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章 落后
孟长安看了沈冷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桑人打法很硬,没有军令便不会撤退,哪怕他们在劣势也一样,不过接下来已经没那么难打了,我下去你留在上边。”
沈冷点了点头:“好。”
两人谁也无需多说什么,这是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昨夜里到今天上午,说是互有攻守,其实还是宁军在攻,牺牲了两千多人才攻下来这百丈之地。
攻下来的就是我们的,就是大宁的。
“箭阵。”
孟长安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正中,最前边,似乎无惧敌人的床子弩。
他坐在阵前大声说道:“诸军以盾牌挡重弩,我坐在这以刀挡弩,你们都永远不要忘记,大宁战兵脚踩过的土地,一寸都不让。”
“呼!”
刀兵一声整齐的呼喊。
就在这时候桑兵那边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声音才一停,平射过来的重型弩箭似乎就到了近前,瞬息而至。
孟长安故意坐在阵前,连站都不站起来,他的黑线刀插在一侧地上,第一排平射过来的重弩没有朝着他这边飞过来的,他便不动如山。
第二排重弩再次飞来,这次桑人是瞄准了打的,看到孟长安如此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禾木久一下令三架弩车瞄着孟长安,三支弩箭几乎不分前后的飞了过来。
孟长安要提振士气,依然端坐不动,第一支飞来的重弩已经快到身前,他伸手将旁边的黑线刀抓起来,一刀劈下去,精准的令人咋舌。
这一刀不仅仅是劈开了小腿粗的重弩,力度用的还很巧妙,刀是横劈而不是力劈,劈中的地方是重弩的箭头,当的一声,第一支弩箭被砍的往一侧横转出去,转起来弩杆一扫又把后边飞来的第二支重弩扫了一下,第二支重弩随即偏开擦着孟长安的身侧飞了出去,孟长安的第二刀已经落下,将第三支重型弩箭劈落在地。
两刀三箭。
噗的一声,孟长安的黑线刀又戳回地里,他依然坐在椅子上好像从来都没有动过,也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可是这边宁军军阵之中却爆发出一片欢呼,声浪一阵比一阵高。
两刀三箭,对于宁军来说士气大振。
沈冷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陈冉站在他身边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我不是偏心啊,就装-逼来说,孟长安确实在你之上。”
沈冷:“呸。”
眼睁睁的看着敌军主将两刀劈落三杆重弩,桑军那边立刻就变得安静下来,连禾木久一都睁大了眼睛,这种事不是疯子谁敢尝试?
以重弩之威,纵然一个人身穿厚重铠甲也根本挡不住,完全可以连人带甲打一个对穿。
“继续打!”
禾木久一一声怒吼。
又是一排重弩激射过来,这次朝着孟长安打过来的弩箭更多,四五根重弩像是组成了一根超大的铁枪,笔直的朝着孟长安戳了过来。
孟长安看着那些弩箭飞来,第二次伸手抓起黑线刀,起身向一侧滑步,转身,黑线刀狠狠劈落......砰的一声闷响,他居然是刀背朝下劈出去的,所以这一刀没有斩断重弩,却把三四根重弩直接砸的落在地上,激荡起一片尘烟。
后边还有两支重弩已经到了近前,孟长安还有时间将黑线刀戳在地上,然后正面对着桑军那边,两只手一左一右伸出去分别抓住一根重弩,在双手紧握重弩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就被带的向后滑出去,那是那两只重弩却好像被铁钳夹住了一样在他手中冲不出去。
向后滑出去大概两步多远,孟长安停下来,缓缓站直了身子双手举高,一只手抓着一根重弩可是却依然面无表情,他双手往下一送,两支重弩戳进大地之中。
宁军这边的欢呼声再起,好像能撕裂天穹。
孟长安迈步走回到椅子那边再次坐下来,连点什么表示都没有。
城墙上,沈冷看到这一幕后叹了口气:“行吧,他确实比我强那么一点点。”
陈冉道:“多大的点?”
沈冷:“你是哪边的?”
陈冉道:“我是真理这边的。”
桑军用重弩打了三轮齐射,然后那些胸前绑着木板的桑国士兵就开始往前冲,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嗷嗷叫唤着的人此时冲上来却没了声音。
禾木久一知道孟长安那样做已经影响了桑军的士气,只好再次回到后边亲自擂鼓。
战鼓声中,总算是又有人开始吼出来,可是气势上确实差了些。
“箭阵。”
孟长安坐在那举起手示意,宁军箭阵所有人把硬弓拉开,羽箭搭在了弓弦上。
“放!”
第一轮抛射,羽箭斜着飞向高空然后下落,所有的羽箭都几乎保持着一样的轨迹,正在往前冲的桑兵下意识的抬头,眼睁睁的看着密密麻麻的黑点落了下来。
双方距离并没有多远,所以对于宁军弓箭手来说,最多也就可以放出去三箭,三箭之后如果再不变阵的话,弓箭手就会被敌人冲击。
第二轮平射,第三轮攒射。
三轮羽箭之后,大宁的弓箭手整齐后撤,后边的两排持盾士兵迅速上前,第一排士兵砰地一声把盾牌戳在地上然后下蹲,第二排士兵则将他们的盾牌放在第一面盾牌上方。
两列盾兵的后边就是枪兵。
然而就在敌人进入十几丈之内,布置好的弩阵车开始发威了,虽然只比上午多了几架,可是这种规模的横扫远比箭阵带来的威胁更大。
横扫出去的火箭顷刻之间就把冲在最前边的桑兵放翻了无数,有的桑人显然犹豫了,可是他们身后的战鼓声越来越快,于是这些人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态势转换,宁军防守桑军进攻,在武器配置上还有巨大的差距,然而桑人在这一战中再次表现出来了一种悍不畏死的战意。
并没有什么鸟用。
倒下去一层上来一层,这不像是厮杀而是屠杀。
这好像不是一个时代的战斗,桑人靠着木板抵挡羽箭弩箭,而大宁这边拥有更为先进的火器,双方的武器配置真的不像是一个历史时期的军队。
桑菊冲至十丈之内,弩阵车已经全部打空,而这时候,后排的大宁战兵在最短的时间内打空了手里的连弩,每一个弩匣可以装十二支弩箭,每个人打十二支箭,几排激射,那是多少?
桑军又是一层一层的倒了下去,然而后边的人还是前赴后继的扑了上来,地上
的尸体越来越厚,越来越多。
站在城墙上,沈冷看着面前的战局长长吐出一口气:“如果大宁是落后的一方,那么现在的场面就是翻转过来的,桑人会在大宁的的土地上用更先进的武器屠杀我们的人,而我们的军人则像是现在的桑人一样,只能靠着不怕死的精神往前冲,然而能换来什么?敌人的尊敬吗?”
换不来的,能换来的只能是敌人的嗤之以鼻和轻蔑的眼神,那种居高临下的蔑视,像是高等民族看着原始人一样的蔑视。
陈冉心中也颇有感慨,那些桑人面对着远比他们战斗力强大的大宁战兵发起进攻,这样的进攻也许会被他们桑国的文人所称颂,会有无数人为之感动。
可这不是强国应有的样子。
强国要做的永远都是让敌人这样,而不是让自己变成这样。
在绝对武器的碾压之下,最前边冲过来的至少一千多名桑军还没有触碰到宁军就倒了下去,而后边的人踩着他们同袍的尸体冲了上来。
“枪阵!”
孟长安再次下令。
盾牌压低,两块盾牌的缝隙里,长枪整齐的往外戳了出去,根本不需要瞄准,只是戳出去抽回来再戳出去,不停的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冲到了盾阵前边的桑国士兵被长矛刺穿身体,倒下去一批上来一批。
而在他们身后,安战鼓声依然那么急,那似乎已经不再是战鼓,而是催命鼓。
沈冷转身吩咐:“他们把兵力大部分压在这了,王阔海,你带着谢九转和谢扶摇顺着城墙往左进攻,我带人往右攻。”
“呼!”
手下将领应了一声,分别带着队伍开始顺着城墙往两侧发起猛攻,城下是桑军进攻宁军,城墙上是宁军进攻桑军, 这样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了日落。
桑军营地,禾木久一看着面前堆积起来的尸体脸色白的吓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因为擂鼓时间太久,双手都已经磨破了皮,手心里都是血,黏糊糊的。
啪嗒一声,手里的鼓槌掉在地上。
手下人小心翼翼的问:“将军,要不然停一下吧,再这样攻也上不去,一个下午,我们损失的人太多了......”
禾木久一扶着旁边的东西坐下来,双目失神。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他像是看着自己的双手可以眼睛里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持续整整一个下午的猛攻没有将宁人赶出他们的城市,却让数不清的战士死在宁军的武器之下。
“为什么落后的是我们?”
禾木久一抬起头看向宁军那边,此时此刻他的眼神里连仇视都没了,只剩下茫然。
桑人是多骄傲的民族,桑国有多宏大的抱负,可是却在宁军的武器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幻想着有朝一日他带着军队在宁国的土地上横行无忌,甚至他和朋友聊天的时候还说过,如果大桑帝国的水师击败了宁国水师,那么他们的军队就能登陆宁国,他想和朋友来一场杀人比赛。
这一切都破灭了。
“桑人不该落后,桑人不该落后!”
禾木久一忽然嘶吼了两声,然后哇的喷出来一大口血,人往后一仰昏了过去。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讽刺
整个下午桑军的进攻没有任何积极意义,非但没能将宁军已经占据的地方抢回来,反而还被宁军趁势进攻夺取了更多的地方。
樱城守将,被誉为桑国两大门神战将之一的禾木久一吐血昏倒,当夜,宁军继续进攻,激战一夜之后,整个樱城外城全部被宁军攻占。
第二天一早,宁军在城墙一圈上巡回喊话,给桑国士兵一天的时间投降,一天之内器械者可自由离开樱城,宁军绝对不会阻拦,若是愿意为宁军效力者,甚至可以得到奖赏。
但是这个期限只有一天。
也就是说,宁军在攻占了樱城全部外城之后打算休整一天,也给桑国人一天的时间考虑,愿意投降的投降,愿意离开的离开,愿意死战的死战。
这样一来,整个桑**营里就开始弥漫起来一种诡异的气氛,原本禾木久一亲自督战,桑军虽然在武器装备和战力上都落后于宁军,可是战意尚在。
禾木久一吐血晕倒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桑军大营里都在说着这件事,有人还说禾木久一将军已经被宁军气的吐血身亡。
为了应对这种状况,禾木久一亲自在营中巡视,一边走一边大声说话激励士气。
然而仗打成了这样,士气又岂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激励起来的。
“将军......”
禾木久一部下幕僚官德牧秦走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昨夜里宁军已经把外城一圈城墙都占领了,四门失守,昨天下午,将军昏倒之后,从北边来的信使刚好进城......”
禾木久一脚步一停:“谁的信使?”
“德牧川将军。”
德牧秦有些为难的看了禾木久一一眼,欲言又止。
“说吧。”
禾木久一叹道:“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坏消息再能影响我的心情了......我倒是希望德牧川将军那边能打的顺利一些,可是现在看来宁军武器装备如此强悍,战力如此凶猛,怕是他那边也不好打。”
“是.....”
德牧秦道:“只不过,德牧川将军那边不是正面交手失利,信使送来消息说,在他来之前,宁军还没有对他们发起进攻。”
禾木久一脸色变了变,隐隐约约的从德牧秦的话语里听出来些不寻常的意味。
“没有正面交手......可是却出了问题?”
“是啊......”
德牧秦长叹一声:“德牧川将军派人来提醒将军你小心宁人的诡计,他在春野河南岸阻挡宁军南下,宁军没有战船,想渡过春野河并非易事,德牧川将军定下的战术是坚守不动,宁军粮草补给不足,他们会急于进攻,在宁军进攻的时候寻找破敌之机。”
禾木久一点头:“这是最正确的的应对战术,德牧川的想法不错,宁军唯一的退路就是退回到北州岛,可是北州岛穷乡僻壤,他们搜集不了多少粮草补给。”
德牧秦道:“错是没错,可是宁军诡计多端,他们抓了大量的百姓,在春野河北岸每天唱我们的民歌,唱那首圣君之歌......结果四五天之后,德牧川将军的大营里不少人都逃走了。”
禾木久一脚步停下来,心口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
“他......”
禾木久一张了张嘴,后边的话说不出来了。
其实他和德牧川的情况一模一样,两人都曾是桑国前皇帝英条泰手下的得力战将,英条泰对他们两个人十分重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赏赐给他们。
可以说当初英条泰能打下来江山,德牧川和禾木久一两个人居功至伟。
然而分歧是在英条泰做了皇帝之后出现的。
立国之后,英条泰大赏群臣,其中-功劳最大的当然是禾木久一和德牧川,两个人的赏赐也几乎一样,但是德牧川却比禾木久一被重视的地方更明显,那就是英条泰把他的侄女许配给了德牧川的儿子德牧三井。
当时正是禾木久一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和德牧川不一样,德牧川家族势力庞大,而他是流浪武士出身,在英条泰把侄女许配给德牧三井之前,他曾为自己的儿子求亲,却被英条泰拒绝了。
这件事就成了禾木久一心里的一根刺。
在这之后不久,英条泰又重重提拔了桑国另外一个大家族,狼青家族。
狼青义并没有什么战功,但是却因为家族实力庞大,给英条泰贡献了不少金银财宝,所以被封为侯爵,官职虽然比禾木久一低一些,但是因为爵位高,禾木久一见了他还要行礼。
重用大家族势力的另外一件事则是矢志弥恒回国之后不久,就被英条泰任命为水师大将军,可这个水师大将军的职位禾木久一求了两次英条泰都没给他。
只是因为矢志弥恒的母亲也是狼青家族的人,而且矢志弥恒还是英条柳岸的贴身护卫。
一个毫无功绩的人,甚至还从宁国狼狈逃回,非但没有被处罚反而委以重任,禾木久一对英条泰失望之极。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于是高井原造反之后第一个拉拢的人就是他,给他封侯,让他开府,并且将整个左中州岛的南疆军权都交给了他。
禾木久一立刻就成了高井原的人,他本以为德牧川这样的人不会和自己一样,两个人甚至还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的是德牧川居然也那么快就变成了高井原的人。
德牧家族和狼青家族都受了英条泰大量的恩惠,两个家族却在一瞬间都选择投靠了高井原......宁军借着英条柳岸回来的机会在春野河北岸唱桑歌,对士气的打击确实太大了。
很多人选择离开并不是不敢打了所以逃走,而是选择去投靠英条柳岸。
听完德牧秦的话后,禾木久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个时候如果陛下足够理智的话,就不会对英条柳岸动兵。”
德牧秦看了看他,跟着长叹一声:“可是陛下他......是不会容得英条柳岸跟他分江山,况且英条柳岸这个时候回来,明显就是宁人的计谋。”
禾木久一道:“如果此时陛下发兵进攻英条柳岸,我桑国在和宁国的战争中必败,甚至有灭国之危,也许是灭族之危。”
德牧秦道:“但愿陛下不会做错事。”
与此同时,京都。
桑国皇帝高井原一脚将面前的桌案踹翻,脸色气的煞白。
“英条柳岸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此时给我写信让我退位,还说什么只要向他称臣,他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免除我全族之罪,他有什么资格!”
手下群臣吓得面无血色,谁也不敢说话。
“我要下令讨伐他!”
高井原转身看向朝臣:“我现在就要下令召集大军讨伐他!”
一名朝臣连忙俯身道:“陛下不可啊,现在正是宁军进攻我国之际,若是我们不能团结反而内乱,得利者是宁人啊。”
另外一个朝臣跪倒在地说道:“陛下,英条柳岸这样做确实让人气愤,他非但没有召集人抵抗宁军,反而在这个时候添乱,委实不该,但陛下三思,还是应该对外为主。”
“内不平,何以抗外敌?”
高井原问:“现在樱城战事如何?”
一名武将垂首道:“回陛下,樱城那边还没有消息送过来,但是水师刚刚战败,樱城那边的战事一定很吃紧。”
高井原沉默片刻道:“春野河战事如何?”
那武将回答道:“军衙刚刚收到消息,宁军还没有对德牧川将军的大军发起进攻,双方仍在对峙。”
“那就好。”
高井原在大殿上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北部的宁军只有十万人左右,而且粮草不足,根本不需要太在意,只要他们过不了春野河,就算不打也能饿死他们......这样,传旨。”
高井原转身吩咐道:“狼青义,你现在即刻去春野河接替德牧川将军,我封你为镇北将军,领兵二十万阻挡宁军,你记住,宁军若攻,你只需紧守不放即刻,宁军撑不住多久,你到了春野河之后接替德牧川,让他分兵二十万回来进攻英条柳岸。”
有文官还要说什么,高井原却暴怒起来:“谁也不许再劝,英条柳岸根本就是要让我大桑帝国灭亡才回来的,是宁人把他送回来的,难道你们还看不清楚?若再任由他胡作非为的话,大桑帝国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最早说话的那名文官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很快额头上就冒出来一层血迹。
“陛下不可啊陛下,若此时对英条柳岸进攻,必失民心,陛下只需给他回信,告诉他只要他肯称臣,陛下也对他既往不咎,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德牧川将军在北,禾木久一将军在南,此为帝国两大屏障,若是将德牧川将军调回来去进攻英条柳岸的话,北疆危险。”
站在一侧的狼青义脸色变了变,哼了一声后说道:“酒井大人的意思是说,陛下派我去北疆接替德牧川将军不行?是说我到了北疆之后立刻就会输给宁人?”
他走到那个文官面前,脸色铁青的说道:“你是说我会断送大桑帝国吗?还是你在质疑陛下?觉得陛下是要断送大桑帝国?”
那个文官大声说道:“你根本就不会领兵!你的高官显爵都是花钱买来的,难道朝中还有人不知道?你若是到了北疆领兵才是真正的帝国之灾难!”
他转向高井原那边不住的叩首:“陛下三思啊,此人决不可领兵。”
狼青义大声说道:“陛下,臣愿意立军令状,若是臣不能死守春野河,陛下可将臣满门抄斩!”
高井原缓了一会儿后一摆手:“把酒井大人送回家里去吧,让他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到底胡言乱语了什么,狼青义,你现在就去准备,明天一早出发。”
狼青义笑了笑,俯身:“臣遵旨。”
他看向那个文官:“请酒井大人回家休息去吧,你已经老糊涂了。”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你真美
当宁军用一夜猛攻顺利占领了樱城整个外城之后,给了桑军一天的时间做选择,是投降还是离开,又或者是死战到底,三个选项似乎都不好,可谁叫他们处于劣势。
出乎预料的是,居然没有一个桑人选择投降或者弃械离开,沈冷本以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的,结果一天结束之后一个桑人都没有离开他们的营地。
所以沈冷对桑人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勇气多了几分尊敬,然而尊敬敌人不等于会打的轻一些,正因为尊敬敌人,所以接下来要打的仗才会更狠。
等到夜里沈冷才得到消息,根据城墙上各处观察敌情汇聚的消息来看,并非是所有桑人都真的那么团结那么勇敢,而是禾木久一调派督战队在内城大营不停的巡逻,发现有人要离开的就直接击杀,不留任何余地。
既然敌人选择了死战,那么沈冷就只好让他们战死。
四面外城皆属于宁军,虽然内城的城墙比外城的城墙几乎都不矮多少,可是内城太小,毕竟只是一座开府将军府,最多可以塞进去大几千人就了不得了,而剩下的桑军全都布置在内城四周。
他们为了应对宁人的进攻,用了一天的时间尽可能多的灌了沙袋堆积在内城外边,可是一天的时间根本就构建不起来什么真正有用的防御工事,他们的主要防御力量还是在内城的城墙上。
大量的弓箭手几乎把内城城墙挤满,只要宁军发动进攻,这些弓箭手就会居高临下的支援外线的防御队伍。
然而沈冷就没打算派队伍进攻。
沈冷说给桑人一天时间,其实也是在给自己一天时间做准备,四城皆在宁军手里,四门全通,沈冷调派人手将抛石车的部件运进来,在内城四周一共假设了四十八架抛石车。
第二天一早,沈冷下达了进攻了命令。
四十八架抛石车开始朝着内城方向的桑军无差别的轰炸,相对来说,四十八架抛石车分布在一圈真的不算多,可是宁军有的是火药包。
桑军的火药都集中在他们的水师中,结果他们的水师都没有用得上火药包就被击败,这些火药包又落到了宁军手中。
现在,这些火药包飞回到了桑人手里,只是点燃了的。
整整一天,大宁的战兵除了不间断的往内城扔火药包之外其他的事什么都没干,抛石车坏了就从城外运进来新的组装,坏一架顶替上来一架。
内城城墙上的桑军弓箭手几乎人挤人一样,他们是火药包屠杀的第一批人,一整天火光就没有断过,这边炸开那边炸,那边炸开这边炸。
到了晚上宁军停下来大概一个时辰,禾木久一下令重新布置防线,可是这一个时辰就是宁军给他们补充人手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吃饱了饭的大宁战兵继续往内城扔火药包。
一夜没停。
第二天一早,王阔海过来请示是不是趁着桑人已经打不动了现在猛攻,正在吃饭的沈冷用一种很暴发户的眼神看了看王阔海。
“是我们变穷了吗?”
沈冷问。
王阔海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沈冷道:“我们的火药包不够用了?”
王阔海道:“够用啊,属下是看桑人已经被炸的灰头土脸,估计着已经没有多大的抵抗之力,所以想带人冲上去试试,可能一战攻破内城。”
沈冷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你刚才的话里有两个词,估计着,还有可能,这两个词是你对财大气粗的不信任啊......继续炸,我要的不是估计着桑人已经没有多大抵抗之力,我要的是桑人没有抵抗之力,我要的也不是可能一战攻破内城,而是必须一战攻破内城。”
沈冷指了指自己对面:“坐下来吃饭。”
王阔海嘿嘿笑了笑:“大营里刚刚开饭了,这么大个儿的肉包子我吃了十一个。”
沈冷道:“我这边也是肉包子。”
话还没说完,王阔海又干掉了一个肉包子正在伸手拿第二个。
“你不是吃了十一个了吗?”
“我这不是走路过来了吗,走路过来最起码消耗掉了三个。”
说这话的时候王阔海第二个肉包子已经吃完了,伸手抓第三个,沈冷一把将面前的盘子搂过来:“你给我留俩吧......”
王阔海道:“将军看你这小气劲儿,你这是对财大气粗的不信任啊。”
沈冷笑道:“滚蛋,去接着炸,再炸一天一夜的。”
王阔海抹了抹嘴,抱拳道:“遵命。”
转身走了,然后忽然又一个转身,一把抓起来俩肉包子撒丫子就跑,跑的啪叽啪叽的,沈冷看了看那盘子里就给他剩了一个,心说自己多嘴让他吃饭干嘛......
孟长安溜达着过来,离着还有几步远问:“吃过饭了吗?”
沈冷想着自己若是说没吃呢,孟长安会不会说那一起吃吧,他们刀兵那边有饭不吃他跑来这边蹭饭,什么人啊,于是他点了点头:“吃过了。”
孟长安道:“都吃过了啊。”
伸手把盘子里剩下的那个肉包子拿起来往嘴里一塞:“我还没吃呢,你再给我弄点。”
沈冷:“......”
好在食物充足,在大宁水师已经有了完全的制海权之后,大宁的后勤补给舰队源源不断的能把物资送上来,况且在樱城里缴获的物资不算少。
孟长安看着沈冷吃饭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是吃过了吗?”
沈冷:“你没听见,那都是幻觉,我再不吃就真的没了......”
孟长安道:“东海水师真小气。”
沈冷:“那你来我这蹭饭!”
孟长安:“我也没说不许你到我那边蹭饭啊。”
沈冷:“明天见。”
孟长安道:“我让人把东西给我搬到这边来了,今天晚上住在这,商量一下后续进攻的事。”
沈冷:“为了蹭饭你都能搬到我这来?”
就在这时候茶爷从后边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然后板着脸说看起来好像很认真的说道:“你搬过来是为了和他睡一块可以,蹭饭不行!”
孟长安:“你们家风真好......”
外边又响起来火药包炸开的声音,茶爷抬起头看了看内城方向,那边的黑烟已经升腾起来,她确实还是不适应战争的这种残酷,所以干脆不看了:“我回去练剑,你们聊吧。”
沈冷嗯了一声:“把我的被褥让人送到大帐这边来,今天晚上我住在这。”
茶爷脚步一停,回头眯着眼睛看沈冷:“你还真想让他睡?”
沈冷:“啊?”
孟长安:“......”
又是整整一天的狂轰滥炸,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沈冷的亲兵从外边跑回来俯身道:“桑国主将禾木久一派人送来一封信。”
沈冷让人把信递过来,打开看了看,信很短,大概都是骂沈冷的话,意思是沈冷仗着火器凶狠连正面交锋都不敢,有失名将的风度,他问沈冷敢不敢不要用火药包而是真刀真枪的打一阵。
沈冷想了想,回信。
回信更短,只有三个字。
你真美。
可能是宁人文化和桑人文化的不同,这三个字让禾木久一和手下人研究了好一会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手下人中对宁人文化研究最深的就是德牧秦,可是他也没有去过宁国,倒是认得不少宁人的字,他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确定这三个字是不是真的只有在字面上的意思。
“他是在调戏我?”
禾木久一问德牧秦:“他是不是在羞辱我?!”
德牧秦点了点头:“这应该是羞辱将军你,说你真美,意思应该是像女人一样。”
禾木久一气的脸色发白,在他的府里来来回回的踱步:“沈冷欺人太甚!”
可是他没辙。
当天夜里宁军的火药包轰炸还是没停,一夜火光冲天,桑人的损失已经不可估计,他们被宁军挤压在内城这么大的范围内,躲无可躲,能进城里的人还好些,外围的防线的桑军士兵只能寄希望于运气。
靠近内城的房屋都被炸的支离破碎,绝大部分坍塌,就算没有坍塌的也基本上看不到屋顶,桑国士兵蜷缩在能躲的地方显得那么凄凉。
每一次火药包落下的时候,他们就挤在墙角之类的地方,能躲开多少是多少,没地方躲就只能原地趴着不动,可是即便如此,火药包对于桑人的杀伤力还是太大,比杀伤力更大的是震慑带来的恐惧。
没有希望,看不到任何希望,宁人如果愿意的话好像可以一直这样轰炸下去,除非他们的火药包用完,可是看起来他们的火药包无穷无尽一样。
又是一个清晨,王阔海大步从外边进来,沈冷一伸手就把面前的馒头盘子拉了过来,今天吃的是馒头咸菜,热乎乎的馒头夹上几片咸菜,咬一口喷香喷香。
“又不是肉包子,大将军真是的,我王阔海还会抢你几个馒头咸菜?”
王阔海坐下来递给沈冷一封信:“禾木久一又派人给你送信了。”
沈冷把信接过来的时候,王阔海大手伸过来一把抓了三馒头,然后把咸菜盘子也拉了过去。
沈冷:“......”
禾木久一的信里这次把沈冷骂的更狠,应该是把他知道的骂人的词儿都用上来,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封信最后一部分要表达的意思。
他作为桑国樱城主将,现在愿意将樱城让出来,但是前提条件是宁军必须放开一个城门,让禾木久一带着手下人撤出去。
禾木久一的意思是,你们的火药包总有用完的时候,而我的人已经憋火了这么久,当你们进攻的时候必然会给你们造成巨大的损失,为了双方考虑,宁人得樱城,桑人撤出去,这是最好的选择。
沈冷思考片刻,回信。
你真美。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全灭
禾木久一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为了保全手下队伍,他甚至愿意将樱城交出来,如果这个消息传回京都的话,高井原应该不会放过他,可是他又又能怎么样?
宁军到底有多少火器根本无法推测,不需多,宁军只要再朝着内城狂轰滥炸一天一夜,他麾下的军队将不战而败,到时候谁还愿意拿起武器,谁还能拿起武器?
“战场上,委屈求不来全。”
禾木久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向德牧秦:“你是有才之人,留在这和我一起等死没有什么意义,你带着文人们去投降吧,你们不能作战宁人应该不会为难吧,若你能回到京都,告诉陛下,我禾木久一尽力了......这不是我们桑人不如宁人,而是武器上的巨大差距,宁人已经领先了我们一个时代,告诉陛下,我们不该招惹宁国,真的不该......”
德牧秦摇头道:“将军不要多想了,虽然我是德牧家族的人,可是一直以来都在将军手下做事,这么多年来,将军也从没有把我当过外人,若是此战你我必死,那我们就做个伴儿,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再继续辅佐将军就是了。”
禾木久一叹道:“若是桑人都如你这样,我们不会输给宁人那么多。”
德牧秦道:“从我们的海盗不断侵扰宁国海疆开始,其实宁与桑之间就只有两个结局,我们灭宁,宁灭我们。”
禾木久一沉默良久后看了看桌子上的纸笔,眼神闪烁的说道:“我想再给沈冷写一封信。”
“嗯?”
德牧秦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将军你要自己求死?”
禾木久一道:“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之前给沈冷写信算是请求,我是大桑帝国的开府将军,樱城主将,为了手下将士们我愿意低下头,可是宁人根本就没打算放我们出去,哪怕是以樱城作为交换。”
德牧秦道:“换过来也一样。”
“嗯?你什么意思?”
禾木久一问了一句。
德牧秦道:“把敌我的位置互换,如果现在是将军你率军围困了宁军,宁军提出以城换人,将军你会答应吗?”
禾木久一道:“自然不会答应,人要杀光,城也要抢。”
德牧秦点头:“就是这样啊......这是战争,所以就没有什么必要再谴责宁军了,如果将军这封信再写过去,传出去的话,原本就已经萎靡不振的士气必然会跌落谷底,到时候想打也没有任何机会。”
他看着禾木久一认真的说道:“如果将军想死战,我有一个办法......将军召集全部将领过来,告诉他们之前的经过,就说你已经尽力想保全军队,但宁人都不答应,现在宁人提出来一个条件......”
他在禾木久一耳边说道:“将军就说,宁人说可以放走将军一人,但是其他人都必须留下处死,将军为了全军着想,提出你一人赴死但要求宁军将你部下士兵放出樱城,但宁军又拒绝了,所以将军你决定与宁军决一死战。”
禾木久一点了点头:“若以此办法,必能激励将士仇恨之心,德牧秦,如果按照你的这个办法,现在军中所有人上下一心,可能突围吗?”
“不能。”
德牧秦摇头:“可以死的更有尊严。”
禾木久一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宁军攻占樱城外城的第三天,连续两天两夜的轰炸让桑人士气彻底被打碎了,他们整日蜷缩在角落处,四周的爆炸声似乎都已经让他们变得麻木。
身边的同伴可能在下一次爆炸的时候死去,可能已经死在上一次的爆炸中,而这样想的人,也是别人的同伴。
第三天的上午,宁军的号角声又响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桑**营里也响起了号角声。
沈冷听到之后就忍不住笑起来:“等来了。”
从一开始沈冷就没打算进攻坚固的内城,就算可以打下来,也要损失大量的战兵兄弟,他用火药包炸了两天两夜,就是在逼桑人进攻突围。
让攻守态势转换,这样宁军的伤亡才会降到最低,而且对桑人的杀伤提升到最大。
“大将军!”
王阔海大步从外边跑进来,一进门先往桌子上瞄了一眼:“噫,没吃饭啊。”
沈冷瞥他。
王阔海道:“桑人开始朝着北门方向突围了,他们发了狠,知道已经守不住内城,所以想冲出去,已经打起来了。”
沈冷嗯了一声:“按照计划好的打,去吧。”
王阔海应了一声后转身出门,沈冷等王阔海出去之后从桌子下边把食盒取出来,心说今天的早饭可是茶爷亲手做的,难道还能让你再抢了去?
贼鸡贼。
桑人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就开始朝着北门发起猛攻,他们知道这已经是唯一的出路也是生路,如果能冲出去就会有人活下来,冲不出去大家都一起死,可是他们又都很清楚,就算有人可以突围的话也必然是极少数,所以他们都在赌,赌自己是那个极少数之一。
桑人的攻势很凶猛,哪怕他们面对的是宁军已经布置完成的弩阵车阵地,一排弩阵车齐射之后,冲过来的桑人就被清理干净一大片,后边的人再冲上来,第二排弩阵车再次发威,又被清理一大片。
这真的不是公平的战斗,在损失了至少三四千人后,桑人还没有能击杀一名宁军士兵,大宁战兵靠着威力巨大的火器彻底压制着桑人,冲上来的人倒下去,然后再有人冲上来,再倒下去。
整个上午都在重复这个过程,空地上桑人的尸体已经把地面完全覆盖,后边再上来的人踩着自己同袍的尸体往前跌跌撞撞的跑,不久之后又倒了下来。
到了中午的时候,桑人已经决定放弃了,可是这时候却发现宁军开始将那些弩阵车往后撤,于是桑人判断他们的弩阵车打完了。
这又给他们燃起了希望,于是第二次猛攻很快到来,前赴后继的桑人朝着北门不停的冲锋,宁军确实撤掉了弩阵车,但是城门口的防御依然很严密,桑人的冲锋损失惨重。
夜晚降临。
禾木久一亲自披挂上阵激励士气,他带着剩下的所有军队开始朝着北门发起夜袭,宁军的弩阵车没有再出现在战场上,所以桑人进攻的时候多了几分底气,又是黑夜,这一次居然被他们冲击到了城门口。
因为桑人的冲锋实在太凶猛,守北门的宁军士兵开始有秩序的撤退,桑人终于看到了希望。
他们冲破了封锁,第一个人冲出城门到了外边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咆哮,那喊声太大,释放了所有的情绪,仿佛这一声能撕开夜空。
禾木久一带着士兵们冲出城门,城外的空气似乎都那么自由。
可就在这时候,四周的火把亮了起来。
樱城的城门构造是凹形的,沈冷在进攻樱城之前就说过,进攻城门的队伍一旦靠近的话,就会被城墙上的守军三面围射,这种情况下,守军居高临下,而攻城的队伍被困在那,只有被射杀的命。
所以沈冷没有下令立刻进攻,而是想办法把桑人勾引出来打,现在,桑人冲出了城门,于是他们身处在这个巨大的凹形地带了。
禾木久一冲出来的时候嘶吼了一声,向北方看了一眼,似乎一眼穿破了夜晚也穿破了空间,看到了京都城的模样。
此时此刻的京都,应该灯火如繁星。
他看到了繁星,只不过是不是京都城的灯火,而是大宁战兵的火把。
城墙上的弓箭手全都站了起来,朝着凹形地带里的桑人覆盖射击,羽箭漫天密集如雨,下边的桑人除了被射杀之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这是沈冷制定好的战术,如果一直阻拦着桑人在城门之内,他们就会失去继续进攻的勇气,必须要时不时的给他们希望,所以沈冷下令中午之后将弩阵车全都撤了出去。
桑人果然以为宁军弩阵车已经打空了,所以继续猛攻,又整整一个下午,沈冷下令守城门的士兵有秩序后撤,这是给桑人又一个诱惑。
人在绝境之中,哪怕一丝丝希望到来也会让人变得癫狂,所以在冲出城门的时候,桑人表现出来的歇斯底里就是他们此时此刻的状态。
他们以为逃出生天,可是冲出来才发下,这是地狱之门。
如果真的只是凹形地带也还好,毕竟只是三面围射他们还能一股劲儿的往前跑。
可是前边封住这个凹形,让凹形变成口形的那一横就是就是之前撤出城的弩阵车。
这个夜,流星雨降落在人间。
一排弩阵车在夜晚中喷射出去的火焰流星密集的似乎超过了银河,被堵在这的桑人成片成片的倒下去。
“往回走!”
禾木久一沙哑着嗓子吼着,前路不通,这样打下去连宁人的面都见不到就会被全都射死,只能回到内城去,回去可能还有多活一会儿的机会。
可是还能回得去?
再把他们放出来之后,孟长安的刀兵队伍已经将内城夺取,此时桑人一回头,发现堵住他们回去路的正是号称天下致锐的大宁东疆刀兵。
桑人疯了一样的往回跑,这样的情况下大部分人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只能是觉得哪里稍微安全一些往哪里跑,正对面是屠杀机器弩阵车,那就往后跑。
后边是刀兵掷过来的铁标,呼的一声,铁标枪密密麻麻的飞出去,落下来之后地上倒了一片尸体。
“弩!”
孟长安一声令下。
刀兵方阵齐头并进,最前边的士兵用最短的时间打空连弩然后迅速后撤,第二排上去,打空连弩后撤,第三排上去......如此往复,这是往前碾压着屠杀。
与此同时,城外的东海水师战兵开始以同样的阵型往前推进,连弩收割着生命,不是一个一个的收割,是一层一层的收割。
难熬的一夜过去,太阳再一次升起,当光明照亮了世界的那一刻,人们看到的是北门附近堆积如山的尸体,真的是堆积如山。
全灭。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布置
拿下樱城之后宁军向北的路就算初步打通,整个左中州岛的门户打开,有了樱城这座大城宁军就能在桑国的土地上迅速建立一座后勤基地。
以大宁的国力,可想而知用不了多久这里就将成为物资之城。
拿下樱城之后沈冷并没有立刻率军进击,而是在等,他需要等待后续的队伍支援上来。
大战之后的第四天,水师运兵船将东征大军的后续队伍一船一船的送到岸边,来自辽北道战兵和连山道的战兵总计将近二十万人和沈冷汇合。
辽北道战兵将军耿中值,连山道战兵将军韩松柏,两个人一进樱城看到这满目疮痍心里都一震,这一仗是打的多惨烈,残垣断壁尸山血海。
他们进城的时候战场还没有清理干净,还在一车一车的往城外运送尸体,都是桑人的。
当这两位将军听说沈冷和孟长安一战灭了樱城数十万守军之后,心里的震撼更加巨大。
他们两个还从来都没有跟过沈冷作战,这两位战兵将军对孟长安更熟悉一些,虽然也只是例行询问军情 的时候见过,孟长安身为东疆大将军,这两位战兵将军都是他直属手下,东疆诸道的战兵都归孟长安节制。
第一战的时候,宁军攻破了桑军在樱城之外的防线,那一战杀敌七八万人,大概有十余万左右的乌合之众当时就逃走了,还有十余万左右的人想回樱城却发现城门已经关闭,这些来自桑国各地的囚徒流寇也选择了逃离。
城外一战后,灭敌七八万,二十一二万逃走,城中城下的桑军大概还有二十万人之众。
这二十万人,硬生生被沈冷和孟长安堵在一个逼仄狭窄的地方屠杀殆尽。
而且只用了三天。
“我们如果此时进军向北的话会经过几处关隘,比较难打的我都已经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沈冷指了指地图:“向日山,大部分从樱城败逃的人都去了那边,向日山是桑国左中州岛一座重要的粮仓所在,如果拿下向日山的话大军的粮草补给就不用过度依赖后方支援,所以向日山是一定要打的。”
他的手指落在第二个地方:“金阁郡,这里有桑兵数万驻守,是樱城之后向北的门户,打下金阁郡之后,在地图上来看是一片平原,没有山峦,没有关隘,所以我们可以长驱直入,不打那些坚城,直接绕过去杀到桑国的京畿道。”
“第三个地方。”
沈冷道:“这里......海野郡。”
孟长安点了点头:“向日山是粮仓重地必须打下来,正因为那边粮食多,所以樱城这边超过二十万败兵都去了向日山,主要是有的吃不担心挨饿。”
沈冷道:“那粮食是我们的,不能让他们糟蹋了,二十几万人在那胡吃海塞的,我心疼。”
两位战兵将军互相看了看,心说这还没打呢,向日山粮仓就已经是水师大将军的了,水师大将军名不虚传。
孟长安笑了笑继续说道:“向日山人多,但多数是乌合之众,两位将军就先拿向日山练练手吧,让战兵也适应一下桑人的打法。”
耿中值和韩松柏同时俯身道:“尊大将军安排。”
孟长安指了指沈冷:“他是东征主帅,我刚刚说的是替他安排。”
耿中值和韩松柏又连忙转身朝着沈冷行礼:“尊大将军军令
。”
沈冷摆了摆手:“不用拜来拜去的,麻烦......两位将军,你们部下兵力加起来大概有战兵十万,辅兵民勇都加起来也差不多十万,兵力与向日山桑军基本相当,虽然对方多事流寇囚徒但也不可小觑,粮仓重地,还要谨防他们狗急跳墙烧毁粮食,不过你们的辅兵我可能要抽调出来一些。”
“是!”
两个人同时应了一声。
沈冷道:“金阁郡最难打,从目前得到的情报看,其中至少有守军三万,城墙坚固,储备充足,更难打的是金阁郡前边又一条松望河,河道很宽,要想攻城就要先渡河,桑军是不会让我们顺利过去的,我看地图上的标注距离,松望河距离城墙大概三里,可算是护城河,在南岸我们的抛石车够不着城墙。”
他看向那两个战兵将军:“所以我要抽调二位军中的辅兵,协助东疆刀兵搭建浮桥,浮桥必须要造的宽大稳固,不然弩阵车和抛石车都过不去。”
“是!”
耿中值和韩松柏道:“大将军要调多少人,只管下令。”
“从你们两个军中各抽调一万辅兵,你们觉得可以吗?”
“我们没问题。”
沈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就我来打金阁郡。”
孟长安一怔:“为什么是你打?你不应该去海野郡吗,英条柳岸在海野郡。”
沈冷道:“你放出去的人,你去给他撑腰。”
孟长安道:“凭什么?”
沈冷:“你收人家钱了。”
孟长安:“......”
沈冷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不用去打,带着东疆刀兵大军就驻扎在海野郡城外,让桑人都看看,刀兵大将军孟长安亲自带着人去给英条柳岸站台了。”
孟长安叹道:“这就是为什么那点钱你都给我了的原因吗?”
沈冷道:“你想的太多了,那点钱我不要纯粹是因为我嫌少,和现在没什么关系。”
孟长安:“......”
沈冷道:“现在桑国分成两部分,一大部分人还在高井原那边,一小部分人选择支持英条柳岸,如果高井原调派军队进攻英条柳岸的话,他撑不住,所以你得站在他身后,不打只看着,桑人也会犹豫再三。”
两位战兵的将军站在旁边认认真真的听着,大概明白了沈冷的意思。
刀兵去海野郡驻扎,桑人就会真的因为英条柳岸是大宁要扶植起来的桑国皇帝,毕竟大宁出征之前就是这么说的,打的口号就是为英条柳岸讨个公道。
英条柳岸很多年前就在大宁求学,大宁坚持认为高井原是敌人而英条柳岸可以算作朋友,高井原谋逆叛国,大宁有必要为朋友出兵夺回江山。
这个口号桑人当然不信,可是现在刀兵摆在那的话,就会有一部分人信。
桑人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就会冰火两重天,一部分骨气硬的桑人会觉得英条柳岸这是出卖了桑国出卖了桑族,会将英条柳岸视为叛徒。
而另外一部分害怕被大宁灭国的人就会选择投靠过去,想想看,害怕死的这部分人,大多数应该都是桑国的名门望族,是大户,是有钱人。
他们有能力在两边下注,一部分押注在高井原身上,一部分押注在英条柳岸身上。
孟长安看了看沈冷:“我可以不去吗?”
沈冷:“我是主帅啊,主帅牛-逼。”
孟长安叹了口气。
沈冷道:“你想想,那是多好的事,你到了海野郡之后就派人告诉英条柳岸你军中粮草不足,你是为了帮他来的,是替他来打仗的,他当然要向刀兵供应粮草,给了你粮草你再要钱,你说总不能我们大宁的战兵来桑国帮你打仗连军饷都没有,他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应该还是会给你军饷。”
孟长安点头:“你早说不就完了吗,跟英条柳岸要钱这事我熟,这部分我了解。”
沈冷瞥了他一眼。
孟长安道:“要了粮食要了钱,如果高井原真的派来大军攻打海野郡的话,我们只袖手旁观?”
沈冷道:“人性呢?你拿了人家的粮食和钱,人家被打了你在旁边袖手旁观?”
孟长安:“唔,摇旗呐喊。”
“对嘛。”
沈冷道:“总是要给人家助威的......”
孟长安道:“好吧,那我现在回去整顿一下军备,后天我率军去海野郡。”
沈冷点头:“耿将军和韩将军两位不用着急,乘船渡海刚到,所以休整几日。”
耿中值笑道:“那些小崽子们在船上航行多日早就已经憋疯了,不用休整,我们可直接率军去向日山。”
“也好。”
沈冷道:“两位将军准备好了就出发,战事可酌情处置无需向我请示。”
“是!”
两个人同时行了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开大帐。
沈冷看向孟长安道:“我现在觉得我真是个恶人了......你到了海野郡之后要粮要钱,等这些东西到手之后......”
孟长安点头:“我知道,英条柳岸得死。”
英条柳岸的作用到此为止,大宁以替他出气帮他夺回江山为名出征,如果他不死的话,仗到后来怎么打?英条柳岸死,大宁就可以改个口号了。
为英条柳岸报仇而继续征战,直到把英条柳岸的仇人杀光为止。
“我知道怎么做。”
孟长安道:“你去金阁郡要小心些,那边的地势对于进攻来说格外不利,河滩两侧土地松软,不利于架设抛石车,就算是过了河之后架设,远离河之后距离城墙不过二里,这二里的距离是城墙上重弩的覆盖之下。”
沈冷点头:“我知道,等到了松望河之后看看再说。”
孟长安点头:“打下来金阁郡之后就可直接进军京都,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打完了之后你就要回长安了。”
他看向沈冷认真的说道:“别跟小时候似的,什么都掏心掏肺,回长安之后你整日都在各方之中周旋,以你的性子......倒是略微比我强一些。”
沈冷大笑。
孟长安道:“回长安之后你必是禁军大将军,要为自己想好,别老想着别人。”
“知道了知道了。”
沈冷推着孟长安往外走:“快去准备队伍然后去讹你的钱,跟老太太似的,好啰嗦。”
孟长安:“你......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有意思吗?
人总是会说到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实际上真的如此吗?江山不易改,本性其实真的很容易改变。
喊口号的时候经常会说我们来改变环境,事实上,九成九的人会被环境改变。
说本性难移的人,多没有经过大起大落。
所以始终秉持本心的人一个都没有,多年之后本性改变极小的人都已经难能可贵。
这样的人不是沈冷,而是孟长安。
如今沈冷心中牵挂羁绊太多,他想保护更多人,想不负更多人,他有了家庭之后要顾虑的更多,战场上的他依然如故,可是平日里生活中的沈冷,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
孟长安却没有,他和沈冷要守护的不一样,沈冷守护大家,他守护沈冷。
自始至终,从无二念。
沈冷最初想成为将军是因为沈先生告诉他说,到了五品将军就能携带家眷出行,而孟长安想要变得位高权重,他只是一直都在等着需要他的那一天。
当那一天出现,他就必须手里握着力量。
所以在他离开沈冷大帐的时候才会多说了一句......你自己想好,别老想着别人。
可是沈冷就是一个总想着别人的人,尤其是对他好的人,别人予他三分他还七分。
孟长安刚要走出大帐的那一刻,沈冷在他背后说了一句:“那你想过自己吗?”
孟长安脚步一停。
孟长安回头看他:“我什么?”
沈冷道:“我若是被陛下调回长安,你想过你会被如何安排吗?”
孟长安自然想过,大抵上,他可能要长留桑国这片地方了,孟长安相信皇帝不会对沈冷做出什么恶事来,可是作为皇帝一定要权衡利弊。
在二皇子登极之前,陛下会把该安排好的都安排好,和沈冷关系亲近的人,如今一个个都在什么地方?
唐宝宝被留在了西疆,石元雄在南疆,将来孟长安留在桑国这里,虽然看起来都是封疆大吏手握重权,然而呢?天各一方。
皇帝当然也不相信沈冷会造反,但还是那四个字......权衡利弊。
皇帝不相信归不相信,不会因为不相信而影响他的布局,皇帝绝对不会允许大宁在刚刚登上巅峰的时候国力受到巨大影响,而这个影响只能是皇位之争。
沈冷纵然不争,皇帝也要把沈冷的力量切割分散,把沈冷调回长安任职禁军大将军应该是皇帝早就已经在筹划的事,那自然是对沈冷的信任,也是为了始终把沈冷放在皇帝的视线之内。
新皇登基,沈冷是禁军大将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新皇的视线里,而和沈冷亲近的那些将军们天南地北,沈冷就算想联络也难。
孟长安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若你无事,我在何处都好。”
沈冷点头:“我又怎么会有事,小时候你就说过我性子偏软了些。”
孟长安摇头:“那不是好事。”
沈冷道:“有些时候是好事。”
孟长安想了想,再摇头:“那不是好事。”
他回到大帐里,在沈冷面前坐下来:“我们好像其实一直都没有正正经经的聊过。”
沈冷笑了笑,转身过去倒了两杯茶,两个人确实没有因为前程未来这样的话题而好好聊过,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但从没有涉及过此处。
“你在替我担心?”
孟长安看了看沈冷。
沈冷点头:“毕竟桑国这个地方废肾。”
孟长安:“......”
他笑了笑道:“你留在长安不如我逍遥,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你也不会让小沈继入仕,不会让他从军,你想学唐匹。”
沈冷嗯了一声:“这样好一些。”
孟长安道:“我不会,我会让我的儿子都从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沈冷明白孟长安的意思,沈冷的想法是大步退,退出所有的朝堂之争,退出是是非非,而孟长安的想法则是,如果沈冷不会出事的话,那么他就让自己的儿子继续大步往前走,到了那一代,依然有人能保护他们。
两个人的想法说不上谁对谁错,可是都有些自私。
沈冷喝了口茶,看着杯子里缓缓飘起来的热气陷入沉默,孟长安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就是这样面对面坐了好一会儿。
许久之后,孟长安起身离开:“我若是真的要驻守在这里也不是坏事,将来你们若是想躲得更远些那就来这,总是要比求立那个鬼地方强一些。”
庄雍在求立那边多年,林落雨也在那边经营多年,那边本就是他们为沈冷谋的退路,退一万步还有路可退。
沈冷笑问:“为什么这边比那边好?”
孟长安一边走一边说道:“求立那边的妞儿太他妈的丑了,黑瘦黑瘦的,一点都不喜人,桑国这边的妞儿明显层次更好。”
沈冷:“......”
孟长安回头看了他一眼:“人生很多乐趣,你却不知尝试。”
沈冷:“鸽吻。”
孟长安哈哈大笑。
与此同时,京畿道。
一个人显得有些落魄有些憔悴的回到这,李长泽看了看自己即将要住进去的官驿,眼神里的那种恨意越来越浓。
已经不再有人跟着他了,廷尉府似乎都已经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可是偏偏这样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孤魂野鬼。
虽然他是被废掉的皇子,好在身份依然特殊,所以吃穿住行都寻官驿即可,那些官驿里的人也不会把他赶出去。
皇子就是皇子,陛下的血肉至亲,陛下可以说不认这个孩子了,但是下边的人就不能这样想,万一有一天陛下突然决定带回来这个儿子,下面的人却已经把这个儿子欺负的人不人鬼不鬼,陛下会不会暴怒?
陛下可以不认,别人不能不认。
走进这间干干净净却简陋的房间,李长泽坐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从南疆湖见道一路走回来的,以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走这么多路,离开长安之后一路走到西疆,又一路走到南疆。
做皇子的时候他知道大宁很大,但是这种知道只是停留在别人说的那个层面,现在他总算有切身体会大宁有多大了。
坐在那看着这简陋的地方,回想自己这一路上走来吃的苦受的累,李长泽连哭的心都没有。
刚刚走出长安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选择不做皇子了有多惨,母亲曾经和他说过,为了出击的更有力量,打人的那一拳要先往回收才行,本来就伸直了的拳头打在人身上不疼,收回来发力再打回去的才疼。
所以那会儿的李长泽觉得自己是在蓄力,现在他觉得自己是在受罪。
好在总算是回到京畿道了,也就是在今天,在住进官驿之前有人给他送来消息,他离开京畿道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薛城死了,常月余死了,连宇文小策也死了。
一瞬间,李长泽生出来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那还玩个屁?
门外响起敲门声,李长泽过去拉开门,反正他也没什么可怕的,真要是有人刺杀他把他干掉了,也可一了百了。
进来的人他不认识,是个中年微胖的男人,脸色和气也显得很谦卑。
“殿下。”
那人俯身一拜。
“你是薛大人的人?”
李长泽问了一句。
那人点头。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猜的,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都死了,现在还有人称呼他为殿下的,大概就只剩下薛华衣的人了。
“进来说吧。”
李长泽转身把人让进来,指了指桌子上:“桌子上有水,没有茶叶,你渴了的话自己倒水喝。”
“谢殿下。”
那人俯身道:“我叫耿远,薛大人的人,他安排我来和殿下谈谈。”
李长泽坐下来后说道:“有什么可谈的吗?”
耿远一直谦卑的半弯着腰说话,态度倒是让李长泽很舒服。
耿远道:“薛大人的意思是,请殿下稍安勿躁,若不出意外的话,三年之后陛下必然再次御驾亲征,到时候薛大人自然会有办法让殿下回到长安。”
“只三年中,殿下就再忍一忍,压一压,多去百姓中走动,竖立口碑,尤其是京畿道,三年中殿下可以走很多地方,让很多地方的百姓都认识你,知道你,对你称颂。”
李长泽问:“有用?”
耿远垂首道:“有用,薛大人说有用就一定有用。”
李长泽长长吐气,苦笑一声道:“罢了罢了,反正我已经这样了,再受些苦而已,又能如何,我就按照他说的办......”
耿远道:“大人说,只要三年内殿下能得来整个京畿道百姓的认可,那么三年后的大计将会舒畅无比,殿下的根基在京畿道,只是有很多事殿下自己都不知道。”
李长泽笑容更加苦涩:“我不知道,你知道吗?你知道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的根基到底是什么?”
耿远摇头:“我也不知道。”
李长泽哈哈大笑:“我的根基我自己不知道,薛华衣却知道,你说这事有意思吗?”
耿远没接话。
李长泽摇了摇头:“你回去告诉薛华衣,他说什么我就照着他说的做,我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他了,他不负我,我不负他。”
耿远从怀里取出来厚厚的一沓纸放在桌子上:“殿下可以看看这个,这是薛大人帮殿下写好的信,平均一年大概四五封信,是殿下需要写给陛下的,每一封信上都标着日期,殿下写的时候照着抄就是了,顺序不要搞错,这些信根据不同的年月会表现出殿下的成长,每一封信都是薛大人亲自提笔写的,殿下收好。”
李长泽一怔。
他自言自语:“我现在......和一个提线木偶有差别吗?”
耿远又没接话。
等了一会儿后不见李长泽再说什么,耿远俯身道:“那我就先走了,殿下好好休息,这些信会让陛下每一年都对殿下的印象改观,是大事,殿下不要耽误了,切记顺序不要打乱。”
李长泽无力的摆了摆手:“知道了,你走吧。”
耿远走了之后,李长泽靠在那骂了一声:“我这样就算做了皇帝,有意思吗?”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不是桑人
桑国,金阁郡。
沈冷的东海水师战兵六万余辅兵五万余离开了樱城向北挺进,在金阁郡城南边十五里左右停下来安营扎寨。
沈冷带着亲兵营纵马向北,距离金阁郡城往南三里就是松望河,这是左中州岛排名第三的大河,排名第一是的春野河,排名第二是舟山河。
若想进攻金阁郡就必须跨过松望河,在南岸往北看,河道宽阔水流还急,而且河两岸的土地都很松软,这是一条没有河堤的大河,看似温柔,实则暗流涌动。
没有河堤不代表这河不会泛滥,只能说明以前的桑国内乱太严重,连治水的能力都没有。
沈冷坐在马背上举着千里眼往金阁郡城方向看,就在这时候看到了一队骑兵从城里出来直奔这边而来,人数不多,大概几百骑。
那支队伍很快就到了河边,为首的那个人没有身穿甲胄,而是一身在大宁常见的书生长衫,在桑国见到这种衣服让沈冷有些恍惚。
“我在那边给你留了一艘小船。”
对岸的人遥遥呼喊,声音很大,竟是说的中原语言。
沈冷看了看,河岸这边确实有一艘小船,只能承载三五人的那种,在河对岸也有一艘小船,与南岸这艘小船几乎一样。
那个为首的男人指了指小船示意沈冷上去,看起来他是要和沈冷在河中见面。
沈冷倒也不惧,带着陈冉和王阔海两个人上了船,如果王阔海不上来的话这船可拉五个人,他一上来,三个人便是极限。
王阔海划船向前,对面那艘小船也上来三个人,似乎是不肯占了便宜似的,与沈冷的小船对向而来。
不多时,两艘小船在河中心的位置停下来,相隔大概丈一丈半距离,船上居然还备了铁锚以供停船所用,这么小的船上还留了锚显然就是给沈冷准备好的。
对面那艘船上为首的人看起来三十几岁年纪,一身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他身上也没带兵器,腰间布带上挂了一条流苏,瞧着还算别致。
他看向沈冷,微微俯身抱拳:“你就是宁国东海水师大将军沈冷?”
沈冷回礼:“我是,你是谁?”
“我是大桑帝国金阁郡守军主将杨东亭。”
沈冷微微皱眉问道:“宁人?”
杨东亭回答:“越人。”
沈冷点头:“明白了。”
杨东亭道:“我大越被宁灭国之后我便东渡来了桑国,在这已有多年,最初投靠英条泰,为他幕僚,后来他一统桑国之后便许我为金阁郡主将,也有几年了。”
他说话语气平和,没有一丝波澜,似乎也没有敌意。
沈冷问道:“你算准了我会来看地形,所以见我到了就出来相见,所谓何事?”
“只是看看你,顺便说说话,毕竟在这边用中原话交流的人太少了些。”
杨东亭道:“大将军以为我要如何?向你投降?越人投降一次就够了,哪里还会有第二次。”
沈冷问:“你是南越皇族出身?”
杨东亭似乎没有想到沈冷居然这么快猜出来,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他点了点头道:“大将军猜对了,我确实是大越国皇族出身,只是大越都已经没了,哪里还有什么皇族,所
以不提也罢。”
沈冷问:“你来等我是想告诉我说,你会在这死守。”
杨东亭笑道:“未必死守,也许对攻呢?越人在越人的疆域之内输给了宁人,越人在桑人的疆域之内还想试试,当年大越有太多的软骨头,宁军一到,多少人还没见到兵甲膝盖就先跪了下去,我想着,那时候若死命一战的话虽然也挡不住宁军,最起码也能让宁军疼一疼。”
他看向沈冷道:“所以此时也一般想法,我未必挡得住宁军,可还是想让你疼一疼,万一我运气好,你就疼死了呢。”
沈冷没理会他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在桑国,过的还好?”
杨东亭一怔,然后轻叹一声道:“大将军应该知道,若宁人不来,我过的还好,宁人来了,我过的自然不算好,高井原不似英条泰那样对我言听计从,大概就如咱们中原人说的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沈冷道:“你投降的话,可以过多好一些。”
杨东亭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这里会不舒服。”
沈冷道:“明白,国仇家恨,自然不是那么好化解的。”
杨东亭道:“多谢理解。”
他看了看南方,远远可以看到大宁的连营,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按理说虽然我不是宁人,但也是中原人,我不该在这让中原人因我而死,但是心中的狠总是化解不了,你不要怪我。”
沈冷道:“不怪,杀了就是。”
杨东亭叹道:“宁人还是这么霸道,听话的像小狗一样养着玩,开心了就扔一根肉骨头,至于不听话的杀了就是。”
他问:“越人现在过的可好?”
“已经没有越人了。”
沈冷回答:“中原之内没有越人,都是宁人,过的比南越的时候好十倍不止,家有余粮余钱,吃喝用度不愁。”
杨东亭沉默片刻后抱了抱拳:“那就多谢你们宁人了。”
沈冷:“不用谢,反正也与你无关。”
杨东亭笑道:“大将军用词锋利。”
沈冷:“不客气。”
杨东亭道:“大将军率军渡河之际我会阻止,所以大将军不妨回去之后让你准备进攻的队伍人人写好遗书,总归是要死的,留下遗书送回去还算告慰。”
沈冷笑道:“这一点你就比较好。”
杨东亭问:“为何?”
沈冷道:“因为你无亲无故无家人,不用写遗书。”
杨东亭道:“大将军用词确实锋利。”
他看着沈冷说道:“大将军刚刚一定想过跳到这艘船上来杀我,但是大将军没有动,所以大将军的行事远不似用词那么锋利直接。”
沈冷摇头:“你一定早有准备。”
杨东亭哈哈大笑:“自然早有准备,你不动手杀我,那我也放你回去。”
他一摆手:“战场上见吧,宁人和越人之间这是最后一战了,我也是这个天下最后一个越人,大越那位亡国皇帝被关在八部巷里早就没了越人骨血,只剩下奴相,若我能阻挡大将军而你还没死,劳烦你回去之后见了那人告诉他,越人之中还有人站着,没有都跪下。”
沈冷抱拳:“我会把你这话带回去。
杨东亭抱拳回礼:“多谢。”
他下令小船往回走,对面河岸草丛密集出,不少小船迎接过来,船上都是弓箭手。
陈冉问:“刚刚若是你一跃而过的话,能不能杀了他?”
沈冷道:“他说我是谨慎,其实我是算了算,两船距离一丈半左右,船身又摇晃,我借力不足,跳不过去,他与我说话的时候,身边壮汉持巨盾挡着所有要害,我若掷刀的话,杀不了他还会亏一把刀,不值不值,我刀太贵。”
陈冉笑起来:“说话的时候你还想了这么多,那个叫李东亭可能都没有想到。”
沈冷摇头道:“你说错了,如果他没有想到,两船为何停在一丈半的距离,他若没有想到,为何带壮汉持巨盾守着,他若没想到,岸边为何埋伏小船。”
沈冷下令小船回去,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他过的一定不好,尤其是英条泰死了之后,高井原下令抓捕桑国之内的所有中原人,但他还是金阁郡主将,说明什么呢?”
陈冉道:“说明这个人很强。”
王阔海点头道:“没错啊,如果他不是真的很强的话,以高井原的容人之量怎么可能还让他做主将,早就把他杀了吧。”
沈冷道:“看来我们的情报也不是很准确,情报上说金阁郡的主将叫......”
他说到这的时候忽然停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若我仔细想想,应该能想明白的。”
古乐探查到的情报上说,金阁郡的桑军主将叫离越扶桑,桑人名字四个字的很多,五个字的六个字的也有,所以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沈冷并没有多在意。
而且杨东亭显然把保密做的很好,可能现在金阁郡内知道他是南越人的都不多,只有亲信知晓。
所以沈冷觉得有点意思。
“如果此时金阁郡城内的桑国士兵和百姓们知道他其实不叫离越扶桑的话,会怎么样?”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
可惜了,没办法去大肆宣扬。
但这是个办法。
桑人现在连战连败,士气低迷,桑人百姓对军队的信任已经快要降到最低了,此时若爆出来他们的主将不是桑人的话,怕是民心大乱,在桑人看来哪里还有什么越人,都是宁人。
就在这时候北岸的那艘小船又过来了,之前持盾的那个壮汉朝着沈冷他们喊了一声:“大将军请稍等。”
沈冷他们刚刚登岸要走,那小船划过来,距离岸边几丈远停住,壮汉抱拳道:“我家将军说,如果大将军想试试让金阁郡百姓们知道他不是桑人而是越人的话,还是免了吧,从一开始金阁郡百姓都知道我家将军是越人,离越扶桑这个名字也只是为了让桑人觉得亲切些起的,我家将军说,寄人篱下总是要妥协一些,大将军应该理解。”
陈冉看向沈冷,沈冷笑着点头:“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们将军说,我觉得还是杨东亭好听,离越扶桑,这是什么破名字......还有就是,宁人不理解寄人篱下的妥协是什么感觉。”
那壮汉俯身一拜:“我会把大将军的话带到。”
沈冷他们上马往回走,陈冉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他想到了我们想到的。”
沈冷却笑道:“有点意思了,还是有点意思有意思。”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唯有强渡
杨东亭......
沈冷嘴里嘀咕了一声这个名字,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着,大帐里只有他和陈冉两个人,各营的将军都已经在准备渡河搭建浮桥的事。
“河道太宽了。”
沈冷的视线回到地图上,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们在河中心见杨东亭的时候,他是想看看我,我是想看看河,刚好他想向我宣战。”
沈冷抬起头看向陈冉:“河道最窄的地方也有三里,这样的一条大河想搭建浮桥的话,他们只需在对岸以箭阵防御,我们进河道里的人就会被压着打。”
陈冉道:“可是如果不搭建浮桥的话根本过不去,杨东亭就知道我们回来,在这之前他给南岸只留了那么一艘小船,斥候队往四外打探,顺着河道走上几十里都见不到有人,所有村子里的人都已经被撤走,船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都毁了。”
沈冷道:“这里的地形对于桑人来说真的太有利。”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河道有大概三里宽,而我们抛石车的射成也就只有三里左右,所以就算我们能把抛石车在岸边假设,也打不到对岸的弓箭手。”
“那就只能硬攻了。”
王阔海从外边大步进来,摘下来铁盔放在一边:“属下刚刚去辎重营那边看了看,辅兵已经把造桥所需的东西全都准备好,明天一早就能往河边运。”
沈冷嗯了一声,视线还停在地图上:“我们的船队也绕不过来,这条河不通樱城那边,船队要想进入松望河就得回到大海上,围着左中州岛绕上小半圈才能进来,而那边我们还没有打下来。”
“大将军。”
王阔海道:“我知道你担心强行渡河会伤亡大,可是现在不也没别的法子了吗,那就硬攻吧,我带人打第一阵。”
沈冷轻轻吐出一口气,确实没有捷径可以走。
“那就明早去送往河边看看情况。”
沈冷看向王阔海:“如果强行搭建浮桥的话,辅兵的伤亡会很惨重......都是人命。”
可是战争不是选择题,有时候战争只有一个选择。
第二天一早,沈冷带着亲兵营再次来到松望河南岸,对岸的防御已经准备好了,大批的桑兵在对岸严阵以待,只要宁军开始搭建浮桥,他们的小船就会冲过来干扰,而宁军这边没有船。
“大将军。”
王阔海看向沈冷:“下命令吧。”
沈冷点了点头:“你去吧。”
王阔海领命,转身吩咐人去传令让他的队伍和辅兵队伍都上来,在队伍集结的时候沈冷脑子里还在不断的思考着,如何才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打造楼车?
楼车确实让南岸的大宁弓箭手射程更远,打造坚固的话,甚至可以把床子弩抬上去,然而三里多的距离还是太远了,床子弩可以在楼车上重型弩箭打过去,但那真真的就是强弩之末。
没有办法,那就只剩强渡这一个办法。
王阔海带着他的队伍和辅兵开始在河南岸打造浮桥,商量之后决定用拼接的办法,浮桥在南岸陆地上先连接起来大概几丈长一段,然后抬着下水对接。
而在这之前,需要大量的人手进河道先打桩
,最初一段应该还好说,毕竟大宁的弓箭手射不到桑人,桑人也一样射不过来这么远。
真正的危险在浮桥搭建到了河中心位置左右,那时候对岸的床子弩就能朝着浮桥上瞄准了打,而那个位置河水最深,人已经不能下水打桩,只能在已经搭建好的浮桥上往前延伸,这样一来,浮桥上的人就是靶子。
“我也去。”
陈冉将身上的铁甲脱了:“得让士兵们知道,这种危险的时候将军和士兵没有区别。”
沈冷点了点头,他来的时候就没穿甲胄,就是想亲自下水。
将裤管挽起来,沈冷朝着陈冉喊道:“咱们去抬木桩。”
“你不能去!”
陈冉立刻就把沈冷拦在那:“你是大将军!”
“首先我是士兵。”
沈冷搬起来木桩的一头,朝着陈冉努嘴:“还不过去?”
陈冉无奈的摇了摇头,跑过去和搭起来另外一头,宁军将士们看到大将军和他的亲兵将军都下河了,大家全都动了起来。
如沈冷预料的一样,最初搭建浮桥的这一段很顺利,桑人不可能打到他们,也不敢太靠近过来,太靠近的话,他们的船就会被南岸的抛石车攻击。
宁军的抛石车确实威胁不到河对岸,可难道他们到了河中心还威胁不到?桑人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宁军队把浮桥迅速的往前延伸,而且还不是一座浮桥,而是七八道浮桥同时在开建。
沈冷站在河水里双手扶着木桩,朝着上边的王阔海喊:“砸!”
王阔海双手握着大锤的锤柄,一下一下猛砸,他那般力气,砸一下木桩就往下沉一大截,别人砸个几十下上百下才能把一根木桩彻底稳固下来,而他基本上七八下木桩就到深度了。
河对岸。
杨东亭看着宁军这边迅速的搭建浮桥脸上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样子,反而都是敬意。
“你们看看,宁军协作有多顺畅,他们的队伍配合默契,而且战兵和辅兵之间没有矛盾,当初我在越国的时候,战兵和辅兵之间隔着整个人心,战兵看不起辅兵,辅兵也不愿意多搭理他们。”
“包括大将军在内都下水干活,这就让人觉得公平,你们都很清楚,一支军队里从士兵到将军都觉得自己得到了公平的待遇,那这支队伍有多可怕。”
那个看起来和王阔海差不多的壮汉瓮声瓮气的说道:“宁灭咱们大越国的时候我参战过,我知道他们的战兵有多能打......那一战,我的将军是咱们大越的肃王殿下,率军二十万抵挡宁军一卫战兵。”
那一战,越军二十万打四万八千大宁战兵,输的一点脸面都没有,打到后来,宁军一标三百多人就能追着几千人跑,而这几千人连回头打都不敢打。
是真的打不过,不讲道理的那种打不过,一开始越军仗着人多势众率先发起进攻,可是本以为宁军会防御,可是宁军选择了对攻。
一接触,越军就开始大量的伤亡,那种感觉就是,越军这边挥舞十几刀未必能砍死一个人,可是宁军那边每一刀都在杀人。
宁军的五人队配合起来默契无间,当时这名为许扛虎的大汉眼睁睁看着,三四十人越军围攻一个五人队,最后居然被宁军的五人队反杀了二十几个人,剩下的越军掉头就跑。
现在不一样了。”
许扛虎把背后背着的巨盾摘下来,他的视线一直都盯着对岸那个壮汉,那个家伙在三里外的如此密集的人群里都显得那么醒目。
看起来许扛虎和王阔海两个人就像是亲兄弟似的,个头儿差不多,连武器都一样,说话还都是那种瓮声瓮气的声音。
“你想和他打?”
杨东亭看了许扛虎一眼后笑着问了一声。
“想。”
许扛虎道:“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想和他比试比试了。”
“只要他能活着过来,你就有机会和他过过招。”
杨东亭往前迈步:“传令弓箭手准备,传令所有弩车瞄准那五座浮桥上的人,他们就快到要到河岸中心了。”
“是!”
手下人整齐的应了一声。
北岸这边,密密麻麻的桑兵早就已经排列好了阵势,弓箭手四排,在弓箭手前边则是一排弩车。
杨东亭走到弓箭手队伍的前边回头吩咐了一声:“去通知上游的人,他们可以下来了。”
他手下一个瘦小精悍的副将立刻点头:“遵命。”
这人看起来也就到许扛虎胸口往下,也许连一百斤分量都没有,要是说许扛虎能把这个人一口吞下去都可能有人会相信。
但如果要说这个人和许扛虎是亲兄弟的话,怕是真的没有人相信,就算是前两天沈冷见过杨东亭身边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也根本就没去想这两个人居然是血缘至亲。
瘦小的人叫许伏豹,三十六了,比许扛虎大三岁,两个人都是原来南越国都城人,而且两个人从年少时候就跟在杨东亭身边了。
杨东亭的父亲......就是那位带着二十万大军却被大宁一卫战兵打的落花流水的肃王殿下杨久,南越亡国皇帝杨玉的亲哥哥。
那一战的时候许扛虎在,但是许伏豹和杨东亭都不在,许扛虎虽然只有十几岁,但因为身高体壮所以肃王很喜欢他,把他留在身边做传令兵。
两个人都是肃王家奴出身,又是和杨东亭一起长大,所以感情极深。
“大哥。”
许扛虎看了一眼许伏豹:“一会儿万一宁人真的能攻过来的话,你保护好将军。”
许伏豹点了点头:“知道你好胜,好歹过几招把那个大家伙解决了就回来,不要恋战,将军重要。”
“我知道。”
许扛虎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还在王阔海那边:“如果不和那个家伙打一架的话,我想会遗憾一辈子。”
而此时,宁军已经将浮桥搭建过了河道三分之一,再往前就快要进入威力巨大的弩车杀伤范围了。
沈冷从水里爬出来,坐在浮桥上喘息了一会儿,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有些憋闷,他看了看对岸,桑人的弩车已经调整好了角度。
“吹角示警,告诉兄弟们危险就要来了。”
沈冷吩咐了一声,起身抖了抖水:“把我的刀拿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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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轮到我们了!
呼的一声,一支重型弩箭从河北岸飞了过来,浮桥上一名大宁士兵刚刚把锤子举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就被贯穿,巨大的力度之下,重弩打穿了人之后继续往前飞,又把后边的同袍钉死。
浮桥上的人会被桑人瞄着打,这是难以避免的事,两个人的尸体往一边歪倒下去掉在河水中,血液很快就让他们掉落地方的水变了颜色。
这边这座浮桥上,两名辅兵轮流用铁锤往下砸木桩,河对岸的重弩呼啸而至,沈冷刚刚要了自己的刀,他就站在那两个人身边。
当的一声!
震的人耳朵里都一阵阵发麻,沈冷的重刀挥出去,一刀将瞬息而至的重型弩箭劈开,那弩箭旋转着飞出去好远才落在水里。
“给辅兵兄弟们挡箭!”
沈冷一声暴喝。
浮桥上,战兵用他们的盾牌甚至是他们的血肉之躯为辅兵挡住那些重弩,五座浮桥上不断有人落水,不断有人死去。
水面上漂浮着的尸体越来越多,而水的颜色似乎都在很快之后变得越来越深。
各营的将军们上去了,他们武艺更强,所以他们站在了最该站在的位置上,浮桥最前端。
重弩不断的轰过来,将军们用他们的兵器为依然在搭建浮桥的辅兵挡住死神。
“大家快点啊!”
一个辅兵校尉嘶哑着嗓子喊着:“别让战兵兄弟们白白死掉,他们在给我们挡箭!”
不少人扛着木桩跳下水,水面上除了尸体还有一个个辅兵疯狂的把木桩按下去,他们用自己的重量压着木桩不飘起来,等着铺木板的人上来用大锤往下砸。
桑军阵列中,杨东亭看着水面上那惨烈的场面眉头紧锁,他没有什么喜悦感,哪怕他的防御阵列已经杀伤了不少宁军,可是他却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东西。
那就是宁军的战意。
“当年宁军还没有多少战船,他们攻入我大越之后其实遇到了很多麻烦,大越国内河道纵横,而宁军自北方来,舟船不多,几乎他们横渡每一条河的时候都是这样造浮桥的。”
杨东亭眼神有些飘忽:“大越国灭之后,我没少骂那些战败的越国将军,哪怕是对我父亲也一样觉得他无能,现在看来......”
后边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可是他应该是对当时越国前线战斗的人已经有了更多理解。
宁军进攻的时候,那股气势真的让人害怕。
尸体不断的从浮桥上掉下去,而后边的人立刻就递补上来,死一个上来一个,似乎他们眼睛里根本就没有那些重弩,只有那一根一根的木桩。
而即便是在重弩的攻击之下宁军建造浮桥的速度也居然没有慢多少,为了更快的能铺设木板,很多宁军辅兵早早就抱着木桩跳下河水等着,他们在水中泡的时间久了,皮肤都被泡的浮肿,可是没有人退缩。
“宁之崛起有太祖李叱那样的旷世之人。”
杨东亭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还有他兄弟唐匹那样的无敌将才,击败了大楚也就不足为奇,可是宁国没有如大楚
那样,在兴盛了几百年之后逐渐开始走向衰落,敌人的可怕就在于,他们一直都没有停下来,没有觉得他们已经走到巅峰。”
站在他身边的许伏豹点了点头道:“其实大约被宁国所灭也是历史大势,挡不住的。”
“是啊......”
杨东亭叹了口气:“看来以前确实是我误会父亲了,他应该是已经尽了力。”
此时此刻的杨东亭还没有见到宁军在陆地上是如何杀敌的,仅仅是看到了宁军在渡河的样子就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若是等到宁军冲上对岸,双脚问问站在陆地上的那一刻,他的理解就会更深。
“火船!”
就在这时候,浮桥上还在拼了命干活的人群中出现了一是嘶吼,众人纷纷直起腰往上游看过去,一艘一艘已经点燃的小船顺着上有河水放下来,朝着浮桥冲撞。
桑人要用火船撞断浮桥。
“拦住那些船!”
浮桥已经搭建了三分之二,距离对岸只有不足一里的距离,如果此时浮桥被撞断的话那如何对得起之前牺牲的同袍。
王阔海直接从浮桥上跳了下去,迎着最前边的一艘货船游,那船上燃烧着熊熊大火,王阔海冲到了船头位置,用肩膀扛着船头,双手双脚不断的打水试图将船拦下来。
可是船从上游下来,水流又急,岂是他一个人可以扛得住的,况且这是在水中,他无从借力。
“我来了将军!”
一名战兵游到王阔海身边,和他一起用肩膀顶着那艘船,船上的火焰那么大,很快王阔海他们两个人的头发都被烧着了,王阔海觉得头顶上传来疼痛,他往下一低头扎进水里然后有猛的冒出来,继续疯狂的打水。
“我也来了!”
“我来了将军!”
王阔海的亲兵队全都跳下了河水,他们用自己的肩膀扛着那艘火船,众人合力之下,那艘船被硬生生的顶着转了个方向,从笔直对着浮桥转为船头对着河岸。
“把它翻过来!”
王阔海从水中暴起,双手抓着船舷,船上都是或,虽然双臂有水,然而只是片刻之间胳膊上的水就被烧干了,然而王阔海却不松手,两只手扒着船舷,两只脚蹬着船身,人挂在那不停的前后晃动,那船被他一个人晃的越来越剧烈。
一个士兵学着王阔海的样子抓住了船舷,很快双手被炙烤的剧痛就让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可是他也一样没有松手,火船一旦撞过去的话,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之前牺牲的那么多兄弟全都白死了。
又有人上去了,他们和王阔海保持一样的动作一样的频率,那艘船居然硬生生的被他们晃的翻了过来,船上的火一瞬间如同瀑布一般泼洒出来,而在火瀑之中的则是王阔海他们,船翻过来,他们都被扣在了船下,那火迎头覆盖。
几个人掉进水里立刻往深处下潜,抬起头看,水面上的火还在燃烧,可是在船翻过来的那一刻,火就已经失去了之前的不可一世。
王阔海从水中钻出来,两只手被烤的都快不成样子,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手指上
的肉皮居然都蹭掉了一小片。
钻心的疼。
可是在这一刻王阔海却看到更多的大宁水师战兵在阻拦那些火船,士兵们不断的晃动着船身,火船接二连三的被翻了过来,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大宁的战兵兄弟被烧毁了双手,又有多少人死在河水中。
浮桥上和河水中的辅兵兄弟们咬着牙不去看,不去想,拼了命的加快速度建造浮桥,木桩一根一根的砸下去,木板一块一块的扑上去,浮桥在不断的往前延伸。
北岸,杨东亭已经睁大了眼睛。
他本以为火船的攻势就足以让宁军渡河的计划落空,那些宁军死亡了很多人才建起来的浮桥都会被撞断,然而在看到那些宁军士兵不顾生死的朝着船游过去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真的太简单了。
宁人如果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又怎么会成为这世间的霸主?
终于,搭建浮桥的长度到了对岸桑军弓箭手的射成,羽箭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而那些之弩车也还在不停的激射,浮桥上的热接二连三的倒下去,又有更多的人接二连三的冲上来。
五座浮桥两侧的水面上都是漂浮着的尸体,他们将长眠于大宁之外。
在辅兵身后,大宁的弓箭手冲了上来,他们在浮桥上还击,争取为辅兵减弱敌人的箭阵攻势。
水面上不停传来拍击的声音,那是尸体落水的声音。
两个时辰后,河水的颜色似乎都已经彻底变了一样,可那其实是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红了。
桑人越是防守的密集,宁军士兵的杀意就越重。
而越是靠近北岸,宁军士兵在浮桥上的死亡数量就越多,水流太急了,如果水流可以平缓一些的话,士兵们就能一边建造浮桥一边向对岸游,可实际上这样也没多大意义,他们在激流之中就算能游上对岸,又怎么可能爬的上去?
第一座浮桥距离北岸只有不到两丈的距离,浮桥上的大宁战兵已经等不及了,他们从浮桥上跳下去往对岸冲,羽箭铺天盖地的过来,最前边的勇士们全都倒了下去。
“杀!”
王阔海举着他的巨盾冲了上去,在他身后是他的亲兵队,每个人都顶着盾牌,河岸上的桑国弓箭手瞄着他们射箭,每一面盾牌上都满是白羽。
就是靠这样拼了命的打法,宁军竟是冲破了桑人羽箭的封锁上岸了,有了第一个踏上去,后边的人就会接连不断的踏上去。
而大宁战兵双脚踏过去的地方,皆为宁土!
“杀!”
沈冷将一杆铁标枪掷了出去,一枪贯穿了四五个桑国弓箭手,可见这一掷之力有多恐怖,在他身后身边,大宁战兵将铁标枪一片一片的掷过去,终于,对岸的桑人队伍里传来了死亡之前的哀嚎声。
五座浮桥上的大宁战兵组成了五条黑色巨龙,呼啸着扑上了松望河北岸。
现在。
该我们杀人了。
“杀!”
“杀!”
“杀!”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两个普攻都是暴击的男人
大宁战兵呼啸着从浮桥上往对岸冲击,为了搭建这五座浮桥,数不清的战兵和辅兵战死在松望河上,尸体现在还在河面上飘着呢!
路就是这样,可能通向成功也可能通向死亡,而有的人在开路的时候死去,他们将会被历史铭记。
可是被历史铭记是虚的,被同袍兄弟铭记才是真的。
王阔海第一波冲了上去,虽然他的双手都被烧的几乎没了肉皮一样,可他只是让医官给自己双手敷了药包扎起来,然后抓起巨盾就带着人往前冲。
那两只手包的严严实实,暗黄色很快就从纱布下边渗透出来,压不知道是血还是药的颜色,又或者是皮肉之中流出来的那种水。
巨盾撞击在人墙上,阻挡他的长毛被撞断了好几根,一头人形野兽一样冲进桑军阵列中,左右横扫的样子像是虎入羊群。
“他来了!”
许扛虎看到王阔海冲进来的那一刻眼睛就瞪圆了,第一次见到王阔海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人一定会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强的对手,几乎一模一样的身高而且喜欢用的还是一样的武器,这多难得?
绝大部分人都认为盾是一种单纯的防御武器,用以挡住敌人的羽箭或是刀枪的攻击。
可是在许扛虎看来,说盾只能防御的人都是垃圾,那是因为他们太弱了,盾在他们手里就只能起到防御的作用。
真正强大的人才能退回到盾的厉害。
他看着人群之中往来冲杀的王阔海,在那一刻心中一股豪情升腾起来。
“你们看到了吧!”
许扛虎一声嘶吼:“那就是盾!那就是用盾的人!”
在金阁郡城,桑**队里,许扛虎没有一个看得起的人,他一直都在说盾才是兵器之王可是别人认为他在说笑,在王阔海暴虐那些桑人的时候仿佛也是在为他出气一样,那些看不起盾的桑人如今被那面巨盾虐的体无完肤。
“那才是霸者的武器!”
许扛虎大步向前:“我来与你一战!”
人群中的王阔海听到喊声往前看了看,看到了那个持盾的壮汉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那就来吧。
王阔海左手抓着盾牌的握柄,肩膀压低顶着盾牌,保持这个姿势大步向前。
对面过来一个,这边过去一个,这两个人对冲路线上的人倒了大霉,那两头凶兽此时往前冲,路上来不及躲闪的人除了被撞飞之外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当!
一声巨响,紧跟着就是能让人头脑昏沉的余音,嗡嗡的。
两头凶兽撞在一起,在盾牌与盾牌碰撞的那个瞬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波纹往四周席卷而出。
炸开的不仅仅是声音,还有土地。
两个人对撞的瞬间,巨大的力量之下,两个人的双脚同时下沉,尘土飞溅起来。
一声巨响之后,两个人的双脚都已经完全沉入土层之下。
一群桑人朝着这边冲过来想要帮忙,许扛虎被震的脑袋里昏沉沉的,却回头喊了一声:“滚开!”
那些桑人平日里就对这样雄壮的勇士充满畏惧,此时被骂了一声,一时之间竟然真的没有人敢过来。
许扛虎往后退了一步,拎着盾牌说道:“我与他之间的厮杀谁也不许插手,谁也不许帮忙,都给我滚远点,不要让人家以为是我欺负人!”
王阔海也晃了晃脑袋,这一下撞的确实太重,他从军多年,在单纯的力量比试上还没有人
能与他这样接近,哪怕就是沈冷和孟长安那样的军中旷世高手,和他比力气的话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今天总算是遇到了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人,那种感觉很奇怪,在一瞬间生出些许惺惺相惜。
“你他娘的真壮!”
许扛虎用盾牌指了指王阔海。
王阔海哼了一声:“你他娘的也不赖。”
许扛虎哈哈大笑:“老子在桑国多年,没见过一个如我这样的人,还得是咱们中原人中才有对手,虽然老子此时站在桑人这边,可是老子打心里看不起他们。”
王阔海呸了一声:“说他娘的什么屁话,有用?”
许扛虎大笑:“你说的对,没他娘的屁用,敌人就是敌人,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无法改变敌人是敌人。”
他左手持盾,右手在盾牌上砰砰砰的拍了拍:“再来吗!”
王阔海道:“你算个球。”
许扛虎眼睛骤然睁大,加速朝着王阔海撞了过来,其实就因为知道王阔海天生神力,但是武技一般,所以后来沈冷对他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单独训练。
王阔海在武技上的进步很大,再配合神力,实打实是战场上人人畏惧的万人敌。
然而这一刻,王阔海才不想靠精巧的武技取胜。
就是要以力破力,以力胜力。
当!
两面巨大的铁盾再次重重的撞在一起,这一次许扛虎是助跑着撞过来的,可是王阔海是站在原地没动,做了一个防御姿势而已。
如此狂暴的力量之下,王阔海的身体被撞的往后平移出去,两只脚在地面上划出来的痕迹都那么深。
“够劲儿!”
王阔海晃了晃脖子,呲牙一笑:“该我了。”
然后加速往前冲,那脚步落地的声音犹如战鼓,许扛虎看他冲过来,心中好胜之心顿时升起,刚才王阔海站着不动任由他撞了一下,现在他也站着不动任由王阔海撞一下。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滑出去的是许扛虎。
两个人脑袋里都是嗡嗡的,好像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震动一样,每一条肌肉都在发麻。
“确实够劲儿。”
许扛虎觉得自己脑袋里要炸了一样,一瞬间袭来的头疼让他有些头重脚轻,可是他硬生生的抗住了,对方没有被他撞倒下去,那么他咬着牙也不能倒下去。
再说了,难道对方就比他好受?他才不信。
王阔海刚要说话的时候,突然之间一杆长矛从侧面飞了过来,他脑袋里正昏沉着,这一下躲闪不及,长矛擦着它的肩膀飞了过去,在肩膀上扫出来一条血痕。
许扛虎回头看了看,一个桑国士兵刚刚把手里的长毛掷出去,他气的大步走到那个桑兵身前,左手还抓着盾牌,右手伸出去掐着那桑兵的脖子把人单臂举起来。
“我说谁也不许插手,你没听到?!”
他怒问了一声,手腕一转,那被他掐着脖子的人居然转了半圈,脖子如何受得了?
许扛虎把那人转过来头朝下往地上一戳,砰地一声,那桑兵的脑袋几乎都被塞进胸腔里一样,他一脚把尸体踹飞出去能有一丈多远。
转身看向王阔海:“再来!”
王阔海道:“是条汉子!”
许扛虎呼啸一声,大步朝着王阔海冲过去,依然是盾牌在前,王阔海站在原地,双腿发力犹如生根,挡住了敌人重重的这一击。
这一
次两个人被震的同时后撤,在盾牌碰撞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眼睛都变成了赤红色。
那不是杀红了眼睛,而是巨大的震荡之下眼球出血。
王阔海一个跨步上去,将盾牌从左手换到右手,右臂往后甩出去,抡起来之后把盾牌砸向许扛虎。
许扛虎也是一模一样的动作,两人谁都不想输了,不管是力气还是气势,都不想输了。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巨力。
轰!
两面盾牌再次硬生生撞在一起,然后两面盾牌同时飞了出去,在那一瞬间,两个人的右臂同时错位,盾牌飞出去,两人的右臂都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王阔海侧头看了看好像挂在那的右臂,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疼似的,又或者早就已经忘记了疼。
“确实不赖。”
他嘴角扬了扬:“再来!”
许扛虎大声道:“还怕了你?”
两个如铁塔般的壮汉再次冲向对方,这一次都是出的左拳,两个巨大的拳头在半空之中擦着过去,然后分别命中了对方的脸。
砰砰......
两声闷响之后,这两个壮汉同时转着圈摔了下去。
倒在地上之后他俩谁也没能立刻就站起来,仿佛天地之间都在旋转,而四周的厮杀和他们又没有任何关系一样,那是别人的厮杀,他们的就在这个单独的世界中不受打扰。
许久之后,王阔海左臂撑着地面站起来,摇摇晃晃,而此时许扛虎的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还有嘴里,都有血液渗透出来。
许扛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缓了好一会儿后才站起来,看了看站在那看着他的王阔海,一瞬间对这个敌人有些敬重起来,在他没能站起来的时候王阔海本可继续进攻,但是王阔海却没有,只是等着他站起来继续打。
“你也是条汉子。”
许扛虎抬起左手揉了揉眼睛,啐一口血,忽然笑了起来:“你他娘的长成这样,真是怪胎!”
王阔海也啐了口带血的吐沫:“你不是?”
许扛虎哈哈大笑。
“如果我们俩不是敌人的话,走在一起,应该会有很多人以为我们才是亲兄弟。”
许扛虎回头看了看远处保护着杨东亭的许伏豹,指了指那个人:“可那个人才是我亲兄弟。”
王阔海看到了,于是吃了一惊。
“一个娘的亲兄弟?!”
他问。
许扛虎大声道:“废话!”
王阔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片刻之后又问了一句:“爹呢?”
许扛虎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骂了一声:“你找死!”
然后有冲了过来。
这两个人打起来,像是两头大象在对撞一样,拳拳到肉,拳拳见血。
天昏地暗。
许久之后,两个人再次倒在地上,可是这一次好像谁也起不来了。
四周的喊杀声好像轻了不好,许扛虎在迷迷糊糊之中感觉自己被人拖拽着走,脑袋蹭着地。
而陈冉带着人把王阔海救了回去抬着往后边跑寻找医官。
桑人在岸边的防御被攻破,他们开始往金阁郡城方向撤退,而宁军已经在大规模的登岸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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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搞事情
金阁郡城,将军府。
杨东亭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伤痕累累的许扛虎,这个壮汉身上的伤重到让谁看了都会吓得咧嘴的地步,如果他不是许扛虎的话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骨头断了多少根都数不清。”
许伏豹站在一边,脸上都是心疼:“跟他说了不要恋战,可还是打成了这样。”
杨东亭摆了摆手道:“不该他,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那种心情是控制不住的,如果我是他的话怕也一样,你们兄弟两个其实性子相差无几,你问自己,若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你就能轻而易举的走了?”
许伏豹叹道:“可是他伤成这样,每两个月都起不来。”
躺在床上的许扛虎脸都是肿的,肿的太厉害,眼睛都封住了,只能看到一条小小的缝隙。
“他......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个家伙......真是够劲。”
许扛虎说话的时候嗓子都好了劈开了似的,沙哑的让人听了耳朵里都不舒服。
“好好休息吧。”
杨东亭轻轻拍了拍许扛虎的肩膀:“估计着你的伤好不了呢咱们就得撤走了。”
“撤走?”
许伏豹的脸色变了变,有些不理解:“将军,咱们有金阁郡城作为防御,城墙高大坚固,城防犀利,我们还有数万精兵,不至于退走吧。”
杨东亭道:“你觉得,是我们金阁郡城的城墙高还是樱城的城墙高?你觉得是我们兵精粮足还是禾木久一兵精粮足?禾木久一有几十万大军,被十几万宁军打的落花流水,他自己也死于乱军之中,连个全尸都没有。”
许伏豹道:“可是樱城破城,不是被宁军骗开城门的么?我们只要不开城门,宁军想进来都不可能。”
“没那么简单。”
杨东亭道:“你们忽略了一点......地势。”
他走到一边窗口那停下来,看着窗外说道:“表面上看,我们有松望河作为天堑可以阻拦宁军,而松望河北岸的土地松软,不利于宁军架设抛石车,可实际上呢?”
他回头看了许伏豹一眼后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连松望河都守不住,我本以为松望河防线可以撑十天,没想到一天就被攻破。”
“樱城南边就是海滩,宁军想强攻很难,沙滩上架不起来抛石车,他们只能以诡计骗开城门,然而这里......纵然是松望河北岸土地松软,可是宁军架起来抛石车不成问题,他们有无穷无尽一样的火器,我们的城防坚固又能怎么样,时代不一样了。”
他双手扶着窗口,眼神有些飘忽的说道:“让你有自信的是什么?是城墙上的箭楼,是床子弩,还有狼牙拍,如果放在十年前,这确实是防守的利器,就算是宁军想要把这打下来也难如登天,我们不缺粮食不缺武器,只要死守,守上一年都可以,然而现在的宁军已经不是靠着堆积人命去攻城了。”
杨东亭道:“他们架起来抛石车就可以用火药和石头对着城墙狂轰滥炸,他们也不急,他们不用担心后勤补给的问题,因为宁国确实太富裕了。”
许伏豹道:“可是,如果我们离开金阁郡城的话还能去哪儿?这里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如果把这里
也丢了的话,那么就真的无处可去了,回不了中原......”
“我们可以去黑武。”
杨东亭笑道:“这个世界上谁是宁人的敌人,我们都可以去,黑武人现在做主的是元辅机,这个人不是鬼月人而是草原人,他和鬼月人不一样,他现在急缺人手,我们去了的话就必然能得到重用。”
他缓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你看着吧,以宁帝李承唐的雄壮志向,他不灭黑武是不会罢休的,打桑国只不过是他在为第二次亲征黑武在做准备,灭了桑国之后,黑武就再无援手。”
许伏豹道:“这些事属下想不懂,也懒得去想,只要将军去什么地方带着我们兄弟就行,我们两个只听将军吩咐,你说一就是一,你说二就是二。”
杨东亭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们两个对我的情义,不管去哪儿我都不会把你们丢下。”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宁军明日必会攻城,桑人死多少都不足惜,就拼了命的挡着,能挡一天是一天,能多杀一个宁人就是收获,用桑人的命换宁人的命,这生意我们怎么做都不亏。”
许伏豹道:“将军,那我去城墙上看看。”
“你去吧。”
杨东亭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许扛虎:“这个家伙......下次可不能再这样贪战了,虽然我理解你,可你还是要明白那是错的。”
宁军大营。
沈冷看着脸肿成那样的王阔海居然笑了,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心疼手下的人,笑的贼开心似的。
“你看你的眼皮,左边肿的像个鸡蛋那么大。”
王阔海一边往嘴里塞肉包子一边含含糊糊的问:“右边呢?”
“右边肿的像个蛋。”
王阔海:“人的?”
沈冷:“......”
王阔海道:“人和人不一样,要是小冉子的蛋蛋就没鸡蛋大,要是我自己的,就好像鹅蛋那么大。”
陈冉:“你特么的......被人打成这个样嘴巴都不能消停?”
王阔海道:“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那个家伙的力气不小,可是他一定没有每天都练功,就算是练功,也一定没有我每天练功的时间长,刚进水师的时候大将军就说过,每天都练功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天在战场上能保命,本来你该死了,可是因为你练的更加强大你却死不了。”
陈冉叹道:“你吃你的吧,你这张脸我真的看不下去,太......他妈的丑了。”
王阔海还能一口气吃下去十三个包子,满足的笑了笑:“饱了......打的时候,你们看着我和他旗鼓相当,但是我抗揍他不抗揍,他一定断了骨头,也伤了内脏,但我没有,所以下一次他一定死在我手里。”
沈冷之前仔仔细细的给王阔海检查过,确定他没有什么隐患,骨头没断,他也没吐血,检查之后内脏应该也没事,还能一口气吃下去十三个肉包子,这家伙除了皮肉疼之外确实没啥事。
“大将军。”
王阔海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他看着沈冷说道:“大将军,攻城的时候我还打第一战吧,那个家伙若是知道我还能率军攻城,而他应该已经起不来,想想就爽,他
得气半死。”
沈冷:“想的美,你老老实实的在后军养伤,你还有个重要的任务。”
王阔海问:“什么事啊?”
沈冷道:“打樱城的时候咱们抢的那些羊,猪,你都帮我看着点。”
王阔海:“......”
陈冉道:“从今天开始你的职务就变了,以前你是先锋官,现在你是弼羊温,弼猪温......”
王阔海道:“我弼你个球球。”
沈冷起身活动了一下,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攻城要明天,今天一天时间辅兵大营的队伍会把器械都准备好,抛石车也会架起来,最初攻城的几天也用不着兄弟们往上冲,你好好养着,我到时候看你的情况,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会让你上去的。”
王阔海嘿嘿笑了笑:“那行,你就放心猪的你吧,不是,你就放你的猪心吧,不是......你就放心猪的那些你.......不是不是,你就放下你的安歇猪心吧,大将军.......你骂我吧,我想说你就放心你那些猪吧。”
沈冷叹了口气道:“你要不是故意的,我名字倒过来写。”
王阔海:“嘿嘿嘿嘿......”
陈冉道:“这家伙就是因为大将军不让他去进攻故意骂你的,心太黑了。”
王阔海道:“你的心比我还黑呢。”
陈冉道:“我怎么了?我好心好意给你包扎伤口,你还骂我心黑?”
王阔海道:“小肚子上被盾牌蹭了一下,有道口子,是你包扎的吧。”
陈冉:“是我,怎么了!”
王阔海:“这蝴蝶结怎么回事?你在我这么重要的位置上绑个蝴蝶结,我一出门的时候谁都盯着我看,亲兵营的一个臭小子说我,哎呦王将军你这裆很别致啊。”
陈冉噗嗤一声:“谁叫你自己没看就往外走的。”
王阔海呸了一声:“你就是个.......”
他看向沈冷:“大将军,息东道那边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沈冷:“乐色。”
王阔海道:“对,陈冉你就是个乐色。”
白天的时候,大宁东海水师的辅兵和从两卫战兵借调过来的辅兵开始将各种攻城器械运上来,云梯堆积在大营空地上,抛石车的组件也都到位了。
大宁战兵天下致锐,不仅仅是战兵能打,还因为这样专业这样高效的辅兵队伍在,因为他们,战兵冲阵攻城的时候才会没有后顾之忧。
沈冷巡查了一遍营地回来,刚进门,外边有人快步跑过来,一边跑一边说道:“大将军,孟大将军派人送来信,他已经率军到了海野郡。”
沈冷点点头,海野郡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担心这种事是英条柳岸的事,孟长安的刀兵在他身边一战,他多的可不是底气,而是害怕。
他把信接过来,打开一看就乐了。
信上只有一行字。
小英英不想给粮草,我打算搞事情。
沈冷把信收起来,一边走一边笑。
小英英要倒霉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请你相信我
英条柳岸很烦躁,非常非常烦躁。
离开宁国之前烦躁,就想着尽快回到桑国,现在是回来了,可是更烦躁,甚至想着还不如回宁国去,当然这烦躁是有条件的......
宁人如果不来的话,他会专心致志的在桑国干他的夺权大事,这天下是他父亲英条泰打下来的,高井原窃据己有,江山是他家的江山却被高井原霸占,英条柳岸当然不会任命。
可是现在宁人来了,事情就变得格外复杂起来。
宁军大举进攻打的是替他出气的旗号,这也就罢了,一开始英条柳岸也认了,毕竟能把他提提气,可是他知道宁人绝对不是来给他出气的。
宁人耗费无数军费,战死那么士兵,来给他一个外人出气?
就算是傻子也不会把宁人的话当真,然而在最初时候,英条柳岸就是需要这种靠山,正因为有宁军站在他背后,才会有那么多人跑过来对他宣誓效忠。
说的再直白一些,高井原的篡位,他回来就真的那么多人服气?
江山是英条泰打下来的不假,可是他呢,他一直都在大宁被囚禁,名声确实不怎么好听。
现在更烦躁的是孟长安来了,数万刀兵大军就在海野郡城外驻扎下来,孟长安派人来说军中缺少粮草补给让他出,他不想出,真心不想出。
海野郡中粮草也就勉强够自给自足,他怎么舍得给宁人。
有人从京都冒险给他送来消息,说高井原已经下旨调派在北疆和宁人交手的将军德牧川来打海野郡,如果德牧川真来了的话,英条柳岸并不相信孟长安会帮他挡住德牧川的大军。
宁人多鸡贼啊。
可是不给?
如果真的不给的话,也许等德牧川到了之后要打的就不是英条柳岸了,而是已经占领了海野郡城的大宁东疆刀兵。
如果做个对比的话,英条柳岸觉得孟长安进攻海野郡城的可能性比德牧川还大。
德牧川是他父亲的老部下,虽然已经是高井原的人了,可他觉得总是还要念及几分旧情的吧。
海野郡城。
郡城主将厅太诵也是为难之极,他和德牧川一样,都是英条泰的老部下,桑国一统之后他被委以重任,成为一郡之首,所以英条柳岸给他写信之后,他第一时间表态会站在英条柳岸这边。
“陛下。”
厅太诵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英条柳岸的脸色,如今他已经被英条柳岸封为全国兵马大元帅,算是皇帝之下第一人,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这兵马大元帅虚啊,太虚了。
海野郡中一共只有两万多守军,虽然最近不少人投靠过来,可都是一些乌合之众,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连武器都没有。
这全国兵马大元帅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跟人说,确实是虚的离谱。
他当然也明白这是英条柳岸的态度,就是想告诉他,你是我最看重的臣子,你就是我之下的第一人。
厅太诵叫了一声之后,英条柳岸才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后问道:“大元帅,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厅太诵心说我的陛下你就别大元帅大元帅的了......
“陛下,孟长安又派人来了,来的人说刀兵大营粮草匮乏,已经难以撑下去,如果陛下再不送过去粮草补给的话,孟长安可能都压制不住手下士兵们的怨念。”
“怨念?!”
英条柳岸一听就暴怒起来,啪的一声拍了桌子。
“他要是缺少粮草才奇怪!”
英条柳岸起身,气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宁国的后勤补给源源不断,他手里的粮食比我还多呢,现在跟我要粮食?如果我不给他,难道他还真的就敢打郡城?!”
厅太诵:“他......应该敢。”
英条柳岸楞了一下,然后狠狠瞪了厅太诵一眼:“难道我不知道他真敢?我说的时候,是因为我在生气,我在发泄,你能不能不要说话。”
“是是是......”
厅太诵连忙说道:“臣记住了,陛下生气的时候臣不说话。”
英条柳岸气鼓鼓的坐下来,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当然知道他真敢打啊......这不就是想拖他一阵子吗,宁人现在怎么都有话说。”
“他们打进来,说是帮我来夺回江山,说是来替出气,如果此时我不给他们粮草的话,他们也有理,就会说是我背信弃义......”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胸腹之间都憋了下去。
“我是真想没去过宁国该多好,那会父亲率军征战怕我受到牵连,所以把我送去宁国四海阁,我确实是清闲了一阵子,安全了一阵子,可是父亲一同桑国的消息一传回到宁国,我立刻就被囚禁起来......”
他的怒火真不是凭空来的,因为他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大桑帝国一统,我被扣在宁国,我就是宁国能够要挟父亲的棋子,父亲去世之后高井原篡位,我又成了宁人威胁高井原的棋子,现在我成了他们出兵的棋子,将来我死的时候他们还会打着给我报仇的旗号继续进攻灭我大桑,我还是棋子。”
他看向厅太诵:“我是不是个可怜人。”
厅太诵不敢回答。
英条柳岸看向厅太诵:“你是我手下最得力之人,是我最重视的臣子也是我的朋友,你就不能说句话?”
厅太诵道:“其实......其实臣确实想了一些,只是不敢说。”
“你只管说你的,说的不对我不计较。”
“是是是......”
厅太诵再次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英条柳岸的脸色,然后很谨慎的说道:“如果陛下放弃做陛下呢?”
“你什么意思!”
英条柳岸猛的站了起来。
厅太诵连忙跪倒在地:“臣该死。”
英条柳岸想了想,一摆手:“继续说。”
“是是是......宁人确实是以陛下为旗号进攻大桑帝国,而且以臣的推测,高井原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挡得住宁军的进攻,现在刀兵在海野郡,沈冷的水师大军应该在猛攻金阁郡,另外一支宁军消失无踪,大抵上是去攻打粮仓了。”
“这三处如果都被宁人攻破,宁国大军就能直奔京畿道,攻打京都城。”
厅太诵道:“陛下不死的话......陛下不死的话他们没有借口灭桑啊,所以他们一定会杀陛下,而在杀陛下之前,就要榨干陛下最后一丝利用价值,所以孟长安才会来,要粮食要钱,如果陛下满足了他,那陛下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英条柳岸长叹一声:“我当然知道。”
“若是陛下真的愿意降宁呢?不做陛下了,给宁军带路以保命,陛下直接跟孟长安去说,告诉他,等灭了高井原之后,陛下以大桑帝国皇帝之尊宣布自此之后桑国成为宁国的一部分,没有桑国了,桑人以后都是宁人了,如此一来,比他们杀了陛下你然后再灭掉高井原更温和一些。”
“温和你个妈妈粑粑。”
英条柳岸恨不得一脚把厅太诵踹飞出去
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现在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坚持下去,要么被高井原所杀要么被宁军所杀,第二条是做个被人唾骂的带路先锋,桑国的历史会永记他这个卖国贼。
“陛下......”
厅太诵道:“如果黑武强盛的时候,此时已经出兵攻打宁国北疆,用以分担大桑帝国的压力,可是现在黑武都自顾不暇,我们没有援兵。”
“我知道!”
英条柳岸喊了一声。
好一会儿之后他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要说你去和孟长安说,我是皇帝,大桑帝国的皇帝,我丢不起这个人......”
厅太诵连忙点头:“是是是,臣去说。”
英条柳岸道:“要去就尽快,我之前拒绝了孟长安,那个家伙指不定想着怎么对付我......不是我害怕了,我是大桑帝国皇帝我怕什么?是你怕了,你迫不及待的去见孟长安商量投降的事,与我无关。”
厅太诵道:“是是是,与陛下无关,都是臣去说的。”
英条柳岸一摆手:“去吧。”
厅太诵连忙起身:“那臣就先去安排了。”
说完之后他转身往外走,没走出去几步呢,就听到英条柳岸在他背后喊:“你这哪有一点像是你很心急?你都迫不及待了你不知道?跑步去!”
“是是是......跑步去。”
厅太诵跑了起来,一溜小跑。
两个时辰之后,东疆刀兵大营。
孟长安听厅太诵派来的使者把大意说了一遍,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刚刚因为英条柳岸拒绝给宁军提供粮草补给他活动活动,英条柳岸秒怂,这大人的手都抬起来了却挥不出去,不舒服。
孟长安问:“既然英条柳岸是这个想法,他总得表现出一些态度来吧。”
使者连忙说道:“粮草已经在准备了,明日就会送到大营里来。”
孟长安问:“还有呢?”
“陛下会昭告全国,是陛下乞求大宁皇帝陛下出兵桑国的,千辛万苦才求来的。”
孟长安有点满意了。
“陛下还说,只要大宁的军队攻破京都,杀死高井原,他立刻就会昭告全国说为了报恩,愿意将桑国献给大宁皇帝陛下......”
孟长安笑了笑:“英条柳岸是怕我杀了他吧。”
使者尴尬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个家伙......”
孟长安自言自语了一句:“确实给我出了点难题,我想怎么难为他都被他堵死了,不用我难为,他自己来......唉我去,第一次遇到跪的这么舒服的人,我怎么这么难受呢。”
不过如果英条柳岸是真心的话,他的提议确实更温和一些,会让大宁之后省去一些麻烦,在名义上也好听不少。
“这样吧。”
孟长安道:“你回去问问英条柳岸愿不愿意让我进城,我刀兵进城之后负责保护他,他就和我住一起,他如果愿意的话,其他的也就都好说了。”
“是是是......”
使者连忙说道:“我们会劝陛下答应的。”
孟长安:“啊?”
使者道:“请大将军相信我们,我们会努力的。”
孟长安 :“啊?”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大善之心
那个使者朝着孟长安俯身一拜,无比真诚的说道:“请大人相信我们,一切就都拜托给我吧。”
孟长安:“啊?”
使者道:“厅太大人说,不管有多困难有多辛苦,他都会把这无比艰巨的任务完成,而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他。”
孟长安心里一阵阵起伏,第一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情况,他一时之间还确实有点接受不来呢。
桑人拜伏在那嘴里不住说着请你相信我,也不知道是语法和大宁不一样还是怎么,他一连说了两次请你把事情拜托给我吧,这种态度让孟长安觉得很......神奇。
孟长安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好,那就等你们给我的回复了。”
使者见孟长安答应下来,如释重负,很快就回城去了。
孟长安不久之前刚刚给沈冷写了一封信,告诉沈冷英条柳岸不乖所以他准备对海野郡动兵,然而这封信也就是刚到沈冷手里,英条柳岸的态度大转变。
孟长安其实也很清楚,英条柳岸要想活着就没得选。
他在大宁多年,深知大宁的国力有多恐怖,深知大宁的战兵有多强大,更深知对抗的结局是什么,所以他对于高井原能挡住宁军其实不抱希望。
第二天一早,昨天那个使者又来了,他叫厅太野,是厅太诵的儿子,这父子俩现在一心就想投降,也没别的念头了。
其实这样的人孟长安真的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将来大宁灭桑之后,这些人还有用,而且用处很大。
大宁以武力征服桑国,拿下全境之后,还是会有很多地方依然存在反抗,这是必然的事,而如果是大宁派人直接来接管民治肯定矛盾更大,有厅太诵父子这样的人愿意投降,将来让他们继续做官,对于迅速让桑地安稳下来帮助很大。
厅太野看到孟长安之后就立刻俯身一拜,低着头说道:“得到大将军的指令之后,昨夜里我们就对陛下进行了劝说,陛下最终被我们说服......”
他双手捧着地上来一份册子,态度谦卑的说道:“这是我们连夜起草的一份条陈,是我们的一些条件,如果大将军觉得哪里不合理的话还可以再加。”
“你们还有条件?”
孟长安接过来那册子的时候问了一句。
“不不不,大将军误会了。”
厅太野连解释道:“这不是我们对大将军提出的要求条件,而是替大将军向我们自己提出的要求条件,我们自己列出来了,大将军看着还有什么不齐全的可以补充。”
孟长安:“啊?啊......知道了。”
他把这份条陈打开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这些人做事真的很认真啊,都是人才,有趣的人才,更有趣的是这些条陈是用宁字写的,一笔一划都很认真。
这一笔漂亮的宁字,很多宁人都未必能写的出来,反正沈冷写不出来。
第一条,在大宁的军队击败了高井原之后,作为大桑帝国的正统皇帝,英条柳岸会宣布桑国将不会继续存在,桑地将归为大宁的疆域。
第二条,在宁军占领京都之后,陛下英条柳岸会率领文武百官迎接大军,并且打开粮仓和国库,将一切物资金银都献给宁军。
第三条,因为宁军是为大桑帝国陛下而征战,当然要支付给大宁一笔军费,这笔军费从高井原的财产里出
,高井原的财产如果不够的话,从他手下人那里凑。
第四条,在大宁皇帝陛下接受桑地归为大宁之后,英条柳岸会宣布退位,他请求大宁皇帝陛下能批准他回长安城八部巷居住,因为那里住习惯了,有了感情。
第五条,正式邀请大将军孟长安率领东疆刀兵进驻海野郡城,城内的军队会无条件的把城防交出来,如有需要,他们还会把兵器交出来。
等等等等......
孟长安一条一条的看着,看到第四条的时候噗嗤一声笑了。
英条柳岸的求生欲啊......
贼强。
第四条中,英条柳岸请求大宁皇帝陛下准许他回到长安八部巷里居住,言辞恳切,并且一再表示了自己对那个小院的怀念,花花草草还有墙头上的小鸟。
于是孟长安只好再次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些条件,答应他们自己会率领东疆刀兵进入了海野郡城。
他不是完全相信英条柳岸,所以大军进城的时候得到的军令是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猛攻。
然而到了城门口孟长安就发现了,这厅太诵父子真的是......太配合,他带着城中文武官员在门口迎接孟长安,城中所有军队都已经奉命把兵器交归库房,两万余人全都集合在城中大营校场等待孟长安的巡检。
孟长安头一回碰到把投降安排的这么妥妥当当的敌人,确实没有经历过,真的是有些不适应。
非但厅太诵一家觉得对大宁投降没有任何问题,就连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官员也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更神奇的是百姓们夹道欢迎......
等进了城之后孟长安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厅太诵为他儿子厅太野请的先生居然是宁人。
一个连山道的老先生,已经到桑国有十六七年的时间,最近这些年来,他对厅太野算是倾囊相授,厅太野从小就对大宁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敬仰和向往。
而也是在这段时间中,郡守厅太诵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影响巨大,他的宁字写的很好,宁语说的也不错,只是口音稍稍有些奇怪。
而厅太野就更像个宁人了,就是说话也带着些连山道糖山那边的口音。
也就是在这时候,英条柳岸忽然之间就反应了过来,为什么自己回到桑国之后给他父亲很多老部下都写了信,唯独厅太诵那么积极那么热情的请求他来海野郡,这一定都是那位老先生在后边教的。
孟长安如果不进城的话,连他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老先生在。
当夜,在厅太诵的家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晚宴,厅太诵代表英条柳岸宴请孟长安,据说英条柳岸不舒服所以不来了,估计着他此时此刻应该是觉得孟长安不是外人,他才是外人。
这位来自大宁连山道糖山郡的老先生姓陈,名为陈浮生,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浮生,也是浮生何事最关身的浮生。
吃过了饭,老先生和孟长安在厅太诵家里的花园里随便走了走。
“先生是何时来的?”
孟长安问。
“有些年了,那时候,一位从桑国慕名到大宁求学的僧人,千辛万苦的到了大宁,他仰慕长安繁华锦绣,心驰神往,可是走到连山道糖山郡的时候因为水土不服而身染重疾。”
老先生一边走一边说道:“乡里唯有我
会一些桑人的语言,所以乡老就让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我替那僧人请来医生,奈何他已经油尽灯枯,救不了了......”
老先生道:“那僧人临死之前对我说,他能来大宁,是他所在的寺庙倾尽全部财产资助他来的,只想着他回去能带回来自大宁的禅法,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大宁不信禅。”
“他临死之前跟我说......先生啊,我花光了寺庙里积攒下来的所有香火钱才到了大宁,寺庙里的人还眼巴巴的等着我回去告诉他们大宁是什么样子,长安是什么样子。”
老先生停顿了一下,心情似乎有些复杂。
“那僧人哀求我,能不能替他回去,告诉他的同门说他尽力了,但是没能回去,替他道歉,也想让我替他跟同门说说长安是什么样子。”
老先生看了孟长安一眼,眼神有些复杂的说道:“他后来病死,乡里给他葬了,我和乡老们商议了一下,大家都说这是传扬大宁文化的事,是大事,于是向县令大人请示,县令大人也觉得这是好事,一可宣扬大宁文化礼仪,二可完成那僧人的遗愿。”
“于是,我在县令大人和乡亲父老的资助下来到了桑国,找到了那家寺庙......可真破旧啊,只有一座屋顶上都长了荒草的正屋,两边的配房都已经坍塌,他们没钱修缮,那时候桑国还在内乱之中,谁有钱来供奉香火,他们也是艰难度日。”
老先生继续说道:“我到了之后看到他们生活的如此困苦,于是用我带来的银子为他们重新修缮了房屋,他们请求我留下讲解大宁文化,我一时心软就留了下来,结果一留就是十多年。”
“这十几年来,不但庙里的僧人已经都学会了宁字,他们还背诵了很多诗词歌赋,时间一久,城中的百姓们也都到庙里去听我讲,讲着讲着,整个海野郡城里的人就都对大宁格外的仰慕了。”
老先生稍显得意的笑了笑道:“这十几年间,跟我听学的弟子已有数千人,桑国一统,厅太诵到了海野郡,他听说了我的事之后十分好奇,也来听我讲学,一来二去,还把孩子交给我......”
孟长安深吸一口气,驻足,朝着老先生一拜:“先生这是大善之心。”
“没有没有。”
老先生连忙扶着孟长安:“可不敢受大将军如此大礼,我只是一介布衣,只是读书多了,所以讲了十几年也不厌烦,还有的讲,他们喜欢听也愿意学,我就多教他们一些。”
“大将军,我是受人之托便忠人之事,这不正是咱们宁人历来的性子吗?不能答应的事绝不答应,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孟长安点了点头:“老先生说的没错,宁人都是如此。”
老先生笑道:“所以在厅太诵接到英条柳岸的信之后他就来问我如何办,我就对厅太诵说,大宁至强天下第一,如果开战桑国必然会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英条柳岸来,他来了,就有机会接触到大宁的人,接触到了,就能保全海野郡内数万百姓的生命。”
老先生停下来,后退一步,很认真的行礼:“现在请大将军受我一拜,还请大将军答应草民一件事。”
孟长安连忙扶着他:“先生请说。”
“既然都应了他们投降,这海野郡的人又不会反抗大军,不要伤害他们。”
孟长安点头:“先生放心,我答应你了。”
老先生再次一拜:“大将军这才是大善之心啊。”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夜谈
老先生一边走一边对孟长安说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人心叵测,七成的人心叵测在位高权重,三成的人心叵测在贫贱愁苦。”
他看向孟长安:“海野郡的百姓们时时来庙里听我讲学,他们最感兴趣的是大宁为何富足,可是富足这种事有一部分原因是先天的。”
孟长安点了点头:“是。”
老先生道:“地域的原因,桑国这种地方要么长期内乱,不内乱就会想办法去侵扰别国,所以我想请问将军,可知道如果将来打下来整个桑国,何以治民?何以治地?”
孟长安道:“这些话先生不该问,但先生问了我就说......其实先生知道,想治民,先愚民。”
老先生长叹一声:“知道是知道,可是一想到这法子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这些年来在做的,何尝不是愚民之事,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觉得投降不是什么坏事。”
孟长安看向老先生,沉默片刻说道:“先生读圣贤书,圣贤书里也讲过,人有远近亲疏,每个人都知道远近亲疏,所以先生帮自己人何来的过意不去,况且想让桑人与宁人真的亲近起来不可能。”
老先生没理解:“为何不可能?若长期教化还是可以的。”
孟长安回答:“桑人还知道自己是桑人,那就是亡国之痛犹在,什么时候桑人不记得自己是桑人了那时候才行......所以桑人不会真的与宁人亲近,除非都变成宁人。”
他看着老先生说道:“所以先生应该知道,反过来想,若这次是桑人赢了,他们的想法也一样,若得以相处除非是宁人都变成桑人。”
老先生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不寒而栗。
“所以我一直都说,读书可明理,但未必所有读书人都可知世,既然不是每个人都知世,那么就更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治世治民。”
老先生道:“我这样的读书人,就不该问大将军刚才的话。”
孟长安笑了笑道:“先生是走在了前面。”
“何为前面?”
老先生好奇的问了一句。
孟长安回答:“教化,教化这两个字先生走在了前面......对桑国动兵不是一世之念,陛下在二十年前就开始改革兵部,增加了兵部的职权,其中一项就是推演评估大宁周边各国的国情,皇帝的性情,百姓的民情,通过推演三情来判断周边各国谁有威胁。”
“先生可还记得大宁灭南越?”
老先生点头道:“自然记得,百姓们都说是因为几颗白菜的事,可那时候我就说,大宁不会妄动兵戈,如果真的是因为几颗白菜动手,大宁还会如此强盛吗?”
孟长安笑道:“所以刚才先生说读书可以明事理是对的......在得到详细情报之前,兵部根据对南越国皇帝杨玉这个人的性情来推演,就推测出这个人不安分,也正因为有了兵部的推演,所以陛下才会派人潜入南越打探消息。”
“而在南越之后,第二个被兵部标明了会对大宁动武的就是桑国,对南越推演出来靠的是皇帝的性情,对桑国推演出来靠的是百姓的民情。”
孟长安抬起头看了看夜色,已经夜深,可是这位老先生今夜显然是不可能轻易入眠了,他做了一件大事,难免会有些兴奋,对于大宁来说,老先生劝动了厅太诵等人投降,这是大功。
对于老先生个人来说,这是大记忆。
老先生问道:“然后呢?”
孟长安继续说道:“然后陛下就召集文武百官来评定桑国的威胁等级,最终评定的等级是......从当时来看,五年后,桑国的威胁与黑武相当,十年后,桑国的威胁超过黑武,而从那时候算起来到现在,正好第五年。”
“当时陛下问,如何应对,结论是先打比后打好,先生读里一定说的是要以德服人以理服人,要恩泽四方,要宽仁厚待,咱们中原人一直都自己说是礼仪之邦,还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是先生,当官的人和百姓们想的其实不一样,没挨打之前先打,做决策的人可能会被百姓们骂穷兵黩武,挨了打之后再打,会被百姓们骂后知后觉甚至是无能......”
老先生仔细想了想,好想真是这个理,百姓们才不会去那么专注的想国家大事,第一他们不了解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第二他们脑子里有自己的生活,第三他们没那个能力。
这是事情,茶余饭后的侃侃而谈和真正的国家大事比起来,又何止是天差地别那么远?
百姓们好奇国事,好奇决策,好奇朝政,侃侃而谈的时候都是治世之能臣,可实际上,都是笑谈。
“反正是要背骂名的。”
孟长安继续说道:“所以晚打不如早打,被动打不如主动打,我们这些当兵的偶尔背一些骂名,但是百姓们过的更舒服更富足,无所谓。”
老先生听了这些话之后沉思了很长时间,点头:“以前我也想过,为何国与国之间非要征战?为何大宁非要扩张?现在是明白了。”
孟长安道:“那时候陛下问朝臣如何应对,先生猜猜我是如何说的?”
老先生回答道:“刚刚大将军不是说了吗,愚民之策。”
“那不是我说的。”
孟长安自然而然的说道:“我说的是灭族。”
老先生的脸色猛的一变。
孟长安却依然云淡风轻。
他看了老先生一眼后笑道:“攻下桑国之后,废掉桑国文字,废掉桑国礼仪,以大宁之文化礼仪教化,这样辛苦些,需要三十年的时间才能让一个民族忘记被灭国的仇恨。”
“三十年......”
老先生再次陷入沉思,许久许久之后说道:“所以大将军才会说灭族?”
“嗯。”
孟长安道:“灭族是最省力的做法,桑国地域狭窄,大战之后还好,人口不多,自给自足没问题,可是十年后呢?桑国的人口就能翻一翻,二十多年后再翻一番......那个时候,大宁为了养活桑国这片地方,国库就要每年都往这边拨粮拨款,每一年都是一笔巨大的数字。”
他后边的话没有继续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后边的话确实太残忍了些。
为什么陛下动念让孟长安留在桑地?
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把他和沈冷隔开,隔山隔海隔万里路?
自然不是,陛下天纵之才,是大宁数百年来最强之君,陛下的心思又岂是那么肤浅简单......
就因为陛下知道孟长安下得去手杀人,所以才会选他。
在渤海的时候,闫开松身为渤海道集军政民政大权于一
身之人,难道不知道对渤海人应该以严治为主?可是他没有那样做,因为他下不去杀人的手。
所以远征渤海是孟长安留在那大开杀戒,杀到大概二十年后渤海人都未必能恢复到被杀之前的人口,因为男人差不多都死绝了,没有被杀的男孩又能力养育下一代最快是十年后,在下一代又要最快十五年,所以加起来二十五年渤海族都站不起来。
二十五年后,哪里还有渤海族人,都是宁人。
老先生听孟长安说了许多,他读过很多书,明白很多事理,然而他还是想不到孟长安将来会在桑地大开杀戒。
他相信孟长安说的那些话,比如废掉桑人的文字礼仪推行大宁的文字礼仪,可......并不是每一个桑人都有机会去学了。
“先生要回大宁吗?”
孟长安问:“若是先生想回大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派人去安排,护送先生到樱城,乘坐大宁的补给船回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故里。”
“旧故里草木深。”
老先生摇了摇头:“不回去了,十多年了,家里同岁同辈的也没多少人了......回去便会触景生情,挨着个的给那些老家伙们上坟烧纸,对我这个年纪来说太难熬。”
老先生道:“我就留在海野郡城吧,将来大军灭了桑国之后,我留在这多多少少还有用,人这一辈子说来也不算那么长,长者不过百年,我回去给他们上坟烧纸是悲伤事,我留在这讲学布道是开心事,两者相较,还是后者更好。”
孟长安抱拳一拜:“代大宁远征的所有将士谢谢老先生。”
“可不敢。”
老先生连忙回礼:“不敢不敢。”
“先生......”
孟长安沉默片刻后说道:“将来我率军离开海野郡之后,先生也还是不要离开的好,战乱之际,这地方还算安全。”
“是是是,不离开了。”
老先生道:“离开......看的还不是悲伤事。”
读书多了未必能治理天下,可是很多事确实看得更透彻,他离开海野郡,看到的都是杀戮。
就在这时候亲兵从远处跑过来,到了孟长安近前俯身道:“大将军,有军情。”
“嗯?”
孟长安微微皱眉,这么晚了有军情,那么......
他问:“北边?”
“是。”
孟长安看向老先生说道:“先生回去休息吧,我去城墙上看看,应是高井原派来攻打海野郡的队伍到了。”
老先生一怔:“高井原真的要来打英条柳岸?”
孟长安笑着问道:“先生觉得蠢吗?”
老先生点头:“蠢到家了。”
孟长安道:“其实他没那么蠢......他是没得选,一边是坏结果,一边是更坏的结果,他只能选择稍稍好一些的,英条柳岸不死对他来说才是更坏的那个选择。”
孟长安转身离开,老先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长叹一声......
“人和人确实不能比,我读书一生,见解还不如这个年轻人,而且差的远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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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夺闸
海野郡城外,夜色茫茫中,一条火龙从远处游了过来,场面颇为壮观。
站在城墙上孟长安看向北方,火龙在城外停下来,逐渐汇聚成了一大片火海,看起来不下数十万之众。
那是桑国来攻打英条柳岸的大军,可是他们不会想到如今这城里不再是英条柳岸来挡住他们,而是大宁的东疆刀兵。
今夜晚宴没有参加的英条柳岸此时却来了,慌的很,但是看到孟长安气定神闲的站在那,他也多了几分底气,可那几分底气也不足以让他跟着气定神闲。
“大将军......”
英条柳岸靠近孟长安,试探着问了一句:“没问题吧?”
孟长安侧头看了看他:“你的意思是?”
英条柳岸道:“来攻我的必然是德牧川,这个人是我父亲老部下,高井原为了测试他的忠心必会选他,这个人非常能打仗......”
“哦。”
孟长安淡淡的哦了一声。
英条柳岸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孟长安的样子根本就没把城外那连绵不尽的火海当回事,他真的想再提醒孟长安几句千万不可掉以轻心,然而这话就硬是没敢说出口。
“今夜他们不会攻城,去睡吧。”
孟长安对英条柳岸说道:“明天一早天亮之前我要见到我麾下将士们的早饭。”
英条柳岸连忙点头:“是是是,我这就去安排。”
厅太诵也有些担心,但是老先生对他说过,大宁东疆刀兵至今未尝一败,大宁战兵天下无敌,而刀兵又是战兵之中的精锐,所以他比英条柳岸还要好一些。
厅太诵俯身道:“大将军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吩咐。”
孟长安回答:“回去睡觉,打起来你们也不用上来。”
厅太诵觉得孟长安是真的狂啊,好歹他也是领兵多年的人,孟长安才多大?
可是如今这城里说了算的是孟长安,所以他也干脆闭嘴,心说大不了守不住的话我从南门跑。
孟长安看着城外桑军在连夜搭建营地,营地里的德牧川也在局着千里眼看城墙这边。
“希望宁人没有进城。”
德牧川自言自语了一句。
与此同时,金阁郡城外,宁军大营。
沈冷坐在那再一次仔细看着地图,金阁郡城如今是挡在大宁战兵面前的一块大石头,搬开这块石头,大军就可长驱直入进入桑国的京畿道兵围京都城。
可是这块石头确实不好搬动,杨东亭是个好对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沈冷推测金阁郡城里的城门只剩下一个还通着,剩下的三座城门都已经堵死了,杨东亭只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为了不被宁军攻破其他城门都用石头堵上,这是决死的打法,可他决死的不是他自己死,而是那些桑人。
“大将军。”
王阔海从外边进来,看到沈冷还没休息有些担忧:“大将军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早点睡吧。”
“马上了。”
沈冷笑了笑:“你身上伤的那么重,不好好休养跑过来干嘛?”
王阔海笑道:“大将军让我去辎重营,我刚刚巡视了一圈,路过的时候看到大将军帐里还亮着灯火所
以过来看看。”
沈冷道:“巡夜的事交给手下人就好,你走路都不痛快呢,不用亲自去。”
“那不行,大将军交给我的差事,我就得自己来。”
王阔海坐下来,看了看沈冷在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出来的那些符号,看的头疼,这些符号是沈冷自己想出来的,比写字快,而且还有保密作用,当然沈冷的字也有保密作用。
“大将军在想怎么打金阁郡城?”
“嗯。”
沈冷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说道:“金阁郡城应该只有北门还通着,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提前派人分兵过去把北边堵住,可若是真的分兵过去,桑国有援兵到来的话,我们在北边的人就成了孤军。”
王阔海道:“我来啊,交给我!”
沈冷笑道:“你就老老实实的修养吧。”
他的视线回到地图上,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再等等,应该快有消息过来了。”
“什么消息啊。”
王阔海好奇的问了一句。
他刚说完,亲兵从外边跑进来俯身道:“大将军,谢九转回来了。”
不多时,谢九转大步进来,看到沈冷之后先是行礼,然后嗓子沙哑的说道:“有没有饭?饿的快扛不住了。”
“有。”
沈冷吩咐亲兵去取。
谢九转坐下来先是灌进去一大杯水,然后喘了口粗气:“大将军,我带着斥候往上游去看了,果然在上游四十里处发现了闸口,有桑军守着,我没敢轻举妄动。”
沈冷点头,回头吩咐一声:“去把谢扶摇喊过来。”
亲兵立刻转身跑出去找人,和端着饭回来的亲兵差一点撞上。
谢扶摇看到饭菜来了眼睛都冒光,可想而知这一天应该都没顾得上吃口东西。
他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仔细看过,守军应该有两千人左右,他们应该就是在防范我们去夺闸门。”
沈冷道:“你先吃,吃完了休息一会儿,我让谢扶摇去点兵,然后你带着他去也许闸口,今夜就把闸口抢下来。”
“是!”
谢九转应了一声。
王阔海问道:“大将军,是要放水冲金阁郡城吗?”
沈冷笑道:“先夺了再说。”
第二天中午,金阁郡城内,正在吃午饭的杨东亭听到了手下汇报说松望河闸口被宁军抢夺的消息,脸色顿时就变了变。
“现在去城墙。”
他把筷子一扔大步往外走,手下人连忙跟上去,一大群人呼啦啦的上了城墙,杨东亭伸手要过来千里眼往宁军那边看着,果然看到宁军大营正在调动。
能看到无数的宁军正在拆他们的营帐,像是要往上游方向转移。
“他们要毁掉闸门放水冲城。”
杨东亭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其实知道松望河就是一把双刃剑,能阻挡宁军,也有可能成为宁军手里的利器,炸开闸门,本来分流出去的河水就会瞬间涌入主河道,金阁郡城这边地势低,河水瞬间就能把城淹了。
“将军,怎么办?”
许伏豹脸色也一样的担忧。
“他们的大营撤完之后必会开闸放水......”
杨东亭往四周看了看,沉默片刻吩咐道:“下令全军都到城中高处,安排更多的人来城墙上戒备,许伏豹留下,其他人全都去。”
“是!”
他手下将领们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安排,松望河是左中州岛第三大河,一旦河水冲击金阁郡城的话想走都走不了。
“许伏豹,你现在偷偷去安排我们的人准备好,天黑之前就离开这,一旦水淹四门我们走不了,沈冷就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他可以不急着打,目的就是不想让我走。”
杨东亭道:“安排好人,先把许扛虎送到北门去,走的时候不能丢下他。”
“是!”
许伏豹连忙应了一声后转身跑下城墙,杨东亭站在那看着宁军大营,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冷,你如果放水的话,下游多少人要遭殃,你是真狠......”
半个时辰之后,许伏豹跑回来,在杨东亭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将军,都已经安排好了,扛虎已经到了北门等着,随时都能走,咱们能信得过的亲兵几百人是不是都带着。”
“不带。”
杨东亭一摆手:“只带咱们自己人,亲兵还在的话桑人不会怀疑,我一会儿会安排所有将军分段巡查城墙,我借口去府库安排人把粮食运到高处离开城墙,你们去北门等到,我到了之后立刻就走。”
“是!”
许伏豹转身又跑了出去。
又半个时辰之后,杨东亭把一切都安排好,手下人全都分派出去,他说要去看看粮仓情况离开城墙,为了不让人察觉,他先去了粮仓,然后说要安排人出北门去京都求援。
回到将军府里,他换了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还用围巾挡住了脸赶到北门,在北门处汇合了许伏豹,许伏豹拿着他的将军令牌,说是将军派他去京都求援下令开门,几十个人出城,为了不被桑人看出来破绽,伤成那样的许扛虎都要骑马出去。
顺利出城后杨东亭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回头看了看金阁郡城笑道:“让桑人和沈冷去打吧,我不玩了。”
他指向前方:“咱们一直往北走,到北海岸出海,过北州岛直奔黑武。”
几十人骑马离开一路狂奔,此时已经天大黑,他们顺着官道向前倒也不担心迷失了方向。
就在纵马之际,忽然间一片羽箭穿破了夜空迎面飞来,他们马蹄声急耳边都是风声,根本就没有听到弓弦响,羽箭来的太快,随着一片闷响传出,冲在前边的骑兵瞬间就摔了下去,战马嘶鸣。
杨东亭脸色大变,使劲儿勒住战马,那战马急停之下人立而起。
四周火把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伏兵冲出,他们生下的二三十个人被团团围住。
对面,沈冷催马而出,看着杨东亭那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杨将军,你也在夜游吗?”
杨东亭哼了一声。
沈冷道:“你是要去京都城搬救兵吧,我也是,顺路一起走?”
杨东亭回头看了看:“保护我,杀出去!”
许伏豹狂吼一声,催马朝着沈冷冲了出去,而许扛虎身负重伤也把刀抽了出来。
“将军跟在我身后!”
许扛虎喊了一声,然后咬着牙催动战马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