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密会：抉择
“就是这样……”老七对程真说，“之后说服其他人的工作，希望能够由你来进行。”
程真会在老七身上感受一种贵族般的傲慢，这在生活完全被控制的尼德胡安亚种身上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就像在程真与老七共同商定的计划中，虽然看上去程真出面的时候更多，但如果事情照计划发展下去，实际上隐匿在暗处的老七会获得最大的主动权。
不过在程真自己的计划内，老七反过来会成为自己的伪装。
傍晚，太阳渐渐隐没到地平线之下，而已经封闭的废弃品通道内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幽火。
而每一点幽火，都映出了一个干瘪而沉郁的面容。
“开始吧。”在人群的最深处，想起一个沙哑的声音，“no.1009前来。”
随即，他用作照明的那个小小蓄能块，光芒跳动了两下，便被衣物牢牢遮住。
“no.1779前来……”
“no.1231前来……”
每当一个声音响起，他的蓄能块光芒便会被遮住。
“no.2133前来……”最后一个声音，也是第三十六个声音响起。那个沙哑女声的主人像其他人一样，将蓄能块用衣服包裹住，却又有一点光芒漏了出来。
她有些紧张地调整了包裹的方式，终于将蓄能块彻底包住了。
“到齐了。”站在人群尽头，最先掩藏蓄能块光亮的那个人再次发声，这次他的声音不再是刻意掩藏的那种沙哑，却还是透露出几分苍老的感觉。
话音落下，他让自己的蓄能块再次展露光芒，微微照亮自己，继续说：“今天，重新讨论no.2197之前方案的合理性。”
“每个人都说一下自己的看法，没有顺序限制，但是不可以在没得到同意的情况下打断别人。”
说完，他再次包裹住蓄能块的光芒，通道内又陷入一片黑暗。
众人先是沉寂了一阵，随后几道蓄能块的光芒前后亮起。
后面亮起的几点光芒很快自觉地熄灭了。
第一个发言的人说：“告知可能的风险，让愿意继续尝试的人继续，不愿意的也可以停止。”
他身前的光芒随后熄灭。
另外一边，有人取出了自己的蓄能块，质疑道：“若是这个方法所导致的风险没有大害，最后倒还好说，若是确实有大问题，因为现在每一个成员都是宝贵的存在，他们受到伤害，就是组织受到损失。”
人群中又有幽幽的光芒亮起，但是看到这人的蓄能块迟迟没有收回，又不甘心地隐入黑暗。
那人顿了顿，说：“而如果这个方法最后被证明没有害处，那么停止尝试的人相当于放弃了唯一一次获得真正生活的机会，这样的后果，又哪里是一个抉择所能够承担的？”
说完，他手中的蓄能块光芒倏然隐没，而四周一瞬间却有无数的蓄能块明明灭灭。
这个人直接把最核心的问题毫不掩饰地点了出来，关于这个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一时间，众人难以分辨出发言的前后顺序，索性都沉默了下来。
最先说话的no.1009见状，拿出蓄能块，道：“按照刚才的报道顺序来说……”
“no.2133，从你开始。”
“咦？”no.2133今天第一次来这个密会，她没有想到组织者说的顺序，是按照倒序来发言。
“点灯。”在她身边的no.2197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提醒她。
三三这才反应过来，拿出自己的蓄能块，然后缓缓开口：“两位前辈的意见都有道理，而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会继续进行这个尝试。”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觉得，既然我们做的是尽可能摄入营养和保存体力，那么现在的变化或许就是获得足够的营养和体力而达到的效果，或许这种变化不是一种异常，而是我们身体更好的状态。”
三三说话的时候，周围仍然有蓄能块的光芒闪闪灭灭。
这个时候蓄能块的光芒已经没有决定发言顺序的作用了，三三敏锐地感受到这些人对她所发表意见的不屑和不满。
她有些想对自己的看法做更进一步的解释，但双手动作间还是十分干脆地收起了蓄能块。
排在她后面的几位资历似乎都比较低，遇到这种竞争激烈的情况，都选择表达了自己暂时没有想法的意思。
三三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她确实没想到发言是可以用这种方式逃避的。
不过她同样也没有后悔，因为今天即使是自由发言，她也会把刚才的那番意思表示出来。
一直到no.2197，他解除对照明块的遮挡，说：“我认为，在目前的这种情况下，有改变总是好的。”
老七只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并未做过多的解释。
他后面的那一位急急赶赶地接上老七的话，将蓄能块握在手中，有些激动地说：“你们总是用改变来标榜自己的行为，实际上完全没有经过认真的思考，你们只是谈行动，从来不考虑后果！”
“组织者，我希望能和no.2197对谈。”他说完刚才那一番话之后，情绪稳定了很多，向组织者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组织者拿出自己的蓄能块，向老七和他身边提出异议的那位走去。
沿途的尼德胡安亚种纷纷避让。
这便是同意二人对谈的意思了。
老七心中窃喜，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待到组织者在二人之间站定，审慎地说：“我们需要改变，这个观点是我一直以来的坚持，不会因为他人的批判而动摇。但同时，提倡改变的同仁也并非像你所说的那样，完全不考虑后果，我们已经有自己的凭证。”
提出异议的人捏了捏自己的蓄能块，冷冷地说：“我相信在列诸位都对你所说的凭证十分感兴趣。”
老七话语间显示出几分无奈，却也没有慌张：“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凭证是什么。”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并没有表现出老七无法提出凭证，自己的言论似乎被佐证的喜悦之情。相反，他之前的激动的情绪在此时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认真地问：“那么，这个凭证存在于何处，或者说……掌握在谁手里？”
老七却向组织者躬了躬身，道：“这个问题组织者可以为我佐证，no.2133之所以能够加入今晚的密会，正是因为她在发现凭证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组织者颔首，道：“关于凭证，我已经知道具体在某一个人的身上，当然，要不要让这位还没有足够功勋参与密会的同仁来到现场，需要由诸位决定。”
第十八章 凭证：空手套白狼
“同意让这位同仁参加密会的，拿出蓄能块。”简单说明表决规则后，通道内再次陷入黑暗与寂静。
有人用嘶哑难辨的声音说：“这凭证有何特殊之处，却不能直接告诉no.2133，或者no.2197？此人一心想要参与密会，目的不明，谁知道不会是与工厂管理一样的人？”
组织者的蓄能块亮了亮，他阻止道：“诸位心中各有考量，直接表决便好。”
虽然在之前的活动中，反对老七的一方发声更多，但在此刻，通道内大部分人都亮出了自己的蓄能块。
老七向组织者点点头，说道：“我去把他带过来。”
话音未落，他讶然发现，参与密会的尼德胡安亚种们将一道道目光投向了他的背后。
即使是蓄能块疏忽黯淡的光亮，也难掩这张面孔的清正端方，让老七一瞬间感觉自己看到的是一名人类。
就是那些隔三差五会来这个星球捣乱，给尼德胡安亚种贡献假期的那个种族。
“不好意思，老七，”程真笑道，“没有向你打招呼便忍不住跑过来了。”
老七这才反应过来，道：“七七。”
“这便是那位知道凭证的同仁。”他向周围的人解释道。
点点幽火都向程真的方向凑了过来。
有人谨慎地问道：“你的外形有些独特，不太像一般的尼德胡安亚种，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动静越来越明显。
组织者无奈道：“基本情况先由我来确认。”
参与密会的亚种们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算是失态了，听到组织者的话后便安静了下来。
组织者看向程真，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虑，他说：“你好，no.2507。”
程真温和地应答：“你好，组织者no.1009。”
尼德胡安亚种并不会人类的客套话，组织者直入主题，问道：“你所谓的凭证，究竟是什么？”
程真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娓娓道来：“我之所以没有把这个凭证告诉老七或者三三，而是执意要参与这个密会，并没有自己的私心，而是我所掌握的只是这个凭证可能存在的地方，却并非具体的内容。”
这样说之后，组织者心中已经有了数，他应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要真正掌握这个凭证，恐怕需要动用密会的力量才行。”
四下里光影明灭不定，尼德胡安亚种们用这种方式形象地展现了自己的心绪。
组织者见状，对程真说：“希望你能够进行详细的解释。”
说罢，除了程真手中的蓄能块，通道中再无其他光亮。参与密会的尼德胡安亚种们，一时间觉得难以直视程真的面孔。
那与尼德胡安亚种已经没有几分肖似，而显露出几分自由种族的高等性的面孔。
当然，大家心中也有一个隐秘的预感，似乎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存在，种族真正的归属。
与“未知让人害怕”所对应的另一句箴言，便是“靠近真相同样让人恐惧”。因此在场的除了已经知道底细的老七，三三，和组织者，其他的参会者都只是用一点余光看着程真。
程真感受到现场的氛围，慢慢调整了自己的语气，开口道：“no.2197曾经告诉过我一个词：回家。”
人群中又一次出现了骚动，许多尼德胡安亚种抬头看着程真，静待他的后话。
尽可能地学习联邦通用语，是密会另一项措施。目前这项活动最大的进展的，便是回家这个词。
他顿了顿，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柔软，道：“那个时候，由于好奇‘家’的含义，我曾经想办法找过文员小姐。”
“当然了，她一点也不会向我们透露不该我们学习的知识。”
程真就像在讲一个有趣的故事，用悬念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趣。他们开始专注地期待故事的后续。
程真继续讲道：“多亏了no.2133的帮忙，她提供给我了一些十分珍贵的垃圾。”
三三在黑暗中忍不住不屑地撇了撇嘴。
真是会编啊，她自己都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众人听到程真获得了帮助，心头一松，却对他接下来的行动更加好奇了起来。
“文员小姐的垃圾都是通过独立的系统直接焚毁，但我却找到了一个机会，将她的垃圾用三三提供的垃圾更换了过来。”
三三窘然。她确实经手过这种，带有文字的包装垃圾，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这样用。
“老七在这些废弃的，带有文字的垃圾中，找到所有带有‘回’的词语，最终发现，这些词的指向竟然都是同一处地方，所以才推测出来，所谓的‘家’，指的便是一个自由种族随时随地可以回去的，十分安全的地方。”
其实，这段话基本上是把老七的发现的重复了一般，但在场的人们却仍然有一种感动和意犹未尽。
这个简单的词，竟然能够勾动一个工具种族的内心，也难怪不会教给他们了。
这也是尼德胡安亚种们第一次知道，理解词语含义的过程。而且在这个过程中，程真也有出力，他之前确实对密会做出过贡献。不说出凭证并不是不愿意说，而是确有原因。
之前对他的偏见和疑虑此刻也消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好奇。
组织者的心思和众人相同，不负众望地追问：“这和你的凭证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个凭证在文员小姐身上可以找到？”
程真笑道：“不是这样，倒也差不太远，目前的线索其实正是从文员小姐身上得来。”
众人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听程真的语气是要有下一个故事了！
果然，程真接着上一个故事讲了起来。
“之后，我受到启发，觉得可以更加主动一点，经常用这种方法偷偷换来文员小姐的文字垃圾，看看能够学到什么新东西。”
大家心中一时有些感慨。虽然自己也很向往自由种族的世界，但是既没有想到这种学习的方法，更没有坚持下去的胆量和动力。
毕竟只是偷换一两次可能还好，谁能保证次数多了以后文员小姐和管理不会发现异常呢？
蓄能块的光芒再次闪烁起来，不过这次表达了不一样的感情。
第十九章
楚襄王由宋玉陪侍，坐在一个小巧精致的凉亭里，周围缭绕着淡淡云烟，他因沉迷酒色而虚浮苍白的面庞此刻浮现出明显的苦恼。
“茂矣美矣，诸好备矣。盛矣丽矣，难测究矣。”宋玉吟诵道。
楚襄王以手支颌，怏怏之态做作到了极致。
瑶姬美目不禁一横，嗔怒道：“要不是看在这小子是熊心之子，我怎会勉为其难与他去梦中会面，既然见到了我真面目，竟又想着得寸进尺，过分，过分！”
一男子身着松松垮垮的白色深衣，盘腿坐在瑶姬身边，显得十分不修边幅，神情也是漫不经心的轻佻，听闻瑶姬的抱怨，漠然道：“既然巫山神女对那熊心动了凡念，就该明白这人间的因果是缠绵不绝，难以解开的。”
说罢，他提起一个莹润剔透的玉壶，给自己和瑶姬各续了一杯茶。
原来瑶姬和这男子正坐在楚襄王和宋玉的对面，而这满山的云气正是从那玉壶中袅袅升起，盘旋在葱茏绵延的群山间。只不过楚襄王和宋玉**凡胎，并不能看到二人。
“程真，”瑶姬直呼那男子的大名，之后不禁叹了一口气。当然美人的愁态也是极美的，不知道楚襄王知道美人在侧却看不见摸不着会不会气死。
“你权且帮我解开这段因果，我才能真正超脱人间，在你长眠后替你守护这神州大世界。”
程真眉头一挑，嗤笑道：“若不是你擅自投喂了巫山孕育的那头鹿灵，它的转世灵魄又怎会一直缠着你不放。”
说罢，他纤长有力的手在那玉壶上轻轻一抹，食指上便凝结了一滴及其纯粹剔透的水珠，又将那水珠轻轻弹在了宋玉的眉心。
宋玉霎时间若有所感，文思汹涌而至：“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美无极……”
瑶姬在旁边脸色微红，甚至有些尴尬。
而楚襄王却被宋玉这篇辞藻华美的神女赋吸引了心神，却对真实的神女好奇心淡了下去。
两人与随侍王上的一行车马慢慢离开了巫山，这里又恢复了自然特有的静谧。
程真懒懒地一挥手，对瑶姬说：“这小子对你所有的心思都被我化作宋玉这篇神女赋，他不会再对传说中的存在感兴趣了。”
瑶姬若有所感，这人间的羁绊对自己的束缚又轻了几分。
“那鹿灵你又待如何处理？”瑶姬疑惑道。
程真心中不禁感叹，这神女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与这鹿灵羁绊如此深厚，却在神明的使命面前微不足道。
他简单解释道：“权且用作镇压灵力的钥匙。”
瑶姬还欲开口，程真不耐烦地蹙蹙眉头，身姿轻盈地御风而去，不知所踪。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