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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鱼     我乃路易十四txt下载     我乃路易十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五章 风花雪月的凡尔赛(2)

    蒙庞西埃女公爵背对着洛增伯爵,脸上红晕未散,眼中却结上了冰霜,作为贵女中的首领,她甚至要比王后,王太后更习惯与擅长那些勾心斗角之事,毕竟前两者有太阳王庇护,她可没有,或者说,她的地位并不在前列,她望着投在地板上的月光,莞尔一笑,就连呼吸都没不曾变得急促:“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亲爱的。”

    洛增伯爵轻轻地挽住她的胳膊,把她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确实只是一个传言。”他假惺惺,甜蜜蜜地说道:“我一开始的时候,也感到惊奇,但夫人,近几年宫廷里一直有这样的谣言,他们说,玛利.曼奇尼是个女巫,在国王在敦刻尔克受伤的时候,险些不治,是她与魔鬼做了交易——不,应该说,是国王与魔鬼……”

    “够了。”女公爵说,一边将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如果是那些对蒙庞西埃女公爵真正了解的那些人,一看到她这样做,立刻就会闭上嘴巴了,但洛增伯爵——他一直认为,蒙庞西埃女公爵如他之前玩弄过的女性那样,是个目光短浅,心性不坚的人,这句话或许也没错,因为蒙庞西埃女公爵的父亲加斯东公爵一直十分厌恶这个女儿,当然也不会关心她,教导她,她的幼年时期虽然在卢浮宫的宫廷中度过,但路易十三和安妮王后也不会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去认真的教育她,不夸张地说,蒙庞西埃女公爵的很多知识甚至是跟着路易十四的大公主与大郡主一起上课后才获取的。

    但要说她在政治上一无是处,那也是大错特错,她有野心,也有魄力,在发现事不可为的时候,她做出决定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快——就像是国王在第一次投石党暴乱的时候回到巴黎,她毫不在乎对方是个有妇之夫,与孔代亲王你来我往,好一派郎情妾意,甚至为孔代亲王背叛了自己的父亲,但孔代亲王一旦不再有登上王位的可能,她就毫不犹豫再次投向了自己的父亲;加斯东公爵失势后,路易十四派出达达尼昂伯爵做使者,揭穿了加斯东公爵借着为她管理领地时中饱私囊的恶行,她又顺水推舟般地断绝了与父亲的关系,回到卢浮宫,甚至在加斯东公爵死后,以“奥尔良之女”的名号,为新的奥尔良公爵菲利普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排除了不少麻烦和障碍。

    所以说,这位女公爵,至少是一个相当识时务的人。但洛增伯爵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也是女公爵的态度与感情迷惑了他,要说蒙庞西埃女公爵有没有被这个年轻人打动呢,当然有,在怎样令女性愉快上,洛增伯爵远胜过她之前任何一个爱人,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要为洛增伯爵谋一个职位,赠给他一大笔钱以及一个城堡,作为法兰西最富有的夫人,她绝对不会在这方面亏待洛增伯爵,但:“好啦,”她挽住了他的脖子,轻声责备道:“今晚的夜来香开得多么好啊,先生,月色如同白银一般,我们应当在床榻上倾诉爱情,而不是探讨朝政。”

    如果洛增伯爵到此为止,蒙庞西埃女公爵也会在之后保持沉默,顶多为他谋取一个远离巴黎并且不那么重要的闲职,但洛增伯爵却不这么认为:“正是为了爱情,夫人。”他抚摸着女公爵蓬松的长发说道,不得不说,现在宫廷里已经开始不再流行那种梳得很紧,或是耸立起来的发髻,贵女与女官们开始如中世纪的初期法国女性那样,将头发披散下来,而后佩戴发带,小巧的冠冕,也有将头发梳成一条或是很多条辫子的——这些都是因为凡尔赛宫的套间都有了洗浴设备,虽然还是有医生固执地认为经常洗浴有损于皮肤上的屏障层,但随着太阳王的权威一日胜过一日,他的一举一动也就成为了人们追奉的时尚。

    因为国王好洁净,凡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必然会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像是原先那种擦了油脂、撒着面粉,一旦梳起来就有好几天不能拆掉的高大发髻从来就是跳蚤、臭虫与灰尘泥垢的聚集地,一位外地的贵妇人前来觐见的时候就犯了这种错误——在她头上蹦跳的虱子让路易十四脸色大变,连连后退。

    不用说,当天晚上,宫廷中就流传起了关于这位夫人的笑话——人们都说,她的威力远远胜过荷兰人的舰队与西班牙人的火炮,因为这两者都没能让太阳王后退,她却做到了——这位夫人连夜逃回了自己的领地,但从那之后,只要有可能,就算是每天要付给仆役与管理蒸汽锅炉的锅炉官一笔不小的费用,凡尔赛的人们也要每天早上洗澡和洗头发。

    所以渐渐地,蓬松清爽的披发逐渐取代了硕大的发髻,教士们也十分认可这种行为,因为这种发型要比之前的发髻朴素和自然多了——他们一向认为男士与女士过于热衷妆饰自己是一种近似于堕落的行为。

    想到这里,洛增伯爵就不由得讽刺地一笑,法兰西虽然还是一个天主教国王,但用英格兰的亨利八世的话来说——这是法兰西的天主教,不是罗马的天主教,法兰西上至红衣主教,下至一个小小的助祭,凡是圣职人员,全都由国王任命,而非教皇,罗马教会在法兰西人的心中早就名存实亡。

    这可真不能怪罗马的那些红衣亲王们,还有那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会做出这样疯狂的决定来了,他们在地上的权柄原本就少得可怜了,一旦去掉了法兰西,他们还有什么?一个四分五裂的意大利?而且没有了与神圣罗马帝国分庭抗礼的法兰西,哈布斯堡的主人是不是还会如现在这样与教会互为臂助就很难说了。

    洛增伯爵心不在焉地低头,埋入那把茂密的长发,他必须说,经常清洗的头发闻起来确实要比那些擦了油脂和面粉的头发好多了,而且女公爵会在沐浴时和沐浴后使用玫瑰水。

    “说完,亲爱的,”女公爵推了推他:“告诉我,这又怎么与我们的爱情有关了呢?”

    “因为国王必然不会答应您和我结婚的。”洛增伯爵说到这里,带着几分真实的气恼。

    女公爵微微一滞……当然,之前洛增伯爵向她求过婚,但她是谁?是蒙庞西埃女公爵,欧罗巴地位最高的女性之一,她还没天真到那份上,就算是国王和大臣们同意,她也不会轻易将自己交付出去,所以那时她只是设法搪塞了过去,但现在——是她让洛增伯爵有了这样的错觉吗?或者说,天真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洛增伯爵?

    “我有证据。”洛增伯爵说。

    “所以您就打算用这个来威胁陛下吗?”女公爵好奇地问。

    “我并不想令您为难,”洛增伯爵说:“我若是在场,也许只会令陛下感到难堪——所以殿下,这件事情只要您和他单独谈谈就行了。当然,”他急忙补充道:“如果他愿意成全我们,欣然同意,我们也可以决口不提那件事情。”

    “哦,我明白了。”女公爵说,原来如此,如果是洛增伯爵如此说,这么一个没了她甚至无法进入凡尔赛的小人,相信他的人可不会太多,但如果是蒙庞西埃女公爵——国王的堂姐,一个与国王青梅竹马,一个几乎成为了法兰西王后的人如此说,人们就一定会相信或是半信半疑的,接下来必然会有人推波助澜,火上浇油,路易十四就算能够处理此事,也必然会焦头烂额一段时间——至于她会不会吵嚷起来,毫无疑问,那些人认为她一定会的,因为国王绝对不会允许她与洛增伯爵之间的婚事。

    蒙庞西埃女公爵的领地,以及财富原本就足够庞大,加斯东公爵死去之后,国王的高级法庭又将大部分动产判给了她,国王在战争中向她借贷,后来也与超过常规数倍的利息一同返还了,甚至还赠给了她一座位于阿姆斯特丹旁的小港口。这样的财富,足以撼动一个国家。

    “好吧,”女公爵含情脉脉地摸了摸年轻爱人的脸:“等路易从斯洛文尼亚回来了,我会去问问他的。”

    洛增伯爵听了,就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巴士底狱。

    ——————

    之前我们说过,巴士底狱的监狱长也是有着野望的,他的野望就是巴士底狱能够成为如伦敦塔一般令人望而生畏的监狱与处刑地——伦敦塔怎么会如此著名?还不是因为在它的塔楼里,囚禁与处死过不少达官贵胄,其中甚至包括一个国王,一个王弟,两个王后,数个公爵……他也一直期待着——上次不也有一个约克公爵被关在这里了么?遗憾的是没能处死他,他倒很愿意充当那个刽子手。

    当第一王室夫人,蒙特斯潘夫人与第一贵女,蒙庞西埃女公爵联袂而来,给他送来一个犯人的时候,监狱长满心欢喜,但一知晓对方的身份,他的脸就立即微妙地拉长了——洛增伯爵,谁不知道呢?女公爵的爱人而已,虽然他一直宣称,只要他愿意,他就会和女公爵结婚,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国王不会答应女公爵和这样一个人结成婚事。

    现在看起来,哦哦,这位先生可能要不妙了。

    如果洛增伯爵还是国王的火枪手,那么要囚禁,审讯他还需要通过法院,或是国王的许可,但他现在没有任何身份,又是被秘密收押,没人会关心他去了哪儿——凡尔赛多的是这样的人。

    “您们需要人手吗?”

    “不必。”蒙庞西埃女公爵笑吟吟地道:“我们的仆人都很有力气。”

    蒙特斯潘夫人挥了挥手,监狱长立刻就乖顺地退下了。蒙特斯潘夫人身边的仆从立刻抓起洛增伯爵,往他的头上浇冷水。

    现在虽然正是最酷热的月份,但巴士底狱的地下室依然阴冷无比,洛增伯爵一下子就醒了,他在看见蒙庞西埃女公爵的时候,还茫然地微笑了一下,也许他以为这还是爱人之间的小玩笑,但他看见了蒙特斯潘夫人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倏地变了。

    “看来您认识我。”蒙特斯潘夫人说。

    “我当然认识您。”洛增伯爵喘息着说。他转动眼珠,终于在燃烧的火把下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他恐慌地看向蒙特斯潘夫人:“您背叛了我们!”

    “太好了,”蒙特斯潘夫人毫不动容地说:“看来我们可以少问几个问题了。”

    “能够用这个来威胁路易的也只有教会了。”蒙庞西埃女公爵说,“人是会变的,亲爱的。”她向蒙特斯潘夫人点了点头,蒙特斯潘夫人就说:“开始吧。”

    “不不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夫人,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教皇的使者!”

    “如果您是教皇的使节,那么您就应该有证明,您的文书呢?”蒙特斯潘夫人厌倦地说道:“算啦,别嚷嚷了,克雷芒十世不会给您任何文件,免得被您出卖——这点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先生,现在回答我吧,除了教会,还有谁?”

    “谁?”

    “很遗憾,回答错误。”蒙特斯潘夫人后退一步,“不过这无关紧要,先生,我们并不是一定要得到答案。”

    洛增伯爵还没能领会她的意思,他就被两个健壮有力的仆人提了起来,他们娴熟地剥掉伯爵的衣服,所有的,让他像是待宰的去毛公鸡那样赤条条地站在地上,而后在伯爵的喊叫声中抓着他,强迫他看过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刑具。

    现在的人们也许不知道这种行为代表着什么,事实上,在法兰西,施刑也是需要经过一个隆重的仪式,受刑人先要被剥光衣服,然后一一看过房间里的刑具,然后依照罪名,或是从小到大,从轻到重,逐一施刑。

    洛增伯爵当然知道接下来他会有怎样的遭遇,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嚎叫着,但蒙特斯潘夫人一直在侧耳倾听,片刻后,她摇摇头,“没什么有用的。”

    蒙庞西埃女公爵莞尔一笑:“正合我意。”她指向了一件刑具:“从这个开始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风花雪月的凡尔赛(3)

    猎巫活动过去也不过一百多年,虽然这些巫师中未必有多少货真价实的家伙,但客观地说,当一个年轻的姑娘而不是一个老太婆被指证的时候,观众一定分外地多,法官也会兴致勃勃,人类在创造美和毁灭美这两个方面拥有无以伦比的天赋。

    洛增伯爵能够在厅堂与床帏两处满足蒙庞西埃女公爵,就注定了不会是个徒有其表的家伙,虽然无法与法兰西雕塑与绘画学院的艺术家们创作的作品相比,也是躯干精瘦,四肢修长,他的皮肤不知道是因为恐慌还是不见天日如同墙壁一般的惨白,双腿打软,站也站不起来,需要两个刽子手扶着他。

    唉,诸位看到这里,可别以为洛增伯爵生性懦弱,他虽然是个小人,但能够成为国王的火枪手,就表明他不是一无是处的,他也许可以在战场上,在决斗中无惧伤口甚至死亡,但没人会不畏惧女公爵指出的那样刑具——虽然路易十四在亲政后,不公开地废除了一些酷刑,只保留了五马分尸、火烧、沸水、斩首与绞刑五种只有大罪才会受到的刑罚,但从万森城堡搬运到巴士底狱的刑具可从没束之高阁过——法兰西的国王有太多敌人了,死亡并不能威慑住每个人。

    若要对一个人严刑拷打,大多会采用循序渐进的方法,但如女公爵这样,直接用可怕的酷刑摧毁敌人意志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巴士底狱的监狱长不会拒绝女公爵的要求,在不断地祈求与“上帝啊,上帝啊!”的喊叫中,洛增伯爵骑上了“马”,当然,不是那种活生生的马,而是一个截面为正三角,长度与马匹相似的木块,它被架起来,高度超过一般人的脚能够碰触到地面的距离,洛增伯爵的手被捆起来,吊在屋梁上,木楔的尖角切入他的两腿之间。两个刽子手分别在他的两只脚上拴上铅块。

    “快些。”女公爵说,于是刽子手又加了几块铅块,这样洛增伯爵本身的重量,加上铅块的重量,把他的整个身体往下拽,一般男性在偶尔撞到下半身的时候都会痛得叫不出声来,现在这位伯爵最重要的男性特征却正在被缓慢地碾压,他的眼睛就和他的蛋蛋一样,正在慢慢地凸出来。

    也许是女公爵露出的快意神情,又或是刽子手有意在两位贵女面前显示能耐,他们抓住了从屋梁那一头垂下的绳子,一前一后地拉起来,在几乎撕开了房间的惨叫声中,就像是在马背上“驰骋”的伯爵没一会儿就血肉模糊,不管怎么说,无论男女,那里都是最脆弱的,血沿着三角体的两侧往下流,在烛光中乌黑发亮,他的脚在空中摇晃着,连带着下面的铅块。

    对伯爵来说,也许有着几个世纪那么长的几秒钟过去了,他绝望地向前一挣,头往下一垂,昏了过去。

    监狱长一直在一边瞪大眼睛瞧着,伯爵才昏过去,他就娴熟地拿着一个有着很长壶嘴的酒壶,交给刽子手,让伯爵嘴里一插,“这是加了蜜糖、柠檬和盐的酒。”他说:“看着吧,马上就醒。”

    伯爵确实立刻就醒了:“饶恕我吧,”他一睁开眼睛就气息奄奄地说道:“饶恕我吧,圣母啊,饶恕我吧。”

    蒙庞西埃女公爵冷漠地看着他:“你可以愚弄我,欺骗我,”她说:“但你不该……”她在这里思考了一下,因为洛增伯爵并不能威胁到路易十四,她的堂弟,法兰西的太阳王:“你只是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但我不能饶恕任何叛逆,包括我的父亲,你当然不能例外,亲爱的,但你可以选择,是经受了长达数天的折磨后体无完肤地死去呢?还是痛痛快快地说出所有的东西,让刽子手一刀切开你的喉咙,或是折断你的脖子呢?”

    女公爵的话让伯爵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一开始确实想着能够说服女公爵,祈求她的怜悯,从而逃过一劫的,但女公爵这样平静的表现——甚至没有大叫大嚷,就说明她已经过了情绪最为激烈和容易被动摇的时刻,也许把他送到巴士底狱之前她就已经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我可以说出所有的事情,”伯爵说:“但我希望能够如同卡拉伦斯公爵那样体面的死去。”

    克拉伦斯公爵乔治是英格兰国王爱德华四世的弟弟,曾经反叛国王,爱德华四世就如同罗马人那样将他浸在葡萄酒里溺死,蒙庞西埃女公爵看了一眼身边的蒙特斯潘侯爵夫人,蒙特斯潘略一沉吟,就答应了下来:“你还能得到一个医生和神父,”不然单失血和痛苦就能把他弄死:“不过你可以想想,伯爵先生,当你在黑暗的房间里遭受酷刑,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那些唆使您的人可还好好地享受着他们的荣华富贵呢。”

    蒙特斯潘夫人的话音方落,蒙庞西埃女公爵就看到伯爵的眼睛里迸发了比之前更加深刻的恨意,无论那些人向伯爵许诺了有什么才让他有胆量去推动这桩同时针对女公爵与国王陛下的阴谋,现在他肯定拿不到一丝半点,甚至还受了那么大的屈辱与痛苦——蒙特斯潘夫人侧身与蒙庞西埃女公爵说了什么,女公爵转过头去:“您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准备赠送给您一座城堡,几份地契,还有一个不错的职位吗?”

    洛增伯爵已经被解了下来,他两腿之间一片狼藉,具体点来说就像是一个被捣烂的羊腰子布丁,全靠监狱长不停地为他喝酒,才能勉强保持清醒,一听到这样的话,他就更加懊悔了。

    女公爵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出去,蒙特斯潘夫人在几分钟后跟了上来,与面罩寒霜的女公爵不同,这位夫人依然面若桃李,双眼亮如晨星,就算是女公爵深谙内情,也不由得迟疑了一会——蒙特斯潘夫人美得简直就像是第二个弗里尼。古希腊的名媛弗里尼曾经因为被控亵渎神明,而被送上雅典法庭,这个罪名是能够致她于死地的,但她的辩护人只是脱去了她的长袍,让她美丽的**暴露在众人眼前——法庭中有五百零一个法官,他们一致认为,让这样的美消失才是亵渎神明。

    现在的蒙特斯潘夫人也是如此,哪怕蒙庞西埃女公爵是女人,对着她的时候也升不起嫉妒之情,哪怕她知道蒙特斯潘夫人还充当着国王的匕首也是如此——宫廷中的不少人都知道这位夫人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但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怜爱之情还是让女公爵邀请夫人和她坐同一辆马车回凡尔赛。

    “奥古斯特怎么样了?”在回程中,蒙庞西埃女公爵问道,奥古斯特就是蒙特斯潘夫人为路易十四生下的那个儿子,但与科隆纳公爵,甚至哈勒布尔公爵不同,国王陛下对这个孩子十分冷淡与苛刻,甚至没有见他一面就御驾亲征了——当初两位公爵出生的时候,宫廷内举行的小小庆祝会也没有落在这个孩子身上,国王的态度就是大臣与贵族们的指向标,他们默契地忽视国王的新生子,就像是蒙特斯潘夫人只是到枫丹白露去度了一个假,甚至王太后也从来不提此事,奥古斯特这个名字还是蒙特斯潘夫人自己起的。

    “他很好,殿下。”蒙特斯潘夫人说,她自认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但孩子出生后,一股无法言说的嫉恨还是席卷了她的心身,为什么?她并不比玛利.曼奇尼或是拉瓦里埃尔夫人差!从容貌,身材到对国王的助力,她都要远远超过她们!但路易十四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们这边,蒙特斯潘夫人没有蠢到看不出路易的意图,路易十四有意压制这个孩子,就是警惕她会利用手中的权力作乱。

    “等陛下从斯洛文尼亚回来就好了。”蒙庞西埃女公爵安慰说:“我在吉维尼有一座庄园,”原本她是想把它送给洛增伯爵的:“我把它送给你,”她温和地说:“你有时间可以带着奥古斯特去待一段时间,那里风景很美。”

    “万分感谢,”蒙特斯潘夫人说:“可惜的是在国王陛下回来之前大概不可能,殿下,如果没有必要,”她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半张面孔,同时看向窗外:“您最近不要离开凡尔赛,如果想要到别处走走,那么也别来巴黎。”

    看来巴黎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女公爵叹了口气,与凡尔赛不同,巴黎的民众——正如路易所说,是一群三心二意又擅长忘恩负义的暴徒,他们也许永远不会满足,她知道一直有人抱怨国王宁愿启用外国人(绍姆贝格)和乡下人(凡尔赛人)也不愿意启用巴黎人,他们似乎已经彻底地忘了他们曾经两次武装暴动,将国王赶出巴黎。

    要她说,路易已经尽可能地公正了,巴黎虽然失去了原先的政治地位,但也得到了从荷兰那里夺来的桂冠——之前路易十四摧毁了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又在巴黎重建了另一个金融中心的行为,让那些不愿意看着他们手握的证券与汇票作废的商人成群结队地跑到了巴黎,随着证券交易所与新的中心银行打开大门,整个欧罗巴的黄金白银似乎都在向着巴黎流淌。

    与此同时,国王在巴黎开设的四座艺术学院,又一举奠定了巴黎作为整个欧罗巴甚至更广大的地域(殖民地、奥斯曼土耳其与俄罗斯等地)的时尚王者地位,甚至有人说,意大利的文艺复兴事业已经被法兰西的巴黎继承了。

    有时候女公爵也很难理解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也许巴士底狱的监狱长与刽子手忙碌起来之后,他们才会开始怀念此时的平静生活吧。

    ——————

    路易十四接到渡鸦传来的讯息时,已经不太在意了,王太子小路易的身边虽然没有被渗透进什么心怀叵测的人,但在他为学院忙碌的时候,也确实有些怀着恶意的人接近了他,不过作为一个父亲,路易一向很谨慎,他们没有找到挑拨离间的机会,就向小路易提起了路易曾经差点成为一个巫师的事情——也许他们以为小路易会因此畏惧自己的父亲,进而疏远和烟雾。

    但路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小路易成为一个虔诚的教徒,特蕾莎王后也不是一个蠢人,比起畏惧,小路易更感到好奇,他有段时间还在考虑自己会不会成为一个巫师,“当然不会,”路易说:“那是有原因的。”

    当时他尚未亲政,敦刻尔克是他的第一场战役,远离巴黎与凡尔赛,远离主教和王太后,身边没有太多可信的人——当时的伤势又不是一般的医生可以治愈的。

    “那是什么感觉?”小路易忍不住问。

    “一种,奇妙的感觉,”路易说:“并不坏,亲爱的,那是另一种仿佛能够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感觉——他们都是凡人,你是巫师,你能够做到他们永远做不到的事情,你可以飞翔,也可以用手指头点火,还能够操控动物和魔怪——如果我不是国王,如果我是菲利普而菲利普是我,我想我会留在里世界。但并不因为力量或是别的什么……如果菲利普是国王,那么我就要设法为他收服那个陌生的地方。”

    “就像叔叔,还有科隆纳公爵现在做的那样?”

    “嗯,”路易十四说:“因为一个国家一旦分裂,就会发生十分可怕的事情——就像是一头巨兽遭到肢解,无论它的头脑与意志有多么强大,没有躯体就只能徒然地哀嚎,甚至会因为腐烂的伤口而逐渐变得虚弱,最终倒下——所有,所有的分裂都是如此,无论它多么细微,或是多么有必要,又或是出于某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像是信仰啊,人种啊,或是地区,贫富,地位等等……”

    “所以,”路易说:“我可以宽恕任何一个敌人,哪怕他曾经想要杀死我,或是已经杀死了我所爱的人,但我,还有将来的你,唯有一种罪恶绝对不能宽恕,那就是任何敢于切割法兰西的人,无论他是为了什么。”

第三百二十七章 萨瓦河(三更合一))

    虽然已经成年,但王太子小路易要体会到路易十四话中深意的时候可能还要到很久之后——这是时代的人们依然无法理解什么叫做统一的国家和民族,遑论为之战斗而死,这涉及到从古希腊,古罗马时期就深植在人们心中的民主(并非现代民主)、分封与因为婚姻、战争甚至买卖不断转换的领地所有权(大至一个国家)方面的种种问题。

    路易十四为什么要建造凡尔赛宫,为什么要在佛兰德尔与荷兰大胜之后建立四座艺术学院,为什么要宽恕那些胡格诺派教徒,为什么要让蒂雷纳子爵与他的三子哈勒布尔公爵前往荷兰与佛兰德尔,正是因为他实在无法继续忍受这些这些名义上的臣子,实质意义上的诸侯,在遥远的东方,就算是孩子也知道要进攻必须握紧拳头,这里的爵爷与骑士却总是渴望着将这个国家四分五裂。

    虽然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这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但可想而知,如果没有一系列战场与商场的胜利为国王争取了发言权,法兰西的路易十四也不过是另一个利奥波德一世——就连自己的国家遭到威胁都必须仰仗朋友乃至敌人的援助。

    “不过不必太急切,”路易握了握儿子的手:“我要交到你手上的,必然是个完整而又强大的法国。你……”他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三个儿子中他最爱的是小卢西安诺,也就是科隆纳公爵,但最偏向的莫过于小路易,小路易将来要承担的职责也必然要比其他的孩子更重,他甚至很有可能被人称之为一个平庸之辈——因为太阳王的光辉若无意外还能照耀欧罗巴半个世纪,而如今路易十四就已经有了荷兰、佛兰德尔与法国,还有一大片殖民地,一支无人可比的陆上军队,留给将来的路易十五的余地已经很少了,但他还将继续开拓下去,步伐不停到最后一刻。

    路易对这个孩子有期望,也有愧疚。

    ——————

    王太子小路易也许还无法了解路易十四,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声音的严苛要求,但现在的沃邦将军,绍姆贝格元帅与亨利伯爵,还有波兰国王路德维希一世却已经深深地领会了其中的深意。

    尤其是沃邦,他固然是在孔代亲王麾下出身的,但孔代亲王治理军队也算是颇有手腕,等到了路易十四麾下,慢慢地他就被宠坏了——当然,这里所说的被宠坏了,纯粹针对一个军人而言,他习惯了如同战旗一般无言但坚定地矗立在身后的国王陛下,习惯了卢瓦斯侯爵一手创立的畅通无阻的后勤补给,习惯了精良的军械与充足的马匹,习惯了精神奕奕,装束整齐,严守军规并且意志坚定的士兵……

    他在固守卢布尔雅那的时候,因为身边几乎全都是法国士兵,他还不觉得什么,但等到撤过萨瓦河,融入联军之中,他就像是从一座宏伟洁净,井井有条的宫殿一下子进入了一座混乱不堪,肮脏发臭的贫民窟。

    到处都是人。

    这些人,你甚至不能称他们为士兵——比沃邦之前在卡姆尼可看到的还要差,因为游荡在卡姆尼可的至少还是将军与诸侯的亲兵,他们中的一些看上去就像是乞丐,一些看上去就像是疯子,还有一些看上去就像是盗匪,他们别说武器,甚至衣衫褴褛或是索性一丝不挂,只在身上胡乱过着一些皮毛或是布料。

    沃邦的队伍穿过所谓的营地时,他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的衣服、火枪、马匹和马车,特别是那些受伤的人,一个鞑靼人跑上去和沃邦说了什么,沃邦命令所有的士兵拔出武器,并且在伤员马车边布置了更多士兵,才避免了之后的惨祸——一部马车边的护卫略有疏忽,马车上的伤员就立刻被拖下车,他们见此大惊失色,立刻冲上去用枪托打,用刺刀刺,才将人从那群士兵堆里抢回来。

    抢回来的伤员在几十秒里就已经是赤光光的了,他的丝绸内衣,他的漂亮裤子和外套,他的靴子,袜子,他脖子上的十字架,就连身上的绷带也被割断抢走了,伤口崩开了不算,等他回到城堡里,才发现自己漂亮的栗色头发也被切走了一大绺。

    因为头发也是可以卖钱的。

    他后来说,他毫不怀疑如果其他法国士兵没有把他抢回来,那些人或许会就这么生吃了他也说不定,他也让别人看了身上的咬伤。

    像是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也正是因为出了这么一回事,沃邦在之后的行程中保持了沉默,哪怕他看到自己设计的战壕、地堡与防护墙要么就是粗制滥造,要么就是根本不存在,那些水泥、铁制工具、甚至泥沙等等,都能换成钱,而那些士兵宁愿在之后的战斗中死去,也不愿意在工事上耗费力气。

    他们怀抱着一丝侥幸——他们与奥斯曼土耳其人间隔着一条萨瓦河,之前他们焚烧了所有能够搜索到的船只,也许那些异教徒根本过不了河呢,就算能过河,也已经精疲力竭了呢,就算他们还有力气挥刀开枪,死的人也未必是自己啊,何必让自己这样辛苦呢。

    沃邦眉头紧蹙地穿过了所谓的联军前沿,他一回到卡姆尼可,就去觐见国王,要求国王后撤到更远的地方。

    “我怀疑只要奥斯曼土耳其人过了河,他们就能长驱直入。”沃邦毫不客气地说。

    一边的绍姆贝格有点脸红,但他之前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人,当然知道那些雇佣军是什么德行,尤其是被安排在最前沿的,肯定是最糟糕,最没有价值的那种,他可以想象这些人已经做好了一开战就逃跑的准备,而利奥波德一世也一定为他们准备好了足够的督战队。

    “您可以不相信我们的盟友,”路易说:“但您要相信您为我营造的防御工事啊,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您认为周围还有比城堡山更安全的地方,那您就指出来吧。”

    一旁的亨利伯爵之前还有点忧心忡忡——为了他父亲路德维希一世,这下子也要笑起来了,毕竟城堡山经过了沃邦长达数月的加固,几乎等同于重建,这里有储藏了大量的食物与军火,有足够多的士兵,还有来自于深深地下,不虞污染的水源。他甚至敢保证,这座城堡可以保证三个月内绝对不被攻破,而且法国的预备军就在边境,随时可以开拔。

    “而且我也不能离开,”路易说:“您们都没忘记,我是这里的统帅吧。”

    众人齐齐俯身一礼,路易十四要与利奥波德一世争夺这个统帅的位置,正是为了保证利奥波德一世无法做那个鹬蚌相争中的渔人。

    “恕我直言,”王太子小路易大胆地说:“父亲,利奥波德一世对我们,对法国从来不曾抱持一点善意,将来也必然会是我们的敌人,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来援助他呢?”

    路易往桌上一靠,支起了自己的下巴,“冠冕堂皇地说,这是信仰之战,我们是天然的联盟,作为天主教国家,面对异教徒的时候当然应该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不那么冠冕堂皇地说呢?”

    “我要看看利奥波德一世的力量,看看他盟友的,看看奥斯曼土耳其人的——也看看我们的,这是我们的士兵和将领第一次遇到的战争——我是说,沃邦,”他突然叫道,沃邦连忙站直了身体:“在这之前,您也没有想到过这种场景吧。”

    “完全突破了我的想象。”沃邦说。

    “对着敌人,无论怎样的想象都是没用的,”路易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去亲眼看,亲耳听,亲身感受。”他按住小路易的肩膀:“虽然我应该把你送回巴黎,但之后的战争我还是希望你能看看。”

    “陛下……”在场的人异口同声,也相当一致地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先生们,”路易十四说,“你们觉得王太子下次看到这场盛大的场面会在什么时候?他还是如现在这样,只是一个旁观的看客吗?他还能说,我要回巴黎吗?”

    “但是陛下……”

    “奥尔良亲王还在巴黎。”路易淡淡地所说:“如果您们确实对我,对您们自己,对王太子毫无信心——那么我告诉你们,巴黎还有第三继承人与第四继承人。”这句话实在是太沉重了,没人敢接话,倒是王太子小路易站了起来:“我能够体会到各位的心情,考虑到你们的烦忧,但我在这里要支持我的父亲,我的国王,我已经成年,下一场战争我可能就是统帅,我必须留在这里,先生们,我相信您们能够保证我与父亲的安全,我将和父亲在一起,目睹您们为法国取得胜利!”

    路易安慰地摸了摸儿子的肩膀。

    “那么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他转向小路易:“你现在回你的房间去,好好休息。”

    王太子小路易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他能参与的,就向国王鞠了一躬,退下了。

    路易之前让沃邦去了卢布尔雅那,可不是想要炫耀什么,正是为了避免这位得力的将军与他的军队被强行卷入之后混乱无序的大战中——他看到的当然要比沃邦更多,他的密探们每天送来的情报都能堆满一整个房间——主要是联军中太混乱了,正所谓“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利奥波德一世麾下没有多少可以直接指挥的军队,他仰仗的还是几位强大的诸侯,而这些诸侯下的爵士与骑士也是各怀心思——不一定是坏心思,但就算是好心,无法服从命令的士兵也一样会导致最坏的后果。

    这里就能看出职业军队与雇佣军的最大差别了,职业军队中的将领可以将自己的意志贯彻到最小的一个小队,雇佣军中连最高等级的团长和队长都未必会遵从统帅的命令——他们接受的命令往往都是广而泛之的,像是守住一个村庄什么的,也只有如此,越是精密的机械就需要越是坚硬的齿轮,这些人是不是能够完成任务还在两可之间,别说让他们去做什么类似于迂回转向分散聚合之类的复杂工作了。

    “知道奥斯曼人有什么好吗?”路易说:“他们的军队只有一个声音——大维齐尔。”

    联军的数量原本就无法与奥斯曼土耳其的大军相比,他们这里的声音又太多。

    沃邦点点头:“奥斯曼土耳其人没有什么战术,但他们的士兵悍不畏死。”

    “只要有大维齐尔,”路易说:“他们会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这是一种奇怪的传统,”绍姆贝格说:“所以一般而言,奥斯曼土耳其的敌人会着重打击中营。”

    “也是被数个强大的军团紧紧包围着的地方,就像是被花瓣包裹着的花蕊。”路易说:“所以我让沃邦作为先锋,去了卢布尔雅那,我的将军也不负所望,为我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这都是因为您给了我足够的火药和水泥。”沃邦说。

    “但只有你欣然从命,”路易说:“我已经展现了我的诚意,所以他们无法要求我们做得更多,于是这些胆小的恶人就开始胁迫路德维希一世陛下了。”

    说到这儿,亨利伯爵不由得面露愤怒与忧虑之色,作为根基不稳的波兰国王,要慑服那些大贵族与施拉赤塔,在与异教徒的战斗中获得胜利,毫无疑问,是最好不过的手段,但问题是孔代亲王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虽然身体强壮,但已经从巅峰落下,“明天起你就到你父亲那里去。”路易说:“带着药物和巫师。”

    波兰也有巫师,但这些巫师孔代可不敢用。

    “还有绍姆贝格元帅,明天你的任务就是为路德维希一世掠阵。”

    绍姆贝格站起来,微微鞠躬,然后坐下。

    “沃邦和我留在后军。”路易又对亨利伯爵说:“你去和你的父亲说,明天你们可以试探性地进攻,但我不认为我们的胜利会来得这样轻易,不过没关系,只要生命无虞,我们还可以尝试很多次,奥斯曼人的大维齐尔可未必能够如此。”

    “您觉得我们可能要固守卡姆尼可吗?”

    “这是最大的可能。”路易说:“与二十五万人正面对抗,除非我疯了。”

    ——(之后的两更都更新在这章,一章在三小时后,另一章在十一点前。)

第三百二十八章 卡姆尼可会战

    与人们想象的不同,这样庞大的会战在开始的时候超乎寻常的无聊。

    联军已经决定据城自守,而奥斯曼人也无法绕开卡姆尼可,诸位都应该记得卡姆尼可一侧的高地,如果奥斯曼的大军敢于无视联军的军队从洛伊布尔山口进入奥地利,进而北上威胁维也纳的话,那么联军可以如同截断一条大蛇那样截断他们的大军,封死他们的补给线,也许无需战斗,他们就会溃散在奥地利境内。

    所以说,斯洛文尼亚才是联军与奥斯曼人决定的战场。

    路易十四与沃邦,或是任何一个曾经与奥斯曼人作战过的欧洲将领,都知道奥斯曼人在战术上数百年来几乎毫无进益,他们那种除了苏丹之外就是苏丹的奴隶,畸形至极的政治体制让他们无法立起一支正规的现代军队,他们的军队虽然如同巨兽,但也只是一只臃肿愚笨的巨兽,与之相对的,就是他们在军备上依然在不断地进步。

    奥斯曼人在卡姆尼可城外驻守下来之后,他们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构筑工事,挖掘壕沟,制作攻城车,奥斯曼人的攻城车采用了最新的金属连接件,在大维齐尔艾哈迈德的威胁与诱惑下,它们很快地在城外矗立起来,每座都有城墙那样高,最底层的基座有一座房屋那样大,最顶端也可以容纳十个以上的士兵,攻城车的最上方是吊起的小桥,一旦攻城车可以靠近城墙,它就会被放下,躲藏在攻城车里的士兵就会沿着攻城车里的旋梯飞快地跑上顶层,攻入城墙。

    这样的攻城车已经立起了三十座,但艾哈迈德并不觉得足够,他的总管发疯也似地催促着——幸而在开战之前,这里有太多的人手,太精细的工作他们没法干,但为攻城车等器械准备材料还是可以的,大概有数千人提着斧头进了附近的森林——在战争结束之后,这里有好几年都很少能够看见野兽与人烟,因为林木几乎都被奥斯曼人砍伐一空了。

    金属连接件被消耗一空后,用来固定这些木头的就只有牛皮绳索了,数以百计的帐篷都被拆掉了,它们的牛皮被蒙在攻城车上,浇上水后可以防备火油与箭矢。加上之前用来固定木筏与铺设浮桥的牛皮,有近万人没了帐篷。

    但这样的行为,让一些聪明人心头戚戚,艾哈迈德无疑是在告诉他们,只有攻下卡姆尼可,他们才能有一席栖身之地,否则就只能如同野兽一般在荒地里喘息休憩。不过时间也不允许他们继续想下去了,因为在抵达卡姆尼可的第三天一早,大维齐尔的马尾毛旗帜就竖立起来了,它们环绕着大维齐尔的帐篷,就像是死神飘扬的袍摆。

    然后是军乐团,也就是人们熟知的梅赫特尔军团队,他们都是虔诚的真神教徒,为首者穿着一件敞开的开襟长袍,里面是白色紧身上衣,下面是丝绒的宽松长裤,他将一把弯刀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头顶着一顶如同带提手茶壶般的白色帽子,他口中发出的号令就是指挥棒,其他的乐手全都穿着白色的衬衫,打开的马甲,带着刺绣的裤子,靴子,最前面的三个人扛着巨大的旗帜。

    他们走动起来是很奇怪的,每个人都要先迈出右脚,在第三步的时候停下,右转然后左转,向左右人行礼,他们在帐篷间神色肃穆地行进,一边演奏,先是声音尖锐的芦笛,然后是号角,之后是砰砰响的铜鼓,小钹,咚咚咚几乎要打到人们心中去的皮鼓,在他们之后是一列教士,他们一边走,一边祝福着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们。

    在军乐队与教士们尚未回到大维齐尔的帐篷中时,第一批士兵已经开始攻城。

    要看记录,这样的攻城战是极其无聊的,没有什么奇巧的战术,也没有什么诡诈的阴谋,奥斯曼人依据壕沟与工事逐步向着卡姆尼可的城墙进发,而沃邦筑造的棱堡从两侧与前方给予他们打击——大维齐尔艾哈迈德在建造了三十辆攻城车的时候还要继续,人们还有非议,现在他们都闭嘴了,因为加设在城墙与棱堡上的火炮只需要两到三发炮弹就能打废一部攻城车。

    奥斯曼人的火炮也在轰鸣着,但它们不但在数量上无法与联军的相比,质量也是如此,沃邦的棱堡采用了奥斯曼人之前看到的那种水泥砖,里面混杂着铁渣,价格昂贵但物有所值,而且它们的底座都是夯实的泥土,奥斯曼人也有采取以往的手段,挖掘壕沟直到城墙底部,这样火炮的重量,后坐力与城墙本身的重量就会让所在的地面塌陷。

    但这种手段沃邦在佛兰德尔就用过,火炮有射击角度,但榴弹投掷手却没有,为了这场战役,考虑到将要面对的敌人数量,路易十四甚至没有让工厂制造更多的金属榴弹——这种东西杀伤力大,波及范围可观,但制造速度太慢了,无法满足这场战役与国王的需要,所以到了后期,人们就将火药加上石子塞到小酒桶里填满,塞上引信,那种小酒桶是波尔多人用来装葡萄酒的,容量只有一升,比原先的瓦罐还要轻一些,问题是不耐储存,只是在这里,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掷弹手将这些火药桶朝着牛皮覆盖的壕沟扔过去,有时候不那么准,只落在壕沟一侧,或是没能击破牛皮和下面的木板,但里面的人一样会被震到口鼻耳朵流血,心脏破裂而死,这些人很快被拖了出来,换上另外一批工兵。

    攻城塔一样在倒下,里面的人也不免从里面坠落,或是被沉重的塔身碾压,还有那些如同蚂蚁一般疯狂地向前,向前,不断向前的阿扎普,他们就像是无穷无尽的,即便是在城墙下累积起如同山丘般的尸骸也毫不在意。

    这样的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无论是奥斯曼人还是联军都换了好几批,只不过前者的被轮换者大概没法回去帐篷了,后者还能回到营地吃喝休息,受伤的人也能得到妥善的照顾——几次下来,伤兵们都知道,那些悬挂着白色、蓝色与红色,但都统一绣着金百合的旗帜的地方就是医院。

    在医院这个概念还未普及的时候,在这里建起医院的人除了路易十四就没有别人了。西班牙的将领胡安.帕蒂尼奥在被新涂刷了白,撒了药草的宅邸里行走的时候,眉头都没有解开过,在这里的可不止有法国人的伤员,因为按照协议,法国人在守住了卢布尔雅那一周之后,接下来就要由三位选帝侯的军队面对奥斯曼人,勃兰登堡-普鲁士大公早就在和路易十四眉来眼去,萨克森与巴伐利亚虽然站在哈布斯堡这边,但立场也并不那么坚定,他们的士兵一样被送到这里之后,口中除了感谢上帝就是感谢法国的国王,这样的情绪对他们将来的计划十分不利。

    但他能够阻止吗?别说是这些来自于神圣罗马帝国诸侯麾下的士兵,就算是西班牙人的士兵,要他们离开干净整齐的屋子,简陋但暖和的床铺,有效的药草和虔诚的修士,让他们回到营地里去发热,去shenyin,去哀叫着等死,胡安.帕蒂尼奥会第一时间被哗变的士兵撕得粉碎,丢到熊熊燃烧的篝火里。

    他站在一个房间的窗外往里面看,里面燃烧着一根粗壮的蜡烛,每个士兵都在兴奋地低声呼喊,因为修士正在小心地起开一听玻璃罐头——这听罐头甚至不是牛肉,猪肉或是土豆,从在烛光下晃动的透明汁水来看,应该是某种水果罐头,啊,他看见了,修士将罐头里的东西全都倒进一个白色的大瓷碗里,那是柑橘,柑橘并不是什么非常稀奇的东西,但胡安知道,法国人的水果罐头为了保证不轻易腐烂,往里面加了大量的糖。

    这样的耗费也只有在佛兰德尔种植甜菜,在马提尼克等地种植甘蔗的法国国王能够应付得了了,当然,他的罐头也卖出了一个很高的价钱,不管怎么说,它的形状与颜色很美,吃起来又比蜂蜜更甜美,就连对路易十四恨之入骨的利奥波德一世都要在早餐和晚餐,召开宴会的时候加上这么一道点心,更别说是别人了。

    胡安.帕蒂尼奥作为西班牙的新贵,不但为自己的妻女买过,也为西班牙的王太后与国王卡洛斯二世买过,他知道这个价钱,也知道法国国王此次携带了不少这种几乎可以用来赏赐的罐头,波兰国王路德维希一世这里就有三马车,联军的其他将领也领受到了这份恩惠,胡安的房间里就有这么一箱,但水果罐头确实是最少的。

    哪怕如胡安这样有自制力的人,在看到饱满的金色果肉伴随着粘稠的汁液落在瓷碗里的时候都忍不住分泌唾液,更别说是那些几乎从来没有尝过好东西的士兵们了——他们耸着鼻子,贪婪地嗅闻着空气中的甜香,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舌头也伸了出来,期待着睁大眼睛。修士就像是一个母亲对待自己的诸多孩子那样,端着瓷碗,每人一勺地分配过去,保证每勺里都有一瓣果肉,一大勺汤水,那些士兵在吃到的时候简直要把勺子都吞到喉咙里去,吃到的人都鼓胀着腮帮,除了第一次,每人会贸贸然地把它囫囵下去,他们躺在那里,痛苦与恐惧仿佛都消失了,露出了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

    胡安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走开了。

    ——————

    不但是奥地利人,西班牙人,英国人,就连一部分法国人也觉得他们的太阳王拥有了太多的士兵,但对这位君王来说这些人还远远不足——国王的军队永远不会是单一的,在人们将坐骑、狗儿和服饰都要分成好几个等级与用处的时候,国王的士兵与军官的分类只会更加复杂,他需要纯洁的新军,忠诚的近卫军,也需要传统的龙骑兵,更需要最先进的火炮兵与火枪手,他还需要能够在海上驰骋的海军,甚至里世界里,原本凡人不该触及的力量。

    他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利奥波德一世注定了要成为敌人,那么他就会抓住一切机会削弱敌人,作为天主教国家,作为一个仍然处于宗教信仰可以引发战争的年代,他无法拒绝维也纳的求援,那么他有没有可能乘机从这场战役中获得最多的利益呢?让他的军队经历这样的大战是一方面,探查敌人的底细是一方面,另外绍姆贝格也给了他一点启发,既然绍姆贝格能够成为一个法国的将军,其他的奥地利人,或是其他神圣罗马帝国的人就不能吗?

    既然他们都是雇佣兵。

    雇佣兵就意味着谁都可以雇佣他们,路易十四正需要更多的士兵,来完成之后宏大计划中的一项。

    胡安能够想到的事情,其他人也能想到,但这完全就是路易十四的阳谋,他们没有权利要求士兵拒绝法国人的治疗和看护,一些士兵甚至已经开始为这些修士与修女(当然,我们都知道那是一些女巫)清理附近的宅邸,扩展医院,他们可以得到报酬,没报酬也行,毕竟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被抬下战场的是哪一个。

    扩展医院是必须的,因为第二天,奥斯曼人的攻势就逐渐凶猛起来,在军备与工事上取得的优势被大维齐尔艾哈迈德用人数硬生生地拉平,阿扎普们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往上攀爬,奥斯曼人的火炮被一再推上前,即便进入了守军火炮的射程也毫不在乎,火炮手们不是在比较经验与计算能力,而是在单纯地比速度,有时候是棱堡上的火炮被掀翻,有时候是进攻方的火炮发生爆炸——双方的火炮在数量上都很可观,但守军的火炮手总有那么一两个比较爱惜自己的性命。

    (一小时后本章有一千字加更。)

第三百二十九章 卡姆尼可会战(2)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贸易,即便在几百年后,让一个普通人来说,“军备贸易!”也会成为脱口而出的第一个词。

    路易十四从巴黎到斯洛文尼亚那列浩浩荡荡的行列里,除了他的床榻与浴缸之外,军备才是真正的重头戏,罐头不过是些点缀罢了,在这些可怕的货物之中,白磷弹又占了一个重要的位置——因为白磷弹造成的结果太可怕了,当初在佛兰德尔对付黑巫师的时候,路易曾经尝试般地用过了一次,凡是看见的人就没有不做噩梦的,巫师也一样。

    这让路易对白磷弹的使用变得谨慎起来,他也几乎没有遇到必须拿出这种杀手锏的时候,但在这场会战中,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白磷弹,它比任何炮弹与子弹,刀剑与箭矢,甚至是魔鬼和野兽更令人惧怕,而且对阿扎普这些鲜少有坚实的盔甲防护的步兵尤其如此。

    白皮肤的阿扎普步兵看到的就是白磷弹从小炮里发射,在空中爆裂的闪光,白磷在空气中燃烧的时候发出剧烈的光与烟雾,看上去并不可怕,简直就犹如焰火一般,只是所有如这个阿扎普步兵直视火焰的人都无不陷入了短暂的失明中,他们惊骇地大叫,一旁的基督徒士兵想要上去搏杀的时候,被他们的长官与兄弟及时地制止了。

    发蓝的白色花朵在空中盛开,花瓣散落,轻盈的就像是雪花或是灰烬,它们一旦落在了人身上,就疯狂地燃烧起来,曾经对巫师都产生了巨大杀伤性的白磷弹在凡人身上更是所向披靡——这种火焰不是水、沙土或是布料能够熄灭的,就连那些敢于去帮助着火的伤者的人也不免被殃及。

    城墙上就此立起了一根根的蜡烛,人类的脂肪和皮肤烧得噼啪作响,惨叫与哀嚎响彻天空,一些发射白磷弹的炮手发起抖来,不得不被另一些更冷酷的人替代,他们向攀附在攻城车上的阿扎普们射击,更大的亮光笼罩了城墙与棱堡,哪怕远在上千尺之外的大维齐尔艾哈迈德也能看见。

    “看啊,”艾哈迈德说:“我们保持着如同天使一般的仁慈,我们的敌人却让我们的士兵看见了何谓地狱。”

    “他们会下地狱的。”大教长说。

    “在我们之后,”艾哈迈德说:“这是战争,大教长,不是做礼拜。”

    “有些界限是永远不能跨越过去的。”大教长说。

    艾哈迈德看着他,风吹动了他身边的三马尾旗帜,因为卡姆尼可传来的白光在他的脸上和身上投下了丝丝缕缕的影子,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半人半魔鬼的怪物。

    他双手交叉抚肩,向大教长深深地鞠了一躬,就走开了。

    “他在慌张,”莫桑说:“如果大败,我们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但谁也无法越过他——按照法律,他要被五马分尸而死。”

    “你不应该为你弟弟的死耿耿于怀,”大教长说:“他确实不应该在没有受到召唤的时候进入大维齐尔的帐篷。”

    “我的弟弟已经受到了惩处,但他一定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而这些正是大维齐尔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他有什么不愿意让我们知道呢?”莫桑说,他语气平平,但一针见血,大教长蹙眉:“我会看着他的。”

    白磷引起的火还在燃烧着,这种并不单纯由工匠与学者们研究与制造出来的白磷弹能够持续燃烧更长时间,也能够引燃更多的东西,它们确实强有力地遏制了阿扎普步兵们的冲锋,奥斯曼人的士气为之一挫,艾哈迈德回到帐篷里,从身上解下弯刀,反复摩挲着,弯刀刀鞘上的红宝石闪烁着微小的光芒,刀柄上的象牙装饰初一看犹如花朵,再一看却是无数缠绕在一起的幽灵。

    ——————

    晚上的时候卡姆尼可的城墙上点起了无数火把,工匠与士兵通过临时的坡道、滑轮吊车与吊桶将水泥和沙子送上城墙,连夜修缮那些被奥斯曼人火炮击损的地方,其中遭遇到了几小股轻微的骚扰,但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而在维利卡普拉尼高地上也晃动着点点星火,这个时代的军队里依然存在着大部分人无法夜视的状况,但波兰国王路德维希一世这里不但有他的士兵,也有路易十四的龙骑兵,还有大贵族们豢养的翼骑兵,这些骑兵加起来约有一万两千人左右,而且各个都强壮无比,眼睛在黑暗中如同狼群那样闪闪发光,几个修士装扮的巫师行走在他们之中,抬头不断地望着天空。

    这几天天气晴朗,但依然会有云层,只是不那么厚重。

    巫师们测算着风向与风速——这是他们身为占星师时经常做的的事情,但这次路德维希一世并不需要他们给予什么玄妙的指示,只要保证风的速度与方向能够满足他们的要求。

    波兰人的翼骑兵距离一列骑兵远远的,他们的装束也很奇怪,在马背后承载着两只小桶,身上背负着弓箭,从这些人身边散发出来的气息让马匹们不安地躁动着,路德维希一世再一次看了一遍身边的人,尤其是几个将领——他率领着那群带着小桶的骑兵与自己的两千名近卫军最先出发,另外几支队伍按照计划陆续跟进或是迂回。

    从天空往下看,就能看到庞大的骑兵队伍正在如同一只章鱼那样缓慢地伸出自己的触须,向着奥斯曼人的帐篷包围过去。

    ————————

    帐篷的外围也燃着篝火,一群哥萨克人拉起了他们的马车防线——也就是将马车排成一列,作为营地的防护,营地里到处都是哥萨克人,他们喝着酒,吃着乌黑的烤肉,蹲下身体踢着脚跳舞,扬起的尘土几乎可以建造一座新的堡垒,虽然也安排了值守的人,但他们也会被轮换去喝酒。

    所以在他们彻底地安静下来之前,肯定是所有人都处于一种酩酊大醉的状态。

    一个哥萨克守卫注视着声音渐渐变得低微下来的营地,某个哥萨克人正在唱着歌,仿佛是在歌颂美丽的姑娘,英勇的战士与公正而又慷慨的大维齐尔,还有伊斯坦布尔的苏丹,他听得是那样入神,差点忽略了正从黑暗里走来的陌生人。

    “什么人?”他大叫道,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骑着马的克里米亚鞑靼人。

    鞑靼人穿着一件粗陋的羊皮衣,腰间垂挂着与他毫不相称的丝绸褡裢:“我来交换一支火枪,你们有吗?”

    因为除了三支最重要的军团之外,苏丹所有的士兵都是自己预备武器和食物的,所以哥萨克人没有怀疑,“你用什么换?”

    那个鞑靼人止步在距离他们约有五尺的地方,丢下褡裢,它发出许多清脆的声音,一个哥萨克人捡起来打开,里面装着两个银烛台,一个盘子,都有碰撞的痕迹,而且是教堂的圣器,肯定是这个鞑靼人从什么地方偷来或是抢来的。

    一个哥萨克人举起身边的火枪,但那个鞑靼人摇了摇头,“这个不行。”他说:“我要法国人的。”

    哥萨克人笑起来:“那个就算那些敲锅子的也未必换给你。”

    法国人的火枪不但射程远,准头好,它的刺刀还是卡套式的,而不是如其他国家那样采用插口式,在士兵们面对步步紧逼的敌人时,可以无需临时配装刺刀,直接从热武器战进入冷兵器战,谁不想有这么一样武器呢,虽然这里有足够好几磅的白银,但要换一支法国火枪还是不太可能。

    至于哥萨克人说的敲锅子的,是说那些耶尼切里军团里的士兵,他们没有旗帜,或者说,旗帜就是他们用来做饭的大锅,他们的团长被称之为汤勺,副团长被称之为掌厨,队长被称之为灶头——他们用敲锅子作为进攻的号角,在恳求援助的时候也以“锅边的”称呼自己的同伴,若是在战斗时失去了自己的锅子,那个军团就会因此失去所有的荣誉。

    虽然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们也缴获了一些法国人的武器,但这些肯定只有如耶尼切里这样的亲兵团才有资格留用或是拿去交换。

    “如果是西班牙人或是奥地利人的,”那个鞑靼人说:“我就不能给你们那么多。”

    最后他们以一个银烛台加上一个盘子成交,那个鞑靼人拿起火枪空试了试,就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

    “看到了吧。”巫师说,那些骑兵从他的玻璃球前退开,点着头,他们还是尽量避免与这些身份特殊的人接触——巫师们都是魔鬼的仆从,这个观念在欧罗巴还是相当根深蒂固的,但他们也要承认有了巫师的帮助,他们能够减少不少困难与可能的伤害。

    那个克里米亚鞑靼人——当然,他只是安沃假扮的,鞑靼人几乎都是当地人与匈奴人的混血,他们的面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克里米亚鞑靼人与波兰鞑靼人不同的地方是他们大多皈依了奥斯曼土耳其人的教派,所以他们经常戴着黑色的无边帽,穿着条纹袍子和开敞的马甲。

    从安沃的袍子里钻出来的正是一只夜鸮,骑兵们向他投去了钦佩的眼神,安沃把它还给巫师,鞑靼人对巫师的忌惮没有那么重,他们的萨满在部落中相当受尊敬,要让安沃说,如果奉养得起,他的部落倒是很欢迎巫师入驻。

    “我的鸮鸟也只能接近到这个距离。”巫师解释说:“奥斯曼人的大教长应该就营地里。”

    “我明白。”路德维希一世说。

    他看向前方,无声地伸出权杖一指。

    ——————

    那个克里米亚鞑靼人离开后,短暂地玩赏了一会银盘和银烛台,哥萨克们重新拿起了乐器、酒壶与武器,但在乐器奏响周期爱你,一个听觉灵敏的哥萨克突然抬起了头,而后是其他人,没有比他们更熟悉马蹄声的了!

    “敌人!”

    一个哥萨克大叫道。

    (一小时后本章加更一千字!)

第三百三十章 卡姆尼可会战(3)

    “我们走!”路德维希一世喊道。

    在数万人的大营中,在黑暗中,在大火中,他们一路奋勇往前,就算是路德维希一世,又或是他们身边的巫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顺利生还,这里太混乱了,每个人都将自己的牙齿咬到几乎要折断的地步,他们挥舞刀剑,狂乱大叫,尽可能地聚集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一旦落单就是一死,但奥斯曼人也在不断地冲击着他们,就像是河流冲击礁石,有人落马,有人丧命,有人失踪。

    巫师们紧紧地跟随着路德维希一世,他们有一样犀利的武器,那就是经过提纯的火油与火药,有时候他们会点燃导火索后甩动小桶,让它在空中飞出很远才落地,那么咋咋呼呼的奥斯曼人就会向着起火的地方去了,有时候它们则被用在他们的敌人身上,没人会不惧怕这种仿佛直接从地狱引来的烈火——它是无法熄灭的,早先奥斯曼人已经在攻城战中尝过了这种火焰的苦头,就连最勇猛的战士也不由自主地想要回避。

    他们之前遇到了穆特菲里卡,就表明他们已经距离大营的中心不远,在听到了咚咚咚敲打大锅的声音时,路德维希一世也不是那么意外——他与奥斯曼土耳其人的统帅大维齐尔艾哈迈德遥遥相望,间隔着一个耶尼切里军团,这个军团的每个士兵都带着白色的大帽子——他们很少直接投入战斗,只在战役的决定性时刻出现,给顽强的敌人最后一个打击。没有经过攻城战的他们养精蓄锐,精力充沛,因为有着丰盛的食物也从不会出现夜盲的情况,苏丹和大维齐尔从来就是给他们最好的装备与器械,他们手中持着的都是最新式的火枪,并且摆出了路易十四曾经在佛兰德尔战争中摆出的射击姿态,他们虽然大多都是步兵,却要比一支骑兵队更棘手。

    翼骑兵向着他们冲去,枪声大作,马匹连带着骑士倒下,在帐篷与尘土之间,火焰偶尔的闪光照亮了路德维希一世的面孔,他用波兰语发出指令,轻骑兵们蹄声隆隆,反复巡游,寻找着军阵的缝隙,他们也一样手持着火枪,与耶尼切里军团的士兵零星交战,但很显然,耶尼切里名不虚传,他们有着如同钢铁一般的意志,哪怕同伴就在身边死去,他们的胡须也不会轻易颤抖一下。

    伴随着周边越来越响亮的呼叫声,耶尼切里军团的士兵甚至从军阵里丢出了火把,显露出与他们对峙的敌人,环绕在周围的西帕奇骑兵们发出奥斯曼人熟悉的呼叫,他们正在歼灭那些从勇气上来说完全值得尊敬的敌人,大维齐尔做出了一个要求他们投降的手势,他身边一个身着黄色衣服的随从正向他们策马疾驰而来——他是艾哈迈德的使者。

    路德维希一世神色不动,他从身后摘下一柄长弓,搭上箭矢,一箭就射死了黄衣服的随从。

    艾哈迈德还没有来得及勃然变色,就突然听到了一阵阵响亮的呼喊声,所有站在路德维希一世身后的翼骑兵与龙骑兵都在与有荣焉地大叫,他们催动马匹,显然是要发动一场壮烈的攻击。、

    路德维希一世听着那令人啼笑皆非的“康沃!康沃!康沃!!”一边毫不畏惧地向前冲去,他身后是钢铁、羽毛与皮毛的洪流,耶尼切里军团的锅声也急促地响了起来,它在催促,在鼓励,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些曾经摧毁了哥萨克人马车车阵的小桶又出现了,只是最后一点火药,火光迸现中,奥斯曼人以为绝对无法突破的防线裂开了一道狰狞的血口。

    “康沃!”路德维希一世嘶哑地大叫,大维齐尔的帐篷矗立在一座低矮的丘陵上,距离他还有数百尺,这段距离是多么地近,又是多么地远,耶尼切里军团的士兵们发疯也似地扑了上来,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躯阻挡马蹄,但路德维希一世的眼睛只盯着那个身着长袍的人。

    甚至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巫师也在减少。

    “魔鬼!”一群教士挡住了巫师们,法兰西的巫师们露出了讥讽的笑容:“谁?你们吗?”要说谁不知道谁呢?寻根溯源,所有的非凡者都同出一脉,巫师的历史要比上帝或是耶稣更早,也要比他们的神明更早,但这时候没人会想要去计较这种永远无法说清的事情,他们就和身边的士兵那样,毫不犹豫地相互绞杀在一起。

    让奥斯曼人吃惊的是,他们竟然无法与这些魔鬼相抗——这些巫师是路易十四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当初决定处死所有的男性巫师,留下女性巫师为他繁衍有非凡能力的孩子,自然也注定了不会信任他们——他们很难直接接触到巫师留下的文书与卷宗,当然也学不会什么强有力的魔法,他们现在使用的法术几乎都是依照着经书慢慢地摸索出来的……当然,对他们来说,这就是神术,但苏丹怎么可能容许他们掌握过于危险的魔法呢?

    “这是亵渎!”莫桑高叫到,虽然大教长之前说过,这些异教徒已经与魔鬼做了交易,但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相信——一个凡人居然真的将所有君王都讳莫如深的非人力量引入了俗世间的战争,难道他就不畏惧吗?不痛苦吗?凡俗的荣耀如何与天堂的光芒相比?他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因为魔鬼的诅咒而手足麻痹,只有喉咙还能发声。

    “随便你怎么说吧,”一个巫师说,他随手从一旁抄起一把弯刀,抹开了莫桑的脖子。

    莫桑尝试着去抓住伤口,作为巫师的后裔,他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但血液带走了他的魔力,他的神明也并未降临在他身前,或是用雷霆打死他的敌人——作为一个奥斯曼的教士,他是多么的可悲啊,因为他并不如其他教士那样虔诚,并不完全相信会有无数处女在天堂等着他,他和大维齐尔艾哈迈德一样,有着对权势的野心,这才葬送了弟弟的性命。

    有人从他的身上踩踏过去,但他已经不觉得疼痛了,他的眼睛正在迅速地暗淡下去,他有没有感到后悔谁也无从得知,这么一个小人物差点毁了大教长对艾哈迈德的信任,但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能干了。

    一百尺。

    这是路德维希一世与大维齐尔艾哈迈德最后的距离,令人难以想象,不过在他与艾哈迈德之间,还有如同城墙一般坚实的耶尼切里军团的士兵,他们是所有士兵中最强壮与无畏的,而路德维希身边也剩下了几十人而已。

    路德维希一世从胸前拔出了火枪——来自于路易十四的馈赠,他没有引燃火药,就这么按下了扳机,一缕耀眼的亮光从枪口闪现——然后又是一次,再一次,连续五次!

    第一次在这个战场上出现,不是圆形,而是锥形的子弹从枪管中呼啸而出,一百尺的距离路德维希一世几乎可以保证每枪都能命中。

    他能成功吗?

    他不知道,比枪火更闪亮的雷霆突然从大教长的手中迸发,它们跃向空中,而后钻入地面,在大维齐尔艾哈迈德面前交织成一张明亮到整个战场都能看到的白色细网,子弹撞击在上面,无数蓝色的光弧就像是网里的鱼儿那样疯狂地跳跃着,大教长的胡须发出了焦臭的气味,周围所有人的头发,帽子上的羽毛,身上的皮毛都竖立了起来。

    “这是波兰国王路德维希一世!”艾哈迈德说:“把他留在这里!大教长,俘虏他!”

    大教长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做出足够的退让了。”他说,电流消失了,他也后退了一步。大教长的意思很明白,他方才召唤雷霆是因为他不能看着艾哈迈德被一个异教徒杀死,但他不会插手凡人的战争,除非对方是魔鬼,或是他们的随从。

    艾哈迈德只得将视线转向身边最近的黄衣随从,但还没等他发出命令,更大的响声与火光产生了,几支队伍从大营各处飞驰而至,与路德维希一世汇合,好似溪流聚集成大河,原先想要围拢上来的奥斯曼人突然又在其他地方遭到了不亚于之前的打击,大营再一次地混乱起来,士兵们互相践踏,帐篷连着帐篷被拖倒和燃烧。

    而路德维希一世已经在援军的召唤下,找到了一条最近的缝隙,率领着自己的骑士们一路冲杀了出去。

    路德维希一世见到了熟悉的蓝底金百合的旗帜才终于定下心来,他的儿子亨利伯爵还在他与奥斯曼人僵持着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他身边,只是不免伤痕累累,烟灰满面,他带出去的一万两千名骑兵,最终汇聚在他身边的不够半数,路德维希一世也已经疲累地说不出话来。

    亨利伯爵连忙扶住了父亲,把他送到马车里,这场战斗在名义上来说,是为了杀死大维齐尔艾哈迈德,但就算是提出这个目标的利奥波德一世也不觉得它真能成为现实——在数十万人的大营中杀死他们的统帅,除非是大天使长加百列投下雷霆,如同毁灭索多玛那样毁灭奥斯曼人的阵营,甚至可以说,路德维希一世能够冲到艾哈迈德面前,就足够他们惊讶的了。

    没人能够指摘波兰国王,除非有人认为自己也能到大维齐尔艾哈迈德面前去走一遭。

    一万两千人能够留下一半,路德维希一世还要感谢路易十四,路易十四赠给这个亲眷的可不只是桃子罐头,他出色并且超出预期地完成了他的工作,接下来就是其他人苦恼了。

    说起来,他们的压力或许也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难以应付,卡姆尼可现在已经是座魁伟的城市,威尼斯的商人受到钱财的驱动,还在不断地将意大利的火山灰(水泥的主要材料)送往斯洛文尼亚;同时,经过瑞士,整个法兰西的商人们源源不绝地送来了能够让他们坚持到冬天的给养。相对的,奥斯曼大军庞大的数量根本不可能让他们进行任何持久战,除非他们劫掠周边——但周边,除了那些要么愿意遵从命令坚壁清野的地方,几乎所有的村镇都被他们清洗过一次了。

    等等,如果艾哈迈德愿意,他还能转向上匈牙利,问题是,上匈牙利正属于特兰西瓦尼亚亲王,也就是他们最有力的臂助与跳板。

    ————

    被路德维希一世的翼骑兵与龙骑兵杀死的奥斯曼人,可能还不到在黑夜与火焰中惊慌失措,相互践踏,彼此厮杀,逃走以及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死掉或是失踪的士兵的十分之一。

    大维齐尔艾哈迈德甚至有冲动想要处死一两个军团长,但他知道这于事无补,何况说起来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三个军团都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而外围的那些阿扎普,鞑靼人或是哥萨克人等等,你原本就不能指望他们有着多么坚韧的意志,强壮的体魄与冷静的头脑,大维齐尔在用他们的时候毫不吝啬,难道不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多少价值可言吗?

    而且那些基督徒不但有了比他们更好十倍的火枪,火炮,还有那么多的炸药,火油——艾哈迈德确实有整整二十五万人的大军,但他们依然是血肉之躯,依然会感到恐惧,会因为疼痛而想要逃跑……艾哈迈德不知道基督徒还有多少这样火药,火油,还有攻城战中遇到的那种可怕的白磷弹——他看过最先逃回来的那些人后,就下令把他们杀掉了,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懦弱,也因为他们的伤口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怕了,那样深到可以触摸到内脏或是骨头的伤口……他们的****和惨像会直接影响到其他的人。

    他拔出那柄弯刀,脸上阴晴不定,顿了顿,他又把它插了回去,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对自己说,他还有如同麦粒一样多的士兵,他还有取胜的机会。

    但另一个声音在说,真的吗,他还未踏入奥地利,就已经损失了三万人,接下来他还要在这里丢弃多少性命,耽误多少时间?默罕默德四世的来信已经表述了对他的不满,他的政敌更是如同狼犬那样在一旁寻找着下口的机会。

    “主人,”他的随从在帐篷外低声禀告:“大教长要见您。”

    (明日上午本章加更一千字!)

第三百三十一章 卡姆尼可会战(4)

    欧罗巴与另外一个位于遥远东方的国家不同,他们的将领,甚至是国王如果在战争中死了或是被俘虏了,那么剩下的人只会作鸟兽散,很少会有人叫嚣着为他复仇,或者说,这是继承人才有的权力,要等到他们重新推举出继承人才能继续下一步——所以即便是狮心王理查这样的勇悍的国王,也不得不承受被拘押与勒索赎金的屈辱;圣明如同亚历山大抑是亚瑟王,他们死后偌大的帝国也只有分崩离析一途;更不用说现在,跟随着国王和将领打仗的几乎都是诸侯与雇佣兵,前者只承认自己的封臣义务,后者只看谁能给他们钱,一旦他们的主人和雇佣者死了,他们立刻就会放弃一切,打道回府。

    奥斯曼人的情况要略微好些,但若是大维齐尔艾哈迈德真的被俘虏,或是被杀,失去了唯一统帅的大军也只有折返伊斯坦布尔,现在死去的是大教长,只能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大教长是一个精神领袖,他的死亡只会激起所有奥斯曼人的愤怒。

    之后卡姆尼可的修士们在记录这段战事的时候,出人意料的只有寥寥数字,并没有长篇累牍的述说——他在记录中说,从那天起,奥斯曼人的进攻就变得疯狂起来,再也没有白昼与黑夜的区别了,他们时时刻刻都在进攻,也在不断地剿灭那些试图向卡姆尼可运输给养的商队,而卡姆尼可的守军封死了所有的城门,就和过去的几百年间那样,他们用石块和水泥浇筑每一个城门,让它变成一个实心的秤砣。

    不过在这之前,谁也没想到法兰西的国王竟然会在这座城市里储存了那样多的火药、油脂和白磷弹,这笔财富已经足以买下一座城市或是更多,它们焚烧敌人时升起的火焰让城墙都在发红,烟雾就如同暴雨那样连接天地,即便如此,守军们依然遭到了可怕的打击——有好几次奥斯曼人都攀上了城墙,他们的白帽子在风中晃动,犹如一面面令人胆寒的旗帜——有这样帽子的士兵属于耶尼切里军团,按理说,他们应该在最后才被投入。

    所有人都以为大维齐尔艾哈迈德疯了,也许吧,他几乎已经注定失败了,就算能够能拿下卡姆尼可,残余的物资也无法支持他去到维也纳,默罕默德四世所追求的,能够超越其先祖苏莱曼一世的丰功伟业已经化作了泡影,艾哈迈德注定了要在大集市广场上被五马分尸。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单有他们的敌人,奥斯曼人也在这样窃窃私语,大教长已经去了天堂,最初的愤怒也化作了疲惫,就算是最愚笨的鞑靼人也知道攻下这座城市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那件可怕的事情是在攻城战开始的第十一天晚间发生的。修士这么写道。

    当时,他听到了一种仿佛从地狱里溢出的古怪声音,无数的****,无数的哀泣,无数的吱吱格格与无数的丝丝拉拉,他披上衣服,举起蜡烛,走出门去——他的小修道院距离城门不远,他也是少数几个没有和国王们一起离开的修士——他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因为在白天的时候,他和工匠们一起干活,为守军搬运油脂、炮弹和箭矢。

    他走到连接着城墙的活动斜坡上——那是几条木板拼凑而成的斜板,非常陡峭,他以为会看到一群倦怠不堪的士兵,或许还有一个焦躁的军官,但让他吃惊的是,站在城墙上的竟然是个主教,他可以向圣母发誓,他绝对没有看错,那就是一个主教!虽然他穿着常服,但腰间的紫红色带子在火把下是那样显眼,城墙上也没有士兵,只有穿着褐色长袍的修士与黑色法衣的教士。

    那位主教大人看到了修士,也有点吃惊,但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来到了,他无暇顾及一个小小的凡人,他只挥了挥手,修士就浑浑噩噩地走回到房间里,但他的意志保持着一点清醒,他几乎要从房间的窗口爬出去,但还没等他想到从钟楼上的小房间落到距离他足有三十尺的地面时,他看到了黑色潮水正从城墙外耸立起来。

    再一看,那是什么潮水啊,那根本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不,哪怕是魔鬼,也不会比它们更可怕了,魔鬼至少还有皮肤,眼睛,嘴巴,这些被白磷弹与火油焚烧过的躯体简直就像是一粒粒黏在一起的……炭块,人们经常在冬天的时候,在壁炉里挂上一口锅子,在里面煮汤,或是架上烤叉,烤上肉块,但就算是最老练的厨师也有失手的时候,这些东西一旦落入木炭里,就会立刻迅猛地燃烧,发出烟气,然后卷缩起来,最后和木炭紧紧地粘在一起。

    修士看到的就是这种东西,它们的身体里还闪烁着暗红色的光,一些没有头颅,一些没有手脚,但它们都粘结在一起了,修士之前听到的就是这些东西移动的时候发出的声音——黑色的烟尘与碎屑不断地飘落下来,还有数之不尽的残肢,被灼到半熟的内脏——修士认为自己那时候应该大声地祈祷了起来,不过他也承认,自己也有可能在惊骇之余流泪或是颤抖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爬回房间的,他甚至不敢伸出头去看一看。

    更有可能,他听到的祈祷声并不是自己的,而是那位圣人的。

    他的小修道院距离城墙那样近,近到被拆掉了半座院墙与好几个房间去封堵城门,但他所畏惧的魔鬼们始终没能如他想象的那样攀上塔楼,把他撕碎,吞噬。

    修士在看到窗户投进了阳光后才终于艰难地爬起身来,看向窗外,窗外触目所及都是一片片的黑灰,他竭力不去想它们原先是什么,但让人庆幸的是,他看到一列脚印正从城墙走向城内。

    后来,这位修士的笔记被留在了这座小修道院里,大约1997年的时候,几个历史学家在研究卡姆尼可会战的时候,偶尔发现了它,不过他们始终认为所谓的魔鬼只是修士的臆想,在战场上这种情况十分常见——和其他有关“异常”的文件与资料一样,这份记录很快就被罗马教会找到并收藏了,并且就此不见天日。

    ————

    巴拉斯主教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以为路易十四会在这场战役中宣泄他的仇恨。他被枢机主教首领如同祭品一般奉献到国王面前,在这个国王还年少时,巴拉斯抛弃了他和法兰西,差点让他死于非命,他现在已经成为了让教会也不得不避让的庞然大物,而巴拉斯却还是一条碍事的狗,这个主教职位还是把它吊死前丢下的一块面包,免得它在饥肠辘辘中变得疯狂。

    他也知道,国王向罗马教会索要了他和他身边的这些教士,是有意将他们当做盾牌与弃子的,巴拉斯倒也不怎么怨恨,他虽然鼠目寸光,又忘恩负义,但他还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尊严,他不会哀求一个受害者放弃复仇的权力——但路易十四在最后一刻——确实是最后一刻,还是放弃了原先的打算。

    他给了巴拉斯情报(巴拉斯实在不想知道这份情报是从而来的),也给了巴拉斯更多的修士与教士,还有几样圣物。这让他们能够击败敌人,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路易十四听到巴拉斯已经击退了敌人的消息,就愉快地一拍手,一边吩咐胡德去解除最后的保险——这个我们姑且放到后面,一边等待着巴拉斯前来觐见,主教先生肯定是要先来见他的。

    巴拉斯一路上已经想了很多,从裁判所想到巫师,从巫师想到胡格诺派教徒,又从胡格诺派教徒想到了罗马教会,他想着国王如何愿意宽恕他,他又有什么可堪一用的地方……不过他不用思考很久,因为几分钟后,路易十四就直截了当地揭开了谜底:“我有意让以拉略去罗马,你觉得呢?”

    巴拉斯几乎没能控制好自己的嫉妒之色,以拉略去罗马的意义,可和他去罗马的意义完全不同,他身后站着太阳王,最富有和最强大的一个国王,他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但我只是一个主教,陛下,在罗马,主教多如牛毛。”

    “嗄,”路易露出了一个有趣的神情:“我难道还希望您能够给我们什么惊喜么?先生,您肯定是要留在巴黎的,”他说:“我希望您你能如现在这样恪尽职守,忠心耿耿,”这句话让巴拉斯忍不住低了低头,“如果你能做到,”路易说:“拉里维埃尔主教先生已经七十岁了,先生,”他望着难掩惊诧之色的巴拉斯点了点头:“我就给你弄个红衣主教的披肩,还有一座位于巴黎的宅子,如果你觉得有需要,那么凡尔赛宫也会有你的一个位置。”

    巴拉斯完全懵了,他根本无法理解,如果国王说他在巴士底狱给他留了一个位置,他肯定会相信,但红衣主教?还是法兰西的红衣主教?马扎然主教离世后留下的资产支持起了一个国家好几年的开销,巴黎的红衣主教能够拥有多么大的权势简直无需多说!就算他没法做到马扎然主教的地步……那也要胜过他在罗马做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主教无数倍!

    “但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呢?不不不,陛下,您要我做什么都行,哪怕到地狱里去打水!”巴拉斯在肯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也没有被戏耍之后,急切而又激动地喊道,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膝行过去,毫不犹疑地亲吻了路易的鞋子。

    “我要你做的事情并不复杂。”路易说:“你给了教会什么,就给我什么。”

    巴拉斯猛地抬起头,喘着气,眼珠不安地转动着:“但我已经……”

    “这些我要交给以拉略,”路易说:“教会里的人会如何对待你们,看你和以拉略我就知道了——他们在以拉略手里,总要比在教会的手里来得安全。”

    巴拉斯不甘地沉默着,确实,如果他是被他出卖给教会的族人之一,他也一定愿意追随以拉略,而不是一个苛刻恶毒的凡人。

    教会里的主教,神父,修士,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把他们当做魔鬼的随从看待,与巫师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他们就像是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用奴隶兵那样用他们,最危险的事情他们在做,但总是只能得到一点残羹剩饭。

    “我不回罗马了呢?”他问道。

    “不回罗马。”路易说:“现在法兰西的圣职全都由我指定。”

    “我不知道……”

    “以拉略会知道的,”路易笑道:“我一向认为,应该让一个人去做他擅长的事情——以拉略从未让我烦心过修士的事情,我想你也可以,或者说,罗马的以拉略和巴黎的你也能够达成我的期望……我不认为你会没有什么后手,现在,我要你把这个后手交给以拉略,然后你可以在巴黎度过之后的平静日子。”

    法兰西的国王用脚尖点了点他的十字架:“你在三十年前想要得到的东西,先生,你现在就能得到。”

    ——————

    邦唐在巴拉斯离开后走了进来,路易抬头一看,银托盘里只有一杯茶,看来邦唐也不认为国王会愿意留巴拉斯喝杯茶,也没这个必要,从某方面来说,路易还挺喜欢这种人的,只要诱饵足够,他就会飞扑而来。

    “您真的决定把巴黎交给这个人?”

    “我需要这么一个人来为我监管巴黎。”路易说,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也许是我太宽容了。”他才离开法兰西没多久,那些野心家就又在蠢蠢欲动了。

    “蒙特斯潘夫人在巴黎立起的绞架还不够吗?”邦唐说。

    “拉里维埃尔主教在神学院里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勤劳刻苦的好学生,而且他现在确实已经精力不济,”路易说:“我需要有个绝对站在我这边的红衣主教。”

    “巴拉斯?”

    “他的年龄和经历恰好适合,而且没人能够给得起更高的价钱了。”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巴拉斯,路易根本不会考虑,但现在的巴拉斯已经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他会紧紧拉住路易十四丢下的救命绳索。

    (明日上午本章加更一千字!)

第三百三十二章 卡姆尼可会战(5)

    “我觉得这场战争可以结束了,您说呢,邦唐?”路易问。

    “我也这么觉得。”邦唐说。

    这世上的人总有一种错觉——别人能够轻而易举做到的,他们也能做到,他们不知道路易能够以一个凡俗国王的身份介入里世界,除了必要的胆魄之外还有就连马扎然主教也而不得不承认的好运气——他可能死在黑巫师的诅咒下,曼奇尼家族也有可能拒绝他的提议,又或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会认为他亵渎了神灵而刺杀他,这都是有可能发生,路易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的事情,幸运的是这些事情都没发生。

    现在就要看看那些贪婪终于胜过了信仰与忌惮,向里世界伸出手的君王们会落得怎样的一个下场了。

    不过就他们现在要面对的这位大维齐尔,艾哈迈德,情况可能非常不妙,因为就在尸鬼袭城未果之后,奥斯曼人不但没有继续攻城,还派出了使者,有意与联军和谈。

    “说到底,大维齐尔也不过是苏丹的奴隶,”提奥德里克这么说:“但大教长在宗教地位上仅次于苏丹,他们的身份在某种意义上是平等的,大教长对艾哈迈德没有防备才会被他刺杀,但大教长的弟子马上就发觉了。”

    “他们向苏丹回报了此事吗?”

    “是的,”提奥德里克说,他的动作算是快的,在尸鬼们被巴拉斯与他的修士摧毁的时候,他就动身前往奥斯曼的大营去搜索那柄魔鬼的弯刀,但他还没到大维齐尔的营帐,就差点被发觉和攻击——原来这时候大教长的弟子们已经乘艾哈迈德松懈的时候一拥而上把他抓住了——他们是在艾哈迈德召唤出魔鬼之后才这么做的,你可以解释成他们需要提给人们证据,也可以解释为他们也希望看到尸鬼们为他们攻下卡姆尼可。

    但他们肯定没想到大教长一去世,路易立刻命令军队退出城墙——他问过提奥德里克,奥斯曼人对巫师和血族的态度究竟如何——事实上即便没有梵卓亲王,就路易的商人为他在伊斯坦布尔搜罗到的书籍看来,在奥斯曼土耳其,哪怕是最虔诚,最坚定的信徒也会与魔鬼交易,或者说,他们认为,能够与魔鬼交易,甚至欺骗魔鬼得到好处,是一桩值得夸耀的事情,但他们的教士就要刻板和严苛得多,也就是说,如果和希太族长做了交易的是艾哈迈德,那么大教长一定不会允许他驭使这柄弯刀。

    路易的巫师也能确定,虽然他们在陪伴路德维希一世冲阵的时候杀死了不少奥斯曼人的教士,但其中绝对不可能有大教长,奥斯曼的大教长用雷电保护了大维齐尔艾哈迈德,他们撤退的时候还能看到这位白髯老人还是相当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

    那么,在冲突中艾哈迈德杀死了大教长也是有可能的,他虽然是个凡人,但希太这个氏族原先来自于埃及,他们的族长甚至曾被埃及人奉为死亡与黑暗之神,虽然后来他在与另一个血族的争斗中落了下风不得不离开埃及,但他精研古埃及魔法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这柄魔刀可能远不止人们以为的那些力量。

    事实上,提奥德里克就没嗅到那柄魔刀的气味,也许它已经为真正的主人汲取了足够多的灵魂和血液,也已经返回到他身边了。

    总之,那些奥斯曼人的教士没能找到那柄魔刀,但他们总有寻觅与查找种种蛛丝马迹的办法,毕竟在伊斯坦布尔,这些教士就等同于宗教裁判所的法官和审判员——“应该是大教长给了他们什么讯息。”提奥德里克说。

    “大教长一定希望这支大军还能够返回伊斯坦布尔,”路易推测道:“这场远征已经注定失败了,但看大维齐尔艾哈迈德的行为,就像是想让这二十五万人为他殉葬——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是否还保持着将败军之将五马分尸的传统?”

    “艾哈迈德可以变成一个疯子,但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要聚敛起这些士兵可不容易,科普鲁律辛辛苦苦忙碌了近二十年,也只有这么一点可堪一用的牛马,”提奥德里克说:“他们应该得到了默罕默德四世的旨意,才能剥夺大维齐尔艾哈迈德的权力与身份。”

    路易点点头,移动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提奥德里克垂头一看,不由得露出了难以相信的神色:“你怎么能够做到的?”他问:“就算是小路易也要比你有技巧。”

    “事实上我确实不太擅长使用计谋,”路易说:“我只喜欢将所有事情都尽可能地安排得妥妥当当。”

    “也许你的将军和大臣喜欢你就是因为这个,”提奥德里克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是我见到的最不在乎钱财,最不看重享受的人。”

    “我以为我已经是法兰西的国王了,”路易说:“我还有好几个王室夫人呢。”

    “是啊,谁不羡慕,就连我也知道现在巴黎最美的夫人只有凡尔赛的蒙特斯潘夫人。”提奥德里克调侃道:“不过你真不打算册封你的小儿子?”

    “这要看蒙特斯潘夫人做事是否合乎我的心意,”路易说,顶了顶他的王后:“我的儿子总是会被承认和册封的,但他现在也还在襁褓里,所以我们不必太着急。”

    “有时候你还真是残酷无情。”提奥德里克移动士兵——它快要走到底了:“但要小心,被小看任何一个女人。”

    路易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梵卓亲王,他在密卷中有看到过提奥德里克二十几岁就突然死去——那时候他不但年轻而且健康,很有可能与女人有关,王后,或是他的爱人,路易没有说话,挪过一个骑士,吃掉了只差一步就能到达底线的士兵——它差点就能变为棋盘中除了国王之外的任何一人,大多都是王后——“所以我会将她所有的野心扼杀在摇篮里,但我也会十分公平,只要她能够为我做事,我不会让她双手空空的。”

    “但蒙特斯潘夫人一定会感到嫉妒,因为你对科隆纳公爵夫人还有拉瓦里埃尔夫人都要比对她来得宽待。”

    “玛利和露易丝和她不同。”路易说:“你的生命比我悠长得多,见过的人也一定比我多得多,那么您肯定知道,有种人是天生坏种,他们似乎与生俱来就要作恶。”

    “这样评述一位女士,还是为您诞下了孩子的女士,略有些过分了。”提奥德里克说。

    “玛利.曼奇尼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士,”路易说:“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她的爱情单纯而又自私,我的爱情则几乎湮没在了当时的重重危机里,我必须承认她的爱情对我来说是种珍贵的安抚,但这种情感最终还是变了质,我欺骗了她,说了谎,让她和我的孩子处在一个艰难而又危险的境地里,所以我偏向她,因为我知道我无法给她她所希望得到的东西。”

    “至于拉瓦里埃尔夫人,她是奥尔良公爵夫人曾经的侍女,她并不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士,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描述,不过那时候我确实十分厌恶那些不断被大臣们推荐到王后与王太后的贵女,我可以说是任性了一次,冲动了一次,在她被允许挽着我的手臂出现的时候,我看着那些人,就在心中猜测,如果他们知道我宁愿要一个狼人做王室夫人,也不要他们的侄女或是外甥女,他们的表情会有多难看。”

    “但您对拉瓦里埃尔夫人也有着一份歉疚之心。”

    “她是个甘愿默默吃苦也不对我倾诉的人,我也许并不爱她,但我尊重她,她并不贪婪,所以哪怕她最后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但先生,我还是给了她一个孩子,一处封地,她可以在那里和她的族人安然度日。”

    “所以说,”路易接着说道:“这两位女士,一个曾经被我爱过,一个曾经被我尊敬过,她们为我做事,就像是任何一个值得赞赏的大臣和将军——而这位蒙特斯潘夫人呢?”他停顿了一下:“她很幸运,她有两个深得我心的父亲,我也正需要一双为我戴上红手套的手——既然她为此不惜杀死自己的丈夫,陷害科隆纳公爵夫人,无情地利用自己的养父与亲生父亲,那么我就遂她的心愿。”路易平静地说。

    “那么她和您的孩子呢?”

    “我不会让她的孩子留在她身边。”路易说:“我为他找个合适的监护人,而且我不认为蒙特斯潘夫人能够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孩子长大,她可以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但绝对不会轻而易举。”

    “那么您认为她会就此俯首听命吗?”

    “也许会挣扎一二吧,”路易笑着说:“那时候就要您来帮助我了。”

    “我可不是你的大臣。”提奥德里克说,一边将路易的国王挤压在角落里。

    “我可没有这样认为过,虽然我们并无任何亲缘关系,但我觉得,法兰克的国王一定会很愿意看到法兰西成为欧罗巴最辉煌,最强大和最繁荣的应许之地。”

    “也许不仅仅是欧罗巴。”提奥德里克说,“您的言辞让我心动,我会看着您的,人类的生命短暂,但总是如此璀璨。”

    “现在就请您见证这一次微小但明亮的闪光吧。”路易说。

    ——————

    在后世的记录中,人们一致认为,太阳王路易十四作为此次联军统帅接受奥斯曼土耳其人的投降时,手中一直捧着一只小猫是为了表示对奥斯曼土耳其人的轻蔑,又或许是为了暗示他们都是一群魔鬼的仆从——但土耳其人认为,这是太阳路易十四感念于他们的勇悍与忠诚,所以才会带着一只猫仔完成了整场仪式——因为在土耳其,真神的教徒们的确从不凌虐动物,他们甚至很喜欢猫狗,认为只有懦弱胆小的人才会伤害无辜的动物。

    反正无论他们怎么说,都不会猜到路易只是想让提奥德里克参与这场投降仪式,毕竟没有提奥德里克亲王的情报,他不会这样坚决地要求大军后撤,留下空荡荡的城墙,只留下一些教士——大教士的突然死亡让路易十四警惕起来,然后就是耶尼切里军团的无谓伤亡,只有一个即将孤注一掷的人才会这么毫不犹豫地将他认为可以舍弃的大牌随意丢下。

    尸鬼也许会得到胜利,也许不会,但无论会还是不会,如果在城墙迎接它们的是一群凡人,必然损失惨重,甚至毫无生还的可能,路易十四固然想要削弱利奥波德一世的力量,但还没想过要卑劣到这个地步。

    ——————

    奥斯曼土耳其的使者紧抓着吊篮,被拉上城墙的时候,首先闻到的就是一股浓郁的甜香气味。

    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到处闪动着灶火,蒸腾的白烟与香味混杂在一起——金黄的面包不断地从简陋的炉灶中被取出,每个士兵和市民,只要愿意就可以伸手去拿,爱吃多少吃多少。

    喜笑颜开的士兵们大概不知道,这些由细腻的小麦粉(因为采用了蒸汽机做驱动,所以法国的小麦总是磨得又细又干净)烤制成的面包,都是因为受了潮,所以必须立刻拿来加工的——这些东西只差一点就要将这座城市掀翻,现在却成了他们口中的美食。

    奥斯曼土耳其的使者猜想过他们可能被痛恨与轻蔑的视线注视着走过半个城市,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真正关注他们的人居然不是很多,因为战役已告结束,一些人还搬了酒出来喝,以及他们捕获到的猎物,甚至还有人拿出了罐头——当然不是桃子或是柑橘罐头,只是一些普通的肉罐头,但对这些奥斯曼人已经足够刺激了。

    奥斯曼人的给养原本就只供给大维齐尔直辖的三个军团,从阿扎普开始,到奴隶兵与雇佣兵,他们几乎全都靠劫掠为生,但这次卑劣的基督徒竟然搬走了整座城市,村镇,提前割走了麦子,他们找不到一点吃的,喝的,如果不艾哈迈德允许他们进入那些原本应该属于大维齐尔的城市抢劫,他们也许根本坚持不到这里——但就这样,也有人开始吃马,他们声称马都是在基督徒与他们战斗的时候留下的——马的主人一般也不敢声张,至少架上火堆上的还只是他们的马。

    这还算是温和的,到了今天,几乎没什么人会去关心别人在吃什么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圣路易

    今天没能写完,明天上午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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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梦同人

    就在刚才,一个男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向我求了婚。

    如果我还是那个二十一世纪的妹子,准会抡圆了一巴掌让他和他的果酱面包相亲相爱去,可惜的是我现在正在十九世纪,女人还是男人的财产与附庸的年代,我只是范霍夫太太的“女伴”,家庭教师与佣人的结合体,名声上好听点,但对于我空荡的钱包与衣箱来说毫无意义。

    能够承蒙这位先生眷顾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如果他的名字不是梅西.德文斯就好了。

    我当然是很高兴地接受了他的求婚啦,诸位,如果可能,我也想自尊自立自强,可惜的是这个年代女人穿裤子都会被投入监狱,我这只小螳螂还是别去挑战社会的车轮了。

    接下来的事情都很顺利,在返回曼陀丽庄园的前一天,德文斯先生发现我异乎寻常的兴奋,“你怎么啦?”他问。

    还能是什么,任何一个看过《蝴蝶梦》的都知道接下来就是撕逼接着撕逼啊!我兔国的开国太祖就说过“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我虽然斗得不怎么样,但还是会感到热血沸腾。

    当我坐在车子上,看见那片几乎变成了吕蓓卡象征的血红色石楠花的时候,德文斯先生问我:“喜欢吗?”

    “不喜欢,”我轻蔑地瞟了那片玩意儿一眼:“再没有比这更庸俗的颜色和花了。”

    而且石楠气味浓烈,如果不是还要装成小绵羊,免得德文斯先生受到太大惊吓,我会告诉石楠花的气味简直就像是那个什么液,你们知道的。

    德文斯先生听了,马上收起了微笑,说真的,如果不是看过书,我都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爱吕蓓卡了,或者也有可能,斯德摩尔格症嘛……不过说真的,我有点看不起他,虽然年纪那么大,却还是像个小孩子,遇到问题不去解决,只会逃避。

    在看见房屋的时候,他低声咒骂,说什么他不喜欢这一套之类的,我真想问问他是不是在这里干清洁工的,作为一家之主,我也不指望他一个眼神就能征服宇宙什么的,至少不该有人阳奉阴违,故意给他难堪吧。

    他咕咕哝哝地说着什么交给他解决什么的,别,这时候不耍威风什么时候耍,谁都能给我一个下马威还要我接着?

    我甜甜蜜蜜地婉拒了他的“好意”,有人为我打开车门,我昂首挺胸地下了车,我没有带着毛毯和小化妆箱,这些都有我的贴身女仆拎着。那个管家似乎想和德文斯先生说话,我伸出一只手,挽住了他的胳膊,上前半步,侧着头,用一个征询的眼神提醒我的丈夫。

    很好,他终于记得介绍我了,我冷淡的哦了一声,没有试图和管家握手什么的,一路上,因为我的存在,管家也没能和德文斯先生寒暄个不停。

    可怜的原女主角之前只穿了相当朴素单薄的衣服,不太明白,大概是连衣裙之类的吧,我不太理解她为什么要给德文斯先生省钱,我喜欢丝绸的裙子,还有丝绒的斗篷,在这个时代,贵夫人购置衣物,如果不是定制就是让百货商店送货上门,还有模特代为展示,我暂时填满了十一只衣箱,之后或许还有更多。

    我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钻石和祖母绿的项链,与墨绿色的裙子与斗篷相得益彰,大厅里聚集着仆人,比起迎接主人更像是在看热闹,我想我知道德文斯先生为什么不喜欢这种迎接方式了,这么多人,空气都变得浑浊了。一个黑衣女人向我走来,她或许认为我会先和她握手,但不,我连手套都没摘。

    德文斯先生看了我一眼,他或许有点误解,“这是丹弗丝太太。”他以为我不知道那混球是谁。

    “抱歉,”我语气安详地说:“我从不和陌生人太过亲密,丹弗丝管家。”然后我环顾四周:“我很高兴你们来迎接我们,”我说,扫视过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但我更希望你们能够以尽心尽职地在你们的位置上工作这一方式来完成这个仪式。”

    “您觉得呢?”我问德文斯先生。

    好笑的是,德文斯先生似乎有点高兴的样子,也许出于教养和懦弱的性格,他不能说出我刚才的话。

    我对德文斯先生的观感刚好了了一点,他又给我出了纰漏,他告诉我说,要我去和丹弗丝太太做朋友,“朋友?”我惊讶地问道:“我以为她是个管家?难道她是你的某个亲戚?”德文斯先生马上又含糊了起来,甚至有点恼羞成怒,不过只要他还想要维持体面,他就不可能那么快地和我离婚,我在床头的梳妆盒里藏着一枚尖锐的钢剪,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之前已经干掉了一个老婆。

    不过我总得给丹弗丝太太一个机会。

    我当然不会感到害怕,这座宅子虽然大,却不可能与故宫或是凡尔赛宫相比,而且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我悠闲自在地走来走去,任凭丹弗丝太太跟在身后,听听她说些每周参观的鬼话,我已经决定了,之后要取消这项活动,搞什么!自己的家竟然会有些陌生人进进出出的……我又不是暴露狂路易十四。

    丹弗丝太太开始还很从容,但跟着我走,她没法把我带到她想让我去的地方,最后我向我和德文斯先生的房间走去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她松了口气。

    (以下均为原文)“原来,从这儿望出去根本看不见大海,”我转身对丹弗斯太太说。

    “是的,看不见。从屋子的这一头不但看不见大海,甚至连涛声也听不到。在这一侧,你根本想不到大海就在近处。”(以上均为原文)

    “嗯,我也不喜欢看到海,”我说:“有些倒霉鬼就喜欢跑到海里自杀,被海水冲上来的时候泡得像头发涨的死猪。”

    丹弗丝太太一下子僵住了,我坐在梳妆台前,百无聊赖地玩弄起我的珠宝,作为二十世纪的虚荣女性,一套发刷当然满足不了我贪得无厌的胃口。

    她过了好久才能说话,果然,说要给我安排什么助力死做女仆,是在嘲笑我根本没有贴身女仆吧。

    “我有我的女仆。”我说:“给她安排一个距离我最近的房间,我少不了她的服侍。”

    丹弗丝太太认为我的要求不太得体,我的回答是将一整个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打破的香水瓶飞溅得到处都是,我不在乎那些仆人会怎么看我,难道我温柔体贴,小心翼翼就能让他们成为我这边的不成?吕蓓卡还有丹弗丝太太留在这里的遗毒太深了,不让他们多做点事情,他们大概想不起我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之后一系列有关于吕蓓卡的谈话也因此不了了之,丹弗丝太太没能炫耀她在这里待了多久,也没能炫耀她的女主人有多么能干。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她问。

    “有.”我说,她又一次僵住了,她或许认为一个穷困卑微的小姑娘根本不敢使唤她,但我才是德文斯夫人不是吗?我随心所欲地吩咐了一大堆的事情,她想要打断我,讥讽般地告诉我这些应该分别和谁说,以及仆人各有职责之类的等等,“我记得你是管家,”我说,将那句你做不好,我就换一个的话吞下去,我可不想把她刺激的狠了,今晚就来个火烧大宅:“德文斯先生对你赞誉有加,一点小事而已,你应该没那么无能,对吗,丹弗丝管家?”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我的第一条命令就是铲除所有的石楠,换上玫瑰。嗯玫瑰很俗,但我他么的就是喜欢。

    丹弗丝太太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她和德文斯先生告了状,石楠是曼陀丽庄园的象征,他是这么说的,“但这个象征不好啊,”我温柔地说:“在遥远的东方,石楠是邪恶的象征,有人写过这样的诗句……”接下来我就吟了蹩脚诗一首,德文斯先生的脸色发白,是我不好,像是石楠花的红色来自于荡妇之血之类的似乎太刺激他了,好在他再也不提象征什么的了。

    当晚我的贴身女仆到了,她吓了很多人一跳,人们都在窃窃私语,我一如往常地根本不在乎。

    这个女仆……她是一个屠夫的女儿,和她的父亲那样身高体壮,力大无穷,她确实做过女仆,但只是厨房和庭院里的,不过她之所以那么晚来就是因为我雇佣了几个教师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称职的贴身女仆,我给她的薪水几乎占到德文斯先生给我的“针线钱”的十分之一,相对于此时的女佣,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价钱,这会让她变得很难收买——我买的就是我的安全。

    我今后还会设法雇佣更多的仆人,吕蓓卡用过的仆人我一个都不会留。

    对于原先的女主,有茶,有咖啡,有炒蛋,有腊肠,有鱼,有煮蛋,有面包果酱的早餐简直就像是国王享用的那样丰盛,但抱歉,来自于能好怎大吃货帝国的我只能说是==……“以后我的早餐里不要有鱼,”我不客气地说,早上吃煮汤的鱼是怎么回事?“去找些不过一根手指长的小黄瓜,用醋和盐,还有糖来腌,记住,不能有一点点的油在里面。肉松会做吗?不会?那是很简单的菜,尽快去学。真让人意外……炸蘑菇会吗?鸡蛋和面粉,打在一起,裹在蘑菇上,然后油炸,油不要给我用两次,不能看见焦掉的地方……最后撒上磨碎的花椒和盐。”

    德文斯先生一直在看我,皱着眉头,也许是觉得我有些粗鲁,而我只是向他微笑,我从不委屈自己。

    今天德文斯先生的姐姐比阿特里斯会来,据说她性情直率,好吧,我也很直率,而且她是亲戚,不是佣人。

    之后的一些小插曲,像是吃早饭的时间过长啦,向管家(男)道歉啦,在阶梯上绊倒啦,都没有发生,我走起路来一向昂首阔步,不到十厘米的高跟鞋也没有什么难以驾驭的,偶尔有些小差错,我不是没意识到,就是不去搭理。

    我的女仆跟在我身后,我回到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女仆们正在清扫房间,嗯,这也是所谓的曼陀丽规矩之一,什么什么清扫时间主人必须退避,我的女仆玛丽向前走了一步,气势汹汹地向外一指,那些女仆就乖乖地滚了——就连三星级宾馆都可以挂上免打搅的牌子,在家里居然还要主人避开女仆?我真不明白这里的人是怎么想的。

    我换了衣服,很快就下了楼,和德文斯先生在一起,既然确定了客人要来,我当然不会到处闲逛,耽误时间。

    德文斯先生看了看我。

    我一看到三个人中唯一的女性,虽然她看起来很像是个男性,不过给我的第一印象还好,等到德文斯先生向他们介绍了我,我伸出指尖,和他们轻快地碰了碰手指,也许有人想和我更多接触一下,但我的动作可比他们想象的快多了。等到比阿特里斯的时候,我不但握住了她的整只手,还拥抱了她,又和她行了吻面礼,“哎呀,”我热情地说:“欢迎!”然后紧紧地挽着她,她一开始有点紧张,然后逐渐放松了下来。

    “你喜欢曼陀丽吗?”在一通寒暄后,她问。

    “你说建筑?尚可,”我毫不客气地说:“但之前装饰它的人显然缺乏应有的艺术修养,只懂得堆砌,累加,无意义的锦上添花。而且人造的东西太多,让这里失去了原有的天然氛围,我看过曼陀丽之前的图纸,太可惜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比阿特里斯目瞪口呆,当然,我在信口开河,但那又怎么样?难道还有人会跳起来喊吕蓓卡万岁吗?有可能,这里可是有她的疑似姘头在。

    书里面有描述到接下来会发生很多事情,嗯,有关于德文斯先生的健康情况什么的,看在他现在也是我丈夫的份上,我把他姐姐拐去厨房边的小餐厅品尝新菜了,法国人的品味比英国人强,但也缺乏创新性,自从早餐后,我就不再那么详细地指定菜谱了,我喜欢甜,喜欢柔软或是香脆,可以有奶油,但三道菜里只允许出现一道有奶油的菜,材料要新鲜,滋味清淡或是浓郁,不准油腻……每天要有菜谱,我签过字才准拿下去制作,厨子我会给他机会,但如果他掌握不住,那么就别怪我换人了。

    比阿特里斯看了我的菜谱,上面有着我的签名,非常的……狂放,她的表情复杂,准是想起了吕蓓卡似乎也很喜欢留名,但没关系,很快她就看不到了。

    男士们或许讨论了赛狗,或许讨论了海水浴,但我根本不在意,第一我不喜欢和男士在一起,烦,第二我从来不认为和异性讨论过于**的东西有什么趣味——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搭理这种人都只会自寻烦恼。

    哦,对了,因为我对一日三餐精益求精的要求,丹弗丝太太已经让出了厨房的指导工作,今天的午餐他们吃的全是我的新菜,那个不长眼色的贾尔斯提起了什么蛋白牛奶酥,呵呵,追忆故人啊,我诚恳地告诉他,鉴于他人所皆知的体型,过甜的蛋白牛奶酥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剂毒药,吃多了准有一天要血管爆裂而死……你们看我做什么,我的新菜绝对健康,营养,看看德文斯先生,他现在可是一派红光满面,早晚两次的牛肉汤果然起了不小的作用。

    下午我和比阿特里斯一起去庭院散步,在看到大片白色,粉色的玫瑰后,她深深地,欣慰地吸了口气,“我还是比较喜欢玫瑰。”她委婉地说。对于这个女人,我还是很有些好感的,虽然她和这个年代的人一样,什么都不愿意说清楚,她和我说了很多话,祝我和德文斯先生幸福,就在我们的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那只小狗跑过来,求抚摸,德文斯的姐姐摸了它,而我没有,我一直没有。

    “你不喜欢狗吗?”比阿特里斯问道。

    “不喜欢,”我说:“我喜欢猫,猫很可爱。”

    “但狗很忠诚。”

    “是啊,”我说:“但忠诚的人不是我有什么用?”

    我要的猫很快就送来了,嗯,大猫,确切点说,两只幼年的猞猁,它们看起来还相当无害,但它们比一般猫咪大得多的爪子说明它们仍然是猛兽,它们的饲养我从不假手于人,在我忙碌的时候,它们就在我身边的篮子里。

    我不喜欢狗,反正它们老了,很快我就能替换掉它们,当然也不会在狗跑走的时候去追,我相当讨厌在雨里走,所以也没能碰上那件吕蓓卡穿过的雨衣,有一天晴朗的时候我去花房,吩咐男管家清理一下里面的东西,像是雨衣之类的东西,全都给了园丁,换上我要求总管家从巴黎带来的新式雨衣。

    我似乎……看到了一块团起来的手帕,我的反应是一脚踩了上去,踩到了污泥里。

    来拜访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人都很好应付,毕竟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所谓的礼节,有些人很讨厌,但二十一世纪或许没什么好,但信息资源永远是十九世纪的人们无法相比的,有人或许会提起我不懂的事情,但我也会提起他们不懂的事情,像是热力学与电磁学理论、化学原子论、生物进化论与细胞学说,他们大概没想到一个女人会去研究这些事情。

    事实上我也是只知皮毛,但对付那些人就够了。

    让我厌烦的莫过于他们不断地提起曼陀丽原先是怎样的热闹喧哗,宾客盈门,“会有宴会的,”我说:“但先得等我将手上的书结尾。”

    他们大为惊讶:“您在写书吗?”

    “为什么不呢?”面对大海,春暖花开,书房大又安静,还能撸猫,难道不是一个写手最大的奢望吗?

    等到那位主教夫人提起化妆舞会的时候,我终于点了点头,“因为这是您的要求,”我说:“所以我不得不先将我的书放下啦。”

    她看上去有点感动的样子,但她还是提起吕蓓卡举办的游园会,说是什么一张张小桌,在玫瑰花园里进茶点什么的……我马上睁大了眼睛:“但那不是很平常吗?”

    她明显地卡了一下:“很……很寻常吗?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或许……”

    我可不想听到那个名字:“几百年前中国人就有这样的游园会了,美国人在五十年前也这么做过,”我再一次胡说,反正没人能去求证:“不过这种方式已经落伍了,因为不太雅致,又有些混乱,我听说最近只有暴发户们才会那么干,三五成群的好谈生意嘛……”

    “对了,”我转换了一个话题:“说到化妆舞会,我想要以东方的圣人王为主题……我正在写这么一个故事……”

    主教夫人顿时有了兴趣,东方在这个时间段内已经失去了原先的神秘,但马可波罗所谓的圣人王时代还是很有点吸引力的。

    第三天的时候,我想试试插花对室内氛围的渲染作用,在我命令弗李斯去拿花瓶的时候,他提起了那个令我讨厌的名字:“那是谁?”我紧接着问:“我是谁?”他立刻不说话了,我马上让我的女仆之二,一个原本不属于曼陀丽庄园的姑娘去叫男管家来,“我不需要一个会对主人指手画脚的仆人。”我说,然后转过身去,不想听任何辩解。

    “还有,”我说:“把这个石膏花瓶扔了,它旧了,难看了,不配待在曼陀丽。”

    之后我算了算日子,在德文斯先生离开庄园的那天,换上了一双带有黄铜鞋跟的高跟鞋,这还是我特制的呢。在吕蓓卡的表兄情夫,私下里和丹弗丝太太相会的时候,他果然发现了我,不过我可不会和他说那么多,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将狗扔向他的脸,然后踢了他的两腿之间,我用的力气很大,在人们听到惨嚎跑来的时候,他的裤子里渗出血来。

    我叫了警察,为什么不叫,我又不认识这个人,无论丹弗丝太太说些什么,我都不认这个亲戚,开什么玩笑,如果是正当亲戚,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和别人那样送名片预约呢?

    因为这件事情,我也没去见比阿特里斯的祖母,也就是德文斯先生的祖母,对于一个老年痴呆的人我觉得我没什么好说的,稍有不慎又是我的过错,我也不会把她接到曼陀丽,她只会不断地提起吕蓓卡,我可不是一个喜欢受虐的人。

    这件事情也有了一点不好的效应,听说那位仁兄算是废了,之后每个来到我面前的男人,无论是德文斯先生,还是不知名的园丁男仆,都会下意识地紧紧双腿。哦,还有件小事必须提一下,丹弗丝太太受到了训斥,因为她不遵守命令,擅自将不欢迎的客人放进了庄园。

    我在一边得意洋洋地听着,丝毫不掩饰我的幸灾乐祸,我还提醒了一下德文斯先生,对于那个同样眼里只有丹弗丝太太没有德文斯先生的门房一家,也应该换换了,不然谁知道下一次他们会放进什么人呢。

    我以为这下子丹弗丝太太会偃旗息鼓一阵子,没想到她又开始唆使起我去仿制吕蓓卡曾经穿过的舞会衣服,我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傻瓜:“圣人王,东方,”我说:“这两个词你有什么无法理解的吗?好吧,”我打量了她一会:“看来你确实不懂,可以理解,你毕竟是个佣人,看来这次舞会的事情不能让你插手了。”

    她变了脸色,似乎还想要争取一下,但我已经吩咐女佣把男管家叫来。

    我把事情全都交给了男管家,没关系,舞会的日期从一开始就没定,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一直很喜欢在电影汉尼拔中看到的一幕场景,在这里也是如此,我不用花瓶,或是用,但将它们藏在抽屉里,许多地方造成了花枝流泻的景象,我没有整修地板,而是让人们在上面铺上柔软的丝毯,四处抛掷着丝缎的枕头和靠垫,我定制了三套富有东方韵味的华美长袍,交给我的女仆保管,即便如此,我还增添了数件带有东方符号的新衣,免得万一出了状况无法收拾。

    就在我懒洋洋地坐在大厅中看着仆人们来回奔忙的时候——什么,我在这里耽误搬运东西了?怎么可能,和女佣一样,在我这里,没有主人避让仆人的道理,在连续开除了弗李斯与门房一家后,仆人们似乎已经适应了我的坏脾气,曼陀丽的薪水很高,事情很少,他们不会想要换一个主人的。

    化装舞会很成功,当然,我傲慢,我无礼,但节目都很有趣,准备的小点心美味可口,而且不用叉子和勺子就能入口,又不会弄脏妆容,每个宾客还得到了可以别在身上或是挂在手腕上的茉莉花球,我邀请了几个有名的歌唱家,演奏家与小丑,在没有预告的情况下出现在各个角落,吓了那些喜欢在角落里非议主人的家伙们一跳之余,也获得了满堂喝彩。

    他们对我的衣物与首饰也是赞誉有加,在这方面,我从没给德文斯先生省钱过。

    但就在舞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丹弗丝太太突然冲进了大厅,她从未这样狼狈过,发髻散乱,满面灰尘,“你把它们弄到哪儿去了?!”她大喊道:“小偷,你把它们弄到哪儿去了?”

    宾客们顿时喧哗起来,他们大概还记得这位能干的丹弗丝太太。

    “你怎么啦?”我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支雪白的玫瑰放在鼻子下面,“是疯了吗?这样和自己的主人说话?”

    “我问你把吕蓓卡小姐的东西弄到哪儿去了!”

    “什么李贝卡罗贝卡?”我看向德文斯先生:“我们有这个亲戚吗?”

    对啊,人人都知道我可能已经知道了有那么一个人,可我就是不承认,反正也没人提到过。

    “西边的屋子!”丹弗丝太太大叫道:“真正的女主人的屋子!”

    “哦,”我按住德文斯先生的手臂:“你说的是那个杂物间?我们需要更多招待客人的房间,看里面堆得全都是垃圾,所以就派人把它们整理出来,扔了。”

    丹弗丝太太可能真的疯了,她朝我扑了过来,我快手快脚地逃到了德文斯先生的背后。

    “唉!”我大声说道:“你还和我说过,她是一个能干的人,先生。”

    丹弗丝太太理所当然地被解雇了,没人能为她求情,那个可怕的样子会让他们做噩梦吧。

    丹弗丝太太滚了,我觉得曼陀丽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但敏感纤细的德文斯先生却又忧心忡忡起来,就在这个时候,警探找上门来,载着吕蓓卡尸体的船只搁浅了,他们发现了尸体,丹弗丝太太和吕蓓卡表兄一致指证德文斯先生是杀了吕蓓卡的凶手。

    但在法庭上,法官询问医生,吕蓓卡有无可能自杀的时候,医生说,吕蓓卡不但因为子宫畸形无法生育孩子,还罹患了无法治愈的癌症,是的,她有理由自杀。

    德文斯先生是无罪的,那两人看上去像是要生嚼了我们。尤其是看到我的女仆玛丽竟然套着吕蓓卡的黑貂皮披肩时。

    “我们应该去度假!”我故意大声说道。

    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后,我宣布要和德文斯先生去温泉胜地度假,管家随行,我们离开了,又回来了,然后顺理成章地抓住了想要放火的丹弗丝太太和吕蓓卡的表兄,纵火的罪名可是很重的,哦,还有,玛丽的屠夫父亲和罪犯们有着说不明道不白的关系,他们不会再来打搅我了。

    我和德文斯先生一共有了三个孩子,两子一女,他们就像是吕蓓卡描述过的那样,在曼陀丽庄园幸福地长大,但他们的出生是受祝福的,没有一丝黑暗与污浊。

    德文斯先生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抓着我的手问我爱他吗?

    我不爱他,但我对他充满了怜悯,而且我是相当有职业道德的,一个好妻子应该怎么说?

    当然是“是”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见鬼去吧

    摆在路易十四面前的是一条粗劣得可以透过窟窿察觉各种秘密的亚麻长袍,一根铁链腰带,一顶荆棘冠冕。

    路易十四完全将之后的小朝圣看做与儿子的一次游玩,顶多算是一场特殊的演出,当邦唐走进来,和他说,有几个方济各会的灰衣修士请求觐见国王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边嘱咐着小路易别总是吃肉,同时还看着小卢西安诺也别吃太多甜食,一边在热柠檬水里擦洗了脸和手,才去另一个房间见那些修士们。

    然后他就看见了他来到罗马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方济各修士们看到这位容貌俊美,态度随和的国王只是笑了笑,就看向了他们,从他们的兜帽一直看到双脚,虽然衣服可以更换,面色可以矫饰,但一个农夫与一个爵爷必然有着更多截然不同的地方,而且这些特征几乎无法掩盖——一个在罗马的官邸里养尊处优的教士,与一个在偏僻的修道院里靠着自己双手劳作才能得食的修士,怎么可能一样?

    这些修士是真正的修士,路易十四的视线就不那么锐利的可怕了:“谁让你们到这儿来的?”

    “上帝。”为首的修士说。

    “上帝只会对一样东西说话,”路易说,“那就是每个人的内心,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他就走到人们的心里,和每颗善良或是荒唐的心脏说话,它的主人是否遵照了他旨意去行事?或是已经将他的教导抛却脑后?又或是口中念着经文,言行上却犹如魔鬼?他怎么对您的心说话?他告诉您,我是虔诚,还是虚伪?”

    他轻轻点了点那件麻布衣衫:“耶稣基督曾对众人说,‘你们谁没罪的,就可以拿石头来掷这个女人!’现在我也要来问您,您是否有这个权利来认定我是无罪的,或是有罪的,若是我穿上麻衣,戴上荆冠,系上铁链,如你们要求的那样徒步走过整个圣墓,那么我就是无辜的么?你们不能够如上帝那样走到我的心里,你们怎么确定?”

    他顿了顿:“若是让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来做这件事情,他就变成一个好人了么?若是一个可憎的异端来做这件事情呢,他的罪过是不是就赎清了呢?若是魔鬼和他的仆从呢?”

    “那怎么一样呢?”一个修士忍不住说:“您与他们的罪孽是不同的。”

    路易叹了口气:“您说话的口吻让我想起市场上的商贩,他们是有一杆秤杆的,您们的秤杆在哪里呢?”

    “您的言论让我想起那些激进的新教徒,”为首的修士说:“他们也坚信,主就住在他们的心里,除了他们自己,他们是谁也不信的。”

    “您错了,”路易轻声说:“我是信的,因为对我来说,世上的任何东西只要有价格,就能落入我的囊中。”

    “那么,上帝的呼召不能为您,为法兰西的民众赎回纯洁的信仰呢?”为首的修士制止了其他修士因为这种亵渎之语而生的愤怒,掀开兜帽,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国王。

    “这要看呼召我的是真正的上帝还是魔鬼。”

    “我以为呼召魔鬼的已在我们面前。”为首的修士咄咄逼人地道。

    “有些魔鬼可见踪迹,有些却来无影去无踪,虔诚的好人,有时候盲目也是一种罪孽,就如同那些举着石头要砸死那女人的人。”

    路易说:“请把这个拿过去看,小鸟的兄弟们(方济各曾经称呼小鸟为姐妹),看看驱使您们来的,是圣洁的鸽子,还是凶恶的秃鹰。”

    为首的修士鞠了一躬,接过邦唐转交的文件——也不过薄薄的一张纸罢了,而后他露出了一股悲哀的神气:“我是不愿意相信有这种事情的,但您拿出了真凭实据。”他说:“问题是,无论如何,您是有罪的。”

    “人生来就背负着罪孽,”路易说:“不过即便现在地面开裂,地狱就在我脚下,我也不会认为我做了什么需要如此行事方能赎还的罪过,”他严厉地说,“当一柄锐利的刀剑没有去切割盔甲,而是去劈砍草木时,他是错误的;当猎犬没有去追索一匹饥肠辘辘的野兽,而去撕咬一匹只是偶入歧途的骏马时,他也是错误的;当一个地方的人不去处死一个劫掠了许多人的盗匪,却要绞死一个偷窃了三枚铜币的小偷时,他们更是错得不能再错,我尊敬您们,才不追究您们的过错,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过于软弱,善于妥协。”

    “您如所罗门王那样傲慢,”为首的修士说:“陛下,您在罗马,而非巴黎,在上帝的脚下,您应该保持谦卑。”

    “我只向上帝俯首屈膝,”路易十四尖刻地说,“与您们不同。”

    “我们早已舍弃了世俗的繁华,”为首的修士说:“除了侍奉我主,我别无所求。”

    “之前让一个国王赤足,穿麻衣,系着苦链站在城堡外忏悔的是格列高利七世。”路易发笑:“他如今已是圣徒,若我如此,罗马人也会铭记您们的姓名,”他一针见血般地戳穿了这些修士甚至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心思:“我只能告诉你们,亨利四世曾经做过的事情,前半段我大概做不到,但后半段可能没什么问题。”

    修士们脸色发白,亨利四世在遭受了那样的羞辱后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统率大军,南下罗马,将格列高利七世赶出了梵蒂冈,客死南意大利的萨莱诺。

    “我甚至无需回法国。”路易轻声说:“我的军队就在这里,在罗马。”

    “……可这对您并没有什么坏处。”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另一个修士争取道:“圣路易每天都做两次弥撒,就寝前还要念诵五十遍圣母经,为了参加晨祷,他子夜时分就要起床,他曾是一个方济各修士,耶稣曾经给门徒洗脚,他也曾给穷苦的盲人濯足,您也曾经抚触过大麻风的病人,陛下,苦行并不会给您带来羞辱,只会增添您的德行。”

    “您或许没说错,”路易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那个修士仿佛不堪重负地低下了头,没有别的原因——国王的眼睛太过明亮了,“但您的话让圣方济各听到了,准会发笑,圣方济各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十分荒唐,但他幡然悔悟的时候,并没有对他的朋友说,你们也要随我一样做,否则是错误的;当他身着一身粗劣的长袍,双手空空地走出家门时,他也没对他的父亲说,您的行为是错误的,您应该如我那样放弃世俗的生活,到主的怀抱里去;当他走到人群里,劝说他们听从主的意旨时,也没有因为他们不愿听从而去打他们;当他离群索居,独自在岩山上过着如同野兽一般的日子时,他也没将那些不曾苦修的兄弟看做懒汉与蠢货——现在我还是要问一句,是什么让您们认为,可以以自己的意志来左右一个人的行为呢?”

    他拿起那枚荆冠,“多么容易啊,只要带上它,走短短的一段路,说着忏悔的话,我就能如您们所说的那样成为一个圣人了。这并不难,也不危险,收益巨大,我如果如你们所说的那样信主,我就应该这么做,但我认为,横亘在我心里的,终究还有一根无法拔出的刺,每当我要违背我的灵魂时,这根刺就要扎痛我。”

    那个修士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被他们的首领阻止了。

    “我只能说愿上帝保佑您,陛下,同时感谢您的仁慈。”为首的修士说,他的话并非无的放矢,苦修会被如圣路易这样的国王甘之如饴,但也有可能会被如美男子腓力这样的国王嗤之以鼻,他们甚至可能被狼狈不堪地驱赶出去,但路易只是抬抬手,让他们带着苦衣、链子腰带和荆棘冠冕离开了。

    “虽然换了别人,也许会觉得有几分道理,”路易与邦唐抱怨道,“但他们背后的人只希望看到两种结果。”

    “我正洗耳恭听呢。陛下。”

    “第一种结果就是我就此成为了第二个圣路易,”路易说:“你知道吧,邦唐,人们对盗贼倒是宽容,因为他们知道对方就是一个堕落的魔鬼,但对一个圣人,他们却会严苛地时刻举着放大镜来看,一旦教会如此作势,”他噘嘴:“我之后只怕就要处处受到掣肘了。”

    “您会得到教皇的祝福,而后为了他的旨意牺牲。”邦唐也看得很清楚:“就像是圣路易。”

    “第八次十字军东征的时候路易九世已经六十六岁了。”路易说:“如果只是他的个人意愿,他大概不会千里迢迢地跑到突尼斯去打仗。”

    “最擅长放贷的可不是犹大人,”邦唐说:“教会给出每一分都要捞回一百倍的回报来。”

    “还有第二个可能,”路易说:“那就是营造出一点事故来,人们固然愿意听听一个圣人是如何苦行的,却更愿意听听一个魔鬼是如何在圣墓前被惩罚的。”

    邦唐的神色变得冷硬起来:“我会命令他们再一次清理巡游路线。”

    “不用这样担心,”路易毫不在意地说:“他们能用的也只有巫师和修士,巴拉斯现在就在我身边,明天以拉略也会赶到。”

    ——————

    正如路易所说,有巴拉斯与以拉略,他们的朝圣之路一片平静,虽然路易十四并不想要成为第二个圣路易,他还是做了一些圣路易做过的事情,他承诺要以圣路易的名义在罗马修建一座教堂和修道院,并且将在这次战役中缴获的若干圣物供奉在教堂里,在朝圣时,他每天供给一百个穷人面包和牛奶,并且和他们其中的三个人用餐。

    科隆纳公爵敏锐地察觉,这三个人也不能说是真正的穷人,他和路易说了,路易就笑着回答他说,罗马是不可能有真正的穷人的,因为单单朝圣者的布施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当然与科隆纳在那不勒斯看到的,真正的穷人不一样。

    在圣彼得大教堂举行的大弥撒中,王太子与科隆纳公爵一同出现,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路易十四身后,看着自己的父亲与国王受到教皇的祝福,新教皇英诺森十一世也给了他们祝福,这让一些人脸色很难看,因为小路易就算了,科隆纳公爵可是人皆尽知的私生子。

    英诺森十一世此举可能是为了挽回一些不良后果……不过这些对路易十四来说远远不够。

    “您确定吗?”英诺森十一世与路易十四之后私下会面了一次,他们就像是两个陌生但友好的客人面对面而坐,教皇没有向路易行礼,路易也没有亲吻教皇的戒指,“您该知道巴拉斯此人吧,”英诺森十一世说:“一条愚笨的老狗!”

    “暂时度过这几年罢了,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但他缺少资历。”

    “以拉略?”英诺森十一世蹙眉。

    “以拉略。”

    “他可是一个宗教裁判所的法官啊。”英诺森十一世说:“巴拉斯的圣职授予已经让很多人为之诟病了。”

    “那么说以拉略就不是第一个。”路易说:“反正他几年后就要回巴黎去了,难道他们还担心他在这短短一段时间里就成为教皇吗?”

    “当然不可能。”英诺森十一世说:“主教?”

    “我希望是大主教。”

    “那么几年后他就要被拔擢为枢机主教了。”英诺森十一世说:“除非他确实立下了什么功劳,让人无话可说。”这是在暗示教会税收与圣职任免权。

    “这个不可能。”路易说:“但我可以让出一部分染料和呢绒上的利益,只给您的家族。”

    “不够。”

    “足够了,只是一个大主教的位置。”

    “我是贝内代托·奥特斯卡尔奇,也是英诺森十一世。”

    路易往椅背上一靠:“我不能确定,但我确实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克里特岛。”

    (本章明天上午加更一千字。)

第三百三十五章 孩子们的第一场婚礼

    克里特岛对罗马教会来说,意义当然比不上医院骑士团坚守到最后的罗德岛,以及众所周知的伊斯坦布尔(君士坦丁堡),乃至圣城耶路撒冷,但它妙就妙在是一座进可攻后可防的军事重地,从它往西,就是西西里岛,撒丁岛和意大利,从它往北,就是希腊,从它往东,就是罗德岛与小亚细亚半岛,而且它是横过来的,与罗德岛就像是两只伸出的手,抱住了上方的爱琴海。

    如果不是如此重要,奥斯曼土耳其人也不会由此与威尼斯人撕破脸——是的,威尼斯人与法国人不同,他们可是正大光明地与异教徒做生意的——还打了一百多年的仗。

    路易十四的提议也不由得英诺森十一世不升起贪婪之心,成为教皇后,在权势上他没有可攀爬的余地了,他的家族也会如同水蛭那样趴在教会上吃得肚肠饱满,所以无论是谁,之前的克雷芒十世也好,现在的英诺森十一世也好,他们总是会在人生的最后也是最辉煌的阶段追求荣耀与理想——对于一个教士来说,什么样的荣耀是最崇高的荣耀?什么样的理想是最伟大的理想?当然就是为天主征伐四方了。

    而且这样的战争,被称之为圣战的战争,所得到的财富也总是有十分之一要奉献给罗马教会的,教会也可以继续在夺回的领地上得到不菲且持续的收入,就算如法兰西的国王那样有意将新领地收为己有,要保证领地的正统性,不会在之后的继承与转让方面出问题,一样需要教会作保,当然,这样的保书价值不菲。

    至于太阳王所有的武力,英诺森十一世也已经看到了,亲眼看到,路易十四的军队就在科隆纳镇,教皇在路易十四小朝圣的时候,穿上修士的衣服,带上可信的人,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道院院长那样走出圣彼得大广场去看了,那些士兵们强壮,年轻,衣着鲜亮,武器装备齐全,言行之间带着一种只要面对面才能感受到的血腥气——他们都是从之前的卡姆尼可会会战的军队中撤出来的人。教皇在一家人家小憩的时候,那家人家说,这些士兵和军官都是在与奥斯曼土耳其的魔鬼作战时表现表现英勇,才得此殊荣,伴随自己的国王前来罗马朝圣的。

    按理说,上千名士兵就足以给这样一个城镇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了,但教皇没有看到有人抢劫,偷窃和强暴,镇子上的居民和士兵们往来的时候也像是一个熟悉的朋友,而不是必须满怀戒备的敌人——这很稀罕,不说意大利这种被雇佣兵蹂躏了上千年的地方,单就语言不通就是一个问题——在这个时候,只有贵族和国王,学者与教士学习外语,更别说,意大利的地方语言尤其多。

    他们看了一会,才发觉比起能够说得天花乱坠的银舌头,还不如叮当响的银埃居与金路易呢,印着路易十四头像的钱币在这座城镇上俨然已经成为通用货币,法国士兵们的军饷逐月发放,从不拖延,在战场的每一天还有战时津贴,他们出手阔绰,从不斤斤计较,也很愿意与人交朋友,他们拿出了不少具有强烈伊斯坦布尔风格的东西——应该是从战场上得来的战利品,吸引了不少无所事事的小伙子,还有闻讯而来的商人,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加热闹。

    在酒馆的时候,教皇的仆从还听到了一件新鲜事,那就是大家都知道,但凡有军队在的地方,也会有另一种古老的买卖,听说这里有一整支国王的军队,游女与名姝连夜赶来,但让她们大失所望的是,只有很少的士兵愿意与她们交易,而且这种很少的交易也在不久后被喝止了。

    英诺森十一世可不知道路易担心的是他的士兵和军官没在之前的三场战役里丧命,却因为meidu倒了大霉,而且这种疾病还会随着父亲和丈夫传播给孩子与母亲,哪怕巫师们有魔药,他也绝对不会容许这种在别处司空见惯的行为在他的军队里泛滥开来。

    教皇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心中一动,他甚至试探性地想要知道法国人的军队里是否因此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很可惜,没有;他又让仆从去问了小教堂里的神父——一般来说,随军神父每到一处,都会前往教堂或是修道院里做弥撒,英诺森十一世想要知道的是,既然路易十四近似于公开地在军队里安插巫师与异教徒(至少是一些过于离经叛道的学者),有没有有人质疑他们正在忠诚于一个魔鬼的随从?

    英诺森十一世不敢如疯癫的克雷芒十世那样派人走到巴黎去宣扬他们的国王是个巫师,但如果有……他是说,做人总要未雨绸缪。

    最后么,他应该庆幸自己只是去问了科隆纳家族的神父吗?

    英诺森十一世庆幸地叹了口气。

    这支军队在罗马的时候固然会让教皇与红衣主教们辗转难安,但他们绝对会希望看到这支军队出现在伊斯坦布尔……不不不,这个可能还有点早,不过幻想一下还是很令人愉快的。英诺森十一世提起茶杯,“成交。”

    “成交。”路易也提起茶杯,和他碰了碰。

    当然,之后还有数不清的详细条陈要慢慢谈,有马上可以攫取到手的利益,有细水长流的利益,有不知道可不可能看到的利益……反正英诺森十一世已经知道路易十四肯定不会是路易九世(圣路易)了,他也不在乎死后能不能得到一个圣人的名号。

    既然这样:“我说,”英诺森十一世堪称和蔼可亲地说,:“既然您已经在罗马了,为什么不索性将科隆纳公爵与安娜大郡主的婚事办了呢?”

    这句话让路易也不由得愣了愣,“安娜还没到缔结婚约的年纪呢。”

    “哈,”英诺森十一世这下可得意起来了:“陛下,您完全不必担心这件事情。”

    路易十四真不用担心这件事情,罗马教会在公元前就学会了如何作弊,等到了中世纪,大批一字不识的领主出现后,他们更是擅长用各种文书来为自己增加产业——像是一个死者的遗嘱上会莫名其妙地丝毫不顾他的父母、妻子与儿女,将田地与庄园赠给修道院的时候时有发生,像是贵族与国王联姻时,新娘与新郎,要么一个,要么一对,年纪不够(哪怕他们是以女孩十二岁,男孩十四岁为成年标准的),他们也能在出生证明与婚书上动手脚。

    于是托斯卡纳大公科西莫三世在67年生的长女安娜,突然在1677年就满了十二岁,可以与科隆纳公爵结婚了。这对路易十四来说,无疑是最有利的。首先,科隆纳公爵已经十七岁了,已经完全脱离了孩子的范畴,作为一个有发言权和可信的成人好几年了,路易十四的意大利攻略可以提前两到三年实施;其次,如英诺森十一世所说,能够亲自见证与目睹长子的婚礼,也是一个父亲最大的心愿;最后,他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这里的人们,对时隔一个多世纪后,对法国人再一次出现在意大利抱持着怎样的想法——是期待,还是反感,又或是仇恨?

    ——————

    佛朗切斯科,美第奇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的痛风症在几分钟内就发作了——美第奇家族的麻烦来了。

    如果举行婚礼的时候,法国国王没有到场,托斯卡纳大公和美第奇家族的主人还能装作科隆纳公爵与这位太阳王毫无干系,但很显然,这位国王有意让自己的私生儿子如同曾经的那不勒斯国王费迪南那样,不但能够如同一个正统婚姻所生的孩子那样受他的庇护与赏赐,还要让他从父亲的血脉这里继承一个王国。

    一想到神圣罗马帝国会如何,西班牙会如何,意大利的诸侯们会如何,佛朗切斯科的痛风就不像是生在脚指头和膝盖上,而是生在脑袋上,但无论是他,还是托斯卡纳大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哪怕科西莫三世最初的愿望是从法国国王这里得到一些帮助,以保证美第奇家族在托斯卡纳地区的统治可以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喧闹声,他让仆人把自己抬到窗子边,往下看去,正好看到费迪南,也就是科西莫三世的长子,正和科隆纳公爵,还有法国的王太子小路易有说有笑地往外走,他们年龄相近,又都是男孩,所以,虽然王太子小路易与费迪南认识的时间不长,他们还是迅速地成为了好友——佛朗切斯科认真地看着,慢慢地蹙起眉头,因为除了科隆纳公爵与王太子小路易之外,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居然只有一两个意大利随从,其他全是法国人,哦,还有一个,但那也是一个叫做安沃的鞑靼人,他的父亲是个鞑靼人部族的首领,他向法国国王宣誓效忠,这个孩子就等同于人质。

    他们骑马出去了,带着火枪,回来的时候收获颇丰,他们叫嚷着要烤鹿肉,也有人说应该煮羊汤和鱼汤,这是从巴黎传来的新食谱,最近从巴黎和凡尔赛传来的东西太多了——珠宝、脂粉、服装、诗歌与戏剧,还有雕塑与绘画——它们已经取代了佛罗伦萨,取代了锡耶纳,取代了米兰,成为享乐与文明的中心了。

    佛朗切斯科满怀忧虑,加上痛风,他几乎睡不着觉,他竖着耳朵——在用完晚餐后,男孩们又出去了,因为法国国王不但带来的军队,还带来了一个剧团,虽然因为存量有限,他们带来的道具不多,但也足以让这些孩子们兴致勃勃地看完一场又一场了。

    圣路易不愧是世界史上少见的亲民国王,他每次做完祢撒之后,会坐在樊尚森林中接受任何国民的申诉,并亲自审理案件。如上所述,他会亲自给穷人洗脚。他自己掏钱或利用公款建立医院、救济院、招待所、盲人院及赎身妓女的住所,每次视察时,每天总要供给120个穷人的饭,其中3人可以和他一同进餐。他还服侍过麻风病人吃饭。

    他还鼓励文学、艺术,对巴黎大学的发展起积极作用,在他的时代,外国留学生云集巴黎。

    巴黎出现的大量哥特式建筑是他的时代繁荣的见证。路易九世赞助艺术,使哥德式艺术及哥德建筑获得很大的创新与改革。他宫廷的艺术风格通过巴黎美术大师的作品,以及王室联姻传播到欧洲各地。路易九世在巴黎的个人附属礼拜堂sainte-chapelle的样式也多次被他的后裔所模仿。路易九世的作品man bible,是中世纪的绘画杰作。

    圣路易的统治时期,法兰西王国的政治及经济称霸欧洲,被称作“圣路易的黄金世纪(goldeurysaint louis)”。法国国王在欧洲的国王及统治者当中被视为“同辈中年纪最长者(primus inter pares)”。他统率欧洲最大的军队、治理欧洲最富有的国家,当时法国是欧洲艺术及知识的中心,他被认为是la sorbonne(按:可能是指巴黎索邦大学)的创始人。在很多方面,路易九世建立了“基督教国家”,也在其依然在生的时候建立了自己的神圣、公正的声望,路易在许多场合都被选为仲裁者。(on manyhe was an arbiter in

    圣路易的统治时期,法兰西王国的政治及经济称霸欧洲,被称作“圣路易的黄金世纪(goldeurysaint louis)”。法国国王在欧洲的国王及统治者当中被视为“同辈中年纪最长者(primus inter pares)”。他统率欧洲最大的军队、治理欧洲最富有的国家,当时法国是欧洲艺术及知识的中心,他被认为是la sorbonne(按:可能是指巴黎索邦大学)的创始人。在很多方面,路易九世建立了“基督教国家”,也在其依然在生的时候建立了自己的神圣、公正的声望,路易在许多场合都被选为仲裁者。(on manyhe was an arbiter in

第三百三十六章 孩子们的第一场婚礼(2)

    大约早晨**点钟的时候,打扮停当的路易十四也从他的行宫里走了出来——这座巨大古老的宅邸原本属于科隆纳公爵,但在路易十四进入罗马之前,可科隆纳家族的家长就已经让出了这座宅邸,并在门楣与露台下悬挂上蓝底金百合的旗帜。

    这份殷勤是完全值得的,路易十四这次没有骑马,而是乘坐马车前往佛罗伦萨,在马车里,随侍的就是卢瓦斯侯爵与科隆纳家族的家长,他有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叫做乔瓦尼,在意大利人中很常见,他的容貌也如同任何一个意大利人那样,深色的头发和眼睛,带着一种忧郁不安的气质。

    路易十四的身边是王太子小路易,小路易有些兴奋,当然,谁不会想要见见佛罗伦萨——文艺复兴运动的摇篮,举世闻名的胜地,就算有巴黎与凡尔赛后来居上,人们依然会说“它们如同第二个佛罗伦萨”,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去到那个如同珍珠,如同花朵一般的城市,年少的王子根本冷静不下来。

    路易轻轻揽了揽王太子的肩膀,将怜悯的眼神收藏好,这座城市的情报早就巨细靡遗地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在托斯卡纳大公的信中,也委婉地诉说了一些令人羞惭的事实——佛罗伦萨或许曾经如同珍珠,如同花朵,但现在珍珠的光泽早已消失,徒留下暗淡发黄的表皮,花朵也早已凋谢,勉强只有一点能够被用来追忆往昔的颜色。

    看来王太子小路易必然要和那一千名勇敢并且充满希望的士兵一起大失所望了。

    ——————

    尼古拉.卡蒂纳与塞巴斯蒂安.沃邦并驾而行,今天他们都穿着的十分光鲜,士兵与军官们也是如此,他们的马都刷过了好几遍,每根鬃毛都在发光,他们的火枪与刀鞘也经过了一次次的擦拭,靴子也装上了纯银或是镀银的马刺,一些人还披着从翼骑兵或是鞑靼人那里换来的毛皮,全然不顾今天的天气有多么炎热。

    他们一开始还颇为兴高采烈,但越是往前走,就越是沉默,他们的眼中装满了不可置信。

    在卡蒂纳与沃邦才来到科隆纳镇的时候,也被镇子的败敝吓了一跳,但他们随即想到,这只是一个罗马的城镇,并非如锡耶纳与佛罗伦萨这样的大城,因为各种原因而出现民生凋零的情况也不奇怪——而且这里的穷困与荒寂也让他们少了很多麻烦——意大利人对法国人的观感可不太好,但这里的居民发现,这些法国士兵并不劫掠,也不杀人,更不会焚烧他们的房屋,若是看中了他们的东西,无论是饰品、家具或是食物,都愿意拿着真金白银的埃居与路易(钱币)来买,他们就立刻抛下成见,欢欢喜喜地做起了买卖。

    卡蒂纳与沃邦的想法当然是错误的,科隆纳家族在罗马经营多年,出过一个教皇,好几个红衣亲王,他们的祖地,也就是科隆纳镇,怎么会如法国的普通村镇那样荒芜贫穷?只不过意大利的领主们依然承继着数百年前的做法,对他们的子民横征暴敛,肆意妄为罢了。

    他们以为科隆纳镇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没想到离开科隆纳镇之后,他们脚下的道路就迅速地变得破碎起来——如字面意义上的那种破碎,古罗马时期建成的道路可能有几百年没有精心修缮过了,到处都是裂开的石块,荆棘就从裂缝里生长出来,裂缝形成了凹坑,里面还有积水,除了这些,还有倒下的树木,蔓延到路面上的藤蔓——那些倒下的树木一些是天然,一些是人为,这里可能有不少想要劫径的强盗,他们放下了树木,却发现来的不是一只羔羊,而是一只周身盔甲的狮子,就立刻逃走了。

    士兵们不得不脱下他们漂亮的外套,开始干活,幸而他们也习惯了做这些,毕竟他们的沃邦将军就是一个基建狂人。道路很快被疏通,马车继续前行,王太子小路易不住地往外看。

    他看到了漫长而单调的,一直蔓延到天边的焦褐色,虽然托斯卡纳不算是意大利的主要粮食产区,但王太子小路易是亲自参与过大工程的,也和父亲一起去看过凡尔赛的农地,他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有点不正常,耕作或是收获过的地面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一座城市,市长与市民们在街道两侧恭迎法国国王与他的军队,王太子在跳下那车的时候,差点被一丛黑麦草绊倒,他吃了一惊,还以为有谁不小心在这里丢了一捆马草,但随即就无言地发觉,这些黑麦草不是落在地上,而是从砖石的裂隙里长出来的,就和他们经过的大路一样,城市里的街巷居然也是草芜丛生。

    这还不是最让他惊骇的——在晚餐后,这里的市长特意来向路易十四致谢,因为他慷慨地赠与了这里的人们面包与钱币,算是打搅了他们的补偿,“如果你们要感谢我,”国王说:“那么就为我的儿子科隆纳公爵与托斯卡纳大公之女安娜郡主的婚姻祝福吧。”

    “我们会做一场大弥撒和全城游行,来感谢您的慷慨,也祝福您的儿子能够和他的新妇早日拥有一个健康的继承人。”

    国王笑了笑,安娜郡主事实上只有十岁——这场婚礼纯粹就是出于政治需要,“只愿他们幸福安康就行了。”他说:“我会另外向锡耶纳大教堂赠送十二箱蜡烛,一套银器皿,还有一些亚麻布。”

    “请允许我代表所有的锡耶纳人感谢您,陛下。”市长说。

    “锡耶纳?”王太子原先还在一旁慢吞吞地喝着他的牛奶,闻言不禁惊骇地向市长看去:“这里是锡耶纳?”

    锡耶纳市长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羞愧与怨恨,但不是对他们的,“是的,”他悲凉地说:“这里就是锡耶纳。”

    锡耶纳,王太子小路易完全不敢相信,他下意识地往外看去,只看到了一片黑暗——曾经富足昌盛的锡耶纳,如今的夜晚也只有几点寥落的灯火,整个城市沉寂得就像是死了。因为一直在马车上,王太子无从分析出这座城市的大小,但一看糟糕的路况,斑驳的墙面,黯淡的衣着与老旧的家具、帷幔,绿锈处处的金属配件,他还以为这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呢。

    “城市要衰落下去是很快的。”路易十四在一旁所:“磨盘越是庞大,想要让它转动起来就需要更大的力气,一旦失去保护和滋养,就算是巴黎或是凡尔赛,也会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抱歉,”王太子小路易对市长说:“我没想到锡耶纳出了这样的变故。”

    “没什么,”市长说:“就算是我,二十年前回来的时候,也差点没能认出这就是我的锡耶纳。”

    “您是个尽忠职守的人,”路易十四说,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路易赏赐给他,等市长告退之后,王太子小路易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了:“锡耶纳变成了这个样子,佛罗伦萨……”

    “不算最坏。”路易十四安慰道,但小路易完全没被安慰道。

    也幸而有了这样的思想准备,在第二天他们抵达佛罗伦萨时,卢瓦斯侯爵听到王太子清晰地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会看到一座倾溃如同罗马附近那些古老建筑般的佛罗伦萨,不,它正如路易十四所说,虽然花朵凋零,珍珠失色,却还是花朵与珍珠,这里曾经的人文思想与文学艺术如同火炬一般照亮了整个欧罗巴,现在它仍有余晖。

    托斯卡纳大公与他的弟弟,还有儿子,女儿在城门处迎接路易十四,虽然抱持着不太好的想法,但一贯谦和的路易十四也不会让儿子的丈人难堪,他上前几步,挽住了科西莫三世的手臂,和他一起往前走去。

    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佛罗伦萨人与法国人,这对在近两百年前如同仇敌一般的人,现在又像是朋友那样相亲相爱起来,如果有人询问,他们会说佛罗伦萨与法国的仇怨早在玛丽.美第奇成为法国王后的时候就结束了,如今他们又迎来了两位天造地设的佳人——虽然科隆纳公爵的身份还有待商榷,但最愚蠢的佛罗伦萨人也知道,想让法兰西王室多一个美第奇王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科隆纳公爵挽住了王太子小路易的手臂,如果没有经过锡耶纳那一遭,也许小路易根本不会注意到——路面显然是被清理和刷洗过的,虽然缝隙无法掩盖,但他们巧妙地用细碎的石子填充了,这些石子不是随随便便填充上去的,无论颜色和形状都与周边的石砖相当吻合,看上去甚至像是有意为之,不愧是曾经培养与接纳了无数画家与雕塑家的美第奇和佛罗伦萨。

    这里的墙面也经过了装饰与粉刷,无法遮掩的地方用丝毯、帷幔和旗帜盖住,他们还用繁茂的花朵来掩住一些小巷,可能里面还是一片狼藉,小路易收回视线,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怎么了?”科隆纳公爵问道。

    “没什么。”小路易说,他已经决定了要在这场婚礼中拿出自己的一部分收入来感谢前来祝福新人的民众,佛罗伦萨的民众显然也不那么好过——虽然他们看到街道两侧的人还有着丝绸外套,但丝绸的新旧从来就是最容易被看出来的,在凡尔赛与巴黎的宫廷里,在蒙庞西埃女公爵等贵女的教导下,对衣料的材质与穿着时间,是否合体等细节问题如数家珍的王太子一下子就看出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件体面的衣服了。

    他们在三天后,迎来了教皇英诺森十一世与一群红衣亲王,还有更多的教士们,红色的宽檐帽与带兜帽的斗篷在街道上相互摩擦的景象佛罗伦萨人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看到了,他们兴奋地在房间里奔来奔去,就是为了目睹这一盛大的场面,还有无数的人跪在地上祈求得到祝福——教皇也做出手势,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完成的仪式以及之后的宴会不必多说,不但是法国国王,就连托斯卡纳大公也变得慷慨起来,银币就如同冰雹那样洒落在人群里,还有面包,啤酒和土豆——这是来自于法国的食物,也是尽可以随意大吃大喝的。

    人们吃饱喝足,就开始跳舞,唱歌,他们唱的是一曲委婉动人的情歌,仿佛正在为房间里的一对新人代为表达浓厚的爱意。

    1670年5月23日,[3]斐迪南二世·德·美第奇因中风和浮肿去世。[3]在斐迪南去世时,托斯卡纳大公国内的人口为730,594,[3]国内街道两旁杂草丛生,比萨城内的建筑更是危危欲坠而锡耶纳则几乎被废弃。[3]

    大公夫人玛格丽特·路易丝和太夫人维特多利亚·德拉·罗维尔之间互相争权夺利。[3]维特多利亚在旷日持久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科西莫也将大公国内的日常行政事务交由母亲处理。[3]初任大公的科西莫跃跃欲试,他试图挽救空虚的国库并且允许他的臣民就有争议仲裁向他提起上诉。[3]然而,这种新鲜感很快就消失了。[3]科西莫开始厌倦政事,他授予了母亲维特多利亚更大的权利,并且允许她进入枢密院。[3]

    在从妻子玛格丽特·路易丝离去的事务中抽出身来后,科西莫开始迫害托斯卡纳大公国内的犹太人。[3]犹太教徒和基督教徒之间被禁止**,[3]根据1677年7月1日颁布的法律,[3]基督教徒也不能在犹太教徒所属的机构内工作。[3]如果人们违反了规定,那么他们将面临250先令的罚款;[3]如果违法之人无力支付罚款的话,那么他将在刑架上接受酷刑;[3]如果此人又被认为不适用接受酷刑的话,那么他将会被判四个月的监禁。[3]在1679年6月16日至1680年12月12日期间,[3]反犹太花名册的公布进一步限制了犹太教徒与信仰基督教的妓女**和同居的行为。[3]

    (本章明天加更一千字。)

第三百三十七章 孩子们的第一场婚礼(3)

    科西莫三世深深为之骄傲的东西却没能引起路易十四的共鸣,虽然确实一直有人称他为第二个圣路易,但路易十四一开始就以太阳王自称,他并不需要教会赐予什么高贵的名头!

    也许几百年后,路易十四本身就会成为一个形容词而不是名词,当人们说道某个强大的国王,某个睿智的统治者的时候,甚至某个富有而慷慨的人的时候,他们就会说“他可真像是有一个路易十四啊!”、

    有着这样想法的路易十四当然不会对教堂、圣物或是玻璃彩画有什么看法——若是他对佛罗伦萨乃至整个托斯卡纳大区的情况一无所知,他或许会驻足欣赏片刻,毕竟圣母百花大教堂和它的藏品都具有不小的艺术价值。

    但这座教堂越是富丽,就显得佛罗伦萨越是荒芜。

    ————————

    也许对科西莫三世,以及那些有资格出入皮蒂宫的人来说,那些卑微的穷苦之人们过得如何艰难,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但第二天,路易和王太子小路易就换了装束,装扮成一对普通的贵族父子,带着侍从和教士,走出了皮蒂宫。

    这些人中最难过的莫过于王太子小路易,他对佛罗伦萨一直抱有甜蜜而又浪漫的幻想,毕竟有不少蜚声天下的学者与艺术家都来自于这个曾经被缪斯们宠爱的自由城市,他们的画笔与墨水笔,描绘了多少繁华的场景,述说了多少动人的故事?

    他们将佛罗伦萨誉为人间的伊甸园,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无忧无虑,富足高尚,脚下的地面都仿佛镀着白银,餐具都是黄金,墙壁上挂着丝毯与帷幔,娇小的少女与英俊的少年在葡萄叶的遮挡下沉溺于甘美的爱情。

    现在他们只能看到灰沉沉的房屋,狭窄的街巷与昏暗的天空。

    一个屋子若是长久地没有人去住,就会堆积灰尘,失去生机,一座城市也是如此——佛罗伦萨曾经以发达的纺织业,商业与银行业而被誉为这座半岛的桂冠与明珠,但这里的呢绒生意早在英国人与法国人开始进入这个行业后变得可有无可,银行业的地位则被后来居上的热那亚,威尼斯与荷兰夺走,至于商业,意大利和奥斯曼土耳其遇到的都是相同的问题——新航线让商人们的贸易路线从地中海变成了大西洋沿岸,商人们不必再从被奥斯曼土耳其垄断的陆上线路经过,也无需再在意大利耗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在法国,西班牙与葡萄牙的诸多港口迅猛崛起的时候,意大利的诸城邦慢慢地衰败下去也是必有之意。

    如果说托斯卡纳公国原本还能凭借着文艺复兴时期积累的,有形无形的资产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的话,那么在执政方面毫无天赋的科西莫三世就是一个灾难。

    每个意大利人,提起科西莫三世,都要说,他执政二十年,唯一做出的正确决定可能就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法国国王的私生子科隆纳公爵,并且委婉地拒绝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一世的拉拢,虽然从之后的事情来看,托斯卡纳公国的隐患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的,但谁也不能否认,在科隆纳公爵的统治下,托斯卡纳公国的民众总算是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过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王太子小路易看着那些尽力妆饰过,但还是显出了几分颓色的建筑,老旧的船只与残缺的桥梁,心中除了失望还是失望。他和他的父亲走过很多城市,巴黎,凡尔赛,南特,马赛,加来,敦刻尔克……还有之前的斯洛文尼亚的两座城市,一座城市怎样破败都不令人意外,但这并不是位于两个强大的国家之间,连最起码的独立都无法保证的斯洛文尼亚,而是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二十年前,”米莱狄夫人说,她是来为这对尊贵的父子做向导的,毕竟换了别人,他们未必会带着国王和王太子去看他们真正想看的东西,“这里还不是那么糟糕,但自从柯西莫三世开始亲政——是的,他和您的父亲一样,殿下,即位之后,有一段时间是由他的母亲代为执政的,那位夫人做起事情来犹犹豫豫,循规蹈矩,虽然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这是我想让你看到和听到的另一些事情。”路易低下头,适时地说,小路易立刻点了点头,他之前就足够聚精会神,现在更是努力要将米莱狄夫人所说的与他看到的结合起来。

    “既然您们才从罗马来,又去做了小朝圣,”米莱狄夫人说:“那么我们就先从信仰和道德说起吧。”她微笑着睨了王太子一眼——米莱狄夫人是马扎然主教的人,她的年纪比路易十四还要大几岁,虽然她也是一个女巫,比起凡人,青春更愿意在她身上停驻,但眼角与唇边的皱纹已经无法遮掩,她也不想去遮掩,它们连同凹陷下去眼窝和面颊,更让她有着一种年轻的女性无法拥有的奇异魅力。

    她看起来就像是深秋时分,虽然枯萎了,但还是固守在枝头的玫瑰花,年华不在,颜色与香味却更加浓郁了。

    她察觉到了王太子的注视,就向他眨了眨眼睛,王太子凭借着毅力没让自己脸红,倒是路易十四在轻声发笑——这个笑容让米莱狄夫人想起了他们初见时的乌龙——作为马扎然主教的密探,她戏耍过多少人啊,却差点被将要效忠的新主人一枪打死——要是她真死了,这个笑话达达尼昂伯爵准能说上一辈子。

    当然,她也不该去戏弄另一个路易,除去他的身份,他的父亲可还在身边呢,米莱狄夫人咳嗽了两声,将之前有意营造的暧昧气氛打散:“让我接着说吧,”她屈了屈膝以示忏悔,然后接着说:“我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先生们,我发觉,佛罗伦萨的法典可能要比法兰西的更厚重。”

    “据我所知法兰西的法典已经足够让那些想要做法官和律师的学生们叫苦不迭了。”路易说,他在亲政后,虽然删改了不少繁文琐章,但也增加了不少条文。

    “公国的法律书上其实只有一行字,”米莱狄夫人说:“科西莫三世.德.美第奇。”

    “这位大公在亲政后,增加了很多条法令,但让我来看,这些法令不但对托斯卡纳大公国,对佛罗伦萨,对比萨,对锡耶纳,以及其他地方没有一点好处,对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米莱狄夫人说:“殿下,我曾有幸奉国王的命令,在玛利.曼奇尼夫人,也就是科隆纳公爵夫人的麾下,帮助她治理加约拉。”

    “我知道。”王太子点点头,法兰西是他的,加约拉是兄长的,这点甚至不用路易十四亲自告诉他,王后特蕾莎也早就和他说过了,这片领地可以说是玛利.曼奇尼夫人的嫁妆,按照传统与法律,它确实应该属于他的兄长没错,除非他的兄长无嗣,他的后代才有可能继承加约拉,而且还要看加约拉什么时候从里世界脱离出来,正式出现在人们眼前。

    “玛利.曼奇尼夫人,”米莱狄夫人打开扇子,轻拍胸口,颇有些怀念地说:“她不是一个恶毒的人,但很任性,傲慢,有些歇斯底里,也或许有过一些愚蠢的念头,但万幸的是,那时候的她至少还愿意听您的父亲的话,还有我的一些建议。”

    “您知道那时候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米莱狄夫人望着远方的老桥——那里曾经是佛罗伦萨的珠宝与古董交易中心,人们往来如梭,现在除了桥面两侧的商店之外,竟然没有几个人影:“她时常会被一时的情绪驱动,做出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具体的我在这里就不说了,因为有许多都直接涉及到您现在不容许被接触的部分,”她抱歉地对王太子点点头:“我提起这位夫人,也就是要告诉您,科西莫三世比起玛利.曼奇尼,在冲动行事与不计后果,或说是眼光短浅部分,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直起身体,指向远处,“看到那座小屋子了吗?”

    “看到了,”王太子说:“它看上去很新,而且与周围的建筑不太协调。”

    “这是科西莫三世设立的新海关。”米莱狄夫人带着讽刺的笑容说道:“殿下,您应该知道一下,这是商人们进入托斯卡纳之后,来到佛罗伦萨的第十座海关。”

    王太子小路易明显的怔了一下,他没能明白什么叫做第十座海关,海关不是只有一座吗?因为加来,敦刻尔克,南特等地都有海关,他都曾亲自造访,还在加来看了商人们如何通过海关。

    “对,”米莱狄夫人说:“这都是科西莫三世下令建造的。”

    “这么说也许会有点蠢。”小路易问道:“但这些海关都会被用来检查和收税吗?”

    “检查还在其次,”米莱狄夫人所:“关键在收税上,不,这个问题一点也不蠢,因为我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和您一样,是的,所有从外面进入佛罗伦萨的货物,哪怕是一捆羊毛,也要经过十个关卡,然后缴纳十次税金。”

    “这样还有商人会愿意来吗?”小路易脱口而出。

    “当然不会有了,这里的经济原来就不景气,托斯卡纳大公国有十个海关的故事一被传开,愿意来这里的人就更少了。”

    “科西莫三世为什么要那么多钱?”小路易想了想,托斯卡纳公国从科西莫一世开始就坚定了自己的中立地位,既不投向哈布斯堡,也不投向法兰西或是西班牙,毕竟他们连自己的军队都筹备不起来,所以科西莫三世需要钱财,应该不是用来打仗,至于他们的奢靡生活,托斯卡纳地区原先的税收也能满足,他为什么要弄出这种可笑的事情来?

    “因为他要支付公共礼仪办公室的费用。”

    “什么是公共礼仪办公室?”小路易问:“是不是……像是父亲不久前取缔的那个?”他说的是路易十四亲政不久之后,设立的一个巡逻队,他们由一些退役的老兵组成,为了杜绝巴黎人喜欢将粪便垃圾随意倾倒在街头河流里的恶习,他们可以罚款,也可以送人进监狱,上过战场的他们可不会畏惧死猫死狗。

    那个时间段,巴黎的街道至少可以容许人们走下马车,跳下马匹而无需担忧被粪便埋过膝盖,也不必害怕在月光下怡然自得地散步时,尿水会伴随着一声“小心!”让你一身臭烘烘**,塞纳河里也逐渐能够看到鱼,和游泳的人了。。

    当时的粪便和尿水都需要集中起来被粪便车拉走,但随着巴黎的改造范围一再增大,下水道工程在几年前彻底结束,新公寓也取代了之前的老旧棚屋,这种行为已经相当罕见了,于是这些老兵要么退休,要么就去干了别的事儿。

    “您觉得呢?”

    “应该不是。”王太子叹着气说,他也看到了浑浊的河水和虽然冲洗过,但还是残留着许多坚实污垢的路面。

    “这座所谓的公共礼仪办公室纯粹就是为了满足科西莫三世的个人需求设置的,但它需要的人手和心力甚至超过了佛罗伦萨的其他部门。”这时候他们也走到了市政府门前,这座市政府厅的门楣上镶嵌着百合花——它曾属于美第奇家族,是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佛罗伦萨的僭主科西莫.迪.乔凡尼.德.美第奇赠送给佛罗伦萨市政府的。

    市政府广场上矗立着两座行刑台,左右各一座,就像是某种装饰,路易计算了一下,从皮蒂宫到这里,他们已经看到了五座行刑台。

    这里的人倒是出乎意料的多,而且他们还看到了一些被绳索套住的年轻人,从穿着打扮来看,他们并不像是名姝与游女,以及她们的客人。

    (本章明天加更一千字。)

第三百三十八章 孩子们的第一场婚礼(4)

    “您也没有任何不同啊,”米莱狄夫人听到国王这样说,立刻说道:“殿下,您也许不知道,您的父亲事实上是一个对时尚与流行十分敏感的人,像是茉莉花粉、玫瑰胭脂、香水、您熟悉的螺丝卷发等等,始作俑者可不是人们传说的玛利.曼奇尼夫人,而是您的父亲。”

    王太子小路易立刻看向自己的父亲,面露惊讶。

    “那时候我很需要钱。”从流亡路上带回来的流民数以万计,暴乱中被洗劫过的卢浮宫需要修缮和清理,绍姆贝格与蒂雷纳子爵的军饷需要尽快下发……还有收买仆役与官员的钱——没错,那时候路易就是如此窘迫,但正如数百年后人们的认知,女人和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而且因为这个时代的男性和女性一样喜欢打扮,所以路易在这方面的利润还能翻倍。

    “但那个时候的事情又与现在的状况不同,”路易说:“那时候我迎合他们,而现在他们迎合我。”

    “是的,不单单是巴黎或是凡尔赛,”米莱狄夫人说:“殿下,人们追逐美是一种天性,它甚至可以战胜法律与道德,或是人类的其他yuwang,美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强大,在强大与美之前,人们只会选择前者——有时候,强大与美也是可以融合,或是‘强大’改变了‘美’的定义,”她懒洋洋地摆弄了一下裙摆、扇子和脖颈上的珠宝,“您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不但是法兰西,还有斯洛文尼亚,瑞士,荷兰与意大利,那么您有没有发觉呢,越是兴盛的城市,他们的民众就越会让您感到熟悉。”

    “因为他们都在追随巴黎或是凡尔赛的新风尚。”路易接口道:“当你变得强大的时候,人们就会无法控制地追随你,他们的目光会随着你转动,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人洗耳恭听,你发出的每道命令都像是天使给出的神谕,他们模仿你的装扮,联系你的口音,你的眼睛看不到任何让你感到不快的东西,你的耳朵也不会听到让你烦恼的声音……”

    “这就是您的感受吗?”

    “每一个有权利的人都能够拥有这样的感受。”路易说:“我,利奥波德一世,科西莫三世,还有伊斯坦布尔的默罕默德四世。”

    “然后呢?”王太子小路易说:“父亲,我感到恐惧,我想起一句话,上帝轻声耳语,人间雷霆阵阵。”

    “事实却是如此,”路易说:“你以后会继承我的位置,孩子,你会坐在一张前所未有的辉煌宝座上,但我时常忧虑,因为你从未感到过寒冷,饥饿,以及面对死亡的威胁——你的心或许是温柔而慈悲的,但不知道你的话语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你会是一个最为可怕的暴君。”

    “我明白,陛下,”王太子小路易说:“所以您把我带到战场上,也带到这里来。”

    “佛罗伦萨是个活生生的样本。”路易说:“你要永远记得,在你的有生之年,不然下一个机会是巴黎,是凡尔赛。”

    “我有个问题,”王太子小路易忍不住问道:“父亲,科西莫三世难道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旨意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吗?”

    “这就要涉及到我之前说到的信仰问题。”米莱狄夫人说,她指了一个方向:“往那里走,我的陛下,还有小殿下,那里是一座小修道院,里面的修士是个贪杯之人,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

    有米莱狄夫人这么说,就有侍从带着酒去叩开修道院的门,一个修士沉默着拿过了酒,就让他们进去了——这个修道院都是死气沉沉的,池塘里绿藻覆盖了水面,圣人的雕像遍布缺口与裂缝——不是有人故意破坏,纯粹是因为风吹雨打日晒造成的,细小的叶枝从裂缝里伸出来,伸向圣人的面孔,仿佛要给这张痛苦的脸庞带来一些慰藉。

    这座小修道院属于佛罗伦萨的一个家族,这个家族有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在科西莫一世终于得以成为托斯卡纳大公后,佛罗伦萨经过美第奇家族几代人的努力,终于从一个自由城市变成了君王的私产,以往在这座城市里拥有发言权的家族一个接着一个的不是逃亡就是绝嗣,他们用来埋葬家人的修道院也慢慢地荒废了,这座修道院里他们只看到了一个修士,而且他给他们开了门后就不知所踪,也许去解决那瓶好酒了。

    他们在大厅里坐下,这里还残留着许多长椅,王太子小路易还找到了一本残破的印刷圣经,也许是因为坏了又是印刷品,不值钱所以被丢在这里,上面全都是老鼠咬过的痕迹,墙柱与墙柱之间,应该有着雕像或是圣物的壁龛里空空如也,不见玻璃彩画,天顶上的灯架也消失了,让人怀疑是不是这里的修士已经把它们全卖了。

    “科西莫三世在年轻的时候,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人。”米莱狄夫人接着说道:“他和任何一个年轻的意大利人那样喜爱饮酒、跳舞、打猎与女人厮混,不过他在成为这里的统治者之后,他曾短暂地担负过一段时间的政务,也许他确实想要做出一些什么功绩来,但沉重的工作很快就把他打倒了,他用何等快速的速度从给母亲手里接过权力,就以何等快速的速度把它还了回去——之后的事情您也知道,他的母亲和大臣为他选择了一门婚事,也就是加斯东公爵的女儿,”她在这里聪明地没有提起加斯东曾经的封号奥尔良公爵,也没有和其他人那样将那个女人称为亨利四世的孙女,因为她很清楚,路易并不怎么喜欢野心勃勃的加斯东,他们之间还有可能间隔着一层杀父之仇,加斯东公爵临终前的诅咒更是世人皆知,“他不爱这个女人,”米莱狄夫人说:“但那位郡主也恰好不喜欢他。”

    “这么说太客气了,”路易毫不留情地说,鉴于加斯东连续谋害了他与路易十三数次,他对这个叔叔毫无感情:“事实上这位夫人一向认为自己可以得到一个公主的头衔,她期望着的也是一顶王后的冠冕,而非一个大公的妻子位置,她的父亲为她谋求这们婚事可耗费了不少人情利益,但她始终认为这桩婚事是对她的羞辱。”这些也是在她回到法国,在修道院过着隐修生活,一边抱怨着路易十四对她的刻薄,一边说出来的。

    “科西莫三世在结婚的时候给了她不少价值不菲的礼物,”米莱狄夫人说:“我想他一开始或许是抱有一些幻想的,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娶了一个无知的泼妇,还必须和她维持婚姻,生养儿女。”

    “这里我要感谢加斯东之女的愚蠢,”路易转动手杖:“不然科西莫三世可没那么快决定你的兄长科隆纳公爵与其长女的婚事。”

    科隆纳公爵与托斯卡纳大公之女的婚事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我是说,在明面上,科隆纳公爵是一个徒有头衔,没有领地的空爵爷,安娜郡主却是一个拥有大片领地的大公之女,安娜郡主的丈夫最有可能是一个神圣罗马帝国的实权伯爵或是公爵结婚,科隆纳公爵能够得到这样一个妻子,人们都要说他是个幸运儿。

    但反过来说,人人心知肚明,但又始终不能宣之于口的是,科隆纳公爵是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的私生子,而且是这位国王的头生子,虽然在法律上路易十四无法承认他,但从路易十四的行为上来看,他十分看重这个头生子,不但想方设法地为他谋取了一个正统的出身,还给了他一片领地(加约拉),甚至还有意为他筹取那不勒斯。

    安娜郡主虽然是婚生女,但她的父亲科西莫三世并不是一个善于谋略,或是拥有勇气的人,他甚至不敢驱逐与囚禁早已失势的妻子,只敢向路易十四求援,并且将放逐玛格丽特.路易丝.德.奥尔良郡主作为婚姻谈判中的一项重要条款,恳求路易十四千万不要以奥尔良郡主的堂兄身份向他提出控诉。

    这个时代的婚姻就是这么mmp。

    在失去了对爱情与婚姻的向往后,科西莫三世就和大部分人那样,投向了宗教寻求安慰,他的母亲也是个虔诚的信徒,他在小时候受到的影响在他遭受挫折的时候重新展露身姿,他开始变得狂热起来,但就如米莱狄夫人所说,一个普通人因为信仰而陷入疯狂,损害的只有他和他身边的人,一两个小家庭或许更少,但一个君王,一个统治者这么做,就是一场浩劫。

    “您觉得街道上很空荡吧。”米莱狄夫人说:“如果您悄悄的来,不要告诉任何人您的身份,您会发觉佛罗伦萨还是很热闹的——在七天前,这里还到处可见乞丐、流浪者和修士呢,只不过为了接待您们,他们都被赶走了。对了,那六座行刑台也没那么干净。”

    “六座?我们只看了五座。”

    “还有一座行刑台在共和广场。”米莱狄夫人说:“但那里可能还有一些囚犯。”她看了王太子小路易一眼。

    “我们离开战场可没多久,”路易说:“他已经看过了两百人的穿刺刑。”

    “这节课程有些残酷了。”米莱狄夫人说:“不过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这座行刑台可能是最大的一座,它的周围摆放着很多站笼,没有一只是空的,让法国人感到惊奇的是,里面居然还有女人,因为他们装束华贵,说着法语,一旁的守卫不敢上前,但在他们想要靠近的时候做出了威胁的动作,米莱狄夫人的随从娴熟地上前,掏出了一个钱袋,守卫困惑地看着他们,片刻后他摇摇头,被钱袋的重量打动了,他比划着手势,说着大概没人能听懂的法语——然后改成了另外一种语言,还是没人听懂,但他们也大概明白了,他们可以看看,但不允许释放或是攻击囚笼里的人。

    特兰西瓦尼亚自治公国,1541年匈牙利遭分割后由原特兰西瓦尼亚总督辖区、巴纳特和帕尔蒂乌姆西部诸郡所组成的臣属奥斯曼帝国的自治公国。1541年奥斯曼帝国苏丹苏莱曼一世以保护匈牙利国王约翰·西吉斯蒙德·扎波利亚为名入侵匈牙利,占领布达。苏莱曼一世将原属匈牙利的特兰西瓦尼亚授予约翰,成为自治公国。首府阿尔巴-尤利亚。公国首脑称大公,由国会选举,经奥斯曼帝国苏丹恩准。公国承认奥斯曼帝国的宗主权,向土履行年贡、礼品、徭役和出兵支援等义务。公国无权同其他国家缔约,但拥有比瓦拉几亚和摩尔多瓦更多的内部自治权。拥有匈牙利国王称号的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一直同土耳其人争夺这一公国。1699年后属哈布斯堡家族统治下的匈牙利王国。1768年升为大公国。1849年后由奥地利直接统治。1867年奥匈帝国成立后,重新划归匈牙利王国,但被取消传统的自治权。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同罗马尼亚联合组成统一的罗马尼亚民族国家

    特兰西瓦尼亚自治公国,1541年匈牙利遭分割后由原特兰西瓦尼亚总督辖区、巴纳特和帕尔蒂乌姆西部诸郡所组成的臣属奥斯曼帝国的自治公国。1541年奥斯曼帝国苏丹苏莱曼一世以保护匈牙利国王约翰·西吉斯蒙德·扎波利亚为名入侵匈牙利,占领布达。苏莱曼一世将原属匈牙利的特兰西瓦尼亚授予约翰,成为自治公国。首府阿尔巴-尤利亚。公国首脑称大公,由国会选举,经奥斯曼帝国苏丹恩准。公国承认奥斯曼帝国的宗主权,向土履行年贡、礼品、徭役和出兵支援等义务。公国无权同其他国家缔约,但拥有比瓦拉几亚和摩尔多瓦更多的内部自治权。拥有匈牙利国王称号的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一直同土耳其人争夺这一公国。1699年后属哈布斯堡家族统治下的匈牙利王国。1768年升为大公国。1849年后由奥地利直接统治。1867年奥匈帝国成立后,重新划归匈牙利王国,但被取消传统的自治权。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同罗马尼亚联合组成统一的罗马尼亚民族国家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何止五张羊皮

    路易看向那个中年人,他立刻抬起眼睛看向天空,一言不发了。

    “能够让我如此急切的永远不是敌人。”法兰西的国王慢条斯理地说:“斯宾诺莎先生,这确实是我的失误,但我想您来到佛罗伦萨之后,应该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如果是笛卡尔,或是一个数学家,或是一个医生,他有可能无法猜到国王的真实用意,但斯宾诺莎这个人,与其说是哲学家,倒不如说是一个心理学家,他的聪慧让他对所有事情都看得十分透彻,也正是因为太透彻了,所以才会得到那样的下场。

    “我,陛下,我……”与那个中年人期望的不一样,斯诺宾莎对这个大好的机会并没有露出什么欣喜的神色:“事实上我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阿姆斯特丹,去到海牙,后来我返回阿姆斯特丹……”

    “是因为听到法兰西人入侵荷兰,你要去说服那些议员和官员,让他们留在阿姆斯特丹——无论用什么手法也好,只要能够将法**队阻挡在荷兰的枢纽之外一周,哪怕是三五天,事情也许都会有转机。”路易说。

    斯诺宾莎奇异地松了口气:“是的,陛下。”

    “那又有什么关系,”路易拄着手杖,身体微微前倾,丝毫不在意几天没有沐浴的斯斯身上传来的古怪气味:“如果要处死所有曾经反对我的荷兰人,那么现在阿姆斯特丹的人口至少要减去三分之一,”他直起身体:“我对一些人十分严苛,但对另外一些人又十分宽容,斯斯先生,您恰好是后者,我看了您与笛卡尔先生的信件,对您的某些理论很感兴趣。”

    “是笛卡尔先生拿给您看的?”

    “怎么可能?”路易理直气壮地说:“是我私拆的。”小路易,斯斯和那个中年人都不由得露出了一种难以用言辞形容的神色。

    “您与我想象中的那位国王完全不同。”斯斯说。

    “怎样的不同呢?”

    “我以为您会更强硬一些。”斯斯说:“我为我曾经的朋友与同僚担忧,陛下,雄狮不会在乎鬣狗的狂吠,山峰不会畏惧飓风的吹袭,您越是温和,就表示您对荷兰的掌握越完整,越严密,如果他们愿意向您效忠,那是一件好事,如果他们还抱着妄想,他们就要遭受巨大的挫败。”

    “您或许说对了一部分,”路易矜持地笑了笑,他必须承认自己被恭维得恰到好处:“不过我更愿意在一个舒适的房间,倚靠在柔软的座榻上,身边摆着咖啡、柠檬水与蛋糕(说到这里的时候,斯斯和那个中年人都忍不住空咽了几下),然后我们再慢慢地谈。”他看向身边的米莱狄夫人,米莱狄夫人会意地上前摆了摆手,斯斯身上突然一轻,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人拥抱了起来,他的脚尖还虚虚地碰着地面,却已经感觉不到一点重量,他的肌肉在几秒钟里还紧绷着,但随即就放松了下来,并且喘了一大口气。

    斯斯有听说,法兰西的国王曾经与所罗门王那样豢养一大群魔鬼仆从,他神色莫名地看着米莱狄,猜到了她可能是个女巫,虽然在荷兰,也有不少有权势的人会豢养巫师,但这种交易始终都在黑暗之中进行,而路易十四却若无其事地,像是带着自己的王室夫人一般,将一个女巫带在身边,甚至还让她当着那么人施展巫术,“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并不改变您原先的想法?”他看向路易十四。

    “我为什么要改变?”路易说:“您的头脑并未随着您的年岁老化,您的意志依然顽强,我可以从您的眼睛里看到勃勃生机,您身上依然有我需要的东西,斯斯先生。”

    “是的,陛下,”斯斯说:“您就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既然如此,我可以认为,您并不在乎我之前的罪名喽?”

    “私自教学?”路易说:“不,我正要您到我的大学里去任教。”

    “勃兰登堡选帝侯也曾经向我发出过邀请,他希望我能在海德堡大学里担任哲学教授,但条件是永远不可提及与宗教有关的事情,但去掉宗教,人类的哲学就像是去掉了骨肉的动物,只有一张空洞的皮毛可讲了,所以我拒绝了他,陛下,现在我依然要说……”

    “您可以讲任何您想要讲的东西。”路易说。

    “不不不,您不明白,”斯斯激动起来:“既然您看过我与笛卡尔先生的信件,也调查过我,那么您就应该知道我是怎样在二十三四岁的时候被驱逐出阿姆斯特丹的。”

    “您对上帝的理解与他人对上帝的理解,如同天壤之别。”路易说。、

    “那么您不担心吗?”斯斯问。

    “担心什么?”

    “法兰西的年轻人或许也会和雅典的年轻人那样误入歧途。”

    “这里我要说明,”路易说:“您将会在我的大学里讲学,在这之前,你要凭借着您的学识与理念与其他教授竞争课时——在我的大学里,这是我的要求,如果您对上帝的诠释能够说服其他人,让他们在逻辑与思想上无法反驳您,那么您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向年轻人们宣讲您的理论。”

    “所有的人都是如此么?”

    “是的。”

    “那么这相当公正了,”斯斯说:“我已经四十五岁了,我厌倦了四处漂泊与磨制玻璃镜片,如果您在听说了我的事情后,依然愿意雇请我,那么我就去法兰西。”

    “您看上去可一点也不像是四十五岁。”米莱狄夫人说。

    “众叛亲离带来的孤寂与艰苦的生活,无人理解的痛苦会让一个人衰老的很快。”斯斯说。

    “那么您就在这里等待回音吧,相信它会来到得很快。”路易点点头,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斯斯叫住了:“如果您连我这样的罪人都愿意宽恕,接纳,仁慈的陛下,那么您愿不愿意多个可用的人?”

    “可用的人?谁?”路易问道,他相信斯斯的推荐——这些过于睿智的学者眼睛里装不下庸俗的凡人,包括国王和大公,他们入眼的人肯定有可取之处,笛卡尔向他推荐了斯斯,现在他要看看斯斯要向他推荐什么人。

    斯斯一歪头,“就是他,”他说:“陛下,他是亚历山大.托里拆利。”

    “这个姓氏让我有点耳熟,但我想不起他是什么人。”路易坦率地说道。

    “埃万杰利斯塔.托里拆利,这个名字您应该知道了。”斯斯说:“他是埃万杰利斯塔.托里拆利的养子,陛下,他的父亲曾经是伽利略先生的最后一个弟子,只是在他向伽利略先生求学的时候,伽利略先生的眼睛已经失明,并且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他和伽利略先生之前的学生维万尼一起帮助伽利略先生完成了最后的手稿整理工作。”

    这段话斯斯说的很急,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怕路易十四在得到他后就心满意足,不会在乎如亚历山大这样的一个小人物,但之前没有亚历山大的喊叫,路易十四也不会发现囚笼里正是他在找的人——他实在是多虑了,因为他一提起伽利略,路易十四的神经就立刻绷紧了。

    要说路易十四有什么遗憾的地方,那就是他出生的略微晚了些,许多科学家与哲学家在他能够掌握权力之前就死了,伽利略死去的时候他还只有四岁,像是之前的托里拆利,也在六年后去世,他的密探无功而返,让国王遗憾不已——但养子?

    “你是托里拆利的养子?”

    “是的,”那个中年人紧张地说道,不过有可能他也没那么老——他们的家人甚至无法靠近站笼给他们喂食喝水,当然也没办法给他们清洁面孔,修剪胡须与头发,加上风吹日晒,看起来比原先的年纪更大些也有情可原:“我是,是是是——是,埃万杰利斯塔.托里拆利的养子……我我……”

    “你刚才给斯斯说话的时候可没那么紧张。”路易无奈地说:“慢慢说吧,我听着呢,我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也不觉得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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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读者看到这里,别紧张,半小时后就替换过来啦。明天还是有一千字加更的。

    托里拆利(torrigelista,1608-1647)是17世纪西方的一位颇负盛名的科学家。他在正当39岁生日之际,突然病倒,与世长辞。可他在短短的一生中,取得了多方面杰出的成就,赢得了很高的声誉。

    伽利略学说的捍卫者托里拆利出生在意大利华耶查城的富裕的贵族家庭。他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数学教育。在十七八岁时,卓越的数学才能已初露锋芒。于是在他二十岁时,伯父将他带到罗马,受教于伽利略的学生卡斯德利。卡斯德利是当时远近闻名的数学家和水利工程师,他在数学领域内很多方面都有卓著的成就,还为水力学创立了科学的基础。卡斯德利见托里拆利年轻聪慧,十分喜爱,便指派他为自己的私人秘书,在学术上给予他指导。

    托里拆利深刻研究了伽利略的《两种新科学的对话》一书。从中获得了有关力学原理的发展的很多启发。1641年,托里拆利出版了《论重物的运动》一书,企图对伽利略的动力学定律作出新的自己的结论。卡斯德利在一次拜访伽利略时,将托里拆利的论著给伽利略看了,还热情推荐了托里拆利。伽利略看完托里拆利论著之后,表示非常欣赏他的卓越见解,便邀请他前来充当助手。1641年,托里拆利来到佛罗伦萨,会见了伽利略,此时伽利略已双目失明,终日卧在病床上。在他生命的最后三个月中,托里拆利和他的学生维维安尼担任了伽利略口述的笔记者,成了伽利略的最后的学生。

    1642年伽利略逝世后,托里拆利接替伽利略任佛罗伦萨科学院的物理学和数学教授,并被任命为宫廷首席数学家。从此他有钱可以做一些实验研究,不再像以往那样只能从事理论探索。后来,托里拆利大大充实了伽利略的《两门新科学的对话》“第五、六两天“的内容。

    托里拆利在佛罗伦萨生活了五年,直至去世。在这五年多的时间里,他进行了大量的科学研究,还结识了画家罗莎,古希腊文明学者达狄和水利工程师阿里盖提,并受到了上层人物们的普遍敬重。他还应邀在秕糠学会作了12次学术演讲,演讲题材广泛,其中有6次是关于物理学方面的。这些讲稿在语词方面均无瑕疵可挑,为常人所不及,是典型的意大利文学作品。他的演讲中还充满着文艺复学时代的那股斗争精神,抨击了那种尽全力维护顽固守旧势力的天主教思想,多次欢呼伽利略的成就,捍卫伽利略的学说。

    斯宾诺莎的祖先是居住在西班牙的斯雷翁省埃斯宾诺莎(espinoza)镇的犹太人。1492年,因西班牙政府和天主教教会对犹太人的宗教和种族迫害,举家逃难到葡萄牙。后又于1592年逃亡到荷兰。祖父亚伯拉罕·德·斯宾诺莎是一位很受人尊敬的犹太商人,曾在阿姆斯特丹犹太人公会担任要职;父亲迈克尔·德·斯宾诺莎继承其父的事业,在阿姆斯特丹经营进出口贸易,并担任犹太人公会会长和犹太教会学校校长。

    斯宾诺莎(baruoza,1632年11月24日-1677年2月21日),著名的荷兰哲学家,其接受了拉丁语的训练,而正是凭借着拉丁语,斯宾诺莎得以接触笛卡尔等人的著作。其本为犹太人,犹太教会以其背叛教义,24岁时被驱逐出境,后卜居于海牙,过着艰苦的生活。他最后搬出犹太人居住区,以磨镜片为生,同时进行哲学思考。斯宾诺莎此后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其不承认神是自然的创造主,其认为自然本身就是神化身,其学说被称为“斯宾诺莎的上帝”,对十八世纪法国唯物论者和德国的启蒙运动有着颇大的影响,同时也促使了唯心到唯物,宗教到科学的自然派过渡。1673年勃兰登堡选帝侯曾邀请他到海德堡大学担任哲学教授,条件是不可提及宗教,不过斯宾诺莎婉拒,他在45岁时因肺痨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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