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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窗晓     契阔刀txt下载     契阔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一波三折(三)

    “白大侠好威风哦,不知道小女子能不能多留二位一会。”

    一个娇魅的声音在这树林中响起。随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一位身着蓝裙的狐媚女子亭亭玉立在站在两人眼前。

    女子白如凝脂的脸颊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顾盼生情。即便是卫何求这等正儿八经的人,也被美女如水的眼波所惑。她虽然穿的是普通的衣裙而没有锦绣华服的贵气,但剪裁得体、色彩清新,愈发衬托出女子全身的魔鬼曲线和娇嫩肌肤。

    卫何求突然听到了白鹭飞咽口水的声音,忍不住转头白了他一眼。

    白鹭飞尴尬地笑了笑:“人们老说‘红颜祸水’,我一直还不太相信。今天见了流水姑娘,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

    虽然之前没有见过天净沙中的流水,但白鹭飞确信流水一定是眼前这个媚得出水的女人。

    “不过,流水姑娘身为刺客还喷香水,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白鹭飞闻到一阵阵栀子花香从流水身上传来,感叹这位美女杀手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这不是听说白公子今天要来嘛,小女子特意梳妆打扮的。公子闻着可还满意?”流水提起裙摆,轻灵地转了个圈,让身上的芬芳充分地飘散出来。

    “姑娘身上的香味就像雨后晨曦照耀着的栀子花,娇媚而不浮夸,浓郁而不张扬,是一种很有品味的格调。”白鹭飞忘乎所以地品评起来。

    “白公子的嘴可真甜那,小女子看样子要陪陪白公子好好说说话。”流水掩面一笑,款款向白鹭飞走来,脸上媚态更浓。

    “流水姑娘来了,不知道小桥姑娘是不是也来了?”

    白鹭飞觉得自己鸡皮疙瘩快起来了,向后退了两步。他方才感觉到仍然有潜伏的气息存在,他必须要确保所有的杀手统统现身。

    “白公子你好坏哦!这边夸人家好看,心里却还在想着别的女人。”流水故作生气,却又别有一番风情。

    “姑娘不要误会嘛。你看我们是两个人来的,流水姑娘厚此薄彼,我们卫公子怕是不高兴啊。小桥姑娘如果在的话不是正好可以照顾一下。”白鹭飞撇了卫何求一眼,露出一副有福同享的猥琐笑容。

    “妹妹,出来见人喽。”流水转过头轻轻喊了一声。

    从流水的身后走出一个白衣女子。和流水的柔魅相比,小桥脸上不施粉黛,让人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白鹭飞暗自心惊,方才自己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藏在流水身后,不知道是不是被流水迷住了心窍,六识都变得迟钝了。他瞥见卫何求脸上同样写满了惊讶,看起来他也未曾察觉。

    “老卫原来也被美色蒙蔽了双眼,和我也不过半斤八两,还总是扮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总算被我逮着一次把柄,将来肯定用得着。”

    有女人在场的时候气氛总是显得温柔,即便明知是蛇蝎美人也不例外。白鹭飞自打流水出来之后始终没能凝聚杀气,脑回路也转得不太正常,还在想着以后调戏卫何求的事情。

    “白公子和卫公子花样可不少,要咱们奴家姐妹一起作陪呢!”流水用牙齿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对着白鹭飞抛了个媚眼。

    白鹭飞顿时感觉心神荡漾,脑海里甚至闪过一个大胆的不宜向外人描述的想法。当然,白鹭飞再有想法也还不至于蠢到现在来谋划,他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对手的伎俩,必须要把注意力集中到寻找合适的脱困手段上来。不过,他心神还没来得及收敛,流水的一张俏脸就已经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

    “公子准备好了吗,奴家来了哦。”

    流水荡漾的眼眸让苦苦保持清醒的白鹭飞再度迷失,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流水隐藏的双手完全从袖子中伸了出来。这双手同样洁白无瑕、柔若无骨。但白鹭飞此刻没心情好好欣赏,因为这只手上此刻握着一柄精致小巧的弯刀,闪电般划过他的腰部。

    情急之下,白鹭飞左手食指弹在刀身上,借力向后一跃,拉开了与流水之间的距离,右手伸向腰间,想要拔刀应战但是临阵大意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对方不会轻易给他拔刀的机会。

    白鹭飞还没站稳,耳畔便响起了尖厉的破空之声,小桥的长鞭已经缠上了他的右手。

    一片银光也在此时洒向了白鹭飞的头顶,那是老树瞅准时机发出的暗器。

    白鹭飞急忙扎了个马步,身子向后倾倒,老树的暗器从胸口擦身而过。

    流水的弯刀再次欺身而来,白鹭飞右手一发劲,把缠在自己手上的长鞭对准了刀锋。流水如果一刀下去,正好会砍断小桥的长鞭,也同时化解了自己攻势。小桥担心长鞭受损,倏然向后撤回。流水也怕伤了自己同伴的兵器,刀尖向旁边偏了一寸。白鹭飞将将化解了美女杀手的联手一击。

    但白鹭飞的情形并没有好转。他突然感到从头顶传来一阵巨大的压力。他抬起头,看到瘦马凌空而下,熟铜棍仿佛当年齐天大圣一般,夹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当头砸下。

    瘦马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这一招“混沌初开”是他的杀手锏。熟铜棍的当头一棒加上他这样的身躯加成,一般的修行者不用被碰上,仅仅是向下的冲击力就难以幸免。

    此刻,白鹭飞感到自己已经被瘦马的气机锁定,两只脚变得异常沉重,难以迈步。况且,即便是抽身闪躲,伺机而动的其他杀手也会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十三章 一波三折(四)

    白鹭飞别无选择。

    他狠狠一咬牙,离别刃出鞘而起,硬生生借下了瘦马的雷霆一击。离别刃和熟铜棍撞击的气流四散冲击,周围的大树纷纷别拦腰折断。小桥、流水急忙护住了自己的要害,免得被碎木所伤,躲在树上的老树不得不换了一处藏身之所。

    瘦马见自己志在必得的一招竟然未能凑效,诧异地问道:“好霸道的一刀,这是什么招数?”

    白鹭飞揉了揉手腕,答道:“嘿嘿,这就是我契阔刀法的绝招‘金风玉露一相逢’。怎么样,是不是很符合刚才咱们对招的情形?”

    “金风玉露一相逢”由白家前辈七十年前所创,意在以刚克刚,专门用来对付瘦马“混沌初开”这样的强力招数。当年白家前辈以此招破去昆仑魔使的开天斧,也一改江湖刀法过于阴柔、偏向剑法的定式。自那以后阳刚刀法逐渐盛行,江湖刀客的地位也与日俱增。

    虽然刚才接招前白鹭飞已经将真气灌注刀身之上,但毕竟应对仓促,熟铜棍又是居高临下,白鹭飞感到浑身气血被冲的散乱不堪,趁着说话的功夫赶忙运气调息。刚刚四人合击差点让他受到重创,原本对自己和卫何求实力非常自信的他也不得不对天净沙杀手的能力进行重新审视。

    作为专业杀手,天净沙中人也很快看出白鹭飞虽然顶住了他们的联手一击,但也并不轻松。瘦马一棍扫向白鹭飞下盘,率先发动第二轮攻势。

    卫何求刚刚见白鹭飞遇险而救援不及,已是万分懊恼,决不允许天净沙继续肆无忌惮。他翻身一跃,一道剑罡疾射向瘦马,将瘦马逼退。随即一剑挽起五朵剑花,把小桥和流水团团围住,江海清光剑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一路连环快剑逼的二人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江海青光剑一共四路剑诀,卫何求刚刚使得正是其中的第一剑诀大江东去。一十六招剑法使完,小桥的手腕已经受了伤,流水的肩头渗出的血,袖子也断了半截。

    白鹭飞那边正在与老树、瘦马展开缠斗。老树擅长暗器偷袭,可此刻没有了其他人的掩护,不敢轻举妄动,难以发挥作用。瘦马的乾坤棍法虽然强横但比起渐入佳境的契阔刀来说显然不在一个层次,此刻身上也是几处刀伤。

    “走!”卫何求见形势大好,想要趁此机会脱身而去。

    不想他身形刚动,就感觉一阵清风从自己面门拂过。卫何求心觉不妙,右手一翻扣住了伸向自己的一只手腕。手指上闪着莹莹的绿光,一看便知道是粹了剧毒,刚才若是被它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那只手腕轻轻一转,竟然挣脱了卫何求的束缚,像一只巨大的凤蝶翩翩然地落在了一支树杈上。

    这名新出现的偷袭者全身笼罩在宽大的袍子里面,卫何求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只能见着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不过,她的身份并不难猜。在天净沙中,有如此轻功身法的,恐怕只有来无影去无踪的西风了。

    西风的出现,搅乱了卫何求的计划。白鹭飞刚才虽然有机会脱身,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好友抛下,让他独自一人面对五名江湖上闻风丧胆的一流杀手。

    在投身天净沙前,这些人在江湖上都可以称得上是一流高手,在天净沙的共同训练让每个人出手都变得更直接、更纯粹,他们已经是一架几乎完美的杀戮机器。

    白鹭飞与卫何求以二敌五,几番尝试一时也找不到突围的方法。此刻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两人心里都有些着急。虽然面对五人的围攻他们仍有能力自保。但对天净沙而言,此次任务并不是要诛杀两人而仅仅是让他们无法脱身。谢家一定已经有了对付白家的后招,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点点的时间。刚才老树已经透露,只要拖到天黑,胜利就是他们的。

    卫何求挡开西风的一爪,却不料西风的袖口处一柄匕首突然射出,直指卫何求心脏要害处。西风自从加入天净沙以来,江湖上从来都只知道她凭借卓绝的轻功和一双毒掌让不少英雄好汉饮恨黄泉,没有人知道西风还有一柄从未出手的匕首。面对卫何求这样的对手,西风也不得不无所保留地打出了她的底牌。

    在相距不足三尺的情况下,就算是卫何求也很难躲开这夺命一匕!

    千钧一发之际,从斜刺里突然出现了两支手指,从当中生生夹住了匕首。

    手指的主人装扮与西风颇为相似,都是宽大的袍子。但不同之处在于来人的脸没有笼罩在衣服中。

    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粉面暗含春色却又隐隐露出威严,俏脸虽然严肃却又不不觉得冰冷。天下的美女不少,但只有执掌权柄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容貌。

    女子的袍服做工也显然比西风的要好的多,暗绣着许多纹样,透着神秘的气息。对面的西风见到来人,笼罩在宽袍下的身子似乎抖动了一下。

    如果说西风的身法像一阵清风般来去无踪,那这个女子的身法则如一缕青烟办捉摸不定。两人系出同门,会的都是天下三大轻功身法之一,秦淮门的笼烟步。当然,这个女子的修为境界显然更够一筹,整个人似乎都笼罩淡淡的烟尘之中,让人看不清、看不透。每一次闪躲、跳跃、游走都如梦幻般不着痕迹,只留下一个淡淡的人影还在空中余韵未绝,完美地体现了笼烟步“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最高境界。

    “我听说两位好像有急事,怎么现在不着急了?”黑衣女子撩了撩稍有凌乱的秀发。

    卫何求看了白鹭飞一眼,说道:“咱们两人必须有一人留下陪姑娘挡着天净沙,你先走吧。”

    “陪美女的事情不是一向都是我来的么?”白鹭飞脱口而出。

    “好。”卫何求向黑衣女子点了点头,“今日多谢姑娘相助,卫何求他日再登门道谢。”

    说完卫何求纵深一跃,向着苏州城方向狂奔而去。

    “我去,我就是客气一下啊,老卫你还有这种操作!”

第十三章 一波三折(五)

    看到卫何求突围,其他人明白围堵白鹭飞两人已经没了多少意义,慢慢消失在了林中。

    “莫掌门来得好及时啊,要不然我们兄弟硬闯出去估计要挂点彩了。”白鹭飞找了块平坦的石头,拿袖子擦了擦,请女子坐下。

    “你认得我?”黑衣女子秀眉一扬,有些诧异地问道。

    “莫掌门外号倾城掌门,在下虽然之前福薄未能得见,可毕竟没有老眼昏花。天下武林哪里还有第二人有莫掌门这般的花容月貌?”白鹭飞一边说话一边又仔细看了看女子的脸庞。

    黑衣女子正是秦淮门现任掌门莫倾城。莫倾城人与其名,样貌可谓倾国倾城。特别是秦淮门的轻功绝学笼烟步最适合女子修习,走起路来步履款款、婀娜多姿,因此得了倾城掌门的外号。虽然已经年逾不惑,却没有半点年老色衰的样子,反而多了成熟女人特有的风情。

    “我出手相助,你怎么也不说声谢谢?”莫倾城对白鹭飞如此出口无忌的样子有些嫌弃,清秀的眉梢微微一蹙。。

    “莫掌门这话就见外了。谢家对秦淮门做的事那叫一个过分,谁要喝他们家那烂酒,您说是不是。我们之间那应该是攻守同盟了,再说谢谢反而显得生分,您说是不是?”白鹭飞不客气地说破了莫倾城出手的动机。

    “没想到白公子还有一副伶牙俐齿。”莫倾城心思被人道破,脸上忍不住显露出三分愠色。

    “莫掌门需要在下陪着聊天谈心,尽管差遣。只要莫掌门到时候拿几坛陈年佳酿出来就行了。”白鹭飞死皮赖脸地还想向莫倾城讨些免费酒水,便宜这种事情他总是能占一点是一点。

    “不跟你贫了。听说你妹妹被谢家给绑架了,但看你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太担心。”莫倾城偏过了头,不愿看白鹭飞嬉皮笑脸的样子。

    “老卫不是去救了嘛,我相信他的实力。”

    “你不怕他们在卫阁主赶到之前,谢家就对你妹妹不利?”

    “谢家是生意人,生意人最擅长的就是取筹码谈条件。他们不会傻乎乎地把自己手上的筹码给毁了。”

    白鹭飞目光投向北面,他嘴上说不担心,但心里还是捏了一把汗。方才天净沙的杀手并没有处于明显劣势,而是主动退却,这说明还有更厉害的角色在路上等着卫何求。

第十三章 一波三折(六)

    卫何求大步流星地赶到天涯湖的时候,夕阳已经只在山头留下半个身影,天涯湖被一片霞光染成了绚丽多彩的颜色。

    湖畔有位带着斗笠垂钓的一个老者坐在小舟之上,眯着眼睛,懒散地握着钓竿,静等鱼儿上钩。远处几个渔民在夕阳映照下撒下今天最后的一单网。若是在平时,卫何求遇到这等景致,一定会停下脚步,在湖边坐看着无限好的日落风光,只不过今天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他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赶到金陵城,而留个他的时间着实已经不多了。

    湖畔闲坐的钓鱼老者收起鱼竿,一条红鲤鱼在吊钩上蹦跳挣扎。不过,这老者身边竟然没放鱼篓,他取下鱼,重新又放回湖里。

    “这老者倒是不一般,享钓鱼之乐,不在乎所调之物”。卫何求心想这或许是某个隐士隐居于此。

    这老者放生了鲤鱼,手里的鱼竿一挥,却不是朝着湖里,而是缠向卫何求的双腿。老者今日要钓的,显然不是湖中之鱼。

    “来的好!”

    卫何求此景历经一番恶战,此刻战意却是万分高涨。一改平日谦谦君子的形象,一剑切断老者的鱼线,手腕一抖就要发起抢攻。

    老者显然知道江海青光剑一旦发动威力无比,一脚踢在小船上。这一脚力道十足,整个小船绷成一条直线,快如流星地飞向卫何求。老者要借这艘小船先挫一挫卫何求的锐气。

    “破!”

    小船被卫何求的剑气击中,残骸四分五裂地落在地上。

    “卫阁主好强的剑气。只不过这里凑巧唤作天涯湖,我这个断肠人在此拦下卫阁主,怕是老天的意思了。”

    断肠人是天净沙组织中相传武功最高、行踪最为神秘的一人。此刻敢于一人直面卫何求,便可知道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可惜,老人家你忘了我卫某人的剑法。”

    卫何求再度出剑。

    刚才对阵小桥、流水,卫何求使的是江海青光剑的第一式大江东去,急湍飞流、一往无前。此刻卫何求剑法完全变了风格,磅礴浩荡、大开大合,正是江海青光剑第二路剑法海纳百川。

    天涯湖的湖水似乎感受到了卫何求的剑意。湖上水汽氤氲,一股清澈的湖水从湖面升腾而起,缠绕在卫何求的长剑上。

    断肠人没想到这海纳百川的剑意竟然能借助湖水之势,但他身经百战,处变不惊,不等卫何求蓄势完成便先行发难。

    老者的鱼竿长九尺,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漫天的杆影就像一堵高墙,卫何求的剑招则好像汹涌澎湃的海浪,海浪虽强,可也被挡在高墙之外。

    卫何求虽然进攻受挫,但也并非徒劳无功。两人交手几十招后,卫何求终究是技高一筹,慢慢逼近断肠人身前。

    断肠人也感受到了卫何求的压迫,使出了浑身解数,将他的独门绝学“金鳞吊”发挥到了极致。卫何求遇强则强,剑法掀起的波澜也是一浪高过一浪。两人出手速度越来越快,剑影和杆影此刻已经完全相互交织。

    “中!”

    卫何求在变招时突然出现了一点迟滞,断肠人岂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鱼竿不偏不倚地点在了卫何求的右臂上。

    卫何求的剑光倏然而逝,右手无力地垂下。刚刚断肠人的一杆,已经让他的右臂脱臼,更糟糕的是断肠人的内劲直入体内,此刻浑身气血翻涌。

    “噗。”卫何求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断肠人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待卫何求一蹶不起。

    “扑通”,一个身躯倒在了湖上,溅起了一片水花。倒下的却不是卫何求,而是断肠人。

    鲜血此时缓缓从断肠人的脖颈中漫出来。原来,卫何求刚才故意卖了这个破绽,以左手出剑,硬接断肠人的一杆,一剑封喉。

    江海青光剑讲求“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出鞘一剑和入鞘一剑最能体现剑法的神韵。面对断肠人这样的高手,卫何求重压之下逼出了最好的自己和最满意的一剑。

第十三章 一波三折(七)

    白鹭飞赶到天涯湖的时候,卫何求刚刚擦拭完剑身上的血迹。

    “老卫,讲什么卫生啊。我妹妹还在人手上呢。赶紧麻溜的救人去。”

    “我还要处理下伤口。”卫何求还剑入鞘,掏出金疮药涂抹伤处。

    “居然挂彩了,看样子是个硬点子啊。”白鹭飞探视了一番卫何求的伤情,虽然血肉模糊,但没有伤筋动骨,并没有大碍。

    “是天净沙中的断肠人。”卫何求一边运功逼出断肠人留在体内的真气,一边和白鹭飞说话。

    “传说中众里寻他千百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断肠人都被你干掉了,看样子你的剑法又精进了嘛!”

    天净沙中每一个都堪称一流高手,而断肠人是其中无可置疑的第一高手。与其他杀手配合行动不同,他向来是依仗自己的强横实力单独出手,丧命在他手下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是天净沙最可怕的存在。在白鹭飞的记忆中卫何求还没有长途奔袭之下仍然能够一鼓作气剑斩断肠人的水准,必定是近期获得了不小的突破。

    “在天脊山,我曾面对狼族野火阵的冲锋,那般气势汹汹的阵势让我久久难以忘怀。我突然发现,野火燎原与波涛汹涌之间原来也是殊途同归,水与火之间并非只有水火不容,竟然也有如此相似的地方。灵光乍现之下,我突破了自己在江海清光剑上的一处瓶颈。”卫何求简要地向白鹭飞讲述自己的突破。

    “你这个要请客啊!你不要以为突破一处瓶颈这种轻描淡写的话就能忽悠过去!你之前的境界是行,既然突破了就达到挽碧涛境界了,这可是江海清光剑的最高境界啊!”白鹭飞为老友感到由衷高兴,当然他的祝贺手段一向是要人掏腰包的。

    “可是这突破好像跟你也没多大关系吧,上次天脊山我请你出山相助你可是没有答应。”卫何求也不失时机地算起了旧账。

    “可这次我请你了呀。如果不是和断肠人这样的高手过招,你的心得体会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体现到剑法上。说起来我也是有功劳的。”白鹭飞强词夺理道。

    “既然你这么厚着脸皮,我也就请你一次好了。”卫何求行功一周完毕,伤势已经基本恢复。

    “那救下我妹妹咱们就走,不能放跑你了。”

    “对了,你打算怎么救蒹葭。难不成像你上次硬闯人家镖局一样,这次也打算让我陪你直捣人家的老巢?”

    “哎哟,没看出来啊。老卫怎么的,也想搞什么阴谋诡计吗?”

    “时间紧迫,别在这嬉皮笑脸的,说正经的。”

    “我听你卫阁主吩咐啊。”白鹭飞一本正经地看着卫何求。

    “是我问你啊!总不能真硬闯吧,谢家在金陵根深蒂固,高手云集。谢家祖宅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我怎么能让卫阁主这么冒风险呢。我路上都打听过了,谢家在城北有个别院,谢家的那些大小姐们都喜欢平日没事去那里当荡秋千、赏赏花什么的。咱们就去那里,也抓个人过来,到时候一换一,也很公平啊。”

    卫何求虽然不喜欢白鹭飞这种有些卑劣的手段。但想想毕竟是谢家人有错在先,急切间又没有更为合适的办法,只好依了白鹭飞。

    “也罢。那你前面带路,我们一道去别院。”

    “老卫,这种闯别院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办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回去了?”

    “那肯定不成。谢家估计这会已经知道天净沙阻截失败了,我们要去别院抢人的计划估计也很快会被他们察觉。谢家一旦得到消息,那还不得事先防范,到时候不是又功亏一篑了。”

    “那你的意思是?”

    “这就得靠你卫阁主帮我分散敌人注意力了。麻烦你冲到谢家祖宅那,他们那些高手一看到你肯定都来对付你了,那自然就没人顾得上还有我这号人。”

    白鹭飞把他的声东击西策略解释了一遍,毫无犹豫地将其中最艰难、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了卫何求。

    “你让我一个人闯谢家?”

    卫何求虽然早有承担脏活、累活的自觉,但白鹭飞如此厚己薄彼还是让他心跳加速。

    “没让你闯,就让你往门口一站,吸引一下注意力。等我这边得手了,你就撤好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这么容易的差事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们不一样啊!你是碧落宫的阁主,只要不主动出手,谢家人谁敢动你一根寒毛。不像我这样没有靠山的,说不定谢安康脑子一热就拿我开刀了。”

    白鹭飞拍了拍卫何求的肩膀,说道:“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第十四章 悲欢离合(三)

    白鹭飞大肆揩油之际,卫何求正和谢家的六名高手遥遥对峙。

    卫何求的大名江湖人可谓妇孺皆知,当他出现在谢家大门前的那一刻,谢安康不由分说就把自己府上的顶尖高手一口气都派了出来。

    卫何求在谢家的朱红色大门前三丈之地停了下来,然后就负手而立,淡然地与谢家六大高手对峙起来。七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耗了两刻钟的时光,谢家六大高手的额头上早已渗入了汗珠。他们六人全神贯注地提防了卫何求半天,可他既也不说明来意也不再往前走上一步。谢家六大高手对卫何求的举动摸不清虚实,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唯一可以确认的事实只有一个卫何求的腰板一直保持坚挺的状态。在谢家看来,卫何求的状态是保持进攻态势的状态,等得就是他们松懈的那一瞬间,因此他们必须要坚持到底,绝对不能让其有机可乘。对于卫何求这般恐怕的对手,但凡抓住一个机会,后果便不堪设想。

    卫何求的腰板终于软了一软,伸了个懒腰。谢家的六大高手仍然保持高度警惕,等待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卫何求抽出长剑,在胸前交叉挥舞,发出低沉龙吟之声。谢家六大高手屏息凝神,准备硬接卫何求的雷霆一击。可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卫何求并没有发动任何招式,而是继续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石头,开始磨起剑锋来。

    现在的新生入学后都要军训,军训中做的最多的练习便是站军姿。站军姿显然不是容易的,学生们时不时还可以稍稍放松下,毕竟没人要求你一直那么标准。但是,卫何求在六大高手的瞩目之下站军姿,姿势毫无疑问要做到无懈可击,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绝地笔挺。一个人这般站法久了,腰酸背痛是难以避免的,即便他是卫何求也不例外。

    卫何求心里一面暗自抱怨白鹭飞为何始终未到,一面想出了另一种省力又不是气度的对峙方式磨剑。不知情的人看来,卫何求的举动充分体现了绝世高手所应有的风范。面对强敌环伺,内心丝毫不为所动,若无其事地在一方青石上专注地去打磨自己的宝剑。这是对自我实力的最大自信,也是对对手的最大嘲讽。

    卫何求的宝剑平时保养地很好,随便磨几下便闪闪发光,剑身透亮足以鉴人,再磨下去总不是个事。卫何求开始发愁,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换点什么节目。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远处抱着谢家小姐的白鹭飞终于现身了。

第十三章 悲欢离合(四)

    从白鹭飞与卫何求分头行事到再次相聚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如果仅仅考虑掳走谢家小姐以及来回的路程,应该只需要不到一半的时间,而多出来的时间,白鹭飞如果乘人之危与谢家小姐发生一些不可名状的行为,完全是充足的。离别刃再通灵,终究不过是一把刀而已,要说能百分之百抵消谢紫薇的魅力,恐怕没人敢于下此定论。不过,剩下的时间里,白鹭飞仍然没有大肆狂吃谢家小姐的豆腐。他耽误了片刻,是因为他在出别院之前又遇到了一位故人。

    白鹭飞在翻越高墙之时,听到了熟悉的节奏,一种打铁的节奏。白鹭飞自小习武,但并不相信神兵利器之类的传言,用过的兵器都是普通铁匠铺里挑来的货色,也从来未曾在铸造方面有所涉猎。白鹭飞唯一熟悉的铁匠,只有新疆胡杨村的阿古提,而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白鹭飞确定与阿古提的敲打方式如出一辙。

    白鹭飞纵然对自己的听力和记忆颇为自信,可当这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谢家之时,他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很难相信懵懂的小子如何跨越万里到了江南。就在白鹭飞犹豫不决的时候,打铁声戛然而止。从传出声响的房间里,走出个年轻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中央的一棵老槐树下。他不是别人,正式那个憨憨的新疆铁匠阿古提。

    “阿古提?!”

    “白鹭飞?!”

    “你小子怎么跑这里来了?”

    “说来话就长了。你走之后......”

    “算了算了,先跟我走吧。”

    阿古提嘀咕半天才开了个头,白鹭飞想起卫何求还在独自一人面对谢家高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好的。我正愁出不去呢。”

    如此这般,白鹭飞抽空把莫名其妙来到江南的老朋友一并顺手牵羊给带了出去。

    卫何求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刚才长达半个多时辰的消耗着实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白鹭飞出现后他轻松许多,脸颊上慢慢呈现白里透红的效果,显得细腻、红润、有光泽。相形之下,谢家六大高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完全是一副苦瓜的颜色,他们看清了白鹭飞怀里的人,才意识到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声东击西之计。

    “无耻小人!”

    谢安康气得青筋暴起,恨不得冲上去与白鹭飞拼个鱼死网破。可谢安康终究是一家之主,理智在缺位片刻后还是战胜了冲动。谢薇紫是他这一辈中最小的妹妹,掉了一根寒毛谢家老太爷就得把他胖揍一顿,他一时之间难以下定决心。

    “谢家主,咱们交换吧。”白鹭飞朝着一众谢家高手挥了挥手。

    谢安康的脸上好像有一条蚯蚓在缓缓爬动,带着他的脸部肌肉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褶皱。他看着白鹭飞小人得志的样子,脑海里不断评估敌我双方的实力。从账目上看,谢家六大高手加上他自己,以七敌二至少有七八成胜算,唯一不确定的只有谢紫薇的安全问题。

    谢安康不停地揉搓着左手食指,这是他思想激烈斗争时的习惯性动作,他想要赌一把自己的运气。

    “怎么,谢家主信不过我,还要验货吗?”白鹭飞说完把怀里的谢紫薇举过头顶,顺带着用手指轻轻拂过她细嫩的小脸蛋。

    “白鹭飞!你不要太过分了!有种咱们真刀真枪干一架!”

    “那不好意思不能如您所愿了。我白某人至今单身,一直没有机会得个一儿半女的,确实还没有种留下。”白鹭飞舔了舔嘴唇,邪恶地盯着谢紫薇,“莫非谢大老爷有意要为我解决终身大事?”

    “欺人太甚!今日我定要......”

    谢安康重重地踏出一步,袖口受到真气压迫而鼓荡开来,谢家金陵王气充斥全身,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真切地感受到谢安康身上传来的阵阵杀意。

    也许是受到了谢安康杀气的感染,稍稍恢复正常的谢紫薇毫无征兆地抽泣起来,一颗一颗珍珠般的泪珠从眼眶滴落,染湿了胸前的衣衫。

    “哎哟,哭了哭了!你看看,闹得这么凶,害你妹妹哭了。”

    听到白鹭飞大言不惭地将罪过安插在自己头上,谢安康险些气炸了肺泡,可看到谢紫薇梨花带雨的面容,他顿时像个漏气的皮球。

    “家主,小姐还在他手上,不可轻举妄动啊。”谢成海见谢安康下一刻便要发作,赶忙出来劝阻。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家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咱们迟早要他加倍奉还。”

    谢安康此刻也恢复了理智,谢成海的劝阻也正好给了他一个合适的台阶。他颓然地下令释放白蒹葭,换回自己的妹妹。

    双方协议达成,白鹭飞依依不舍地将谢紫薇交还谢家,谢家高手立刻将他们的主子团团簇拥当中,生怕白鹭飞再有什么不良举动。谢紫薇跨进谢家大门前,回头幽怨地看了白鹭飞一眼。

    “谢家的千金小姐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白鹭飞以前曾听人说起,许多被绑匪劫持的人质不知不觉间对绑匪产生了难以理解的感情,从一开始的挣扎反抗逐渐接受事实,甚至等到绑匪落网还会帮他开脱罪责。后世心理学对此类现象有过研究,称之为斯德哥尔摩效应。通常,斯德哥尔摩效应的产生需要一段时间,白鹭飞与谢紫薇从第一次遭遇算起也只有一个时辰,不可能有如此快速的变化过程。不过,白鹭飞自我感觉良好,他怎么回忆,都觉得当时谢家小姐的眼眸里透露出一种留恋与不舍。

    谢家小姐早已没了影子,取而代之的是白鹭飞自己最宠爱的妹妹。白蒹葭双手叉腰,嘴巴简直撅上了天,看起来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招惹了她。

    “他们没为难你吧。”白鹭飞关切地问白蒹葭。

    “去,我都站半天了,你怎么好像没看见似的,想什么呢?”

    “我不是怕谢家有诈,刚才留意提防,不是不理你。”白鹭飞尴尬一笑,掩饰了自己真实而猥琐的想法。

    在白家,白蒹葭的性格与白鹭飞最为相似,都是一样的乐天派。虽然身陷囹圄,得救之后没有寻常女子泪如雨下的娇气。听了白鹭飞似是而非的解释后,仅存的一点不高兴也很快消失不见。

    “我没事,放心吧。”白蒹葭莞尔一笑,“说实话淮扬菜味道比杭州菜要好吃,要是你晚来几天我估计都要胖了!”

    “这才是我白鹭飞的妹妹!”白鹭飞对妹妹的表现很是欣慰。

第十四章 悲欢离合(五)

    白蒹葭的安之若素,同样也让一帮的卫何求放下了心中的担忧,他的眼光被跟着白鹭飞回来的阿古提所吸引。卫何求听说过顺手牵羊,还是第一次看到顺手牵人。他见阿古提形貌与大胤朝人多有不同,倒是与西域诸国中人更为相似,心想莫不是白鹭飞见猎心喜硬把人给抓来的。

    “这是?”卫何求看着阿古提问道。

    “老卫,这是我当年在新疆游历结识的小兄弟,叫阿古提,没想到居然在谢家别院撞见了。”白鹭飞指了指卫何求,“这位是卫大哥。”

    “卫大哥好。”阿古提礼貌地向卫何求打了个招呼。

    “阿古提,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说重点!”简单介绍后,白鹭飞总算有时间询问自己一直困惑的问题。

    “你走之后没多久,就有个人跑到了我家里。他看了我打的兵器,二话不说就把我手脚捆起来带走了。然后我就一直待在那个大花园里。”

    “他们捆你来干嘛?”

    “他们让我打一把剑,给了我一份图纸,让我照着样式打。”

    “你名气那么大,连谢家的人都知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们好像说我是什么兵甲山庄传人,可我娘亲从来没说过这事啊。我都不知道兵甲山庄是个什么东西。”

    白鹭飞自然听过兵甲山庄的名字,那是一个世代以打造神兵利器著称的神秘家族。不过,自从三百年前弥勒事件后,兵甲山庄也因为不为人知的原因一蹶不振、日薄西山,逐渐被人淡忘。可白鹭飞还是想不明白,即便阿古提是当年的兵甲山庄后代,谢家又何必劳师动众地绑他过来铸剑。

    “老卫?”白鹭飞看了看卫何求,询问他是否有什么线索。

    卫何求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兵甲山庄传人所铸造的兵器有剑灵附着。”

    有热闹的地方总是少不了陆游的身影,他轻巧地踩在谢家大门口的石狮子头上,依旧是招牌式地双手抱胸。

    “剑灵?”不只是阿古提,白鹭飞和卫何求也没听说过此物,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剑灵,顾名思义就是剑的灵魂。当然,这只是统称,其他兵器也有灵魂附着,为了方便都唤作剑灵。剑灵附着的兵器,能够与主人产生特殊的感应,从而激发出兵器主人最大的潜能。”

    “不会吧。我这把刀也是他铸的,我怎么没有感应到剑灵?”白鹭飞抽出刀来仔细感受了一番,怀疑自己可能遇到了假冒伪劣产品。

    “那是你没学会通灵语!”陆游无奈地看着白鹭飞这个怀宝不自知的家伙。

    “通灵语?”白鹭飞一脸迷茫。

    “这是捉影堂最新的成果,外面几乎无人知晓。”

    “张放?”

    陆游提起捉影堂,白鹭飞总算有了些头绪。当初在胡杨村遇到的张放,正是捉影堂的一员。他鬼鬼祟祟深入边疆,如今想来目的应该就是寻找兵家山庄的后人。白鹭飞估摸着一定是自己家里摆放的菜刀引起了张放的注意,才有了后来两人的遭遇。

    “谢家以掌法、拳法见长,剑法、刀法都稀疏平常,他们就算有了神兵利器貌似也没多大用场啊?”白鹭飞还是有所疑惑。

    “谢家原本是用来讨好靖天侯的,不想却触了霉头。”

    “哦。”白鹭飞立马明白了其中玄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送东西也有错吗?”

    阿古提自从送丝巾成功后,三天两头往迪赛丽那送东西,效果似乎还不错。他无法理解别人同样是送东西,怎么就会适得其反。

    “谢安康真是没水平,谢家早晚也败在他手上。靖天侯拳脚轻功都属一流,可唯独没练过剑法。他送一柄神剑给人家,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去了。”白鹭飞解释道。

    “呃?”阿古提仍然不明所以。

    “好了,别在这说话了。小妹咱们回家去。”

    白鹭飞一瞧阿古提困惑的模样,立刻断了继续指导功课的念想,催促众人上路回家。金陵城的繁华在江南首屈一指,白鹭飞很容易地叫了辆马车,牵着白蒹葭的手把她送上了车。

    “我妹妹大婚,一起去喝杯喜酒?”白鹭飞对陆游说道。

    “无事献殷勤!你是不是想从我这里学会通灵语?”

    和白鹭飞打交道久了,陆游也摸清了他无利不起早的套路。白鹭飞手上就有阿古提亲自锻造的宝刀,学会通灵语无异于如虎添翼。

    “如果可能,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把通灵语的消息传给任何人。”白鹭飞一反常态地表示出对通灵语的冷漠。

    “为什么?”陆游疑惑不解。

    “我这个小兄弟啊!”白鹭飞拍了拍阿古提的肩膀,“他也许是世上仅存的兵甲传人了。一旦关于通灵语的消息传开去,他该如何自处?”

    白鹭飞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陆游愿意守口如瓶,即便捉影堂保守自家秘密的本事再高,早晚也会有其他人知道,那个时候不知有多少人会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地逼迫阿古提为他们服务。白鹭飞决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天,尽自己的能力,帮助阿古提逃离这个风暴中心。

    十年前,白鹭飞第一次感受到了家族的束缚和压力,他毅然自立门户。在这一刻,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整个江湖对普通人的压力。他突然意识到,武道修为已然在这人世之间划出了一道巨大的鸿沟,而这鸿沟两岸的不同人群关系势必越来越紧张。

    等白鹭飞他们回到杭州,连家的接亲队伍也如约而至。白家因为白鹭飞的关系也派出了堪称豪华的送亲队伍。这次白鹭飞不敢怠慢,一路亲自护送新人从杭州去往济南。

    大婚当夜,白鹭飞在推杯换盏间觉得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这不正常啊,今天是小妹大喜的日子,嫁的也是她心仪的对象,我怎么能不高兴呢。”白鹭飞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

    “新娘子来了!”

    尽管白蒹葭被红盖头遮住了脸庞,那股幸福的喜悦和甜蜜却是挡也挡不住,白鹭飞瞧见妹妹的嘴角自始至终保持了幸福的弧度。白鹭飞强打起笑颜,见证新人在司仪的主持下完成大礼,目送新人入了洞房。可是直到人去楼空,白鹭飞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淡去。

    白鹭飞独自一人走出了连家。原以为出了连家便出了热闹,不曾想连家小子对自己妹妹不惜血本,四邻八坊都配合着张灯结彩。

    “嘣”一枚红色的礼花在空中绽放,开出一朵鲜艳的玫瑰。紧接着,五颜六色的礼花竞相绽放,夜空中仿佛长出了一片花海。

    热闹不仅仅属于连家,小半个济南城都被喜庆的气氛所笼罩,半大的孩童最是高兴,蹦蹦跳跳地仰望绚烂的烟火。热闹却不属于白鹭飞,他甚至觉得迎面吹来的风夹带着凉意,不自觉地抱紧身子蜷缩在一处不知名的街角。

    “怎么那么冷啊?”

    似乎有一些不舍的东西,无法挽留地离他远去,也一并带走了身体中的热量。

    当天晚上,白鹭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天一早,他决定在济南城里随意转转。

第十四章 悲欢离合(六)

    济南府别称泉城,坐拥七十二名泉,其中最负盛名的是千佛山畔的趵突泉,号称“泺水发源天下无,平地涌出白玉壶”。济南府不少人得空都会到这里泡脚喝茶。白鹭飞素来喜欢热闹,婚事办妥后第一站就来到趵突泉学着人家把双脚泡在趵突泉的泉水中,任由喷涌的水流按摩脚底。

    “这段时间又是对付谢家又是对付天净沙,来济南的一路也是枕戈待旦,实在是有些乏了,或许是这样才有些心乱吧。舒服舒服睡一觉。”白鹭飞闭上眼睛,懒洋洋地躺了起来。

    “要说咱山东风光,有三绝。”

    旁边小茶馆里有几个人正在聊天,白鹭飞听到他们聊到山东景致,顿时来了兴趣。

    “老余头,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哪三绝。”

    这老余头看样子是走过一些地方,见过世面的。众人焦急等着他继续,他却眯起了眼睛。

    “小二,来壶上好的西湖龙井,要明前的。”看老余头这付样子,有人顿时明白过来,给他叫了壶好茶。

    老余头睁开眼,呵呵一笑,望着众人急迫地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大家不要着急嘛,这山东三绝一是咱济南府的泉,二是泰安的山,三是即墨的月。”

    “这泰山我们知道,即墨是哪儿啊,从来没听说过。”

    老余头泯了一口刚泡好的龙井茶,露出一副不屑的眼神,不紧不慢地答道:“你们不知道也不足为奇。这即墨在咱们济南府东边八百里,骑快马三天三夜一路到了大海边就是了。”

    “八百里啊,我这一辈子也没出过这济南府,听说那泰山离咱们近,可也有两百里地,这都一直没敢去呢。老余头你去过即墨吗?”

    “那是自然。”老余头志得意满地说道。

    人群中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番羡慕的神情。

    “要说赏这即墨的月,那最佳时候要到中秋过后一天。”老余头一边享受着众人崇拜的目光,一边继续他的描述。

    “不是八月十五中秋赏月嘛?”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忍不住插嘴道。

    “去,你没听说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老余头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小毛孩懂什么,别在这瞎掺和!”其他人纷纷指责小伙子无端插嘴,好像他们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这十六的月亮是最大最圆的,要是坐在海边,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天上一个月亮,海里又是一个月亮,你就好像坐在银河之上天宫里头,那景象你们是见不着了。”老余头半闭着眼睛,像是在回忆当年的月光。

    一干人听了老余头的描述,顿时心驰神往。白鹭飞在一旁,也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已经翻山越岭来到黄海之滨。

    “今年已经是十四了。要是赶一赶,十六晚上该能到吧。”即墨赏月的念头一上来就挥之不去,白鹭飞决定干脆向白蒹葭辞行,准备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大哥,你这就要走?”白蒹葭听到白鹭飞马上要走,惊讶地问道。

    “恩。你的婚事也办妥了,我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连霄汉有些紧张,生怕自己不经意间怠慢了白鹭飞,因此才决定匆匆离去。

    “别多心了。”白鹭飞转身拍了拍连霄汉的肩膀,“你可要好好待我妹子,要是被我知道她受了委屈,我可饶不了你!”

    “大舅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待蒹葭的。”连霄汉立刻作了明确的表态发言。

    “小妹,结婚以后以前的性子也要收一收,要有点相夫教子的样子。”白鹭飞叮嘱道。

    “大哥我什么时候性子不好了。”白蒹葭撇了撇嘴。

    “好,好,我们白蒹葭最淑女了。”

    白蒹葭害羞地转过了身。

    “对了,阿古提那小子你们帮忙安顿下。他的身世特殊,要避免引起人们的注意。”

    “放心吧。我们去青海找个偏僻的地方,保证人迹罕至。”连霄汉很快给出了自己的方案。可是,白鹭飞却摇了摇头,像是对他的提议并不满意。

    “他在新疆都被人找到了,放青海去能有什么区别?”

    “这……”连霄汉发现自己的方案确实有漏洞。

    “他就住在济南府,你帮他在西市里面盘个店铺,就打些铁锅这类的东西。”

    “济南府也是有数的大城市,西市更是人来人往,这么安排……”连霄汉不明白白鹭飞的用意。

    “大隐隐于市,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谁会去怀疑一个闹市中的小铁匠呢?”

    “哦。”连霄汉恍然大悟。

    “对了,还得派人跑一趟新疆胡杨村。阿古提那小子有个心上人叫迪赛丽,你让人问问她愿不愿来济南。若是愿意来,你辛苦一并安顿好。”

    “找人没问题。可是,阿古提一个人不容易招人主义,要是一对外族夫妻是不是太过惹眼了?”连霄汉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是啊。我不是没考虑过,只是没有了迪赛丽,阿古提肯定过不安稳,只能寄希望于老天爷了。”白鹭飞长叹一声。

    “好的。大舅哥放心,我会亲自去新疆把事情办妥的。”

    “好啦,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这就走了。”

    交待完了一切,白鹭飞想多说点煽情的话,可想来想去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白蒹葭和连霄汉夫妇追出大门,异口同声地说道:“大哥,有空常回家来看看啊。”

    听到“常回家看看”五个字,白鹭飞感觉心头一热,眼泪忍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他赶紧转过身,挥了挥手,生怕被其他人看到这一幕。这一刻,白鹭飞突然明白昨晚在白蒹葭婚礼上自己那种怅然若失感觉的由来。离开白家这些年来,其他人是死是活、是好是换对他而言都于己无关,只有白蒹葭是他在白家仅存的牵挂。如今妹妹嫁了人,白家与自己关联的最后一条纽带就断了,白家自从以后和他彻底没了关联,曾经长大的地方也许再也不是他的家了。有人说“想要快乐的流浪,就一定要有个能够回得去的地方”。可是过了今天,他白鹭飞也许就真的要做孤家寡人了。

    孤家寡人的滋味自然不那么好受,白鹭飞一路上只能用狂奔来缓解心里的压抑。为了避免惊世骇俗,白鹭飞刻意避开了官道,在群山之间无所顾忌地施展轻功,任凭烈烈雄风吹起自己的衣衫,任凭黄豆大的雨点拍打自己的脸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种纵横天地、无惧风暴的自由感觉让白鹭飞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他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

    “霍嚓”。一道闪电劈开了天地,也劈开了白鹭飞惆怅的思绪。他抽出离别刃,迎着电闪雷鸣狂放地挥舞,他像酒劲正酣的书法家以刀为笔,以天地为纸,将白家契阔刀法的刀意浓墨重彩地晕染开去。

    “那会还没习武,看到别人飞檐走壁的样子就羡慕的不行。”

    当刀意尽数挥洒侯,白鹭飞回忆着儿时往事,突然发现当初自己修行的初衷不仅仅有年弱多病,更重要的也许还是心存一份对自由的向往。

    “我是孤独的,我是自由的,我就是自己的帝王”,后世有位名叫康德的哲人道出了孤独与自由之间不可分割的关联。白鹭飞总结不出如此饱含哲理的名言,但白鹭飞做过生意,明白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所有值得追求的事物都需要追求者付出相应的对价,何况是最为珍贵的自由,人们无法坐拥一切,所能做的不过是取舍而已。白鹭飞如此,帝王将相如此,乞丐窃贼如此,天下苍生亦如此。

第十五章 明月皎皎(一)

    翻过山头又翻过一座山头,穿过峡谷又穿过一道峡谷,白鹭飞化身迁徙的候鸟,寻找大海的方向。白鹭飞出发的时候草草吃了碗馄饨,不知不觉间已经在群山之中跋涉了五六个时辰,肚子忍不住开始咕咕叫起来。

    白鹭飞停下来,嗅了嗅四周的空气,似乎有种不一样的味道,是盐的味道。当然,某个人家厨房里存的盐不可能引起白鹭飞的注意,鼻腔不断捕捉到的一丝丝咸咸的气味分子,只有一种可能,它预示着大海已经不远了。

    海就在不远处,但白鹭飞的眼前只有山,不远是多远就像薛定谔的猫,不到最后一刻无法确定。白鹭飞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肚子确实饿了。

    只是群山之间少有人家,仅有的几户农家看上去也着实寒酸,白鹭飞完全没有进去一探究竟的打算。山东民风热情好客,但一来白鹭飞不愿为难穷苦人家,二来他从小算得上锦衣玉食,山间野菜并不符合他的胃口。白鹭飞在吃上还是推崇孔夫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主张,即便偶尔想换换口味吃点土特产,也在烹饪方面精益求精。

    肚子一旦发出信号,饥饿感就如同难缠的小鬼一样不断地撩拨你的意志。白鹭飞望眼欲穿地扫视着每一寸土地,终于被他发现了一座造型优雅的阁楼。白鹭飞认定这一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避暑疗养之地,抖擞起精神准备打一顿秋风。

    走到近处,白鹭飞发现这阁楼别有洞天,在它的下面还有两座精致的小楼。一泓飞瀑在三幢楼间优雅地流淌,逐步汇聚成一弯蓝绿交加的碧潭。能够在山间营建这样规模的楼宇,主人一定是富甲一方的人物。白鹭飞脑海里开始不自觉地浮现出各种精致的美味。

    其中一座小楼之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白鹭飞循着声音来到一扇半开的窗棂前,向内望去,一名妙龄女子正在努力地哄着摇篮内哇哇啼哭不止的婴儿。

    推了半天摇篮,那婴儿的哭声一点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越来越洪亮。那女子想要把婴儿抱起来哄,但抱起一半似乎觉得姿势不对,犹豫了一会又放回摇篮里,可禁不住不绝于耳的哭声只好再次尝试着抱起。如此反复折腾了几次,摇篮里的婴儿已经哭得撕心裂肺,而这个显然没有带娃经验的大美女的脸颊也因为着急而涨得通红。

    白鹭飞又看了看屋内的布置,虽然地方不大,但家具陈设都绝非一般人家用的起的,特别是屋内挂着的几幅字画,白鹭飞一眼认出都是名家之作。再看这位焦急不安的姑娘,一身衣裳显然是上好的丝绸织成,在灯光下甚至闪耀着淡淡的光泽。白鹭飞断定,眼前这位姑娘出身绝不一般。

    “她哭是因为太热了。”白鹭飞看过瘾了,觉得再让这么一个美女如此窘迫下去实在不是男人应有的态度,主动上前献殷勤,“小孩身子最热,要比大人穿的少才对。你这会给她裹的严严实实的,不哭才怪的。你摸摸她背上是不是都出汗了。”

    美女在慌乱中听到有人指点,急忙在婴儿后背摸了一把,确实已经出了不少汗,衣衫湿了一大片。她解开了婴儿身上多余的衣服,用扇子轻轻为婴儿送去微风,哭闹的婴儿很快恢复了平静安详的样子。

    “谢谢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美女抬起头来,才发现面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子。她愣了一愣,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问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白鹭飞,西塞山前白鹭飞的白鹭飞。”

    白鹭飞一个鲤鱼跃龙门从窗户里进了屋,一点不认生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这不是你孩子吧?”

    “这是我姐姐的女儿,她出去让我帮着照看。”

    美女虽然觉得这个人形迹可疑,但看他的穿着打扮不似山野土匪恶霸一类,也就稍微放宽了心。

    “你们两个女人家怎么独自到这山里来了,就不怕危险吗?”白鹭飞完全忘了自己的行为属于擅闯民宅,若是谈及危险,他本人就是最大的危险因素。他的话在美女的耳朵里听来简直就是贼喊捉贼的典型。

    “这……就我所知,这一片都是我们家的地界,每到夏天我们家人都时常来此避暑。倒是白公子不知如何晓的此地?”美女又向后退了一步,与白鹭飞稍稍拉长了距离,有些胆怯地问道。

    “什么?”白鹭飞蹭地直起身子,“这片山都是你们家的?你哪家的啊?家里有矿啊咋的?”

    “小女子出生泰安叶家。”叶家美女轻言细语的回答在白鹭飞听来却是平地惊雷。

    “啧啧啧,我说哪家人这么有钱呢!”白鹭飞咽了咽口水,仔细看了看这个叶家美女的穿着,一股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味道扑面而来,“人们都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们叶家的钱堆起来据说能把泰山都给挡住。我猜想这里应该只是你们一处小庄园吧,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这世上哪有如此多的财富。”叶家小姐微微一笑,“还是要多谢刚刚白公子指点,莫非白公子家里也有个千金?”

    叶家美女看到白鹭飞谈钱时候心驰神往的表情,害怕此人对自己有什么歹念,赶紧试着转移话题。

    “没有,我养过狗,养狗仔和养小孩都差不多的道理。”

第十五章 明月皎皎(二)

    白鹭飞自打做起宠物犬生意以来,从育种、接生、饲养、训练、打理,每个环节都可以称得上是亲力亲为。幼犬出生的前两个月最是脆弱,白鹭飞刚开始的时候没少为此熬夜。

    不过白鹭飞的经验之谈总是有些不合时宜,叶家小姐沉默良久,觉得这话题瞬间被白鹭飞给聊死了。可两个陌生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又显得十分尴尬,叶家小姐搜索枯肠后,突然发现还不知道白鹭飞驾到所为何事。

    “不知公子此来有何贵干?”叶家小姐庆幸总算又有话可说了。

    “其实。”白鹭飞挠了挠头,“我是找不到路了。我早就听闻即墨月色冠绝天下,想打听打听具体什么地方最适合赏月,可这晚上一时半会居然也没见着别的人家。月亮没见着,肚子还饿得咕咕叫。”

    一抹月光从云层中挣脱出来,很快一轮明亮的满月就出现在白鹭飞眼前,淡淡的月光洒在房间里,把这夜色照的愈发温柔,也照亮了女子的脸庞。

    白鹭飞也见过不少美女,眼前的这位若是单论容貌并不见得出类拔萃,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白鹭飞从未遇见的。特别是一对眼睛,虽然还透着一些担心和害怕,但更多的反倒流露出可爱的感觉。

    白鹭飞的脑海里下意识地跳出了谢紫薇的形象,与叶家小姐之间进行了对比,他发觉后者有一种令他平静下来的魔力。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从躁动到淡定是青春期向成熟期转变的关键特征。许多男人虽然生理上早已不再年轻,可心理年龄一直没能越过那道门槛。很多时候,男人想要变得成熟,需要一个女人的帮助,一个让他不再仅仅关心自我而愿意承担更多责任的女人。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红颜知己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白鹭飞内心一直期盼着遇见自己的命定之人,可要说随随便便地就这般撞见了,白鹭飞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将视线从叶家小姐的脸上挪开,转移到了窗外的明月上。

    “看样子我是多此一问了。”白鹭飞笑了笑,“姑娘这里看样子就是绝佳的赏月之所。”

    “公子见笑了。”叶家小姐女子回了句话,就再没有声音。

    感觉气氛又尴尬起来,这次轮到白鹭飞找话题了。

    “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呢?”

    “叶蓁蓁。”

第十五章 明月皎皎(三)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白公子博闻强识,家父正是从周南篇中获得的灵感。”

    “我就是觉得咱们的爹起名的逻辑如出一辙。”

    白鹭飞的名字取自《渔歌子》中的名句“西塞山前白鹭飞”,与叶蓁蓁的名字一样都是化自古诗,而且连姓氏也一并包含其中。

    “公子这么一说,倒确实如此。”

    相互问过了姓名,两人之间的话题交流再次遇到了障碍,房间里的气氛又显得微妙起来。

    “咕咕”。白鹭飞的五脏庙不失时机地展示了一把存在感,他望向不远处的餐桌,桌上仍留着的剩菜,虽然已经凉了,但光看食材、样式就知道是大厨所作。

    白鹭飞咽了咽口水。

    “姑娘见笑了,在下一路饿着肚子,这桌上的饭菜想必您这样的大户人家是不可能再要了,不如我废物利用吧。”白鹭飞拍了拍肚皮,“否则这位兄弟就要造反了。”

    “这……饭菜都已经凉了,公子……”叶蓁蓁显然不好意思用残羹冷菜招待客人,虽然白鹭飞算不算客人还很难说。

    “无妨啊,能喝口热汤就行。”白鹭飞已经饿的眼睛发绿,也不得人同意就坐了下来。

    “热汤?”叶蓁蓁不知道这桌上哪里还有热汤的存在。

    白鹭飞一只手放在汤碗的边缘,暗暗催动内力,不一会汤里就升腾起一股股热气。

    “啊,这汤好喝,看着不过是白菜、豆腐,味道确实极鲜,可有什么讲究?”白鹭飞拿起勺子尝了一口,一股鲜味顿时充满了口腔。

    “我们这儿叫做泰山三美汤,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只是这豆腐和炖汤的水都是泰安运来此地。泰安的水较别处要清冽、可口,作出的豆腐久煮不烂,炖出的汤带有鲜甜之味。”叶蓁蓁见白鹭飞把这当自己家一样,但也不好生气,还得耐心为他讲解。

    “泰安运来的水和豆腐?”见到叶家普通的一顿饭如此大费周章,白鹭飞只觉得贫穷限制了自己想象。

    “姑娘是泰安哪个叶家?”

    白鹭飞离家单干之后,一直希望向真正的名门望族学习讨教,那些百年世家的眼界和思维不是一两个天才能够比拟的,何况白鹭飞觉得自己在经营方面也算不上天才。泰安叶家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商贾世家,千载难逢的学习对象,白鹭飞还是担心弄错了,不禁多问了一句。

    “泰安还有第二个叶家吗?”叶蓁蓁抿嘴笑了笑。

    “也是、也是。”白鹭飞觉得问的话太过愚蠢,只好夹了块黄河鲤鱼掩饰一下,“这鲤鱼糖醋味道恰当好处,若是趁热吃,那真是停不下来了。”

    “姑娘这大户人家的涵养真不是盖的,我刚开始还怕姑娘见了我这个外人大喊大叫呢。”白鹭飞又夹了块烤鸭,大快朵颐起来。

    “我喊了恐怕也没用。就凭公子刚才那一手,嗯,热汤的内力。这里家丁虽然不少,也不够公子饭后活动筋骨的。”

    白鹭飞刚才不动声色地展露了一手内功后,叶蓁蓁反倒不害怕了。她最担心遇到匪徒、恶霸,那些人行为乖张、不可理喻。像白鹭飞这般修为的人,即便图谋不轨,也总是按套路出牌。叶氏家大业大,并不怕多费些银子。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吃了几口,白鹭飞的肚子稍微好受了点,“下次姑娘不妨来杭州,我们那里的东坡肉、龙井虾仁、宋嫂鱼羹也算是有名的菜肴,还有西湖醋鱼是沿袭你们黄河鲤鱼的做法,加了刚刚采摘的桂花,在鲜甜之外多了层花香,也一定要尝尝。”

    “公子是杭州人?”叶蓁蓁总算得到了白鹭飞除姓名外的第二个信息。

    “是啊。”

    白鹭飞望着这皎洁的月光,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好好看一眼那个家了。为了白蒹葭他不久前倒是刚回过一次,但来去匆匆连一顿饭也没有驻足。虽然他觉得自己对那个家里的人们并没有多少留恋,可那里终究留下了他童年的全部记忆,何况月色总是最能勾起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今天的月亮还圆啊。”一番回忆涌上心头,白鹭飞欲说还休,最终化为这一句不知所云的自言自语。

    “中秋佳节,月随人愿,自然是圆的。”

    “中秋了……”白鹭飞望着月亮呢喃道,“不知道那边的花花草草都还好吗?”

    “中秋佳节,公子怎么没有在家吃个团圆饭,反倒独自一人来到这大海之滨?”叶蓁蓁看着有些出神的白鹭飞,仿佛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哎。”白鹭飞叹了口气,勉强做出个笑容,“我那个家不能和姑娘你相提并论,不回也罢。”

    “小女子虽然眼拙,但一般人家可出不来公子这般的高手。公子姓白,又是杭州人,想必出身杭州鼎鼎大名的契阔白家。”白鹭飞的忧郁不知不觉地影响了叶蓁蓁,她柔声说道。

    “杭州白家可不只一户,姑娘就这么肯定?”叶蓁蓁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让白鹭飞暗暗心惊。

    “公子腰间还别着短刀,小女子虽然是猜测,但想必**不离十。”叶蓁蓁在一瞬间恢复了叶家小姐的气度,说起话来自信十足。

    “名无幸至,大户人家眼光就是不一样。佳人在侧,我白某人又已经吃饱喝足,那就不辜负这大好月色了。”

    白鹭飞推开窗户,双手撑着窗棂,呆呆地看着挂在天空的月亮。叶蓁蓁本来觉得这月色也没有太多出奇之处,但看着白鹭飞出神的样子,忍不住也凑到窗前。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仰着头。

    好一会,白鹭飞转过头,差点碰上叶蓁蓁的脸颊。叶蓁蓁也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和一个陌生男子一起看月亮,一抹红晕立刻飘上脸颊,暗自祈祷昏暗的光照下对方没有看到。可转念一想对方有如此的武功修为,即便是漆黑一片也洞若观火,想必是看到一清二楚,脸上的红云就更浓了。

    “呃。”白鹭飞倒是颇为享受这样微妙的气氛,脑子里又有了新点子,“这里虽然好,可毕竟比不上在海边幕天席地来的更直接更畅快。要不我们一起去海边看吧。”

    “好。”

    叶蓁蓁脱口而出的回答让她自己也有些惊讶,不但和这男子独处一室,还答应一起同游赏月。自己今天行为怎会如此怪异,她自己也实在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可毕竟是话说出了口,只能跟着人家走了。

第十五章 明月皎皎(四)

    白鹭飞难得有机会这样放松下来,远离商贾的纷杂,远离尘世的喧嚣。只有海风微微拂过带来清爽的凉意,只有阵阵涛声诉说光阴的故事。皓月当空下,白鹭飞忍不住诗兴大发。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是公子所做?”这两句诗脱口而出,叶蓁蓁不由地对白鹭飞刮目相看。

    “呵呵,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罢了。”白鹭飞莫名地害羞起来。

    “这海中有个小岛,我来这里已经有三年了,可一直没有上去过,也不知道上面有点什么景色?”叶蓁蓁指了指海中的一座孤岛。

    “这又何难。心动不如行动,不如现在就去看看。”岛上漫步赏月与海边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致,白鹭飞马上举双手赞成。

    “可我们要怎么去啊,我没有公子那样的轻功,随便找块木头也能而行。”叶蓁蓁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提议白鹭飞居然就当真了。

    “这附近总有渔民,平时出海的小船都晾晒在门外,咱们借用一下也无妨吧。”白鹭飞表现出了不屈不挠地攻坚精神。

    “这……不太好吧。”

    白鹭飞所谓的借在叶蓁蓁看来和偷也没有太大差别,对这个千金小姐来说难免有心理障碍。

    “有什么不好的,走吧。”白鹭飞起身就往一户渔民家走去,叶蓁蓁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白鹭飞看到农户房前有个覆盖在地上的小船,上去轻轻一转把小船翻了个身。不曾想,船下面渔民还放了些渔具,相互碰撞下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响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

    “谁啊?”从屋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啊!”叶蓁蓁吓了一跳。

    白鹭飞赶紧伸手轻轻贴在了叶蓁蓁唇边,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快跑吧。”白鹭飞压低了声音,抱起小船就往海滩跑去。

    叶蓁蓁脑子一块空白,跟着白鹭飞跑出了几百步远,待到停下来时,犹自小鹿乱撞。她用手轻轻摸了摸胸口,总算让心跳恢复了正常。回想起刚才那种前所未有的刺激经历,脸上又是一阵潮红。

    白鹭飞即便是在白家的时候性子也是不受管教的,没有注意到叶蓁蓁生平第一次“做贼”的难以平复。他让叶蓁蓁坐上小舟,自己在后面加了把劲,船头推开一圈涟漪,晃晃悠悠地出了海。

    白鹭飞在划船方面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左边划几下,右边划几下,好不容易才勉强让船行驶在了正确的航向上。

    “要不我帮你一起划吧。”叶蓁蓁看着白鹭飞手忙脚乱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

    “那不成。”白鹭飞一口回绝,“这体力活怎么能劳烦您呢,何况划起来手上容易起茧子呢。”

    听说会起老茧,叶蓁蓁爱美的天性马上占据了上风,一下子打消了参与的念头。

    “您就坐稳了吧。”

    白鹭飞尝试了几下之后逐渐找到了划桨的感觉,逐渐像模像样起来。

    船行到岛的另一头,白鹭飞和叶蓁蓁同时长大了嘴巴。海岛周边的海水里不知藏了什么,从幽深的底部延伸出一条星星点点的荧光带,就像是九天之上的银河落入了水中。

    两人都没有见过如此惊艳的画面,一时间都忘了说话,痴痴地沉浸在童话一般的场景当中。

    “美景、美人都有了,可还是美中不足。”良久,白鹭飞终于从震撼和沉醉中恢复过来。

    “还缺什么?”叶蓁蓁觉得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已经没有任何缺憾了。

    “当然是美味了。”

    “那可难办了,这海岛之上可没有馆子。”

    “我一向信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可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稍等会。”白鹭飞兴冲冲地钻进了树林。

    叶蓁蓁一个人独处着,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突然有些害怕,希望白鹭飞早点出现,回到她的身边。

    幸好,白鹭飞很快就出现了,手里还捧着一大把小海鲜和一块石头。

    “运气好,刚好有这么块石头,正好可以煮。”白鹭飞用木头搭了个架子,把小海鲜放在了石锅里。很快,海水就冒起了热气。

    “尝尝味道。”白鹭飞倒了水,取出个望潮给叶蓁蓁。

    叶蓁蓁虽然此前也吃过海鲜,可如此粗放的烹调形式还是头一回体验。看着这纯天然的食物,她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嗯。好吃啊,我一直觉得海货总有股怪味,可这个真是好鲜啊。”叶蓁蓁有些词穷,处了鲜、嫩,她找不出什么更加恰当的词汇来形容。

    “今天感觉怎么样?”看着叶蓁蓁回味无穷的样子,白鹭飞也开心地咧开了嘴。

    “很好啊,今天的月色是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最美丽、最柔软的,今天吃的海鲜也是我吃过味道最好的。我竟然今天才收获了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好可惜啊。”

    “那是你没遇见我啊。”

    “人生就是这样,要勇敢地看看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再找个地方安静地度过。”

    “也许你说的对。从小到大,我就像金笼里的画眉,虽然养尊处优,但和外面自由自在的鸟儿相比,他们才过得精彩。”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你们叶家有钱有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世界这么大,想看就看看去吧。”

第十六章 六道轮回(一)

    自从镇江地震后,镇江段大通渠的工程就停了下来。按说这地震虽然严重,但影响过后重新开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几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复工。相反,靖天侯已经接到了三封信函,信函寄件人的级别一次比一次高,内容却大同小异而语焉不详。靖天侯反复看了几遍,只得出一个结论镇江这边有古怪。

    靖天侯素来对怪力乱神之说嗤之以鼻,觉得这些都是有些心怀叵测之人故意为之。但三封信函说的言之凿凿,皇上对大通渠的进度又是时刻过问,他不得不亲自跑一趟镇江来探个究竟。

    接到靖天侯即将视察工地的通知后,大通渠镇江段的监造官段瑞麟每日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审判日的到来。令他喜出望外的是,靖天侯见了他之后,并没有劈头盖脸的一通痛骂,只是事无巨细地询问施工的细节。当然,最重要的是了解影响施工进展的神秘事件。

    “死了十几个民工了?”靖天侯听了段瑞麟的汇报后问道。

    “是,最初下去的民工都死了,只有一个活着回来。后来也就没人敢再下去了。”段瑞麟毕恭毕敬地回答。

    “那个活着的人你们问出什么消息没有?”

    “唯一活着的上来时也疯了,嘴里只是不断重复着一个字。”

    “什么字?”

    “鬼!”

    “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鬼怪。你们派人去查探了吗?”靖天侯的语气重了三分。

    “属下出事后第一时间就派了一队士卒下去查探,可也是石沉大海。属下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前日联系了邱大人,从他那里借了两名寒鸦营的高手。”段瑞麟显然早就有所准备。

    “寒鸦的人也没有回来?”靖天侯终于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段瑞麟默默地摇了摇头。

    靖天侯觉得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寒鸦营是他亲自组建的秘密机构,所选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干才,最擅长的就是探查消息。寒鸦营铩羽而归,看来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一探究竟了。

    “坐在这里也想不出办法,去现场看看吧。”靖天侯起身就要出门。

    “侯爷不可!”

    “侯爷贵体,万万不可涉险啊!”

    “侯爷若是有一点闪失,那可是朝廷的损失、我大胤的损失,下官们担待不起啊!”

    那镇江地震塌下的窟窿里面情况复杂,没人知道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不属于人间的怪物出没。死了些民工和士兵他们还好对付,就算几个下级官吏出事也还能应对,可是靖天侯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不单单是头上的乌纱帽不保,戴帽子的头能不能继续留在肩上也很难说了。靖天侯一说要去现场,在场的官员自段瑞麟以下无不极力劝阻。

    “那你们倒是搞定啊。”靖天侯自然明白这群官员的心思,不温不火地回了一句。

    靖天侯这话一出立刻将了他们一军。下过洞的人都是有去无回,自己要是下去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靖天侯下去那毕竟是他自己拿定的主意,即便出事官员们也还有推脱的理由。两相比较下,还是让他自己冒险的好。一众官员立刻鸦雀无声。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到北固山下。靖天侯刚下了轿,段瑞麟立刻拿出了图纸,递了过去。

    “侯爷你看,镇江段就是从这里修筑,经过北固山通往长江。这样一来,江南、江北就能够连成一片。”

    “恩,路线的选择没有问题。出事的地方呢?”

    “侯爷请随下官来看。”

    走了几百步,就看到河床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塌陷的大坑。黑森森的洞口像是地狱的大门,要把所有敢于进入的生命吞噬。

    靖天侯扫了现场的官员一眼,看到个个脸上都爬满了担心和害怕。要是照规矩靖天侯如果下洞,他们这些下级官员定然要陪着一起,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涉险。可是说到要进去,实在是让他们胆战心惊。几个负责官员担心自己怕是没有回家吃饭的命,额头上开始冒起虚汗。

    “你们就不要进去了,我一个人去看看吧。”

    靖天侯明白这些人下去了也派不上任何用场,若是真有情况,不过是徒增几个死人罢了。

    虽然靖天侯的话在现场官员听来如闻仙音,但宦海浮沉也不是一无是处,大家都明白这个时候态度还是要坚决的。

    “侯爷,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要去也是下官去。”段瑞麟抢先开嗓。

    “侯爷,为朝廷基业着想,您不能下去啊,就让属下去吧。”

    “属下无能,劳侯爷千里迢迢赶来也是罪不可赦,岂能再让您涉险。”

    有个姓黄的官员说的激动,甚至撸起袖子就要往下冲了。旁边关系要好的同伴赶紧扯住他的腰带。

    “好险好险,差点玩大了。”黄姓官员心里暗自庆幸,给了同伴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番表演过钟,说话的声音一个响过一个,但真正往前一步的却一个都没有。

    靖天侯觉得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何况是生命危险。他也不在乎,一个人就要跳下坑洞。

    “侯爷,让末将带兄弟们下去吧。”凌统跪在靖天侯面前,脸上毫无畏惧、视死如归。

    靖天侯有些感动,他知道只有这些他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将士才真正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下面恐怕真的有些古怪。本侯自信还能自保,你们去了恐怕是白白送死。你们的命是朝廷的,还得留着为朝廷效力呢。”

    “侯爷……”凌统依然跪在地上。

    “别劝了,你们在这里守着就行。这是本侯的军令!”

第十六章 六道轮回(二)

    靖天侯下到洞内,才发觉这洞不像是地震坍塌形成。洞口下去有个通道,往里看不到头,似乎伸向无尽的远方。靖天侯虽然艺高人胆大,但在这地下也是小心翼翼。一路戒备地走了几百步,这通道除了深不见底之外,好像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又往里走了一会,靖天侯突然觉得头重脚轻,甚至有天旋地转的感觉。随着这一阵晕眩,靖天侯举得周身的世界好像发生了变化。原本单调的坑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密的黑森林。森林里的树也不同于平日所见,奇形怪状长满了青藤。如果不是借着透过重重树叶的一点光亮,和漆黑一片也没有什么区别。靖天侯踩着地上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是听到了呼唤,原本寂静的森林里突然冒出了一群蓝色的精灵和绿色的夜叉。他们面目狰狞地扑向靖天侯。靖天侯虽然对这些不速之客感到吃惊,但依然镇定自若。手掌一翻就要对敌,这些精灵、夜叉还没飞到眼前,却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靖天侯面前,森林变成了沼泽,各种不知名的洪荒巨兽充斥着整个视线。靖天侯想要涉水渡过沼泽,前方的水面突然一阵波动,一个巨大的牛头出现在靖天侯面前,一对长长的牛角上挂着满满的水草。这头牛缓缓地站起来露出了藏在水下的身子,靖天侯也被眼前的庞然大物所惊呆。这头牛足有十余丈高,一对铜铃办的眼睛正注视着他。在这头牛面前,狮子老虎简直就是小白兔一般可爱。靖天侯凝神屏息,提防这头巨兽突然袭击。幸好这巨牛没有攻击的意思,发出一声长嘶,重新潜入水里。

    巨兽的吼叫犹在耳畔,靖天侯眼前的画面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这次是一片黑红的焦土。靖天侯觉得周边的热力实在强烈,一下子鼻子、胸口就已经开始冒汗。仅仅是热还不那么让人讨厌,可这焦土下突然伸出了一只只的手来。这些手无一例外瘦骨嶙峋,仅存的一点皮肉也已经腐烂不堪,让人看得毛骨悚人。

    靖天侯一不留神,感觉脚踝上一紧,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被其中一只骨手给抓住了。他用力想要挣脱,不曾想这手抓的异常得紧。感受到靖天侯的挣扎,那手上的力道更增了一分,靖天侯觉得简直要陷进自己的肉里。

    一团黄绿色的鬼火顺着骨手向上燃烧。这团鬼火一碰到靖天侯的长袍,立刻变得旺盛凶猛,靖天侯感觉到皮肤被灼伤的剧烈疼痛感。

    一阵凉意在危及时刻传来,靖天侯如梦初醒。刚才的一切就像梦幻泡影,此刻他回到了现实当中,眼前还是那个望不到尽头的黑洞。只是这疼痛感却是真实存在的。石壁上竟然自行开始燃烧,火势有不断蔓延的趋势。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靖天侯咬破舌尖,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匆匆忙忙地返回了地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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