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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排吕尚硬     江湖侠义庙堂谋txt下载     江湖侠义庙堂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此举大善

    四方木桌之上,放有两碗茶,两壶酒,四位天下皆知的大人物,分立四面而坐,两人喝酒,两人吃茶。

    酒,是两壶老黄酒,雁归城守将最爱喝黄酒,今日大将军来到雁归城,让这周云灰弄点酒来,雁归城守将便将自己珍藏多年的那坛子老黄酒从地窖取出,装入酒壶送来了这座院中。

    茶,是西北独有的盖碗茶,茶叶不是什么多好的名贵茶叶,就只是普通茶渣子,不过,胜在茶渣料足够多,又加了些橘生南为橘,橘生北为枳的金枳子,茶香四溢中又有些涩味回甘,味道倒也不错。

    两壶陈年老黄酒,在西域文武各自第一人的诸葛从龙与郭浩铠手中,而心缘老方丈与喜欢打算盘的洪术之,则是吃那盖碗茶。

    有一斥候狂奔入院中,并无跪地,只是大声禀告道:“启禀大将军,诸葛军师,凉州州城集结起的那六万人马,并没有向边境而来,只是驻守在凉州城外,撒开了大量斥候探查我方军情,入了西域边境的,都已经全抓起来了,无有一人漏网!”

    喝酒如饮水的郭浩铠,只是大手一挥,说了一句:“再探!”

    斥候正应诺离去,诸葛从龙却突然开口:“暂且不伤那些凉州斥候性命,把他们交由周云灰,囚禁在雁归城中!”

    斥候又应诺了一声,快步离开!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看了看诸葛从龙,问道:“真的要让破晓骑兵,仗着兵强马壮,穿过凉州,直奔京城所在的司州而去?”

    诸葛从龙还未回话,那打得一手好算盘的洪掌柜,便开口道:“老和尚,这郭浩铠待你如何?一路护你去往西天佛国,他有半点私心,半句废话?你重新得了佛陀金身,有一大半,是他的功劳吧?”

    老方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洪施主,老僧只是想劝郭施主与诸葛施主,勿要让西域马蹄践踏中原,苦的,只会是无辜百姓!”

    洪术之勾起一丝笑意,问道:“老和尚,那依你所想,不践踏中原,那该如何?郭漠驹,郭陌花二人,在司州被一场大局笼罩其中,若非我花了大心思,这两人已经死了。”

    心缘老方丈刚想开口回应,却又被洪术之打断道:“老秃驴,是不是经书读多了,知道了许多大道理,却忘了最为简单的人之常情?儿子女儿差点让人弄死,你还让他别带兵打过去?”

    老方丈被当面骂做老秃驴,却还是慈眉善目,没有半点表情变化,他摇了摇头,说道:“郭施主可以独身一人赴司州,如果有需要,老僧亦可陪着郭施主去定安城,我只求勿要妄动兵戈,那只会苦了无辜百姓。”

    洪术之冷哼一声,说道:“你徒弟可比你有义得多!混江湖,不就讲究个义字?哦,差点忘了,你个老秃驴,是佛门中人,最是无情无义,只讲究那如同放屁的四大皆空!”

    心缘老方丈还是半点都不恼怒,不厌其烦的解释道:“木对提剑杀人为的是救人,我并无意见,现下人已无恙,讲道理讨说道,老僧愿陪郭施主去司州京城,可铁骑入中原,只会让凉州生灵涂炭,老僧不愿郭施主徒增杀孽!”

    洪术之皮笑肉不笑的哼哼道:“他郭浩铠,在西域一地,砍北胡,砍南胡,砍北蒙,再早之前,中原多国乱战,不也是他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云汉王朝?要论杀孽,谁有他多?”

    老方丈长叹一声,不理会洪术之的胡搅蛮缠,看向了西域两位参天大树,郭浩铠与诸葛从龙,显然是不想再与洪术之争论。

    郭浩铠,还是饮酒如喝水,酒壶空了,他便拿了诸葛从龙身前的酒壶,又是狠灌一口,不言不语。

    诸葛从龙看了一眼洪术之,又看了一眼心缘老方丈,开口说道:“破晓铁骑,一定会入凉州,至少要奔袭到司州边境为止,这件事,没得谈,必须这么做!

    但是,我们西域第一精锐,并非造反,也不是耀武扬威,只是我们西域独一位的世子,在中原遇刺,不调一支兵马前去保护,我们西域不放心,心缘方丈,我这样说,你懂不懂?”

    老方丈一声长叹:“天子之行事无常,苦了百姓也!”

    但是,诸葛从龙又说道:“我们西域,虽然是蛮荒之地,但却还是懂些道理,冤有头,债有主这种事情,我们懂。所以此次破晓铁骑离开西域入凉州,我会让领兵之人尽量绕过城镇村落,我们是去接人,不是去打仗!

    但是,如果有人惹到我们头上了,不论是军伍甲士还是土匪私军,我们都不会留情,谁敢挡,就让谁死!”

    老方丈脸色好转,问道:“真的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侵扰百姓,不寻衅各地驻兵?”

    洪术之骂道:“老秃驴,你敢说那些沿途驻军,不会乱来?要说寻衅,明目张胆的杀郭浩铠的儿子女儿,才算是寻衅挑事吧!”

    老方丈默然无语,诸葛从龙再度开口:“我们只接人,只讲道义,不讲什么道理,不祸及百姓,不挑事,却也不怕事!”

    老方丈还是默不作声,这回,他只盯着郭浩铠看。

    郭浩铠又是一壶酒喝尽,将两个酒壶扔在桌上,终于开口道:“老方丈,若是我郭浩铠想去京城讲道理,那我一定会带上你一起去,让你评评理字怎么写。若我是要造反,致使生灵涂炭,那你就不会与我同桌而坐了,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让你掺和进来。

    今日还能同桌而坐,饮酒吃茶,是因为我郭浩铠还不想像那宋家小儿一样,耍些见不得人的把戏,我儿子女儿若是真死在司州,那我铁定反了,弄死那姓宋的。可他们还没死了,那我就当他们是混江湖被算计了,技不如人而已。

    我郭浩铠,没那么下作,说是让破晓铁骑去接人,便就是去接人而已,老方丈,我自己的儿子女儿,在司州,那我的骑兵,便去司州接,仅此而已!

    我郭浩铠此回,不杀无辜之人!”

    老方丈点了点头,以大将军,而非郭施主的称呼说道:“大将军此举,大善!”

第一百四十章 止

    东海之滨,大浪拍岸,碣石山突出于岸,崖壁之上向下一跃,便能直入东海之中。

    可是这么多年来,也根本就不会有人去跳海,原因无他,东海的浪潮实在是太大,一但跃崖入水便会被海浪拍击到碣石山崖壁之上,那可就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而自从东莱郡城发生了那件城牧带兵砍杀了老郡王的大事之后,整个东莱郡都是人心惶惶。老郡王死于非命,方城牧数日之后也是不知所踪,东莱郡大乱不止!

    为安抚民众,粮仓开仓放粮,整个饱受压迫的东莱郡人人有份,银库也发放银钱,稳定郡内百姓民心,民众们都入郡城领钱领粮去了,哪会有人晓得,碣石山有疯子,跳崖入海而去!

    就算知道了,也肯定没人会去理睬,他人的生死,哪有钱粮重要?要知道,先拿到手先享用,东莱郡在老郡王治下时,只有百姓被压榨的份,哪有可能反过来从官家手中占便宜?

    所以,林意在张项的带领下,在碣石山跳崖入海,也就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至于为何要自讨苦吃去跳崖,张项给出了一个很扯淡的说法:欲入一品境界,那便得先受些苦难!

    四品境界入三品成为小宗师,破关的契机叫做过江河,取泥菩萨过江之说,过不了江,那就只是个泥菩萨而已,但若一跃过江河,心境水涨船高,则便是真真正正的小宗师了。

    林意的过江河,是在武当山试剑河,被老真人陆琅有意为之,带到了试剑河最宽之处,原本是过不了的,但却被试剑河中的金龙鲤相助,踏鲤背过江河而得破境,心境极高,武道境界,也就十分稳固!

    而三品境界入二品境界,叫叩心关。叩己问心,破此境,如破雄城险关,要厚积薄发,谋定而动,又得一往无前,气势浩然。极其忌讳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林意破此境,则是归功于陈珏麟的弹指成罡法门,正是有这玄教直指人心的神通密法,林意才能在神机岛玉津山上,叩指一剑破心关,入得二品境界!

    现下,一品境界久久没能摸到门槛,这让林意很是心急,虽然有了玄教本命飞剑续心弦,也有武当山老真人所赠与的长生心莲,真打起架来,就是一品境界的小宗师巅峰极致,林意也能追着打上一打。

    可是,在长生心莲的帮助下,林意周身窍穴几乎全数洞开,却还是没能摸到一品境界的门槛,这如何让人不心急?

    身怀长生心莲,几乎是世间最强的内功法门之一了,武道境界,却还只是个二品,怎么配得上?如何对得起武当山的重视?

    而张项说,跳崖受苦,让大潮拍到崖壁之上,能以他山之石攻玉,可锤打体内的长生心莲,让长生心莲茁壮生长,也就是为一品境界打下坚实基础,为破境做好准备。

    既然他这么说了,林意信他,便听他的话去做了,所以这些日子,登山与跳崖这两件事,无论时辰,无论天气,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便是从不停歇。

    从最开始的一跳入东海之中,便让大浪大潮拍至崖壁之上,毫无抵抗之力,到最近几次的能在大浪拍击之下,以一身长生心莲的气机静气上昆仑,硬扛着不被拍到崖壁上。

    林意的长生心莲,在不断稳固充实,而武道境界,也不断稳步攀升而上!

    二品境界入一品境界,称之为炼神魂,为何是叫做炼神魂?无非就是磨砺习武之人的心性与体魄,只有神魂,也就是心性与体魄足够强大了,才能经历得了破境之时的那个‘炼’字。

    故而一品高手,从来就没有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是体魄强健的人,才能入得一品境界。

    这也是为何一品以上的境界,多是男子,少有女子是一品境界的原因。女子多聪慧,但论及体魄,大多数女子,总是不如男子的。

    至于儒教的读书人,少有体魄强健者,为何会有所谓的儒圣一说?而且儒圣的能力,可比一品境界高了太多!

    则是因为,儒教读书人,不修武道,只以读圣贤书,读出一个坦荡前程,修心不修力,所以儒教圣人,多是慧极必伤,修心多年,一时成圣,一但动用儒圣天人合一的大神通,要么跌境,要么身死,难有好下场!就像云汉双璧中已经身死的周伶然。

    而若是走修力且修心,两面同修,还能做到两面俱到的儒圣,则就有强健的体魄,去支撑儒圣天人合一大神通所带来的伤害。比如云汉双璧如今还活着的那个孟文清。

    林意那边,一遍又一遍的在碣石山‘以他山之石攻玉’,每日都精疲力尽,苦不堪言。

    而张项却跟着一个小屁孩,叼着糖人蹲在碣石山崖畔,看着林意一遍又一遍的跳崖。

    张项除了第一日看着林意被大浪拍到崖壁之上,开口说了些如何才能以大浪拍击的‘势’,去锤练长生心莲的气机之外,接下来,便通通跟着小屁孩申峥一起,看着林意出丑。

    申峥与张项二人蹲在崖畔,蹲的位置很有讲究,两人中间隔着一个身位,这个位置,就是林意跳崖的‘风水宝地’。每次林意从下面的海水中游回岸上,再狂奔上山,一气呵成的从此处跳下,申峥就总觉得有些好笑,笑过之后,却又有一丝心酸。

    各自啃着手上的糖人,申峥吃得快,张项吃得慢,故而申峥手上只剩了个串串的时候,张项的糖人,才吃了一半不到。

    申峥用竹串串在地上写字,写了两个字,他就只会两个字。

    张项把头偏了过来,看了看,说道:“你还会别的字不?”

    申峥摇了摇头,说道:“会写名字就够了,啊意说过要教我别的字,但我不想学。我是个杀手,能杀人就好,写不写字,读不读书,无所谓的。”

    张项说道:“那我教你一个,你以后应该会用得到的字,字的意思嘛,就是叫人别再继续下去的意思。比如你不想让人继续做什么,你写这个字,人家就懂了。”

    申峥想了想,点了点头,示意张项把字写在地上。张项吃完了糖人,学着申峥用竹串串写字。写完了,两人便离开了崖畔,重新买糖人去了。

    精疲力尽的林意,又一次登山而来,他看到了那个张项留给他的字,却还是又一次跳下了崖畔。因为他觉得,今日的跳崖次数,着得比昨日多才行,哪怕只是多出一次。

    崖畔上的那个字,很简单,一个‘止’字而已。

第一百四十一章 糊涂账

    一辆马车,从沉平关绕过了京师重地,没进那号称天下首善的定安城。

    只是远远的绕城而过,远远的见识过了定安城的繁华与热闹,但是马车车厢中的四人,对于定安城繁华背后的黑暗,已经是深有体会了。

    马车是辆极其普通的马车,车厢算不上宽敞,坐上四个人,便也就差不多了。

    京城中有钱有权的官宦人家,是根本不会用这种马车的,他们要讲究派头脸面,车马都会尽量极尽奢侈华丽。

    只有普通殷实人家,才可能去用这种不是很贵重,却很实用的马车。

    马车车夫,是一个中年儒生,而车厢内所坐四人,两男两女,除了一个绝美女子之外,其它三人,身上都各自负伤在身。

    因为西域铁骑向东直奔司州而来,且凉州根本就,没有出兵阻拦,导致整个司州,在京城兵部的调令之下,兵马都离开驻地,向西偏移而去,要去拦那支西域铁骑。

    故而这辆马车,在中年儒生的驾驭之下,一路向西绕城之行,根本就没受到什么阻拦。

    驾车的中年儒生,自然就是儒教门生刘松平了,而车内四人,则是脸肿起一大片的常胜,西北小天狼郭漠驹,女子男相的郭陌花,以及从沉平关被接出来的杨静。

    这条西行返西域的路线,是刘松平谋划的,对于在京城以西十里之地,官道边上一座名为离别亭的小亭楼中停下休息,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几乎可以说是伤势惨重的郭家兄妹,没有下车,只是掀起车帘子,靠在车门旁,一人望着天空发呆,一人闭日养神。

    兄妹二人,共是三条手臂骨折,都被刘松平以竹片压住,再用布条缠绕绑紧,辅以伤药涂抹,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休养几个月,再恢复几个月,倒也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

    杨静坐在了那可供人停步歇脚的离别亭内,看着闭目养神的那个男人,这这样痴痴的看着,一动不动,眼前这个男人,为了她这么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竟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他是郭小马也好,是郭漠驹也罢,杨静决定了,这辈子,就跟他了,哪怕去西域那种荒凉之地,有他之处,便是心安之乡!

    常胜脸上还肿着一大片,却在刘松平说要停马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就已经在离着马车有些距离的地方,提着尾锥刀,开始练那从郭陌花那里学来的六式军伍刀法。

    可能是被先前的一脚踢飞给震慑到了,小常胜这些时日,只要有机会,就拼了命去练刀,他不想下一次出刀之时,还是被人轻而易举的一脚踢飞!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这,就是常胜现在的唯一想法,一开始,只是为了混一个温饱,为了能活下去。而现在,也是为了能活下去。

    刘松平故意要在这离别亭歇脚停步,其实是在此地等人,所等之人,岁数极小,身份,却极为尊贵。

    交州孔家的当代孔家人,孔澄小夫子,要赶来离别亭,见这西行而去的郭家兄妹!

    这位小夫子,要先见过了郭家兄妹离开司州,再赶赴京城,书中的大道理,人人都会说,可真正做到,却是很难。

    而小夫子就是要教那位坐龙椅的天子,大道理做不到,有些小道理上,却得严以自律,否则,便是没道理了。

    小夫子从交州一路行至这司州,只明面上只有一人独行,事实上,早在小夫子离开之时,便有六个宋瞳死士一路暗中跟随,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更有近百人数的宋瞳谍子,将其行踪情报,全数汇报给皇宫中那位九五至尊。

    宋瞳满打满算,真正被朝廷承认的不过也就近千人左右,抽调近百人专门盯着这孔家小夫子一人,足见朝廷对其的重视。

    在这样的重点盯梢之下,这位小夫子还是来见郭家兄妹,便可知这位小夫子,要讲道理的决心!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乘坐着一辆牛车的孔小夫子才到离别亭,与顺路而行,所以就坐了人家一回顺风车的牛车主人谢过道别,直至目送拉着木料的牛车远去,小孔夫子,才走近离别亭。

    见到有不认识的外人走近,常胜缓缓的靠近马车,不动声色的站在车边。

    无论是打架还是跑路,靠近到两个给饭吃的哥哥姐姐身边,总是没错的。

    孔澄没有第一时间去到马车边上,而是与迎上来的刘松平各自行礼,行完礼节之后,不等刘松平把孔小夫子带到马车边,车厢中闭目养神的郭漠驹便开口说道:“小夫子,是替那宋勤,来监视我的吧?既然怕我反,怎么就敢派人杀我?”

    此言一出,常胜心中一紧,手中刀,更是狠狠攥住,有了一言不合便出手打算,虽然不知道那个可能还比自己小的‘小夫子’是不是武林高手,会不会像之前在沉平关前一样,被一脚就踢得爬不起来。

    但是陌花姐姐双手都受伤,漠驹哥哥也只剩一只左手可用,此时要打架,常胜有觉悟,得自己去打头阵!

    好在那小夫子,没理会郭漠驹的咄咄逼人,只是轻声说道:“我送你们,到司州边境,现在的司州西边,兵马太多,若有半点差池,便是天下大乱!”

    女子男相的郭陌花,不再看向天空,双眼直视那个年轻很小,口气却是极大的小夫子,似乎是要看穿他的内心。

    孔澄亦是直视那车中女子郭陌花,口中言语,却是说给闭目养神的郭漠驹听:“西域三万铁骑,离开西域,入凉州,向着司州而来,凉州无人敢挡,既是挡不下,也是不能挡。”

    郭漠驹冷哼一声:“哼,现在知道找台阶下了,他宋勤在沉平关外撕破脸皮时,怎么没想着手下留情?”

    孔澄再度开口,字字珠玑:“凉王宋清,为替西域找个台阶,不惜被你们西域骑兵直过凉州,你,也该借坡下驴,我送你出司州,你们,都回西域去吧!”

    郭漠驹睁开眼睛,血丝密布其眼中,他刚想开口,就被孔小夫子打断。

    孔澄虽还是个孩子,却气势惊人:“此回糊涂账,就此收场,以后你在西域如何,我不管,我也管不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万声雷炸司州

    西域三万破晓铁骑,一分为二,前后脚进入凉州,骑队绕了一个弧形,并不去那些驻扎着凉州军的要塞险地,而是走人烟稀少之地,力求快速穿过凉州。

    虽然有凉王府军令,但是还是有一些地方驻军,去阻拦这支一分为二,中间约有半日路程的破晓骑军。

    让这些人有胆子违背凉王军令,私自出兵的原因,那自然就是因为京城中兵部几乎把司州所有兵马都调往司州西面的那道调令了。

    凉州地域狭长,凉州州城与凉王府,又靠着西面,与西域极为接近,对于凉州东面,极其靠近司州的那扶风郡来说,自然是司州京城里的那位,要比西面的凉王说话,管用一些。

    扶风郡郡守大人方国业,更是坐龙椅的那位天子,专门放在这扶风郡,来制衡凉王宋清的重要棋子。

    宋清自未曾外放封王时,就是主张善待西域的维稳派,被封为凉王,又有一个方国业这种老狐狸从中牵制平衡,可想而知,凉州,其实还是天子的凉州,不是藩王宋清的一个凉王名号就真的能统治一州。

    其它的杨,幽,并三王,差不多也是如此。把最有不臣之心的大哥放去富饶却难成大事的杨州。

    把不擅心机的三弟封做幽王,让他在幽州那个充满心机算计的地方勾心斗角。

    将最喜欢耍小心机的四弟,放在并州,让其直面北地蛮子,再好的小心机,在边疆重防的压力下,想耍也耍不出来。

    而五弟宋清,喜欢善待西域,那就直接扔去最靠近西域的凉州好了,如果西域反了,看你这个中间人,是怎么个两面不是人!

    各藩王封地,都是精心算计过的结果,可以说,这四位与天子同父异母的一字藩王,在封地上关起门来称王称霸都难,要是想谋反,那可真的难如登天。

    而且,像益州,交州这种偏远的避祸之地,根本就没几位藩王的份!

    帝王心术,可从中窥得一二!

    司州兵马,皆向西而动,在方国业大人眼中,简直是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了,他已经忍不住了,要去争一争这个头功了!

    毕竟,那西域骑兵要入司州,必定得从扶风郡经过,地利在手,身为扶风郡郡守,不出兵拦上一拦,说不过去!

    若说凉王军令与京城的暗示,两者之中哪个重要一点,那方国业大人是坚定的站在京城那一边的,因为他,本来就是在这扶风郡,替天子看守司州西面外的守门人嘛!

    可自清晨时点起两万人马,在扶风郡内严守大路官道,等了整整一日,却是没等来破晓骑军的半个影子。

    斥候们撒出去一波又一波,硬是没能带回来半点情报,而且,一波斥候撒出去,就没几个能回来的,那些失踪的斥候,竟然是生死都未知!

    两支破晓骑军,后一支由西域都护大将军亲自领兵的一万五千人,还有半日才到扶风郡,但是先头的这一支先锋军,竟然是在这扶风郡,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了!

    整整一万五千人,就在方郡守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夜半时分,官道上还是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但是因为西域骑兵后一支,由郭浩铠亲自带领的一万五千人,已经安营生火了,还在十里之外,没入扶风郡,而且如果夜晚行军,会很容易就能发现,所以方郡守早早就休息去了,驻军也各自安营扎寨,只剩一帮子普通郡兵守夜。

    一夜无话,可那一万五千人,却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天刚亮,方郡守就派人前去查探。营寨还在,就是里边没有一个西域骑兵,有的,只是一大帮子被绑起来堵住嘴的扶风郡斥候!

    却原来,一分为二的破晓骑兵,先锋军一分再分,以五百人为编制,不走官道,绕小路避过扶风郡的严防死守,一路上隐秘行踪,撒出数量近千人作探路斥候,碰到了扶风郡的斥候,便抓起来,让整个扶风郡变成睁眼瞎子。

    把这些个扶风郡斥候都留给后军的一万五千人,而郭浩铠亲自带领的一万五千破晓骑兵,更是表面上安营扎寨,却也夜半之时分兵,同样绕小路而行,而且,摸黑夜行,没有点上半根火把,只靠着月色,便摸过了夜间防御并不严密的扶风郡关卡!

    在听过那些被抓起来的斥候所说的破晓骑兵消失无踪的原因之后,方郡守有种想甩自己两个耳光的冲动。

    出兵阻拦,已经犯了凉王的军令,若是与破晓骑兵大打出手,搞个谋反的大帽子给西域扣上去,就算是手下两万人被屠杀殆尽,方国业也不怕,因为京城一定会保着他,也就不用看凉王的脸色了!

    可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既触犯了凉王‘不可挑衅’的军令,又没能给西域骑兵扣上谋反的大帽子,就连被抓的那些个扶风郡斥候,都没一个丧命的。

    这就让本来想要凉王里外不是人的方国业自己,变成里外不是人了!

    这里外不是人不要紧,但不守凉王军令,可就是个大把柄了!本来扶风郡在京城的有意引导下,就排挤凉王排挤得厉害,简直不把扶风郡当成是凉州治下,这回可好了,双手奉上一个机会,让凉王有借口来收拾这扶风郡烂摊子。

    两个耳光,方国业终于还是狠下心,自己扇了自己,然后提笔写信往京城,要将功补过,向京城报告这支总人数在三万人的铁骑,已经分兵穿过了扶风郡的阻拦!

    信鸽飞至定安城兵部,已经是数日后的凌晨,而破晓骑兵三万人,已经再度整合,屯兵司州边境了,方国业郡守的消息,还是太慢了!

    这一日的破晓时分,西域三万铁骑整合完毕,分成六十支小队各自过扶风郡的破晓骑军,全员齐整,一起越过凉州司州的边境线,三万匹战马,踏在司州的土地之上,便是三万声雷!

    天下皆闻,西域雷响,炸司州!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名正言顺

    司州并无郡县之分,只是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城,京城占据了司州最正中,也是中原的最中心,京城定安的东南西北四面,则只是简单的称之为定东,定南,定西,定北而已。

    除开京城定安,其它四城,各设城牧管理一方,但这四城城牧,不说地方上的城牧,就算是别州的一郡郡守,都不见得有这四位定字开头的城牧来得权柄深重!

    而这四人,更是天子最为倚重的‘帅才’。替天子把守司州防务,称得上是天子心腹!

    京畿之地西面的定西城,统领一城,也就是统领司州西部所有军政大权的定西城城牧杨宇奇,正领着手下四万人,与西域而来的三万破晓铁骑,在定西城外,靠近凉州扶风郡的地方遥遥对峙。

    四万定西军在前,两万扶风军在后,更有定北,定南两地的驻军来援,定西城牧杨宇奇,是有与那被说成是甲天下的破晓骑兵,一决胜负的心思的。

    四万定西军,拉出一条长战线来拦截西域而来的破晓骑军,其实并非杨宇奇的本意,他本身就是经历过战火硝烟的武将出身,自然知道这种铺撒开去的成一线的阵形,看似气势雄壮,气吞万里如虎。

    可实际上,拉长了战线,横面上是有了一但开战,便能包围敌军的样子,但是兵力分散,没有了厚实的纵深,是会被敌军撕开一个口子的,突围而去的。

    若是对上步卒也就算了,可对面那三万人,可是足足三万骑兵啊!

    但杨宇奇没办法,因为做出这个战略部署的人,是从定安城而来的大人,当今天子眼前最当红的大红人,年纪轻轻的钟璞钟宰相!

    四万定西兵马,一线排开,拉出了一条不合兵书上行兵布阵的长阵线,反观那西域的三万人,却是龟缩成一个方阵,做出防御的态势。

    这让杨宇奇,看轻了西域骑军好几分。既然敢穿过凉州,来到司州境内,但却不敢真的杀向定安城,而是只司州西境停步不前,在杨宇奇眼中,甲天下的说法,便有些名不副实了。

    说什么西域铁骑甲天下,可到头来,却连打都不敢打!

    拉出一大条长战线的定西军后,有一座大营寨,这便是定西军主将大营,各种军中调令,都是从此地发出,一级一级传递下去,直至前线所有军卒,可以说,此地一句话,就有可能决定了前头对峙的那些军卒的生死!

    此时,营寨中并没有以往的传令兵出出入入,来来往往传递各种军情的热闹场面,而是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文人,一个武将!

    文人,便是才当了半年宰相的钟璞,而武将,则是这支定西军的统帅,定西城牧杨宇奇。

    两人相对而坐,钟宰相正翻看着这司州西部的地理形势图,手指在地理图上虚画出一条线来,正是定西军所布防的一大条长战线。

    杨宇奇看着眼前这小子的手指所画,开口问道:“钟宰相,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部军马拉出这么长的一条战线?这根本就是无用之举。”

    年岁比起杨宇奇,要小了十多岁的宰相钟璞,呵呵一笑,说道:“无用之举?杨将军,何出此言啊?”

    “那西域的破晓骑兵,清一色的轻骑,冲阵本就是极为霸道,我们这边,应该收拢防线,加厚阵势,留下足够的纵深来应对骑兵冲阵,但你却要拉开防线,这样做,意义何在?”杨宇奇以为钟璞愿意听他的见解,所以便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拉长战线,没有足够纵深,在骑军冲击之下,若是挡不住,被撕开一个口子,那我们就得花上数倍的人马,去填上这个被撕开的口子,与其如此,不如……”杨宇奇话未说尽,却被钟璞开口打断了。

    钟宰相扔了手中的地理形势图,笑道:“杨将军的意思,我懂,不就是想以最好,最正确的方式去应对西域那三万人的冲阵吗?”

    杨宇奇说道:“正是,我们应该传令,收拢战线,聚兵于此,甚至,我们可以集结人马,向西推进,把那些西域蛮子赶出司州地界!他们号称是骑军甲天下,咱定西军,可也不是吃素的!”

    却见年轻宰相笑呵呵的摇了摇头,说道:“杨将军,我就是要把战线拉长,让对面那三万人,看到能一举破开咱们的防御的机会。”

    杨宇奇大吃一惊,站起了身来,问道:“什么?让他们破开我们的防御?那接下来他们可就是一路疾行,兵锋直指定安城了!钟宰相,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

    见到杨宇奇的惊骇神情,钟璞笑出了声,见这位对天子忠心耿耿的杨将军已经开始面色不善,钟宰相终于说出了一段让人毛骨悚然的言语。

    “你若严防死守,不给半点机会,那三万蛮子会冲阵?你若集结兵力向前推进,那就是咱们挑事,这种事,我可不干。

    咱后头定东定南两地八万人马已经到了早就定好的防御位置,我就是要给那三万西域蛮子机会,他们冲阵,我才能给他们扣上谋反之名,才能把这三万人全弄死在这里京畿之西。

    咱们不是蛮子,做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这边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只为替西域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而那边龟缩集结于一处,摆出防御姿态的破晓骑军营账内,却是出乎寻常的平静。

    西域都护大将军郭浩铠,与并无一官半职,只是以军师身份便能指挥所有西域兵马的诸葛从龙坐在营账内喝酒,两囊子酒还是从雁归城拿的,一路行军都没有喝,直到现在,接人的事有了定数,才一人一囊缓缓的喝了起来。

    “夜白隼传来的最新消息,那孔家的小夫子要亲自送他们出来,离此,也就两日路程。”郭浩铠喝了口酒,说道:“定西军拉开了这么长的防线,显然是不怕我们啊!”

    身着灰衣的诸葛军师,拿着酒却没怎么喝,他缓缓说道:“孔小夫子,是要当一回和稀泥的和事佬啊,既然他要送,那咱们就在这里等。一会传令下去,占据此地只守不攻,朝廷手上拿着个屎盆子,变着法的想要往咱们头上扣,咱可不能去接。”

    郭浩铠一脸为难的说道:“要是漠驹那小子……”

    话未说尽,便被诸葛从龙冷着脸打断:“绑也要把他给我绑回西域。他宋勤家大业大,可以随便玩,咱们西域,或者说漠驹,一次都输不起!”

    “真要打,也得名正言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归家

    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走在京畿之西的定西城治下道路上,如今整个司州西境,已经是草木皆兵,根本看不到普通百姓出行,偌大的一条官道,就只有那一辆马车,孤独前行。

    马车上六人,一路上见到了太多太多司州兵卒,这些被一纸兵部调令调离驻地的兵马,除了赴西而行,还是赴西而行。

    车厢之外,中年儒生刘松平与其实还是个孩子的孔澄两人一同驾车,路上所碰见的西行兵马,因有宋瞳死士暗中传去消息,所以并无一支军伍,胆敢前来阻拦孔家小夫子的大驾。

    有孔澄小夫子当护身符,马车半点不受阻拦,也就行得极快,一路上,车厢中四人,基本没怎么说话,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无言。

    只有夜白隼一次次在这辆马车,与那支三万人的骑军消息来往之时,车厢中的兄妹二人,才会有些言语。

    今日,这辆马车已经穿过了定北定南两地调来的军伍所布下的重重防线,就快到了西域破晓骑军与定西军遥遥对峙之处。

    定东定南两军的防线,仗着孔澄的身份,简简单单便一穿而过,可郭漠驹郭陌花兄妹二人,却越来越心弦紧崩。

    因为,这种极其微妙的对峙局面,只是因为双方各自都不想给对方留下话柄,都想要占理,所以,才有现下的朝廷兵力数倍于破晓骑军,却还是只对峙,不动手。

    郭漠驹一开始还想着要让三万破晓铁骑长驱直入定安城,得砍了那个姓宋的天子,才解气。

    可是在夜白隼带来的密信上,诸葛从龙数次说明这其中门道,晓以利害,才让郭漠驹知道这个局中局的阴险算计。

    也更加知道了,三万破晓骑军,就算能够冲过重重防御,兵临定安城下,也攻不进定安城,杀不得那宋家天子。

    到时,不止三万人成了一支孤军,会在这司州之内被屠戮殆尽,连带着西域,也会被此事牵连,被扣上谋逆大罪的屎盆子。

    虽然自己的老爹,天下第一的武夫,有能力把自己几人带出中原回到西域,可三万破晓骑军,又能有几人活着离开?

    所以,郭漠驹现下倒是觉得,还不如死了爽利,死了的话,老爹还有个由头来司州砍人,现在这情况,算什么事!

    临近对峙前线,定西军抽调出了两百人,说是护送马车过那条长长的防线,将马车重重围起,往那三万人的破晓骑军驻扎处,缓缓而行。

    这两百人,自然是定西军最精锐的一波军卒,个个腰杆挺直,健壮精神,而除了这两百个定西军精锐,还有一个年轻文人模样的家伙,不穿甲胄,不提枪矛,只是骑着一匹骏马,在马车最近处,缓缓而行。

    与驾车的一中年一小孩两个孔家走出来的儒生打过招呼之后,这个文人装束的家伙,策马缓行,与车窗位置,刚好平行。

    他伸手叩了叩车壁,木制车壁闷响几声,隔着车窗帘子他开口问道:“能否,掀开窗帘儿,见上一面?”

    车厢内安安静静,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传出:“你算哪根葱?”

    车厢内有几人,分别是谁,这车外的钟璞自然是一清二楚,所以,听见这个声音,他就已经知道,是那个西北小天狼,郭漠驹应的话。

    他微微一笑,说道:“你一个差点就死了的无用武夫,真的不把我当根葱吗?”

    “哦,原来是你这根只会搞些阴谋诡计的烂头葱啊。”车厢内的小天狼,话中的讥讽意味十足:“烂头葱,你弄不死我,还敢来我这里烦我,真不怕死?我就算当下只有一只左手,也够砍了你的烂头!”

    钟璞轻笑道:“你倒是别光说不做啊,想砍我,就来啊,跳下马车来砍我啊,你敢吗?敢吗?”

    车帘子被掀了起来,一双杀意冲天的眸子紧盯着车外的宰相钟璞,却不是小天狼郭漠驹,而是女子男相,英气逼人的郭陌花。

    钟璞被这突然而来的杀意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落马下,好在赶紧双手抱紧了马脖子,才没有摔落下去。

    透过车窗向内里望去,除了掀起帘子的一只纤纤细手,以及回头看向窗外的郭陌花,还有坐在窗口对面的郭漠驹与一个小孩,钟璞知道,那小孩叫常胜。

    小孩手中握着一把刀,正欲拔刀出鞘,而小天狼郭漠驹,则是闭目养神,右手被竹片和布条缠绑着,好像连动都不能动,而左手,则是按在常胜握刀的手上,不让那小孩拔刀出鞘。

    女子男相的郭陌花突然开口道:“你会死的,很惨很惨的死法。”说完,她收回视线,看向了掀起帘子那只纤纤细手的主人。

    杨静放下了窗帘,一手握住常胜与郭漠驹两人的手,另一手,把常胜手中的刀拿了过去,放在了自己的膝上,对常胜摇了摇头。

    不懂什么是局中局,什么是阴谋诡计的常胜,只觉得很是委屈,只想要哭,却又不敢哭,怕被外面那个烂头葱听到了,以为是自己怕了他!

    两百定西军精锐,都已停马,只留马车独自前行,因为,三万破晓骑兵,皆都已列阵完毕,枪尖直指这两百人。

    三万人马,黑压压的一大片,却留出了一条小道,可直入大阵中央,一个既不穿将军甲,也不穿一品武将官服的老男人,一身黑衣独行出阵,给驾车的两位儒教先生,行了一礼。

    驾车的刘松平与小夫子孔澄,停下了马车,下车回了一礼,然后便在车厢两边站立。

    老男人坐上了车夫的位置,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一脸轻笑意味的年轻宰相钟璞,说了一句:“你听好了,我回西域,谁敢挡我,谁死!”

    老男人说完这句话,向着那个年轻宰相吐了一口唾沫。扬起了马鞭,驾驭马车前行。

    三万破晓骑兵,一同调转马头,后军变前军,向西而去,有两千人,策马先行开路!

    来时只管快速推进,绕城而过,只求速度,不管道路易行难行。

    归时便选驿道官路回西域,大将军有令,谁敢挡,杀无赦!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海都是水

    徐州最东边的碣石山,要去到幽州地界,有两条路走,一者是沿着海边一路向北,这条路线极为绕路,时而得偏向西北,时而又得直接北上,一路上沿海而行绕一个大圈子,吃饱吃足了海风海沙,才能到达幽州境内。

    另一条路,则是水路,乘船直接从大海之上航向幽州东部,省时省力,只要坐上一旬半月的船,便能踏上幽州土地。

    对于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去幽州,林意其实是无所谓的,只是申峥说上回神机岛之行,他有事没能去成,没经历过在海上的感觉,要林意只能走水路,跨海去幽州,所以,林意申峥两人,便乘上了一艘开往幽州的船只,跨海而去。

    已经是于碣石山无敌的张项,留在了碣石山没有离开,林意也没强行请这位‘无敌’之人下山跟着自己厮混,毕竟,这位母亲的师弟志在朝堂,想着帮自己当上那九五至尊。

    若是请他下山,最后却告诉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半点当皇帝的心思,太寒人心了。不如就这样算了,各自江湖安好就行。

    林意申峥两人所乘之船,是一艘大船,三层船仓,外加两层船楼,也只有这种大船,才能在大海中自在遨游。

    三层船仓,放了许多货物,大船的营生,也基本是靠这些货物买卖来谋取利润,至于两层船楼所住渡海客人的银钱,其实比起货物来,利润实在算不上多。

    只不过,货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来往一趟,能遇上个不缺银钱,有权有势的大贵人,那可比货物,要值钱太多。

    不光是大贵人的随手赏银,更重要的,其实是一份不轻不重的香火情,干跑商买卖的,与普通生意人并无差别,讲究一个众人拾柴火焰高。

    而有权有势的贵人一句到某某地方,有事就报我的名字。这样一份香火情,可就比那船仓货物,值当太多。

    但是,很显然,林意与申峥,并不是这种大贵人,所以,两人只分到了一间一层的小小房间,连床都没有,两张硬木板,就是他们两睡觉的地方。

    而与他们二人一同上船的两波客人,一样的银钱,一样的行程,却是住进了二楼的大房,原因嘛,只因为这两波人,是贵人嘛。

    一波是逍遥江湖的神仙眷侣,郎才女貌共同行走江湖,光看相貌看衣饰看武器,就知道这对大侠女侠,定是极为厉害的大人物,怠慢不得。

    而另一波住上了那仅有两间房之一的二楼客人,则是船老大卢海生的旧识,徐州济阳郡治下山鹂县的县令大人,领着两位身份晦暗不明的妙龄女子,说是去幽州远游散心。

    只是一日行程,夜间找寻了一个无风少浪的位置抛锚停船之时,便已经看不到徐州地界了,就连碣石山也半点都见不着了。

    大海之上夜行,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趟的货物货期,其实并不匆忙,而且二楼两间房占得一席的县令大人,明里暗里的说喜欢在海上起起伏伏的感觉,希望能多在海上逗留几日。

    所以,船老大顺水推舟,便决定夜间停船,好让县令大人有足够的时间去起起伏伏,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他卢海生的大贵人呢!

    夜已深,船楼的一层,那隔出来的许多小房间,已经全部熄灭火烛了,只有那二楼两间可称得上豪华的房间,还亮着灯火,不时还有些个佳人笑声传出,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船头之上,坐着三个男人,已是五十出头,双鬓灰白的船老大卢海生,血檀剑匣横放膝上的林意,以及只坐了一天船,便吐了一天的小屁孩申峥。

    “这海儿晕啊,很多人都会有,晕着晕着,习惯了就好了,我当年第一次上船,吐得比这还凶,如今还不是靠着这船讨生活。”五十出头的船老大卢海生帮忙轻拍申峥的后背,看着这第一次上船出海的小娃儿,有点想笑。

    申峥白了船老大一眼,没力气说话了,只能冲着海里干呕,该吐的,他早在大船出海之后就吐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就只能在不太晕的时候,用糖人续一续他的这条小命。

    船老大看到了申峥的白眼,笑道:“吐吧吐吧,吐完了苦水,就去睡觉,明儿卢爷我弄几尾鱼儿,帮你这小娃儿去去海儿晕!”

    申峥还是只能干呕没能应话,林意便笑着接过话头:“那我就替我弟弟谢谢卢爷了。”

    船老大卢海生大手一扬:“谢啥谢,坐我的船,没多舒坦是事实,但也不能遭罪啊,拿了你的银钱,却让你弟弟受这海儿晕的折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意微微一笑,转头望了一下二楼的灯火通明,嘿嘿笑道:“卢爷啊,您的船舒坦不舒坦,我可说不上话。”

    卢海生也笑了笑,说道:“你小子,原来是来挖苦我来了,我说你怎么放着墙脚不听,跑出来吹海风。”

    林意仰面躺下,笑问道:“卢爷,这到底是谁挖苦谁?”

    船老大将晕乎乎,呕得连酸水都呕不出来的申峥抱离船弦,放在船内甲板平坦处,小申峥很快就睡了过去。

    “早点休息,明儿早点起,让你见识一下怎么能够不会犯海儿晕。”船老大起身回船仓,他不住在船楼之上,而是常住船仓,与货物同住。不止是他,船上船员,也大多都是如此。

    今晚无风少浪,整艘船,便只留下了两个船员守夜,其他船员都已入睡。

    林意起身,抱起申峥,跟在船老大身后说道:“卢爷,我就不睡了,就在船头看看海,可行?”

    船老大卢海生望向二楼,佳人还是笑声不止,卢爷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傻小子。”

    林意将申峥抱回属于他们的那间小房内,直至申峥沉沉睡去,才离开船楼,回到船头。

    盘腿坐在船头之上,林意闭目凝神,心无杂念,一柄小飞剑向着海底直掠而下,似要冲过海水,直入海底。

    林意人不入水,静气直上昆仑巅,神意,却直入沉海炼神魂!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既无金子也无玄

    飞剑入海去,无声无息之间,已经直入海底,林意稳坐船头之上,明明看不到那海中的景致,但续心弦在海底来来去去,却未曾碰到一点阻拦。

    海底其实并不平整,有高有底,海石珊瑚林立于深海之下,做那拦路的猛虎,而林意的本命飞剑续心弦,贴着海底飞掠,不曾撞到半点海石珊瑚,见到这些儿海中拦路虎,只是画弧而过,并不与之硬碰硬。

    所以,以静气驭飞剑,这一登昆仑山,就让飞剑在大船之下的海底,转了十八圈,海中地势,何处有海石,何处是珊瑚,林意已经是心中有数了。

    海底动静,惊起无数鱼儿匆匆逃离此片水域,一时间以大船落锚之处为中心,三丈距离之内的海底,只有续心弦一剑盘据。

    林意身后的船楼二层,有一人飞掠而下,双足点在船板之上,声音几乎微不可察,他缓步而行,走到了林意身后五步之外站定,并不再向前,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如山。

    林意气机流转速度攀至顶峰,水中的续心弦也不再画弧转圈,而是掠至水面之下半寸停住,既是防御,也是试探。

    林意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开口笑道:“前辈,**一刻值千金,怎么就舍了美娇娘,来这船头吹海风?”

    来人轻笑出声,声音甜美好似天籁之音,她开口说道:“**常有,一悟难求。你以飞剑炼神魂,我观御剑悟通微。双赢之举,就算让海风乱了秀发,又如何?”

    林意本来以为是那对神仙眷侣中的男子,故而有舍了美娇娘一说,却哪里知道,这飞掠而来之人,竟然就是美娇娘本人。

    林意起身告罪道:“是晚辈无礼了。”

    此无礼,有两说,其一,是未曾回头,误以为前来之人是男子,却不知来的是位美娇娘。

    其二,则是续心弦藏于水中,将出未出,用以防御和试探这前来之人,却让人家一言点破,故有无礼之说。

    船楼二层窗户之内,与美娇娘一同登船的男子光着膀子,趴在窗户边,对着美娇娘吹着口哨,嘴角微翘,引得与林意只有五步之隔的美娇娘回头看去。

    美娇娘媚眼如丝,很勾人的斜了趴在窗户边的男子一眼,笑道:“我有正事!”

    男子耸了耸肩,表示十分无奈,对着林意说道:“你小子给我快点!”然后,还是趴在窗边,盯着船头两人的一举一动。就像是怕林意年轻气盛,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似的。

    林意哭笑不得,早在登船之时,林意便探查过船上众人的气机,趴在窗边那位‘大侠’,其实才三品境界,而离着五步之外的‘女侠’更是只有六品境界,放在底层江湖,两人也算得上厉害了,可在林意眼中,却半点都不稀罕。

    毕竟林意虽然还没破境入一品,但认识的超一品大佬,约莫也得有两只手的数目了。

    可这夜半时分的炼神魂,以为船上无人会知,却竟然让隐藏气机的女侠发现了!

    趴在窗边的大侠,还是三品境界无误,可这林意身前五步的女侠,如今气机全部外放,不再藏藏掖掖,竟然是个超一品的大宗师!

    女侠回头看向林意,说道:“小子,愣着干什么,炼你的神魂啊,用玄教神通御飞剑啊,我好观玄教御剑术,得通玄入微之妙。”

    林意一脸尴尬的说道:“这位前辈……”

    刚一开口,就让那女侠打断道:“什么前辈前辈的,把我都叫老了,叫姐姐,我姓周,小子你叫我周姐姐就好了。”

    林意还是一脸尴尬道:“那个啥,周姐姐啊,玄教御剑,秘不外传,您请见谅一个?”

    周姓女子一笑倾城,呵呵笑道:“姐姐我是以玄悟玄,又不是学你那御剑之法,要论御剑,我可比你强了太多。”

    只见她双指一旋,林意藏在海中的续心弦便浮出水面,不受林意掌控,林意手起剑决,向下一压,续心弦就直冲海底而去。

    周姓女子再笑倾国,说道:“御剑不是硬生生以自己的气机,去让飞剑飞掠,而是顺势而为,你认剑,剑才会认你。”

    她并拢两根青葱玉指,虚空画圆,钉入海底的续心弦便旋转着一圈一圈向海面浮起,直至飞剑出海,还是在慢悠悠的转着圈,无论林意如何以气机牵引,它都还是在海面之上转啊转啊转,停都停不下下。

    直至周姓女子停下了手指画圆的动作,续心弦才再度被林意掌控。女子开口道:“我教了你如何真正御剑,你现在,能让我观玄悟玄了吧?”

    林意若有所思,好像在想着周姓女子的御剑之法,却又听得那女子说道:“喂,小弟弟,快点开始吧,姐姐我若是能悟得通微境,总少不了你的好处的。你尽管用心炼神魂,姐姐我自会给你当护法,保你不受干扰,如何?”

    遇上这么一位大宗师,如果不御剑让她悟玄,怕是不能善了,林意刚想开口讨价还价,看看还能不能讨到什么好处,却听得周姓女子开口道:“小弟弟,你快点啊,早完事,姐姐好早回房间捡金子去,你若总找借口推托,看姐姐不把你扔海里泡一晚上!”

    林意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在船头之上,背对周姓女子,说道:“我御剑途中,你可不能突然插手,还有,好处,事成之后,我的好处!”

    周姓女子走到林意身后,伸手摸了摸林意的头,说道:“放心,船到幽州,你登岸之前,姐姐我保证帮你破境,让你入一品境界。”

    林意哼哼了一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便静气上昆仑,御剑入海中,这回,续心弦并没有画弧绕过那些海石珊瑚,而是横冲直撞蛮不讲理,船下海底,被搅得一团乱麻。

    一夜无话,林意静坐一夜御剑游走千万里,却不离船身三丈之地。

    周姓女子站在林意身后,先是笑意盈盈,然后是脸色凝重,直至天微微亮时,则是叹气一声,甩袖而去,离开船头。

    可怜那三品境界的‘大侠’,光着膀子,在二楼窗户边,趴了一夜!

    **一刻值千金?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真香

    天微微亮,当船老大卢爷卢海生走到船头时,周姓女子已经回到了她的房间,至于是捡金子,还是睡大觉,就不得而知了。

    “小子,真的一夜没睡,”在这船头吹海风?”卢爷挠了挠自己头顶那杂乱的鸡窝头,看着船头的林意,似笑非笑。

    林意一夜御剑,无论体魄还是神魂,明明应该是十分疲惫了,但此时的他,却有一丝清醒明悟,似乎是抓到了御剑的一点蛛丝马迹。

    周姓女子大宗师的那句:“你认剑,剑才会认你。”说出了御剑的至高真理。

    也让林意把飞剑续心弦,真正当成一件通灵活物来看。

    飞剑出水而来,重回林意体内,明明就从船头一站一坐两人身前掠过,但是,站在林意身边的船老大卢爷,却半点没能察觉到。

    卢爷挠完了鸡窝头,便拍了拍林意的脑袋,说道:“去把你弟弟叫醒,让他出来,卢爷我来治治他的海儿晕。”

    林意应了一声,起身回房间去叫醒申峥,而卢爷,则是呼喝着叫船员们动起来,准备治海儿晕的东西。

    一大锅就地取材的鱼汤,被船员们搬到了船头,鱼是昨日从海中捕捞到的海鱼,海鱼腥味较重,但是因为船老大卢爷熬制鱼汤时专门放了姜片,大葱与一大碗白酒去腥,故而这鱼汤闻起来,倒不是很腥臭。

    卢爷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小摞纸钱,三支长香,与鱼汤一同,就放在了船板之上,朝向船头方向,看起来,像是要行祭拜礼的样子。

    待到林意带着申峥来到船板之上时,已经有船员用将长香点燃,船老大卢爷接过了香,向着船头念念有词,唠唠叨叨了一小会,便把长香交给了申峥,让申峥跪向船头,拜了三拜。

    申峥迷迷糊糊的照做,拜完之后,卢爷便一手拿走了申峥手上的长香,另一手拿了放在一大锅鱼汤旁边的纸钱,向船头走去。

    长香向外,插在了船弦外边木板的裂缝中,然后,则是取了个火折子,将纸钱烧在了船内,一船弦之隔,长香在外,纸钱在内。

    这有个说法,叫烧香请神至,烧符入门来。

    卢爷手上的纸钱烧得差不多,回头向一个少年船员使了个眼色,那与卢爷有六七分相似,约莫是卢爷亲戚的少年,便拿出了一个碗走到卢爷身前。

    卢爷没有接过了那大白碗,而是甩了甩右手,屈起无名指与小指,中指,食指与大拇指形成一个三指取物的手势,向着还在燃烧的纸钱就抓了过去。

    纸钱并未全烧成灰,点起的火焰正欢快的跳跃着,卢爷就这样用三指从其中抓出了一小点纸钱灰,扔在了那年轻船员手中的大白碗里。

    与卢爷有六七分相似的年轻船员转身便走,来到鱼汤锅前,手起勺落,一大勺鱼汤,便冲散了那一点点纸钱灰。

    申峥极为震惊,眼睛瞪得大大的,就这样看着那碗鱼汤被端到了自己面前,他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这东西,能吃?那是纸钱灰啊!你们开什么玩笑!”

    年轻船员笑了笑,没说话,反而是卢爷开口说道:“祭拜海神娘娘的香灰纸钱灰,可以保佑你在海上一切顺利,喝了,海儿晕自然就好了。”

    接着他便对其他人说道:“来来来,自己动手,今天早上就喝鱼汤了!”留下申峥一人,对着一碗‘加了料’的鱼汤,一脸懵逼!

    林意也跟着卢爷一起,弄了一大碗鱼汤喝了起来,卢爷有一手好厨艺,简单的海鱼汤,在他的熬制之下,非但没太多鱼腥,还变得很清甜。

    就连山鹂县的县令大人,吃习惯了大鱼大肉,也对这鱼汤赞不绝口。

    喝完了汤,林意坐在申峥身边,看着申峥那一脸为难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见申峥喝不下去,便笑着说道:“那纸钱灰,也就一点点而已,咱们又不是没吃过脏东西,以前为了活命,掉地上沾了泥的馒头,烂了一半的菜叶子,咱又不是没吃过。”

    申峥斜了一眼林意,说道:“你都说那时是为了活命,咱们现在又不会饿死!”

    林意苦笑不已,又说道:“道教符派,有符水一说,符烧成灰烬,加水调制然后服用,可治病救人,那种东西,可没鱼汤好吃。卢爷专门熬了鱼汤,应该是怕如果就只用水调制,你不会喝,所以才弄了鱼汤。”

    申峥又白了林意一眼,说道:“你这意思,卢爷是个大高手?会道家符派的符水法门?你别骗我,就他那样子,怎么可能是高手!”

    林意一手扶住额头苦笑道:“哪来的那么多高手,这种纸钱水,其实并没有什么功效,比不了那些道教的朱砂符,但是,他混海路这么久了,海儿晕的人见多了,能这么搞,铁定喝不出事来,放心喝吧。”

    见申峥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林意又笑道:“这鱼汤啊,是真的香!”说完,还做出一脸回味的神情。

    就在申峥想一狠心一咬牙,把鱼汤喝掉的时候,眼前一花,申峥手中大白碗,便被抢了去。

    ‘哗啦’一声,一大碗鱼汤,便被倒入了海中,这时候,申峥才看清是个美人姐姐抢走了他的鱼汤倒掉。

    林意笑问道:“周姐姐,又要干嘛?”

    周姓女子左手拿着已经空荡荡的大白碗,另一只手,也是一个大白碗,不过,这碗鱼汤,并没有‘加料’。

    她右手伸出,将一碗干净的鱼汤交给申峥,申峥接过了这碗新鱼汤,又是一脸懵逼。

    周姓女子对林意开口道:“今晚继续?”

    林意笑意玩味:“我今晚要睡觉,没空。”

    周姓女子提起罗裙,坐在了林意身边,说道:“我可有能让你入一品的方法,你不把握这个好机会?”

    林意笑道:“除了让我入一品,你还要再教我叩长生。毕竟,你若真能以玄悟玄,可就是通微境了,这笔交易,你赚大发了。”

    周姓女子嘴角勾起,媚眼如丝:“猜到姐姐我是谁了?”

    林意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申峥看着这两人打着哑谜,想不清楚其中门道,便不去想了,喝了一口鱼汤,一口过后又是一口,一口气喝光了一大碗。

    喝完之后,他说了两个字。

    “真香!”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刻值千金

    周姓女子大宗师这回真的回去睡觉了,照着她的说法,一夜无眠,如果熬出两个黑眼圈,那可会让她的美丽容颜清减好几分。

    而那位昨晚也跟着一晚上没睡觉,趴在窗口吹了一晚上海风的三品境界‘大侠’,则是对林意摆出了一张臭脸,对林意既憎恶又无奈。

    在周姓女子的拉扯下,两人结伴,回了船楼之中。

    女子才与‘大侠’离开林意身边,便又有人一屁股坐下,是个中年发福,一身华贵衣衫也遮掩不住他那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他就是那个带了两名女子上船的徐州济阳郡治下山鹂县县令大人,姓伍,叫伍鹏程。

    这伍大人一坐下,就对林意拱手说道:“这位小兄弟,老哥我是山鹂县县令,姓伍,小兄弟是哪儿人啊?”

    林意笑了笑,拱手说道:“伍大人,吾名林音心,祖籍乃是司州,父母皆归天仙游,小弟我也就出来游历四方,现居无定所。”

    “这样啊,小兄弟,老哥我看你一表人才,连朱大侠与周女侠都与你极为亲近,你也是在混那所谓‘江湖’的?是江湖中人?”伍县令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问道:“这名震东北的朱大侠,与你关系极好?”

    名震东北的朱大侠?与周女侠一同提起,林意一想,便知道了是在说那个三品境界,昨夜趴了一夜窗边的大哥,可是名震东北一说,可真没想到,这位大哥,名气有这么大。

    见身边这胖子一脸的期待,林意措辞谨慎,回应道:“关系极好算不上,只是有些个交情。”

    伍胖子眼睛一亮,说道:“小兄弟,莫要太过自谦,能与这朱大侠攀上交情的,可不多,你看老哥我,虽然说有个官身,是个县令,可与朱大侠这种江湖高手,可就说不上话了。”

    这伍胖子边说,又边摸出了一袋子银钱,放在林意身前,说道:“小兄弟,你帮帮老哥,帮忙引荐一下,让老哥认识认识朱大侠,在他面前混个脸熟。”

    伍鹏程伍县令可不是什么散财童子冤大头啊,一袋子银钱,换来一个认识一位江湖大侠的机会,孰轻孰重,他可算得清。

    至于认识了在王朝东北一带有些名声的朱大侠之后,如何称兄道弟,如何笼络人心,如何让这位江湖大佬成为自己官场升迁的助力,他自然心中有数!

    而认定了身边这个叫林音心的,能帮他伍鹏程搭上朱大侠这条线,只因为昨晚船头一男一女两人独处,而今早那周女侠还坐在了这林音心身边,朱大侠却没有出声阻止,证明了他们定是相识。

    林意拿着钱袋,刚想推回去拒绝,却让另一边的申峥一把抢过,申峥嘴里还嘟囔着:“就当你欠我的那些钱的利息了吧!”

    林意苦笑摇了摇头,对伍胖子说道:“那个,伍大人,这样吧,钱我们先收着,但不保证能帮您办成这件事,如果事成,那您除这袋子钱外,到幽州之后,还得帮我去幽州官场传句话。若是这事我办不成,那我林音心,赔您十倍银钱,如何?”

    伍鹏程混官场也混不少年了,虽然替人在官场上美言几句,让某位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因此入得当地官员的视野这种事,他也没少做,但在济阳郡,乃至徐州,他一个县令说话,还是有点用的,可到了幽州,谁会听一个别州县级官员的话?谁会买他伍鹏程的面子?

    伍胖子想了一想,便说道:“小兄弟,你要知道,在徐州,老哥我的话还有几分用处,但到了幽州,说句难听的,谁理我啊!”

    林意嘴角勾起,笑道:“伍大人,你在幽州那边,应该是有些意气相投,能一起喝酒吃肉的同僚吧?不然,也不会选择去往幽州散心。”

    伍胖子点了点头:“这个自然,自然有些能对坐共饮的老友,你的意思是……”

    “伍大人,你只要到了幽州,喝酒吃肉之余,多让小弟的名字传入那些幽州大人们耳中,就够了。”林意打断了伍胖子的话,同时看向了船楼,有两个极为妖娆的女子,正在船楼外望向林意这边。

    伍胖子顺着林意视线望去,屁颠屁颠的起身,对林意说道:“小兄弟,那就这样说定了,老哥我还有事要忙,你记得帮老哥引荐一下啊!”

    说完,便屁颠屁颠的跑了,向那两个妖娆女子行去。林意闭目养神,收心收气,既不行气冲窍穴,也不静气上昆仑,而是与一般人无异,呼吸吐纳缓而有序。

    喝完了鱼汤,人都离开了船头甲板,这一侧的船弦,就只剩下林意与申峥二人了,申峥抱着一袋子银钱,压底声音说道:“林音心,你这个假名,有点娘啊。”

    林意无动于衷,不理会申峥的吐槽,可申峥哪会就此打住?他又开口道:“听起来就像个村姑的名字一样,土得不行,你还不如叫如花啊,小梅啊什么的来得好听。”

    一声脆响,申峥的小脑瓜儿就被林意的弹指赏了个脑崩儿,申峥刚要骂娘,看到林意的屈指又是蓄势待发,便果断禁声,没了半点动静。

    这第二发弹指,没弹在申峥脑瓜儿上,而是向后一弹,弹在了船壁之上,一柄飞剑,由林意指尖飞出,无声的刺穿船壁,斜向下扎入水中。

    船壁之上,只留下了一丝缝隙,而水面更是没有半点水花,但是,船楼二楼,周姓女子打开了窗,看了眼林意所在的地方,又快速关上,一瞬之间,窗户开了又关,没人看到开窗之时,女子的风情万种。

    房间之内,朱大侠与周女侠正在‘打架’,三品境界的朱大侠,竟然压着长生境的大宗师周女侠打,打得周女侠无力防守。

    一边‘打架’,朱大侠还一边问道:“怎么?他很厉害?”

    周女侠一边喘息,一边回应道:“那小子,聪明得很,一夜之间,就把我教的东西想通了,是个可造之材。”

    朱大侠又问道:“那把他收了当徒弟?”

    周女侠笑得倾国倾城,她媚道:“收什么徒弟,你嫌我老了吗?在说老娘岁数大了吗?我就不收他做徒弟,让他认我当姐姐就好。”

    朱大侠看身前女子的媚而不妖,一时看呆了,回过神来便发起了猛攻,边猛攻还边说道:“啊!我迟早要死在你身上!”

    **一刻值千金!

第一百四十九章 姐弟

    夜又至,船头之上又是坐着三人,可这回就不是如昨夜一样的三个大老爷们了。

    而是名震东北的神仙眷侣,与一个小屁孩!被这二位夹在中间,申峥很是难受,因为…………

    被人摸头捏脸说长得好可爱,这应该是申峥生平以来头一遭。

    就算是林意,虽然很照顾申峥,也根本没对他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

    林意的道理很简单,做搭档一起当赊刀人,就尽量别太亲近,杀手对身边的人如果太过在意,那就等于给了对手一个把柄,一个足够致命的把柄。

    就算他其实对申峥很是关心,但也从不流于表面,所以,外人看来,只会觉得林意很不在意这个小屁孩。

    而从没被‘关心’过的申峥,此时却被周女侠亲昵的半搂在怀中,而另一边的名震东北朱大侠,则是摸着他的小脑袋,问着一些琐碎小事。

    比如家住何方啊,年岁几许啊,又比如,觉得江湖如何,以后当不当大侠之流的话题。

    申峥这种做情报工作的老手,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让对方套出话来,只是不断的绕着说,转移话题,等林意带着那个死胖子伍鹏程伍县令过来。

    早在傍晚时分,朱大侠与周女侠离开房间下楼吃饭时,林意便已经把伍鹏程要认识认识名震东北朱大侠的事,告诉了他们二人,在得到女子同意后,朱大侠才点了头。

    故而,这吃完了晚饭,林意便去找那不在船楼下吃饭,而是弄了一桌全鱼宴在楼上房中吃独食的伍胖子。

    伍胖子跟着林意屁颠屁颠的来到船头,经过林意不咸不淡的引荐,便自做主张的邀请众人去二楼他所在的房中喝酒,说是之前带了两坛子好酒上船,一直没喝,正好拿来以酒会友。

    因今夜又要以玄悟玄,故而周女侠是不可能应邀的,也不会让林意去,所以,她金口一开,说是不胜酒力,让朱大侠一人赴邀便是,虎背熊腰的朱大侠没有半点异议,伍鹏程更是见其成。

    能与朱大侠独处同饮的机会,他绝对是稳稳接住,不失礼节的与朱大侠一同离开船头了!

    船头,又是只剩下了三人,申峥故意起身让开位置,而林意却没有坐近女子身边,而是隔着一臂距离坐下,他伸出右手,一柄飞剑在掌中灵动飞旋。

    周女侠一开始并没有想靠近林意,但是一看飞剑,便忍不住挪了挪屁股,坐到了林意身边。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向续心弦,飞剑虽然有所动摇,但已经不像昨夜一般,可以简简单单便让飞剑脱离林意的控制了。

    当下的飞剑,在略微动摇之后,便依旧照着林意的想法,在掌上飞旋翻掠。

    “可以啊小子,只用了一天一夜,就想通了这许多人都想不明白的玄机。”女子变指为掌,林意顺势一松手,飞剑便离开了林意的手掌之上,靠向了周女侠手中。

    “以玄悟玄,你是知玄而不得玄,我是得玄而不知玄,故而,你再怎么看我御剑,都悟不了玄。”飞剑离了林意的掌心,林意便收回了手,双手叠于膝上,不再去管飞剑。

    飞剑在周女侠手上,亦如活物般灵动,笑道:“我昨夜那一句话,让知道了什么叫做玄了,所以,已经有本命飞剑这等玄奇之物的你,就已经悟玄了对吗?”

    林意不动如山,沉声回应道:“我们两人,境界差了太多,我悟的,与你要悟的,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反正就是得玄又知玄,至于悟出来的,是什么玄,能不能帮你由长生境入得通微境,我说不准,但你那一手叩长生,怎么说都得教我!”

    女子笑意盈盈,把玩着林意的本命飞剑续心弦,轻声说道:“听你这意思,是要借剑给我?”

    “我没法让你悟玄,要悟,你得自己学。”林意闭起眼睛,神意外放:“周姐姐,你应该知道,这是本命飞剑,我借给你,是结个善缘,希望你念着点我的好。”

    “呵呵呵!”周女侠笑声轻灵,:“你小子这性格,姐姐我是真喜欢。借玄给我,不是因为怕云汉武榜第九的名号,而是因为要结个善缘?”

    林意微微点头:“武榜嘛,我认识的人也有几个,还有一个就死在我面前,所以,结善缘的说法,你大可放心相信。”

    “哦!”云汉武榜第九的周美媚露出了一脸原本如此的神情,说道:“原来是你小子,怪不得有一柄品相如此之好的本命飞剑在身!”

    女子想了一想,伸出另一只手握在林意手上,说道:“小子,结善缘是吧?”

    林意睁开眼睛斜了一眼,说道:“对!”

    “那今夜对此剑起誓,我周美媚,认你林意当弟弟,这算不算善缘?”续心弦在女子手心刺出一滴血珠,女子手掌隔空一捞,一小团海水从海升起,血珠融入海水之中。

    周美媚双手一捧,捧住了那一小团海水,双手伸到林意面前。

    林意有点懵逼,不就是结个善缘吗?怎么就变成认姐弟了,还滴血入水,是不是还得学江湖上人家义结金兰时的斩鸡头烧黄纸那一套?

    还没懵逼多久,便让申峥轻轻一脚踢在腰上,回过神来,林意也御剑刺破掌心,血滴入了周美媚手中海水,周美媚先行喝了两口,然后就伸手给林意。

    林意靠近那纤纤玉指,一喝那海水,第一口就几乎受不了,可这便宜姐姐却不管,狠灌林意,将手中海水都倒向林意。

    喝了两口海水,外加湿了胸前衣衫的林意苦笑一声,这海水,是真的咸啊!

    周美媚拍了拍林意的脑袋,说道:“咱现在可就是姐弟了,你这剑,得借姐姐玩个够!”

    林意轻叹苦笑,说道:“姐姐,你说啥就是啥好吧,我借,你想玩,我便借!”

    周美媚一手起剑决,一手直指海中,飞剑续心弦飞掠入海,她开口说道:“用心感受一下,什么叫炼神魂!”

    林意凝神静气,直登昆仑山,而飞剑则是入海便直行,飞掠而去不停歇!

第一百五十章 幽州有梅

    幽州,谁说话最管用?

    很多人觉得,皇帝陛下的三弟,那位同为皇室宗亲的幽王宋寒,应该是这幽州地界上官职爵位最高的大人物了,所以幽州治下,应该是这位幽王,最是说一不二了。

    明面上看,也着不多是如此,幽州军政分家,军权政务一分为二,幽王宋寒,便领了军权这柄杀人刀。

    名义上是爵位为王爵,以幽州为封地,却被授以幽州将军之职,总领幽州军权,二十万幽州兵马,皆有权调动,且,因本身便是王爷的原因,在并不受军权掌控的政务一事上,更有一言否决之权。

    看起来可谓是幽州土皇帝,手握二十万兵权,亦有否决政事的权利,权柄深重。

    可实际上,京城之中坐龙椅的那位天子,怎么可能让幽州成为宋寒的幽州?

    幽州本土豪门林立,有三大姓,三小姓之分,每一姓家族门第,都在幽州根深蒂固,一个入主幽州才三年的耿直幽王,怎么可能在这些个家族门第中的老狐狸手上讨得到好?占得了便宜?

    说到底,二十万幽州兵之中,幽州六姓家族的子弟,占得高位者,其实真不算少。更有大多数人,其实是六姓家族的门下走狗。

    所以,什么幽王独掌一州军伍,什么对幽州政务有一言否决之权,其实只不过是这些老狐狸们的有所取舍而已。

    给了年岁不大,秉性耿直的幽王这一大张面子,那幽王宋寒就得拼了命去把这面子撑起来,而实际上真正重要的,藏在面子之下的里子,还不是让他们六个家族给瓜分殆尽了?

    幽州真正话事人,不姓宋。

    他们,姓孙,邵,梅,董,谢,张。

    三大姓,分别是当今天子年少时,曾教授其十年课业的老太师孙骁所在的孙家。

    当朝辅相邵金瑞所领衔的邵家。

    以及幽有双梅,京君惜才,梅不愿离,便不移栽的梅家。

    三小姓,则是当朝国丈为家主,董珍妃娘家的董家为首。

    同年科举共出了七位进士的七贤谢家次之。

    最后,则是紧抱梅家大腿,才得以在三小姓中占得末坐的张家。

    可就连这谢家,只是六姓最尾,却也都出了一位户部主官,而且还是主管天下盐铁事务的这种肥差。

    幽州六姓官员之盛,别州无一地能出其左右。而这些幽州官员,又喜欢抱团取暖,官官相护,以至于朝廷之中有好事者,给这些人,取了个幽党的恶毒说法。

    说是幽党五姓,当得王朝半壁江山,可惜独独父子双梅皆不愿种入帝王家,以至于幽党这王朝的半壁江山群龙无首。

    看起来是在夸幽州人才济济,可仔细一琢磨,就能想出不对劲来了,是在说梅家不愿为朝廷效力,更是在说这幽州其余五姓,无人可当大任!

    可偏偏这种风言风语传出之后,无论是老太师孙骁,还是当朝辅相邵金瑞,或是国丈爷董力钧,都没有出声反驳。

    原因很简单,梅家父子两人,真的有那一人入京,便可撑起王朝半壁江山的才学,梅家说不反驳,那其余五姓,便连开口的想法都没有。

    毕竟,别看六姓之中,梅家才排第三,可幽州这些年来一步步在朝中得势,孙老太师全身而退,邵家上位辅相,董家嫁女成妃,谢家进士七贤,张家掌控盐铁,造成幽党抱团的大好局势,哪一件不是梅家那对父子的手笔?

    幽州六姓,其实已经很少一起碰头了,自从比孙老太师小不小几岁的梅家老家主老梅先生帮助老太师功成身退,从京城那是非之地脱身,并且让邵金瑞坐稳辅相之位后,老一辈所熟悉的梅园相聚,便不再有了。

    老梅退居幕后,新梅站到了台前,不再有六姓同聚梅园,而是穿针引线,便让幽州皆知新梅比之老梅,虽略显稚嫩,但胜在新意十足!

    而今日,梅园之中,父子二人却是亲自动手,从库房中搬出了六把许久未曾坐过的椅子,依着梅园地上的梅花状地砖,放在了六个位置上。

    梅府不大,没有别家那种几进几进的大宅府门,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园一楼一院而已。

    梅府人也不多,老梅夫人早逝,老梅先生也未曾续弦,小梅先生,娶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外加几个替梅家办事的下人,这幽州实际上的真正主心骨,一府之内,也不过十来人而已。

    椅子搬完,老梅先生便坐在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上,不动如山。

    小梅先生,则是入了小楼,楼内,那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已经磨好了朱砂,裁好了宣纸。

    五个在梅家做了一辈子事的下人,就等在楼外,多年前,他们也常这样子等过,只不过,那时楼中画梅之人,是老主子,如今,变成了少主去画那五朵梅花。

    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少奶奶便拿着五个锦囊出了梅楼,五人各自取了颜色各异,样式老旧的锦囊,离开了梅府,跨上骏马,各自离去。

    小梅先生走出了梅楼,长相平平无奇的女子说了句:“我去收拾一下,爹今晚还要作画。”便要向楼中走去。

    小梅先生一手拦住女子,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我已经收拾好了。”

    女子‘嗯’了一声,便没再开口。两人双手紧扣,一同走到了老梅先生所坐椅子之后,小梅先生开口问道:“爹,你真的要管这件事?”

    坐在椅上的梅家家主没有回头去看儿子儿媳,而是轻声说道:“如也,你娘过世前,我说过我不再弄六姓相聚这种事了,所以,那些老家伙来了之后,咱梅家这把椅子,你来坐。”

    小梅先生梅如也问道:“爹,到底是你亏欠了幽州,还是幽州亏欠了你?我们可以不管这事的。”

    “亏欠?”老梅先生摇了摇头:“梅家不欠幽州什么,倒是幽州欠了我们梅家太多,多得数不清。”

    老人站起转身,向梅楼行去,步履蹒跚,女子扶住老人,将老人扶进楼内,留下梅如也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女子送老人入楼之后,去而复返,拉起夫君的手轻声说道:“爹说,当年你还小,不知道双梅不入京的真相。”

    梅如也满脸惊讶,问道,:“真相是?”

    “受旨不领,是死罪,五姓家族并没有为咱们家说半句话,替咱家说话的人,是一个姓林的娘娘!”

    “姓林?”

    “对,姓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梅园相聚

    幽州有四郡,各自设有郡守,管理各自郡内事务,可是却有一地是四郡郡守都管不了的,地处辽东,辽西,上谷,广阳四郡唯一的交界处,亦是幽州的最中心之地。

    照理说,这各郡边缘地带,不在各郡政治中心,应该是较为偏远与贫困,舅舅不亲姥姥不爱,没人去管也正常,管了这种边缘地带,既出不了政绩,又容易被越权过界,被其他郡的同级官员抓到把柄,年终官员考评,免不了会被叩上个越权行事的名头。

    正常官员,也就对这种辖境边缘的地带管理较为松懈,谁都不想被人在年终考评上画上一条红杠,故而,各州各郡的接壤处,便更加贫困荒凉了。

    但幽州中心这一片官家谁都不会去管的地带,却是一反常态,这里看似是一个小镇子,其实却是幽州最重要的决策中心。

    至于原因,幽州梅园,就在这小镇子最中心!

    小镇来了好几波客人,领头的都是熟面孔,孙家老家主,那个年岁大到骑不了马,只能坐轿子的老太师孙骁为首,带着几个年轻后生一同入了镇子,是今日小镇子的第一波客人。

    邵家家主邵金瑞,常年在京,故而这次梅园相聚,来的是辅相邵金瑞的弟弟邵金福,与他同行的,只有一人,一个邵家重金请入邵府的死士。

    董家来了董国丈一人,和他结伴而来的谢家人就很多了,谢氏家主带上了二十几个年轻俊彦,有谢家本家的后生,也有寄谢家篱下的读书人。

    至于紧抱梅家大腿才能在六姓之中占得一席的张家,只派来了一个年轻人,很不符合他们家之前梅下走狗的做派,有些不给梅家面子的感觉。

    小镇来了这些打个喷嚏幽州都得晃一晃的大人物,可小老百姓们却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谢家马队在镇中大路停马,不小心挡住了大路,百姓们都敢念叨一句:“好狗不挡道。”

    谢家年轻后生自然不服,一马鞭就要打下去,却让谢家老家主阻拦,接着,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骂得那位平日里仗着家族名望,作为作福习惯了的‘官富三代’一脸懵逼,觉得爷爷是老糊涂了,用马鞭打一个贱民,算事吗?用得着如此在众人面前破口大骂他谢有才?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位从未来过这小镇的张家后生,入镇之后在路边随意拦了一个路人,问了一句:“梅园如何走?”百姓便争相为这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带路。

    梅家的确是只有十来位下人而已,但自称梅下走狗的,却远不止张家一家,若不是老梅先生不允许,这乐平镇,可早就改名叫梅镇了。

    乐平镇镇中心,有一条梅街,街内只有一家府邸,住在街尾,长街两侧都是梅花树,街头,则是小镇最为繁华的集市,没有一人看管,可被梅花树圈划出来的笔直梅街,却无人摆摊做生意,更没有一个老百姓走入梅街半步,只因为这条街,跟着街尾那户人家,姓梅。

    集市人来人往,更有锦衣华服的几波人来到这梅街之前,更让集市显得更加喧闹,梅府中门大开,却无一人出府相迎。

    街外,五姓皆至,独不见梅家之人。

    老太师孙骁颤颤巍巍的下了轿子,向几位家族后辈说了一句在此等候,便独身走入了梅街。

    邵金福向自己的护卫死士使了个眼神,让他留下街外,又与老董家话事人董国丈对视一眼,两人互相点了下头,一左一右,上前扶着老太师,一同缓缓而行。

    谢家老家主谢笃志,也学着孙老太师,对着自己带来这乐平镇的年轻人们说了一句:“在此地止步,勿要生事。”便跨入了两边都植满梅树的街道。

    可他没有加快脚步去跟上前头三人,而是行得极慢,像在等人。

    谢家众位年轻俊彦人多势众,挡住了梅街街口,有一个黑衣年轻人,手持折扇敲了敲刚好挡在他身前的谢有才,说道:“劳驾,请让一让。”

    声音不大,但这谢家后生们却都听见了,一转头,见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谢有才被敲了肩头,有些愤愤不平,在上谷郡,可没谁敢敲打他谢小爷。当然,他爷爷是个例外。

    谢有才横眉瞪眼便说道:“这可是梅街,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要干嘛?硬闯梅街吗?要对两位梅先生不利?”

    黑衣年轻人微微提高了声音,说道:“劳驾,请让一让!”

    这回不光挡在梅街口子上的众人,连已经入了梅街的几位大佬都停步回头,只不过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便也就没有去管,想攀梅家高枝的后生多了去,不用管,也管不了。

    可谢有才谢小爷可不管这些,被乐平镇的百姓骂,既然爷爷都发火了,那他也就认了,但被人要求让开道路,而且是通往梅园的道路,这不打一架,他谢有才就没脸姓谢了。

    他作为谢家嫡传长孙,可是知道了这走入梅街,代表了什么!

    幽州除了梅姓之外,其余姓氏只要入梅街,进梅府,去梅园里坐下,六姓之中,便有一份,只要坐下了,就是梅家认可的幽州六位话事人之一!

    可你个年纪轻轻的小子,配吗?穿黑衣,拿折扇,风度翩翩,就真的有资格入梅街?如果去梅园靠这些,那就可笑了!

    谢有才也是个打架斗殴如喝酒吃饭的主,撸起袖管就是一拳赏给眼前的黑衣年轻人。

    这一拳打是打出去了,可是却没有打到人,黑衣年轻人合起的折扇架开了拳头,说道:“劳架,请让一让。”

    谢有才一击不成,恼羞成怒,怒喝一声就跨步上前,要用肩去撞黑衣年轻人,距离如此之近,谢有才又是个有些把式在身的练家子,这一招撞山若是撞实了,黑衣年轻人少不了苦头吃。

    黑衣年轻人冷哼一声:“事不过三!”

    黑影一闪而过,入了梅街,来到谢家老家主身后,而谢有才,脸上被打出一道折扇痕,摔倒在地上滚了一身泥。

    黑衣年轻人打开折扇,微微扇动,对着几位盯着他看的幽州大佬们,轻声说道:“吾名墨白,张家庶子。”

    谢笃志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嫡长孙,说道:“有才,自扇巴掌十下,给张家赔罪。”说完,便向梅府缓缓而行。

    黑衣张墨白缓步跟上,轻声说道:“算了,没必要。”

    一声打脸声响彻梅街,谢有才眼神阴冷,紧盯着那个背影,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杀人 挡祸 反口

    梅府内终于出来一个人,前来迎接五位孙,邵,董,谢,张五家各自来参与梅园相聚之人,很可惜,不是姓梅,而是一个梅家老仆而已。

    为梅家做了一辈子仆从的老人,年岁比孙老太师小些,约莫与邵金福和谢笃志同龄,只不过比起后两者,梅家老仆因常年习武强身的原因,故而显得精神矍铄,没有与那两位同龄人一般的暮气沉沉。

    孙老太师,邵金福与董国丈三人同行,来到梅府门前,孙老太师开口问道:“梅先生…”

    “孙爷,今日是小梅先生主事,您请入府。”老仆微微低头,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老太师点了点头,左右两边扶着老人的邵金福,董国丈两人同时放开手,让老人独自跨过梅府那低到几乎就没有的门槛。

    孙老太师入府之后,梅家老仆开口道:“小梅先生说了,今日入府相聚,照孙,邵,董,谢,梅,张的顺序。”

    邵金福听闻此话,眉头一皱,董国丈与谢笃志更是对视一眼,满脸震惊,六姓顺序,是由梅家来定的没有错,可小梅先生这屈居第五,成何体统?

    两位原本排序是在梅家之后的董,谢二人,正想开口婉拒,哪成想那梅家老仆却抢先说道:“小梅先生说了,此序只是今日聚会坐次的位置而已,与其余事情无关。”

    这一颗定心丸吃下,董,谢两位家主才稍微心安下来,梅园相聚的坐次,决定了在梅园内说话的顺序,与其余事无关,代表了他们两家不会被梅家架在火上烤。

    要知道,六姓位置之分,要上位一家,就得有一家下去,占了梅家的便宜上位,有那么简单?

    照着梅家老仆所说的排序,众人都跨过了梅府门槛,独独最后张家派来参与此次梅园相聚的张墨白,被梅家老仆伸手拦下。

    “梅园规矩…”老仆刚开口,身着黑衣的张墨白便双手持扇,将折扇交给老仆人,而后才跨步入府。

    梅园规矩:素手入席,素手离席,入了梅园,万事可谈,出了梅园,与梅无关。

    其实张墨白知道梅园的规矩,可带来这柄当年老梅先生赠与他爷爷的折扇,其中心思,只有他自己知晓。

    园中六把椅子分立六角,孙老太师坐到了正位之上,右为大,左为小,故而邵金福坐到了孙老太师的右边椅子上,邵金福的右手边,则是董国丈,董国丈右手边,也就是与孙老太师相对的位置,谢家家主谢笃志坐得极为端正。

    再往右,空出了一个位置,再向右,坐着年轻人张墨白,此坐是最小位,也就是孙老太师的左手边。六张椅子,围成了个六边形,已经落坐的五人,心思各异。

    每人身前,都有一张小桌案,案上各放着一只小瓷碗以及一小坛子酒。碗是普通瓷碗,没什么特别,酒则是梅家自酿的梅子酒,梅子摘自府外梅树,初酿时梅子青涩,久了便转甘甜,味极佳。

    没有让众人等太久,不一会儿,小梅先生梅如也便来到了梅园之中,坐在了那个留给他的位置上,刚一入席,梅如也就直入正题:“今日相聚,主要是想讨论一件事,前六皇子殿下,那个杀了董奎杰,顺带干掉了好几波董家死士的年轻人,要来我们幽州了。”

    说完,他给自己倒了碗梅子酒,端碗慢饮,不去看与此事大有关系的的董国丈董光华,而是看向了老太师孙骁。

    老太师摸了摸额头,苦笑道:“此人已经不是什么六皇子了,京城给出抓拿此人的命令,那我们便听从京师之命,他入了幽州地盘,便派兵前往!”

    邵金福见孙老太师说完,便开口接道:“抓,是一定要抓的,可是孙叔,直接派兵前往,是不是有些不妥当?毕竟幽州各地军队,虽然我们都能调得动,但是名面上的军权,可不在我们手上,那位幽王殿下,对此事的态度……”

    邵金福话音才落,董奎杰的老爹,国丈董光华便开口道:“诸位,这事情,是董家之事,老董自会带人摆平,请邵大哥放心,不用调动军伍,老董家拉出一支私兵去干这事便成!”

    说着,他又看向了孙老太师:“孙伯父,此事老董家独自铲平,京城那边,我董光华也自然心中有数,请孙伯父放心!”

    很显然,董光华这是要将此事压下自己处理,不让其他五姓掺和其中,毕竟之前儿子死后,派出好些人去追杀,又赔上了个私生子的命,如今仇家上门,还得让别人来帮忙处理,面子上太挂不住,他董国丈丢不起这个脸!

    轮到了谢笃志开口了,谢家老家主已经喝了好几碗酒了,他手持酒碗,不加思索便说道:“光华要自己处理,那也好,只是此人与那位幽王的关系,不知如何,如果幽王插手此事,光华啊,你让孙叔怎么放心让你董家独自行事?咱们幽州,得抱团!”

    说完,他便将碗中梅子酒一饮而尽,复而又倒上了一碗。

    林意是当今天子的心腹大患,能与此事沾上关系,自然在天子那边能留下个好印象,这种大好事,谢笃志怎么可能让董家一家独享?

    嘴上说着抱团,其实不过是要分些好处而已,哪有什么同甘共苦?无非是有利则聚,有祸便离的可笑心术而已。

    谢笃志说完,便轮到了梅如也,可小梅先生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众人,他没有什么意见,或者还不想说出他的想法,直接不发言,让给下一个人继续说。

    下个人,便是张墨白了,年轻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此事,分为杀人,挡祸,反口三点,董家报仇,名正言顺,拉出一支私军,把人堵在边境上弄死便是,此为杀人。

    幽王必定会出面,要从中作梗,得有人替董家拖延时机,而且,只能拖,不能硬碰硬,要各家轮流出面,阻上那幽王一回,此为挡祸。

    最后,董国丈入京去,告御状,就说那人与幽王密谋联合,是在谋反,此为反口

    三点皆有,大事成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各有所谋

    先是让董家有仇报仇,私了人命,此是中策,幽州六姓,只有董家一姓得到好处。

    而且,除董家之外,其余各家都去替董家挡祸,为了董家而得罪幽王,虽然幽州实权都在梅园相聚的六姓之手,但撕破脸皮,只为了董家,对其他家族来说,无非是下策!

    可最后一招反口,欲咬定幽王宋寒与林意一同谋反,就是一招若能成功,便能除掉幽王的上策了!

    幽州现下格局,无非就是天子用幽州六姓家族,去消耗那位幽王实力的手段而已,如果能一口咬死幽王谋反,坐实了罪名,弄死这位天子早就视其为眼中钉的藩王,那幽州,就会是幽党的幽州,是六姓家族的幽州!

    想必天子对此,应该也是乐见其成,到时,不光幽州的里子是幽州六姓的,连面子,也该由幽党来撑了。

    张家庶子张墨白,光凭借这一手环环相扣,先抑后扬的毒计,入梅园坐上六把椅子之一,也就没什么争议了。

    不排除此计是张家上上下下为了让这位庶子上位,而密谋的一场大戏,也不排除此计是小梅先生梅如也教给此子的,是梅家看好这个张家庶子。

    光是敢在梅园之内,在其他五姓家族话事人的面前,说出这一条连幽王都算计了进去的计策,就配得上梅园里有他一个位置。

    一言石破天惊之后,张墨白又再度开口:“晚辈斗胆问各位长辈三个问题,董家能否弄死那人?诸位能否挡住幽王?可信我张墨白这一计是自己想出来的,无他人捉刀代笔?”

    梅园之内,只剩下了倒酒入碗的声音,张墨白一碗酒饮尽,无人接话,他轻笑一声,离席而去。

    将要走出梅园之时,他突然停步,转身说道:“此计,虽然是我张墨白所出,但张家,不参与此事,我也不会依此计而行。”

    再度转身,一袭黑衣离开梅园,梅府门前,一柄折扇由梅家老仆手中递出,黑衣张墨白接过折扇,‘啪’的一声单手开扇,轻轻扇动,清风徐来。

    这柄扇,乃老梅先生赠与张家老家主,张家老家主又传与庶孙张墨白,扇上墨宝,为老梅先生所书,只有四个字,旁人不知其意,就连受赠名扇的张家老家主都不懂四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张墨白一人,悟到了其中的道理。

    ‘言行不一’

    张家老家主当年收了这扇子,就做好被梅家打压的准备了,以为老梅先生是觉得他们张家言行不一,不配当梅下走狗。

    却不曾想,之后排在六姓之末这么些年,硬是没一次被梅家打压,反而是在梅家暗中帮助下,位置越来越稳妥。

    张墨白走到梅街口,已经自扇十下耳光的谢有才眼神阴冷的盯着他,却没敢再发狠打人。

    张墨白笑了笑,说道:“谢有才,我说一个道理给你听,听懂了,你自然就不狠我了,听不懂,你也就活该白扇自己耳光。”

    谢有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呵,洗耳恭听!”

    “我请你让路,你不让,便不让,我顶多从你身边绕过就好,不过,动手打我,就是你的不对了。

    出手打架,你技不如人,打输了就打输了,滚一身泥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正,何必假装疼得站不起身?你当时若站起来,那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可惜,你只想着装成受伤极重的样子,让你爷爷可以以势压人,让我不得不报出身份,你十个耳光,挨得不冤枉!”张墨白合起折扇,指了指梅府,轻笑道:“你若知道我在里面说了什么,可能现在就没胆子站在我身边了。”

    话说完,张墨白独身一人,扬长而去,他要去往广阳郡,有一艘徐州而来的大船,会在那里靠岸。

    梅园内,六去其一,便没有了什么轮流开口的规矩,资格最浅的张墨白离开之后,老狐狸们,才开始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吧!

    听过了张墨白的谋划,一脸无动于衷的老太师孙骁,在张墨白离开梅园之后,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张家小儿此计可行,此事,算老夫一份!”

    邵金福抓了抓本来就没有几根头发的秃头,问道:“他那三个问题,你们诸位想过没有?”

    谢笃志眼神阴冷,与之前张墨白在场时的眼神截然不同,他冷声说道:“说此计是小梅先生借他之口说出,老谢我才有几分相信。”

    众人都看向了小梅先生梅如也,可梅如也却只是摇头。

    见小梅先生否认,谢笃志便开口道:“那就是张家为让这小子上位,不择手段了。”

    国丈董光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无论如何,此计都是妙计一条,老董在此,请诸位帮我董家一回,助老董我替犬子奎杰报仇!”

    董光华说着,便已经红了眼睛,谢笃志已经喝尽了坛中梅子酒,他轻声冷笑道:“此事,也算我谢家一份。”

    邵金福见状,连忙表态:“我邵家定助董家一臂之力!”

    见众人意见已经统一,梅如也将手中酒喝尽,把碗反盖在小酒坛之上,既是盖棺定论,也是下了逐客令,梅家从来不参与这种事,所以梅如也,从头到尾,并没有表态。

    见到梅如也以碗盖坛的动作,其余四人,无论酒水是否喝尽,都放下酒碗起身,以孙,邵,董,谢的排行,默默离开梅园。

    既然已经认定要施行张家庶子的计策,那这四个老狐狸,自然在离开梅园之后还会聚头,会有更深的谋划。

    梅家,张家不参与,也就不参与了,反正掺和的人越少,事后分好处时,分到手的,自然会更多!四个老狐狸巴不得只动嘴皮子不动手的梅家,以及实力最弱的张家都不参与进来!

    梅园之中,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女子来到了梅如也的身边,她轻声问道:“爹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你真的要去广阳郡?若是爹………”

    “我不去,他死都不瞑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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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侠义庙堂谋介绍:
何为江湖?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除强扶弱,劫富济贫。公道正理,侠肝义胆。坑蒙拐骗,男盗女娼。何为庙堂?忠言死谏,国之栋梁。勾心斗角,祸乱朝纲。争权夺利,心无良善。简在帝心,谋定江山。江湖侠义庙堂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侠义庙堂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侠义庙堂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