会做出这种留有后患的事情吧?”

    回答他的却是兰斯洛特,他语气低沉地道:“具体的过程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感觉到从王城外传来了可怕的咆哮声,我们想要将这件事汇报给梅林阁下时,本来在城堡里的梅林阁下却已经消失了。不一会儿,梅林阁下便带着重伤的您与莫名昏迷的齐格飞阁下回到了城堡。”

    “梅林吗?”艾克特脸上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他自嘲地笑了笑,目光也投向了兰斯洛特,“这么说来,那位阁下现在在哪里?我还有一些话想要对他说很重要的话。”

    兰斯洛特刚刚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让门口的侍卫去寻找梅林,却看见梅林和齐格飞已经站在了门口。梅林此时也没有向众人多作招呼,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艾克特的床前,然后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南丁格尔后者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竖起了一根手指,脸上满是愧疚。

    一个时辰吗......

    梅林心中满是苦涩,他看着床上由于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的艾克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艾克特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梅林,然后缓缓张开了口。

    “你是对的,你没有做错。”

    “其实我明白你的【计划】,这个计划不必言说,只需要我们有这个默契就行了抱歉,我的能力不足,我失败了。”

    “现在的局面最适合成为殿下近侍的,不是我,而是你。”

    “牺牲不可避免,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接下来,拜托你了。”

Part.51 永眠花海

    南丁格尔与梅林等人站在城堡二楼的窗边,注视着花园内的一老一少。

    “这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多加干涉但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就算只是这样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也会让他剩下的时间减少。”南丁格尔的目光低垂,低声对梅林道。

    梅林的目光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只是低声回答道:“他们两人都很清楚,这也是他们自己的决定。雅莎和艾克特阁下的感情极其深厚,她比我们任何人都希望艾克特阁下能够永远地留在她的身边,也正因为如此,她也比任何人都尊敬艾克特阁下自己做出的选择。”

    兰斯洛特咬牙道:“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这种话说出来无疑是在质疑南丁格尔的医术,但此时此刻,南丁格尔很明白众人心中的不平静,也没有因此而恼怒。反倒是梅林看了看兰斯洛特,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后者的肩摇头道:“没有人不希望艾克特阁下能够继续留在我们身边,但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黑魔法或许能够做到这些,但你觉得那位骑士长会对这样的做法感到高兴吗?”

    高文侧过了头,有些不忍地道:“但不论如何,这样的画面也实在是太残酷了。”

    “世界一直都是这么残酷,强者生存,弱者毁灭,优胜劣汰是自然界的法则。”阿格规文低着头,冷冷地道,“与其在这里缅怀悲伤,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对付敌人。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是最可怕的,难道你们也想和骑士长一样被人偷袭而死吗?各位,我们是护卫骑士,不是躲在被窝里听童话故事的孩子,天真的想法还是收起来吧。”

    他的话语有些太过无情,就连脾气最好的贝狄威尔也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了。但阿格规文却霍然抬起了头,这个一向有些冷漠的骑士此刻却是双眼通红,瞪着众人一字一顿地道:“看看这一幕,各位,如果各位还不小心谨慎一些,那么这一幕就会不断地、不断地在我们眼前上演!今天是骑士长阁下,明天或许就是你,就是我,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只剩下殿下的那一刻!!”

    “别说了。”梅林举起了手,按住了阿格规文的肩膀。艾克特平日里对于诸位骑士都有些苛刻,他的一丝不苟与严肃让不少骑士都对他颇有微词。但没有人会不尊敬这位骑士长,因为所有的训练内容,这位骑士长都和他们是同步进行的,这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不但比他们这些年轻的小伙子率先完成训练,甚至还会继续训练到最后一个人完成的那一刻。

    这其中,阿格规文或许是最为尊敬骑士长的那个。两人都是那种一丝不苟的骑士,对于命令的服从性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艾克特也很喜欢这个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骑士,对不受大家欢迎的阿格规文也多有照顾。

    而现在,艾克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一段时间,这对于极其敬重艾克特的阿格规文而言,他心中的悲伤绝不亚于雅莎分毫。

    “他自己的选择吗......”南丁格尔叹了口气,忽然转过了身,“我不太喜欢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尤其是这种场面的根源是由于我的无能为力。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再来监察部找我吧,我先走了。”

    梅林深深地对南丁格尔的背影鞠了一躬:“感谢您的帮助,南丁格尔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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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雅莎,我有跟你讲过我以前的故事吗?”

    艾克特坐在花园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面前眼睛仍然有些发红的雅莎。他没有再如同过去一般称呼雅莎为殿下,现在的艾克特,宛如一位坐在摇椅上慈祥地看着自己孙女的老人一般。

    他本来花白的头发现在已经变成了老人的银白,冷峻的面孔也如同苍老了三十岁一般,甚至脸上已经浮现出了老人斑。他看着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花朵,叹息道:“很多年前,那个孩子也很喜欢花我还嘲笑过她,身为先锋骑士,居然会喜欢这种转瞬即逝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笑了笑,看着雅莎道:“我错了,对于先锋骑士而言,生命其实和花朵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当时身为先锋骑士,能够在战争中获得最高的荣耀,也要面对最强大凶悍的敌人。其实我们,也不过是在战场上盛开的花朵罢了。”

    他忽然垂下了眼,语气也变得低沉了起来:“只不过后来我犯了错,导致本来的作战计划全盘皆输,不但牺牲了九成先锋骑士,本来对我寄予重望的军部大臣也放弃了我,照理来说,像我这样的罪人应该直接处死在战场上违背元帅的作战计划,这样的举动被处死并不过分。”

    艾克特微阖双眼,忽然回忆起了那个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夜晚。

    “从今天起,先锋骑士艾克特正式被处死,收回本来赋予的一切荣耀与光荣,以及其本身的骑士身份。”大臣盯着年轻的骑士,年轻的骑士也盯着自己曾经的老师他忽然惊觉,原来自己的老师已经苍老到这个地步了。

    “......以上,是作为军部大臣应该做的。”大臣的身子有些佝偻,因为他已不再是那个帝国六大臣之一的军部大臣了,“但身为父亲,我仍然想要达成我最小的女儿最后的愿望。艾克特,离开这里吧,永远不要出现在帝国的军队里,这是我身为前军部大臣最后能做的事情。”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身为军部大臣,不但不能保护住自己的女儿,甚至还放走了要犯,显然是不合格的因此战争结束后,我会向国王申请离开这个位置,回家度过最后的人生。我给你一天的时间留在军队,索菲娅的病房就在不远处,她应该也希望你能够一直陪伴着她到最后。”

    大臣站起了身,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年轻的骑士,而是低声道:“去吧,这是曾经身为你的岳父的我最后能够为你做的了索菲亚离开以后你也不用来见我,因为我对你的仇恨绝不比任何人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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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里的艾克特忽然睁开了眼,看着雅莎笑道:“我来到索菲亚的房间时,索菲亚刚刚醒来,坐在病床上看着我微笑。她喜欢花,所以我当时为她采了很多花,并且答应了等她恢复之后就一起来到帝都开一家花店,在帝都里身为普通人度过余生。”

    雅莎呆呆地看着艾克特,她还未来得及张口,艾克特便继续微笑着回忆了下去:“说来你可能不信,索菲亚的确是醒过来了,在当时可没有像南丁格尔女士那样医术精湛的医生,索菲亚的苏醒让我狂喜不已,我一度以为她真的要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了。”

    “然而结局,或许你已经猜到了。”艾克特叹了口气,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一般,“那不过是生命最后的绽放而已,医学上有着更加专业的说法,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她还是离开了我们,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的奇迹。”

    他一直在说话,曾经沉默寡言的艾克特此时仿佛准备将自己曾经未曾说过的话全部补上一般,又或许是他认为自己只要一闭上嘴,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他抬头望着天空之中,轻声道:“奇迹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发生,那也就不叫奇迹了啊。这个世界总是那么现实,冷酷无情到了一种鲜血淋漓的地步,努力不一定有回报,出生能够决定很多事情,运气能够弥补无数缺陷,公平永远不会真正的存在你说得没错,索菲娅,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一坨狗屎。”

    他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一般狂笑了起来。雅莎连忙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不至于因为自己的笑而使本来就已所剩无几的时间进一步减少。

    艾克特好不容易收敛了笑声,他的面容却显得更加苍老了,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带着慈祥的微笑注视着眼前的雅莎。明媚的阳光散落在花园里,一阵带着花香的微风轻轻地拂过花园里的一老一少,带着一瓣瓣花瓣缠绕在了他们的身边这样的一幕看上去无比美好,但也因此显得更加悲戚。

    “小雅莎。”艾克特再一次微笑着开口了。

    “您说,艾克特爷爷。”雅莎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雅莎的称呼让艾克特的笑容更加温和,他盯着雅莎的发红的眼睛,柔声道:“至少最后,让我看着你笑起来的模样吧,那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现在的雅莎如何笑得出来,她只能露出一个勉强且虚假的笑容,然后强行收住了自己的泪水。艾克特却没有在意那么多,他坐在椅子上,轻声道:“一定要听你老师的话,梅林阁下是一个聪明人,过去的我太过刚愎自用,所以才落到了如此下场还有,你的父亲回来的时候不要再赌气不理他了,领主大人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却是整个大陆不可或缺的人物。我相信你能够理解他的,是吗?”

    雅莎的嘴唇有些颤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但艾克特却并不在意这些,他叹了口气,望着天空中飞舞的花瓣微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小雅莎,虽然有的时候很让人头疼,并且只有那位梅林阁下才治得住你,但护卫骑士里的大家其实都很关心你。不要再没事捉弄大家了,每一个人其实”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但眼睛却顿时瞪得浑圆。雅莎也被表情突然变化的艾克特吓了一跳,她正想抓住艾克特的身体,艾克特却骤然站起了身,甚至身上还闪过了一丝金色的斗气光芒!

    “我来晚了些,不过我想,你或许希望我来得更晚一点吧?”他的背打得笔直,看着天空中喃喃道,“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或许让你失望了。不过一直以来,你不是都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吗?那么到最后,再让你失望一次也不算什么事嘛。”

    艾克特忽然在空中一抓,然后小心谨慎地将手放在了眼前轻轻地张了开来。在看清楚自己手中抓住的东西之后,艾克特却骤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下一秒,他的身体忽然晃了晃,然后整个人便向前倒了下去,倒在了双眼无神的雅莎怀里。

    一瓣白色的花瓣,从他手中落了下来。

    城堡里的梅林叹了口气,闭上眼转过了身。

    “向骑士长致敬。”兰斯洛特第一个拔出了腰间的骑士剑,他将骑士剑举至胸前,剑身贴着自己的额头,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向骑士长致敬。”阿格规文声音哽咽地拔出了骑士剑,以同样地姿势对着雅莎怀中的艾克特鞠了一躬。

    随着骑士们纷纷鞠躬,齐格飞也叹息着转过了身,跟在了梅林的背后。他沉默了片刻,才终于低声道:“骑士长已经长眠于此了。”

    “嗯,长眠这个词很贴切。”梅林点了点头,大步地走向了自己的书房,“长眠于花海和梦境之中,这对他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是完美的落幕。”

    齐格飞低着头,叹息道:“但却是提前落幕,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故事提前落幕。”

    梅林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便继续向前走去:“我们无法阻止骑士长的离去,但却能做些别的事情,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低估了我们的敌人,所以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其罪在我。但是同样的,我们的敌人也将我们想得太简单了。”

    “上一个惹怒了我的,我让他在尼德兰百年的等待全部毁于一旦,甚至连他自己都被我送进了尼夫海姆这一次我倒要看看,我们的敌人是不是比那家伙还要厉害?”

    透过城堡内随处可见的镜子,齐格飞终于看清楚了梅林此时的表情。

    在梅林那张苍白的脸上透露着的,却是在他身上难得一见的暴怒。

Part.52 葬礼之上的阴影

    艾克特的葬礼是由伊格莱茵夫人亲自准备的,他的葬礼规格被伊格莱茵夫人提高到了【家族成员】的地步身为王族,这样的待遇不是谁都能享受的,伊格莱茵夫人的决定也受到了很多贵族的抗议。不过这位平日里温柔和善的美丽夫人在这一刻却展现出了被人遗忘已久的果决,任何上门拜访表示异议的人都被那些满脸杀气的骑士们挡了出去。

    通常来说,这些人这个时候就应该去寻找城堡里的第二管理者讨论才对。但这座城堡理论上的第二管理者却是故去的艾克特以及梅林,后者却又早在他们抵达之前就去了狮心庄园,那些贵族们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城堡。

    雅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都没有出来,唯一能够进入房间的就只有梅林和伊格莱茵夫人。这位本来一直乐观开朗的少女自从艾克特离世之后便显得有些沉默了起来,对于梅林的授课也没有了之前的漫不经心这虽然是好事,但在梅林眼里看来,却让他更加担忧了。

    一直到葬礼这一日,身穿黑色长裙、瘦了不止一圈的雅莎才又一次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帝都里难得出现今日一般阴雨绵绵的天气,这种细雨不同于平日里欧内斯特的瓢泼大雨,总能让人心中无端地生出伤感之情。黑甲的护卫骑士们分列于城堡大门的两旁,他们身后的骏马也套上了黑色的布甲,没有一个人此时发出声音,每一个人都低垂着头,静静地等待着最前方的那几位护卫骑士说话。

    “殿下......”高文也换了一身黑甲,他那一头如太阳一般耀眼的金发此时在昏暗的天空下仿佛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永远带在脸上如阳光一般温暖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只有淡淡的担忧和悲痛留在他的脸上。此时的他看着自己几日未见的王女殿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必担心,高文卿。”此时的雅莎平静得有些反常,她微笑着对高文点了点头,然后从骑士们之间的道路里径直走向了马车。马车的侧门里,伊格莱茵夫人正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身上也穿着一件有些朴素的黑色长裙,那代表着悼念和哀伤。

    在马车的前方,代骑士长阿格规文正沉默地低着头,他一只手握着乌瑟纳尔家族的旗帜,那面黑色的旗帜在冷雨里有气无力地飘荡着,一切都显得哀伤而沉重。这位在骑士里也属于年纪最年轻的代骑士长,此时正履行着自己身为代骑士长的职责。

    也许再过上几日,会有骑士对于阿格规文的骑士长身份提出异议不论是资历还是实力,阿格规文都明显不如于骑士团里如兰斯洛特高文等最著名的那几位骑士。但这个任命是城堡代理人梅林发出的,几名骑士也都没有什么异议,因此阿格规文也就正式成为了代理骑士长。

    而马车的另一旁,难得地更换了一件黑色长袍的梅林正仰头看着昏暗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雅莎来到马车前时,梅林才终于低下了头,露出了一个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的笑容,微笑道:“今天的天气可不怎么好。”

    雅莎仰头看着坐在那匹银色半精灵马西格之上的梅林,有些勉强地露出了笑容:“早上好,老师。”

    “不必勉强自己,重要之人的离世所导致的悲伤是无法避免的。”梅林叹息一声,伸出左手轻轻地拍了拍雅莎的头。雅莎的眼眶顿时又有些发红,但这一次,她却没有再哭出来,她只是微微低头,然后便钻进了马车里。

    梅林和伊格莱茵夫人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便轻轻地关上了马车的侧门。他看向最前方低着头的阿格规文,轻声道:“阿格规文卿,我们出发吧艾克特阁下可不喜欢一直呆在一个地方等待我们。”

    .................................................................................................

    在梅林的记忆里,上一次欧内斯特出现这样的天气时,也是同样的情况。

    因为就在大概两个月之前,卡斯兰的养父、王族之死事件的元凶之一、那位多米尼亚男爵,也是在这样的天气时被埋葬进了这一片墓地。

    沉默的黑色队伍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位于王城南部大门处的【史诗公墓】。

    由于欧内斯特的南部区域几乎被王城尽数占据,因此王城的南部大门也就是整个欧内斯特的南部大门。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布局极其不符合一座帝都应有的布局,因为如果敌人从南部进攻,那么只要攻破了南部大门,整个帝国的权力中枢就直接暴露在了敌人的面前。

    不过没有人会这么做因为根据五大公国签订的条约,任何时候,帝国的南门都不能作为攻击的目标。

    因为就在欧内斯特更南边的位置,便是那道穿越了整个多伦斯大陆的山脉,隔绝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古帝国多伦斯与大陆北方的宏伟屏障山脉。而这个条约的主要服务对象也不是帝国,而是伫立在宏伟屏障山脉里唯一一条道路上的天堑要塞,负责警戒三百年前发生异变的大陆南方的天堑要塞。

    天堑要塞与伫立于长夜旷野之上的极昼要塞相同,都是禁止任何人对那里产生窥伺之心的要塞。后者虽然属于帝国,但他们的首要使命却是监视和歼灭长夜旷野之上的亡灵生物;至于前者,那座要塞则根本就不属于帝国的管辖范围之内。那座要塞是五大公国合力建立的要塞,聚集着从各个王国赶来的武者与魔法师。

    这座公墓,而就在王城的南部大门之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只有地位极其尊贵之人才能安葬于此的公墓吧?”又一次用黑色重铠将自己包裹住了的齐格飞站在梅林身边,轻声道,“之前的多米尼亚男爵也安葬于此,那位男爵是斯图加特陛下亲自让人安葬在这里的,倒也不会有人产生异议但这一次就不同了,那些贵族议会的老爷们一定会尽全力抵制这件事的。”

    梅林面无表情地站在公墓门前的那棵大树之下,时不时地有雨滴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落在他的黑袍之上。良久,他才低声回答道:“你说得没错,那些家伙已经在公墓礼堂里等着了。”

    齐格飞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头看着身边的梅林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还要脱离队伍?那些护卫骑士们虽然实力不俗,但贵族议会的家伙们可不会和他们动手,这种争吵与辩论不是他们在行的东西,于情于理你现在都应该到礼堂里去吧?”

    “那里不需要我。”梅林摇了摇头,他转头看向了公墓外空无一人的道路尽头,继续道,“那些家伙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他们并不是贵族议会里的核心人物,还没有这个胆子。”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继续道:“但是你也知道,骑士们现在的状态可不太好,悲伤和愤怒交汇在一起时形成的力量总会让人失去理智。”

    “你是担心他们在被那些家伙激怒后和他们大打出手吗?”梅林的目光没有移动,他的语气也依然平静,“关于这一点,你就没有什么担心的必要了难道你真的觉得伊格莱茵夫人只是一个美丽温柔的贵妇人吗?我以为她以前的那些故事,你比我更加清楚。”

    齐格飞侧着头想了想,于是便果断地不再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帝都里一直有一种说法,之所以三王子殿下长时间留在长夜旷野之上,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回家会被愤怒的伊格莱茵夫人家暴这个传闻基本上都是虚构的,因为伊格莱茵夫人对于乌瑟纳尔的自我牺牲极其尊敬,当然不可能家暴他。

    但大部分的上层贵族都很清楚,这位美丽动人温柔贤惠的伊格莱茵夫人,事实上和身为八阶骑士巅峰的老酒鬼实力不相上下顺带一提,她有一位小她几岁的好朋友,名字叫琪亚娜。

    “但是你依然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脱离队伍。”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便又一次忍不住开口了。

    梅林叹了口气,摇头道:“贵族议会的那些家伙虽然令人讨厌,但是在见风使舵和察言观色之上却绝对不差,否则他们也不配加入贵族议会了。明知道自己来这里不过是自讨没趣,甚至就算骑士们揍了他们一顿他们也不敢发火,为什么他们还会来呢?”

    梅林顿了顿,看了一眼齐格飞,然后又将目光放向了道路尽头,口中淡淡地继续道:“有人给他们撑腰,他们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如果没有他们,那么艾克特阁下的棺木便会直接葬下到那个时候,总不能强行再将他的棺木起出来吧?那和直接向三王子家族开战没什么区别。”

    齐格飞终于明白了梅林的意思,他有些惊讶地道:“你的意思是,还会有其他地位显赫的人来到这里,阻止艾克特阁下的棺木下葬于此吗?”

    “你终于明白了。我的作用其实和那些家伙一样,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现在就看是我能拖延得久,还是他们拖延得久一些。”梅林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贵族议会的角度上来看,他们是可以直接无视你强行进入公墓礼堂的。”齐格飞好心地提醒道,“你虽然具备着爵士的头衔,但爵士连进入贵族议会的最低标准都不到贵族议会对于身份地位的问题很看重,他们可以尽情无视你,而你如果强行阻拦,他们就会以不敬之罪将你捉入狱中。”

    梅林轻轻地咳了咳,小声道:“所以我这不是叫你和我一起了吗?”

    “你什么时候叫我和你一起了?我是看你脱离了队伍,好奇之下才”齐格飞的声音戛然而止,梅林几乎能够想象到他头盔之下的表情,“该死的,你早就猜到我会跟你一起来到这里了?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借助我的身份来拖延他们的时间?”

    梅林抬起手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叹息道:“虽然你这么说也没错,我的确是利用了一下你但回过头来想想,就算我没有告诉你这些,你会坐视他们在这里肆意妄为而不理吗?”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笑了笑:“好吧,虽然又被你莫名其妙地利用了一把这一点很不爽,但是我也基本上习惯了你说得没错,我虽然和艾克特阁下并不熟识,但那却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骑士,我可不能坐视他们利用艾克特阁下的事情来做文章。”

    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但梅林却能理解他的想法。

    齐格飞依然对这件事心有愧疚,他始终认为自己如果再早一点抵达,艾克特或许就不会重伤而亡这是他的骑士精神为自己创造的枷锁,他希望自己能够为艾克特做些什么,由此减少自己心中的愧疚。

    梅林苦笑着叹了口气,他刚刚张口准备说话,从远方的道路上却终于出现了人影。而就在人影出现的那一瞬间,齐格飞也顿时抬起了头,盔甲下的金色眸子也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越来越多的人影。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率先低声道:“你怎么想?”

    “我们的对手吗?”齐格飞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远方回答道,“有点麻烦,如果对手是他们的话,或许问题就有点大了贵族议会这一次,基本上是倾巢而出。”

    梅林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有些讥讽地道:“原来如此,说到底,这一次的事件依然和那两位王子之间的争斗脱不开关系啊。倒是我们的好朋友,想不到他也堕落到这个程度了。”

    齐格飞冷哼了一声:“我和他从来都不是朋友,以前我就说过了,我并不喜欢他。”

    在道路的远处,马车与骑士们正赶向这座公墓的大门。这支队伍由两群人组成,靠后的那支队伍携带着金色的贵族议会旗帜,金色旗帜之上的帝国郁金香花纹已经很好地表达了这支队伍的身份;而靠前的那支队伍则携带着一面火红色的狮鹫旗帜,在这面旗帜之下,一群发色和帝国人迥异、以火红色居多的人们正无声地向前。

    这面旗帜,属于帝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安东尼家族。

    而这支队伍的最前方,安东尼家族的继承人,面色冰冷的浮士德,正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树下的两人。

Part.53 怒焰之潮

    浮士德不是个坏人,这一点梅林很清楚。

    虽然在感情的问题上,浮士德的风流与多情让他一向被无数人所记恨,但如果抛开这一点不谈,他却是一个善良到有些多愁善感的人在尼德兰时,他会因为梅林近乎无情的抉择而愤怒,会为了初次见面的安吉拉之死而哀伤,会为了红心王后最后的壮烈战死而惋惜。

    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在这个时候见到浮士德,多少让梅林的心情有些复杂。浮士德现在与贵族议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其目的已经不言而喻艾克特的葬礼在大王子和二王子的眼里,显然是一件可以做文章的事情,自傲自负的贵族议会绝不会允许这种逾越的礼制,因此这两位王子现在或许都在盘算着以此为契机,和贵族议会搭上关系。

    如果能够得到把持着大部分帝国力量的贵族议会的支持,那么王位也就变成了唾手可得的东西了。

    而正因为浮士德不是个坏人,这样的行径才让他尤其感觉羞愧,虽然他想要战胜梅林,但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任何肮脏的手段。以艾克特的葬礼来做文章这种行径当然属于肮脏的手段之一,因此从两人看见对方的那一刻之后,梅林便再也没能和浮士德视线接触过一次。

    因为浮士德的身不由己,让他迫不得已地以这种方式站在了这里。

    梅林忽然有些心疼浮士德,他们曾经的关系如此密切,但现在却因为帝国的局势变化而不得不在这昏暗的天空之下展开令人不忍卒读的勾心斗角。对于梅林而言,他认为自己的行为代表着正确,这种问心无愧让他敢于与齐格飞两个人在这里面对着贵族议会与安东尼家族;然而对于浮士德而言,那种莫名的愧疚感却让他无法抬头直视梅林,身边的贵族们与安东尼家族的族人们也无法为他带来任何勇气。

    如长蛇一般的队伍停在了公墓门前,停在了拦在门前的齐格飞与梅林眼前。

    梅林看了看队伍的末尾,忽然忍不住轻轻地眯了眯眼和他本来的预想有些出入,因为二王子欧贝克似乎并没有派任何人来到这里,这个与贵族议会交好的绝佳机会他仿佛直接放弃了一般,梅林并没有在队伍里看见他的旗帜。

    “爵士梅林,小亲王齐格飞。”一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贵族排众而出,有些傲慢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我是伯爵卢克,代表贵族议会的上议院来到这里。”

    贵族议会分为上议院和下议院,又被称之为参议院和众议院。众议院由下级贵族们主导,参议院则有极少的上级贵族主导不过虽然贵族议会里绝大部分的决策是由众议院投票决策出的,但事实上所有人都清楚,真正掌握权力的却是只占据总人数百分之五左右的参议院,因为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影响那些下级贵族们的决议。(此处与两院制有所不同,两院制的众议院事实上并非由贵族组成,请勿计较。)

    梅林咂了咂嘴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卢克伯爵。

    说实话,这位伯爵长得很像戏剧里的那些标准反派人物,那两撇精心修剪有些上卷的八字胡给梅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那实在是很像戏剧演员们的化装道具。他身上华丽到有些浮夸的服饰也让他看上去和戏剧演员的穿着极其相似,如果他的腔调再夸张一点,梅林就会真的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百花街的演员来这里客串贵族的了。

    如果说梅林是因为正在“欣赏”卢克伯爵的形象而没有说话,那么齐格飞没有说话的原因显然就是他自己故意为之了。而被人无视了的卢克伯爵脸上的神色也微微一青,他皱了皱眉,保持着贵族的涵养继续道:“两位有什么事吗?上议院有要事需要通过这里,对两位造成的影响还请海涵。”

    居然和戏剧里不一样,没有哇哇大叫着把我们拿下啊......

    梅林的心中莫名地有些失望,卢克伯爵身为上议院的一员,自然不是那种鲁莽无谋之辈,当然不可能真的如梅林所想象的一样可惜的是,他的对手、小亲王齐格飞殿下却是一位优秀的演员,虽然和他演对手戏的卢克伯爵并没有按照剧本走,但我们的齐格飞却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齐格飞连动作都没有变,甚至连正眼看卢克伯爵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淡淡地道:“滚开,你没有和我说话的资格。”

    梅林差点忍不住鼓起掌来,不知道齐格飞是不是偷偷去莎士比亚那里补了课,居然将一位傲慢无礼的顶级贵族表演得炉火纯青,根本看不出任何他平日里那种温和的模样。

    卢克伯爵的脾气就是再好,也绝对难以忍受这样的侮辱。他深吸了一口气,阴恻恻地冷笑道:“小亲王殿下,您现在还并非是一位真正的贵族,还是少做些强出头的事为妙按照贵族议会条例,您刚才的那一番话我们有权以不敬之罪将您捉入贵族监牢。”

    齐格飞冷笑了一声,依然没有低头看卢克伯爵一眼:“你要不要试试看?”

    梅林无声地咳了咳,然后迅速地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齐格飞这种仗势欺人的能力简直和自己有的一拼。

    狮心家族并不属于贵族议会,所以对于那位狮心王而言,所谓的贵族议会条例和他擦嘴用的纸没有太大的区别;强行将齐格飞抓进监狱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如果惹怒了帝国内的第一骑士狮心王,那贵族议会的麻烦就大了去了,更何况监狱里的铁栅栏还不见得比这位小亲王的大拇指粗;唯一的方法就是起诉,通过整个贵族议会的力量向狮心家族施压,让他们不得不服从判决。

    但是这个办法也是行不通的,理由很简单起诉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贵族议会拥有的力量很强,他们把控着帝国大部分的力量,这样的权力明显不应该存在于任何王国之内,因为那会受到国王的猜忌。而贵族议会能够一直存留在帝国之内,因为原因很简单。

    贵族议会的议会长,就是国王自己。

    说到这里,结论就很明显了,卢克伯爵还不认为自己在斯图加特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能够超过战功赫赫情同手足的狮心王恐怕就算齐格飞的拳头轰在了自己脸上,斯图加特陛下也只会责怪齐格飞打得不够对称影响美观云云.......

    “浮士德。”

    就在局势变得有些滑稽的情况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浮士德的身体便微微一震。一直注意着他的梅林发现浮士德终于抬起了头看了自己一眼,他的目光中隐约带着一丝歉然,但这份歉意转瞬即逝抬起头来的浮士德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与他本来的性格截然不同的冷漠,他翻身跃下了马,走到了齐格飞与梅林的眼前。

    “安东尼家族继承人,浮士德。”他看向齐格飞的目光里就没有那么多情绪了,两人之间本就最多算是熟识,那份歉意在面对齐格飞时也消散得无影无踪。而本来站在最前方的卢克看见浮士德走来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嘲笑和畏惧,然后快步走入了人群之中。

    这是两种很难同时出现在脸上的表情,也是很能说明他心中想法的两种表情他们在讥讽浮士德这种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的家伙,但又畏惧于大王子和安东尼家族的力量。

    齐格飞的脸罩在头盔之下,众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语气里的那份讥讽却是展露无遗:“啊,浮士德阁下,幸会。我应该不用再自我介绍了吧?毕竟我们曾经也算是认识吧?”

    “向您致敬,帝国雄狮,齐格飞小亲王。”浮士德点了点头,仿佛两人今日是初次见面一般,“请两位让出道路来,两位在这里已经对贵族议会产生了干扰,希望两位能够......好自为之。”

    齐格飞侧了侧头,忽然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身后,伸进了后颈处重铠之下的位置:“如果我说不呢?”

    浮士德摇了摇头:“对于阁下的无理取闹,我们会采取必要的暴力手段来解决。”

    就在火药味愈发浓烈之时,梅林忽然微笑着开口了:“两位不必这么剑拔弩张,大家都是我的朋友,没必要闹到这样的局面。不过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诸位今日各位的主事者到底是哪一位?如果是浮士德阁下,那么自然一切好商量,因为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信任他;但如果不是他,那么我就需要对各位的来意产生一些质疑了。”

    浮士德皱了皱眉,他知道梅林到底是什么意思,梅林不过是想要确认自己这一行人的主使者罢了,就算主使者真的是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如他所说的一般“一切好商量”。所以他回过了头,看向了身后安东尼家族的那辆火红色马车,等待着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发话。

    然而于此同时,一个毕恭毕敬的红发年轻人却忽然打开了马车的侧门,一只干枯的手也攀附住了马车的车壁。那只手的主人看起来已经很苍老了,就连动作都因为年纪而变得有些缓慢,但这一次,他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却让梅林感到了一股令他几乎窒息的压力!

    “嗯,你是叫梅林是吗?倒是听浮士德提起过你.....”

    一个穿着火红色长袍的长发长须老人笑眯眯地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他的身体虽然笼罩在那件宽大的长袍之下,但却依然能够看出长袍之下枯瘦的身体。他的笑容如一位邻家老人一般和蔼,隐约能够看出几分和浮士德有些相似的模样。在他的手上,一个暗金色的戒指正在他的食指上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宛如黑夜之中的灯光一般。

    齐格飞也看出了老人的身份,他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拦在了梅林的眼前,同时右手也从自己的身后伸了出来在他的手中,不祥的黑色火焰正在巴姆鲁克之上静静燃烧。

    老人只是用有些感兴趣的目光看了齐格飞的巴姆鲁克一眼,然后便再把目光放在了梅林的身上。他忽然扬了扬眉,有些惊异地笑道:“有意思,你居然是奥术师?”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的时间,这名老人居然就直接道出了梅林的魔法类型!

    “不过还不够,奥术师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能够填补那实力之上的巨大鸿沟。”老人皱了皱眉,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轻轻地向前凑了凑,微笑着看着梅林道:“告诉我吧,孩子,你是怎么击败罗门罗杰拉德的?”

    罗门罗杰拉德。

    主教。

    知道这个名字,并且自然而然地将全名说了出来,梅林觉得这名老人的身份已经显而易见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掩饰身份的想法。他手上的戒指恍若明灯,代表着他独特的身份;他和浮士德之间的关系和其他人又有些不同,那种与众不同的熟悉代表着他和浮士德有着与别人不同的关系。

    “想不到以您的身份,也需要参与这样的斗争之中啊。”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缓解了些许脑海之中的眩晕感。他盯着眼前的老人,缓缓地开口道。

    “人都是有家的,我虽然并不会直接参与到这场斗争里,但既然家族需要我,那么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并不过分。”老人咧着嘴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模样分明已经很老了,但梅林总觉得这名老人还具备着强大的生命力。

    梅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着又打直了背。他看着眼前的老人,微笑道:“向您致敬,安东尼家族现任家主,弗兰克安东尼阁下。以我这样的年龄直呼阁下的大名未免有些大不敬的意味,那么还是让我以您最广为人知的名字称呼您吧?”

    对罗门罗杰拉德这个名字的熟悉程度。

    掌灯人议会的戒指。

    恐怖的魔力波动。

    浮士德的老师。

    他的身份,已经显而易见了。

    “向您致敬,”梅林微微鞠躬,沉声道,“掌灯人议会长,法师塔之主,帝国大魔导师,【怒焰之潮】阁下。”

Part.54 勾心斗角

    怒焰之潮,身为帝国法师塔的掌灯人议会长,法师塔最为高贵并且也有可能是最为强大的存在,现在居然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了这里。

    要说梅林不对这一点感到惊讶,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从各个方面来说,怒焰之潮都没有必要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就算他是为了安东尼家族身为掌灯人议会长,他根本没有必要跟随贵族议会一起行动,也没有必要加入大王子托雷斯的阵营,甚至照理来说,两位王子才应该是看他眼色行事的那一方。

    但事实却是,怒焰之潮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贵族议会的一方,因为未知的原因。

    “让开吧,孩子们。”怒焰之潮和颜悦色地笑了笑,“于情于理,你们都不应该阻拦我们前进的方向。”

    齐格飞冷哼一声正欲反唇相讥,梅林却抬手按住了齐格飞的肩膀。他忽然越过了齐格飞,看着怒焰之潮笑道:“阁下,您刚才也说了,力所能及地帮助一下安东尼家族,是吧?”

    怒焰之潮微微扬了扬眉,苍老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怪异的笑容:“老混蛋说得没错,你和他年轻的时候有点像,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会被你抓到啊。”

    梅林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因为怒焰之潮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他的确是站在贵族议会那一方的,但他的作用却并不算太大身为法师塔的掌灯人,就连王国之间的战争都不能插手,更何况这种王国内部的纠纷呢?安东尼家族将他请来,其目的并不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来协助贵族议会,而是为了让在他们眼里伊格莱茵夫人这一方最大的优势化为乌有。

    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三王子麾下的这一支强大的护卫骑士团。

    贵族议会里当然不缺乏真正的骑士阶武者,当年为了调查渴血女爵,贵族议会前前后后可是派出了十余名骑士与魔导师前往调查,甚至还派出了一名九阶的骑士和一名九阶的魔导师,可见其实力之雄厚但是那样的阵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派出来的。

    贵族议会的武装力量事实上来源于各个贵族,那看似强大的武装力量其根本是由数十个贵族的力量合并而成,如果想要调动力量,那么必须要通过参议院的投票表决才行但今日的事件却并没有通过议会投票,因为参加这一次行动的,只是一些认为艾克特不应该埋葬于此的古板贵族,以及一部分心思叵测的家伙。

    一旦开始参议院会议,那么所有参议院贵族都有权收到会议的消息,然而不太妙的是,伊格莱茵夫人自己,就是参议院的一员。

    贵族议会就是再蠢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如果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来参加参议院会议的可能就不是伊格莱茵夫人了来的很有可能是乌瑟纳尔本人,以及数万杀机腾腾的极昼军团。

    因此,现在出现在梅林眼中的这些贵族议会的护卫,大部分都是他们自己家族内的骑士与侍卫。虽然他们将各自的精锐力量组合在了一起,但就算如此,这支队伍恐怕也不是雅莎的骑士们的对手如果矛盾真的激化到了不得不用武力说话的地步,那么对于贵族议会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怒焰之潮来到了这里,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同了。至少他出现的这一瞬间,武力解决问题的选项就彻底被剔除了。

    帝都之内禁止私斗,所有决斗都应该在有见证的竞技场解决,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如果怒焰之潮不在这里,那么就算这里发生了决斗,也不会有别人知道贵族议会和护卫骑士都属于参与者,这里缺少和这件事全无关系、能够作证的第三者。

    简而言之,只要护卫骑士们死不认账,就没有人能够进行最终判决。平日里发生这种事,双方都会被监察部或是城卫军带去审问,但现在监察部已经没有时间来管这些事了,而城卫军基本上对贵族没有任何的威胁可言。贝奥武夫的父亲罗伯特虽然是将军,也是帝都内部最强的军队城卫军的统领,但他也只是一位伯爵而已,实在是缺少对于贵族们的威慑力。

    但这对于梅林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坏事。他仿佛终于适应了怒焰之潮身上传来的那股可怕压力,活动了一番身子微笑着道:“阁下,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将您看作是一位‘普通地经过了这里的老人’,是吧?”

    怒焰之潮的目光有些闪动,他深深地看了梅林一眼,终于摇头道:“你说得没错,我只是一位路过了这里的老人而已。”

    梅林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容。

    如果怒焰之潮承认了梅林赋予他的定义,那么他能够做的事情就很有限了。至少虽然他身处于贵族议会的阵营里,但并不会真的为帝国议会出力,他的行为依然按照法师塔的准则与帝国的法典来行动。

    “那么,请您稍微向后退一些,接下来的争吵或许不太能入得了您的眼。”梅林笑嘻嘻地摊开了手,仿佛真的只是在劝解一位普通的老人一般。紧接着,梅林又看向了贵族议会的队伍,笑道:“您或许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我不认为这些家伙能够听懂把你们真正的领头羊叫出来吧,你们的计划失败了。”

    既然怒焰之潮只是以见证者的身份来到这里,那么显然他不可能是这支队伍的真正领导者。贵族议会本来的打算,应该只是利用怒焰之潮那恐怖的身份与威压让两人不得不让出道路来,但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失败了。

    不过出乎梅林意料的一幕却出现了怒焰之潮听到梅林的话语之后却并不气恼,他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有些讥讽地回头看了一眼贵族议会的成员们,居然笑眯眯地点头道:“是的,计划失败了,你们该进行下一步的决定了。”

    梅林有些诧异地看了怒焰之潮一眼,因为后者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他微微一思索,终于明白了怒焰之潮,或者说安东尼家族与大王子的目的。

    大王子对于贵族议会是否真的能够阻止葬礼根本就不关心,他想要的只有一件事,便是让贵族议会看到自己与他们合作的诚意。能够请动怒焰之潮亲自出场,这份诚意显然已经不能更够了,贵族议会自然也应该有所表示而葬礼是否能够被阻止,大王子托雷斯根本就不在乎。

    至于怒焰之潮,他虽然是安东尼家族的家主,但平日里或许对于家族内的事务根本就不上心,他更多的时间应该是在钻研魔法。这一次被安东尼家族的成员请来阻止葬礼,怒焰之潮心中或许也有些不情愿,因为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还算是一位品德高尚的老人而现在,贵族议会的计划失败了,这位老人似乎有些偷偷摸摸的开心。

    怒焰之潮并没有和梅林多说什么,干脆直接地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但在登上马车的那一刻,这位长发的老人忽然回过头来用意味深长且饶有兴趣的目光看了梅林一眼就像几年前,尤瑟夫第一次遇见梅林时投向他的目光一般。

    梅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胆战心惊地缩了缩脖子不愧是几十年前的同学加好友,这两位恐怖的老人都喜欢对自己投来这种可怕的眼神......

    贵族议会的车队里传来了些许的骚动声,让梅林迅速地将自己的思绪和注意力收了回来。身旁的齐格飞也将目光投向了车队,他两米开外的身高让他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别人的头顶,也正因为如此,他比梅林更早地看见了从车队里正在缓缓向着两人方向走来的那个人影。

    “监察部部长阁下所看重的年轻人,果然非同寻常。”

    一个驼背的老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的话让梅林忍不住挠了挠头,因为他发现最近好像遇到的不少人都知道自己和监察部的关系,而自己分明一直在隐瞒这件事他咂了咂嘴,忽然有些怀疑尤瑟夫是不是最近在到处宣传自己。

    那个驼背的老人出现时,齐格飞却轻轻地咦了一声。那虽然是一名老人,但还不至于如怒焰之潮一般一看就超过八十岁。他花白的头发与魁梧的身材都显示出这位老人的精神极好,微微驼起的背虽然让他看起来略微有些佝偻,但他身上穿着的军部礼服却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威风。

    “军部副大臣,侯爵雷克顿。”老人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两人,开口道,“贵族议会参议院议事长之一,本次事件的直接授权人。”

    他的干脆利落让梅林稍微有些意外,但雷克顿侯爵这个名字却让他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这个名字不久前他听说过,高文和瑞格蕾尔小姐之间的故事里有他那位小儿子的出场。

    “听说三王子殿下的护卫骑士长不久前被人谋害而死,身为贵族议会议事长,我代表贵族议会表示悲伤和沉痛。但这并不代表着可以赋予骑士长艾克特葬入王城公墓的荣誉,不论再怎么悲痛,尊卑都是不能忽视的问题。”雷克顿侯爵的语气显然带着军方大佬的特点,干脆,直接,仿佛下达判决一般的不容置疑,“经由贵族议会众议院讨论,这次的葬礼应被制止,该换到其他地方继续进行,阻拦者皆为与贵族议会为敌。”

    他咄咄逼人的语气与直白的话语让齐格飞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站在梅林的身边,沉声道:“棺木已经葬下,难道各位还想打扰尊敬的骑士长的沉睡吗?”

    “棺木并未葬下,这一点毋庸置疑。”

    雷克顿侯爵手中握着一柄精致的手杖,他的身高大概和梅林相去不远,但由于驼背,让他显得比梅林矮上了几分。他没有看梅林,只是用自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齐格飞,冷冷地道:“这样的无理取闹并无意义,两位可以与我们一起进入礼堂之中,确认棺木是否葬下。如若葬下,那么我们立刻离去。”

    将面庞藏在面具之下的齐格飞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怒色,雷克顿的话语虽然咄咄逼人,但他却没有阻止的理由。对方的干脆利落对于他们两人而言极其不妙,因为这种干脆利落让一切拖延时间的手段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那个,侯爵阁下。”梅林忽然轻声开口了,“事实是这样的”

    雷克顿侯爵霍然回头,盯着梅林低喝道:“你不过是一名爵士,没有和我说话的资格。如果想要与我对话,你应该先与我的仆人申请!”

    这就是彻底的贵族条例了,齐格飞脸上怒色更甚,但却并不能反驳雷克顿的话他说得没错,梅林不过只是一名爵士,伯爵以及其上的贵族他是没有和他们说话的资格的。

    梅林倒是不以为意,他挠了挠头,忽然眼睛一亮,旋即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了自己的监察部铭牌:“那么,身为监察部特使,我有资格与您对话了吗?”

    难怪仿佛全世界都知道我和监察部的关系,这好像是我自己暴露给了太多人啊......

    梅林心中暗叹,然后很快地甩开了自己脑海里的念头。而雷克顿侯爵也微微眯了眯眼,忽然冷笑道:“监察部,好吧,你的确有和我说话的资格那么请问,这位监察部的特使阁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是要封闭这个墓园吗?”

    如果自己说封闭墓园,那么雷克顿侯爵立刻就会派人向尤瑟夫求证这件事的真实性,而尤瑟夫一定不会为自己隐瞒的,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以“欺瞒贵族”的罪名被人捉进狱中,监察部的身份也会被尤瑟夫革除,梅林心中无比清楚。

    所以梅林只是沉默了一瞬间,便微笑道:“有帝国的罪人出现在了这个墓园附近,我们只是站在这道大门前,方便监视这一条主干道罢了突发事件,请谅解。”

    “那么,我们想要通过这里,不会妨碍到两位才对。”雷克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忽然回过头向自己的队伍里比了个手势,“同时为了不妨碍两位的工作,我会让队伍尽快通过这里。”

    “人多眼杂,侯爵阁下。难保罪人趁机从你们这庞大的队伍里浑水摸鱼溜走。”梅林眯了眯眼,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位雷克顿侯爵是军部中人,梅林很怀疑他到底对于所谓的贵族荣耀是不是真的如此看重,他很可能只是为了帮自己的小儿子报复三王子家族而已。也正因为如此,梅林有些担心一件事,那是那些高傲自负的贵族们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也是他最担忧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们将从侧门进入。”雷克顿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容,“这样的话,两位应该就没有意见了吧?”

    梅林脸上保持着微笑,心中却暗叫不妙对于贵族们而言,这种换条道路的做法无疑是对他们的贵族骄傲的一种侮辱,让他们宁愿和梅林继续耽搁时间也不会选择走侧门;但雷克顿侯爵却和普通的贵族们截然不同,他到底是军部副大臣,就算他只是不握兵权、仅掌握后勤的将军,那种军人的特质依然让他极其难缠。

    而现在,军人敏锐的嗅觉已经让雷克顿侯爵发现了他们两人最大的弱点。

    人手不足。

Part.55 全部打飞!

    “我对你有点失望。”

    贵族议会的成员们纷纷离开了梅林两人所在的正门,安东尼家族的队伍也与他们一起走向了远处的侧门。但雷克顿侯爵却没有立刻离去,他看着身后的浮士德,摇了摇头道。

    浮士德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我没有回应你的期许的必要。”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两人。两人在他眼前的这两句话多少有些显示出了彼此之间的貌合神离,虽然大王子想要将贵族议会纳入麾下,但贵族议会这一次的行径却又让浮士德等人有些不满。

    “如果你真的想要加入这场博弈之中,那么有的东西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身上了不做出任何牺牲就能够获得胜利的战斗实在是少之又少。如果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雷克顿侯爵顿了顿,忽然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扫了梅林一眼,“那你永远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浮士德冷哼一声,看着梅林淡淡地道:“这不是你说了算的事。”

    “不不,可怜的孩子,你连事情的根本都没有看清楚。”雷克顿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起来,“看清楚了,孩子,你的朋友和你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之上,因为他的对手根本就不是你,而是我们请原谅我用比较残忍的话来说明,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指着梅林,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继续道:“你以为艾克特是怎么死的?是的,是你以前的朋友亲自让他去送死的。两位王子之间的斗争,三王子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两位王子一直想将远在天边的乌瑟纳尔殿下拖入这趟浑水里他所掌握的极昼军团可是能和三大骑士团匹敌的存在,只要能让他回到帝都,那么这份力量也就不再属于他了,因此他们必须要让乌瑟纳尔回来。”

    “能够让他回来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他在帝都的家人出现了什么意外,让他不得不回程,这也是两位王子所想的计划。但这一切都只是暗中进行的,对于你的朋友而言,这是最不妙的情况,因为大王子和二王子在暗,而他们在明,想要还击都缺乏一个借口。”雷克顿微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梅林叹了口气,“所以这个时候,他让护卫骑士里实力最强的艾克特单独离开帝都,借此引诱出敌人的袭击,从而为这个局势找出一个突破口我说的对吗,梅林?”

    梅林脸上的微笑没有任何的变化,但目光却渐渐变得阴森了起来。

    雷克顿的话,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说错。

    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艾克特的实力与敌人派出的杀手谁更胜一筹。虽然有些冒险,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个举动一定会将现在的局势改变,因为彼此的动作总会在帝都这潭深水的表面上带起一丝涟漪。因此他派出的是最稳重最强大的艾克特,让艾克特以身犯险,寄希望于他的实力能够让他安然回归,并且让对手露出破绽。

    但结果却是,梅林赌输了。

    从结果上来说,这是一场谁都没有完全胜利的赌局。

    当梅林赶到的时候,艾克特的结局已然无法挽回,这是这场赌博里他最大的损失,无异于将自己的筹码尽数拱手相让给了对方。但对方却也没有获得太大的利益,因为梅林也得到了他自己想要的东西以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方式。

    雷克顿弄错了一件事,他认为梅林的主要敌人是大王子和二王子,因为那两位王子想要以雅莎的性命为祭品让乌瑟纳尔暴怒回归但事实上,梅林最大的敌人不是这两位王子,而是在他和尤瑟夫的假象之中,那些隐藏在事情背后的复仇者,或是复仇者们。

    浮士德看着梅林,目光中也浮现了一丝怀疑的神色他还记得大家在尼德兰时的那天晚上,梅林拒绝了直接向莎士比亚问出答案的做法,他明知道那虽然会让莎士比亚陷入危险,但却能让事情出现突破性的进展,但他还是拒绝了。在关系到自己的朋友时,梅林往往会显得比任何人都要残忍无情。

    齐格飞忽然有些焦急地拍了拍梅林的肩膀,低声道:“别磨蹭了,他们真的要从侧门进入墓园了,怎么办?”

    “如果我们会分身的话,那当然很好办噢,我收回我的话,我的确是会分身的魔法,但是那显然不是我想表达的分身的意思。”这个时候的梅林居然还有心情和自己讲这种冷笑话,齐格飞实在是有些无法理解。但梅林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焦急之色,他对着齐格飞眨了眨眼,然后又转头看向了雷克顿侯爵与浮士德。

    “如果这位监察部的‘特使阁下’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那就恕我先告退了。”雷克顿故意将“特使阁下”的读音咬得很重,仿佛在嘲笑梅林的无能为力一般。

    梅林轻轻地咳了咳,忽然开口道:“侯爵阁下,还有这位浮士德阁下,如果你们不太着急的话,还是在这里再等一会儿为好。”

    “够了,梅林,我知道你是想拖延时间,但是这种拖延时间的方式未免也太无趣了一点。”雷克顿侯爵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头。他看了看自己身后已经寥寥无几的队伍,对梅林招了招手微笑道:“再见了,孩子,和你的聊天让我很愉快。”

    怒焰之潮的马车还并未离去太远,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走,眼前蠢蠢欲动的齐格飞很有可能直接将雷克顿侯爵留在这里。雷克顿侯爵之所以放心地让自己的侍从与队伍里的其他人一并离去,也是考虑到怒焰之潮还在这里。而此时此刻,队伍基本上已经全部移动到了侧门,那么自己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齐格飞捏紧了巴姆鲁克,目光死死地盯着雷克顿侯爵。眼前的雷克顿侯爵就是贵族议会队伍的带领者,如果自己现在能够动手,那么雷克顿侯爵一定会被他立刻一剑砍倒在地对于狮心家族而言,袭击了一位侯爵并不算是太大的麻烦,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齐格飞他父亲酒后袭击的侯爵公爵加起来可以组成一个小型的骑士团。

    这虽然是最后的办法,但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失去了领导者的贵族议会一定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这对于他们争取时间而言是很好的局面。但因为怒焰之潮在这里,这个计划已经没有实施的可能性了。

    但就在雷克顿侯爵准备离开的一刹那,梅林却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望着远处有些焦急地奔向这边的卢克伯爵,微笑着对雷克顿侯爵道:“你看,我其实并不是想要拖延时间,是好心让您不必要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这种是否离去的问题上某种角度上来说,我是在帮您啊。”

    “侯......侯爵阁下!”卢克伯爵焦急的声音也飘了过来,让雷克顿侯爵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阴沉,“侧门,侧门也被人堵住了!我们无法从侧门进入!”

    雷克顿侯爵脸色微微一变,冷笑着看着梅林低声道:“原来如此,原来侧门也被你算进了计划之中吗?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能够在贵族议会面前挡住侧门?”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这里本来还有一位监察部的成员吗?”梅林笑了起来。

    雷克顿侯爵微微一愣,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喜色:“噢,莱昂纳多阁下吗?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这里的确是被监察部封锁了是吧?我倒要去问问部长阁下,监察部是不是正在封锁墓园.......”

    “侯爵阁下,不是莱昂纳多。”卢克伯爵苦笑着打断了雷克顿侯爵的话,“是一辆装饰极为华贵的马车,直接将整个侧门封死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紫鸢尾侯爵的女儿,瑞格蕾尔小姐的马车。”

    雷克顿侯爵瞳孔一缩,低声怒道:“紫鸢尾侯爵?他为什么会放任他的女儿在这种时候出现?不,这个问题没有问的必要了,你先退去吧。”

    一旁的梅林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满是庆幸还好,莱昂纳多总算是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在关键时刻将瑞格蕾尔小姐带到了这里。那位小姐也没有拒绝自己等人的请求,毫不犹豫地出现在了墓园处帮忙。

    “等等,只有瑞格蕾尔小姐一个人吗?”雷克顿侯爵忽然皱了皱眉,又叫住了卢克伯爵。

    卢克伯爵点头道:“除了瑞格蕾尔小姐的马车以外,就只有她的骑士长加西亚了。”

    “武力突破。”雷克顿侯爵没有多说任何话,直接下达了命令。他冷笑一声,看着梅林道:“不好意思,特使阁下。事从权宜,我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浪费了,紫鸢尾侯爵那里我会亲自上门道歉,不过这个墓园,我们是非进不可。”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但他的语气却越来越低,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惊疑不定了起来。因为梅林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震惊之色,仿佛就连自己打算武力突破这一点,也被他算入了计划之中一般!

    “只有瑞格蕾尔小姐一个人,”梅林笑了笑,悠然道,“也就意味着莱昂纳多还没有回来,对吗?你猜猜看,莱昂纳多接下来会去哪里呢?”

    雷克顿侯爵沉默了片刻,但却仍然没有想出来还有什么人会来帮助梅林等人。他们既然打算武力突破,任何敢于阻拦他们的人都会被视作贵族议会的敌人,敢这么做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但梅林现在的模样却又是如此胸有成竹,仿佛他的帮手就是那少有的几个不怕贵族议会的人之一!

    狮心王?狂信公?天鹅公?尤瑟夫?

    到底是谁?

    雷克顿的脸色愈发惊疑不定,却是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了。

    ......................................................................................................

    “你们想做什么!”

    瑞格蕾尔坐在马车上,声色俱厉地喝道。

    在她的眼前,数名骑士正奋力地向前突进,但却被加西亚以一人之力拦在了大门之外。虽然双方都没有抽出武器,但拳头的力量仍然不容小觑。加西亚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他一拳将一名骑士砸退,暴怒道:“大小姐有言,任何人,不得进入这里!”

    贵族议会的成员们并没有让所有战斗力都涌向前去,因为所有人心中都有些顾虑,紫鸢尾侯爵对于瑞格蕾尔的疼爱程度简直可以用令人发指来形容,如果被他知道了自己在这里围攻她的女儿,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侯爵的命令,所有人全力突破,后果由他一人承担!”就在侧门前的战斗僵持之时,卢克伯爵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听到了这句话的贵族们脸上纷纷露出了喜色,他们立刻看向了自己身边最信赖的护卫们,指挥着他们进行攻击。

    “艾克特阁下乃是骑士之楷模,你们也敢打扰他的安睡!?”加西亚就像一头暴怒的巨熊,一拳又一拳地将涌来的人潮击退。但人数实在是太多了,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涌动的人潮就彻底将加西亚的身影淹没了过去,让他再也不能阻拦贵族议会的前进。穿越了加西亚的人群也径直通过了瑞格蕾尔的马车,狞笑着冲入了墓园

    轰!

    就在瑞格蕾尔有些绝望,黑纱之下的双目中已经泛起了泪水之时,马车之后,恐怖的气浪骤然传来!

    “咳咳,呜呼,神灵曾言”来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忘词,“噢,噢。神灵曾言,战斗是对生命的浪费,无意义的战斗更是对生命的亵渎。”

    随着马车之后的气浪涌来,刚才冲入墓园的人们居然全部倒飞了回来,最前面的几位骑士胸口的盔甲更是被轰击成了粉末,口中也不断地涌出鲜血!

    马车之后,一个高大魁梧到有些可怕的青年人挠着头,他身上穿着一件神父袍,胸口挂着一个金色的十字吊坠,就像一头被人精心打扮过的野兽一般。贵族议会的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用惊骇与惶恐的目光盯着青年,但青年却浑然不觉,只是依然挠着头思索着什么一般。

    “嗯,嗯.......我想不到这个时候该用神灵的哪句话来说明情况了。”青年终于放弃了思考,然后忽然暴躁地一锤胸口,如野兽般仰天咆哮了起来!

    “总而言之格里高利!为了自己的女神的愿望,为了让美丽的雅莎殿下不再掉泪,今天!要把你们全部打飞!”

Part.56 灰袍再现

    虽然格里高利久未出现在人前,但对于那些年纪比较大的侍从们而言,格里高利的名字依然留在他们的记忆里无法抹去因为这里面的很多人,当年是和格里高利交过手的。

    “虽然被那个混蛋半精灵拜托让我很不爽,但既然是为了雅莎殿下,那么”格里高利大笑着一把抓住了一名侍从的肩膀,然后直接将他甩了回去,“只要我在这里,你们就别想往前一步!”

    身处于有些慌乱的人群之中的卢克伯爵额头上已渗出了汗,他咬了咬牙,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

    麻烦大了。

    贵族议会的威名摆在那里,很多人在见到如此之多的上层贵族时都会在第一时间失去抵抗的意识,因为忤逆贵族所带来的后果他们无法承担。但帝都里就有那么几个根本不怕贵族议会的家伙,他们之中有如齐格飞的是因为自己显赫的家世,有如瑞格蕾尔的是因为自己拥有让贵族议会不敢动他们的资本而有的则是像格里高利这样,“贵族议会”四个字在他心中和昨天的晚饭意义相同的傻子。

    在雷克顿侯爵的计划之中,由于正门被梅林和齐格飞以他们难以反驳的理由堵住了,侧门也就变成了他们的唯一选择。但现在,侧门却出现了比正门那两个家伙更加棘手的存在,这让卢克伯爵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是应该回去禀报雷克顿侯爵,还是继续让侍从们进攻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面色阴沉的雷克顿侯爵已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了。在他的身边,怒焰之潮的马车里没有丝毫的动静,而一旁的浮士德脸上则带着讥讽的笑容,仿佛在嘲笑着雷克顿侯爵的失败一般。

    毋庸置疑,今天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如果他们能和众议院的下层贵族们一样早早地就在礼堂里等候,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一幕。但如果他们也这样做,从根本上就变得毫无意义了起来。

    为了阻止艾克特埋葬在王城公墓,贵族议会参议院的上层贵族们特意提前来到了礼堂阻止此事的发生这样的话传出去,无异于将艾克特拔高到了和贵族议会同级别的存在,是否埋葬于王城公墓反而变得不重要了。

    “计划的失败,和你们就毫无关系吗?”雷克顿侯爵用恼怒的目光看了浮士德一眼,冷笑道,“大王子派出来的得力助手,安东尼家族的继承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居然一点用场也派不上,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首先,这个计划不是我想的,我只是严格地按照了您的计划行动而已,失败了自然也和我毫无关系。”浮士德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其次,托雷斯殿下派我们协助贵族议会,我们也完美地做到了,甚至还请出了久未露面的家主以表诚意,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最后,我个人的喜怒哀乐与托雷斯殿下无关,就算我现在指着您的鼻子大骂,但只要我完成了大王子的使命,那就没有任何问题阁下与我之间的情绪,可不要代入到彼此所属的阵营关系里啊。”

    浮士德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目光中闪动着嘲笑的光芒:“顺带一提,我们已经表达出了足够的诚意,那么贵族议会自然也应该给出一个答复吧?至于计划的失败,这次的计划是由您决定的,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赞成这么做,因此最后的结局如何,和我们毫无关系。”

    雷克顿侯爵只觉得胸中顿时腾起一股无名怒火,他眯了眯眼,低声怒道:“我倒是有些小看您了,浮士德阁下。”

    “不是您小看我了,而是您把自己看得实在是太高了,侯爵阁下。”浮士德摇了摇头,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看向了雷克顿侯爵,“您刚才说,梅林的对手不是我,而是你们?也就是说,您将自己也算入了这个行列之中吧?”

    浮士德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只剩下了无尽的不屑:“别开玩笑了,老东西。你这样的水准,根本就不配加入这场博弈之中。”

    雷克顿侯爵虽然从未有过掌兵的经验,但一直以来的身居高位让他身上依然有着那种骇人的威势。然而今日,一向自视甚高的他却被两个小辈如此羞辱,这让雷克顿侯爵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忽然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手杖,一股有些骇人的气势骤然腾了起来。

    “够了。”

    怒焰之潮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让浮士德和雷克顿同时微微一窒。他只说了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但却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一般,雷克顿侯爵与浮士德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冷哼了一声,然后便再也不看对方了。

    “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和睦啊。”梅林和齐格飞也离开了大门,事到如今再封锁大门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雷克顿如果这个时候想再从大门进入,那无异于是彻底无视了监察部的威严封锁墓园这种事他可以像尤瑟夫求证,借助监察部内部的严谨让梅林不敢轻举妄动;但同样的,如果他无视监察部的权威性,那么梅林也能借此让雷克顿吃个苦头。

    梅林身为荣誉特使,只是想封锁一条道路的话还是有这个资格的。雷克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了侧门进入只可惜,梅林依然想到了这一点,也更快一步地叫来了瑞格蕾尔与格里高利。

    嘈杂的人声忽然从墓园内响了起来,公墓礼堂的大门被人粗暴地踢开了来,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将几名鼻青脸肿不省人事的下层贵族直接扔了出来,一并走出来的还有满脸煞气的伊格莱茵夫人。她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公墓之外的情况,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礼堂内,忽然声色俱厉地道:“还不快滚?”

    十余名贵族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从礼堂里走了出来,他们将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贵族们抬了起来,然后灰溜溜地走向了墓园之外的贵族议会的队伍。看到这一幕的雷克顿侯爵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因为他知道,这一次的目的算是彻底无法达成了。

    如果他阻止了艾克特的下葬,那么这次隐瞒着贵族议会的私自行动还可以用“事态紧急”来搪塞,毕竟从表面上来看,他是为了保护贵族制度的严谨性;但现在失败了,参议院的其余几位和他身份不相上下的侯爵一定会对他大加指责。

    雷克顿侯爵深深地看了梅林一眼,慢慢地道:“我记住你了,乌瑟纳尔的小幕僚。”

    他只是抛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径直快步走入了队列之中,登上了自己的马车。这一次的失败显然是他的耻辱,他不愿再在这里多停留片刻。而他身后的卢克伯爵也用怨恨的目光瞪了梅林一眼,然后快步跟着雷克顿侯爵一并钻入了队伍之中。

    贵族议会的队伍随着雷克顿侯爵的归来,缓缓地向后开始了撤离。他们再也没有了来时的趾高气昂,因为一向自视甚高的他们今日却在这里吃了一个闷亏,而且还是被一个年轻人阻拦了自己的脚步,这对于他们的气势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安东尼家族则没有那么沮丧,他们本就是大王子派来协助的,不论贵族议会的计划是否成功,都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看来你还没有彻底堕落成那种不择手段的家伙啊。”齐格飞看着还未离去的浮士德,忽然冷笑着开口了。

    浮士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嗤笑道:“别误会了,齐格飞。我只是和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不对付而已,这种用死者来做文章的行为也让我看不过去罢了。”

    “至少你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那样就足够了。”梅林笑嘻嘻地道,他仿佛根本就没有彼此之间处于对立状态的自觉一般,“别那样瞪着我呀,浮士德,就算大家现在彼此对立,我还是把你当成朋友的。”

    浮士德翻了个白眼,转过了身去:“随便你吧,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将你彻底击败的,你可不要忘了。”

    “击败我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百花街喝酒吗?”梅林眨了眨眼,笑道。

    浮士德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梅林一眼。他微微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然后快步跟上了安东尼家族的队伍。

    梅林伸了个懒腰,喃喃道:“总算是把这件事应付过去了,对于艾克特阁下也算是有了个交代吧?”

    “那个不男不女的半精灵!”梅林刚刚有些放松,格里高利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这个魁梧的汉子大步走了过来,怒视着梅林喝道:“我们的决斗还没结束,今天正是个好机会!”

    “不行啊,格里高利。”梅林脸上带着惋惜的表情,“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决斗呢?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冤仇吧?”

    格里高利的脸色顿时变得涨红:“该死的,你居然还有脸说”

    “等一下,等一下,如果你认为我们之前的决斗是不算数的,那我就有话要说了。”梅林举起了手,打断了格里高利的指责,“你想想看,我们的决斗是公平公正的吧?离开了竞技台者判负,也是规则之一吧?我只是借助了规则而已,那也是公平决斗的一种方式。”

    格里高利抓耳挠腮地想要反驳梅林,但却最后也没有想出什么话来。于此同时,梅林也继续笑着道:“而且你想想看,我和雅莎的关系如此密切,雅莎有什么危险的话,我也可以第一时间通知你你难道不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吗?我可是认为你是个很适合她的人选哟。”

    对于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学生埋了的梅林,齐格飞已经习以为常了,梅林的这种话在齐格飞耳中听来和笑话没什么区别但天真无知的格里高利可不这么认为,他忽然睁了睁眼,脸上的愤怒仍然没有消退的痕迹,但是说出口的话已经变味了:“真的吗?也就是说,你会帮我在雅莎殿下面前多说些好话,是吧?”

    梅林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就像是一个推销商品的无耻奸商:“不止如此,我还会在雅莎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通知你你想想看,如果雅莎被人袭击,你格里高利从天而降将她救出,那她对你的印象不知道会加分多少”

    “好!”

    格里高利爆喝一声,一巴掌拍在了梅林的肩膀上,差点将梅林直接拍进了土里:“虽然我不喜欢你这种家伙,但是你却有一双识人的慧眼!不错,我也认为我和雅莎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更何况狮子也需要鬣狗的帮助,我就勉强把你当做朋友看待吧!”

    某位真正的狮子在一旁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瑞格蕾尔小姐,非常感谢您愿意毫不犹豫地前来相助。”面对瑞格蕾尔时,梅林就没有那么嬉皮笑脸了。瑞格蕾尔有自己的家族,这种时候就连贝奥武夫都有些不敢和梅林等人走太近时,她却果断地来到了这里与贵族议会对立,不论是什么原因,梅林都应该向她表达感谢。

    “如果那日不是您和雅莎小姐,我现在依然无法从高文卿那里听到一个准确的答复。正是因为有你们,我才能过上一段这样的日子更何况那位雷克顿侯爵的小儿子如果听说了这件事,也不会太过纠缠于我了吧?”瑞格蕾尔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马车里响了起来。

    马车前驾车的加西亚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对梅林点头道:“对于艾克特阁下的事,我很遗憾。那位骑士长是我效仿的楷模,没想到居然被人暗算而死,真是......”

    梅林脸上的微笑也缓缓隐了下去,他看着远处贵族议会的队伍,叹息道:“艾克特阁下的战死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一定会找出幕后凶手的”

    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停顿太过突兀,让齐格飞忍不住看向了他。然而此时的梅林,脸上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一般,瞳孔也微微一缩!

    齐格飞顺着梅林的目光看去,目光最后落在了贵族议会的队伍之中于是他的面色,也微微一变!

    在那支队伍的最末端,一个灰袍人正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当齐格飞和梅林的目光都触及到他的那一刻,他忽然转过了身,向着和贵族议会完全不同方向的道路离去了。

    那名灰袍人的模样,和那夜站在大王子托雷斯身后的灰袍人几近一模一样!

Part.57 猎人、猎物与避役

    “我觉得那是陷阱。”

    齐格飞盯着梅林,一字一顿地道。

    “我知道,九成的概率都是陷阱。”梅林迅速地回答道。他的目光并没有从灰袍人离开的街角挪走,心中也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似的。

    齐格飞忍不住抬手就按在梅林的肩膀上,大概是按住躁动的梅林这么个意思:“明知道那是陷阱,你居然还打算直接跳进去吗?我到底该说你胆大包天还是说你傻?”

    梅林叹了口气,瞥了齐格飞一眼言简意赅地道:“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打猎,那么你应该也布置过陷阱吧?”

    齐格飞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迅速理解了梅林的意思。

    对于那些动作灵敏或是格外凶暴的猎物,对于普通的猎人而言,单纯依靠弓箭或是武器很难去捕猎它们,所以他们在捕猎时往往会寻找地点布置陷阱,然后在陷阱旁埋伏等待着猎物中招。那些猎物往往是食肉动物,这些机敏狡诈的野兽对于陷阱也有十足的防范,它们不会中那种挖在路上的坑洞这种无趣的陷阱,因此诱饵是必不可少的道具。

    诱饵的选择也是有条件的,大部分的时候,猎人们会用捕获的猎物作为诱饵,这样做虽然安全,但成功率却不算高野兽们也很清楚,走着走着地上突然就冒出来了一具可以作为食物的尸体,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实在是不太正常。狡诈多疑的它们立刻就会远离这里,甚至可能会以更好的耐心,首先检查周围所有有可能暗藏危险的地方。

    所以对于猎人们而言,最好的诱饵就是让目标发现让自己眼红的猎物,令他们暂时忽略掉危险性,进行一场如同赌博一般的猎杀最好的诱饵,就是猎人自己。

    换言之,这一场场人类和野兽的较量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调转猎物和猎人的身份。可能是猎人率先用武器砍下野兽的头颅,也有可能是野兽用爪牙洞穿猎物的喉咙。

    就像现在的梅林,和那个故意暴露身形诱使梅林追击的灰袍人一般。

    “我和你一起去。”对于梅林这种性格,齐格飞早就习惯了。一旦梅林决定要去做的事情,他就会想方设法地说服你,而这恰巧又是他最为擅长的东西之一所以既然无法把梅林拉回来,那么干脆就加入他的计划。

    “不,我需要你留在这里,”梅林看了一眼用有些恶心的目光遥望着公墓礼堂的格里高利,压低声音道,“我需要你要和这家伙一起留在这里,如果我那边出现了什么意外,我会第一时间向你们发出信号。放心,我可不是那种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一旦事情不妙,我会立刻向你们求救的。”

    关于这一点,齐格飞倒是不会怀疑年轻人那种喜欢逞强死要面子的特点在梅林身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甚至这家伙还颇为得意地说过“我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面子”这种极其不要脸的话。

    齐格飞看了看格里高利,总算是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如果自己跟着梅林一起过去,那么这里便没有人再能给他们提供支援了对格里高利抱有期待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就算自己用斗气在天上爆出一朵花请求支援,这家伙也不会察觉到任何的异常,甚至还会鼓掌赞扬今天的烟火表演实在是别出心裁......

    如果莱昂纳多在这里,那么不论是留在公墓大门还是跟随梅林一起前往,他都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他却不知道被梅林赋予了什么别的任务,就算是格里高利和瑞格蕾尔被莱昂纳多寻来之后,他却依然没有返回这里齐格飞看了看梅林,既然梅林没有主动告诉他,他也不会过问这种事。

    梅林看了看不远处的瑞格蕾尔和加西亚,确切来说,加西亚也算是一位实力强大的骑士,但梅林并不打算让加西亚陪自己一起去从安全上来说,加西亚和他一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但这却会让自己欠一个不小的人情。所以他只是对马车上的加西亚与瑞格蕾尔点了点头,然后便径直离开了墓园。

    “嗯?那混蛋要去哪里?”格里高利忽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梅林的背影,有些好奇地问齐格飞道。

    齐格飞的声音从头盔之后传来,显得有些沉闷:“他去当猎物、或者说他去当猎人了。”

    ....................................................................................................

    就在梅林抵达拐角处时,那名灰袍人的身影便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灰袍人并未离去太远,而是静静地伫立在在下一个路口的转弯处,仿佛刻意地等待着梅林一般。而梅林出现在他视野里的一刹那,那名灰袍人也没有说一句话,转过身便又向着下一个路口前行。

    梅林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对方真的是在引诱自己进入什么陷阱的话,这手段未免也太简单直接了些。他左右看了看,确定身边没有任何的魔力反应之后,便大步流星地跟着灰袍人走了过去。

    第二个路口处,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事再次发生了。那名灰袍人站在下一个路口处平静地注视着梅林,他的面孔虽然看不清晰,但梅林很清楚他是在注视着自己,并且等待着自己。

    “慢着,”眼看着灰袍人又打算转身离去,梅林总算是忍不住开口了,“就算这是陷阱,未免也太直白了一些吧?我为什么还要跟着你继续走下去?”

    “......来吧。”灰袍人总算是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奇怪,那种如同悄悄话一般的声音很好地掩饰住了他本来的嗓音,“跟着我,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梅林眯了眯眼,转身看了看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与墓园的距离。

    虽然他跟随着灰袍人穿行了两条街道,但事实上梅林现在距离墓园的距离并不太远两条街道和他距离墓园的距离组成了一个三角形,因此梅林心中也大致的估算出了自己距离齐格飞的距离。

    灰袍人再次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径直走向了下一个路口。他似乎根本就不关心梅林到底会不会跟上,或者说他早就笃定梅林一定会继续跟在他的身后了。

    梅林犹豫了那么一刹那,然后便继续跟在了灰袍人身后。他们现在身处于王城之中,灰袍人就算胆子再大,梅林也不认为他敢在王城之中对自己动手要说梅林最大的弱点,大概就是实力上的不足了。抛开实力的问题不谈,梅林对于自己还是有着足够的自信的。

    更何况,就算是第三个街口,距离墓园大门也不过两百米左右的直线距离。只要自己发出信号,齐格飞和格里高利就能够在一眨眼的时间抵达战场。这也是梅林敢于继续跟随着灰袍人的原因之一,除了自信以外,对于后盾的信任也让他心中更有底气。

    当梅林抵达第三个转角处时,灰袍人又已经站在第四个街口等待他了。见梅林抵达了第三个街口之后,灰袍人便又一次转过身,准备继续向前但梅林却不干了,他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高声道:“你难道还打算继续走下去?是不是要一直走到王城之外你才会停下来?”

    灰袍人的身体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梅林便又一次准备继续向前不过这一次,梅林的举动就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了。他虽然很想通过灰袍人得到进一步的线索,但不论怎么看,灰袍人显然都是在将自己引诱向什么陷阱一般。

    必须要承认的是,梅林的确很想从灰袍人那里得到一些信息,但这不意味着他会为此不顾一切。

    比如说,眼前这种继续跟着灰袍人前进的傻事,梅林就一定是做不出来的。

    灰袍人正准备继续向前,忽然发现梅林二话不说就转头准备回去了,这显然不符合灰袍人的计划,原计划里他们本来应该走得更远才对。但如果梅林就这么回去了,那么什么计划都会变得毫无作用于是刚刚迈出步的灰袍人便瞬间停了下来,然后缓缓回过了身。

    “梅林。”灰袍人看着同时停下脚步的梅林,低声开口了。

    他这一次说话的声音没有再经过任何的掩饰,话语之中带着的嘶嘶声清晰地传入了梅林的耳中。梅林忍不住眯了眯眼,低声道:“蛇人族?”

    “我是无面之王的三号,【避役】。”灰袍人没有回答梅林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开口了,“我观察了你很久,发现我们的计划里出现了一个误区。”

    梅林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自称避役的灰袍人继续说话。

    “从刚才的情况,以及一直以来我对你的观察,我大概能够确定一件事。”避役伸手取下了自己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奇特的面庞,“如果想要计划继续进行下去,那么你是无法避免的麻烦。阴谋诡计很容易被你识破,从而留下会被你捉到的线索,因此如果我们想要继续执行计划,那么你必须得被排除在外。”

    他的面孔有些怪异,整张脸都有些过于平整了他就像没有鼻子一般,整张脸都呈一个平面,只有脸上的两个小洞能够看出他的鼻子本来应该在哪里。他的双眼有些上挑,两只眼睛都仿佛没有眼白和瞳仁的分界线一般,整个都呈现出一种纯粹的绿色,眼睛的正中间,竖状的瞳孔正死死地盯着梅林。随着他的话语,他的口中不断地吐出和蛇信一般无二的舌头,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条蟒蛇。

    梅林扬了扬眉,笑道:“所以你现在是来杀我的,是吗?”

    “不,我不具备那种强大的能力,我也没有在王城里杀死你的战斗力。”出乎意料的,避役摇了摇头,他不断吐出的蛇信也发出嘶嘶的声音,“我的目标是来让你离开这场无声的战斗,并且视你接下来的状况来考虑是否有杀死你的必要。”

    梅林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叹息道:“原来如此那么再见了,我并不打算乖乖地离开这场战斗。”

    他忽然抬起了手举向了天空,幽蓝色的魔力顿时在他的手上腾了起来。但避役却摇了摇头,嘶嘶道:“你现在问我任何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

    梅林手中的魔力微微一顿,他眯着眼睛看着避役,低声道:“那日会议时,那个灰袍人不是你他是谁?”

    “的确不是我。”避役居然真的如他所说的一般回答了梅林的话,甚至没有任何的迟疑与犹豫,“那是无面之王的一号,是我们都不知道其身份的存在。我们隶属于大王子,但大王子信任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一号。”

    梅林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整个无面之王都属于大王子的阵营,那么二王子在这场战斗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无面之王还有多少人?”梅林迅速地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避役的回答依然没有丝毫的停顿:“计划不是由我一个人决定的,无面之王里一共五个人,各自都有着不同的行动方式,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紧密。整个无面之王一共五人,其中猎户和仆从已经被你们斩杀,二号【寄者】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五号【巨蟹】仍然在王城里行动。”

    五号,居然已经潜入了王城里?

    避役的回答实在是太过直截了当,让梅林都有些怀疑他话语之中的真实性了。但不论从语气还是神态上来看,避役都太过自然了些,根本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

    梅林沉默了一瞬间,忽然笑道:“我明白了,感谢您的帮助那么,再见了。”

    梅林并没有承诺什么,也没有说过避役回答了问题以后自己就会跟着他继续前进,甚至就算他承诺了这些,他也依然会立刻毫无心理压力地反悔。所以当他了解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后,那幽蓝色的魔力,便顿时直直地腾上了天空!

    轰!

    天空之中,梅林那幽蓝色的魔力顿时构成了一个简单的符号,让整个王城里的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魔力在天空中久久未曾散去,梅林也长舒了一口气,叹息着看着避役低声道:“不好意思,我还是不打算继续和你前进。”

    “不,已经足够了。”

    避役也笑了起来,让梅林的心中顿时一沉!

    “我知道你是个很谨慎的人,不必要的情况下你一定不会做出那些危险的举动但你的自信却让你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避役看着梅林,嘶嘶地冷笑道,“不过也不能怪你,巨大的诱饵值得你这样赌一赌,只可惜在我的能力面前,你的聪明才智会变得毫无意义。我告诉你的消息都是真的,你应该也发现了,它们极具价值,对于你我而言都是如此对你,它们能够让你寻找到巨大的突破口;对我,它们为我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发动能力的时间。”

    他叹了口气,身体忽然诡异地化作了半透明的颜色。

    “问你一个问题吧,梅林一个人,到底是如何判定为他依然存活于世呢?”

Part.58 不协之音

    齐格飞站在墓园大门前,望着街道的尽头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转过了身。

    贵族议会的队伍已经退去,礼堂也没有继续大门紧闭的必要了。兰斯洛特和特里斯坦缓缓地推开了礼堂的大门,一左一右地守在了大门的两侧。

    护卫骑士之中,身材最为高大的骑士兰马洛克正背负着艾克特的棺木,轻轻地将它放入用于存放棺木的巨大木箱之中,然后默不作声地将木箱关了起来。全程目睹这一幕的雅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她的眼睛又有些发红,但却并没有如之前一般泪流满面。

    人总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不断成长,这种成长往往伴随着悲伤与哀痛。

    木箱已经被守墓人们抬了起来,步履沉重地走向了公墓里刚刚挖好的墓穴。这些时时刻刻都身穿黑袍的守墓人身上似乎永远带着一种悲哀的气息,那或许是因为他们看见的往往是事物的终结所带来的悲哀,而很少看到新生时所带来的希望。

    “齐格飞阁下,您成功将那些贵族拦下来了。”

    有些憔悴的兰斯洛特走到了齐格飞身边,低声道。

    齐格飞叹了口气:“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一个人最多只能封锁大门罢了。侧门能够不被突破,多亏了瑞格蕾尔小姐的帮助和格里高利的到场。”

    瑞格蕾尔有些羞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那些贵族的眼里就是个任性蛮横的大小姐,一直以来这都让我有些苦恼。不过没想到今天居然正因为他们对我的误解,让事情变得更加轻松了一些,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格里高利也咧着嘴笑了起来,他搓着手走到了兰斯洛特身边,张嘴大笑道:“你是兰斯洛特,我记得你,还算是个挺厉害的家伙你也是雅莎殿下的护卫骑士吗?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僚了。”

    兰斯洛特没有回答格里高利的话,他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独自傻笑的格里高利,低声对齐格飞道:“怎么回事?格里高利为什么又出现在帝都里了?为什么他变成了我们的同僚?”

    齐格飞叹息道:“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得浪费不少的篇幅重述一遍之前的故事,我在这里就不解释了。不过你可以去问贝狄威尔卿。他对于这件事非常清楚。”

    齐格飞的话说到一半,却忽然停顿了那么一刹那。他轻轻地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对劲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是在他心间停留了那么一瞬间,便消失在了他的心里。

    瑞格蕾尔等候了片刻之后,依然没能等到高文出来和自己见一面。见几人似乎有向礼堂内走去的想法,她不由得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齐格飞阁下,我就不和几位一起进去了各位之前对我的帮助我永远记得,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一定要通知我。”

    齐格飞能够理解瑞格蕾尔的顾虑,所以他也点了点头,诚恳地道:“再次感谢您伸出的援手,瑞格蕾尔小姐。”

    加西亚也对众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驾驭着马车缓缓离开了虽然紫鸢尾侯爵极其疼爱瑞格蕾尔,但善良的瑞格蕾尔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自己的父亲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偶尔出现的这种任性顶多会让贵族议会对紫鸢尾侯爵有些不满而已,但如果自己继续和雅莎等人如此亲密,那么紫鸢尾侯爵便一定会被归结于三王子一系,从而被那两位王子加以针对。如果紫鸢尾侯爵真的是三王子一系也就罢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因此她也无法再在这里过多停留。

    齐格飞目送着瑞格蕾尔的马车渐渐远去,摇了摇头便转过了身但就在转身时,他的身体却又一次微微一顿,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再一次浮上了他的心间。

    格里高利和瑞格蕾尔,到底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说起来,齐格飞阁下。”兰斯洛特忽然的开口,将齐格飞的注意力牵扯了回来,“今日您还是要返回狮心王那里吗?个人的提议,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您今日能够留在城堡里。”

    齐格飞跟在兰斯洛特的身后,轻声道:“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的。”

    “对于殿下而言,艾克特骑士长的意义极其重要,那位骑士长就像是殿下的父亲一般,在领主大人不在帝都的时间里引导着殿下的成长。骤然失去了骑士长,对于殿下的打击可能远比我们从表面上看到的更加严重。”兰斯洛特苦笑着道,“齐格飞阁下,您身为殿下的老师,身为领主大人指定的城堡代理管理者,或许能够成为殿下的慰藉。”

    齐格飞沉默了片刻,才终于缓缓地点头道:“好吧,我今天留在城堡里。”

    “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兰斯洛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勉强的微笑,便继续带领着身后的两人走向了礼堂。

    不对。

    不对劲。

    那股严重的不协调感,那股仿佛身处于迷雾之中的怪异感觉,一直都没有消散过。

    齐格飞看了看眼前的兰斯洛特,又回头看了一眼依然保持着傻笑跟在他们身后的格里高利,甚至还看了一眼不远处低垂着头的特里斯坦,心中的迷惘更加浓烈了。眼前的一切都看起来如此顺理成章,仿佛全然没有一点点异常,但齐格飞却总觉得缺失了什么似的。

    “齐格飞老师。”礼堂前往墓园区域的后门前,雅莎正站在门口,看着守墓人们将艾克特的棺木葬下。眼见齐格飞也进入了礼堂,雅莎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但忽然间,她的脸上却骤然泛起了迷惑的神色。

    “葬礼结束了吗?”齐格飞叹了口气,站在雅莎身旁注视着忙碌的守墓人们,“王女殿下,虽然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但如果葬礼结束了的话,我们还是尽早返回城堡的好。”

    雅莎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不满的神色,她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齐格飞阁下让我最后再看看艾克特爷爷吧,他一直都很孤单,现在更是只有一个人在这里沉睡了。”

    齐格飞沉默着望着远处的守墓人们,然后默不作声地鞠了一躬。这种时候,他本应该将头上的头盔取下来,但他现在那幅几乎不似人类的模样却让他无法这么做。直起身子的齐格飞长出了一口气,语气低沉地道:“艾克特阁下的牺牲,和我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计划是大家一起决定的,您不必如此自责。”雅莎安慰道,“至少您已经帮艾克特爷爷复仇了,并且还阻拦了那些贵族们对于葬礼的妨碍。如果是艾克特爷爷,他绝对不会责怪您的。”

    齐格飞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渐渐消失在泥土之中的棺木一言不发。但当雅莎话音刚落之际,那股怪异的感觉却又一次浮现上了齐格飞的心间。

    计划?

    当我赶到战斗地点时,艾克特阁下已然重伤不治,这才是我愧疚的地方。这计划本来就不是我所构思的,自然和我......

    等等,这个计划到底是谁构思出来的?

    齐格飞忽然眯了眯眼,那股怪异感再次涌上了心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

Part.59 遮眼之雾

    虽然距离艾克特的牺牲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从公墓归来的骑士们与众人的气氛依旧有些低落。

    格里高利虽然是个傻子,但是气氛还是看得出来的。这支队伍里那股沉闷的气氛让他浑身都觉得不自在,现在显然也不是去和雅莎搞好关系的好时机,所以他和齐格飞打了个招呼以后,便知趣地独自返回了勇者会学院这多少有些出乎齐格飞的意料,也让他不由得在心中稍微提高了些许对于格里高利的评价。

    整个城堡都有些沉寂,就连特里斯坦也罕见地没有抱着自己的竖琴一有空闲就弹琴唱歌。由于艾克特逝世,现在的代骑士长阿格规文又难以服众,兰斯洛特、贝狄威尔以及高文迫不得已只能协助着阿格规文一起管理骑士团。而特里斯坦则跟随在了齐格飞的身边,充当齐格飞的助手。

    身为城堡的代理管理人,齐格飞需要在留在书房里随时接受王城之外传来的消息。王城之外的帝都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齐格飞都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帝都现在的局势到底如何。他并不擅长做这个,所以自从接受了乌瑟纳尔的请求之后,他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坐在书房里冥思苦想。

    现在的他,正盯着手中的羊皮卷,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书房的门前有特里斯坦守着,包括伊格莱茵夫人与雅莎在内的任何人要进来之前,都需要通过特里斯坦向门内通报一声,因此齐格飞在书房里并不需要继续带着那顶厚重的头盔。他一只手抓着羊皮卷,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脸上的龙鳞,脑海中一片混乱。

    “二王子一系的军团统帅几乎已全部倒戈向大王子,仅有城卫军统领罗伯特伯爵仍然保持中立......”齐格飞闭着眼睛喃喃道,顺手将羊皮卷扔在了桌上,“也就是说,二王子现在已经开始收缩自己的势力范围了,军方的力量几乎已经被他彻底舍弃。”

    齐格飞睁开了眼,望着天花板继续道:“这倒是个聪明的选择,大王子的做法已经让他陷入了一个非胜即死的处境,虽然掌握着庞大的武装力量,但却没有能够进入帝国权力中枢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借助贵族议会的力量吧?”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已经将自己的野心摆明了,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似乎忽略了现在的陛下只是重病,而并未离世。如果斯图加特陛下重归朝政,那么大王子一定会被斯图加特陛下第一个清洗掉。”齐格飞揉了揉脸,整个人向后一仰,直接靠在了椅子靠背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自然而然地道:“你觉得呢?你怎么想?”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愣。

    但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门外的特里斯坦却开口了:“齐格飞阁下,我认为恐怕还不止是摆明野心那么简单。就算斯图加特陛下康复归来,大王子殿下也不见得就会束手就擒。人对于权位的贪恋程度是不可估量的,如果斯图加特陛下准备以最强硬的手段处理掉大王子殿下,那么帝都一定会陷入一场血雨腥风的。”

    齐格飞扬了扬眉,心中的疑惑也散开了去。

    原来我是在问特里斯坦啊......那家伙似乎的确是一位很不错的助手,不但实力强悍,心思也极其慎密,身为助手的确是极好的人选。

    齐格飞抛开了心中的疑惑,又一次低头看向了桌面上的羊皮卷。但他还没来得及重新仔细阅读那份羊皮卷,特里斯坦的声音便又一次响了起来:“齐格飞阁下,有一位客人来了。”

    齐格飞抬起了头看向紧闭的大门,他愣了愣,然后迅速地将头盔重新戴在了头上:“请进。”

    短暂的沉默之后,特里斯坦忽然打开了书房的门。一个身穿监察部黑袍的少女面如寒霜地走了进来,这个少女他认识,但却并不是极其熟识和她最熟悉的应该是......

    齐格飞皱了皱眉,是谁来着?

    “监察部特使,卡斯兰,向您致敬。”随着特里斯坦重新关上了大门,少女便直视着齐格飞,干脆利落地自我介绍了一番事实上这自我介绍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齐格飞和她本来就认识。这个夏天刚刚开始时,和主教的战斗就是围绕着她进行的;而在尼德兰时,卡斯兰也提供了极其重要的帮助。

    “卡斯兰小姐,我记得您应该是在尼德兰才对。”齐格飞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的卡斯兰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似乎是才从尼德兰长途跋涉回到帝都的样子,而她的话语也证实了这一点:“我是今天早上才到的,帝都里的笑脸人事件你应该也有所听闻,部长阁下将我们全部召回了帝都不过我才刚刚回来,就发现了很不得了的情况啊。”

    她盯着齐格飞忽然眯了眯眼:“原来,就连你也中招了吗?”

    齐格飞心中那股不协调的感觉再一次腾了上来,他沉声道:“我的确感觉到了一丝怪异,但却说不出哪里出现了问题。卡斯兰小姐,如果您对此有些头绪的话,还请直接告诉我。”

    “我......不能告诉你。”卡斯兰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愧疚,她张了张口似乎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话语出口时却已经变成了另外的话,“或许是因为王器的缘故,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你们却不同,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们因为今天上午,我已经尝试过了。”

    她的话有些混乱,并且刻意地隐去了很多关键字眼,但她脸上的愧疚之色却越来越浓:“我与一位同样处于这种状态的监视者进行过交流,对方和你的状态几乎一模一样。但当我确切地告诉了他这其中的问题所在之后,他......直接就消失在了世界之上。”

    卡斯兰看着齐格飞,一字一顿地道:“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就会和他们遭遇同样的状况只能依靠你自己,来破解这个局面了。”

    卡斯兰顿了顿,仿佛还在思索应该怎么和齐格飞解释清楚现在的情况:“现在的状况很麻烦,齐格飞。我只能告诉你你们的确中了某种能力,但却不能确切地告诉你这个能力是什么,它又导致了什么。只有你亲自去破解掉它,才能拯救他。”

    齐格飞皱着眉头取下了头盔,在卡斯兰面前,他并没有隐藏自己非人模样的必要。卡斯兰也只是好奇地看了齐格飞一眼,摇头道:“在尼德兰的时候,你好像就开始了这种变化,没想到现在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啊。”

    “对我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就是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出现变化。”齐格飞简洁利落地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感受,然后便又一次将话题带回了本来的问题上,他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地道:“我大概整理了一下你的意思也就是说,我,甚至是我们,现在正处于一种受到他人能力干扰的状态,但我们自己却不知道。能够解开这种能力的办法便是由我自己去突破它,是吗?”

    卡斯兰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微笑道:“果然和那家伙待久了,你也变得聪明起来了。”

    卡斯兰所说的“那家伙”到底是谁,齐格飞并不太清楚。他眯着眼睛看着卡斯兰,忽然低声道:“但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你认为只要我自己破解了这种能力,一切都会被解决?”

    卡斯兰叹了口气:“因为在你之前,已经有一个人成功突破了,只不过那家伙并不想伸出援手罢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种状态会受到执念的影响。执念越深,就越能破解这种如同迷雾一般的能力。”

    齐格飞沉默了片刻:“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本来以为,既然连他都破解开了这种状态,那你更应该早就解开了。”卡斯兰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也对,执念的深浅与感情并无太大的关系,在这个问题上,他对于那家伙或许的确有着比你更深的执念。”

    齐格飞轻声道:“你能告诉我第一个成功破解的人是谁吗?这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吧?”

    卡斯兰思索了片刻,才终于叹息道:“那个人,具备着比你对他更加深刻的执念那或许是战意,是羡慕,是别的各种情绪融合在一起,导致的执念。”

    “浮士德,第一个解开这一切的人是浮士德。”

Part.60 遗失之忆

    “能够确认的一点是,你们的记忆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已是黄昏时分,但这场持续了一整天的细雨似乎仍然没有任何一点将要停止的意思。那连绵不绝的雨点散落在帝都,让整个欧内斯特都蒙上了一层迷雾一般,多少让行色匆匆的路人们心间都泛起了一丝寂寥。

    齐格飞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似乎也罩着一层迷雾。

    此时的齐格飞正与卡斯兰一起站在帝国学院的大门前,这座被称之为“奥术门”的大门之上永远闪动着幽蓝色的光芒,艰涩难懂的古老符文刻画在这道石质大门之上,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这座雄城里的每一个变化。

    帝国学院是整个帝国最著名的学院,不同于法师塔和勇者会所建立的学院,这座学院教授的内容及其广泛,不论是武技还是魔法都可以在里面学到无数。但相同的,这所学院对于学生的招收也极其严苛,强大的天赋与不菲的身家一个都不能缺少,其中的学生几乎可以用万里挑一来形容。

    而齐格飞自己,就是这座学院里最著名的那个人。

    “你还记得自己被人赋予的称号吗?”卡斯兰看着眼前的奥术门,目光中也泛起了一丝缅怀。在主教事件之前,她也是这里普通的学生之一虽然放在学院里属于普通的一员,但能够在这座学院里得到一个中游的成绩,已经算是值得敬佩的成就了。

    “你指的是【帝国雄狮】还是【帝国之星】?”齐格飞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道,“说实话,这两个称呼我都不太喜欢前者太过骄狂,后者太过浮夸。”

    卡斯兰扬了扬眉,但却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之色:“帝国之星吗?原来你的称号是帝国之星吗......”

    齐格飞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卡斯兰,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彩。他不是格里高利那样的傻子,也不是贝奥武夫那种迟钝的家伙,齐格飞能够从卡斯兰的话语之中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但他的记忆却无比清晰,自己的称号,的确是帝国之星没错。

    卡斯兰等待了一会儿,却并没有从齐格飞的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不免心中有些失望。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径直走向了帝国学院之中。而在她的身后,齐格飞略微犹豫了一瞬间,便也跟在了卡斯兰的身后。

    帝国学院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祥和,让齐格飞有一种又回到了从前的感觉。事实上自己现在依然是帝国学院里尚未毕业的学生,甚至他的学院生涯连一半都还未过去,只不过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在回到学院里继续自己的学业了幸亏奥多罗大赛的参赛人员可以直接升入下一个学级,否则现在的他恐怕还要抽时间去参加帝国学院的理论测试和实战测试。

    由于今日的细雨,在帝国学院里散步的学生实在是少之又少,只有三三两两的情侣牵着手在雨中漫步。帝都里的混乱似乎根本没有波及到这里,事实上大王子与二王子自己也不愿意影响到这座学院的运作如果自己对这座帝国学院产生了不良影响,那么自己在所有学生心中的印象都会大打折扣。而这些帝国学院的学生,大都是贵族之后,并且有着过人一等的天赋,天知道几十年之后的他们会不会就是帝国六大臣或是参议院议员。

    学院里的建筑带有着明显的古帝国时期的风格,雕刻精美的纯白色大理石圆柱支撑着呈三角形的屋顶,屋檐上精心雕刻的浮雕也阐述了一个个帝国人耳熟能详的历史故事。这还仅仅只是一座普通的建筑而已,同样的建筑在学院里数不胜数,可见这座有三百年历史的学院底蕴到底多么丰厚。

    “不过说实在的,帝国学院每年收取的学费里,至少有一半都用于维护建筑了吧?如果我是学院长,我一定把这些古建筑全部拿去卖钱,然后重建一些物廉价美的教学楼。”

    齐格飞叹了口气,目光也从那些纯白色的古典建筑之上收了回来。刚才的那番话他还记得,是

    齐格飞忽然愣了愣。

    这番话,是谁说的来着?

    齐格飞觉得自己似乎隐约抓到了些什么,但他却始终不知道那若隐若现的线索到底是什么,所以他转过了头,看向了身边的卡斯兰。与此同时,卡斯兰也正盯着他,见齐格飞望向了自己,卡斯兰微微眯了眯眼,轻声道:“你的方向是正确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一点。用心去想,你会发现你记忆拼图里缺失的那一块。”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齐格飞低声道。

    卡斯兰点头道:“我明白,因为现在的你将扭曲的记忆视为正常,而我却要让你将自己本来正常的记忆化为不正常,这就是你现在的状态换言之,我现在就像一个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另类,像一个真正的疯子。”

    卡斯兰忽然笑了起来,低声轻笑道:“你说,那些整日胡言乱语的家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我们的记忆都被扭曲了,只有他们才知道真正的真相。我现在就和那些家伙并无两样,而你居然真的愿意相信我说的话,这一点实在是让我有些感动。”

    如果说前一句话还在话题之中,那么卡斯兰后面的那句话显然就是她跳脱的思维让她说出口的了毕竟这个聊天的跨度实在是有些大。但齐格飞却并没有对此感到不习惯,他仿佛曾经就经历过这样的聊天一般,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不止是因为信任,更多的是因为我自己。”齐格飞摇了摇头,平视着远方喃喃道,“就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我就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但我却又无法具体说出这份不协调到底源于何处。”

    卡斯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她伸出手,示意齐格飞继续前进:“继续向前吧,我虽然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但却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方向。”

    “那就足够了。”齐格飞笑了笑,再一次大步向前。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卡斯兰却并没有具体告诉齐格飞接下来应该去哪里。齐格飞也没有多问,他就像是一个第一次来到帝国学院里的游客一般,随意地在帝国学院里游荡。偶尔会遇到一两个路过的学生会对他们打个招呼,毕竟齐格飞在帝国学院里实在是太过有名一切都显得如此自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要从正常且平凡的一切之中寻找到异常点,这样的难度可想而知。

    这样漫无目的的游荡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两人停在了一栋房屋之前。

    【熔炉】。

    帝国学院里最为出名的餐厅,也是帝国学院里最为昂贵的消费场所。齐格飞并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而这里的音乐声却从早持续到晚,俨然是另外一个百花街。

    穿着华丽长裙的少女们在舞台上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化作了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她们有的是从百花街来到这里表演的,有的却是帝国学院里的学生虽然在外界,这样的行为一定会被贵族们口诛笔伐,但这里是帝国学院,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平等的。

    “一份岩浆蛋糕,一份牛肉千层面。”齐格飞唤来了侍者,轻车熟路地选了几样熔炉餐厅最著名的食物。

    卡斯兰坐在齐格飞的对面,双手抱在胸前低声道:“我们在帝国学院里走了那么久,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完全没有。”齐格飞摇了摇头,对为自己端上咖啡的侍者点头致谢,“但有一点却可以确定了,那就是我的记忆的确发生了某种扭曲。”

    卡斯兰饶有兴趣地坐直了身体:“噢?”

    “熔炉餐厅......我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热闹了。这种热闹会让人流连忘返痴迷于此,沉醉于纸醉金迷的生活之中。”齐格飞用迷茫的目光看着周围的学生们,叹息道,“而且这里的食物都是十个银币起价,实在是有些昂贵。”

    卡斯兰掩口轻笑道:“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齐格飞难得地笑了起来:“是啊,我也觉得我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十个银币对我而言实在是配不上‘昂贵’这个词,就算是十个金币也不会让我感到昂贵才对但我的内心却就是这么认为的,并非是因为十个银币的昂贵,而是因为熔炉餐厅消费的昂贵。”

    齐格飞向前凑了凑,头盔之下的双目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熔炉餐厅的消费从数字上来说根本不会让我有一点这种想法才对,但我的内心却对于熔炉餐厅的消费感到‘昂贵’这是一个很矛盾的说法,但却是事实,是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的事实。”

    十个银币,虽然一千个铜币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对于那些有些小钱的商人们而言用在一顿饭上也会让他们肉疼很久。但对于齐格飞这种人物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会感觉到‘昂贵’的十个银币对他而言,应该和十个铜币没有什么区别,也绝对不应该让他感觉到昂贵。

    他顿了顿,坐直了身子继续道:“如果只是这一点,那倒也就罢了。但矛盾的地方太多,多到已经没有了其他能够解释的办法了。我来熔炉餐厅的次数少之又少,坐下来消费的时候更是从来没有,因为我一个人根本就不会来这样的地方。然而我不但熟悉这里的菜肴,连这里的布局设施都一清二楚,这和我的记忆互相矛盾。”

    “不,不止这一点。”齐格飞叹了口气,眯着眼睛道,“如果确定了【记忆扭曲】这个事实之后,那么很多不协调的地方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但这只是有了解释而已,那扭曲到底从何而来、被扭曲的到底是什么、扭曲到了怎样的地步,我却是毫无头绪。”

    卡斯兰脸上已露出了微笑:“至少你已经确定了扭曲的发生,那就已经是极大的进展了。”

    齐格飞沉默地看着周围的学生们,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正在看自己,这种目光齐格飞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齐格飞却猛然觉得这份目光有些陌生,他们的目光里只有尊敬和羡慕,只有对于齐格飞的敬仰。

    他们的目光很熟悉,但却又很陌生,仿佛缺少了什么曾经应该包含在其中的情绪一般......等等,缺少?

    齐格飞忽然站起了身,看着卡斯兰沉声道:“我明白了,我的记忆不是扭曲,而是直接缺少了什么这就像一面湖忽然少去了很多水,周围的水虽然会迅速地补填上少去部分的空间,但那毕竟不是本来的湖面了。”

    卡斯兰的双眼里满是兴奋和赞赏,她缓缓地站起了身,看着齐格飞笑着缓缓地道:“那么现在还需要你自己去解开的就只剩下一个了。齐格飞缺失的到底是什么,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也是必须要破解的一点。如果没有做到这一步,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缺失的部分,大概是我们对于某个人的记忆吧。”齐格飞摇了摇头,在桌面上扔下了一个金币便准备离去,“虽然我不知道缺少的到底是什么,但或许那对我们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就行了,食物都没有吃完,东西很贵的。”

    “而且,”齐格飞回过头看了卡斯兰一眼,微笑着摇头道,“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总觉得,有个家伙对于这种浪费钱的事情深恶痛绝。”

    缺失的部分,缺失了对于某个人的记忆。

    按照卡斯兰的说法,是否能够冲出记忆的迷雾,其关键在于【执念】之上。浮士德能够冲出这团迷雾,是因为他具有比所有人都更加强烈的执念虽然这种执念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那么,最后再给你一个提示吧,或许因为记忆的扭曲你已经忘记了这句话。”卡斯兰看着齐格飞高大的背影,微笑道。

    “一直以来,能够找到他的只有你,能够找到你的也只有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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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誓介绍:
“我知道,从本来的命运上来说,我应该被永远地囚禁在塔里,这家伙也应该死在无数的暗算之下。但是我觉得命运这种东西从本质上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托词而已,怎么说呢——对,就像是我每次和齐格飞吃饭的时候说自己没带钱一样,都是一种很无聊的借口罢了。”
梅林笑了笑,举起了手上的大书:“一直以来,我都相信我身为人类那一部分的勇气和智慧,一直到今天也不例外——说一句那些该死的英雄史诗小说里最常见的台词吧,其实我还一直挺想说一次这句话的......”
“命运的洪流,绝不可能击溃我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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