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爱至千年
或许炎卿一心想叫我悔痛莫及,便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难道你不知道?两百年前在永生湖边,如果不是当时在永生湖底修炼的苏寂突然插手,你早已陪着炎璞死了,还有一百多年前,你与那炎廷成亲那日,也是苏寂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放弃了修炼,救了你。如果不是为了三番五次地救你,苏寂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你这样愚蠢,到今天还不自知,如何做我炎释的君王,带着炎释,一统万界!”
炎卿说得慷慨激昂,我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可惜,这次他却救不了你了。”炎卿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他下凡使用灵力想恢复青时仙君的记忆,被法力反噬,如今自身难保”他刺耳地笑了两声,“如果我猜的不错,连这件事,也是为了你吧。”
一时间,我只觉得一种疼痛从我心底漫开。
我想起两百年前,炎璞死在我怀里的情景,我当时只觉得天塌地陷,连永生湖涌出的遮天蔽日的巨浪,也不过觉得是因为炎璞的死便合该如此,从未想过,那居然是苏寂,从几百年前开始,这样一心爱我,保护我。
“不过没关系,等你醒来,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你帮我灭了天界,我就送你和苏寂去做地府的鸳鸯。”
耳边传来炎卿那沙哑刺耳的声音,这是被压制在炎沼山一百年造成的,如果没有剑魂,炎卿活着也没有用处,苏寂没有杀炎廷和剑鞘,不过是怕我有一日知道,会伤心吧
意识离我的身体越来越茫远,我终于闭上眼睛。
醒来的时候,永生湖畔温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叫人有一种懒洋洋的快意。
我俯身想洗把脸,却看见湖面上女子妖冶的倒影。
难道,我的容貌就长得这般模样?我有些疑惑地抚着自己的面颊,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肤色,冷冽的眼睛,妖异的眉毛几乎切入鬓角,指甲散发着深蓝色的幽光。
这,是我么?
“王上。”沙哑的声音。
我扭头一看,炎卿朝我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年轻男子,是个凡人。
我皱着眉头,等他走近。
“王上。”炎卿行了一个恭敬的礼。道,“这个人身上,是至纯的纯阳之魂。”
我冷冷扫了那凡人一眼,手指拈个诀,一个金色的符咒从我手心飞出,利剑一样,叫人躲闪不及地钉入那凡人的胸前。
那个凡人闷闷倒地。
炎卿忙收了那一缕魂魄。
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炎卿抬头看着我,带着谄媚而讥讽的笑意,“王上的锁魂之术果然厉害。”
我看着他,淡淡地转过身离开。
我是炎释之主,锁魂剑的主人,自从一百年前,天族与灵泽杀我先主,伤我族人,锁魂剑便失了踪迹,连锁魂师也被杀尽,这笔债,定要与天族与灵泽算一算的。
我站在在炎沼山顶,极目眺望。
从炎沼山到数里外,一片焦土。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回头看了一眼。
炎卿紧锁眉头,走到我的身边,望着远处。
“这满目疮痍,都是天族和灵泽的功劳。”炎卿淡淡地道。
我仍看向远处,没有说话。
“王上可还记得,是谁将锁魂术传给了您?”
我想了想,摇摇头。
炎卿叹了口气,“正是王上的未婚夫君,我的弟弟炎璞。他与天族和灵泽交往甚密,早看出了他们的狼子野心,故而将锁魂术秘密传于王上,以防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锁魂秘术从此失传,没想到后来,果真如此”
炎卿转身望着我,“王上如今身负重任,定要万分小心谨慎才是。”
我看了他一眼,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迅速隐没,只余下恳切的神情。
我微微一笑,“这是自然。”说完,我转身离开。
是日,我正在午睡,炎卿又带着一个凡人来找我。
凡人气息浊重,我被惊醒过来,等他进来时,我已经坐起喝茶。
炎卿进来,行了一礼。
我喝着茶,懒洋洋地道,“既然你是炎释的王子,自然不必这样多礼,以后就免了吧。”
炎卿拱一拱手,“王上是炎释的主人,自然是炎卿的主上,礼断断不可废。”
“既然你喜欢这样多礼,便随你吧。”我放下茶盏,抬眼看向那凡人。
那凡人目光呆滞,显然心智不清。
我微微皱眉。
炎卿察觉了我的不悦,道,“王上可是对这个纯阳之魂不满意?”
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也算不得满意不满意,不过既然要取其魂魄,自然越清明越好,你这样迷了他们的心智,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影响。”
炎卿忙笑了笑,“王上说得是,不过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主意,以弥补这些魂魄的不足。”
“什么主意?”我含笑举起手边的茶盏。
“如今我们已经有八条魂魄在手,等王上收了此人的魂魄,便是九条,不过这第九条,或许不一定要用这凡人之魂魄”
“哦?”我挑了挑眉。
“我们用仙体之魂魄。”炎卿似笑非笑地说。
“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找一个仙身来,叫我取他的魂魄?”我盯着他。
炎卿俯身道,“等过两日,我便将那仙身带来。”
我见他说得神秘,微微皱了眉头,“如今锁魂剑还不见踪迹,还是万事小心为好。若是为了一个仙身,惊动了天界,反而于我们不利。”
炎卿点点头,“王上说得是,我自然会准备妥当。”
我点点头。
炎卿看了一眼身侧的凡人,语带提醒道,“王上?”
我点点头,施个法术,将锁魂咒钉入那凡人的胸膛,然后取走他的魂魄。
炎卿收拾了凡人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思索良久。
晚上,我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这些日子以来,我常常不得安睡,怕自己陷入一个个看不清说不明的梦中。
屋里一声轻响,似是有人穿墙而入,立在当地。
我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调匀了气息,装作睡得深沉。
那人走得近些,低声道,“玉芒。”
既然唤我的名字,倒不见得是心怀叵测的歹人,我睁开眼,翻身站起。
房里没有点灯,月光照进窗户,也算明亮。
那人穿着一身浅色衣衫,眉目如玉,神情却沉重。
“你是何人?为何夜闯我的房间?”我淡淡问道。
那人盯着我的脸,微微皱眉道,“你不认得我了?”
我看着他,“我该认得你吗?”
那人默然一时,道,“你中了仙人醉的幻术,忘了我,也不奇怪。”他顿了顿,“我是苏寂,我们有个孩儿,叫和安,你可记得他?”
我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日和安随你到南海去,却被炎卿设计带走,你为了找回和安,也一去不复返,你可还记得?”
“你是苏寂?”我淡淡问道。
苏寂点点头。
我猛地化出剑来,朝他刺去。
苏寂只看着我,像是愣了愣,却没有躲。
我的剑尖抵着他的胸膛,疑惑地问,“你为何不躲?”
苏寂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剑,道,“若是要有人死在你的剑下,不如是我。
我心里一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苏寂看着我,也没有说话。
我想了想,问道,“你说我们有个孩儿,叫和安?”
苏寂缓缓点头。
我冷笑一声,“你分明是胡说,我并未成亲,何来孩儿?”
“你我早已订亲,若不是期间颇多事故,自然已成了亲。”苏寂说着,显出焦急之色,“如今和安下落不明,不知王上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我犹豫一下,摇了摇头。
我放下手中的剑,看了看苏寂,问道,“这么说来,你与我相识已久?”
苏寂点点头。
其实自苏寂进来,我便觉得他的气息有几分熟悉,只是如今事态不明,炎卿也好,苏寂也好,又怎么能轻易相信。
“既然如此,为何趁夜寻来?”
“和安与你突然消失无踪,我心中焦急,才会寻至此处,夜闯王上住处。”苏寂回答的很是恳切。
我看看四处,道,“炎卿说这间草屋原本是我隐居所用,你为何知道?”
苏寂默然一笑,“这间草屋,又岂是你一人所居?”
我看着他,“此话,是何意?”
苏寂摇摇头,“你中了仙人醉,此种幻术虽然难解,却不是没有痕迹,王上灵力非常,不若查探一番,自然可知我所言非虚。”
我正想问仙人醉是何种幻术,突然,我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
恐怕是炎卿找来,我便低声冷冷道,“我自然会查探一番,你快走吧。”
苏寂自然也有所察觉,只看着我点点头,道,“万事小心。”
话音未落,已不见人影。
我走到桌前坐下,伸手倒杯茶,慢慢喝着。
炎卿走到门口,低声道,“王上,炎卿有事求见。”
我有意迟疑一瞬,才道,“进来吧。”
炎卿闻声,推门进来。
“王上。”炎卿走到面前,我才看见他怀中抱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孩子。
“这是?”我皱眉看着炎卿。
炎卿将那孩子放在床上,点了灯,才道,“这个孩子是仙身。”
我不禁往床上看去,灯光不明,仍看得出那孩子是个粉雕玉琢的,满脸稚气的小娃娃,十分可爱。”
“这是哪个仙君府上的公子?”我低头喝茶。
炎卿沉默半晌,“王上何时开始打听这些魂魄的来历了?”
第一百零五章 决战
我抬头看他一眼,略带厉色,“若是凡人,我自然无需多问,可是如今是多事之秋,你却弄来一个仙家的孩子,我有何问不得?”
炎卿闻言,谄媚一笑,“王上说的是,是我欠考虑了,只是这孩子年纪不大,修为却至纯,十分难得,若是得了他的纯阳之魂,等到我们找到锁魂剑之时,便是它出鞘之日。我只得冒一冒险了。”
我看着他,不置可否。
炎卿看着我,接着道,“这个孩子,是天族昭顺帝君府上的小殿下。”
我心里一惊,面上却波澜不惊,“哦?是天族帝君府上的小殿下?”我喝口茶,“你是炎沼待罪的王子,如何能到天宫去,遑论掳来这位想必众人珍之重之的小殿下?”
炎卿抬头看着我,皱眉道,“王上此言是何意?”
我笑了笑,“我不过是觉得奇怪,问一问罢了。我眉头微蹙,笑容却不变,“怎么,你答不上来吗?”
“自然不是。”炎卿道,“若是孩子在帝君府上,我自然不能轻易掳走。只是这个孩子随他母亲住在凡间,我才能找到他。他的母亲,是个凡人。”
“凡人?”我挑了挑眉。
炎卿点点头,“这个孩子是帝君下凡时与一个凡间女子所生,原本姓宋,那宋家如今门庭败落,小殿下的母亲带着他改嫁他人,因此我才有机会下手。”
我见他解释地这样详细,便点点头,“这样倒是说得通了。你是想今日便取了他的魂魄?”
炎卿点点头,“是。这个孩子毕竟身份特殊,若拖得久了,我担心会夜长梦多。”
“锁魂剑可有下落?”我喝口茶,淡淡问道。
炎卿犹豫一下,道,“有些眉目了。”
“那就等找到锁魂剑再说吧。”我放下茶盏。
“可是”炎卿还要再说什么。
我冷冷看着他。
炎卿想了想,抬头看我一眼,试探道,“那这个孩子”
我含笑看了他一眼,“怎么?要我替你看顾孩子不成?”
“不敢不敢!”炎卿嘿嘿笑着,走到床边,依旧抱了孩子去了。
我见他走了,才又举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料着炎卿远去,我悄悄隐了身,出了门。
文昌帝君正坐在房里抚琴,见我进来,没有一丝讶异之色,抚完一首曲子,才站起身来,“王上。”
“帝君。”我微微颔首。
文昌帝君皱眉看着我,“没想到,纵然有苏寂,你还是中了仙人醉的幻术。”
我淡淡看着他,道,“我今日来,是想借帝君的一件宝物一用。”
文昌帝君打量着我,“你想要什么?”
“水月镜。”我由着他打量。
文昌帝君似笑非笑,“水月镜虽能记录世间的万事,可是偏看不透人心,王上要来,又有何用?”他顿了顿,笑道,“你可知许多时候,看到的事实却不是事实。”
我淡淡看着他,“我只想借帝君的水月镜一用,至于我看到什么,只能凭我的眼睛。我知道水月镜是天族至宝,还请帝君勉为其难,借上一借。”
文昌帝君摆摆手,“罢了罢了,凭它是至宝,也总给你看了好几回了,不差这一回。”他伸手,化出个镜子,递给我。
“多谢。”我郑重道。
接过镜子,我轻抚镜面。
过去的一幕幕,在镜中慢慢显现。
我追着兹狭兽,一路到了永生湖。兹狭兽站在水中,得意地挥着翅膀,将湖水扑腾到我身上。
年幼的兹狭兽,年幼如我。
“公主!”湖边站着刚修成人形不久的,还显得稚嫩的梨七,他着急地唤着我,“公主,你在哪儿”
我屏气藏在湖水里,等他靠近
我猛地破水而出,化出翅膀甩了梨七一身水。
我的笑脸,在波光粼粼的湖水映衬下,亮如星辰。
我的身后不远处,隐隐有个淡青色的身影,若有若无。
“就是这样的时节,你站在这里,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画面突转,永生湖黑压压的仙兵。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炎璞的名字,眼睁睁看着他倒下。
湖水微震,渐渐震起,扑腾起巨浪。
浪尖处,仍是淡青色的身影。
遮天蔽日的巨浪打到岸边,炎释军形大乱,巨浪却再没有进一步,慢慢缓了下来,如退潮般慢慢退了回去。
我抱着炎璞,绝望地大哭。
那淡青色身影却再也不见。
我坐在炎释的木碑前,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不远处的湖边,一条淡青发白的小鱼,缓缓游来游去。
“盐巴。”我走到湖边,笑着逗它。
“玉芒。”轻轻的,几不可闻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
几滴泪,掉在水月镜上。
“王上。”文昌帝君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泪隐去,转头看他。
文昌帝君有些急切地看着我,“你看”
他的手抚过水月镜。
镜面中,赫然是永生湖边,苏寂执剑的模样。
我心里一惊,再看镜中,还有炎卿与和安,和安被困在结界中,惊恐地直哭。
“他如今修为所剩无几,怎么这样贸然就闯了去!”文昌帝君急道。
我将手中的水月镜扔到文昌帝君怀里,转身就跑了出去。
就算苏寂是天族之人,也绝不能死!
我只想快快赶到苏寂身边,没有注意到文昌帝君看了一眼水月镜,便大惊失色的神情。
我一路赶到永生湖畔,远远看见一白一黑的身影在翻滚缠斗。
我忙飞身跃下,无暇顾及其他,立即出手,帮苏寂逼退咄咄逼人的炎卿。
炎卿见我一掌击出,马上退避几步。
“玉芒?”苏寂惊讶地唤了我一声。
我转脸看看他,微微一笑,“总不能次次,只叫你救我。”
“王上?”炎卿恼怒地唤了一声,“您这是什么意思?苏寂当年险些毁去锁魂剑,还杀了王祖父,这样的血仇,王上难道也不顾了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把和安交出来。”
炎卿看着我,面色微变,“王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你要杀也好要放也好,我且不会管你,只是小殿下和安和苏寂,你必须放了。”
炎卿冷笑一声,“为何?”
我看着他,“当年在永生湖边,是你杀了炎璞。”
我声音淡淡。
炎卿神色大变。
“一百年前,炎司也并非死在天族和灵泽的手上。我虽中了仙人醉,却还没有完全泯灭心智,你没有想到吧?”我依旧淡淡地说,“自始至终,你都在骗我,利用我。”我抬眼看他,“你敢这样对我,想必是不怕死的了?”
炎卿死死地瞪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
炎卿突然诡异一笑,“没想到中了仙人醉,王上反而清明了不少,倒真是意外之喜。”
我笑着道,“不错,不过正所谓乐极生悲,大约这句话,要应在你身上了。”
炎卿恨恨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只要你现在马上放了和安,我就饶你不死。”我看着炎卿道。
“只怕,没有那么容易。”炎卿举起手中的剑,眼中突然现出嗜血的神情。
先前我并没有注意到他手上那把通体暗黑的剑,那把剑不知是什么铸成,一丝光亮也无,仿佛一道黑雾,十分诡异。
苏寂站在我身旁,神色凝重,“玉芒,那便是锁魂剑。”
我心中一惊,看向炎卿。
炎卿得意一笑,“帝君果然识货!”
他拿剑指着我们,道,“如今锁魂剑和你们的儿子都在我手上,你们若不想看着儿子死,看着天崩地裂,就马上归降于我!”
苏寂冷笑一声,“大皇子莫不是在做梦?你掳走小殿下,蒙蔽炎释王君,罪责滔天,还想摊上一条谋反不成?”
我突然感觉到强烈而凌乱的仙气。
对面的炎卿也突然面色凝重。
我扭头看去,天空中黑压压一片,由远及近,赫然就是天兵天将赶来的形容。
炎卿突然退了几步,身后的草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剑鞘!”我不禁低呼一声。
剑鞘只看着我,微微一笑,“王上,好久不见。”
她伸出手掌,手心之中,正是九条魂魄。
“纯阳之魂!”我失声道。
剑鞘嘲弄地看着我,“王上莫非忘了,这九条纯阳之魂,可是王上亲手拘来的。”
说完,她猛地变掌施法,开始将那些魂魄注入锁魂剑中,锁魂剑剑身闪现出隐隐的红光。那红光愈来愈亮,愈来愈大,几乎照亮半边天,反显得天色暗淡了不少。
苏寂挥剑,往剑鞘猛地刺去。
炎卿却将锁魂剑抛向天空,一跃身挡住苏寂,继续与苏寂缠斗起来。
苏寂虽然修为尽失,不过总可以与那炎卿勉力一战,我看着浮在半空中,将那九条纯阳之魂源源不断纳入剑身的锁魂剑,咬了咬牙,一跃而起,徒手去接那锁魂剑。
锁魂剑剑气逐渐旺盛,灼烫非常,我刚触到剑柄,只觉得如同雷击,猛地被锁魂剑巨大的力道弹开。
我险些被弹落在地,忙翻了几个身,才勉强平稳落地。
“王上!”天兵天将已经到了面前,文昌帝君骑着天马,奔到我身边,飞身下马。
“锁魂剑如今失了主,只认剑魂,其他人无法近得身。”文昌帝君拉着我的衣袖,道。“对了,剑魂!炎廷去了哪里?他一定能克制剑鞘的法术!”
炎廷?我垂着眼睛,苦思着。
“他一定就在附近,等你”
文昌帝君话音未落,我已腾云而起。
“我去找炎廷。”
第一百零六章 梧桐诀出世
“哎”
文昌帝君在后面跺脚直喊,我顾不得理会,直奔灵泽山而去。
“炎廷!”到了灵泽山,我一面四处寻找,一面喊着炎廷的名字。
“玉芒。
身后想起炎廷熟悉的声音。
我一转头,看见炎廷站在不远处。一身灰色衣衫,一瞬间,我觉得这样的情景十分熟悉,就好像,曾经真真切切发生过一样。
炎廷看着我,神色莫名,“你来了?”
“王上可是为了锁魂剑而来?”炎廷淡淡开口,抬头望着远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山下永生湖的方向,是遮天蔽日的红云。
我不知为何,话在舌尖,却哽了一下,才道,“不错,如今剑鞘施法将九条纯阳之魂注入锁魂剑,若是再不阻止,锁魂剑恐怕就要出鞘了。”
炎廷收回目光,淡淡看着我,茫然地道,“这又与我何干?”
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急切地看着他。
炎廷微微皱眉,“苏寂不是日日陪在你身边,怎么会叫你中了仙人醉?”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我,忘了。”
炎廷看着我,“既然你中了仙人醉,已经忘了他,为何要救他?”他急切地看着我,“你向来都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也不在乎什么权势地位。当年我们住在湖畔草屋,不就是为了避开这一切吗?锁魂剑出鞘又如何?”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我们走吧,一起离开这里,到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一起相守。”
我慢慢低头,看着他拉着我手臂的手指。这一幕,也有些似曾相识。
我抬头看着他,“过去我是什么样子,我已经忘了。可是有些人,我却不能只是一走了之,扔下他们。那炎廷抓了和安,苏寂又未恢复修为,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还求你出手相救。”
炎廷看着我,“你求我?”
我点点头,“我求你。”
炎廷嘴角勾起一抹不知什么意味的笑容,“没想到,你居然会开口求我,苏寂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想了想,过去有多重要,我委实已经想不起,可是想必对他而言,我是很重要的一个人,这样对我珍之重之的一个人,我怎么能扔下呢?我看着炎廷,郑重地道,“苏寂他救了我很多次,所以只要能救他,还有和安,就算叫我开口求你,求任何人,也是应当的。”
炎廷看着我,表情哀戚。
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拉着他就赶去永生湖畔。
那锁魂剑发出的耀眼红光戾气十足,叫整座灵泽山的生灵都十分不安,我们所到之处,到处都可以见到惊恐烦躁的动物和小妖小仙,争先恐后地往灵泽境内逃去。
我顾不得其他,一路往回赶,只希望能及时赶到,好避免锁魂剑出鞘,毁天灭地的大灾难。
喊杀声震耳欲聋,我远远地看去,竟然有不少炎释的大军,不知从何处而来,正与那些天兵天将你来我往地厮杀着。炎释的兵士和天兵天将一层一层地倒下,却马上有后面的人补上来。双方都杀红了眼,谁也不会相让一步。
想必是炎卿,不知用了何种手段鼓动了炎释的将领,才酿成这样的祸端。
我往那耀眼红光的最中央望去,那九条魂魄正与锁魂剑慢慢融合,每融合一分,锁魂剑的剑气便更盛一分,眼看已经到了**成的模样。
“苏寂!”我急切地喊着苏寂的名字,一面冲撞进苏寂与炎卿缠斗的位置。
苏寂大约是听见我的喊声,转头看我一眼,只见他面色惨白,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我忙化出剑来,飞身站在他身旁,做出防御的样子,一面焦急问他,“你怎么样了?
苏寂微微一笑,“我没事。”
“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说自己没事。”我急道。
苏寂笑了笑,“还撑得住。”
我点点头,扭头狠狠地看着炎卿。
炎卿也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嘴角带着没有擦干的血迹,将剑撑在地上,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我扬起剑指向他,“还不快叫剑鞘住手!”
炎卿冷冷一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你做梦!”
我挥剑硬攻到炎卿的面门,剑气凌厉。
炎卿被我逼退几步,险些倒地。
我步步紧逼,炎卿几无还手之力,只能狼狈地逃开,想要撑到锁魂剑出鞘的时候。
苏寂见炎卿不是我的对手,放下心来,便转身去帮炎廷阻止锁魂剑出鞘。
若论修为,剑鞘自然与炎廷无法相提并论,因此,剑鞘见到炎廷的时候,面露慌乱之色,“你,你怎么来了?”
炎廷皱着眉头,“我自然是来阻止你的。”
剑鞘有些气愤地道,“你要帮玉芒,阻止我?”
炎廷冷冷道,“锁魂剑出鞘便是毁天灭地,生灵俱亡,你身为锁魂剑剑鞘,护剑才是你的本分,如今助纣为虐,还不知罪?”
剑鞘看着炎廷眸子里的冷意,不禁红了眼睛,“助纣为虐?你就是这般看待我的?”她转身指着我,“她只懂得利用你伤害你,因她而死的人不知凡几,你为何还要如此维护于她?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主人便是因她而死!”
炎廷淡淡道,“二皇子情愿如此,我情愿如此,与她无干。”
“你!”剑鞘白了脸色。
“你若还不住手,休怪我不客气。”炎廷语带冷意。
剑鞘冷笑一声,“你何曾对我客气过?如今,还能如何?不论她对你如何绝情,不论我对你如何掏心掏肺,你又何曾对我有过一分的柔情?”她狠毒地看着炎廷,“既然你这么想默默守着她,那你就守着她的尸体,永远活下去吧!”
炎廷猛地化出长剑,直直向剑鞘劈去。
剑鞘慌忙躲开。
我朝着锁魂剑望去,锁魂剑已与纯阳之魂完全融合,剑身剧烈震动着,不远处的灵泽山也仿佛随之震动。
炎卿露出一丝胜利在望的笑意。
“王上,锁魂剑要出鞘了,你何必还要顽抗下去,将炎释王位交出来,我自然带领着我们炎释,征服天界和灵泽。”炎卿狞笑着道。
“征服天界和灵泽?”我冷笑道,“就凭你这个心术不正的跳梁小丑,也想征服天界和灵泽?”
炎卿苍白的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他微微低下头,像是在调息。
我也不理会他,转脸看向一旁的苏寂和炎廷。
炎廷正与竭力反击的剑鞘打斗,苏寂望着剑气几乎冲破云霄的锁魂剑,一跃而起。
我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只见苏寂猛地握住已经失控的锁魂剑,剑气反噬,红色的火光更加炽烈。
“苏寂!”我大惊失色,正要去夺锁魂剑,炎卿却猝不及防地扑上前来,拼尽全力向我挥出一掌。
我忙回身躲过,顺势全力刺出一剑。炎卿身体一滞,我手中的剑已经利落地刺入他的胸膛。
炎卿仿佛不肯相信,眼神从我的手臂慢慢扫过,到已经刺入他胸膛的剑刃。
“我要这天下与我陪葬!”炎卿怨毒地吐出一句话,慢慢倒地。
“苏寂!”我忙转身。
正在这时,锁魂剑发出如同闪电一般亮眼的光芒,终于出鞘!
我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又忙睁开来,寻找苏寂的身影。
苏寂握住锁魂剑,回头,看见了我。
“苏寂!”我惊恐地看着他。
苏寂笑了笑,转身。
天地猛烈地震动起来,霎那间,永生湖变成一片火海
“苏寂不要!”我一跃而起。
过去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际,我仿佛听见自己肝肠寸断的声音。
苏寂将元神散出肉身,想再次封印锁魂剑。
“不可以!”我猛地拉住苏寂的手臂,将他强行拉开。
我拉着苏寂飞落在地,永生湖翻搅起巨浪,似乎想要冲破那火海。
湖底隐隐有条白色的巨龙,在翻滚着。
那是苏寂的元神,他修为折损,元神已无法冲破锁魂剑所化出的这片火焰。
这是锁魂剑的炼天之火,能炼化万物而不灭。
白色巨龙不断冲撞着湖面的火焰,被火焰炙伤,几乎成为一条火龙。那炼天之火已将永生湖水几近烤干,湖底慢慢露了出来,留着让人触目惊心的印记。白色巨龙在所剩不多的水中挣扎着,再没有反抗之力。
“苏寂。”我抱紧紧闭双眼,安静如同睡着般的苏寂,在他额上慢慢印下一个吻。
“几千年来,你都这样守护在我的身边,这一次,我总要还你。”
轻轻将苏寂放在地上,帮他理好额边有些散乱的头发。我闭上眼睛,拈了一个诀。
天地突然暗了下来,头顶乌云如同有人执笔作画般,迅速一层一层增厚,变成厚重的墨色,凝成猛烈的雨滴。
脚下的土地也渗出逼人的寒气,远看,灵泽山方圆数十里的碧色瞬间枯萎。所有的水汽都迅速聚集起来,变成水滴和水流,慢慢地汇入永生湖。
这是凤凰神族的最强大秘术,可召唤灵泽所有暗流和乌云,能克制炼天之火的唯一秘术梧桐诀!
凤凰神族,能保万界的安定祥和,便是因为拥有这救世的神术,代代相传。
我闭着眼睛,用尽自己的修为,全力催动着梧桐诀。
数不清的水流迅速汇入永生湖中,永生湖泛着水汽,湖水水慢慢升高,炼天之火也逐渐熄灭。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枯萎,精神,也慢慢涣散。
我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静静躺在身旁的苏寂。
我笑了笑,慢慢闭上眼睛。
第一百零七章(终篇) 心有余香
躺在永生湖底,足足三千多年,我终于复有了意识。
湖面有微微的风,阳光照下来,湖面那一片莲花便透出斑驳的光影和沙沙的风动。
一切,都那样鲜活。
微风拂过湖面,是难得的好天气。
有人到了湖边,和一只兹狭兽嬉戏,我原本要避开,却听见女子柔和却轻快的笑声,不知为何,我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站在水边,身上被水花溅湿了些许,却丝毫不显得狼狈,反而显得生机勃勃,对,生机勃勃。
我听见跟在后面的小仙喊她公主,大约是灵泽的小公主吧,赤径一家人,容貌都生得极好。
阳光照在她微微仰起的脸上,照在白皙胜雪的脸庞上,有一种几近透明的流光。
小公主似乎有些贪玩,常常到永生湖边来,开始的几百年,常常是那梨树修成的小地仙。
有时候是用小法术欺负小地仙,有时候是与兹狭兽嬉闹,有时候不过躺在湖边,饮着玉壶里的酒,草地的鲜味混合着桐椒酒的醇香,飘到湖面上。
我偶尔化出元神来,游到湖面上,离得近些,那小公主也常常看见我。
盐巴。
这是她给我起的名字。
什么样的女子才会给别人起这样的称呼?
后来,陪着她的变成了一个眉眼让我觉得有些熟悉的俊秀少年。
那少年对小公主十分疼爱,事事谦让肯吃亏,看得出来,小公主对他也很是中意。
倒是一对如花美眷。
“炎璞。”我听见小公主叫那个少年的名字。
炎璞永生湖附近,只有一个炎家,就是炎释的王族。难怪这个少年有些眼熟,倒是有七八分与炎司相似,炎司,如今怕是炎释之王了吧。
炎释与灵泽素有嫌隙,我不禁有些担心小公主,这般纯净烂漫的女子,若是情路不顺,岂不叫人扼腕。
一日,我正在湖底修炼,突然听见繁杂的人声,这里向来人迹罕至,为何会这般吵闹?心念一动,我想到了小公主。
世间缘分,大抵不过是巧合。
我想起小公主,便听见她的哭喊声。
我心中一紧,匆忙浮出水面。
小公主抱着炎璞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
我看见炎司身后走出一个少年,一身战袍,朝着小公主挥剑而去
那一瞬间,我想也没想,催动永生湖水泛起巨浪。
湖水腾起,逼退了那身着战袍的少年,小公主悲痛欲绝,几乎没有抬头去看身边发生的一切。
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急切,若是我能够陪在她身边,只是陪着她,她是不是伤心会少一些。
只可惜,我的修为并没有恢复,没有办法,去保护她。
一百年过去,小公主日日都在这永生湖边,在炎璞坟头自说自话,我却从没有见过她掉眼泪,她一定,是个坚强的女子。
“苏寂。”
我抬起头,看着一脸担忧的文昌帝君。
“你来了?”
我淡淡打个招呼。
文昌帝君与贞竹公主成了亲不久,贞竹公主便有了身孕,算算日子,也到了快要发动的时候。
“你不在府上好好陪着贞竹公主,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举起手里的酒杯,轻轻喝了一口。
文昌帝君坐在我身旁的石头上,“岳父大人从南海送了些补品过来,最合适小孩子补身体,我特意拿了些,给和安送来。”
想起儿子乖巧可爱的脸庞,我笑了笑,“多谢。”
文昌帝君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拿起一旁的酒壶,大大喝了一口。
我看着他,“难道公主管教太严,你借着送补品的机会,在我这里过酒瘾不成?”
文昌帝君厚颜点头,又想了想,道,“你这样明讥暗讽,倒是像足了玉芒。”
我笑了笑,自顾自喝酒。
文昌帝君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我问他,“可是有什么事?”
文昌帝君蹙眉道,“你怎么样?”
我笑笑,“我很好。”
文昌帝君道,“三百年了,你还想着王上吗?”
三百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玉芒,不过也没有什么,自从四千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将她放在心里,便是我的习惯。
“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何况还有和安,你总要好好照顾他,好好过日子,才不枉费王上对你的一片心意。”
这样的话,我已听了不知多少遍。
我终于能够体会,当年玉芒为何要独自居住在永生湖,其实心中有一个人,也算不上寂寞。
“我还记得当年,碧娥公主打碎了玉芒送你的贝壳,惹得你勃然大怒。”文昌帝君叹口气,“她不过以为你是条鱼,给你一片贝壳,你却当成宝贝。你将她放在心里几千年的时间,她不过给了你一段时日的回忆,真的,值得你如此吗?”
玉芒值得的,是永恒。
文昌帝君看着远处,“我认得玉芒这么多年,对她也算了解,若今日等在这里的是她,她一定不会这样白白得等着。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叫你回来。”
“不错。玉芒是那样不服输的一个人,她不会白白等着,就算知道结局是输,也会拼尽全力试一试。”
我看着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叹息着,摇头离开。
灵泽山脚下,一大一小的身影,日日在土地里耕耘,整整三百年。
玉芒用梧桐诀召唤了灵泽所有暗流和乌云,熄灭了炼天之火,可是灵泽山方圆百里成为寸草不生的焦土,我带着和安,一寸一寸,种上梧桐。
“爹爹爹爹!”和安小小的脑袋上滴着汗珠,突然很是欢快地叫我。
“怎么了?”我走过去,替和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俯身问他。
和安蹲在地上,指着地上,欣喜地道,“爹爹你看,我们种下的种子,好像发芽了呢!”
我俯下身,看见一个小土块下,只有米粒大小的叶子,的的确确,是娇嫩的新芽。
那新芽带着嫩嫩的黄绿,柔弱却坚强地挤开土块,在这片焦土上发芽,我看着它,似乎看到了当年的玉芒。
我想,等这里遍种梧桐树,玉芒便能回家了。
凤之骨髓,生万物。
这是我们凤凰神族的天训。
若是有一天,天地通灭。凤凰一族要以心血骨髓生祭天下,以佑万物重生。
这样的宿命,在凤凰神族代代相传,年幼时我不懂事,总对这样的事颇有些不以为然。凤凰一族于仙界,象征意义总是大于实际意义,那时的我不太懂,为什么要让凤凰一族承担这样的宿命。
在苏寂倒在我怀里的那一瞬间,我才明白,这一切,是凤凰一族自己的选择,我们,总要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也许一百年,也许一千年。
慢慢地,我能感觉到四季的转换。
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从虚空变得干枯,最后慢慢温润起来。
这片土地,终于不再是焦土了,是你,对吗?
“玉芒。”
我听见苏寂唤着我的名字。
“玉芒。”
我侧耳倾听着。
与苏寂相识的几千年,我常常,并没有用心听他叫我的名字,也没有用心,叫过他的名字。
我触摸着那扎根在我身上的梧桐树幼苗,望向远处。
“苏寂。”
“你等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