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轰天神器
张冲听邓玉娘这意思,知道又是要谈商行的事,也没有心思再吃下去了,回头对站在一边伺候的丫环道:“你们将桌子收拾了吧,上些茶来。”又吩咐画眉道:“你去里屋里拿个枕头来,给你家小姐靠一靠,说了一早上的话,也该累了。”说完两个人便一起站起身来,回到原先的座位坐下,张冲又指着自己左手边的椅子道:“老尚,你也坐。”
尚诚谢了座,便开口道:“邓大掌柜的有什么事但请明示。”
邓玉娘道:“我这几日看咱们商行的往来帐目,发现这次海贸的货物比以往多了一倍有余,这是怎么回事。”
尚诚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商行突然遭了海盗,咱们损失巨大,特别是死难兄弟的善后之事,是一大笔开支,之前咱们的存银就不太多,眼看着就入不敷出了,所以只能加大海贸的交易量。”
“这样做不太妥当吧。”邓玉娘皱了皱眉头道:“海贸的交易量是经过严格的推算和论证才确定下来的,怎么能说改就改了呢?难道你以为多运出些货物,就能多换点银子回来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清楚?”
“可现在咱们商行用钱的地方太多,但真正来钱的地方有几个?车马行出来进去的看着很忙,能养活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铁矿那边就是大窟窿,多少银子都不够填的。咱们这边的窑场和织坊,全是为了海贸而设的,不出海一个钱也见不到。各地的商号虽说都赚钱,可毕竟都刚起步,解过来的银子根本不够用。除了加大海贸量,我哪有其他的办法。”尚诚忍不住叫苦道。
“你说的确是实情。”邓玉娘叹了口气,道:“咱们商行初具规模,家底太薄了,禁不起一点的折腾,出现点危机很正常,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尚诚打起仗来是把好手,但在做生意上,比起邓玉娘就有些差强人意了。张冲做了五六年的销售,当然知道边际效益,尚诚把老底都押上了,这的确不是个好主意,张冲听了,心里也隐隐有些寒意,如果这笔买卖砸了,盛唐商行面临的可能就是不只是捉襟见肘地窘迫,而是灭顶之灾。但这也怨不得别人,如果不是他当时要死要活的,尚诚根本找不到可以商议的人,仓促间做出这种决定,又哪里能完全怪他。
张冲暗暗叹了口气,心中劝自己,做生意嘛,其实就是在赌,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是稳赚不赔,既然已经下了注,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想到这儿,张冲强笑了笑,道:“玉娘,你就别太担心了,做生意就别怕树叶掉下来砸着头,所谓富贵险中求,不下大本钱,哪来的大利钱。咱们在海贸上,自有天助,你尽管放心好了。”
“我能放心吗?”邓玉娘瞪了张冲一眼,道:“富贵险中求,求的是富贵,把身家全投进去,别说是富贵,只怕到头来,连温饱都没了。”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张冲笑了笑,道:“这次是情况特殊,以后注意也就是了,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邓玉娘苦笑一声,道:“但愿还能有下次吧。这些都先不说,单这个安全你能保障吗?咱们刚刚全歼了只都海盗,和他们结下了死仇。静海卫一役,咱们和只都海盗是在陆地上决战,伤亡都如此之大,若是到了海上,结局如何,不用我说吧?”
没等尚诚开口,张冲便接过话来,笑道:“安全问题你就不用考虑了,那帮古人说了,只都海盗的老巢恶灵岛在极北之地,常年冰雪覆盖,就算这次有漏网之鱼跑回去报信,等回到恶灵岛时,那边差不多已经结冰封岛了,要想出海至少得等到来年的五六月份以后,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完全不必担心只都海盗的问题。咱们灭了天下最牛掰的海盗,估计现在海上已经传遍了,我敢说现在咱们盛唐的大旗只要一挂出来,所以的海盗绝对都得绕着走。”
“就算是过了五月份,谁能把咱们怎样?”张冲正说着,突然听到有人在门口高声说道,大家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却见小金笑着走了进来。
“三弟来了啊。”张冲笑着站起身来,指了指尚诚旁边的空椅子,道:“坐吧,听你这口气如此之大,怕是又鼓捣出什么新鲜玩意了吧?”
“大哥果然有见识。”小金有些得意地道:“正是如此,小弟今天过来,就是专门与哥哥道喜的,从今往后,咱们船队就可以在海上横着走了。”
“海面这么大,别说横着走,斜着走也没关系的。”张冲开玩笑道:“你还是别卖关子了,快些说说,究竟是什么玩意?”
“你还记得老孙拉回来的那玩意吗?”小金喝了品茶,慢慢道:“就是张文宾在他那儿订做的那门火炮。”
“你说的原来是那个啊。”张冲有些失望,道:“鸡肋一个,就那破玩意,你还能折腾出花来啊,我还以为你的长枪有了突破呢。”
“长枪算什么?”小金有些不屑地道:“长枪就算威力再大,装备到人也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要想在海上立住脚,那手里就得有万人敌的家伙事。”
“你说的没错,不过张文宾的那个火炮,跟个大爆仗差不多,动静倒是整得不小,可顶个毛用,猛不丁得拉出来,吓唬吓唬人还差不多,但你放第二炮试试,你以为只都海盗是吓大的啊?”
“大哥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什么叫吓唬人啊。”小金见张冲压根没瞧上自己的新发明,不禁有些急了,道:“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遛遛不就完了。”说着,急火火地站起来,走到张冲身边,拽过他的胳膊,道:“走,咱现在就去瞧瞧。”
张冲被小金硬拉了起来,无可奈何地推了他一把,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去就去,急什么?”说着,转头对邓玉娘道:“出来一早上了,你也该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跟老尚过去看看老三到底玩的什么鬼把戏。”
邓玉娘站起身来,道:“听三弟说得如此热闹,我还真得过去瞧瞧。”
“这天寒地冻的,你就别跟着裹乱了,万一着了凉,那可了不得。”张冲急忙劝道:“那东西又跑不了,等过几天,你身子爽利,再去看也不迟。”
张冲苦劝了半天,邓玉娘只是不依,定要跟了前去。张冲见她主意已定,也没办法,只好让画眉取了大氅与邓玉娘披上,大家一起往后山而去。
小金将大家引到后山的一块空地上,指着前方道:“火炮就在那儿。”张冲走到近前,围着火炮转了两圈,抬头看了一眼小金,疑惑地问道:“这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啊?”
“外形没有做任何改动,看上去当然是一样的了。”小金笑了笑,道:“里面的结构可全改了。”说着回过头,对守炮的护卫叫道:“清场。”
护卫们得了令,立即四散开来,将方圆几里几内搜索了个遍,差不多一刻钟后,四角响起了响箭的声音,有人回报,道:“清场完毕,可以试炮了。”
小金摆了摆手,示意来人退下,转头对张冲等人道:“你们且退到矮墙后面,看我火炮的厉害。”一切安排妥当了,小金亲自走到火炮后面,里外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接过护卫递过来的炮弹,小心地装进炮膛,然后点着了火炮,喊了声,“大家捂好耳朵,我这里可要试炮了。”
一阵悉索声过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只见一枚炮弹飞了出去,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中,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却见二里地外,一股黑烟冲天而起。
“可以啊,老三。”张冲跳了起来,跑过去捶了小金一拳,笑道:“打得够远了,只不知道威力如何?”
“过去一看便知。”小金洋洋得意地指着前方。
大家一路走过去,却见靶子已经被炸得粉碎,地上留下一个三尺见方的大坑,兀自袅袅地冒着黑烟。众人不禁咂舌道:“这威力也忒大了,若是人在这儿,怕是多少都得被炸成肉酱。”
“那是当然。”小金一脸地得瑟,瞟着张冲,道:“我这玩意可过得去?”
“必须过得去啊。”张冲朝着小金挑了个大拇哥,道:“你这么一改得真有些意思了。”
小金笑道:“怎么样,老大,给我这宝贝取个名字吧。”
“好啊,你让我想一想。”张冲乐得嘴都合不上了,拍着脑门想了起来。
“我看就叫轰天神器吧。”邓玉娘刚才让炮声惊了,脸色依旧苍白,但心里的激动却已经溢于言表。她让张文宾的火枪吓破了胆,但那些火枪比起眼前的这门火炮来,只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有了这玩意,盛唐商行还会怕谁,于是抖着嘴唇脱口而出。
“霸气!”小金鼓掌笑道:“那以后咱们就叫这玩意轰天神器了。”众人也跟着鼓起掌来,纷纷道:“这个名字好,轰天神器,这火炮的确配得上这名字。”
“什么啊?”张冲有些不满地喃喃地道:“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不是说好,我给起名字的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节流
小金改造过的火炮虽然比起现代火炮来说,还差得很远,但在当时人的眼中已是超级大杀器了。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样子,张冲的心中的阴暗又开始泛滥了,嘻笑道:“兄弟,你可别得瑟了,就你这破玩意最多也就算是有几两肉的鸡肋。”
“呵呵。”小金忍不住笑起来,道:“老大,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我知道你是怕我骄傲,没关系,我已经骄傲了,就是这么任性,你惊喜不惊喜,兴奋不兴奋。”
张冲哼了一声,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就这玩意,怕是得有几千斤重吧?”
“当然。”小金指着火炮道:“整整五千斤重,你也不想想,要是没有点斤两,这一炮打出去,还不把自己给震飞喽。”
“那不就成了,这么重的东西,你准备怎么挪动它?”张冲冷笑道:“别说是人,就是一群猪,都不会站在那儿任你打。就算你能把炮推到指定地点,等你安装好了,只怕乌龟都能跑到他姥姥家了,你还打个屁。还轰天神器,真打起来,你连根毛也轰不到。”
“大哥这话说得就偏了。”小金不在乎地回道:“哪个说要动它了。这次只都海盗让咱们全歼了,他们丢了这么大脸,吃了这么大的亏,就能擅罢甘休?上次他们打到霍家台,下次就能打到咱们家门口,到时候,咱们只要把这玩意架起来,在山庄外围实现无缝覆盖,任他雄兵百万,眨眼就让他成为灰土。”
“你有没想过成本?”张冲摇头道:“拿银子堆出这么家伙,就窝在家里守门,也太贵了些吧?”
“此言差矣!”邓玉娘开口道:“有了轰天神器,咱们就不用让弟兄们到时候拿身子去挡那帮强盗的刀枪了,哪怕少死一个人,咱们花多少钱都值得!”
“邓大掌柜的,你甭理他,老大心里现在美着呢,只是不抬会杠,他心里不舒服罢了。”小金笑道:“老大,你不就是觉得火炮太过笨重,移动不便,难以发挥威力吗?咱们让它移动方便不就得了。”
“这可是五千斤重的大家伙啊,你说动就动了?”张冲道:“火炮没有合适的位置,打不中还是小事,说不定还会伤着自己。这么重的东西,人扛是不现实的,无非是借助畜力,或牛拖或马拉,在平地上或许可以,但弟弟,咱们可是在山区,有些地方连牛马都上不去。而且你想过没有,就算我们把火炮运到合适的位置,怎么把它安放好?没有十几个人怕是不行吧,三五门炮,五十来个人就算耗下了,咱们哪有那么多人?难不成你能教咱们的兄弟修练五鬼搬运**?”
“死心眼了不是?”小金笑道:“既然山区不能用,那咱们就不在这儿用。大哥,你不是经常说,要想把战争的损失降下来,首先不能让战火在本土上燃烧。咱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只都海盗,要是让那帮畜牲上了岸,霍家台什么样,想大哥非常清楚,所以,咱们最好是与他们在海上决战。到时候,咱们在船上装配上火炮,那样结果会怎样呢?”
“着啊!”比起只都海盗,张冲对张文宾更上心些,所以老是把思路定在陆战之上,小金这么一讲,才恍然大悟,笑道:“倒是我想得不周全,要是装在船上,那火炮的所有的短处就全避免了,不过,你这个想法可行不可行啊?”
“必须可行啊。”小金道:“大河临出海时,还专门找过我,问我库里有没有存着火枪,给他们护船队配一批,我当时灵机一动,与其配火枪,还不如配火炮呢。当天我就去找了史老板,把想法跟他一聊,史老板也觉得可以,装配火炮的图纸就是史老板亲看设计的。我已经安排人去静海卫码头安装了,估计这两天就能安好,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看看。”
“这个可以有。”张冲笑了起来,道:“老三啊,你可是为咱们商行又立了一大功。”说着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差不多了,没试着就折腾了一上午,这样吧,今天晌午我请客,给你庆功,大家都去。”
筵席摆在了后花园的花厅里。邓玉娘回山庄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休养,今天出来走了一趟,虽然有些疲惫,但气色竟比往日好了许多,张冲本有些担心她的身体,见邓玉娘兴致颇高,便不再多说,只招呼大家落坐开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边吃喝,边聊天,说来说去,这话题不可避免地便绕到了商行的现状上。邓玉娘叹了口气,道:“商行要想走出困境,无非就二件事可做,一是开源,二是节流。现在咱们商行摊子铺得太大,我总有种贪多嚼不烂的感觉,这开源之事就不必再提了,那么也就剩下节流还可以做点文章了。”
张冲忍不住笑道:“你看看在坐的各位,除了你邓大小姐出身于殷实之家,其他的人哪个不是苦出身,这么长时间了,大家跟着商行,共苦的日子过得不少,同甘的时候却享受的不多。谁都没有奢侈的习惯,上哪儿去节流,总不能让大家把嘴巴都扎起来,连饭都不要吃了吧?”
邓玉娘瞪了张冲一眼,怪道:“三弟说你爱抬扛一点没错,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不该花的钱咱们一两都不要再去花。我昨天看帐本才发现,现在咱们商行最大的支出竟然是投在建寺庙上,我是真不明白了,建个寺庙有什么用,难道大家不知道现在咱们商行正是财力紧张的时候吗?”
“其实那庙也是必要的,有神灵护佑商行福祚,总是好的。”尚诚急忙解释道。
“别人说这话倒还有情可愿。可这话从你尚先生的嘴里说出来,倒真让我吃惊。尚先生出身行伍,那么我想问问你,如果真的有神灵护佑,那么国家还有养那么多的军队做什么,招几个和尚老道,敲几声木鱼,画几张符咒,不就行了?”邓玉娘越说越生气,将茶杯往桌上一顿,道:“究竟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
张冲忍不住干咳了两声,邓玉娘扭过头去,冷声道:“你也不用弄出这么样的动静来,这么不靠谱的主意八成又是老爷琢磨出来的吧。”
尚诚见张冲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急忙喝退左右,小声对邓玉娘道:“邓大掌柜的冤枉员外了。”接着便把事情大致地说了一遍,又道:“大掌柜的也知道,咱们培养伙计的方法与其他商家完全不同。若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拿这种事来大作文章的话,很可能给咱们商行带来无妄之灾,所以员外才想出这么个主意,建庙宇其实就是个幌子罢了。”
邓玉娘想了一会,点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块钱还真省不得。不过,与育人无关的,不花的还是不要花了吧。我这里有个主意,我说出来大家议一议,眼看这天也就上冻了,咱们可以抓紧时间把急用的房舍先修好,然后就以封冻为由,将工程停下来,至于那些殿堂,塑像及装饰之类的,等咱们手头宽裕了,慢慢再修也不迟,大家以为如何?”
几百人上了山,要吃要喝还要拿工钱,砖是钱,瓦是钱,木料还是钱,张冲早就觉得头疼了,只是一时没想出好的解决办法来,听邓玉娘说完,便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寺庙一修几十年,是再正常不过的,当即开口附合道:“好,我赞同。”大家听张冲表了态,当然都没有异议。
邓玉娘见大家全都同意,展颜笑道:“我敬大家一杯吧。忙活了一上午,我有些累了,喝完这杯,我就告罪失陪了。我看今天大家心情都不错,那就好好喝几杯,我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
只都海盗给大家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这段时间以来,大伙的心头好象始终压着一块大石,直到今天上午,小金的轰天神器,一炮炸散了人们心里的阴霾,大家自然要开怀畅饮,兴尽而归。
过了两日,张冲刚吃完早饭,小金便派人过来相请,说是船上的火炮安装调试完毕,请员外前去检阅。张冲闻言大喜,当即传令,让老尚赶紧准备,即刻动身。
不一会,尚诚点齐了人马,二人刚出了院子,却见小六儿引着邓玉娘等人匆匆赶过来。张冲只能停下来,问邓玉娘道:“你有什么事吗?我现在要出去一趟,要是不急的话,等我回来后再说好吗?”
“你不就是要去看船上看三弟的火炮吗?”邓玉娘笑道:“正好孩子们都想开开眼,我便领着他们一起来了。”
“你没事吧。”张冲苦笑道。这海上可比不得陆地,无风三尺浪,要是再晕船,就是铁打的硬汉,都能吐得跟个孙子似的,更不要说邓玉娘这种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了。“别闹了,我这儿办正事呢。”
第二百七十三章 船坚炮利
张冲费劲了口舌,可邓玉娘油盐不进,执意要跟了去,小六儿也在一边帮腔道:“爹爹,既然邓娘娘想去,那就带她一起吧,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再说有我们哥几个在一边伺候着。”
“滚蛋。”张冲和邓玉娘磨了半天的嘴皮子,火不打一处来,正没地方出气呢,小六儿便直接撞到枪口上了。张冲开便骂道:“你小子不知道你邓娘娘身体不好吗?要不是你在后面撺掇,能出这事吗?还你们伺候,你去过海上吗,你知道船上什么样子吗?你们几个小子不是很想去吗?好的,今天谁都可以去,你们几个全部留下,把山庄的茅厕打扫干净。”
“你这是什么意思?”邓玉娘见张冲动了真火,只好退步道,“不去就不去好了,你冲孩子发的什么邪火。行了,我不去了总行了吧,让小六儿他们去吧。”
“那可不行,这孩子可惯不得。说都说出来了,还能收回去?”张冲坚持道。
“不可理喻。”邓玉娘不再理会张冲,回头对小六儿道:“去吧,我说了算,注意保护好你爹。”
“得令。”小六儿欢快地应了一声,他后面那帮的小兄弟也跟着一齐欢呼起来。张冲恨了一声道:“还磨蹭什么,快上马吧,茅厕回来继续打扫。”
众人出了刘家寨的大门,一路策马狂奔,不多会功夫,便到了静海卫军营外。虽然离静海之役过去也有些时日了,可军营看上去仍然是满目疮痍,让张冲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虽然他没有亲历过这次战斗,但断壁残垣上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与火燎的焦痕纵横交错,还是让他很轻易地在脑海中还原出了当时场景的惨烈。
本来,张冲并没有打算进军营,只想顺着军营门前的大道直奔码头。没想到,刚到军营门口,却见戴拱立在门前,见张冲过来,上前施礼道:“末将见过员外老爷。”
张冲下了马,笑道:“你今天值守吗,怎么这么巧?”
戴拱笑道:“末将是专程在此等候大人的。吏部下来一个巡检,昨日到的静海,我家守备大人奉命前去伺候,不能亲自过来迎接大人,所以特意命我向员外大人赔个罪。吕大人专门为员外准备了好茶,请员外里面休息吧。”
“言重了。”张冲摆手道:“我还有事要办,等完了再过来叨挠吧。”说完朝着戴拱点了点头,回身上了马,在众人的簇拥下,直奔码头而去。
上次,大河一共缴获了只都人两条战船,其中一艘完好无损,这次出海时,已经被大河带走了。另外一艘却出了点小状况,当时守船的十几个只都海盗全都是那种发起狠来连自己都打的厉害角色,见大河他们攻了上来,知道是无力回天了,便放火烧船。大河他们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将火救下来,船也被烧残了,最后是拖回静海码头的,不大修出远海肯定不行的,于是便留了下来。
史洋造了一辈子的船,可还真没亲眼见过只都的战船,他对这种船的了解主要是听别人讲述,如今听说商行缴获两艘,心中狂喜,第一时间便赶到了静海卫,从此吃住在船上,恨不得与那船长在一起才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史洋是造船的顶级专家,任只都战船如何精巧,根本逃不过史洋的火眼金睛。
过了没几天,史洋便将只都战船的构造摸了个大概,于是便写了单子送回商行。船坊筹建已有些时日了,虽末正式开工,但造船的材料却基本备齐了,小金看完了单子,亲自押着船料送了过来。
小金正好刚完成了对火炮的改造,满脑子还是炮筒炮身,上了船,四下里转了一圈,便有了想法,于是和史洋商议能不能把炮架在船上。
史洋和小金差不多,都属于科技狂人的类型,二人刚见面便有相逢眼晚,一见如故的感觉。再加上小金对史洋一向持弟子礼,所以史洋对小金也格外的重视,听到小金的新鲜想法,哪有不心动的?两个人立即便合计起来。
从此,船上的常住人员便又多了一个。吕成早在易安当哨官时就与小金相识,自然知道小金在商行里的地位。码头离军营没几步路,吕成不忙的时候便经常去船上找小金聊天,还在军营里专门为小金准备了住处。海上风浪大的时候,船颠簸的厉害,小金不象史洋从小就长在船上,受不了那罪,便去军营里过夜。吕成知道张冲今天要到码头上来,就是头天晚上听小金说的。
只都战船静静在停在码头上。张冲在现代的老家离海并不是很远,虽然对船舶的知识掌握的不是很多,但是从木板小船,到万吨巨轮亲眼见过不少,再加上现代媒体发达,从杂志、影视和网络上看过的有关船舶的资料更是多不胜数,若只论见识的话,其实并不比史洋少多少。所以,被人奉为神物的只都战船,在张冲的眼里也不过是古雅可爱罢了。
史洋见张冲神色淡然,只道是他对战船不感兴趣,甚至怀疑他压根就不懂得,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上了船,张冲边转边对只都古代战船评头论足,此处须加铜板防护,这里的浮板若改成鹘翼形更佳,一圈下来,只听得史洋直出冷汗,心里早就没有了简慢之心,忍不住整顿衣衫,行礼叹道:“原来员外大人也是船舶的行家,一向是老朽失礼了。”
张冲急忙搀起史洋,不好意思地道:“史老板过奖了,我哪是什么行家,只是碰巧曾经看过几本关于船的古书而已,全是纸上谈兵,别说是造船,便是划船都划不好,当不得真的。刚才见了战船心中欢喜,便有些得意忘形了,信口胡诌,真是班门弄斧,徒惹方家笑也,还望史老板不要在意才是。”
“哪里,哪里。”史老板急忙摆手道:“员外所论,句句正中要害,绝非信口开河之语,老朽实在是佩服。”
“史老板,你还是不要再夸我了。”张冲哈哈大笑道:“这海上的风本来就大,我原本就有些飘飘然,悠悠然,不知所以然,再让你这样的大师一夸,还不得飞到天上去。”说得众人一齐大笑起来。
史洋见张冲如此谦逊,更是钦佩,知不好再说什么,便请示张冲道:“不知员外还有何训示,若没有,能否现在启航?”
张冲微笑道:“我哪里有什么训示,一切全凭史先生吩咐。”
史洋闻言,也不客气,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起锚!”一声令下,水手们转动绞盘,巨大的铁锚被慢慢拉了起来,一声号角长鸣,船平稳地驶离了港口。
船行了约两个时辰,史洋才令将船停下来,将几个舢板并木排扎就的巨大拖靶一起放下船去。小金对张冲笑道:“大哥上眼,过会让舢板船拖着木排,看我一炮炸得它粉碎。”
张冲吃了一惊,急道:“可千万别,过会先让人回来,只打拖靶便好。”
“那多没意思。”小金不屑地道:“大哥不是一向都讲究从实战出发的吗?哪有那么好的对手,老老实实地停在那儿让人打的?”
“凡事安全第一。”张冲摇头道:“最近,是咱们商行出的事够多了,我这小心脏可再也承受不了。”
“绝对没问题的。”小金解释道:“舢板跑得快,又灵活,打不到的。”
“让你瞄准了打,当然是打不到的。”张冲斜了小金一眼,道:“但怕的就是歪打正着。这事别再争了,放好靶子即刻回来,否则,绝对不能开炮。”
小金见张冲主意已决,无奈地道:“那好吧。”说完冲着船下舢板舟上的水手喊道:“你们几个听好了,一会将拖靶放好,点燃信号后就回来,听明白了吗?”
“得令。”水手们应了一声,飞快的划着小船疾驰而去。不多会,远处的拖靶上燃起了一股青烟。张冲急忙堵在炮台,就怕一不留神,小金把炮弹引信给点了。直到见水手们划着船过来,张冲才让开身子,笑道:“现在你可以放炮了。”
小金忍不住笑了笑,快步来到火炮前,抬头看了看桅杆上的了望斗上的哨兵,挥手做了个手势。哨兵见了,先拿起红旗摇了几下,又把绿旗摇了几下,小金点了点头,将炮口调整了一下,点燃引信,一声巨响过后,只见远处火光一亮,接着拖靶上的青烟便消失了。
“中!”小金兴奋地叫了一声,回头下令道:“开船,过去看看。”
船开到刚才安放拖靶子的地方,只见了一堆木屑飘浮在水面上。张冲朝着小金点了点头,赞道:“不错,打得挺准的,这一炮下去,估计只都战船也扛不住。”
“那是自然。”小金不无得意地叫道:“不过,打这种死物,太没有挑战性了,大哥,还是打移动靶吧,那个才有意思。”
“得了,老三,收了神通吧。”张冲笑了笑道:“别再没事找事了,人欢没好事,狗欢找屎吃,咱们还是见好就收吧。”说完,也不管小金如何,只下令道:“返航!”
第二百七十四章 祸不单行
吏部下来人的公干是年底的例行巡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这是一个肥差,吃好喝好,还有孝敬银子可拿。各处对这种巡查都相当重视,生怕哪里伺候不到,这帮爷回京后,嘴巴一歪,那可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虽然吕成隶属兵部,但吏部的评语对他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可以说能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前程,接到公函后,吕成当然一点都不敢怠慢,赶紧处理完手头的事,将一切安排停妥,早早地便赶到静海县城去候着了。
巡检自有匀州的官员陪同,象吕成这种级别的是根本没有机会靠前的,整整陪了一天,连顿象样的饭都没混上,瘪着肚子回到了静海卫。
吕成刚到军营门口,正好遇上往回走的张冲,急忙下了马,将张冲拦下,笑道:“这回来得早,不如回来的巧,该当今天与员外吃酒,快些下马,咱们里面说话。”
张冲急忙跳下马来,与吕成拱手施礼道:“大人客气了,听说今日大人去静海公干,一路辛苦,在下就不打扰了,说几句话,我就回去了,还是改日在庄上恭候大人大驾吧。”
“那可不成。”吕成上前拉起张冲的手便往军营里拉,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员外今日来得巧,我正有事要与员外说。”
张冲见推辞不掉,只好跟着吕成一路进了军营。二人肩并肩往里走,路上正好有群泥水工在修缮房屋,见吕成经过,工头急忙跑上来请安。吕成大咧咧地挥了挥手,随口道:“你等只管忙自己的,不必多礼。”便把那工头打发去了。
张冲小声道:“离海盗入侵已有些时日了,这房子怎么还没修好?是不是银两不足,大人只管开口,我这便差人送过来。”
吕成轻轻一笑道:“员外无意官场,可能有些事情不知道。俗话说,官不修衙,谁愿去管这些事?再说银子自有朝廷拨付,管咱兄弟何事?”
“但营房破漏也有损大人的体面。虽然朝廷自有拨付,不过,我看这修缮之资还是由山庄出吧。”
“真的不用。”吕成笑道:“说实话,我虽然没有员外有钱,但修营房的银子还是有的。我以前拖着不修,主要是怕麻烦。如今兵部把银子拨了,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员外不必再提,咱们还是先去喝上两杯,你是不知道,这一天下来,可把我给饿苦了。”
进了官厅,厨房里早就备好了酒菜,二人喝了两杯酒,吕成又狠吃了几口菜,直到把饿劲压下去才开口道:“兄弟,我今天一定叫你过来,真有事要对你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看大人兴致不错,那就先听听好消息吧。”张冲笑了笑。
“这好消息嘛,就是兄弟我马上要升迁了。”吕成嘿嘿一乐,道:“今天我听匀州司马说,这次咱们全歼了只都海盗,太子殿下龙颜大悦,着兵部奖擢有功之人,兵部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太子有谕照准,兄弟这次升迁已经是板上钉钉。”
“果然是件大好事。”张冲鼓掌笑道:“来,我先敬大人一杯,祝大人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二人碰了杯,一饮而尽,吕成放下杯子,叹气道:“接下来的坏消息,可能很糟糕。兄弟,你对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得罪了兵部的高层。”
“此话怎讲?”张冲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小人一向安分守已,而且与官方往来甚少,别说兵部的高层,便是兵部的人也认识不了几个,得罪之事,从何说起?”
“不对。”吕成皱着眉头,道:“这次只都海盗之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我这边把兵刚刚拉走,那边海盗就杀过来了,如果不是提前计划好了的,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难道大人怀疑这件事是内外勾结?”张冲其实早就断定这是一个阴谋,仍然装出一副惊讶地样子问道。
“不是怀疑,是可以确定。”吕成的脸沉了下来,叹道:“这事可就大了,这次出兵,可是有正式的兵部行文的,这可绝对不是兵部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办到的,至少也得是侍郎一级的才行,老弟啊,你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张冲叫了声苦,站起身来,冲着吕成行了个大礼道:“若真如此,还请大人救命。”
吕成急忙搀起张冲道:“老弟说哪里话,如今你我早已是一条船上的兄弟,说什么见外的话。这事情也不过是大家推测而已,或许只是一场虚惊而已。匀州的尉司马与我是一条线上的,我俩的关系一向不错,这位老兄手眼通天,这次见面,时间仓促,我没有来得及问,反正过两天我也要去拜访他,从他那边探探消息再说。”
此事一捅开,大家谁都没有喝酒的心情了。二人草草喝了几杯,张冲便起告辞,都是满腹的心事,吕成也不挽留,二人并肩出了营门拱手道别。
尚诚见张冲闷闷不乐,心中不免有些吃惊,催马来到张冲身边,小声问道:“适才听戴拱道,吕成大人即要高升了,可有此事?”
张冲略略点了点头,道:“这事已经基本上定了。”
“我看员外有些不快,莫非此事有何不妥吗?”尚诚忍不住问道。
“能有什么不妥?”张冲微微一笑,“吕大人升官,对大家都有好处的。”
“我看也是。”尚诚笑了笑,转瞬又有些黯然地道:“静海卫一役死了那么多的人,没想到朝廷竟然对此什么都没追究,反倒一大批不相干的人跟着升了官,这到哪时说理去?我把只都海盗引过来,原本是想借他们刀,让朝廷彻查海盗之事,如此看来,咱们兄弟的血算是白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失误啊!”
张冲见尚诚满脸愧疚的样子,摆手劝道:“老尚,你也不必自责。虽说你在军营多年,但官场之上的营营苟苟,你却未必知道其中的三昧,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不是咱们能玩的,而且咱们也玩不起。”
尚诚听张冲长叹一声,言语间更是充满了凄楚之意,便强撑着道:“咱们现在是正经的商人,交上皇粮不怕官,员外也不必过虑。”
张冲苦笑一声,道:“哪有那么好的事,有些事你不去找它,它却自来找你。”
“此话怎讲?”
“你刚才说起静海卫之役,就是这事。我感觉这件事没有完,甚至可以说是刚刚开始。”张冲叹了口气,道:“刚才吕成和我说起此事,他的看法与我们的基本上一致,而且据他分析,咱们很可能得罪了兵部侍郎以上的人物?”
“什么?”尚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从军多年,兵部侍郎对于他来说,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惹上这种仇家,想想都觉得惊悚,“不可能,凭咱们根本够上不这个级别的高官。”
“没错,咱们是够不到这样的大官。”张冲笑了笑道,“可是有些却很容易地接触到他们,比如河州厉家。”
尚诚黯然地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看来这次,他们想要往死里整我们了。员外可有对策?”
“没有。”山风吹过,张冲打了个寒战,头脑反倒冷静下来,冷哼一声,道:“老规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还有个玉石俱焚嘛。这帮孙子不是觉得咱们的命贱吗,就用这贱命换他们的千金之躯,一命换一命,咱还是赚的。”张冲说完,仰天长啸,拍了拍马,飞驰而去。
回到山庄,张冲换了衣服,便要去后面找邓玉娘商议,刚刚出了院门,却见邓玉娘带了身边的丫环,急匆匆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张冲笑着迎上去,道:“我正要去寻你,没想到你却过来了。”
邓玉娘没有接话,只摆了摆头,小声道:“去屋里说话。”
看着邓玉娘的神情,张冲的心突地沉了下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看来她那边带过来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二人回屋坐定,命下人回避了,张冲这才问道:“什么事?”
“你且看看这个。”邓玉娘从袖袋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张冲道:“今天上午刚刚收到的。”
信是刘尚书写的,通篇都是四六句子,神采飞扬,霸气侧露,张冲虽然不能完全看懂,但核心的意思却还是很明白的。刘尚书在信中,说自己准备回乡祭祖。当然祭祖只是个借口,主要不过是想要回山庄。
“看来,户部还真是个肥缺啊。”张冲笑了笑,将书信随手丢在桌子上,道:“一开口就是三万两,足足是当年卖价的三倍,看来刘大人是真挣了钱了。”
“你还有心情说笑。”邓玉娘满脸焦虑的道:“现在咱该怎么办?”
“当时咱不是跟刘大人说好了吗,庄子不过是咱们替他看着。”张冲满不在乎地说,“既然刘大人想要收回庄子,那咱们完璧归赵才是正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爆炸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也只有一件件地去面对了。张冲一夜没有合眼,也没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来,直到庄内雄鸡报晓之声传来,这才觉得真是困了,有气无力的劝了自己一句,便昏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近晌午,整个屋子里亮堂堂的,张冲睡眼惺忪地从里屋走出来,懒腰伸了一半,冷不丁见正面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不禁吓得打了个哆嗦,定睛看去,原来是邓玉娘坐在那儿。
“你什么时候来的,看吓了我一跳!”张冲定了定神,笑道。
邓玉娘微微一笑道:“来了有一会了,见你睡得香甜,就没有打扰你。”
张冲见邓玉娘面带倦色,心知她应该来了有些时候了,急道:“这怎么说的,你怎么不叫我?只在那儿傻等,你身子本来就不便宜,怎么好坐这么久?”
“无妨,我反正在屋里也是坐不住的,坐在哪里不是坐?”邓玉娘摆了摆手,轻声道:“想你还能睡着,定是有了对策,何不说来听听?”
张冲苦笑一声,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任人宰割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邓玉娘显然不相信张冲的话,淡然一笑道:“也就是你了,刀架在脖子上,也忘不了贫嘴。我好心问你,你又何必卖关子。”
“玉娘,你也太高看我了。”张冲长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咱是惹得起的,惹不起的,都惹到了;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得罪了。退路是没有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下来张冲便开始亲手处理山庄的善后事宜,他觉得既然真的要放弃山庄,那就干脆大方到底,连本带利让刘大人吃个痛快。
张冲非常清楚,这种剔肉敲髓的事情,邓玉娘是绝对接受不了的。若是有她一边掣肘,再加上自己也肉疼,事情到了最后,很可能就变了味。所以,张冲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劝邓玉娘去匀州打理生意。
出乎张冲的预料,他并没有费太多的口舌,邓玉娘便答应了下来。邓玉娘只是精于算计,绝对不是傻,张冲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个大概,只叹了口气道:“罢了,我眼不见心不烦。”
刘家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刘大人要收回山庄的消息几乎是在张冲知道的同时,便已经在寨子里传遍了。
“好啊,我果然没有看错那小子,祖上的东西哪敢随意地丢了。”刘家寨的一个长老捋着山羊胡子,眯着眼睛,得意之色溢于颜表。
“那是那是,是那个姓张的暴发户滚蛋的时候了。”一边马上有人附和道。
“不过,张员外也是个好人,毕竟这些日子,他也给寨子里做了些好事。”其中一个长者感叹了一声。
“哼!”另外一个长者黑着脸道:“些许小利便让你蒙了眼吗?什么好事?是送你的米面银两吗?你也不想想,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他会让你白吃?哪次不是让你出面帮着他说话?”
那个长者张了张口,很想反驳他几句,但自己确实是吃了张冲的东西,底气一下子便泄了,低下头,退到角落里去了。
“混帐,真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几日,山庄所有的生产都停了下来,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清点物资,查校帐目,工坊也不例外。小金也没了心思,在屋里吃了几杯闷酒,心中更是郁闷,抬脚出了屋门,便往张冲房里走去。刚进屋,便见尚诚正在和张冲说事。对于情报组织异常发达的盛唐商行来说,刘家寨里的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尚诚把探子们得到消息报上来后,小金真的愤怒了,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忍不住骂道。
“三弟,稍安勿躁。”张冲欠了欠身,斟了杯茶递给小金,笑道:“这些都是意料中的事情,你又何必大动肝火呢?咱们说到底也是外来人,鸠占鹊巢,招人恨也是应该的。”
“大哥这话可不在讲。”小金没有接茶,反倒是拍了一下桌子,没想到刚说了一句,却听到一声巨响,桌上的茶杯跳了起来,直摔到地上,啪地一声,跌了个粉碎。
“地震了。”张冲反应地很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伸手便要拉起小金往外跑。
“完了。”小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叫了一声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时,张冲也回过了神,地震发生时确会有地声传出来,但资料上说,这种地声应该象闷雷一般,滚滚而来,刚才这一声音色宏亮,显然不是地声。“哪儿爆炸了?”张冲终于想到了,忍不住叫了起来。
“工坊。”尚诚已经将小金搀扶起来了,这一声把小金惊得够呛,脸色始终没有恢复过来,有气无力在站着,低声道。
为了防备万一,小金在工坊建设之初,便在车间的下面预埋了大量的**。如果有人强行破门,就会触动机关,引发爆炸,瞬间便会将所有的设备全部炸毁。
工坊已经停工多日,库房里的存货已经转移到了盛唐别业。因为现在工坊的规模很大,没有足够的人手,设备在短时间内不能运走,便只好先暂时封存,等什么时候车马行将人员车辆组织好了,再作打算。所以,这会只在外围有几个巡逻的家丁。
巨响将刘家寨的村民从睡梦中惊醒,大家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声音应该是从工坊那边传来的。
从前的时候,张冲下令在山庄附近实行宵禁,戌时之后,任何人不得在山庄附近走动,违者严惩。开始的时候,刘家寨的那些浪荡子们不听这一套,三五个人灌了几杯烧酒,脸红了,胆也大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老子的地盘,老子还做不了主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几人鼓躁了半天,勾肩搭背地便往山上去。结果,人还没有到山脚下,便被巡山的拿下了。巡山家丁二话不说,上去便是一顿胖揍。这些泼皮哪是训练有素的盛唐家丁的对手,除了抱头求饶,别的真找不出什么事可干。从此之后,这帮家伙就老实了,毕竟喜欢受虐的人只占极少数。
不过,自从刘大人要赎回庄子的消息传出来后,山庄里的那个姓张的员外老爷好象消停了许多,除了山庄外留了几个人外,所有的家丁都撤回了庄子里,所谓的宵禁也成了一纸空文。
尽管刘家寨的人没有夜跑或者跳广场舞的爱好,但自己一下生就踩着的土地,一下子多了些规矩,心里总有些别扭。如今这规矩总算是没有了,立即感觉喘气都顺畅了许多。更何况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如今听了这么大的动静,谁还能在床上躺得住?一个个急急在披了衣裳,火急火燎地往山上跑。
工坊已是一片狼籍,高大的门楼倒了半边,“盛唐工坊”的巨大匾额摔在地上,被横飞的乱石碎砖砸得面目全非。整齐的厂房已经荡然无存,遍地的瓦砾中,再难寻到丝毫机器轰鸣,热火朝天的痕迹。
按着张冲的吩咐,山庄一直都是外松内紧的。刘家寨籍的家丁已经基本上被清退掉了,尽管不少人舍不得离开,如果他愿意,微微点下头,至少会有半数以上的土著青壮会跟着他们走。但对于人口就是财富的年代,如果真的把这些人留下来,那就等于把刘家寨变成了一片平地,这样的结果,刘大人一定会肉疼的。张冲的想法是,既然决定放弃掉山庄,那就要干净彻底,官粉都是得搽到脸上才好看。
盛唐商行的管理体系已经基本上完备,特别是在家丁的管理上,尚诚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将人员重新调配到位。保留下来的的家丁都是盛唐商行的铁杆,不用多说,全都自觉地打紧了精神,非常时期,一个个都是衣不解带,睡觉也睁半只眼。
这边一响,所有的人第一时间就按照预案动员了起来,等张冲等人赶到现场时,家丁们已经控制了局面,工坊四周拉起了警戒线,要害的地方,都有人把守。看热闹的人尽管非常想到最里面去看个究竟,但面对凶神恶煞般的家丁和他们手里明晃晃的兵刃,终究心里有些虚,只好情愿不情愿地站在线外,伸长了脖子,探着头,希望能找一点能让自己回去和四邻吹嘘的谈资。
“究竟怎么回事。”张冲沉着脸问道。
“回员外。”负责值守的家丁队长见张冲过来,快步迎了上去,施了一礼,回道:“有刘家寨的村民夜闯工坊,触动了机关,引发了爆炸。”
张冲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有没有伤亡?”
“死了一个兄弟,还有两个兄弟受了伤,其中一个伤的不轻,怕是救不过来了,另外一个性命倒没有大碍,不过白先生说,胳膊保不住了。娘的,刘家寨那帮畜牲倒没有伤亡。”
张冲听完,好久没有说话,最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六王爷
天气很冷,滴水成冰,可白玉山一直在流汗。整整三个时辰过去了,山庄里勤快的雄鸡已经开始报晓了,可他还是找不到一丝导致张员外吐血晕倒的蛛丝马迹,这不能不让带习惯了“神医”高帽的白玉山感到非常地伤不起。
“我大哥究竟是怎么了?”小金实在是忍不住了,闯进来质问道。
白玉山叹了口气,沮丧地回道:“三爷,我真的是一点办法没有了。员外的脉象平稳,与常人无异,万没有昏迷不醒的道理。”
“可他现在就是没有醒。”小金有些气极败坏,厉声喝道:“这你又如何解释?道理,道理,我不管什么鸟道理,只要你让我大哥清醒过来,管什么道理?”
白玉山一脸羞愧,却又真的无言以对,只好低着头,边给张冲把脉,边飞速地思考着自己究竟忽略什么细节。
一直守在外面的尚诚见小金怒气冲冲地往屋里冲,心里不放心,也随后跟了进来,见此情景,急忙上前劝道:“三爷不必着急,员外以前也是犯过这个毛病的,都没有什么事。都道是吉人天相,这次也绝不会有大碍的。”说着突然想起来,看着小金问道:“我听说,员外第一次犯这病时,是康神仙调治的,可有此事?”
“确是如此。”小金信口答完,立即恍然大悟道:“真是急昏了头,若不是你提起,我倒真把这茬给忘了。那就别再磨蹭了,我们这就去找康神仙。”说着,便上前要去抱起张冲,恨不得立即就去找康神仙。
见此情景,尚诚真有些哭笑不得,虽说自已嘴里讲张冲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毕竟现在还在昏迷状态中,究竟怎样,自己的担心并不比在场的人少,小金如此冒失,真有个闪失那可不是玩的。想到这儿,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忙上前一步,拦在小金面前,道:“三爷莫急,此去宝山镇康神仙处,路途可是不近,员外千金之躯,岂可大意。”
这时小金也觉得自己确实是莽撞了些,不由叹了口气,停住身形,道:“是该好好准备一下,救命如救火,不知先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准备妥当?”
“现在要想准备得万无一失,怕是不可能了。”尚诚略略思索了一下,沉吟道:“最快也得半天时间。若无意外,午后应当就可以动身了。”
尚诚正说着,戴敬一步迈了进来。昨夜张冲一倒下,尚诚便派兵人飞马去往盛唐别业报信。现在盛唐商行正处于多事之秋,戴敬等人心里的弦都是紧绷着的,每日里枕戈待旦。一得了信,戴敬便立即点了人马,火速奔山庄而来。
一见戴敬,尚诚心中大喜。二人略略谈了几句,尚诚知道戴敬这次过来带了二百多精壮兄弟,其中还有三十多个精熟的火枪手,便有了底,道:“这下好了,老戴你来得太及时了,先让弟兄们好好歇一歇,一个时辰后出发。”
山庄的运行机制已经相当完备,只准备吃穿用度花不了多长时间。趁着这点空,大家聚在一起赶紧商量一些细节的问题,当然不免要确定谁陪同,谁留守的问题。老戴要护卫,这个没得商量,尚诚的意思是请小金留下,盛唐的三爷,当然是商行的定盘星。
小金一个劲得摇头,对尚诚道:“先生就不要坚持了。我有多大点本事,我心里有数。如今咱们商行是什么情况,你比我们都清楚。这次护送大哥,路上有老戴,到了宝山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康神仙是大哥的伯父,有他老人家在,不可能有什么问题。所以,关键还是山庄这边。唯有先生坐镇,咱们才能安心。”
尚诚见小金也是满心的诚意,便也不再推脱,将一众人等送出山庄大门,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没有心思搞那些虚喧冷套,彼此拱了拱手,便分手上路了。
护送张冲的队伍真称得上是兵强马壮。戴诚把带来的兄弟分成前后两队,前队由他亲自带着,后队的领队则是光头强。除此之外,张冲的贴身卫队还有三十多人,这一次也是倾巢出动。庞伟现在已经是盛唐商行的内卫总领,这次也是亲自出马,带着自己最中意的弟子紧紧跟在张冲马车的周围,可怜正牌的护卫队长李狗剩只有在外围警戒的份。
所有的护卫都是按照战斗标准进行装备的,一个个武装到牙齿,手中的兵刃闪着寒光,所过之处,杀气冲天,莫说是寻常的毛贼,便是遇上铁甲军的主力,也足以崩掉他们几颗门牙。
张冲的车队冲出山庄大门的时候,一架马车正缓缓地行驶在宝山镇的官道上。马车看上去很不起眼,厢体结实而粗拙,没有太多的雕饰,门帘窗帘是寻常的厚蓝布,和普通富户家的马车并没有什么不同。前面拉车的两匹马也不是十分的高大,但如果是相马的行家,不难看出这些马皮毛鲜亮,四条腿强壮有力,实打实百里挑一的好马。
马车的前后各有二十个家丁打扮的护卫,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壮小伙子。如今这个世道并不是象朝廷邸报里宣扬的那么太平,富家人出门带几十个保镖以防万一,倒也不是很扎眼的事情。
盛唐的探马和这个车队擦肩而过,并没有太在意,反而有种心安的感觉,路上有这样一队正经人马,就算不是朋友,对盗匪也会有点震慑作用的。三个探马不约而同地猛得抽了一下胯下的战马,飞驰而去。
“这是第几波了?”车里端坐着一个轻年人,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庞白,眉清目秀,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蟒袍,车外杂乱的马蹄声,似乎让这个年轻人很不爽,只见他皱了皱眉头,顺手将手里的书卷扔到面前的小几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六爷,第三波了。”年轻人对面坐着的中年人欠了欠身,恭恭敬敬地回道。
“这盛唐商行究竟是什么来头?一会的功夫竟然派出了三波探马,好大的气派啊!”年轻人轻哼了一声,直了直身子。
“也没有什么来头。不过是个世家弟子胡闹罢了。”中年人风轻云淡地回道。
“世家子弟?”年轻人似乎有了兴趣,笑道:“是谁家的?在京城待了那么久,还真没看出来,谁家能出个这么能折腾的人物来。”
“六爷你倒是想差了,这人不是京城里的人物?”
“不是京城的人物?”年轻人笑了起来,“那倒有些意思,说说是谁家的,这么大谱?哦,对了,你刚刚说过的,盛唐的老板姓张,看来定是张家的人了。”
中年人笑了笑道:“可以这么说吧。”
“可以这么说。”年轻人楞了一下,反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盛唐的这位小张员外身世挺神秘的,说来惭愧有很,到现在小人也没有查出究竟来。”中年人说到这里脸不由的一红。
“呵呵。”年轻人忍不住轻笑一声:“这倒是真有趣了,还有我们飞狐卫平大人不知道的事情,看来这小子真是有些道行。”
“怕也不能这么说。”飞狐卫都指挥使司平一域正色道:“或许也只是出于民间,所以知者不详罢了。这小张员外单名一个冲字,似乎是凭空冒出来的,外界盛传是张家的家主张海的私生子,小人曾经让咱们安插在张家的内线探过消息,但张海对此讳莫如深,一点端倪也没有查到。不过,张冲每到年节都会给张海奉上不菲的礼物,张家却没有拒绝,对来人也是客气至极,所以这种说法好象也并非空穴来风。”
年轻人点了点头,笑道:“有道理,虽说对大家大户而言,在外有几个私生子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张海毕竟是家主,此人又要面子得紧,这种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应该不会公开承认的。这张冲背后有张家的助力,一飞冲天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爷说的是。”平一域笑了笑,道:“不过,这张冲的发迹倒不全是靠着张家。”
“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助力不成?”
“爷知道,咱们去年许多州郡都遭了旱灾,盛唐商行屯了大批的粮食,所以大赚了一笔。”
“看来老天也在帮他啊。”想起去年的那场天灾,年轻人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当年孤听了李先生的话,也屯些粮食,就不至于象现在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地滚出京城了。”
“时也,运也!”平一域急忙劝道:“六爷何必妄自菲薄,王爷身负天命,究竟是要成大事的,不必在意这一时的得失。”
六爷苦笑着摇头道:“你也不必宽我的心,这点小挫折我还能挺得过去。这个张冲我倒有些兴趣,你还是接着说吧。”
“我怕六爷会失望了。”平一域正色道:“这盛唐商行里外主事,好象并不是这个张冲。外人都道,这盛唐商行正主是一个唤作邓玉娘的。”
“邓玉娘?”六爷楞了一下:“怎么起了个女人的名字?”
“不是起了个女人名字。”平一域摆手笑道:“这邓玉娘本来就是个女人。”
“是吗?”六爷吃了一惊,不禁感叹道:“能撑起偌大家业,也难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