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茶楼有八
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洪掌柜口中所言越来越小声,真像是个掌柜的在算生意的盈亏,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头皮发麻!
“自那姓林的小丫头遇见他那时起,老夫我就已经开始动手布局,这场二十多年间的大局,谁能有老夫我算得清楚明白?又有谁,能比老夫我更清楚关于你的事?
今日闲来无事,既然算盘已经拿出来了,那老夫就捋一捋这些年布下的局,顺便帮你小子算一算将来之事!
当年什么气运加身,什么帝星入腹,什么真武大帝转世投胎而来,只不过是老夫我随口胡诌的,用来骗那帮子皇宫内观星监天的老家伙。
其实,你小子只是贱命一条,若不是林丫头处处与人为善,广积善缘却应在了你的头上,你小子早就夭折了,哪能活至如今日?
那场宫闱之变,其实没你小子想的那么简单,并州那个小家伙,以及他那个除了脸蛋身段之外,其余无论什么都不出彩的母后,根本就不是幕后推手。
周伶然当年为救你一条小命,拼去了儒圣境界,作为他的同门师兄,孟文清其实是一直有怨气的,所以,你十五岁离皇宫,这位‘先生’并没有阻拦,也没有帮衬帮衬你在宫外的生活,而只是冷眼旁观。
周伶然去年在孔家,强行跃境,再度进入儒圣境界,虽说是为了接下来的边境战事能够通过观世湖主动掌握情报,以一人性命,要救边境四州,甚至是云汉九州以百万计数的无辜百姓。但若不是你小子去孔家还读书种子,姓周的也没那个毅力与决心,去死在万民之前!
这个黑锅,姑且就算是老夫安在你小子身上的吧,毕竟儒道佛玄四件至宝入京救你,老夫可掺和了三样。种下因便会结上果,不过,既然是种在你身上的因,黑锅让你背,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而那个叫刘红婉的小丫头,倒是和林丫头果真是能称得上一条心的好姐妹。一夜御剑过三州,回神机岛取续心弦来救你,这小丫头,对你们姓林的,称得上有情有义这四个字了。
只不过,续心弦这柄玉津山镇山之器,是怎么被刘丫头带离神机岛的,而且,刘丫头的剑仙境界是怎么跌的,后来又怎么就当上了神机岛总舵主,这些术算推演不出来的事,老夫真的挺好奇的。
龙虎山上天师分派别,外姓天师新设虚靖堂,老夫没插手阴你,可你小子倒好,自己一头就撞了进去,把那群姓张的牛鼻子老道全给得罪了。
哦,不对,张卓煜那个老好人你没得罪。他不会被你惹到,你也惹不起他!除了他,那些黄白加身的张姓天师,可都恨死你小子了。
至于杨州瘦阳湖那场十面埋伏,老夫我可是花了大力气的,花钱保人,这可真让我心疼,三百金啊,老夫再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至于想弄死你的人,宇文雄哲那老小子,太笨了。老夫只不过是随便下了个套子,这老小子就可了劲的往里边钻,自己钻就一回事,还拖宋然那个更笨的傻小子下水。
真以为造反称帝很简单?以杨州十五万兵马,外加七拼八凑而来的所谓的武林高手,便能成事?
且不说打至定安城,去面对深藏宫内那个无名无份的老家伙,以及那位三十年前的武榜第一吴涛平,就是徐州荆州交州三地,以杨州之力,一地都打不下来!
真以为杨州这进不能攻,退无可守的藩地,是个起事造反的好地方?好地方早让坐龙椅的那小子稳稳抓在手中了!
宋然没什么用处了,白瞎了老夫在杨州的余下布局,唉,老夫妙手连连,可奈何局中棋子自己会动,而且还是乱动瞎动,就算请个大国手来,也救不了宋然那傻小子!
话说回来,姓林的小子,你接下来的徐州白马寺之行,如何选择,才是老夫我这二十余年布局以来的第一个转折点。
武当山陆琅,敢用长生心莲在你小子身上下注,百年修为要度化给你,自然是信了那个你是真武转世的幌子,但老夫随口胡诌的东西,哪能当真?
你若真得了武当长生心莲,那超一品境界便是板上钉钉,升入超一品境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样一来,西北的格局,可就又是不一样了。
老的不反,可小的,就不一定了!就算诸葛从龙那家伙是真会算卦,也算不到这郭漠驹的心思吧!
不过,这些将来之事,现在多说无益,舍利子毁了,你小子现在应该去头疼那个原名叫金真的木对佛陀啊!
小子,想着要还清恩情,对四教的四件至宝都有个交待,但这情份若是能还得清楚,那还叫情份?
以后若是知道了,别怪老夫给你设下的这个大局,这么弹精竭力的同时给这么多人下套,老夫可是很累的。
从你未出生便算计到你如今长大成人,将来还要再接连不断这样做下去,老夫怎么感觉是在自找不痛快啊!
明知你就是个贱命一条,却总想着要帮你找个好死法,可真是为难老夫了。
罢了罢了,今日就算到这里,不能知道得太多,不然,这二十余年的布局照着老夫术算推演正常进行下去,一点惊喜都无,那便无趣了。”
算盘响声停止,洪掌柜起身向茶楼之外而去,跨过门槛,取下吊在门边的鸟笼,托在手中,看样子是要出门溜鸟。
会学舌的八哥鸟大叫了一声:“大爷!”
洪掌柜笑意浅浅淡淡,回应了一声:“笨鸟。”
八哥鸟转了转脑袋,又叫道:“大爷!”
洪掌柜还是那句话:“笨鸟。”
一人一鸟,简单的对话不断重复,离开了茶楼。
茶楼共有两层,内里装饰精致辉煌,但从这外面看过去,却是除了那大招牌之外便无半点精致模样。
招牌写有大气磅礴的三个字,‘十二城’
除此之外,并无他字。无论是提字时间与提字之人是落款,通通都没有。
像这样的茶楼啊,云汉境内共有八家,分布在各地,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只有招牌,也就是茶楼名字不同。
这些个茶楼啊,都是洪掌柜的私产,所以照着洪掌柜的喜好,茶楼名字,都有所相关连。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一百零九章 白马寺
马车缓缓而行,车厢帘子挂在了吊钩之上,坐在车中的两人,与坐在驾车位置的两人正交流着什么,言语很轻,离得远了便听不到这四人在说些什么。
马车后头,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屁孩,骑着一匹白马,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拿着碎嘴吃食小糖人,正往嘴里送。
小屁孩不紧不慢的跟着前头的马车,小眼珠子嘀溜溜乱转,打量着这徐州常山郡天水城的景色风光。
离着杨州已经够远了,而且白马寺就在这天水城内,所以干了好些天斥候活计的申峥,也终于不用吊尾警戒了,可以跟在马车后面偷闲吃糖人了。
舍利子碎成四块,白马寺那位传闻脾气极好的心缘老方丈又不在,林意本来是不想这么快去白马寺的,想先绕路去东莱郡,说是要东临碣石观沧海。但实际上,是怕去了白马寺,会被那位木对大师打。
但是,早去晚晚去,终归得去,在郭漠驹的劝解之下,林意还是不情不愿的先来了常山郡天水城。
郭漠驹说得好:“早到晚到,总得到白马寺。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不如快些还了那四块舍利子碎块,讲明情况,请求那木对大师的原谅。总比硬拖下去,被那和尚找上门来要好。
在城中行行停停,再拖拉,也终于是来到了白马寺前,没有什么声势浩大的迎接阵仗,因为白马寺知道他们要来,但却不知道是今日。
寺门外只有一个小沙弥,拿着一把扫帚在扫地,见得有一辆马车向着寺门行来,便招呼着马车向左侧而去。那里,有一片空地可供香客们停放马车与骏马。
马车帘子没放下,所以林意能够看见小沙弥,但小沙弥却没去注意车厢之内,所以并没有看到林意。
倒是跟在马车之后的白色骏马,小沙弥观真看得目不转睛。一时也没注意到,那骑在白马上吃着糖人的家伙,竟是个熟人。
停好了骏马与马车,一行五人向寺门走去,这时,小观真才看清楚了,领头的那位,与骑白马的那位,在荆州时竟然有过一面之缘。
小沙弥微微歪头,想了一想,记起了这有过一面之缘的领头公子是姓林,故而双手合十,道了一句:“林施主,真是有缘,分别数月,又相见了。”
林意心中微微有些错愕,问道:“小禅师,好久不见,你为何会在此处?”
小沙弥年纪虽然不大,但待人接物却丝毫不马虎:“林施主,小僧便是在这白马寺中修禅啊。”
边说着话,他边转身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施主,先进寺吧。”
林意点了点头,跟在小沙弥身后,进了这白马寺中。身后林四人,也一同进入。
郭漠驹从后面用手指捅了捅林竟的肩头,待到林意转头过来,便轻声问道:“你们认识?”
“认识。”林意也轻声回答:“与这位小禅师在荆州有过一面之缘。”
郭漠驹撇了撇嘴,不再作声。
林意突然想到什么,走快两步,走到与小沙弥同行的位置,问道:“小禅师,我冒昧问一句,你师傅法号是?”
小沙弥提着扫帚,无法双手合十答话,只能将头偏林意那边,回应道:“我师傅法号木对,是白马寺如今的代理主持方丈,林施主,你问这个做什么?进寺中烧香祈福,我师傅不管的,这些事,都是我三位师伯在管。”
见林意停下了脚步,小沙弥又快速补充道:“林施主,你放心,我三位师伯待人好着呢,都是出了名的好说话,比起我的师傅,那脾气可是好了太多。”
林意听完,不光停步不前,还一手按在了自己脸上,长叹了一声,不似哭,也不似笑。
不过一息之间,长叹过后,手便离开了脸上,林意满脸堆笑,对着小沙弥观真问道:“小禅师,那么你师祖呢?在不在寺中啊!你们一同出行,你回来了,那你师祖应该也回来了吧?”
站在林意身后的郭漠驹一下子噗嗤笑出了声,却被林意转头蹬了一眼,见到林意那能杀人的眼神,他吊儿郎当的说道:“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我情报?”
林意哼哼道:“郭小马,你说的我都信,但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希望?万一那位老方丈已经回来了,而你的情报还没传递到你这里呢?”
没想到小沙弥这时插嘴道:“林施主,我师祖没与我们一同回来,他老人家孤身再度向西,去往西天佛国了,现在不在寺中。”
林意听得小沙弥这一句话,又是一手按在了脸上,这回缓缓抹下,深吸了一口气!
郭漠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双手插袖,抬头望天,吹起了口哨。
有四道人影,从寺内向着这寺门前院飞掠而来,林意心弦一紧,抬头一看,却又好似认命般的松懈下来,伸手向怀中而去,掏出了一个小锦囊袋子出来,袋中所装的,自然就是那四小块碎了的舍利子!
四道身影掠至众人身前十步齐齐站定,林意双手合十,将锦囊小袋合在手中,对四位和尚说道:“四位禅师,别来无恙。”
飞掠而来的四个光头,有三个都双手合十还礼,显然以他们的境界,只知道眼前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施主身有大佛缘,却不知道这佛缘竟然是白马寺的至宝,更不知道这舍利子竟然一碎为四,被装在那锦囊小袋之中。
但那位年龄在四人中最小,身材最为瘦弱,境界却是最高的材对和尚,则是皱紧了眉头。
自林意踏进白马寺的那一瞬间,他们师兄弟四人,便都知道了有大佛缘在身者入寺,但因为境界更高的原因,只有他木对一个人知道,这大佛缘有所损毁,已经不是十全十美之物了。
飞掠而来,见到竟然是这个荆州见过一面的林意,他更加惊骇,因为他知晓,那件有损毁的大佛缘是什么了!
他心情大坏,大声质问道:“你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静气上昆仑
锦囊小袋,被林意扔了出去,扔向那位身材瘦弱的木对和尚,与此同时,林意开口解释。
“木对禅师,我在杨州瘦阳湖时遇到了些麻烦,连这条命都差点交待在那里,舍利子替我挡了一次致命伤,如今,碎成了四块了。”
锦囊小袋被木对探出一手抓住,站在一起的四个和尚,一听此言,都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小子!我佛门至宝,竟然被你损毁!”木对和尚将四块舍利子碎块从锦囊小袋中取出,放在手上,怒目圆睁,大声呵道:“你可知这舍利子极为重要!有了它,我师傅就能度过难关!”
林意一脸尴尬,陪着笑道:“这个,我也不是故意的,如今这样,也不是我想要的。”
木对和尚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想要一巴掌把眼前这个白袍年轻人打死的冲动,恨恨的说道:“早知如此,我在荆州之时,就应该把舍利子要回来!”
林意也有所疑惑,问道:“是啊,为什么那时你们没有把这舍利子要回去?在荆州分别时,老方丈说我身有大佛缘,说的,就是舍利子了吧?”
木对和尚则是说道:“我师傅不光说你身有大佛缘,还叫你要好好珍惜呢,你就这样珍惜?”
林意被怼得无言以对,只能苦着一张脸,轻轻的叹了一声。
木对和尚拿着碎舍利子,挥袖离去,既没有出手打人,也没有与林意一行五人客气,就这样把他们晾在了一边置之不理。
木是与木非两位,也跟着林对离开,只留下了最为和蔼的木错和尚。
木错和尚心宽体胖,为人最是和气,他故作轻松的对林意说道:“没事没事,世间万事皆是缘,早有定数,林施主,不必自责。”
林意点了点头,木错和尚便又说道:“若是不急着赶路,大可在寺中住下,寺中有一位道门老真人,等你数日了。”
“道门老真人?”林意疑惑的问道:“难道是陆老真人?他在等我?”
木错和尚点头说道:“是,他就住在后进院落之中。你若想见他,便跟我来。”
一行五人,跟着木错和尚就向后进院中而去,进得院中,就见得有一老道人正在禅房之中盘腿打坐,木错和尚,只说还有事要忙就离开了,放任五人在这后进院中,便不管了。
院中禅房之内,放着两个蒲团,老道人坐在其中一个之上,另一个,放在了他的对面不远处。
郭漠驹看了两眼,便转身离开后进院,边走边说道:“没意思,我去大殿拜拜佛,顺便问问咱们住哪。”
他一走,少言寡语,一直如他的影子一样的郭陌花便也转身跟上,不久前刚得了一把西域尾锥刀的常胜还傻傻的没动,被林意推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跟上了那收下他的西北兄妹二人。
后进院中,就只剩下了林意,申峥,以及盘坐在蒲团之上,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在睡觉的武当山老真人陆琅。
林意与申峥两人对视一眼,申峥指了指老真人身前的蒲团说道:“只有一个位置,又说了是在等你,摆明了就是要你坐上去。你坐吧,我守着禅房门。”
林意点头,没有言语,解开了背后的长条剑匣,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将剑匣放在双膝之上,以归元决,缓缓入定以气机绕行周身窍穴!
在旁观的申峥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林意坐定之时,老真人一直十指交叉于腹前的双手上,两根拇指开始缓缓的开始互相绕行。
武当归元决,有数种不同驾驭气机的方式,快若奔流入江海,缓时存气留长生。而其中有最神奇的一种,则是气机不生不息,以丹田之中静气攀登周身窍穴所组成的昆仑山,可向外示人,他人观之,对修行有所裨益,此种法门,叫静气上昆仑!
此时的林意,并没有睁眼,却看到了一番雄壮巍峨的大景象。
虚无之中,先是生出一丝不知为何物的细丝,而后便是不断有细丝出现,汇聚成河,再而成江,成海!
一片海面,却是无风无浪,平滑如镜面。紧接着,有如头发般纤细的一丝,向上而去,虽然极细,却是极长,没有断开与海面的连接,好像是海面之水不断的供给这条细线,让它不断的向上而去。
林意的注意力,一直在那细线的线头之上,不断的看那线头向上面去,心中感觉自己就是那细线的线头,不断向上不断前进。
好似过了极久,也像是只有一瞬间,那线头突然一拐,没有一个方向走到尽头,而是转了个弯,换了个不同方向再度行去,线,还是没有断!
林意突然一顿,因为线头的拐弯,他已经与线头不在一个位置了,所以他只能向返回头快速的去找线,找到了线之后,又是快速的沿着线去找线头。
没费多久的时间,他便找到拐弯处,知晓了是线的拐弯让他丢失了线头,为了注意拐弯,他只好放慢了速度,以防再次因为拐弯而与这条细线分道扬镳。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再度拐过了两个弯,林意终于跟上了线头,可是,这回,线头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变快,将林意甩在后面!
林意开始加快速度追赶,却在连续几个拐弯处把自己给跟甩了,只好再度重新开始返回前头找线。
这不断向前追着线头,林意越来越感觉这路线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这种感觉,在拐了近五十个弯后愈发明显。
这使得林意的速度可以再加快一点,每次前方有拐弯,他都好像是有一些模糊的感觉,指引着他去注意要拐弯了。
在第一百二十个拐弯之后,林意终于再度追上了那个线头,线头,却又在林意追上的一瞬间,再度加快,势若奔雷!
林意紧咬牙关,紧追不舍,现在,他对什么时候要拐弯,拐哪一边,已经有很清晰的想法了,而且,在第二百一十一个弯之后,他突然就想到了,这些弯,这条细线,以及那片海。
到底是什么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善
不动心自定,静气上昆仑!
这一个个拐弯,不正是归元决气机所行的窍穴路径吗?这条极细极长的线,就是一股子静气,而支持着这股子静气的那片海,则是丹田气海,供给气机,助这一股子细线静气,攀登周身窍穴昆仑山。
不过,知晓是知晓了,但因为心神不定,林意一个岔气,猛然睁眼,深吸了一大口气!
被陆琅老真人指引着静气上昆仑,却在半路有所明悟,分心跌落山来,这让林意体内气机震荡不止,他缓过来之后,只能慢慢调息,压下体内的鼓荡气机!
陆琅老真人亦是睁眼,两人相对而坐,老人一眼就看到了林意窘迫调息的模样,轻叹了一声:“唉,可惜了。”
静气上昆仑,归穴识长生。
林意若是能在不知不觉中以静气行周身窍穴,那陆老真人的长生心莲,也就能在这一路窍穴中各自种下一丝心莲气机,这相当于对之后要把长生心莲度化给林意,打下了一点基础。
心莲为种时,喜静不喜动,所以以静气上昆仑种心莲,最为契合。可林意一个分神,气息鼓荡,气机如一瓢冷水入了滚烫油锅,也就把陆老真人先前的两百一十一次种下心莲气机,给毁于一旦了!
在禅房外的申峥听得房中林意的动静,便跨步进来,问道:“啊意,怎么了?”
林意边喘着气调息边说:“没事,不要紧!申峥,守住门口,谁来都不能进,我入定的时候,就算是郭漠驹来了,也让他别进来!”
“好!”申峥知道,林意一但叫了他全名,那所说之事,便是极为重要的。所以他点了点头,重新回到了房外,还顺带将禅房木门关掉,守在门外,真真正正的当起了一回护法门神。
林意终于调息完毕,压下了鼓荡气机,气机重归丹田气海,他将剑匣从膝上拿开,放在了一边,双手学着对面的陆老真人十指相插,对着陆老真人说道:“老真人,再来!”
陆老真人笑呵呵说道:“小子,一次不成,全身怕不是被气机激荡得不行了,不休养个一两天,还想上第二次昆仑山?”
林意也是笑了笑:“老真人,再来一次,我顶得住!”
气机激荡,的的确确是让林意吃足了苦头,但已经知晓了是静气上昆仑的法门,却在二百一十一窍时被自己分神打断,这让林意很是难受,强压下气机,强忍着刺痛,林意也要再试一次!
看着林意坚定的眼神,陆老真人说道:“那就再来一次,别强撑,受不了就沿着窍穴路径缓缓下昆仑归气海,别再分神了。再分神,气机再激荡,你这些个窍穴,说不定要受损受内伤!”
林意坚定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两人再度入定,佛教白马寺禅房之内,道法自然!
绕出了后进院,郭漠驹带着女子男相的郭陌花,以及不再是乞儿的常胜,向着大雄宝殿而去,他要找一找那个带他们入后进院的木错和尚,讲一件事,做一桩‘生意’。
西北偏远之地的小天狼,只带着一个既是死士又是妹妹的郭陌花一起行走云汉江湖,当然不只是图个乐,作为西域三十五万雄兵以后名义上的统帅,他来云汉,自然是有自己的任务。
西域为云汉牵制了南胡,北蒙两大敌国的注意力,但云汉却像防贼一样,处处防着西域,处处拖西域的后腿。
他郭漠驹的爹,那个武榜第一的郭浩铠,可以对这些事都不在意,视做小孩子打闹,不去管。但他郭漠驹,得为以后的西域三十五万兵马,或者说为他自己,找一条后路!
一条不至于被宋家天子狡兔死,走狗烹的保命退路!
自古君臣之间,最忌讳二事,分别叫旧臣压新主,功高无可封!很不幸,他郭漠驹的老爹,两样都占了!
来到大雄宝殿外,郭漠驹终于找到了木错和尚,他快行了两步,说道:“木错禅师,有一事,要说与你知,也请你,代为转告寺中各位禅师。”
心宽,自然也就体胖的木错和尚回头,见是这位与林意一同入寺的公子,也就转身施礼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说何事?请讲,贫僧定然转述与寺中各位师兄弟知晓。”
其实,白马寺有资格被称禅师的,只有九人,能在寺中讲经说佛法的和尚,才当得上禅师二字。
木错和尚的师傅,心缘大师那一辈的人,有两人可称禅师,一是心缘大师,另一位,则是在江湖上云游四海,多年未曾归白马寺。
向下算来,木错这一辈,师兄弟四人,都可称为禅师,还有两位是外来的和尚入得寺中,能讲经,自然也能称为禅师。
再往下,观字辈中只有一人得了禅师的称号,便是木对的徒弟,那个特别喜欢白色的观真小沙弥。
所以木错和尚说,会转述给师兄弟们知晓,也没有说错。现在的白马寺,大事上能说上话的,也就他们木字辈四人与外来的两个讲经禅师。都是同辈,都是师兄弟。
郭漠驹将手中一寸见方,卷成一卷的宣纸密信交给木错,口中说道:“心缘大师去西天佛国,我老爹会一路护送,若是归来,我老爹也会护送出西域。所以,心缘大师的安危,你们不必担心。”
木错和尚心中有些疑问,展开了密信一看,上面的确是他师傅心缘老方丈的笔迹,密信上写着四个小字:无事,勿忧。
木错和尚连忙再度双手合十,说道:“敢问施主,尊姓大名,今尊又是哪位高人大侠?”
郭漠驹也还了一礼,语气平淡说道:“我姓郭,名漠驹,我爹叫郭浩铠。”
云汉,以姓宋为贵。西北,以姓郭为尊。
木错和尚发自内心说道:“素闻郭大将军崇佛,由此事,便足见心诚。”
郭漠驹突然冷不丁说道:“禅师,我爹崇佛,但我却是个无赖,这件事,我爹只是顺从本心而为之,但我这不孝子,却要把这事做为筹码,与白马寺谈一回‘生意’!”
木错没有犹豫,问道:“郭施主要什么?后山藏经阁有一些武学密籍,白马寺中,也有数颗丹药,不敢说洗髓伐骨,但对武道修行,也多有裨益。”
郭漠驹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些,我都不要,只求以后若是西域有难,白马寺能帮,便帮忙扶一把。”
木错和尚胖胖的身躯吃力的弯腰鞠躬,口中说道:“种善缘,得善果。施主,大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论气运
云汉王朝的西北之地,便是西域。西域之地再往西北而去,那便是一片无人的荒芜之地。
此地,称之为天绝之地,无论是西域,北蒙,还是南胡。都没有派兵去抢占这片地盘。只因此地无险可依,无草为牧,无城可驻,荒无人烟。
可在佛教眼中,却大有不同。西域再西,乃是西天佛国,传言当今的中原禅宗佛教,便是由此地起,经西域传入中原,由极西之地传到了东海徐州,才有了如今的白马寺。
而就在这一片天绝之地的荒芜中,却行走着两个人,没有骑马,也没有骑骆驼,在这种见不到半点人烟的鬼地方,竟都是靠着双脚,坚定前行。
一位身着朴素袈裟的老和尚,步伐稳当,手中念珠一步一掐,口中轻念般若金刚经,走在前头带路。
时已入夏,西北之地更是太阳毒辣,老和尚汗流浃背,一颗光头也在这西北的风沙日头中晒得好像更黑了一些。
跟在老和尚后头的那另一个人,岁数也不小了,长得虎背熊腰,肌肉虬结,而且那一股子战阵杀伐磨砺出来的气势,有经验的一看就知道,定然是个老兵。
两人同行,老和尚念经时,老兵便听般若金刚经。老和尚不念经时,便是老兵在絮絮叨叨,谈些天下人,说些天下事。
这两个看似没什么来头的老男人,一个是白马寺的老主持,禅宗佛教论资排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心缘和尚。另一个,是西域都护大将军,云汉武榜第一的西北老天狼郭浩铠!
般若金刚经,对于这两人来说,都已经是烂熟于心,可既然心缘和尚边念经又边讲经,那么郭浩铠便也认真的听,认真的想。
解经讲义再耗费时间,但也有讲完的时候。老和尚轻叹一声:“可惜了,老衲这样用心解释经书真意,却只有郭施主你一人听见。”
郭浩铠轻声笑了笑:“老方丈,你应该说,还好还好,这样子曲解经书真意,却只被我郭某人一人听见。”
不等心缘老方丈回话,郭浩铠便抢着又说:“天下之大,修禅,甚至说逃禅之人何其多?像老方丈这般从另一个方面解经讲义,先不说有没有,就单单说能否接受这种说法,我都觉得不一定有人会接受。”
心缘老和尚就算是在说话聊天,也还是一步一念珠,丝毫没有因为聊天而乱了修行,他想了想,回应道:“禅是禅,禅,亦不是禅。”
“算了算了,老方丈,不说这些讲不清楚的东西了。我们讲点别的。”郭浩铠摆了摆手,说道:“天地气运,流散于天下众生中,有气运在身之人,方得大气象。气运若算是分为十份。
四教之中,儒教有孟文清,玄教有刘红婉与陈珏麟,道教有陆琅,赵霆琛,佛教有你的徒弟木对。合在一起,算是占得了云汉气运四分。
武人高手榜,我久占第一已有十二年,却是占的西域气运,没有云汉的一星半点,所以一份都未得。
武榜第二的向高芝,武榜之上摸爬滚打,十八年来从第十位爬到这第二位,终是熬出了头。
武榜第三,催命掌毛献忠,当年没能赢我,便去了玉津山当护山大供奉,倒是乐得清闲。
武榜第四,与我同样以战阵厮杀砥砺武道的于有东,在并州当那座雄城的中流砥柱。
武榜第五,那个在益州蜀地竹海一躲,就躲了四年的罗怀远,最近可能要出蜀。
武榜第六,第七与第十,得拿在一起说说,第六的李瑞庭还是第六,我儿子密信中说他要去南胡找那些胡人的麻烦。
第七的魏飞凤,死在了瘦阳湖,我估计,那一手朴刀是没个继承人了。
第十的洪春,掉了境界却增了战力,怕不是能顶上魏飞凤那个第七的位置。
武榜第八,那个在东海自己画地为牢的张项,应该还是第八。
武榜第九,那位榜上唯一女子周美媚,一把琵琶专门克人气机,长生境界却偏偏断人长生。
除却我,以及那个死人魏飞凤,其他八人,占了云汉四分气机,不为过吧?”
老方丈听到这里,知道了身边的武夫第一人要说什么,便轻声回答道:“四教各得一份,不为过,武榜八人,除你之外,其实是得算九份,魏飞凤那份,让洪春吃了,自然有人,吃了洪春那份。所以这四分气运,得分给九人。至于是谁来吃洪春这份,还不清楚。”
郭浩铠点点头,说道:“四分加四分,十去其八,再加上皇宫之中那个老剑神,加上一些个藏了好多年不出来的老家伙,剩下那两分气运,怎么说,也都被吃光了吧?”
“照着这种算法,的确是这样。”老方丈不再数念珠,亦停下了脚步。
“那就有两个问题了。”郭浩铠也停下脚步,说道:“其一,这些被我点到名字的人,除了你徒弟木对,以及武榜第九,那个女子大宗师周美媚两人之外,其他人,可都是三十五岁以上的人了,武榜前五,更都是四十岁往上走的,气运都让这些人占了,那么江湖的年轻人呢?”
老方丈笑了,摇头说道:“不知,不知,这种气运之说,是洪术之提出来的,其实老衲我也不是很懂。不过,倒是有另一个道理可以讲与郭施主听,郭施主自己琢磨一下。”
郭浩铠也停下了脚步:“老方丈请讲。”
“不知郭施主是否见过竹子生长的过程,竹子为竹笋之时,竹笋的数量再多,竹根也不茂盛,远不如一根已经长成的竹子来得竹根密布。但这些个笋儿,一但开始长成竹子,那长势,便是压都压不住了,一个劲就向上长着,都不带停的。”老方丈念珠又动,这回,动了念珠,却没有开始走路,而是还站在原地。
郭浩铠点了点头,说道:“这批笋儿还没开始长对吧,若是开始长成竹子,那自然就会吃掉一些气运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还不逃?
“那这其一算是解答了,还有一个其二。”郭浩铠轻声问道:“那个被洪春秋说成是真武大帝转世股胎的林意,一身气运,又是从何而来?”
老和尚顿了顿,念珠停下了转动,说道:“郭施主,这回,老衲是真不知道了,也无道理可讲。可能只有提出气运之说的洪术之本人,才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郭浩铠撇了撇嘴,说道:“洪术之那个家伙,可能要重排武榜名次了,听闻这回,不只是排云汉的高手,就连北蒙,北胡,南胡的高手,都要一并算上。不过,北胡就快被北蒙灭国了,南胡也没几个高手,我倒是想看看,北蒙有几人能上榜!”
老方丈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问道:“知道了北蒙有几人上榜,又如何?”
“当然是去打上一架啊!”郭浩铠没有跟着老方丈一同坐下,而是面向北方,耳朵微动,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
郭浩铠双手合十,对着坐于地上的心缘和尚行了一礼,说道:“老方丈,且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老和尚点了点头,没有回应,只是再度念起了般若金刚经。
西北老天狼向着北面一掠而去,速度快到留下了残影,人已离去,才隐约有破空之声传入老方丈的耳朵里!
而二十里外的荒漠之中,有六百精锐骑兵正由北向南而行,行得不是很急,因为他们的任务,只是在西域外的天绝之地杀了一个老和尚而已。
在这种北蒙几乎要一举灭掉北胡,成为北地霸主的时候,自认为是北蒙中为数不多拥有大将之才的宗政贝加,被调离蒙胡前线,离开那些个滔天军功,只身西行,只为杀一个和尚,这让他觉得,单于答禄拓渊是不是被数月之前,西北那老天狼的一拳,打坏了脑子。
独行到西平道,有一个小将领,带着六百西平道最精锐的奔雷骑找到了他,说是单于有令,这六百人也一同入天绝之地,助宗政贝加杀那个老和尚。
这让素来自视甚高的宗政贝加更觉得不爽!不就是杀一个老和尚吗?有自己这超一品的菩提境还不够?还要派上六百奔雷骑兵?
这六百人,到底是帮着自己杀老和尚的,还是替单于盯着自己,宗政贝加觉得,后者居多。可知晓了这点,又能如何?
姓宗政,却与北蒙武神宗政占怀没什么关系的贝加,摇了摇脑袋,将心里对单于的不满,一股脑的摇晃出去,既然答应了杀那个不知身份的老和尚,那不管如何,一人也好,六百骑也罢,无非就是冲过去,摘了那颗光头,然后回东边的前线。
说不定,还有剩下的军功可捞!
想到此处,宗政贝加摆了摆手,对着身后六百骑大声说道:“加快速度!尽快到达天绝之地!”
说完之后,他便轻声嘀咕道:“就这种行军速度,也好意思叫做奔雷?”
一员小将领策着战马靠近宗政贝加,他便是这六百奔雷骑的主将,他来到宗政贝加身边,轻声说道:“将军,既不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又没有后援军队随时支援,就这样子直直扎入天绝之地,会很危险的!”
宗政贝加斜眼瞅了一下身边这个年轻小将,哼哼道:“小子,你打过几场战,读过几本兵书?敢在本将面前卖弄?我告诉你,这不派斥候,是不想暴露行踪。至于后援军队,你们六百人,便是我的后援。入了天绝之地,我独自先行,你们吊在后头便是!”
打仗打了不少,兵书也读了有几百卷的年轻小将,微微皱眉,开口说道:“我们六百……”
话刚说,便立马被宗政贝加打断了:“小子!我一人便能杀了那老和尚,你最好让你那六百人加快速度,别总拖老子的后腿!”
年轻小将一下子脸就黑了,他哪里受过这种气,冷哼一声,策马远离了这位自从碰面以来,便对他冷嘲热讽的东线将军。
他想不通,单于为什么放着西平道那么多高手不调用,偏偏要让这个东线将领来做这件事。尽管这家伙,是超一品菩提境。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他还是命下手下六百奔雷骑加快速度,全速前进。毕竟那东线而来的家伙,军阶比他们六百人都高,服从命命,是军人的基本。
六百骑军,速度略有加快,而那宗政贝加,更是快速前行,凭借着胯下马的脚力出众,硬是与六百骑兵,拉开了些许距离。
只不过,行得越快,便死得越快。
远处先是出现了一个黑点,然后飞快的向着这骑队而来,数息之间,便能看清楚是个人影,再有数息时间,那个人,便已经到了宗政贝加的马前!
一句很傻的问话过后,宗政贝加便被一拳逼落马下!
那句“你是谁?”没有得到独行而来之人的回应,反而是那年轻小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失声叫道:“郭浩铠!”
常年在北蒙西平道,年轻小将自然少不了与西域军卒打交道。常年的互相厮杀,互相死战,年轻小将自然知道云汉都护大将军的相貌。
可知道是知道,但见面,这可是头一回。因为在战阵之前见过他的军伍,往往死伤惨重,惨不忍睹。
只见郭浩铠第一拳把宗政贝加逼下马,不等宗政贝加有所反应,这第二拳又至,打中了宗政贝加的胸口,将其在仓促之间勉强提起的一气直接打散。
宗政贝加所谓的菩提境,失去了气机支撑,刚想后掠躲闪,重提一气,郭浩铠的第三拳,却似追命而来!
这第三拳,直冲宗政贝加的头颅,猛锤而下!
骨断命无,一拳以锤势重击而下,将宗政贝加直接打得脑袋开花,宗政贝加扑倒在地面上,看起来,应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三拳便打死一个菩提境高手的郭浩铠,望着地上的死尸,呸了一声,说道:“又是一个纸糊的菩提境,辱没了佛教菩提生根的说法。”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北蒙西平道的年轻小将,冷笑道:“还不逃?”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万事随缘
徐州常山郡天水城的白马寺,明明是佛教的寺庙,但这些天来,却有人,天天在寺中后进院中修习道门法决,真是算得上怪事一桩!
寺内主事的木字辈和尚们,非但不管,甚至让所有原本便住在后进院中的其他和尚,不准去打扰那一老道一年轻人的道法修行。
那个老道人,平日从不出那间禅房,连吃食都是观真小沙弥每天固定送去房中,其他人根本就见不到这个老道人,所以,寺中不知其身份的和尚们,对此人的都是没什么观感印象,只以为是个借住在白马寺的云游道人而已,并不上心。
倒是那个新来的年轻人,以及年轻人带来的那个小孩,寺中和尚对其二人印象深刻。
喜欢穿白衣的年轻人,除了每天早上固定去往老道人的房中修习所谓的道门法决,其他时间,都是与一般的寺中僧人无异。入殿听经,后山练武,扫山门,洗茅房,只要寺中僧人的活,那他便样样都干。
除了没有剃度,这年轻人算是与白马寺中的僧人都一模一样了。
听闻最近木错禅师,都有意无意的,敲钟之时带上了这个年轻人,好似要让他也学着替白马寺敲一回钟的样子。
白马寺的大洪钟,那一般人可敲不来,须是心性坚定,又有佛缘之人,才有可能被负责寺中各种琐碎事务的木错禅师看上,带在身边教授敲钟的决窍。
而且,白马寺的大洪钟,一般人就算学会了敲钟的决窍,也敲不响。须有一定的境界,才能以那一根小毛竹,敲得千斤大洪钟的声音响彻整个白马寺!
至于那个经常老气横秋,实则只有**岁的小孩,除了雷打不动的每天早上守着老道人所在的禅房门外,其余时间,便都与寺中的小和尚小沙弥们玩到了一起,隐隐成为了这些个小光头们的孩子王。
十余个孩子,在他的带领之下,不调皮捣蛋,而是开始做一件寺内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
后山武僧们练武的练武场再后面,有着一处塔林,说是塔林,其实就是寺中圆寂高僧们的死后方寸地。
此地虽然年年都有派武僧们清理,但因极少有人来此地,所以还是杂草众多,如荒野之地。
而一众小光头们,就在这塔林之中,开始认真的清理,要将这塔林,收拾个干干净净。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姓申的小孩子身上。
林意与申峥,无疑已经融入了白马寺,而与他们一同前来白马寺的郭家兄妹,以及半路捎带上的常胜,已经离开了白马寺,说是还有别的事,不能与林意一起同行了。
对于这个在瘦阳湖畔敢用西域都护大将军之子身份保护自己的郭小马,林意其实心里很感激。
西北天狼郭浩铠,欠了林意的娘亲,那位林娘娘的人情,这事林意自然是知道的,但前一次见面,在京城之时,还是个能一起撒尿和稀泥玩的郭漠驹,原意承担性命危险,在瘦阳湖一战中,先出手杀了宇文雄哲,再言语威胁宋然,保着林意离开,这就不止是还人情而已了!
林意答应了此次江湖之行会去西域,而郭漠驹,则是答应了申峥提出的,若到了西域,要请他吃一百串糖人的要求。
江湖路远,后会有期。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有缘,还会再见的。
黄昏之中,林意与申峥两人坐在了白马寺寺门的门槛之上,斜斜的夕阳,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长,金色的光,也照得两人如得了金身的佛陀一般。
“啊意,你能不能说说,你每天都去老真人房中入定静坐,到底在修练些什么啊?”申峥问着话,手中拿着一个糖人,张口就咬,他喜欢吃糖人。
林意回了回神,停下了因先前看木错禅师以一根小毛竹敲大洪钟而得的感悟,斜着头看向身边这个小屁孩,问道:“能不能不说啊?”
申峥又咬了一口糖人,含糊不清的说道:“可以啊,不过,你得把之前欠我的那些钱还给我,照着一根弩箭十两金算,那就是…………”
申峥开始算钱,数着手指头,一根弩箭就是一个手指头,数不够了,又去数脚指头,那蠢萌样看得林意既好气又好笑。只得拦住了申峥,说道:“诶,诶诶,别数了别数了,我告诉你便是。”
申峥嘴角勾起,一幅计谋得逞的模样,手中糖人扬了扬,说道:“那还不快说?”
“其实就是内功的一种修习法门,叫静气上昆仑。”林意看着远处的落日余晖,说道:“我学的武当归元决,有以丹田气海的真气游走于窍穴路径之中的方法,相比于一呼三吸而动起来的行气气机,不动的静气,能很容易的穿过那些没有开启的窍穴,将周身窍穴游走一遍,复而归回丹田气海,这就是我这些天跟着陆老真人所练的法门。”
“所以,有什么用?”申峥听完,半点都不理解,不懂就问,所以他就再度开口问道。
林意摸了摸他的头,回应道:“我的心口大穴膻中穴,受过极大损伤,这事你知道的,所以我,已经不可能像正常的小宗师一行气流转百里以上,一呼三吸,我六十里气机流转就到头了,所以,我想陆老真人,可能是想让我能有一种新的行气方式,不至于武道前途止步于此吧。”
申峥吃完了糖人,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这静气上什么昆仑山,学会了没有?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没学会的样子?”
林意苦笑道:“这些日子,学了至少有二十次,直到今天早上,才成了一次。而且,我觉得下一次还不一定能不能成。这事啊,太难了!”
申峥挠了挠头,没有接话,两人一同看着夕阳没入远处的山后,久久无言。
后进院禅房之中,陆琅与木对又是相对而坐,木对和尚将手中念珠放在了陆琅老真人的身前,而陆老真人,则是把那柄带鞘的武当诛邪剑,交给了木对和尚。
“静气上了昆仑,种下心莲种子,那多久能给他真正的长生心莲?或者说,老真人你,这柄诛邪剑,借我多久?”
“佛教不是说,万事随缘吗?那就万事随缘好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京城居不易
京城居不易!真的是连住都住不起啊!
作为寒门子弟的江流月,靠着父母向他人借来的百两银钱,一路上省吃俭用,终于是来到了云汉王朝最为寸土寸金的司州定安城。
可是,京城内的客栈书院,供给像他这样赴考书生的住所,租金却贵得吓人。
别州的考生学子,大多会去住各自州郡在京中所建的同乡会馆,有已经在京城混出头的前辈同乡们帮衬,不说如鱼得水,但至少吃住方面,不会有太大的负担,普通门户里走出来的考生,也能住在定安城内,不至于京城居不易。
在朝中已经混出了些许名堂的达官显贵们,会常去自己州郡的同乡会馆,与年轻后辈们谈笑风声,或是金玉良言,或是面授机宜,总之,前辈们该做的,他们都会去做。
而在京城靠经商买卖起家的富家翁们,亦会替自己所属州郡的同乡会馆出钱出力,与那些个年轻人们说些:“有难处,便与咱们说,同乡人,不要客气。”
正是这些在京城站稳脚根的外乡人,撑起了各自州郡的同乡会馆,让赶考的后辈年轻人们,不用为京城柴米油盐的贵,而抓心挠肝。
至于其中有多少当官的是希望着后辈们以后鱼跃龙门能念着自己的情份,好加倍讨要回丰厚报酬。以及想着借机笼络一帮年轻人,以后若有一人得道,自然能鸡犬升天的商人富家翁,这种隐藏于暗处的细碎心思,不提也罢!
神机岛出来的江流月,则就是没有其他州郡的年轻人这么好的待遇了。因为,神机岛,在京城定安,没有同乡会馆。
甚至,定安城内的四品以上京官,没有一位来自神机岛。所以,江流月在这京城,真的是居不易!
不过,江流月也不是什么硬要撑面子把自己撑死的人,数着还剩下的两张十两银票,以及不到半两的碎银子,他在问过城中的客栈与书院租住价格之后,就毅然决然的决定,住不起,那便不住在城里。
城外怎么说,也有地住吧,只要不用花太多的钱,熬过了一个夏天,秋闱便到了,那时,一举成名,京城再居不易,也有能力住上一住了吧?
城东三里,有一小村子叫平安村,村东头有一个小院,院中两间小屋,养了一小群鸡鸭,这就是眼下江流月所居住的地方。
这个院子,是平安村的私塾,塾师刘松平,教村中小孩认字读书,村里人要遇到要写字的活,也会请刘先生代为提笔。
村子不大,来了个陌生人,去私塾读书识字的孩子们回到家一说,这一天的时间也就全村都知道了,知晓是外地前来赶考的考生学子,而且还是个连中了两元的有才学子,村民们也有爱才之心。
几户孩子在私塾蒙学的村民,你家一个鸡蛋,我家两把青菜,在私塾给这个喜欢摇羽扇的年轻人接风洗尘。不算多好的食材,也没什么绝顶的厨艺,只是村民们用私塾的灶台炒了几样家常菜,在院中打了张八仙桌,普普通通的一顿晚饭而已。
但这却让江流月很感动,离家前狂妄不羁,以为有才华便是拥有了一切,可是赴京赶考这一路之上,看尽了人生百态,每次见有不平之事,便要出头替人说些公道话,为此,也挨了不少顿打。
而到了京城,更是因为没钱住客栈书院,又无同乡会馆可住,被别的州郡同届考生当笑话看。
能在城外小村子之中被一群村民看得起,一顿没什么油水的洗尘宴,让江流月觉得好受了些。
在家时事事被父母保护在羽翼之下,离家这几个月所受的苦,够他回昧了。他懂得了什么叫人情冷暖,懂得了什么叫勿做出头鸟,懂得了什么叫言多必失。
他从一个话唠,一路行来,慢慢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心中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秋闱,考一个殿试第一!
夜已深。私塾院中的两个读书人各坐着一张小板凳,刘松平借着月光,在洗着锅碗瓢盆,而不再话唠的江流月,则是抬头看着天空,看那空中的点点繁星。
明明学识比太学宫那些教人读书的太师们还要渊博,却屈居在平安村这小私塾教书蒙学的刘松平,看着江流月一脸迷茫的盯着天上繁星,便停了手上动作,问道:“怎么?天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江流月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刘松平又问道:“在思念某个女子?让我猜猜,赴京路上遇上的小家碧玉?”
江流月还是摇头,说道:“君子立业成家,我无有半点功业在身,怎么敢想成家之事。”
刘松平继续手上动作,笑道:“你现在已经是会元了,秋闱若能入榜,那可至少就是进士同进士了,如果得了榜首,那可就是连中三元了。咱云汉,也就那位周先生有过如此壮举。”
“周先生,是吾辈之楷模。”江流月说着话,眼睛却还是看着星空。
刘松平笑了笑,没再理会,洗完了锅碗瓢盆,拿进屋内晾着,他独自一人,在这小私塾已经住了四年,这些日常琐事,他已经麻木了。
再度出屋到院中,他坐在了江流月的身侧,打量着这个年轻人,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伙,会被孔家极其重视,他刘松平的师叔,那个连中三元的周伶然,去年秋天竟然写了一封关于江流月的信件,寄到了这平安村。
而授业恩师孟文清,更是在离开京城回归交州之时,特意叮嘱关注这江流月。
一个从神机岛出来,没半点名气的读书人,能被儒教两位圣人如此关注,也是闻所未闻了吧?
刘松平打量了许久,还是再度开口道:“小江,你到底在看什么?”
江流月没有回答在看什么,而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说道:“我想家了。”
眼泪,很不争气的从眼角夺眶而出,他抬头去看满天繁星,不是繁星有多好看有多美,而是在强忍着,不想流泪。
刘松平沉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听了江流月的话,他也想家了,他已经四年没回家了,四年,甚至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再等几年,不知道要再等几个人。只是为了孔家的一盘棋而已!
一盘从断处生新机的死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何妨?得如来!
林意在白马寺的时间,也不短了。
从一开始的心中没底,每天想着舍利子的事,到如今的死皮赖脸的在寺中忙里偷闲,他也已经看开了。
舍利子一事,无论白马寺要如何处置,林意都会认罚,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认。
可这一月有余,他却没再见到那被说成是脾气极其不好的木对和尚,倒是与心宽体胖的木错和尚关系很好。被木错和尚带着看了好多次敲钟,让他叹为观止,也从中有所感悟。
一根小小的毛竹,被木错和尚点向巨大的洪钟,先时无声,可随着那竹子与铜制大钟的一触即离,大洪钟缓缓发出了悠扬的钟声。
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清晨敲一次,黄昏敲一次,每日钟声一共一百零八声。
看似极为简单,却是木错和尚极尽内力之所为!
小毛竹敲大洪钟,要敲出声音来,不难。可是要敲得悠扬钟声回荡于白马寺内外,可就要使上丹田气海内的气机了,以气助力,方能让白马寺内外所有人,都听得这钟声!
这些天敲钟之时,一直跟在木错和尚身边的林意,对于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的敲钟速度,已经了然于心,但对于以自己的气机流转能力,去敲响这大洪钟,还是不抱希望。
因为他深知,这一下下毛竹点在洪钟上的力道,自己根本就做不到。别说一气流转六十里,便是一气百里,也无法让洪钟之声悠扬激荡到白马寺的各个角落。
可是,今日早钟,又是一同来到了大洪钟前,木错和尚却没有自己动手敲钟,而是拿起了那根小毛竹,交到了林意手中。
林意惊讶的问道:“木错禅师,这是什么意思?今日要我来敲钟?”
看起来很胖的木错和尚,笑咪咪的说道:“林施主,看了贫僧这么多回敲钟,以你的聪明才智,早就已经学会了,这禅声一百零八的功得无量之事,让施主来做,又有何妨?”
林意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我做不到让钟声响彻白马寺啊!以我的武学修为,根本就做不到。”
胖胖的木错和尚还是笑咪咪,模样像极了一尊弥勒佛。他双手合十,说道:“做不到让钟声响彻白马寺又如何?”
林意听闻之后一脸不解的神情,只听得木错和尚又说道:“心中有佛,钟声不显,又有何妨?尽己之力,心平气和,自得如来!”
这哪里是在教林意敲钟?明明是在授予林意佛法禅机。
林意听完了木错和尚的言语,把这句话反复念叨了几遍,想通之后,他定了定心神,手中原本紧握的小毛竹被他松了松,活动了两下手腕,林意一脸凝重的看向了大钟。
毛竹点向了大洪钟,林意一口气吸进,体内气机疾行,沿着窍穴路径狂奔而过,这已经是他气机流转的最快速度了,一瞬之间,行气已过二十里,他强提第二口气,再度流转而去!
毛竹已经离开了洪钟,却未有一丝声响,从洪钟上发出!
十八下紧行钟,在林意十八次呼吸之后,已经敲完,接下来便是将行气的流转变缓,又以十八次呼吸的时间,去敲慢行钟,这回十八次,依旧没有敲出声音。
先紧后慢,最后便是那中庸的不紧不慢,原本以为这不紧不慢会是最简单的林意,却在这看似简单的中庸之道上,吃了大苦头。
紧行钟求快,慢行钟则是求缓,这些,林意都能做到,因为平日里运用体内气机,也无非就是流转的速度而已。
可这最后不紧不慢的十八下中庸之道。考验的不是对气机速度的掌控,而在于一个玄之又玄的‘停’字上。
行停复行停,又行停,再行停。要把气机停在一个刚刚好的点上,而且还得连停十八次,这对于林意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前八次,林意还算停得稳当,而后十次,每在林意没停好之时,木错和尚总会轻轻的以手指一点他的肩头,帮他把气机停稳停准,所以,这不紧不慢的十八停敲钟,也算是顺利完成了!
然而,不紧不慢的十八下,还是没敲出哪怕一点点响声!只不过,钟声不显,又有便妨?
既然这晨钟已经敲完,那木错和尚事务众多,自然要去处理寺中的大小琐事,而林意,则是去了后进房陆老真人所住的禅房中,再度跟着老真人修习静气上昆仑。
又是一次未曾登顶昆仑山便狼狈下山归丹田气海的练习,这回,只行了一百一十窍穴便失败了。
老真人却是满脸笑意的与林意聊闲天。在知晓了早晨为什么没有钟声的原因后,老人哭笑不得。
“你小子,到底是聪明还是傻?行气没能敲响大洪钟,你不会用静气上昆仑的法门?老道我白教这么些天了!不学以致用,那你还干嘛要学?”
林意也是一拍脑门,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当下,他便决定,暮钟,他要静气上昆仑,让钟声响彻白马寺!
一日无事,太阳将要落山,又来到大洪钟前的林意,自己拿起了那根小毛竹。这回,木错和尚没有陪他前来。而是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敲钟之事,便交给林意了。
自从来到白马寺后便没出过禅房的陆老真人终于走出了禅房,却也只是走出了禅房而已,在后进院院中找了个有树木遮盖的阴凉之地坐下,静等着钟声响起。
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
钟声响彻白马寺,林意则是静气上昆仑,复而归昆仑!无论是紧十八的快,还是慢十八的缓,以及不紧不慢的停,在静气引导之下,林意已经尽量做到最好了!
虽然这钟声比不上日日敲钟的木错和尚,但陆老真人听着这钟声却还是频频点头,只有他一人,知道一件事,关于长生心莲的事。
道教长生心莲,与佛教莲花禅,其实是异曲同工的相近之物,能互相论证,更是极为互补各自不足之处。
林意静气上昆仑,被陆老真人在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埋下了三百六十五颗小小心莲种子。而今天这一总共一百零八次的敲钟之下,有一百零八颗种子,已经发了芽,破土而出!
心平气和,自得如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和尚提剑,道士参禅
白马寺主持方丈所居的禅心院内,身材瘦弱,却气机勃发的木对和尚,盯着眼前被重新粘合在一起的舍利子,又好气又好笑!
四块舍利子碎块,被人用糯米糊糊粘了起来,而且粘得极严实仔细,不认真看,根本就看不出是四块碎块粘合而成。
木对和尚看了看这重新变为一颗的舍利子,又斜眼看了看身边的一个小沙弥,一巴掌轻轻的拍在小沙弥的脑袋上,收手后问道:“这就是你讨要糯米的原因?”
小沙弥观真摸了摸其实不疼的脑袋,说道:“师傅,你不是总想着要把这四块小碎片整成一块吗?我用糯米糊糊把它们粘上了,可不就变成一块了吗?”
木对和尚也摸了摸自己那光秃秃的脑袋,叹了口气:“嗯,做得好,为师有奖赏给你,希望你用心收好。”
小沙弥观真,一听到有奖赏,开心到不得了,忙问道:“师傅师傅,奖赏我什么东西啊?是你的念珠,还是别的什么好东西?”
木对和尚嘴角一勾,中指扣于拇指中,屈指一弹,在观真小沙弥的头顶弹了一个脑崩,口中念道:“赏你一个弹指神通!”
小沙弥观真双手抱头,一脸委屈,这个脑崩是真的疼,疼到小观真差点哭了出来。
木对和尚却不理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个小木盒子,将舍利子小心的放了进去。
一跃而起,木对和尚将小木盒放在了房中横梁之上,梁上有一处小凹槽,木盒刚好就卡在了槽里,分毫不差。
落地之后,木对和尚取出了武当诛邪剑,桃木剑,桃木鞘,拿在木对和尚手中,却杀气十足!
“观真,为师出寺一趟,寺中有事,你便听各位师伯的,如果为师太久没回来,你记得替为师给后山的武僧师伯师兄们说一声,西北若是全线开战,白马寺,便迁移入西域。”桃木剑被拔出一半,剑身并未全出鞘,房间之内已经是剑意森然,木对和尚看着半出鞘的木剑,点了点头。
木剑归鞘,木对和尚跨步离开房中,只留下小沙弥观真一脸迷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中暗想:师傅今天,怎么怪怪的。
木对走出房间,一老道人微微点头,转身走在他身前,好似像是要替这位年纪轻轻的大菩提境领路一般。
可这是白马寺啊,道人给和尚领路,是不是太过奇怪了些?
出了禅心院,沉默多时的老道人终于开口:“就真的不怕犯了戒,失了一身大菩提?”
“佛门中人,本不该参与俗世之争,可这件事,我若不管,谁管?”木对和尚将手中原本属于身前老道人的木剑握得更紧:“老真人,你的诛邪剑愿意借我,不就是想明白了,除了我,没人救得了那小子。或者,能救的,都不愿去惹祸上身。”
老道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没能力自己出手,只好借剑给你,毕竟,那小子若是死了,那么整个云汉被铁蹄踩烂,都是有可能的。”
木对和尚则笑道:“您都敢把诛邪剑借我了,那么我会怕犯杀戒?老真人,您是不是忘了,剃度改法号为木对之前,我可叫金真!”
杀手榜上排名第一,四年未曾出手杀人,却还是高挂第一的杀人狂魔金真!
老真人长叹一声:“唉…是我对不起白马寺。”
老真人陆琅,领着和尚木对,或者说狂魔金真,一同出了白马寺,晨曦第一缕阳光,照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一老一年轻两条身影,像是深陷泥塘,却还是坚定前行!
儒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道教清静无为,终归只能是清静自己。
佛教四大皆空,度人度已,可有取舍之时,该度谁?
好似就只有玄教不受这种世间大小道理的拘束。只有玄教,才会做出飞剑一夜过三州,保和殿顶战群雄的壮举。
木对和尚,脱了一身袈裟,交给老真人陆琅,说道:“老真人,在此止步,替木对领路,那是佛道融洽,只算有些奇怪而已。可若是先借剑金真,后又一同前行,可就说不太清楚了。您再道门神仙,辈份再高,也架不住与魔头同行的大帽子吧!”
老真人陆琅将袈裟挂在手臂上,说道:“诛邪,诛邪,记住了,只诛邪,不滥杀。一念为佛,一念入魔。”
木对和尚从怀中摸出了一顶假发,戴到了那光秃秃的头上,微笑着问道:“老真人不应该说是飞升仙人,化外天魔两者一线之间吗?怎么用起我们佛教的成佛说法?”
老真人手也向怀中摸去,摸出了一串念珠,他拿在手中,有模有样的数起珠来:“真武大帝在上,请容贫道陆琅,大逆不道,借剑与人,也请容贫道,替真武大帝,当几天和尚。”
戴好假发,已经是金真而不是木对的家伙,摇了摇头,起步踏下,脚下生出朵朵气机青莲,向着司州京城狂奔而去!
不是菩萨低眉,也不是金刚怒目。一剑在手,那个高挂杀手榜第一的杀人狂魔金真,又回来了,只是这回,以杀人闻名天下的他,杀人是为了救人!
杀数人,数十人,救一整个云汉!
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白马寺钟声响起,林意以静气上得周身昆仑山,钟声悠扬,有一百五十二窍,心莲生嫩芽!
真武大帝,主杀伐,北天门天君,北地天神,可却能以言语掌控南海之水涨落。
脚踏龟蛇玄武,手持诛邪宝剑,手下有三十六天罡神将,七十二地煞神将,主管天上地下杀伐之事,是谓天庭第一战力的仙人。人间天庭,皆无敌手。
武当山,供奉的便是这位神仙,可是几乎没人知道,这位有着仙人,天君,天神三重身份的猛人,原本还有机会去西天佛国当一尊佛陀。
只可惜西行去佛国之时,路见一青牛伤人,一掌击伤青牛,救下无辜百姓,青牛却因一掌之伤而亡。
真武大帝自认杀伐过重,不可当佛陀之称,所以返身回北天门,不再西行。
所以,陆琅老真人先前所说,替真武大帝当几天和尚,名正言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又是帝王谋
定安城东三里的平安村,新来不久,住在私塾的那个赶考书生,接过了塾师刘松平的活,开始教起了村中孩童认字读书。
所教的,无非是三字经,七言句这种幼童蒙学的书籍,不过,身着绿衫,手持羽扇的年轻人教得认真,一帮子平时极为调皮的孩子们,却也听得认真。
至于为什么这帮调皮好动的孩子们会如此认真,那自然是有一些原因的。
“谁能在我进京之前,完整的背出三字经与七言句,那我就给他做一把扇子,就像我手上这把一样!”
一把扇子,就让一帮孩子用功学习,这让原本打骂加奖赏一起用,却没能调动孩子们积极性的塾师刘松平,有些哭笑不得。
只不过想到自己的奖赏,无非是一些孩子们并不感兴趣的书籍,刘松平也就释然了,普通的乡村孩子对《礼记》《道德经》《枯坐帖》这些书籍的印象,可不就是不如一把鹅毛扇吗。
见到江流月已经能管好这一帮子小屁孩了,刘松平也就离开了平安村,向东行去。
他要去往司州东面一处叫做沉平关的地方办事,一群小屁孩的授业事宜,也就交给了江流月。反正只是些蒙学的基本知识,随便抓一个秀才就都能教,江流月这个连中两元的会元,不可能教不好。
江流月也是欣然应允,前几日刘松平刚开口,他便果断答应了。毕竟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人又不收银钱,这种小事要帮忙,江流月不可能不答应。
刘松平说是要去办事,可能得在那边待几天,可是却没带多少东西,只是一身儒生长衫,一只水囊,外加一根青竹制成的手杖而已。
他前脚刚走,离开了平安村。后脚就有两人离村而去,一人跟着他,远远的吊在了后面当尾巴,另一人,则是骑了匹快马,向着定安城最中心的那座皇城皇宫而去!
定安城,城中套一城,外城是定安,内城,则是皇城。皇城南门为正门,皇帝龙椅坐位,亦是坐北朝南,有坐镇中枢,面南而听天下的暗喻。
入城南路之上,内外两城,城门宫门全部算上,到天街前的那道南宫门,正好有九道门,九道门中,有五道门不得纵马而过,只能下马步行。此九五之分,是谓之九五至尊的说法。
当然了,这种说法,对于坐龙椅的九五至尊本尊,自然是没什么限制,皇帝的车仗,该纵马而过,还是会纵马而过的。
可今日,却有一人一马,既无下马步行,也无绕道入宫,而是手持一块黄金令牌,纵马行过了这条极其笔直的京城御道,直入皇宫之中。
他一路直行入城,直到南宫门外天街时才弃马狂奔入宫,总算是没有一马踏过九重门。
定安城守城人吕宏迪早已在此人亮出黄金令牌后,便先一步入宫将此事报与皇帝知晓,此时,皇帝宋勤,高坐在养心殿内,身边只有新任宰相钟璞一人,而殿外,除了大常侍刘贞,宫内其余的一品高手太史益,吕宏迪与孙元功三人,都站在殿外!
“你这落子西北的第一手,是不是太狠了一些?”高坐主位的宋勤,眼睛望着殿门方向,问的,却是坐在身侧不远处的钟璞。
年轻宰相钟璞同样没看向对方,而是边把玩着一把折扇边说道:“不狠一些,西北那位诸葛前辈,可就不把我当盘菜了,被人看轻了,那我这众矢之地的明棋,可不就是没尽到作用?”
宋勤胡乱着搓着手,口中问道:“吴涛平被你调离京城,也就让你调了,可你连那个老家伙都调出了皇宫,是什么意思?他们俩都出宫了,只靠着殿外那几个一品,朕,放心不下!”
钟璞啪的一声,单手开扇,伸手将扇上小字递向天子宋勤身前,宋勤低头去看,只见扇面上写着四个字:自有谋断。
既然钟璞作出这样的态度,那宋勤也就不再问了,而是静静的等,等那个有着天子密令,得以纵马过八重门的家伙,能带来什么情报,
大太监常侍刘贞,带着一人匆匆而来,到了养心殿外,刘贞站在了一边,与其他三位宫内一品高手站在一处,向那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那人,独自进入养心殿。
那个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机会纵马直过京城南御道的家伙,入了养心殿未走几步,便跪在在地,只听得他沉声道:“刘松平离开平安村,已经有暗桩跟上他了!”
扇子,被钟璞再度合起,他右手持握,轻轻拍打着左手掌心,问道:“一个人?”
跪倒在地的宋瞳死士沉声回应:“一个人,带着一个水囊,一根竹杖而已,别无他物!”
皇帝宋勤追问道:“骑马离开,还是驾车?”
几乎整个人跪贴在地上的宋瞳死士答道:“只是一人步行,并没有骑马驾车。”
宰相钟璞与皇帝宋勤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宋勤对着跪地不起的宋瞳死士说道:“调出一标宋瞳,给我盯紧了他,儒教要是敢坏了朕的大事,可先斩后奏,朕绝不留情!”
宋瞳死士再度磕头,起身离去,步伐沉重,不敢回头再看那坐着的两人。
殿内两人,还是坐在各自位置上没有起身,皇帝宋勤问道:“我若是说,原意禅让,让位与我六弟林意,你信不信?”
钟璞嗤笑一声,没有回答,反而压低了声音问道:“门口那四个一品高手信你这个说法?”
宋勤斜眼看了一下钟璞,没有接话。
“他们信不信,我不知道,不过,我是不信的。就算你敢放权让我收拾西北这烂摊子,连宫内两位超一品的隐世高人都随我调用,但我还是不信你会禅让。”钟璞的折扇在身前的桌子上画了一个圈:“你不是圣人,就算再如何万人之上,也跳不出这个名为权势的小圈子。”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了,因为接下来那一半,谁说出口,谁就会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谋算对术算
当一个人的名号,响彻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时候,那么这个人被记住的同时,对他的记恨,同样也不会少。
他会是某一群人心目中的英雄,同样,也会是另一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西北天狼,西域都护大将军郭浩铠,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武榜第一的高手,西域三十五万雄兵的掌控者,论单挑,西域之内无敌手,西域之外,也差不多。论打仗,三十五万西域雄兵,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也是妥妥的天下无敌!
面对这样一个几乎没弱点的老男人,应该怎么对付他?
要替帝王谋天下的钟璞,所用的方法,不是去对付这个远在西北的老男人,而是,对他的亲人下手!
世人都知道,西北天狼,有一子一女,儿子是亲儿子,最是浪荡不羁,并无继承到老天狼半点骁勇,花花公子一个。而那个在大漠上捡的女儿,倒是有些战阵威名,只不过,那样貌,女子男相,在这以柔为美的云汉,实在无法恭维。
可世人不知道的是,浪荡不羁的花花公子郭漠驹,其实是个深谙藏拙之道的主,其实也不难解释,老子那么牛气,当儿子的再不藏拙,不就在君王面前自找无趣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郭家有郭浩铠这么一棵参天大木,就已经足够让宋家天子生出想要欲除之而后快的想法了。郭漠驹若是不藏拙,年少成名动九州,那不就是跳着向宋家皇帝叫嚣:“你来打我啊!”
也就是这么些年的藏拙,才得以让他这个腹有韬略,武艺惊人的小天狼活到现在。
而钟璞,看穿了他的藏拙,所以,小天狼既然敢出西北,还到了司州,那就该死了!
死后,嫁祸给杨州宋然,西北天狼一怒为子报仇,去杨州大开杀戒,既清理了杨州的后患无穷,也让西北之局,一步步走向钟璞自己的算计之中!
算不上多么巧妙的布局,但是胜在环环相扣,前有郭漠驹在瘦阳湖畔那句:你想杀我郭漠驹?不怕我西域三十五万军马,分出十万来,就踏平了你这杨州?信不信我老爹一夜之间,就能从西域来你这杨州取你狗命?
那么把此事嫁祸给杨州,简简单单!
这边卯足了劲要算计西北,算计郭漠驹这头藏拙的小天狼,可目的地是沉平关的郭漠驹,郭陌花,与小常胜三人,却还没有半点情报,只是一路赶赴沉平关而去。
两位沉藏宫内多年的老人,杀三个才开始混江湖,甚至还没混过江湖的小孩子,是稳操胜券的。
所以,钟璞这一手布局,如果不出意外,那便是满盘全赢,替君王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有个姓洪的茶楼掌柜,提着个鸟笼,只身走到白马寺,一手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让道人当和尚念经说禅,让和尚拿起长剑去砍人,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吴涛平身为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一手孤骨剑,应该还是没生疏多少,木对的大菩提,顶多就是扛揍而已,打不赢的。你愿借剑给他,就是要让木对能赢,人争一口气,不至于三十多年前输了一回,这三十多年后又看着后辈再输一回。对吧?”白马寺后进院中,两个看起平都是六十岁上下的老人相对而坐。
一位,是陆琅陆老真人,而另一位,鸟笼放在身边,胡子编成了一扎辫子,是十二城茶楼的掌柜,洪术之。
洪掌柜没有在打算盘,而是正在提笔写信,字迹极其潦草,但是细细观看,却别有一番韵味,下笔走龙蛇,口中却还是喋喋不休:“可是,就算你借了诛邪剑,木对也不一定能赢,老夫若没算错,从宫中出来的,不止吴涛平一人!”
陆老真人皱了皱眉头,论岁数,眼前这位洪掌柜,岁数刚好比陆老真人小一甲子,真不知道怎么能厚着脸皮说出老夫这种言辞出来!
老真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宫里那些个一品境界?我觉得,郭家兄妹就算打不过那四个一品,总归死不了吧!”
这回轮到洪掌柜冷哼一声说道:“陆老头啊陆老头,我就说让你别总在回龙观躲躲藏藏嘛,修了个长生心莲又有什么用?连皇宫里到底有几个强手都不知道,这回还好没让你去沉平关,我若让你去,铁定要坏事!”
陆老真人一脸不悦,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皇宫中还有哪个高人,让你这么忌惮啊?”
洪掌柜写完了信,边吹干墨迹边回应道:“你记不记得,有个和你差不多岁数的老家伙,三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无影无踪。武林中人,都以为他死了。”
“余定洲?”陆老真人开口说道:“他竟然没死?”
“非但没死,还藏在皇宫内院,以皇室龙气为饵,不断攀升境界,如今,应该是入境最久的超一品,你说,郭家兄妹,跑得掉?”洪掌柜把吹干墨迹的信纸卷了起来,塞入小竹筒中。
陆老真人猛然起身,狠狠的瞪了一眼洪掌柜,骂道:“你个算卦的,装神弄鬼,不早说!”说着,就要离开。
陆琅心中有数,以木对和尚的能力,就算加上一把诛邪剑,也绝对无法在两个超一品大宗师手中保下郭家兄妹!
洪术之却一把拦住了陆琅,说道:“我不是算卦的,我这都是术算推演,而且我这不是写信叫人了吗?你急个啥?”
说着,他从鸟笼中抓出那只学舌的八哥鸟,将小竹筒系在八哥鸟的脚上,向着空中一扔,大喊一声:“飞快点!”
八哥振翅而飞,还回应道:“晓得了,晓得了!”
洪掌柜老神在在的对着陆琅说道:“你啊,就把这长生心莲度化给那姓林的小子,这件事成了,你武当山,可就是功德无量。他啊,可是真武转世!”
老真人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出卖了他的想法。
暮钟响起,又是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停十八。
周身昆仑山,心莲生芽二百一十六!
第一百二十章 度化长生莲
白马寺的晨钟暮钟,每日一百零八下声响,越来越洪亮了。
随着这些天的的练习,林意的敲钟大业,已经非常熟练的,而随着敲钟一同练习的静气上昆仑,如今也是熟能生巧,每日早晚两度登昆仑,也是气定神闲,简简单单。
只是林意自己并不知道,体内窍穴三百六十五,被陆老道人种下的心莲种子已经全部生根发芽,将这周天昆仑筋脉窍穴,全部接连起来,为接下来的接受真正的长生心莲,打下坚实基础!
四月中旬,初夏正热,适宜莲花生长。是谓天时。
徐州属阴热之地,白马寺更是占了地理形式上的莲花地之属,暗合长生心莲之法度。是谓地利。
长生心莲,这种道教最为艰深晦涩的修习法门,被陆老真人修习成了,还愿意把这份修习法门度化与人。而且,还就真的有人能受得了这份机缘。是谓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齐聚,再不出手,那可就是浪费天赐良机了。
林意今日,并没有敲上钟,因为木错和尚早早就等在了大洪钟前,一见到林意,便开怀笑道:“今日,你不用敲钟,我来敲,你来听,闭上眼,用心听。去那边坐着听。”
林意莫名其妙,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想明白怎么就不让敲钟了,是嫌弃自己敲得太差了吗?可是林意觉得这几天以来,敲钟是一天比一天进步了啊,不,是一回比一回进步了。
再者,边敲钟边以静气上昆仑,林意次次都成功了,这突然不让他敲钟了,静气上昆仑,可能就又是一道难关了呢!
但是,人家胖和尚都开口了,总不能抢着去敲钟吧?林意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照着胖和尚木错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老树墩子,刚好容得下一人坐在上面。
回头一看,眼见得木错和尚就快要开始敲钟了林意赶紧坐到了老树墩子上,闭目凝神,要借着木错和尚的敲钟之声,行一回静气上昆仑!
就在他闭目凝神之时,有两个老人,一同走到了他的身后。
心宽体胖的木错却是不管这些,胖胖的手拿着小毛竹向大洪钟便是一点而去。
与林意那只能让白马寺一寺听闻的钟声不同,心宽体胖的木错和尚出了全力,这一敲之下,声如震雷,林意猛的一抖,像是被惊吓到一样。
站在林意身后的陆老真人,却是双手结了一个无畏印,按向了林意的头顶,而其口中,还念念有词。
“心莲长生法,度化入你身。
静气为莲池,植满窍穴中。
三百六十五,生机复生机。
一气游沧海,一气贯长虹。”
陆老真人的手,看似按在林意的头上,但其实,在手与头之间,还留有一丝微不可见的细缝,一道白光,由陆琅手上钻入林意头中,如在两人之间,架起一道互通的桥梁!
长生心莲,这种只要有一口气,便可让气机生生不绝的高深道门修行法,正在一点一点,入得林意的体内。
林意这一次的静气上昆仑,还未曾过得十八窍,便已经失败了。
因为有一股子浩瀚真气,以极快的速度,冲过破了丹田气海的阻隔,以行气的方式,向着周身窍穴昆仑山,发起冲击!
可怕的是,这一股子行气,源源不断,好似没有尽头,狂奔而去,就连林意未曾开窍的窍穴,也被这股子行气,冲击不止!
这不是静气上昆仑,这是要以大浪拍潮的方式,行气环游昆仑山啊!
陆老真人看似气定神闲,其实已经是混身难受了,丹田气海的气机,在一瞬之间抽离,再缓缓度化给他人,而在这过程中,不能动用长生心莲的法门,也不可用一呼三吸来给自己攒下一点气机。
就算是陆老真人,也是非常难做到的。但是,只是非常难,并非做不到!
木错和尚敲钟的节奏,却也与平日里不同了。以前的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停十八。在当下,变成了毫无章法乱响。
说毫无章法,是相对于他人来说的。而对于林意来说,这钟声,如声声炸雷,炸开了他一个又一个紧闭的窍穴,让他体内行气,得以开窍而过,不至于停在一地,聚气囤积。
与陆老真人一同到来的另一个老人,那个把胡子当辫子扎起来的洪掌柜,看着眼前情景,缓缓点头,手一翻,一个小小的袖珍算盘出现在其掌上,他缓缓敲打着算子,不急不徐,一心四算。
算木错和尚敲了几下钟,得以推演出行气走昆仑到了哪个窍穴。
算陆琅的手颤抖几回,得以推演出长生心莲的度化有几分。
算林意的身体抖动幅度,得以推演他是否能受得下这份大机缘。
最后一算,则是与眼前这件事无关,算的是八哥鸟的飞行速度,推演出收信人到沉平关的时间。
沉平关,佛教有木对和尚,儒教有刘松平,道教有真武遗物诛邪剑,那洪掌柜的那一封信,自然就是给玄教人物的了。
刘松平是要帮郭家兄妹入沉平关内找到该见的人,木对和尚加上一把武当诛邪剑,差不多与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吴涛平能打个平手,而最后这一信请动的玄教中人,自然就是要去对付那个大隐隐于朝,深藏宫中三十年,以龙气为饵的余定洲了!
洪掌柜收起了小算盘,钟声已经来到了三百四十七下,只剩十八下钟声未响,也就是说,林意身上,只剩十八窍穴未开。
至此时,林意已经几乎坚持不下去了,洪掌柜觉得,再不出手,这件事情可能就要功亏一篑了,所以他一掌伸出,拍在林意后心,继而向后一抓,一团肉眼可见的气机,就这样被他从林意的体内抓了出来!
钟声终于再响起,十八下钟声,一下比一下缓慢,但终归是敲完了。木错和尚双手合十,轻念一声:“阿弥陀佛!”
陆琅老真人双手无畏印离开林意头顶,几乎就要瘫倒在地,洪掌柜眼疾手快,那团从林意身上抓出来的气机,被塞入了老真人体内,才让老真人缓了下来,喘上来了一口气。
至于林意,则直接倒地昏迷,气息全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杨静
老话说得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但什么才是江湖?谁能说得清楚?侠义恩仇算不算?一诺千金算不算?恩将仇报算不算?出尔反尔,又算不算?
一个身不由己的人,做了一件身不由己的事,是不是就算是江湖事了?那么千千万万件这样令人身不由己的事交织在一起,是不是就能称得上是一座江湖了?
我,应该不算江湖人,却也身不由己。
我本是凉州人氏,家中做些瓷器生意,虽然是士农工商里最下等的商人家庭,但我家经商有道,在凉州扶风郡,也算得上是家底殷实。
而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生活无忧无虑,整日被父亲说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普通人。
三年前,有个岁数比我大两岁的男子,身受重伤,倒在了我家宅院之外,我见他可怜,便不理会父亲的阻拦,带进家中为他治伤。
十一处刀伤,处处是直奔要害而去的,可这个皮肤粗糙,样貌却十分耐看的家伙,却是硬生生熬了过来,没有因那十一处刀伤而殒命。
当然,我的悉心照顾,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往小了说,大抵也能比得上陈记医馆陈老先生那些药物的一半作用了吧!
他的伤好得很快,差不多是七八天的样子,便能下地行走了。他当时坚持要离开,但我没让,他说会连累我家也受到祸害,我没放在心上,只是让他安心在我家养伤。
我父亲花钱请的护院教头,每日可总是光吃肉喝酒拿钱,却没有半点事做。有人敢祸害到我家头上?那正好让几位教头拿了钱财,便办点正事!
他在我家,住了将近一个月,那一月时间里,他的‘朋友’们来找过他好多次,也在我家附近住了下来,那段时间,他一直想走,却被我以各种理由拦下。
若要问为什么?很难说,可能是他的性格与我相近,可能是他的谈吐风趣,也可能是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他说的事,我都没听说过。
他说的那些沙场战事,江湖险恶,让我痴迷其中,不能自拔。我喜欢他的那些过往,喜欢他说的时候那种神态。
其实我,可能是喜欢那些稀奇古怪,却又很有趣的事。因为那些事,与我的生活,不一样。
一直没有人来找我家的麻烦,但是,他还是离开了。他离开之前,告诉了我他的真名,他的名字,其实不是那个有些傻里傻气的郭小马,而是叫郭漠驹。
一开始,我只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直到数月之后,各种变故接连而来,我才警醒过来,这个名字,是西北小天狼的名字,他,是西北小天狼!
而就在这一段几乎可以称之为黑暗无光的时日,我知晓了,什么,叫身不由己。
先是家中生意越发难做了,使得父亲不得不在外跑商,找寻新的主顾,然后,是哥哥被人引诱,在外边赌博,欠下了巨额赌债,不过一旬光景,便把家中的家产败光!
父亲拼尽了所有人脉关系,散尽家财,终于把哥哥欠下的窟窿填上,可是哥哥他,却再度交友不慎,染上了五石散!
又逢京城有一位姓柳的新主顾,看上了家中所做的瓷器生意,请父亲去司州京城商量行商事宜,而哥哥也保证,不再沾碰五石散。
看似是祸去福来的样子,可惜,没人知道,这才是大祸临头!
父亲,因偷盗那位柳姓主顾的珍贵物件,被一剑格杀,官府给了个杀贼有功的名头,让那位柳姓主顾声名雀起,而我却知道,我的父亲,不可能是个小偷,不可能是个贼人!
未经官府审讯,便出剑杀人,姓柳的,其实是草菅人命!京城第一剑客?呵,只会杀手无寸铁的平民。
我要上京城,告御状!
可是,我刚离开家,还未走出扶风郡,我的家,便没了。明正言顺的满门抄斩,理由是:贩卖瓷器,于礼不合。
扶风郡卖瓷的人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何偏偏就是我家,于礼不合?全家大大小小四十余口人,除了离家的我,全都去与我父亲黄泉相见了。
我,变成了逃犯。告不了御状了,也无家可归,甚至,不知道仇家到底是谁,不知道,该向谁复仇!
唯一一个知道姓名的仇家,姓柳,名琚常。
我忍着眼泪与心疼,离开了扶风郡,离开了凉州,没敢去西北找郭漠驹,因为,我认识的那人,是郭小马,那个被人砍到差点死在我家宅院外的郭小马,而不是西北小天狼。
到京城,我舍弃了原本的乡音,学了地道的京城口音,做了三教九流中最为底层的妓女。靠着一张脸,一步一步,坐到了京城天香楼花魁的位置。
顺理成章的,认识了京城第一剑客柳琚常。
没有太久,我便复仇成功,一枚珠钗换了一条命,珠钗老旧,是我离家时所戴的那一枚,不过那个杀手,好似没什么不满意的。
他杀人时,还说柳琚常的一条命,不值一枚珠钗。
之后,我离开了京城,来到了沉平关,不知该向谁复仇,父亲的大仇是报了,但一家四十余口人的死,该去找谁?找下令抄家的人吗?找那个九五至尊?
此仇,报不得了。我只想着,若是能老死在沉平关,那便最好不过了。
我叫杨静,我,可能应该可以算做是个江湖人了吧?
毕竟老话说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沉平关城门,有一儒生入关而去,身着儒衫腰挂水囊,手中一根青竹手杖,儒家浩然正气十足。
两位老人出关,一人手持剑匣,一人两手空空,皆是三十年前江湖上的大风流人物。
东边一瘦弱和尚不穿袈裟,头戴假发,手拿桃木剑,踏莲而来,杀机四起。
南边空中,一剑飞掠而过,红色长剑上站着一个青衫男子,飘飘然如登天仙人,可那未出鞘的蓝色长剑,却是剑气冲云霄。
郭漠驹,郭陌花,常胜三人,正处于这些人的正中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沉平关
沉平关,乃是司州东面地头上为数不多的易守难攻之地。
此地原本是屯兵之地,驻守有一支人数四千的骑军,外加一万步卒,专门拱卫京城定安东面的防守,是从宋家一统云汉之后,所设的四防军中的东线防军。
但云汉司州,已经好些年没有燃起战火硝烟了,所以这司州的四线防军,也都没了之前的繁盛情况。
如今的沉平关,只有两千骑兵,以及不到五千步卒,原本一个只有兵卒驻守的关隘,也变成了类似于小城小镇的地方,农业商业,一样都没有落下,有种自成一派的感觉。
关隘的城门,也弃用了原本的瓮城双城门,在地势平缓之处,重新建了一个大城门,以供住在关内的人们进出。
城门之外,一条大道笔直,可供四辆马车同行,而左右两侧,则是连绵不断的稻谷,在沉平关农夫们的努力下,这些一年一收的新稻,不光能给关中的军卒以及平民们当口粮,每年还略而盈余,沉平关的粮食一事上,已经算得上是自给自足了。
这得归功于关中守将王晓天的治理得当,关内行商,关外种田,将这原本有险可依却是无粮之地的沉平关,硬生生打造成现在的模样。
刘松平已经入了关,先前入关之时,与两位步伐稳重,聚气凝神的老人家擦肩而过,他没有太过注意,只当是两位老头身子骨硬朗,没想太多。
入关之后,便顺着关隘主道一路前行,没过多久,便拐进去一条僻静小道,他从没来过沉平关,却对关内道路十分熟悉,说出来一定没人会相信,沉平关这种屯兵关隘的地理图,他怀中就有一份。
而且,他对这张绘有沉平关所有细节的地理图,早已经烂熟于心。所以,在关内找一个普通女子,对于这位儒教圣人的弟子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就算让他排兵布阵,带领一支军伍攻打沉平关,那他也做得到。
他这边入城找人,而那两个与他在关隘城门口擦肩而过的老人,也是找人,不过,却是出城去找!
杀当今云汉武榜第一人的儿子,光是想想,就让两个经历过江湖大风大浪的老人有些激动。
毕竟,混江湖时的大浪淘沙,顶多只是出手杀人,血溅五步。而这回,替皇帝办事,却是杀一个人,就能改变整个天下格局!
可是,两位坐镇皇宫的超一品高手,一齐调出来杀一个二品小宗师,是不是太过于大材小用了?
“余老头,以宋室龙气为饵料,养出来的一身气运,拿来杀这个名叫郭漠驹的小子,是不是太过浪费了。这样吧,我出手杀他便是,你就别出手了,边上看看热闹就得了。”手持剑匣的老头,笑着说出这句看似是不想余姓老人浪费气机,实则却是激将法的话。
余姓老人,听闻此言,神情古井无波,轻声问道:“你激我?”
气运之事,多是各人自有各人福份,像余姓老人这般强行吸纳气运,甚至还是天子人家的龙气,修为增长的同时,也同样带来一些不好的地方。
比如,没有了感情。
“我见到他时,便会出手杀他,你不必多言,激将法,对我无用,这个,你应该知道。”余姓老人说话还是古井不波,双手插入袖中,还是面无表情。
手持剑匣的老人,走路还不消停,将手中那只剑匣匣面,推开,又合上,又推开,又合上,再推开,再合上,轻声说道:“那就看,是我的剑快,还是你快了。”
面无表情的余老头,缓缓回答道:“二十年未曾杀人,十年剑不出鞘,再快,能快到哪里去?吴涛平,闭剑养意,一养就养了十年,你到底是已经无拔剑的对手了,还是这一剑,你养得太过了,根本拔不出来?”
三十年前便已经是剑神的吴涛平,压箱底的绝招被说了出来,却半点也不恼怒,只是呵呵的笑着:“这一剑,我若说只要不是真正的大菩提佛陀金身,在此剑之下都会死,你信不信?”
“包括我?”余姓老人若有所思,想着如何才能防住一位老剑神十年神意的一剑。
“是,包括你。”吴涛平缓缓说道:“我这招,与普通的闭鞘养意不同,普通剑客所谓的养意,不过是以心中不平养一鞘罡意,看似极强,可时间久了,便如洪水堵塞,伤及已身。只能疏通洪流,无法长存。
可我这一剑的妙处,源自佛门闭口禅,一堵,就直接堵死,半点疏通的道路都不给。佛门闭口禅之后,有狮子吼,可斥醒众生。而我一剑闭了十年鞘,这一剑出,杀不得你?”
余姓老人缓缓点头,说道:“因为同出一脉,所以对于大菩萨佛陀金身,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
“正是此理。”吴涛平将孤骨剑从剑匣中取出,随手把剑匣扔在了地上,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一辆马车,问道:“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余姓老人没有回话,伸出一掌向着马车的方向一推,起手时平平无奇,可随着那不可见的气机离老人越平越远,声响,渐渐变大,隐约有龙鸣之声!
远处马车,驾车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看着远处一个老人隔着老远对他们这边打出了一掌,感觉很是奇怪。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车帘子突然被撩起,一个身材凹凸有致,却男子相貌的家伙,猛的冲出车厢,抱着他便向道路外飞掠而去。
车厢内的另一个男子,也紧跟其后,飞掠而出!
当三人落在道路外的稻田中时,那辆先前三人所坐的马车,已经被不知何种力量,给四分五裂了。若还留在车里,必死无疑!
三人回到了道路之上,皮肤粗糙相貌却十分耐看的男子,面向那两个老人,拔出腰间的尾锥刀。
女子男相的家伙,双手按着左右腰间的两柄剑,剑未出鞘,却寒意逼人。
才摆脱乞儿身份没多久的小常胜,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也拔出了尾锥刀,双手持刀,心中默念。
“我不是乞儿,我是西域军卒。有得吃,有得穿,我是西域军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