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隔岸唱歌
一坛酒,众人分了半坛,另外半坛被皇帝陛下洒在了空位下边的地上,这酒是好酒,唯有好酒才配得上在座的人,唯有这坛酒才配得上逝去的人。
皇帝端起最后一碗酒,一只手扶着桌子,可是身子还是有些摇摇摆摆。
“朕不伤心了,朕不难过,朕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你们老了,可以回家休息颐养天年,朕就准你们回家休息,而不是在很能开怀畅饮的年纪有的人就再也不能见到了。”
“你们都觉得朕从来都不是个矫情的人,那是朕装出来的样子,朕一直都是个矫情的人,只是做了皇帝之后不能再如年轻时候那般肆意,感动了就哭,开心了就笑,朕脸上始终都得戴着一张面具......好在,面具在脸上,不是蒙住了心。”
皇帝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朕开心。”
他笑,眼睛微微发红。
皇后娘娘其实早就到了,她猜到了陛下在这样的场合一定会喝多,因为一定会提到商九岁,可是她始终都没有进屋,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不把皇帝单纯的看成皇帝,也不仅仅是她的丈夫,还因为她知道男人有时候想哭却不能哭有多难受,男人啊,得坚强,就好像生来必须这样似的。
她安安静静的在院子里站着,等着陛下哭一阵。
可是她也知道,哪怕陛下已经动了伤感依然不会哭出来,因为他是大宁的皇帝陛下,他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在臣下面前失声痛哭?
皇帝确实没有哭。
他真的很想哭,可他又不是真的喝多到控制不住情感,喝多到可以忘记自己是皇帝。
“澹台,到了妙语山之后看到九州,告诉他,妙语山离着长安城才一百七八十里,怎么就不回长安来走动走动?”
皇帝的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很轻:“朕有时候真的会想你们啊,离开长安城远了,朕想,近处的,朕也想......朕当初和你们说,咱们齐心协力,把一切困难一切对手全都打倒之后,咱们就有的是时间在一起开怀大笑了。”
“可是朕错了啊。”
皇帝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朕从到长安那天开始就知道,以往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朕的皇后呢?朕知道她一定在,扶着朕回去休息吧,朕今日想懒政,想睡觉,想睡他个昏天暗地。”
可是皇帝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像是体内有一个谁也看不到的闹钟,他起来之后看到皇后就坐在自己身边,笑了笑:“朕是不是失态了?”
“没有,这是这些年来我见过的最真的陛下,不.....刚刚喝酒的时候的陛下,不是陛下,是留王。”
皇后抬起手在皇帝的额头上贴了贴,确定没什么事之后松了口气。
“朕好久没有放肆过了。”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朕是有些不愿意啊......澹台说他老了,朕知道,他是自己主动给沈冷把位置让出来,他还没那么老呢,他只是懂事。”
“朕不想让他离开长安,朕时常还想和他下棋,还想黑他的银子,可是他却跟朕说,他说......陛下啊,臣怎么能不离开长安呢,哪怕是离开一百里也要离开,臣大半生都在禁军,禁军里的老老少少都觉得我是他们的大将军,都习惯了。”
“沈冷回来之后接任
禁军大将军,他们这些人如果不习惯沈冷的处事方式,一定会来找臣诉苦,臣想想就烦啊,他们来和臣说,臣是帮着他们说还是帮着沈冷说?帮着他们不对,帮着沈冷会让他们觉得心里委屈,臣要退下去,就一定要退的干干净净,远离禁军。”
皇后起身,端了一杯茶递给皇帝,她大概知道陛下睡不了多大一会儿,所以茶温刚刚好,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陛下,也没有谁比他更适合陛下。
皇帝喝了口茶,摇头道:“朕还是太放不下。”
“放得下的陛下也不是陛下。”
皇后笑道:“要不要出去走走?池子里的荷花还在开着,陛下若再不去看看的话,最后一季也要谢了。”
皇帝起身:“那就出去走走。”
好像那么多酒,睡了一觉就没了。
皇帝的酒量一直都很好,他只是......很难过。
东海。
沈冷和手下的将领们在神威战舰的甲板上围着坐了一圈,大胡子站在正中,他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打图纸,看了看沈冷:“那,大将军,我开始说了啊。”
沈冷点了点头:“你说。”
大胡子道:“我和匠人师傅们在龙龟战船里三天三夜没出来,大概已经把整个龙龟战船的构造都搞清楚了,这艘战船不是没有弱点,只是弱点被他们藏起来了。”
大胡子道:“龙龟战船的弱点就是十六个水轮,但是他们把水轮造的很隐蔽,外边有一层厚重的壳挡着,所以要想破坏水轮很难。”
他把一份图纸取出来摆在甲板上:“我试过了,让咱们的船用重弩对着水轮的位置打了几次,重弩也打不破,龙龟战船的外层好像扣了一层碗似的,半圆形,重弩打上去就会滑开,完全不受力。”
沈冷点了点头:“直接说你有什么想法吧。”
大胡子道:“我想着,要不试试渔网?”
沈冷一怔,他手下将军们也都楞了一下。
然后大家同时反映过来,沈冷笑了笑道:“好办法,船上的网有的是。”
大胡子道:“他们可以挡得住重弩挡得住火药包,但是只要渔网缠进去他们的龙龟战船就废了,十六个水轮,只要有一侧的水轮被渔网缠住,两侧受力不一样大,他的船就没办法保证航行的时候方向不偏,如果是两边水轮缠住的足够多,他们的船就变成了一个铁壳子漂浮在海上,不能动,也就没用了。”
沈冷起身:“那就是时候该研究一下咱们怎么能让渔网缠进去了。”
桑国,距离京都大往南大概九百多里的海野郡,英条柳岸正式在这宣布称帝,他对桑国全国发布檄文,号召人们反对高井原,将高井原定为谋逆篡位的叛徒。
这个消息好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起来,传播的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只十几天的时间竟然都传到了左中州岛的北部地区,连海沙和闫开松都知道了。
此时,宁军进军到了春野河北岸,而在河南岸与宁军对峙的则是高井原手下的桑国名将德牧川。
这个人曾经是英条泰的人,英条泰对他颇为看重,高井原许以高官显爵才把他拉拢过去,并且为了表示对他的重视,还与他结拜为兄弟。
这是多罕见的事,罕见到别说桑国,举目看天下,也没有哪个皇帝和手下臣子结拜为兄弟的,当皇帝之前与人结拜的有,当了皇帝之后再结拜的真少见。
所以德牧川对高井原感激涕零,态度大变,从一开始对高井原很抵触到宣誓向高井原效忠的过程没多慢,可他自己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的。
春野河是左中州岛最大的内陆河,河道宽阔,所以根本就没有桥,宁军要想渡河还是要依靠战船,可是闫开松的的战船带不过来,从北边进攻到都是陆路,没有南北走向的大河,船根本没法通行,就算是有船可以渡河,河对岸是五十万大军。
这种情况下如果强行渡河,被桑军半渡而击的话,宁军必然损失惨重。
海沙站在春野河边用千里眼看着河对岸,对面的桑军营地连绵不尽,完全看不到头,这种规模看起来就大概能预判敌人有多少兵力。
“斥候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送回来?”
海沙问。
薛程复道:“斥候沿着河岸往两侧探查,最远的已经出去了三天,还没有回来。”
海沙嗯了一声。
闫开松站在他身边,举着眼里有也看着河对岸的桑军大营。
“海将军,你注意桑军大营左侧,那边好像不是正规是桑兵。”
闫开松伸手指了指,海沙也注意到了,点头说道:“应该是他们招募来的民勇,连战服都没有。”
闫开松道:“德牧川把民勇大营摆的这么明显,这是在勾搭我们往那边进攻啊。”
海沙哈哈大笑:“我曾听闻这个德牧川曾经饱读兵书,这个人对咱们大宁的兵法兵书格外的喜欢,传闻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让人想办法帮他买来出自中原的兵书,看的痴迷,可是把诱敌之计摆的这么明显,这兵书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兵书这种东西,寻常百姓怎么可能见到,哪家书局也不敢刊印啊,所以德牧川能买来的中原兵书,未必就是真的。
“有想法吗?”
海沙问。
闫开松道:“你看看他们的大营那边,抛石车都架起来了,大大小小数量众多,他们真是高估了我们,以为我们有船,想着砸我们的船呢。”
“要想渡河,只能是打造浮桥。”
闫开松看了海沙一眼:“我暂时想不出来什么法子,五十万大军摆在那......”
海沙笑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问闫开松:“你唱歌怎么样?”
闫开松一怔:“唱歌?”
海沙点了点头:“咱们就给对岸的五十万大军唱歌。”
他回头吩咐了一声:“薛程复,你带人去抓人,越多越好,把北岸的桑国百姓都抓过来,让他们对着南岸唱歌,我记得......这位德牧川将军当初为了向英条泰表示效忠,还写了一首赞美英条泰的歌来着,英条泰一开心,就下令推广全国。”
他转身往回走:“多唱几天,挑着那些和英条泰有关的歌给他们唱。”
他笑着说道:“楚将灭的时候有四面楚歌的战例,我们今天就给他们隔岸唱桑歌,英条柳岸不是已经宣布称帝了吗?看看这些英条泰的旧将是不是真的冷血无情。”
“丧歌?”
闫开松笑了笑:“这词不错。”
......
......
【啊,对不起大家,确实吃书了,我码字的时候想的是皇帝还不知道辛疾功已经死了呢,后来看到书评区才想起来,罪过罪过。】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三年谋
京畿道,石城。
关于宇文小策的案子廷尉府还一直都在查,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一点线索那个杀宇文小策的人到底是谁,而这个人又是用什么方法好像隐身了一样避开了那么多人。
道丞府,傍晚。
也就是在陛下醒过来之后不久,薛华衣坐在客厅里吃着晚饭,他的晚饭很简单,一碗粳米粥,一个馒头,一碟腌菜,一碟酱豆腐。
他已经是正二品的大员,可是这样的晚饭看起来着实有些简单了。
薛华衣曾经说过,一个人选择做官就要问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他和昭儿甄儿两个人聊天的时候,甄儿曾经问过他,大人你这样做官,不图厚禄不求富贵,甚至连吃穿都很节俭,到底是为什么?
薛华衣当时回答说,人不能太贪了。
甄儿不解:“可是大人,你什么都不曾贪图过,何来的人不能太贪?”
薛华衣微笑着解释道:“我身为官员,得百姓敬重,民见我要拜,你可明白,人都是一样的人,因为我身穿官服而得叩拜,若我没这身官服我可消受得起别人对我的叩拜?”
“我既然已经得了敬重,得了权势,那么我再去贪图富贵,贪图钱财,这就要出事。”
甄儿当时年纪还小,所以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觉得,做官的人难道不就应该生活的更好一些吗?况且就算是大人不贪墨不收受,靠大人的俸禄日子也能过的不错,毕竟大人是一个能不交际就不交际的人,他最厌烦的就是吃喝场上的迎来送往。
大人说那是虚伪,那是浪费时间。
可是偏偏大人的日子过的很简单,大人不喜欢吃肉,但是却要求甄儿和昭儿两个孩子必须吃肉,因为吃肉才能长高。
甄儿还问过为什么要这样,大人回答说......求心安。
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心安,一多半是没心没肺,一小半是狼心狗肺。
后来随着年纪慢慢大了一些,甄儿和昭儿也就慢慢懂了一些,大人有大志愿,他想治国,所以他做了一些他知道错了但还是做了的事,于是大人便从别的地方弥补,这是求心安。
可是甄儿不懂的是,这件事错了,从另外一件事上弥补,真的就是两可相抵?
好在甄儿和昭儿都不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大人做什么他们跟着做什么就对了,大人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大人都是对的,这是甄儿的话,大人都是对的,甄儿都是对的,这是昭儿想的。
因为薛华衣回来的晚,两个小孩子已经先吃过了饭,按理说这是不懂规矩的事,可这却是薛华衣的要求,家里人都不用等他一起吃饭,因为他忙起来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此时的道丞府里一共只有五六个人,和正二品大员的身份相比,下人的数量明显不相配,甄儿和昭儿负责采买,其他人负责打扫,再减少一个人都忙不过来。
按照朝廷的规程,薛华衣这般品级的官员,家中仆役的例钱是朝廷出,在俸禄里有这一项,可是这一项银子薛华衣从来不领。
他说家里的仆役下人是伺候他的,不是为朝廷做事,所以这些银子得他自己出,拿朝
廷的银子他心里愧疚。
这话后来传到了朝廷里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吏部甚至专门因为这件事而上奏陛下,当时陛下的回复是......随个人。
陛下这三个字让人不好琢磨,于是大部分官员也就都不领这笔银子了。
“大人。”
昭儿抱着一摞卷宗过来放在桌子上:“你让我整理出来的卷宗,都已经分类整理好。”
甄儿白了他一眼:“大人吃饭呢!”
薛华衣笑了笑道:“没关系,你放在这我一会儿看。”
他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之前和你们两个说过让你们回南方,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甄儿摇头:“不回,就不回。”
昭儿道:“她不回,我也不回。”
甄儿瞪了他一眼,心说这叫什么屁话。
薛华衣道:“这件事不能容你们两个做主,还是得我说了算......过两天是道府大人的寿辰,你们帮我去采买一些东西之后就回南方吧。”
甄儿摇头:“我偏不,大人你就算是让我们走,我们也假意答应了,看我俩就找个地方住下来大人也不知道。”
薛华衣叹了口气:“已经不小了,能不能不要任性?”
甄儿道:“就是因为已经不小了所以才懂事了,大人你身边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再走了......”
薛华衣沉默。
昭儿笑了笑道:“甄儿你又和大人顶嘴,这样吧,我们两个先出去让大人自己安静一下。”
“你们俩......”
薛华衣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既然你们俩都不愿意走,那就再帮我做一件事......”
说起来他们两个是孩子,可其实已经十几岁,看着也不算矮小。
“你们两个可以不回南方,但是不能留在我身边。”
薛华衣道:“我会想办法安排你们两个去长安城雁塔书院,书院也收女学生,以你们两个这些年跟着我学的东西,考入书院并不难。”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你们想帮我,那就帮我做正经事,将来我会需要更大的帮手,而你们两个没有身份就没办法真的帮到我,去书院之后好好读书学习,将来学成之后走仕途,明白了吗?”
昭儿看了看甄儿,甄儿沉默。
“用你们的本名,陈昭,姚甄儿。”
薛华衣道:“大部分在书院求学的孩子都是年少就进去了,在书院苦读十年才可结业,但是书院也不都是这样的人,书院有一个三年期的课程,你们结业之后,恰好我要谋大事。”
他看向昭儿:“你在书院结业之后,我会安排你到兵部做一个小小的帮笔,没有品级官职,可是接触到的都是重要的事。”
“甄儿,宫内的女官有一部分出自书院,这也是为什么书院会收女弟子的原因,你就进宫吧。”
甄儿看了看昭儿,然后点头:“好,我听大人的。”
昭儿想了想,也点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住在一起?”
甄儿脸一下子就红了。
长安城。
庄雍陪着老院长在书院里散步,老院长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虽然沈冷和孟长安已经离开长安一阵子,可是老人的状态并没有变得坏起来。
“前阵子太子殿下几乎三五天来书院一次。”
老院长看了庄雍一眼:“你应该明白陛下的意思。”
庄雍点了点头:“明白,陛下是让太子殿下亲自在书院里踅摸人才,尤其是书院三年期的课业中大部分都是因为一次科举不中而选择进书院进修,其中不乏青年才俊,最近殿下去那边比较多。”
老院长嗯了一声:“所以那边你要多盯着一些,你也知道,书院培育出来的未必都是英才,书院也是要赚钱的。”
庄雍笑了笑:“是。”
书院里的学生有一多半是各地学府选送进来的孩子,从七八岁开始就在书院学习,十年结业,一小半是三年课业的那种,太子殿下要选英才,最近的路是在三年课业的那些人中选。
不过书院也要赚钱。
院长大人这句话把庄雍都逗笑了,这个天下每个父母都觉得自己家里孩子不是凡人,都觉得自己孩子是可造之材,纵然是对自家孩子略有失望的爹娘,只要是花点钱就可能让孩子有个不错前程的事,都不会吝啬。
所以书院这方面的营收其实还不错。
“我对盯着的。”
庄雍扶着老院长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大概三年后书院里要被挑走的人才会更多,先生也看得出来,陛下肯定是会第二次北征,到时候东宫就必然要大量的需要人。”
老院长嗯了一声:“可是我们不能等到三年后再为太子殿下选才,现在就得选,这些日子你忙起来,整理个名单,让下边的教习帮你挑人。”
“是。”
庄雍点了点头。
老院长道:“你想想看......赖成是书院出身,接任内阁首辅,如不出意外,陛下亲自培养的许居善未来要接赖成的班,这样一来,前后两任首辅大人都是出自书院,如果......再有第三位首辅也出自书院的话。”
庄雍再次点头:“名声响亮。”
老院长道:“何止是名声响亮这么简单,如果真的能连出三位首辅大人,我现在好歹想想就能预想到未来会有多少人可着劲的往书院里送钱。”
庄雍:“......”
老院长笑了笑:“你还没有习惯自己的身份,等你习惯了就知道,书院有钱是好事,不然的话,那么多寒门子弟是怎么撑过十年的?”
庄雍心里一动,这才明白过来老院长的意思。
“以后你在书院的时间久了,看到的那些寒门出身拼了命的学习的孩子多了,你就明白钱有多重要,书院的职责是为大宁培育英才,英才不分出身。”
老院长看了庄雍一眼:“慢慢来吧。”
庄雍点了点头:“学生记住了。”
......
......
【今天有些急事要处理,这章没有修改,对不起大家,我回来后会修。】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懂了
石城。
薛华衣看着昭儿认真的说道:“你到了长安之后好好学习,暂时不要有任何杂念,你和甄儿互相照应......这个时间去稍稍有些晚了,但还来得及,你们的户籍都在西蜀道,我当年在西蜀道的时候给你们改了,为的就是万一有一天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们也能和我撇清关系。”
“这次刚好用得上,你们两个蜀话说的都不错,记住,到了长安之后尽量不要用湖见道的方言。”
甄儿问道:“大人,我们两个一直都跟在你身边,万一被人认出来呢?”
“你们并没有抛头露面,行事低调一些就好。”
薛华衣道:“书院每年都有几次假期,你们若是想念我就回来石城。”
“是。”
甄儿和昭儿同时点头:“我们会好好在书院读书。”
薛华衣笑了笑道:“去吧,去收拾东西。”
等两个孩子走了之后,薛华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不是我非要逼着你们两个离开,你们总得有自己的人生......在书院读书三年之后,要么我事成,要么我事败,事成之后自然有你们两个好归宿,事败的话.....”
薛华衣闭上眼睛靠坐在椅子上,想着万一自己大事不成,这两个孩子还得活下去。
甄儿比昭儿心细,所以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但即便如此薛华衣还是没打算把两个孩子牵扯进来。
甄儿曾经问他,三年不联系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还有没有用,那些人可能早就已经不再听从调遣了。
薛华衣起身,回到自己的书房里,拉开抽屉看了看里边那个小木盒,他沉默片刻之后将木盒取出来。
这是薛城留给他的最有价值的东西,只要这个东西在手里,别说三年,五年也无妨。
这可能是薛城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始终都没有把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交给别人,而在廷尉府和沈冷开始查京畿道之后,薛城就有了预感自己可能会死,于是他派人秘密把这个盒子送往湖见道交给薛华衣。
也许连薛城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在那时候他没有选择把这个盒子里的秘密交给宇文小策,又或者是跟了他多年的老兄弟。
在湖见道的薛华衣拿到这个盒子之后就明白,薛城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他只是没有想到薛城会以那样一个方式告别历史舞台。
如果他不死的话,三年后大事一旦成了,那么薛城也将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将会成为一代枭雄。
禁军大将军之职,非他莫属。
薛华衣将盒子慢慢打开,这盒子里是厚厚的一沓牛皮纸,保存的几位完好没有一丝破损。
他将牛皮纸都取出来,最上面的是大概十几张用皮绳穿起来的册子,打开册子,第一页上只有六个字。
同生死,共进退。
而这六个字不是薛城写的,是前皇后写的。
这十几页牛皮纸上写着当初杨皇后给他们的交代,如果皇帝死了,如果太子死了,那么这个东西虽然已经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却依然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前皇后在这些牛皮纸上写的是......
大宁的皇帝陛下李承唐被奸人所骗,除了大皇子李长泽之外,剩下的两个儿子都非亲生。
薛华衣看着这上面的字都是一股深深的恶意,这样的文字就算是昭告天下也没人信,可那是不到时候,如果在一个特定的时间,这封信里的恶毒就会变成证
据。
前皇后说,众人都怀疑沈冷是陛下的儿子,当年被杨皇后偷出去,但实际上当年另有隐情,是珍妃说了谎,而且一直在说谎。
至于二皇子李长烨,前皇后在纸上写的是,那是懿妃和被人偷情所生的杂种,根本就不是皇帝的血脉,薛华衣对第一点深信不疑,因为杨皇后给出了前因后果,且有证据,所以他觉得杨皇后在沈冷不是皇帝儿子这件事上没有说谎。
恶意就来自对二皇子和懿妃的污蔑,虽然薛华衣常年不在长安远在南疆,可是他也不相信二皇子不是陛下的孩子,这当然是杨皇后为了捧他的儿子而编造的谎言。
然而这样的谎言,在长安无主的情况下拿出来,还是能有一些作用的,因为那时候满朝文武没得选,只能选哪个废太子李长泽。
薛华衣把这本册子放在一边,册子里的内容他已经看过很多遍,可现在看依然能感觉到杨皇后是一个多恶毒的女人。
第二本册子的牛皮纸要多不少,有二十几张,打开这本册子,第一页还是那六个字,从第二页开始就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一个人名上都有指印。
每一张牛皮纸上都有三十个人名,二十几页牛皮纸,这上面的人就都如同签下了生死状。
这就是薛华衣的本钱,也是薛城的本钱。
这些人按了手印留下了名字,而且第三本册子就是他们的所谓宣言,这份宣言上他们一样都留下了签名和手印。
有了这三本东西,薛华衣什么都不担心。
当年在这本册子上留下了名字和指印的那些人相当于把自己的人命都交给前皇后了,除非这本册子毁了,不然的话他们什么时候都会听命于人。
这本册子上的每一个人一旦被朝廷查到的话,都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他们输不起。
所以薛华衣很清楚,三年后的那场豪赌,赌的是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和九族安全。
赢了,他们荣华富贵,输了,他们满门抄斩。
薛华衣把册子放回到木盒里,这东西的重要不言而喻。
之前他冒险杀了宇文小策之后,想着廷尉府那边一定会盯着自己,但是廷尉府又不敢太过分,所以常规的手段对他没有意义。
“甄儿。”
薛华衣喊了一声。
在侧间收拾东西的甄儿连忙出来:“什么事大人?”
“薛华衣道:“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记东西很快,你把这份名单背下来,一个都能遗漏。”
他把盒子递给甄儿:“你和昭儿去长安的时候带上这个盒子,分开带,你带两本册子,昭儿身上带一本,我会安排一支商队和你们一起走,保证这个册子不会被查出来,到了长安之后你们把册子藏在书院里。”
甄儿点了点头:“放心吧大人。”
薛华衣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其实不担心你们两个生活,这些年来都是你们两个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所以你们生活也不会太苦难,所需的银子我已经给你们存进了朝廷办的钱庄里,你们在长安里不要太铺张浪费。”
“是。”
甄儿的眼睛微微发红,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舍,可是大人说,未来他们能帮到大人,所以他们就必须离开大人身边。
他们真的真的很想帮大人做一些什么,一直都想。
薛华衣抬起手在甄儿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年后我给你们两个主婚,如果出了什么意外......”
“不
会的!”
甄儿使劲儿摇了摇头:“大人妙算无双怎么可能会有意外,三年后我们在长安城里等大人入主内阁。”
薛华衣笑了笑:“会的,去吧,去继续收拾东西吧。”
甄儿嗯了一声,眼神里的不舍越来越浓。
薛华衣起身:“我今日要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要赶去安城县巡查,你们两个明日动身的话不用等我回来......你们,保重。”
甄儿再次点头,眼睛里已经湿了起来。
长安城。
陛下看了看正在批阅奏折的二皇子李长烨,那孩子越来越像他,想想看,沈冷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皇帝,不管是行事作风还是性格都像,怎么看怎么像,连老院长都说像是一个模子里拖出来的。
而长烨像是做了皇帝之后的他,坐在那认真批阅奏折的样子,皇帝看他就像是在看着自己,而且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起来,二皇子和皇帝也越来越像,就算是不认识他们的人若是第一眼看到也能看出来他们是父子。
“长烨。”
“父皇。”
李长烨连忙起身。
“坐着吧。”
皇帝笑了笑说道:“你就要去东疆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朕,朕让人去安排。”
“都齐全了。”
李长烨道:“内务府各部都在准备着,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不过......儿臣想着,能不能从东宫带几个人?都是年轻人,带他们去见识一下世面,不然还以为他们自己都很了不起呢。”
“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到了东疆之后切记你是代表朕去的,行事要有气度,不要任性也不要太容易被左右了想法,你是太子,你得有太子的威严。”
“是,儿臣记下了。”
“还有就是,如果沈冷得胜回来,你可以提前告诉他准备让他接任禁军大将军的事......这件事你来告诉他比较好。”
“是,儿臣明白。”
李长烨立刻就开心起来,涉及到了沈冷的事他都很关心,只要是对沈冷好的事情他就恨不得长个翅膀飞过去先告诉沈冷。
“还有一件事朕本来不打算提前告诉你,但是改变主意了,沈冷打完了桑国之后,朕还要御驾亲征去打黑武,到时候你就要一个人留守长安,包括沈冷朕也会带着他去北疆,你提前做准备也好。”
李长烨心里一震,虽然他隐隐约约的猜到了父皇会这样,可是却没有想到父皇居然告诉他了。
“儿臣知道了,儿臣会尽力而为。”
“嗯。”
皇帝起身:“陪朕出去走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肆茅斋,在夜色中缓步而行。
“长烨。”
“儿臣在。”
“以后要待沈冷的两个孩子好一些。”
“是,儿臣会的。”
李长烨听到这句话就笑起来,他当然会的。
“沈冷已经位极人臣了,前阵子他和朕闲聊的时候,朕曾问过他,最喜欢大宁历史上的哪个人,他的回答是......唐匹敌。”
李长烨一怔。
然后忽然间就懂了。
......
......
【回老家办点事,这章还是没修,对不起.....】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皇帝
皇帝说他问沈冷最喜欢大宁历史上的哪个人,沈冷的回答是......唐匹敌,皇帝把这话和二皇子李长烨提起来,李长烨何等聪明的一个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父亲的意思。
父亲为什么要说以后待沈冷的两个孩子好一些,就是因为沈冷已经早早就表明了立场。
所有的荣耀都只属于沈冷这一代这一人,与他的子孙后代无关,他会效仿大宁开国功勋唐匹敌告诫子孙后代。
可是二皇子又深知沈冷和唐匹敌不一样,唐匹敌虽然是太祖皇帝的结拜兄弟,可毕竟不是李家的人,沈冷是啊。
沈冷是他的哥哥,是皇子,却要效仿唐匹敌,这本身就有些不公平。
可是他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父亲的意思应该是不会正式的承认这个儿子身份了,哪怕这不是沈冷的错也不是皇帝的错,可是皇帝和沈冷要为别人的错承担这种痛苦。
李长烨深吸一口气:“儿臣会的,一定会待他们好。”
“嗯。”
皇帝点了点头:“继续去看奏折吧,朕想出去走走。”
皇帝起身走出肆茅斋,李长烨站在那弯腰恭送他出门,顺着御园里的小路皇帝一个人散步,连代放舟都没有带着,他需要一个人仔仔细细的思考一些事。
做皇帝的孤独之处就在于,你手下有很多能臣,很多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可是皇帝却不能被这些见解和想法左右。
他的孤独就是有些事永远都要自己一个人思考决定。
皇帝是一个人所共知的存在,没有人比皇帝更明显,他就一直都是世上最明面上的那个人,甚至被百姓们看为神。
皇帝也是一个最神秘的人,百姓们对皇帝的一切了解靠的大概都是幻想,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永远都处于一种暗影之中。
御园后边的一片竹林里,皇帝在竹林中的凉亭中坐下来,靠在柱子上看风吹竹林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暗影出现在皇帝身后,俯身拜了拜:“陛下。”
“出去一趟还习惯吗?”
皇帝问。
黑衣人似乎是笑了笑,然后摇头:“不习惯了,臣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离开过皇宫,屋顶的房梁才是臣的窝,离开窝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皇帝叹了口气:“你像是在怪朕。”
黑衣人俯身道:“陛下,臣是在说臣更习惯在陛下身边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皇帝笑了笑道:“怎么样?”
黑衣人道:“臣去了一趟石城,但是却没办法靠近薛华衣。”
“没办法靠近?”
皇帝微微皱眉:“以你的武艺居然没法靠近?”
黑衣人道:“这个人......臣看不出深浅,明面上从没有见过他练武,而且看起来也确实不像个武艺高强的人,但是有几次臣想进入薛华衣的家里看看,可是薛华衣总是能有意无意的往臣藏身的地方看一眼。”
“臣不管在什么地方藏着,都感觉不自在,臣是一个藏了十几年的人,没有
人比臣更会藏更会隐匿自己,然而臣也不知道那是错觉还是真的如此,臣只要一动就立刻会被发现的那种感觉很不好。”
皇帝点了点头:“那就是武艺不错了。”
黑衣人又摇头:“臣进不去他家里,但是臣在大街上可以看他,他下车的时候步履虚浮,身体看起来格外不好,应该是有隐疾。”
皇帝问:“你没办法暗中靠近,却能在大街上观察,会不会是他故意演出来的样子。”
黑衣人道:“陛下,藏身,其实在闹事比在隐秘处更容易,大街上的人太多了,到处都是喧哗之声,薛华衣不可能分辨的出来,但是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他可能就会有所警觉,所以臣推测,薛华衣的身体不好是真的,而且隐疾很重。”
皇帝嗯了一声:“如果不是他杀的宇文小策,又能是谁?”
黑衣人道:“臣在石城十二天,十二天来薛华衣只要出家门的轨迹臣都能跟得上,他是一个办事不惜命的人,有时候忙起来一天都吃不上饭,到了晚上才会随便对付一口,而且吃的极简单清淡......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个坏人,而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官。”
皇帝道:“那朕就先把他当好官看着吧。”
黑衣人道:“所以臣说看不清楚,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感觉很敏锐的人,明明武艺不怎么样,但是对于任何危险都能感觉到。”
他最后总结了一句:“要么他是一个绝世高手再加绝世的好戏子,要么他是一个绝世好官。”
皇帝微微皱眉:“你一连用了三个绝世,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黑衣人垂首道:“他只能是两端的人,不可能在中间,一端是大奸大恶,一端大善大美。”
皇帝看向黑衣人:“如果朕给你更多的时间,你能看清楚这个人吗?”
“看不清。”
黑衣人回答的很快。
“因为如果真的是他杀了宇文小策,他也不会再露出任何马脚,最起码在几年之内应该不会有,所以就算臣盯着他一年两年都不会有任何发现。”
皇帝沉默片刻,点头:“回去吧,好好休息几天。”
黑衣人俯身后撤:“臣回窝里去了。”
皇帝笑了笑:“你的接班人找好了吗?将来朕不在那间屋子里了,可是长烨会在。”
黑衣人本已经走出去几步,听到这句话后又回头,脸上有些疑惑之色。
“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道:“你应该明白朕的心思,这个世界上能了解朕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朕的女人,一个是你。”
黑衣人叹了口气:“陛下还是要那样做?”
皇帝嗯了一声:“当然,朕任性起来,没有人拦得住,你也拦不住,而且朕任性起来是把你也会带走的,所以你得尽快找个接班人了。”
他说完这句话靠在凉亭柱子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很多秘密,不做皇帝都不知道,朕做皇子的时候不知道,朕做王爷的时候也不知道,原来大内侍卫处居然有明暗两处,等将来长烨知道了应该也会吓一大跳。”
衣人俯身道:“陛下可没有被吓一大跳,历来都是暗处的人在新皇登基之后主动现身出来告知暗处的存在,可是陛下进未央宫的第一天就往房梁上看了一眼。”
皇帝耸了耸肩膀。
黑衣人忽然问了一句:“陛下,如果真的比试一下的话,臣能接陛下几招?”
皇帝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啰嗦。”
黑衣人笑起来,转身离开。
就在他走出去几步之后,皇帝在他身后说了一句:“你应该比朕差一点点,不多,只是一点。”
黑衣人叹了口气:“这些年,暗处真的很无聊无趣。”
皇帝道:“那就继续无聊无趣下去吧。”
皇帝是亲眼看过薛华衣的,可是连他都没有看清楚,这倒也不是皇帝看人不准,而是薛华衣从湖见道进京述职的时候,陛下对他还没有任何怀疑。
那是一个光鲜亮丽而又干干净净的人,没有一丝污点没有一丝过错。
所以皇帝在听沈冷讲完宇文小策被杀的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安排暗处的人去石城看看。
看不清楚的人,本身就有问题。
皇帝在凉亭里坐了好一会儿,回想起来自己第一天进未央宫的时候,在东暖阁里他刚进一门就察觉到房梁上有人,所以他抬头看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让藏身在房梁上的暗处统领心里吃了一惊,他跟随过三位皇帝,老皇帝任命他为暗处统领,第二任皇帝李承远是在老皇帝临终之前知道了暗处的存在,这两前后两位皇帝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会时常忘了暗处的人存在,因为暗处的人藏的太好了,完美的隐匿了气息,以至于老皇帝和李承远都会忽略。
而陛下不一样,黑衣人时时刻刻都知道,陛下知道他在那,哪怕他换了个地方,陛下依然知道,陛下在东暖阁里批阅奏折的时候,时不时会朝着他藏身的地方看一眼,那不是皇帝忽然想起来看一眼,而是他一个姿势久了稍稍动一下的时候皇帝的察觉。
哪怕再细微,皇帝也能察觉。
一个几岁就离开了皇宫的皇子,独居在书院,他从小就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而永远都让对手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是保护自己最重要的策略之一。
他从几岁的时候就知道有人把他当成了威胁,所以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
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每天在明面上嘻嘻哈哈嬉笑怒骂玩世不恭,却每天晚上都在自己的房间里苦练武艺。
风吹在陛下的身上,他的衣服微微摆动,头发被风吹的有些飘扬,他起身离开。
而此时此刻,黑衣人已经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他忍不住想着,其实陛下才是最适合做暗处统领的那个人吧,没有人比陛下藏的更好,藏的更深。
陛下曾经和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无数次对练,每一次都输的完美无瑕毫无破绽,连澹台袁术都看不出来陛下是在让。
黑衣人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实在想不到陛下这样的人有什么弱点,也实在想不到那些以为可以击败陛下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决战到了
桑国水师后退之后,大宁东海水师向前推进了几十里,始终保持着压制的态势。
这一战虽然拖了再拖,可不管是沈冷还是腾晖三余都很清楚,决战的日子已经近在咫尺。
桑国左中州岛已经被宁军攻入,消息送到水师的时候腾晖三余大吃一惊,不过从现在第二次送过来的消息看,从北州岛攻入的宁军数量不过十几万人,而德牧川将军的五十万大军横陈在春野河南岸,以熟悉打不熟,以有利打无利,还是以多打少,这样的话如果还不能守住春野河,那么只能说是德牧川无能。
既然不用担心左中州岛那边,腾晖三余就能全心全意的应对沈冷。
“陛下已经三次下旨了。”
腾晖三余的手下文官德牧秦看了腾晖三余一下:“如果再不寻机与宁军决战的话,陛下那边已经没法再回复,陛下希望咱们能尽快击败宁国水师分担京都的压力......”
“京都有什么压力?”
腾晖三余叹了口气道:“陛下对龙龟战船过于迷信了,以为我们有龙龟战船宁军就不可能击败我们,可是现在看呢,宁军用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一下子打没了我们二十几艘龙龟。”
他坐下来,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朝廷里指不定多少人说咱们畏战不敢打,说咱们是被宁军吓怕了。”
德牧秦为难的说道:“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若是再决战的话,陛下确实耐心到极限了,说不定会选派人来接替将军,我大哥率军去春野河阻拦宁军之前给我写信,让我提醒将军,朝廷里已经有人不断的请求陛下把你换了。”
腾晖三余嗯了一声:“一群人坐在庙堂之中就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高瞻远瞩,距离这片大海还有一千多里呢,却一个个的好像比我看得还要清楚。”
德牧秦道:“将军就先不要发牢骚了,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宁军的战法吧。”
“宁军用小船围攻龙龟战船的战术其实没有什么不好防备的。”
腾晖三余道:“难道连你也猜不到我为什么一直拖着吗?”
德牧秦一怔:“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腾晖三余道:“宁国的水师大军有三十万人,他们的战船确实不少,可是已经在大海上飘了一个多月,我就不信他们的粮食能携带那么多。”
“我根据情报分析了宁军的战船数量,推测出宁军携带的粮食储备,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宁军在六七天以前粮食就应该告急了才对,我故意又放了这几天就是在等宁军露出破绽。”
德牧秦道:“怪不得他们这些天连续的往前进军,而将军你却下令不断的后腿。”
腾晖三余笑了笑道:“让他们先饿上几天他们就会急于求战,人乱则生败,这是中原兵法上说过的......如果明天沈冷还是大规模往前压的话,说明他们的粮草确实已经到极限了,再不打他们要么退兵要么饿死。”
他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中原的兵法上有一句话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宁军因为粮草告急而不得不退兵的话,他们放在左中州岛北部的兵力就变成了孤军,到时候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德牧秦道:“那将军的意思是,再等等?”
“明日沈冷如果进军我们再退的话,他们应该就会想办法了,如不出意外,
他们的运兵船就会先后退,然后水师大军在徐徐后撤。”
腾晖三余的手一挥:“他们退的时候,就是我们进的时候。”
他的话刚说完就看到有人快步跑过来:“将军,宁军的战船开始往后退了!”
腾晖三余一怔,没想到居然和自己的推测有些出入,宁军难道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去看看!”
腾晖三余从船舱里出来,大步跑到桅杆那边,手脚麻利的爬到了桅杆上边,举起千里眼往宁国水师大军那边看,果然看到宁军正在有序的往后撤。
“诱敌之计。”
腾晖三余哼了一声:“幼稚。”
他把千里眼递给身边的瞭望手:“继续看着就是了,这么肤浅幼稚的把戏以为我会上当?”
他顺着桅杆滑下来:“如果此时我们出兵进击的话,必然会被沈冷的打一个回马枪。”
德牧秦在下边看着他,等腾晖三余下来后德牧秦问道:“将军,可是要进军了?”
“不进。”
腾晖三余摆了摆手:“雕虫小技而已,正好可以证明宁军急于求战,他们深知一点,想要击败龙龟战船,唯有等到龙龟战船深入他们的船队之后才有机会,他们调派战船阻拦我们的护卫舰队,可是偏不上当。”
大宁水师这边。
沈冷他们在烤鱼,烤馒头,居然还有烤肉,更神奇的是还有新鲜蔬菜。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已经在大海上飘荡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怎么会还有肉,还有新鲜蔬菜?
因为有人送。
沈冷的水师挡住了桑军往更远的地方探查的路线,桑人只能看到水师大军却看不到大军后边源源不断的补给船。
大宁没别的,就是富,出征的大军都是战船,然而在大军后边,来自东疆的货船商船组成的船队,就变成了大军的补给船。
腾晖三余以为沈冷他们快要撑不下去了,沈冷他们确实是快要吃撑的吃不下去了。
“传令下去。”
沈冷一边翻烤着肉片一边说道:“今日退兵五十里,明日再退兵五十里,后天再退兵五十里,桑人不来就一直退。”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你推测桑人推测咱们没有粮食了。”
沈冷笑着点了点头:“这个世界上现在还能支撑着几乎大规模海战的国家只有大宁,其实桑人不只是推测我们的粮食撑不住多久了,也会看看他们自己的粮食还能撑住多久。”
他递给孟长安几片烤好的肉:“他们会在一个节点进攻,在他们认为我们的粮食已经山穷水尽而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的时候。”
陈冉好奇的问道:“那这个节点怎么确定?你觉得桑人以为快到节点了,而桑人觉得我们要到节点了。”
沈冷:“蒙的。”
陈冉才不信,他看向孟长安问道:“他不说,你告诉我吧。”
孟长安道:“确实是蒙的,猜的。”
沈冷笑道:“不然你以为我真的可以分身过去看看桑军的粮草还有多少?再偷听一下腾晖三余和别人的谈话?”
沈冷道:“如果我们连退三天他
们都不追击,我们就已经退出去一百五十里,到时候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陈冉忽然间反应过来:“你是想绕开桑国水师登陆?”
沈冷瞥了他一眼:“如果朕想这么做的话,我早就下令不断的退兵来麻痹桑人了,我想的当然是把桑国水师一举击败。”
陈冉觉得自己的脑子真的是不够用,想着好在自己当初没有同意沈冷的安排让他出去领兵,他想着以自己脑壳里的这些东西如果独领一军的话,岂不是害了那么多战兵兄弟。
还是给冷子做亲兵将军的好,省心。
第二天,大宁水师再次后撤。
桑国水师大军,神木旗舰。
桅杆上,腾晖三余举着千里眼看向远处的宁军,居然又退了,如果任由宁军再这么退下去的话,很快就要看不到宁军的战船了。
“将军,要不要压上去?”
“不!”
腾晖三余一摆手:“他们昨天没有成功把我引过去决战不死心而已,今天是故技重施让我以为他们确实没粮食了,传令下去,各船都不许出营,只有斥候的船可以追上去看看,但不要靠近,远远的看着宁军。”
他哼了一声:“沈冷......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你的戏什么时候会破。”
第三天。
十几艘桑国的斥候快船一直盯着大宁水师,他们发现大宁水师已经退出去一百多里了,如果再不追上的话想追也没有追上的可能。
桑军水师大营里,腾晖三余在甲板上来来回回的踱步。
“是我想错了吗?”
他看向德牧秦:“可我还是觉得沈冷这是在引诱我们追击,我们的战船中,龙龟战船的速度最慢,如果我们等着龙龟一起走的话就追不上,如果不等的他们就有可能在龙龟战船没有护卫舰的情况下偷袭。”
德牧秦叹道:“曾经龙龟战船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认为无敌的存在,可是现在却成了累赘?”
听到这句话,腾晖三余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他的脸色猛的一变:“确实是我想错了,我以为沈冷每天只退走五十里是在引诱我进攻,我竟然忽略了,他还有可能是害怕我追击才每天只退五十里的,是为了让我掉以轻心,他们一定已经山穷水尽!”
腾晖三余立刻转身喊道:“吹角,下令全军开拔,所有战船都尽快做好准备。”
他吩咐完了之后看向龙龟战船将军多麻吕:“我给你一百五十艘船为护卫舰,大军以龙龟战船的速度追击,有中型战船给你护卫两侧,就不会被宁军的小船偷袭,决战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多麻吕俯身一拜:“将军放心,我将率领龙龟战船把宁军水师撞成碎片,让宁人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
他转身离开神木旗舰。
不多时,数十艘龙龟战船先驶出了大营,一百五十艘护卫战船分散开,保证不会被宁军小船靠近龙龟。
“决战到了!”
腾晖三余大步走到船头:“宁人三天退了一百五十里,他们没机会再退一个五十里了。”
号角声连成了一片,桑国水师的战船浩浩荡荡的开拔,朝着大宁水师退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选择
桑国的水师以龙龟战船为先锋全军出击,整个舰队的船多到仿佛能遮盖大海的颜色,宁军连退了三天之后终于还是把他们引来了。
“桑国水师上来了!”
等不及的陈冉已经爬到了桅杆上,站在那举着千里眼看着,龙龟战船的速度虽然慢,可是在追击宁军的时候算是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船上的三面帆都升了起来,十六个水轮转动如飞。
“总算是来了。”
沈冷稍稍松了口气。
引敌人来说只是第一步,这一步成功并不代表决战就赢了,只是代表着决战来了。
“一百五十里是你算过很多次的吧。”
孟长安在沈冷身边问了一句。
沈冷笑了笑道:“是,前阵子我让谢扶摇和谢九转带斥候出去的时候特意让瞭望手观测距离,在多远的时候心里会出现不安。”
“不安?”
孟长安想了想后明白过来。
沈冷道:“比如送人,你要送走的是一个你不想送走的客人,很喜欢这个人,但他必须离开了,你送他的时候登高瞭望,当你看不到他身影的时候你会有些不安,而你送一个你讨厌的人,大概不会看这么久,就算是看这么久,也是目送到再也看不到他的那一刻会有些心安。”
沈冷道:“一百五十里分三天走完,这个时间长度和这个距离会让桑人变得不安,在战场上失去了敌人的踪迹就会觉得失去了控制权。”
沈冷看向孟长安:“人会在焦虑中自我否定。”
孟长安点了点头:“大概想明白了。”
陈冉在桅杆上高呼:“他们的船速不是很快,不过应该是所有战船都上来了。”
沈冷嗯了一声:“分兵吧。”
王根栋肃立:“遵命!”
这个大宁东海水师的先锋将军此时却变成了后队,带着二百余艘战船护卫在运兵船队的两翼。
“桑人分兵了!”
陈冉又喊了一声。
以龙龟战船为先锋的大队人马朝着沈冷的旗舰这边追过来,又有数百条快船绕向一侧,显然他们的目标是截断宁军的退路,这些船都是轻型快船,而运兵船就显得又大又慢。
桑国水师的战术显而易见,实际上在大海中征战,双方的动作都会变得显而易见,不似在陆地上战法那么复杂多变。
“吹角,让右侧的船过来。”
负责保护运兵船的王根栋立刻下令,桅杆上的旗手和传令兵同时动了起来,挥舞令旗吹响号角。
右侧的护卫舰队开始从大型运兵船前后的空隙里转移到左侧,已经做好了应对敌船进攻的准备。
桑国水师中,神木大船上,腾晖三余举着千里眼观察着宁军的动向,他见宁军的护卫战船已经全都调到一侧来准备迎接他的轻型快船冲击,立刻回身吩咐了一声:“让龙龟船队不要减速,继续往前冲。”
号角声呜呜的响起来,桑国水师将军多麻吕回头看了看神木大船,桅杆上的旗手不停的挥舞着令旗。
“大桑帝国的士兵们!”
多麻吕大声说道:“这将是一场记载在史册上的战斗,大桑帝国的勇士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卫了我们的祖国,也必将会踏上宁国的土地。”
他将战刀往前一指:“冲过去!”
将近三十艘龙龟战船以箭头形的阵列朝着宁军舰队这边冲过来。
“传令护卫船,不要离开龙龟战船两侧!”
多麻吕再次吩咐了一声。
一百五十艘中型战船组成的护卫船队一直都在龙龟战船两侧跟着,他们不能到龙龟战船的前边去,不然的话一旦开战就会被自己的龙龟战船撞成碎片。
为了防备宁军再次用无数小船围攻龙龟战船的打法,所有的中型战船上配备了更多的弓箭手,只要宁军的小船靠近,立刻就会被他们的弓箭手交叉覆盖。
宁军神威旗舰上,沈冷看到了龙龟战船的阵型之后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就在发力向前的时候,一艘龙龟战船忽然方向变了,好像一个人走着走着没有注意到路上有一块石头突然被绊了一下,一头朝着侧面转过去。
龙龟战船一转向,侧面的一艘送给护卫船就遭了秧,相对于龙龟战船的体型来说,这艘护卫船确实有点小,龙龟毫无征兆的往一侧撞过来,直接把这艘护卫船撞的往一侧翻出去。
护卫船上的弓箭手全都站在甲板上严阵以待,这一撞谁能想到,他们在惊慌失措中想要躲开都没地方躲,船身被撞的翻起来又扣过去,一艘船就这么大翻身,不少人来不及跳海被扣在船下边。
“怎么回事!”
负责指挥的多麻吕脸色立刻就变了:“那艘船怎么回事!”
他刚说完,他左侧的一艘龙龟战船也突然发了疯一样往一侧偏移出去,一头撞在旁边的护卫船上,和刚才发生的一幕如出一辙,那艘护卫船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就被撞碎小半截船身成了碎片,剩下的大半截船身很快就立了起来,船上的人拼了命的想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任何东西,可是船身没多久就变得垂直起来,人们纷纷落水。
“到底怎么回事!”
多麻吕的脸色都白了,难道宁军之中有人还会用妖术不成?
如果不是妖术的话,他们的龙龟战船为什么会突然间像是发了疯的大象一样朝着自己人撞。
就在他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所在的龙龟战船忽然间发出一声异响,哪怕就是在战船顶端的多麻吕都听到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痛苦的呻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船身忽然往一侧歪了出去,那种感觉就好像全速行驶的战船突然就下锚了一样,船头横向漂移的感觉让人头昏目眩。
轰的一声,他的船也撞在了旁边的护卫船上,更倒霉的是,他的船和旁边的龙龟战船是朝着一个方向偏移的,他的船往右边偏,另一艘龙龟战船往左边偏,虽然两船之间留着足够宽的间距,然而又不是空无一物,还有护卫船呢。
控制不住的龙龟最终对撞在一起,两艘倒霉的护卫船直接被撞成了碎片,夹在两艘大船之间的小船顷刻之间就变成了纸片一样。
“将军!”
一个手下从船舱里爬上来:“水轮坏了,不能转了!”
“水轮怎么可能会突然坏了
,每天都会有人检查!”
多麻吕才不信水轮会突然坏了,一艘也就罢了,现在已经有三四艘龙龟战船几乎同时出现问题,那就一定不是他们自身的问题。
“我下去看看!”
多麻吕立刻下到船舱里,一直到了最下边,五六个人还在那拼了命的使劲想要让水轮重新转起来,可是根本就不动,吱呀吱呀的声音刺的人耳朵都很不舒服。
“废物!”
多麻吕爬到水轮那边看了看:“被缠住了!”
就在这时候船身又一次摇晃了起来,很短暂,但是很明显的船已经不能往前走了,又有水轮被缠住。
“都给我滚开!”
多麻吕骂了一句,挥舞双臂让那些还想把水轮蹬转起来的士兵滚开,他爬过去钻到巨大的水轮里边想把缠住水轮的东西弄出来,可是却发现根本不可能,那是渔网,缠的太死了。
“将军!”
有人从上边快速爬下来:“大将军打旗语问怎么回事。”
多麻吕指了指水轮:“用刀子割开!”
喊完了之后又爬回龙龟战船的顶部,在观察手的位置回望,后边神木大船上的旗手还在挥舞着信号旗。
“将军你看!”
一名瞭望手脸色发白的指向旁边,多麻吕往一侧看了看,那边所有的龙龟几乎都停了下来,有的在打转,有的在横着飘,阵型一下子就乱了,也不知道这么一会儿有多少艘护卫船被撞翻。
“发信号,让后边的船队上来保护我们!”
多麻吕大声吩咐道:“我们的船已经都不能保持航向了。”
不能撞向宁军战船的龙龟就是一艘停在海面上的堡垒,好在还是一艘堡垒,不会被轻易攻破。
“将军,宁军上来了!”
有人惊慌失措的喊了一声。
宁军的战船不可能会浪费这样的机会,铁犀冲撞船朝着这边冲过来,后边是宁军的大船。
“让大将军快点支援过来!”
多麻吕的脸色已经白的看不到一丝血色,他很清楚宁军一旦再次围住龙龟,就又会像上次一样用小船把龙龟炸沉。
可就在这一瞬间,远处忽然出现了火光。
神木大船上,腾晖三余刚刚下令全速开过去支援龙龟战船,忽然发现他们突击宁军运兵船的队伍居然得手了!
一艘一艘燃烧着火焰的冲撞船撞进宁军的运兵船队里,此时此刻,已经看到了一艘运兵船缓缓的下沉。
“攻那边!”
在这一刻,腾晖三余做出了选择。
“放弃龙龟战船,下令所有战船猛攻宁军运兵船,把他们的运兵船全都打沉!”
桅杆上,传令兵立刻挥舞起来信号旗,本冲向龙龟战船的队伍突然之间就变向了,加速朝着宁军后队的运兵船冲了过去。
腾晖三余在很短的时间内在救龙龟和继续猛攻运兵船之间做出了选择,所有的桑国战船都将风帆挂满,在宁军战船大举扑向他们龙龟战船的同时,他们大举扑向了宁军的运兵船。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黑甲降临
一艘被火船撞上的大宁运兵船在破碎声中逐渐下沉,运兵船每一艘都很大,足以运载一千两百名士兵,但正因为运兵太多,所以船上除了物资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更不可能安装厚重的护甲。
船被撞破了一个洞后就开始进水,根本就不可阻止,而在船开始贤臣的时候,操控运兵船士兵们迅速的把一侧的蜈蚣快船放下去逃生。
“不对劲。”
一艘桑国冲撞船上的人看到下沉的运兵船后忍不住楞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陷阱!”
他忽然之间反应了过来,在那艘打穿缓缓下沉的时候,船上的几十名宁军士兵似乎是早有准备,而且像是操练过一样,他们甚至不是在船开始下沉之后才逃生的。
当桑国的火船撞上来之前确定已经避不开,那些宁国战兵就开始很有序的撤离到大船一侧,把两艘蜈蚣快船放下去然后划走了。
“船上没有兵,是空船!”
一个桑人嘶哑着嗓子喊道。
“不可能,他们的运兵船吃水线很深,不可能是空的。”
“可是船上根本没有兵!”
其中一个人指着正在下沉的那艘运兵船,除了逃走的那些宁军士兵之外,再也没看到一个人从运兵船里出来,如果船中真的有一千两百名士兵的话,怎么会是这么冷冷清清的样子。
就算是船沉了,又不是直接一下子就沉进去的,那么大的船下沉会有一个过程,没有一个人挣扎逃生这正常?
“我们可能中计了。”
负责指挥船队攻击运兵船的桑国将军脸色有些发白,因为他看起来是他已经攻入了运兵船的队伍里,可实际上,他是一直孤军,往前被运兵船挡住了,想后撤根本来不及。
所以在那一瞬间他也反应过来,为什么宁军没有拦住其中两三艘火船,现在看起来那是人家故意放过去的,还要做出来一副救之不及的样子。
神威旗舰。
陈冉回头看着那边运兵船的方向已经火起,而桑国的主力舰队也已经朝着运兵船那边扑了过去。
“他们上当了!”
桅杆上的陈冉朝着沈冷喊了一声。
沈冷点头,伸手往前一指:“把他们的龙龟先拿下来!”
数不清的战船本来好像还要阻拦腾晖三余似的,可是一转头就奔着龙龟战船那边过去了,三十余艘龙龟战船都在水面上漂着,失去了最强冲撞船的作用,但好歹还是一座一座海上巨无霸级的堡垒。
沈冷的神威旗舰向前,随着战鼓声,大宁水师的战船一艘一艘的扑了过去,这种数量上的碾压根本就挡不住,留守在龙龟战船四周的那些护卫船很快就被铁犀撞翻。
龙龟不能动,大宁的铁犀冲撞船在大海上就无敌,龙龟的护卫船在铁犀面前毫无用武之地,迎着他们的羽箭撞过去,撞上他们的船就变成了纸片做的一样。
很快所有的龙龟战船都被大宁的水师战船包围了,这个时候龙龟战船的弊端就显示出来,虽然战船两侧都有舷窗可以往外发箭,而且防御那么厚重坚固,完全可以抵御宁军的围攻,可是舷窗里的人瞄准射箭的角度有问题。
还有就是,宁军船多人多,再能打的龙龟战船也一共就还剩下三十余艘。
没多久大宁水师士兵就顺着龙龟外边的爬梯上去,接下来就好对付多了。
在设计这种打法之前,陈冉问沈冷心疼不心疼,沈冷说当然心疼,毕竟能抢来就抢来才是硬道理。
陈冉又问,不打算要半熟的?万一还能修呢。
沈冷说,战争......取胜才是唯一的目标。
“炸了它!”
战船上的宁军士兵们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掀开龙龟战船上进出口的盖子,然后把点燃了的火药包扔了进去,龙龟战船就是一个大闷罐子,位于顶端的两个进出口是唯一的生路,这是龙龟战船最大的弊端,一点战争失利的话,他们连逃都没地方逃。
火药包扔进去一个,进出口的盖子使劲按住。
一声闷响,龙龟战船都摇晃了一下,可是龙龟确实太坚固厚重了,一个火药包在肚子里炸开战船什么事都没有,外表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晃了晃。
这个时代的火药包威力也确实有限,更大的威力在于可以对人大规模杀伤,如果对于坚固的东西摧毁力也那么恐怖的话,攻打城池岂不是变得简单很多。
一个不够,那就两个,两个不够那就三个。
打开盖子扔进去一个,引线留的很短,点燃了扔进去就盖上出口的盖子,响了之后就继续再往里边扔,没响也扔。
此时此刻,对付龙龟战船大局已定。
沈冷转身下令:“转回去,把腾晖三余的船按在那!”
留下了百余艘小船继续往龙龟里扔火药包,沈冷带着船队从腾晖三余的背后扑了上去。
此时此刻,腾晖三余也已经察觉到自己上当了,可是他并没有做错选择。
在保护龙龟战船和在消灭宁军运兵船之间做选择,只要是正常人都会选择去攻打运兵船,一艘运兵船上就有一千二百大宁战兵,沉一艘就灭了宁军一个营的兵力。
损失一些龙龟,却能让宁国二十几万大军沉入海底,这买卖肯定是不亏。
况且腾晖三余也不觉得龙龟战船还会像上次那样被轻松干掉,毕竟他留了护卫船,然而这次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的龙龟趴窝了。
前边是宁军的运兵船队伍,可想而知,能看到的运兵船都是空的,这就是摆在桑人面前的一大块肥肉,咬下去就能满嘴流油。
其实更贴切的说这更像是一颗鸡蛋,以为咬碎了鸡蛋壳就能吃到里边的鸡蛋液,等打开了才发现鸡蛋是空的。
空的空的空的,出门没带脑子......出门没带蛋液。
“为大桑帝国!”
腾晖三余抽出战刀指向太难看,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士兵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担忧,有些迷茫,还有些恐惧,但此时此刻宁军已经打出来胜势,他们挖出来一个大坑而腾晖三余一头扎进了坑里,宁军怎么可能还会手下留情。
“死战!”
“死战!”
“死战!”
桑人发出咆哮,战船开始调整过来,准备迎接最后一次厮杀,他们向前去不了,被宁军运兵船
队伍和保护运兵船的船队挡住,身后则是沈冷率领的大宁水师主力队伍。
“杀!”
大宁这边,看着战船已经要靠近了,士兵们把手里的羽箭暴雨倾盆一样朝着对面泼洒出去,而对面的桑人也一样,两边的战船还没有到彼此进出,先是互相激射的重型弩箭,然后是羽箭。
船队和船队之间的天空都变了颜色一样,密密麻麻的都是箭,来来回回,箭多到会在半空之中不断的碰撞然后坠落。
大宁的一艘万钧战舰和桑国的一艘重星战船交错的一瞬间,两边的重弩都在疯狂的击发,然后盘索的声音响起来,一样的打法,一样的想冲到对面船上去厮杀。
这片大海上到处都是海洋里的生物陌生的声音,海面上的火光也让它们不敢靠近,那一艘一艘的船在他们看来就是什么庞然大物,比它们都要凶悍。
可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在一艘一艘的下沉,有桑人的也有宁军的。
战船混战在一起之后,宁军有弩阵车可以压制,所以从一开始桑人就陷入了绝对的被动之中,两艘船并靠在一起,桑人拿着刀嗷嗷的叫唤着想要冲上大宁的船,可是迎接他们的先是弩阵车一轮扫射。
这种程度的弩箭能把对面战船上的任何一个人打的千疮百孔.......武器上的巨大差异,让厮杀的过程变得更为惨烈,当然这种惨烈是对桑人而言。
他们曾经是东海上的霸主,哪怕没有这样规模的水师之前他们已经是了,而且已经是霸主很多年。
然而大宁水师的崛起注定了会让弱者被淘汰,而这种淘汰又不仅仅是士兵们的战斗力所能决定的,还有武器。
宁军的火器走在了这个世界的最前方,桑人虽然也研制出来了火药包,然而在数量和威力上都比宁军的要差,事实上,如果不是桑国水师也拥有火药包的话,可能大宁水师的这次决战中损失的战船数量会更少。
火团爆炸之中,人们的脸都是扭曲的,不管是宁军士兵还是桑军士兵,面对面的厮杀从来都是战船上最残酷最惨烈的一幕。
火器爆开的壮观,瞬间就被冷兵器厮杀的血腥压制了下去。
尸体从船上掉入大海,血液开始混进海水中,而那些海中的凶物在闻到了血腥味之后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
最终面对面的,是桑国的那艘神木战船和沈冷的神威旗舰。
两艘大海上的巨无霸像是两头绝世的凶兽在彼此注视着对方,他们都在蓄力,都在等待着爆发出力量的那一刻到来。
沈冷将铁盔上的面甲拉下来,抽出黑线刀:“大宁战兵!”
“杀!”
在那一刻,两艘船同时向前,船上的弓箭手疯狂的放箭,这并不是什么宿命之中必然要发生的对决,没有那么多噱头没有那么多口号。
大宁是为了灭了桑国,桑国是为了灭宁。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直接。
“杀!”
沈冷在两艘船靠近的那一刻,沈冷一个跨步跳到了对方的大船上。
对于桑人来说,黑甲降临。
而在沈冷跳过去的同时,孟长安也挑了过去。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打完收工
其实沈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在战场上动过手了,成为大将军之后就要考虑的更多,不能如以往那样肆意。
做将军的时候沈冷从来都没有缺席过任何一次冲锋,缺席过任何一次厮杀。
可是做了大将军就不一样,有些不必要的小规模的战争如果大将军也亲力亲为的话,手下人都会觉得自己是个摆设。
所以要想成为一个领导者也并不是那么轻易,做将军的,不是只要打仗你就冲在最前边便是合格,还有一点超乎寻常的重要,那就是体会手下人的心境。
你是一名大将军,冲锋陷阵都是你,就算你不贪功,把所有的功劳都分给了手下人,长此以往,你的手下还会真真正正的拼命吗?
他们习惯了之后就会觉得,反正大将军是要冲上去的,第一个上去的是大将军,第一个杀敌的是大将军,第一个破城的还是大将军,反正大将军还会把功劳都分给我们,我们何必呢?
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环境改变人而非人改变环境,就算是一个好人,把他放在一群穷凶极恶的山匪中,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也变得穷凶极恶起来。
人发明了很多赞美的词语甚至是诗句,但是这些词语和诗句都是用来赞美少数者,而非大多数。
让士兵们体会到靠自己本事得到奖赏的心情,比让他们不劳而获是更好的对待。
百姓们有句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换个方式说,一个人由善入恶易由恶入善难,由勤入惰易由惰入勤难。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沈冷第一个冲上了桑国的那艘神木大船,从身为战舰上一跃而过的那个黑甲大将军,像极了一尊从天而降的战神。
黑线刀在出鞘的那一刻就泼洒出去一条血线,在这条直线上的人没有一个能挡得住。
血线向前延伸出去,沾染了红色的人都被劈开。
“你左我右。”
孟长安喊了一声,然后带着人往神木战船的右侧杀了过去,沈冷则带着他的亲兵往左边杀。
一群桑国士兵呼喊着冲过来,沈冷的黑线刀横扫出去,刀锋扫过的时候,人头和脖子分离,血液在断开的脖腔中往外喷涌,不是一个人在喷血,而是三四个。
这一刀的力度别说是人,是虎豹斩之,是熊象亦斩之。
沈冷为箭头,他的亲兵形成了一个尖锐的锋矢阵开始往桑兵密集处突进,而且突进的速度极快。
大宁的制式横刀是双手刀,可是沈冷从来都没有用过双手握刀厮杀,让他双手握刀的时候,那只能是两手都有刀。
黑线刀的风刃破开桑国士兵皮甲的声音很轻,那是因为黑线刀太过锋利,切开坚韧的皮甲犹如切开一张白纸般轻易。
皮甲往两边分开,很快红色就从裂开的皮甲口子里涌出来,下一息,黑红色的血水和黏糊糊的内脏就一起从口子里喷出来,掉在地上的肠子血糊糊的一滩,而此时受了伤的桑兵却还没有死去,下意识的往后退,肠子就在甲板上拖拽出来一片红色的痕迹。
这才是战场上的事,哪有什么仁慈可言。
大宁的战兵奋力向前,横刀和桑刀不断的碰撞着,桑刀学自大宁的直刀,只是稍稍做了些改动,桑刀加了一些弧度。
刀刀见血,拳拳到肉。
沈冷侧头,一杆长枪从他脸边上刺了过去,他左手抬起来抓住枪杆往自己这边一拉,右手的黑线刀往前刺出去,刀尖穿透了那个桑国士兵的脖子,然后黑线刀横着切出来,还连着半层皮的脑袋往一边歪出去,耷拉在肩膀一边。
黑线刀再次扫出去,在刀锋挥舞的时候,血液被甩的离开了刀身,在半空中星城一串血珠,如果可以把个场景放慢了很多倍来看的话,当那些血珠犹如停在半空中一样的时候,就会发现巧合的像是北斗七星的排列。
刀落则人亡,
没有得二个结果。
孟长安带着往船头那边杀过去,而沈冷带着人往船尾方向杀,两个人同时跳上神木战船之后左右分开的那一刻,像是将敌人的伤口直接撕开了。
还在不断扩大。
孟长安杀向船头,他本意是他去对付那些武艺比较强的桑人将军,正常情况下这些将军当然会在船头,可是实际上,腾晖三余的眼睛里只有沈冷,当他看到沈冷的那一刻就已经朝着沈冷跑过来。
“沈冷!”
腾晖三余用蹩脚的宁话喊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沈冷,那双眼睛看起来好像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一样。
“我要为我的儿子报仇!”
腾晖三余高高跃起,双手握着桑刀朝着沈冷劈了下来。
在那一瞬间,沈冷将右手的黑线刀举起来挡在头顶,依然是单手握刀。
而右手往后一伸将背后斜挂着的重刀抽了出来,黑线刀架住了腾晖三余的桑刀,右手的重刀横着斩了出去,与此同时沈冷身子转了两圈......
噗!
重刀第一圈从腾晖三余的腰部砍了出去,整个上半截身子还在因为往前扑的惯性而掉落,重刀第二圈是在腾晖三余的胸口切出去的,而腰以下的部分则往后倒了出去。
两刀三块只一招。
沈冷旋转一圈后右手往后一放,重刀精准的回到了刀鞘中。
因为太快,掉在地上的腾晖三余居然没有立刻死去,小半截上半身连着脑袋,看着很诡异的样子。
“你儿子是谁?”
沈冷问。
腾晖三余的眼睛骤然睁大,然后嘴里溢出来一股血,眼睛都没有闭上就死了。
两个人之间从交手到结束快的有些离谱,腾晖三余本来就不是和沈冷一个层次的武者,他手下的亲兵队正武艺都比他要强的多。
更强是的他手下的那些比较年轻的将军,还有不少一部分人是桑国招募来的江湖客,这些人在团队作战上显然不如训练有序的士兵,可是在单打独斗上要远远强于士兵。
这些桑国武士的打法很直接,他们的刀术力求更快更狠, 而且为了追求出刀角度的奇诡,桑国武士中有一大批人选择练的是反手刀。
所以真正难打的确实是在孟长安这边。
至少二三十个桑国武士朝着孟长安迎过来,这些人留着奇怪的发型,看起来丑的一批二批三批几百批,可是他们自己却觉得这种发型很酷似的。
而且这些桑人武士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习惯了穿着木屐,踩着甲板往前冲的时候,木屐发出哒哒哒哒哒的声音。
最前边的一个桑国武士在疾冲之中忽然间俯身,整个上半身都压了下来,踩着木屐的双脚在甲板 上往前滑行,在这一瞬间他抽刀往前一扫,直奔孟长安的腰部。
这是他的设想,用这样潇洒的方式一刀将那个宁国将军斩成两段。
可是他往前俯身滑行正要抽刀的那一瞬间,孟长安一脚踹在他脑门上,那人直接往后撅了出去,后脑勺都撞倒了他自己的后背。
第二个桑国武士吓得懵了一下,往前疾冲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可是他慢孟长安不慢。
孟长安一脚侧踢出去,脚扫在那个桑人武士的脸上,人直接横着飞出了船,扑通一声掉在大海里。
而此时海水中混入了大量的血液之后也招惹来了一群海中凶兽,这些鲨鱼在那个桑国武士落水的瞬间就咬了过来,最强壮的鲨鱼冲在最前,一口咬住了桑国武士的腰,不断的晃动之下,桑国武士被咬开,胸腔腹腔那部分留在鲨鱼嘴里,肩膀以上和屁股以下在水中飘着。
孟长安出刀,一道匹练在半空中闪耀,然后面前的桑国武士胸口上炸开了一条血线,开膛破肚。
那是一头无敌的凶虎扑进了自以为也无敌的狼群
之中,一虎之威,群狼震颤。
与此同时,沈冷带着他的亲兵已经杀到了船尾,面前空无一人,回头看,甲板上的尸体密密麻麻的,血液让整个甲板都变成了红色。
陈冉问:“刚刚那家伙说要为他儿子报仇,他儿子是谁?”
沈冷摇头:“不知道。”
陈冉:“这仇报的,都不知道是谁......”
沈冷道:“我没兴趣问啊。”
他转身看向孟长安那边:“这一战之后,想要找我报仇的桑人应该会有很多很多了,攻入桑国疆域之内,想找我报仇的人应该会更多些。”
陈冉点了点头:“没事,打完了桑国之后想找你报仇的人就少很多了。”
沈冷笑了笑:“我去看看孟长安,你带人去支援其他船,天黑之前尽量打完。”
“是!”
陈冉应了一声,招手带着亲兵队离开这艘神木大船。
沈冷拎着黑线刀往前走,脚底踩在肩膀上抬起来的那一刻,血液都好像能拉出来粘稠的丝。
刚走出去没多远,沈冷就看到孟长安朝着他这边走回来,右手拿着刀,左手抓着一大把头发,而那不是一个人的头发,而是几十颗人头的头发,每个人的人头攥着一小缕,人在前边走,人头在后边拖着。
那场面,谁能说孟长安不是恶魔。
孟长安把几十颗人头甩回到神威旗舰上:“拿去分了。”
旗舰上的士兵们欢呼了一声。
那场面,谁能说他们不是一群恶魔。
可这就是战争。
沈冷在这艘船上找了找,知道两壶酒拎着回来,一壶递给孟长安:“据说桑国的酒寡淡无味,尝尝?”
孟长安把酒壶接过来,手指在泥封上一弹,镚儿的一声,一指就把酒壶口弹掉了。
两个人靠在船舷上看着四周,厮杀还在继续,这艘战船上的胜利是个标志,当桑国水师的旗舰神木战船上的桑国战旗坠落下来,换上去大宁烈红色战旗的那一刻,能看到这边的桑人就都知道他们大势已去。
旗舰都已经被宁军攻破,宁军战旗飘扬在他们旗舰上的那一刻,这场厮杀其实已经到了快结束的时候。
人是群体性动物,勇气和害怕都会传染。
“我听说你列了一个单子。”
孟长安喝了口酒,确实觉得寡淡无味,比起大宁北疆的一杯封喉来说差的太远太远了,一杯封喉的那种凛冽,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酒可以相提并论。
他问沈冷:“你那单子上列了些什么?”
沈冷道:“击败桑人,尝尝桑国的酒,看看桑国的贫山顺便在上边插上大宁的战旗,然后再试试传闻中桑人最爱吃的那种米饭卷卷儿是什么味道。”
他看向孟长安:“你嘞?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孟长安语气平平淡淡的说道:“比你多一样。”
沈冷不服气:“说来听听。”
孟长安道:“我也想着击败桑人,尝尝桑国的酒,这两样已经做到了,都不怎么样,一般般......至于贫山上的大宁战旗,我会比你插的稍微高一些,你说的那种米饭卷卷儿,我也会去试一下。”
沈冷:“一样也不多。”
孟长安依然语气平淡的说道:“去逛逛桑国的青楼。”
沈冷:“......”
沈冷喝了一口酒,然后撇嘴:“有意思么!”
孟长安:“他们都说有意思,我帮你也试试,所以我打算去两次。”
沈冷:“滚。”
转身走了。
孟长安看着那个家伙转身就走的样子笑起来,咧开嘴,笑的有点傻。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神威旗舰,灯火通明。
沈冷靠在一侧的船舷那喝了口水,大战已经结束,桑国水师主力船队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再战的能力,绝大部分战船都被大宁水师击沉或者缴获,只有一小部分船趁乱逃了出去。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四周的战船已经开始收拢结成水寨,其实倒也不必再多担心什么,桑人的水师经过这一战之后,逃走的那些船连十分之一都没有,而且能逃走的反而都是小船,几乎没有什么战力。
“老王。”
陈冉看到王根栋顺着爬梯上来,笑了笑说道:“快说点好消息。”
王根栋负责清点伤亡,各营的管带把本营的伤亡都汇总到王根栋这,王根栋再汇报给沈冷。
“咱们的损失并没有多大。”
王根栋笑着说道:“用空的运粮车诱敌深入这一招真的漂亮,大将军,厉害。”
沈冷道:“有没有什么花团锦簇的词儿尽管说出来,越多越好,越拽越好,我现在很膨胀,你们说什么漂亮词儿我都听得下去,越夸张约好,我飘了。”
王根栋哈哈大笑:“大将军,缴获敌船大大小小总计六百余艘,其中还能用的龙龟战船三艘,当然也得修,剩下的修都修不出来了,有点可惜。”
他看向沈冷特意着重说了一句:“缴获的战船中还包括桑国水师的旗舰神木。”
沈冷指了指自己:“我抢的,我知道。”
孟长安叹了口气道:“你果然飘了。”
沈冷笑道:“我就想飘一个晚上的,明天一早太阳升起来大军就要尽快开拔,那时候就不能飘了。”
孟长安点了点头:“海沙和闫开松还在左中州岛北边硬扛着,咱们确实得尽快了,这一战你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挖坑,总算是打的很顺利。”
沈冷:“你就这么敷衍的夸了几句?”
孟长安其实说的没错,沈冷就是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来挖坑。
孟长安道:“来,这会也没什么事,复盘吧。”
沈冷点头:“好。”
几个人在甲板上盘膝而坐围成一圈,沈冷整理了一下思路后说道:“第一点,我们都知道在东海海岸一线,一定有大量的桑国密谍,所以我们这次来的时候故意带了运兵船,也让他们看到了所有出征的队伍全都上了船,声势浩大,想看不到都难。”
孟长安点了点头:“这是第一个坑。”
沈冷道:“只要东海那边的桑国密谍看到了,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个消息送回桑国,而只要这个消息一传回去,桑国制定战术的第一个目标就一定是运兵船,他们很清楚,一艘运兵船上就有一千两百名大宁的战兵,打沉一艘对他们来说就是巨大的收获。”
沈冷继续说道:“我们出征之后,廷尉府那边立刻动了起来,调集剩余战船封锁海岸线,当然给了桑人密谍往回送消息的时间,紧跟着的封锁让那些密谍回不来,出不了海,所以也就没有办法送后续的消息。”
孟长安道:“这是第二个坑。”
沈冷道:“然后我让谢扶摇和谢九转带着船队往两侧探索路线,其实目的不仅仅是探查敌情和路线,更重要的是让桑国水师的斥候船没办法看到我们的水师大军后队,用我们的主力船队作为屏障挡着,用巡游战船做斥候防着,就是
让他们看不到我们身后。”
孟长安:“这是第三个坑。”
沈冷笑了笑:“紧跟着,我让补给船在送补给的同时,把运兵船上的士兵转移走,桑国留在大宁东海岸的密谍就算是看到了,消息也送不出来,连续多天的转移,我们把大军又转移回了东疆海岸的水师大营等着。”
他看了看孟长安:“其实这地方还有一个坑,本来我是想着如果可以的话,用我们征调的民用商用的补给船队把战兵队伍送到左中州岛登陆,绕开桑国水师,可是他们的封锁一样严密,我没敢冒险。”
王根栋道:“一旦被敌人察觉到的话,毫无防御的商船货船根本挡不住敌人战船的进攻,那样的话,战兵就可能全军覆没。”
沈冷嗯了一声后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等着桑人主动上钩了,用每天退五十里的方式引诱桑人追过来,而在这之前,我下令船队所有战船上的人撒网捕鱼,钓鱼,这些都是让桑人看的,让他们觉得我们已经没有粮草,如此大规模的军队靠捕鱼为生,也挺可怜的,最主要的是,他们是按照三十万人的规模计算我们每天的粮草消耗。”
孟长安:“第四个坑。”
沈冷继续说道:“腾晖三余上当了,下令全军追击,我让王根栋带着先锋船队回到后边去保护运兵船,桑国水师追上来的船队攻击咱们的运兵船,王根栋带着他的队伍假装抵挡不住,让我们的运兵船被袭击,这是给了桑人一个最大的诱惑。”
“第五个坑。”
孟长安伸出五根手指。
沈冷道:“没有了,一共就这些。”
孟长安点头道:“耗时一个多月才挖好了这五个坑,然后等着桑人往里边跳,如果一上来就正面决战的话我们未必会输,可是损失也一定很大,万一真的有运兵船被击沉,我们谁都撑不住这样的损失。”
沈冷道:“好在桑人配合的还行,虽然有些小小的不足之处,但是希望他们能尽力改进吧。”
孟长安道:“你飘的很过分了。”
沈冷笑了笑道:“接下来要干的事就是以你为主了。”
孟长安点了点头:“知道。”
并不是运兵船中所有的士兵都被偷偷的送回大宁东海沿岸,孟长安的刀兵就没有回去,而是分散到了各船中,这是沈冷和孟长安计划之内的事。
辽北道和连山道的战兵队伍送回去了,孟长安的刀兵五万多人就是来为后续大军抢滩登陆的,刀兵和水师战兵配合,总计兵力也不下十几万,合力猛攻在桑国稳占一片区域之后,后续的大军才会源源不断的上来吗,这是最稳妥最保险的做法。
“复盘结束。”
沈冷笑道:“应该多喝两杯。”
陈冉道:“我去取酒。”
孟长安看了沈冷一眼:“不知道咱们的第四路人马怎么样了,没有那边的消息能过来。”
“英条柳岸没得选。”
沈冷道:“如果他按照我的计划行事,此时应该已经宣布称帝,而他一旦宣布称帝高井原就会头大如斗,打还是不打?打的话,他就是先挑起桑国内战的那个人,大敌当前却先内战,他就不占理了,不打的话,就会有人源源不断的靠到英条柳岸那边去,毕竟英条柳岸可是皇族正统的继承者。”
孟长安道:“高井原现在一定很难受。”
沈冷笑道:“他如果不难受的话,对不起我们坑了英条柳岸那些银子。”
孟长安道:“那不是坑,那是合理赚钱。”
“接下来最难打的地方有几处。”
沈冷回头让亲兵把多点一些灯火,就在甲板上把地图铺开,四周的人用火把和灯烛给他们照亮。
沈冷指了指地图上:“我们一旦登陆,最先要打的是樱城,是桑国东南沿岸的堡垒,古乐......”
沈冷叫了一声,站在不远处的古乐立刻过来:“大将军,我在。”
“说一下樱城的情报。”
“是。”
古乐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樱城是桑国东南沿海的最大一座边城,在桑国的地位之重要,大概相当于当初黑武的边城律城,我们打破了律城能长驱直入,我们打破樱城也一样,正因为桑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樱城布置了重兵,除了正规的军队之外,还有大量的民勇流寇。”
“我离开桑国之前半年多,高井原下令释放了桑国境内监狱里的所有犯人,这些犯人全都被送到了樱城一线布防,高井原给他们的好处是只要杀一个大宁的人就赦免所有罪行,杀两个人以上就有重赏,还可封官加爵,这些人虽然不抗揍,但是数量众多,桑国举国上下的监牢都把犯人送过来的话,再加上那些招募来的人,几十万还是有的。”
孟长安问:“城防呢?”
古乐道:“樱城的城墙很高,城墙上有很多床子弩,每隔二十丈就有一座箭楼,他们效仿大宁的守城战术,还在城墙上安装了大量了狼牙拍。”
古乐蹲在沈冷和孟长安身边说道:“而且守樱城的桑国将军是和德牧川并称为桑国两大门神战将的禾木久一,这个人领兵作战的能力不容小觑,他手下的正规军队也不下十万。”
沈冷看向孟长安:“东海水师可以登陆作战的队伍大概有六万人左右,刀兵大概也有不到六万人,我们将要用十二万人攻打有数十万人的一座坚城。”
孟长安:“唔。”
连点表示都没有。
不多时,陈冉拎着两坛酒上来,手里还带着一个食盒,打开之后众人都感到很意外......没有鸡。
陈冉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所以叹了口气道:“都说陆地上有什么海里就有什么,陆地上有象,海里就有海象,陆地上有狮,海里就有海狮,陆地上有鸡,海里就真他娘的找不到海鸡,不是我无能,是大海太匮乏,连鸡都没有。”
沈冷问:“海里真的没有鸡吗?”
陈冉道:“你听过海马,海豹,海狮,海象,听过海鸡吗?”
“其实......”
王根栋压低声音说道:“也许有,就是不容易遇到。”
陈冉:“你开什么玩笑......”
王根栋认真的说道:“你想想,传说中海里有容貌绝美的美人鱼,你说一个大海里,美人鱼的存在是不是完全不合理?那不符合里海里东西的审美,而符合人的审美,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美人鱼就是海鸡?”
陈冉:“老王,你是从什么时候变坏的......”
王根栋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可就远了,我变坏还要追溯到好多年前,有两个人进了南平江水师......”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我确实在
海面上绵延不断的灯火像是一座不夜城,缴获了数百艘桑国战船只有,大宁水师的规模看起来无比的震撼。
复盘结束之后沈冷他们就在甲板上吃了晚饭,简简单单,热乎乎的白馒头管够,还有用五香粉和盐和炸辣椒段炒制出来的肉-粒,每一块大概有小手指肚那么大,很干,便于保存,但是味道极香。
冒着热气的馒头从中间掰开,把肉-粒铺在馒头上,两片馒头合起来,用馒头的热量把肉-粒焐软,一口咬下去,那种香气好像能直接钻进脑子里一样。
两口半个馒头,再加一口酒。
这么大的馒头,王根栋吃的算少的,吃了五个,陈冉和沈冷吃了七个,孟长安吃了八个。
一群人只玩了之后四仰八叉的躺在甲板上看着夜空,在大海上看夜空比在陆地上似乎更透彻,星星好像更多更亮。
真美。
茶爷靠坐在一边看着那群大老爷们儿像是孩子一样躺在那看星星,已经很久没有随沈冷出征,那种感觉似乎又回来了,她的破甲剑好像都要自己破鞘而出。
沈冷冲上桑国旗舰的那一刻,茶爷真的想跟着他一起冲过去,可是傻冷子说,敌船上到处都是羽箭在飞,并不是武艺高那些乱飞的箭就会避开,每一次厮杀都是赌命,他在赌命了,他不愿意茶爷也去赌命。
所以茶爷就不去,哪怕她知道自己上去之后能帮忙,冷子希望她做的事她就做到。
其实沈冷对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别上战场厮杀,其他方面不管茶爷做什么沈冷都不管,他只是太害怕失去。
因为失去只是在一瞬间,那一瞬间谁都不希望回来,可是在战场上的那一瞬间往往来的毫无征兆。
在甲板上躺了好一会儿,沈冷坐起来朝着茶爷那边嘿嘿傻笑,灯火很亮,那笑容如他少年时候一样。
这个笑容一直都在茶爷的脑海里,从来都没有变淡,那个家伙刚刚离开鱼鳞镇跟着她和沈先生去废弃道观的时候,虽然有些委屈巴巴的样子,可是很快他的嘴角就有了那种干干净净的笑容。
傻冷子的笑,像是在春季最暖和太阳最好的一天,把被子放在太阳下晒了好一会儿,然后当你钻进被窝里的那一刻都能感受到阳光。
哪怕是在夜晚。
沈冷走到茶爷身边坐下来,茶爷笑了笑道:“怎么不跟你的小妾们一块躺着了。”
沈冷笑道:“毕竟都是小妾,随随便便应付一下得了。”
茶爷嘴角扬起来:“你和一群小妾躺了那么久,现在才想起来正室还在这眼巴巴的看着?”
沈冷:“跟他们躺甲板,跟你躺被窝。”
茶爷:“呸。”
沈冷:“呸什么,咱们合法的,有证。”
茶爷:“我听说桑国青楼里的那些姑娘也都是合法的,她们也有证件,还是桑国朝廷发的呢。”
沈冷义正言辞的说道:“所以桑国该灭,这样的事居然如此纵容,我们这次去,就是要把那些深陷水深火热之中的桑国姑娘解救出来。”
茶爷在沈冷胳膊上掐了一下,沈冷一咧嘴:“有阵子没掐过了,这手劲儿怎么还打了呢?”
茶爷侧头靠在沈冷肩膀上:“好像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看星星了,你都不在乎我了呢
。”
沈冷道:“确实是好久了,是我不对,上次咱们一起看星星是哪天来着?”
茶爷:“昨天。”
沈冷笑的像个傻子:“上上次呢?”
“前天。”
茶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家伙让我演一演怨妇能怎么样?我就想体会一下怨妇是什么心情。”
沈冷:“体会到了吗?”
茶爷撇撇嘴:“你自己也不想想,你一点都不上心,跟一群男人躺一会儿让我怎么体会怨妇是什么心情,要不然这样,等到了桑国我跟你一起去青楼,我也想看看那什么样子,你玩你的,我看我的。”
沈冷:“你要想萎了我你就直说。”
茶爷:“勇敢点。”
沈冷指了指夜空:“你看天上刚刚飞过的那片云,就是擦着月亮刚刚飞过去的那一团,像不像一根中指。”
茶爷伸出一根中指:“想不想体会一下被白云轻轻抚摸脸庞是什么惬意的感觉?”
沈冷把茶爷的手指压下去:“一家人......血了呼啦的,多不好。”
他伸手把茶爷揽在怀里:“说点正经事吧,我猜着顺利打完桑国的话,陛下会让我长留长安了。”
茶爷:“陛下发现你和孟长安的事了?”
沈冷:“......”
茶爷嘿嘿笑起来:“我猜到了,陛下之前一直都在说澹台大将军要退下去了,想来想去,这个位置也就我家傻小子能去做。”
沈冷嗯了一声,然后侧头看着茶爷:“问你一个问题。”
茶爷点头:“问吧。”
沈冷:“如果我决定不让咱家的孩子们将来当官,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啊。”
茶爷道:“宁儿还好,继儿不好说,他一直把你当做偶像当做目标,别的孩子在家里玩个木马什么的,他在家里用小木棍排兵布阵......”
沈冷叹了口气道:“回家之后我和他谈谈,他其实已经长大了。”
沈冷闭上眼睛,回想着离开长安的时候,小沈继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抬着头,眼睛里亮晶晶的,然后紧紧抱着他。
那是孩子第一次这么主动的抱抱他,沈冷当时觉得心里都要融化。
你保护好娘,我保护好妹妹。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会理解的......我已经走的足够高,再高就会出问题,等到将来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接任禁军大将军,咱们就搬出长安吧。”
他问茶爷:“你想去哪儿?”
茶爷抬起头看向夜空:“安阳郡。”
沈冷笑起来:“好啊。”
回到他们认识的地方。
“可是你想过没有。”
茶爷有些担忧的说道:“陛下是不会放你走的,将来太子殿下登极之后也不会放你走的。”
沈冷:“你呀。”
他在茶爷的脑袋揉了揉:“你小看了帝王心,太子殿下纵然舍不得我,也会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这样的人......”
他看向茶爷
笑着说道:“不出意外陛下将来还要亲征黑武,我这样的人不立功你说怎么可能,再立功的话,陛下怎么赏赐?我已经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了,如果到了太子殿下登极的时候还要强行给我赏赐,那就过了朝臣们可以承受的那条线。”
“太子殿下冰雪聪明,他登极之后我会辅佐几年,等万事安稳,太子殿下也明白是时候让离开长安离开朝堂,不管是对殿下来说,对我来说,对满朝文武来说,还是对整个大宁来说,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茶爷点了点头:“时间过的太快了,我印象里的太子殿下还是那个带着继儿和宁热在御园里玩的孩子,一转眼......”
她忽然问沈冷:“我老没老?”
沈冷凑近了茶爷的脸仔细看了看,然后啵儿的一声在茶爷嘴唇上亲了一口。
“还没老,我还是情不自禁的会亲吻你的唇,足以说明你还是那个让我神魂颠倒的小姑娘。”
茶爷脸色微微一红,低下头说道:“你的小妾们还在那边呢。”
沈冷指了指那边:“他们?”
茶爷看过去,发现那边甲板上的人都已经睡着了,呼噜声此起彼伏。
沈冷起身:“我去喊他们回去睡,海上夜风大也凉。”
茶爷嗯了一声,起身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往回走:“我去给大将军暖被窝。”
沈冷嘿嘿一笑。
长安城,雁塔书院。
庄雍给老院长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看了看老院长,伸手把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先生早些睡吧。”
老院长道:“讲个故事呗。”
庄雍一怔,伸手在老院长脑门上碰了碰:“没发烧吧。”
老院长哈哈大笑:“没什么睡意,你以为我是小孩子缠着大人讲故事?我是想让你讲讲当年罪皇后把孩子送进道观里的事,我知道在那之前你在道观里。”
庄雍脸色变了变,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事突然被翻出来,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老院长道:“我听闻,沈冷在被沈小松送进水师之后你就对他很照顾,而沈小松一直说当天你已经离开了道观,所以那时候的事你不知情。”
这个老狐狸,眼睛仿佛能看破人心。
“以前我不问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还不够老,现在问你,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离入土为安没多久了,老头子我有私心,真的不想带着疑惑不解进土里啊。”
他狡猾的笑了笑:“我不会告诉陛下的。”
庄雍叹了口气:“为什么先生觉得我知情?”
老院长:“猜的。”
庄雍道:“先生猜错了。”
老院长道:“你说谎的时候还是没办法直视着别人的眼睛,所以我猜,当年你和陛下说的时候,一定是跪下来低着头说的,你不敢让陛下看你的眼睛,再后来你主动请缨去北疆领兵,是想躲躲吧。”
庄雍坐在那有些失神,老院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当时在道观?”
老院长追问了一句。
庄雍点了点头:“是......我当时确实在道观,我也看到了罪皇后把孩子给沈小松送过去。”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没有答案
老院长在临睡之前的这个问题把庄雍一下子拉回到了几十年前,这个老人在说出那句我只是不想带着迷糊进棺材让庄雍很清楚,这事终究绕不过去。
“其实并没有多复杂。”
庄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水,两只手捧着热乎乎的杯子,也许是因为回忆起来的事让人心寒,所以手心里都需要热水的温度。
“那天。”
庄雍看了老院长一眼,说了两个字之后就又沉默下来,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说下去,对于庄雍来说,这件事回忆起来就会觉得像是一根刺扎在心里。
不仅仅是因为那天杨皇后表现出来的样子像个让人害怕的恶魔,更因为他没有把当天的事对皇帝提及是一种负罪。
而不提及,是因为珍妃。
“你说吧,我答应过的,这件事出你口入我耳,我只是太好奇,绝不会把你的话随便告诉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陛下。”
“其实现在看来,就算是告诉陛下也没什么,只是对皇后不好。”
老院长听到庄雍这句话后摇了摇头:“你应该明白陛下和皇后的感情,所以对皇后不好的事,还是尽量不要提。”
庄雍起身,到门口看了看,已经快深夜四下安静,他把房门重新关好后回来,坐下后的第一件事还是把热水杯拿起来两手捧着。
“那天上午,我和沈小松在道观里下棋,他好此道,我亦然,事实上,我们两个的棋艺都不怎么样,偏偏还旗鼓相当,所以便臭味相投。”
庄雍喝了口水,并不是想润润嗓子,而是想暖暖心口。
“就在这时候王府里有人来,说从长安城里来了人,要迎接王爷回长安登极,让我赶紧回去帮忙,而那时候陛下已经在去准备了。”
说完这句话后又看了老院长一眼,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老院长也不急,没有催他。
许久之后,庄雍继续说道:“沈小松就说,你快回去,王爷此时正是用人的时候,我问他去不去,他说他终究不算是王府里的人,我想了想也对,如果当时陛下让他也去的话,就不会只有一个人来找我。”
“后来才知道,找我也不是陛下派人去的,当时陛下听长安城里的人把事情说了一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西蜀道战兵大营。”
老院长点了点头:“陛下入京必须用人,而那时候留王府里其实没有多少人可用,先帝对陛下多猜忌,王府里的人手臂其他亲王府里的都要少。”
庄雍道:“是啊......留王府里那时候人手的是真的少,陛下得到院子大人你派人送去的消息之后就赶去战兵大营,从西蜀道战兵调了一万精锐跟他进京,偏偏是这天,侧妃要生了。”
他说的侧妃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
庄雍继续说道:“我后来才知道不是陛下派人去找我,而是王府里人手已经几乎空了,侧妃要生产,万一出什么意外谁也担待不起,于是派人来找我回去保护侧妃的安全,王府里的人也是大意,如果当时多一句嘴让沈小松跟着一起去的话,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麻烦事。”
“也是巧了。”
庄雍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后继续说道:“我走到半路的时候醒悟过来,若是把沈小松带上岂不更好,于是又半路折返回去,当时也是心里太着急,直接就跑了回去,然后正好看到王妃抱着一个什么进了道观,当时我就心里一惊。”
他看向老院长:“这个时候王妃突然进道观显然不对劲,而且我看着她怀里抱着的怎么都像是个孩子,于是我没有惊扰,而是悄悄跟了上去。”
老院长道:“当时陛下若是在就好了,这件事也是陛下心里一直的痛苦,收到我派人报信之后陛下去了战兵大营,后来
陛下和我提及过,当时出发的时候皇后还没有要生的迹象,陛下又问过稳婆,稳婆说看起来今天应该是不到时候,陛下又想派人去战兵大营他留下来守着,皇后劝他还是以国事为重,陛下这才离开的。”
庄雍叹了口气道:“偏就是如此巧合,陛下刚走半日多的时间侧侧妃就要生了,而我当时也不在王府里,开枝散叶天边流云几乎都不在,全都分散出去为陛下办事了。”
“更让人觉得愤怒的是......”
庄雍看向老院长:“马帮老当家和老夫人两个人当天赶过来,半路上遇到了伏击,伏击他们的人是老当家的宿敌,可老当家出门并不是很多人知道,显然是有人故意把他的行迹泄露给了他的仇家。”
老院长点了点头,又是一声长叹:“杨皇后。”
“是。”
庄雍道:“大概几个月之后,老当家带着人灭了那一伙匪寇,逼问之下得知,当时给他们送消息的确实就是留王府里的人,可是那些匪寇也不知道是谁。”
他低下头看着杯子里的热气缓缓说道:“我回到道观里想叫上沈小松一起回王府,其实那时候已经晚了,侧妃生产的时候被袭击,刺客甚至冲进了产房。”
他再次停顿下来,因为回忆到了那天看到杨皇后的样子,心里还是那么的寒冷。
“她抱着孩子进了道观,我从后窗跳进去藏身在屏风之后,当时沈小松察觉到后窗有人进来,他以为是杨皇后的人,所以一直戒备着,他并不知道我回来了。”
“杨皇后把孩子递给沈小松,沈小松问这是谁的孩子,杨皇后说,那是侧妃的孩子,她说侧妃骗了陛下,说侧妃生了一个女孩,却用一个男孩把女孩换走了。”
老院长一怔,他的脸色都变了。
庄雍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当时沈小松的脸色和先生你现在的脸色就差不多,还要比你的脸色差一些,白的好像纸一样。”
“然后呢?”
老院长忍不住问。
紧跟着就说了一句:“可是不对劲啊,为什么杨皇后不亲自对陛下说,而是去找了沈小松?她应该知道沈小松和陛下的关系有多好,应该知道沈小松是不可能站在她那边的,沈小松最敬佩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陛下一个就是当今皇后。”
“就是因为这样啊......”
庄雍重重吐气,显然这件事哪怕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依然还是让他觉得心堵。
“杨皇后对沈小松说......之所以我带着孩子来找你,正是因为王爷信任你,你和王爷是最要好的朋友,你的话王爷绝对不会怀疑。”
庄雍继续说道:“杨皇后说,如果是她自己带着孩子去见王爷的话,王爷一定不会信他,而且一定会勃然大怒。”
老院长点头道:“在侧妃生产的时候,陛下的正妻居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以陛下的性子必然会暴怒,陛下也确实不会相信她说的任何话。”
庄雍道:“关键是当时陛下不在王府里,杨皇后的想法是,让沈小松带着这个孩子给陛下看,就能一下子指认出侧妃要说谎,把女孩换成了男孩,她若是带着孩子去追陛下,陛下可能会当场发怒把她打死。”
“嗯......”
老院长道:“陛下会认为是杨皇后偷了孩子又换掉陷害侧妃。”
庄雍点头:“嗯,我想着陛下也确实会这样想,所以杨皇后是很怕的,她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做这件事,如果最终确实把自己的命送进去,她不敢,所以她想到了这个办法,把孩子给沈小松,让沈小松去说,然而沈小松也不信。”
老院长问道:“后来呢?”
庄雍回答道:“后来沈小松说什么也不肯留下那
个孩子,杨皇后把孩子往桌子上一放就走了,说你自己考虑,这件事涉及到了王爷的声誉,涉及到了皇族血脉。”
“那时候多紧张啊,王爷马上就不是王爷了,而是陛下。”
庄雍道:“杨皇后把孩子扔在那就走了,沈小松吓的面无血色,他追了出去,可是杨皇后威胁他说如果不留下这个孩子去把话说明白,她就杀了那个孩子,沈小松只好把孩子留下来。”
老院长道:“那你后来出去了吗?”
庄雍点了点头:“杨皇后走了之后我就出去了,沈小松看到是我之后松了口气,还说都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他是不信杨皇后的,我也不信,所以当时我们俩做出的第一个决定是......看看这个孩子。”
“我们俩把孩子的襁褓打开看了看,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女孩,而是一个实打实的男孩。”
老院长的脸色又变了变:“这就更不对了,杨皇后既然确定那孩子是女孩,就说明她检查过,既然检查过为什么送过去的是个男孩?”
庄雍道:“当时我和沈小松也没有想明白,哪怕是到了现在我们也没有想明白,这其实才是关键,正如先生所说,如果当时侧妃真的生了一个女孩,杨皇后不可能会出错,如果真的是一个男孩,杨皇后还是把孩子偷了过来而且没有检查,那只能说她疯了。”
老院长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这事其实不难,为什么当时沈小松选择带着孩子逃走,而不是等到陛下回来去见陛下。”
庄雍道:“两个原因。”
他看向老院长解释道:“第一,当时我们两个都无法确定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如果杨皇后说的是真的呢?侧妃和陛下关系那么那么好,她如果真的是生了一个女孩却要用一个和陛下无关的男孩换掉,孩子在我们手里,我们一旦直接把孩子还给陛下,我们就可能会犯错。”
“所以当时沈小松的决定是,先不能把孩子送回王府,一旦杨皇后发现是个男孩的话,一定会立刻下杀手,陛下还没回来呢,王府里只有我和沈小松,而杨皇后当年家族势力庞大。”
庄雍继续说道:“第二就是......在陛下回来之前,杨皇后她后悔了,她可能是觉得沈小松不一定会帮她,又或者她已经知道了送过去的是个男孩,这已经无法得知,但是她派人去追杀那个孩子了。”
他停顿了一下:“而我当时已经离开了道观去见陛下,等我把事情和陛下说了之后,陛下勃然大怒返回王府,我是如实说的,男孩就是男孩,这个做不得假......”
“等我和陛下回到王府派人去道观接孩子和沈小松,才发现道观已经空了,杨皇后派人过去要杀沈小松和孩子,沈小松让道观里其他人逃命,自己带着孩子一路逃走。”
老院长问:“沈小松为什么不直接去见陛下?”
“还是因为那个孩子啊......”
庄雍叹道:“他害怕这个孩子真的不是陛下的,又害怕是皇后的奸计,其实这个孩子才是皇后故意交给他的,真的孩子已经出事了,他和陛下互相视为知己,而且孩子的身份已经不是王子了,而是皇子,太重要......”
老院长跟着叹了口气:“他是怕中了皇后的计,其实更怕因为这件事牵连到侧妃......当今皇后。”
“是啊......”
庄雍道:“沈小松确实和敬重当今皇后娘娘,他不把孩子送回去是想查明真相,他担心陛下因此而和皇后娘娘出现隔阂,在再加上杨皇后的人追的太紧,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回王府。”
老院长的眉头皱紧:“所以,杨皇后为什么送过去一个男孩?”
庄雍看了他一眼。
哪里还能有答案。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再杀穿一次
“有些时候想想看,陛下不问你,其实你应该明白陛下的心思。”
老院长看了看庄雍,释然一笑:“我多嘴问一句,是因为心里着实的好奇,着实的想知道那件事究竟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其实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连我都能看出来你不对劲,陛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陛下不想问,陛下自己能想明白。”
庄雍问道:“现在能睡着了吗?”
老院长道:“听不听故事,其实一样都睡不着,最近的觉越来越少,每天睡上两个时辰也就够了。”
庄雍再次给老院长盖了盖被子:“不管是什么样的故事都会有结尾,你还是好好爱惜自己,亲眼看看结尾多好。”
老院长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庄雍为老院长吹熄了灯火,转身出门,走出老院长房间的那一刻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眼神似乎有些放松下来。
他走出去几步后回望老院长的房间,驻足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东海。
神威旗舰上,沈冷举起千里眼看着前边,此时已经可见桑国陆地,而桑人显然没有放弃在大海上抵抗,他们拼凑出来一支乱七八糟的舰队,打法依然是火船为主。
“那三艘龙龟可以用了吗?”
沈冷问。
大胡子站在他身后回答道:“可以用了,能航行不就够了吗?”
“够了。”
沈冷往前指了指:“用龙龟战船开路,铁犀随后。”
“是!”
随着沈冷一声令下,水师的先锋船队浩浩荡荡的朝着前边冲了出去,三艘龙龟打头,两翼是铁犀。
桑人用一种决死之心想要拦住大宁的船队,可是他们的主力舰队被歼灭之后,已经失去了对大海的控制权。
沈冷一直举着千里眼看着战局,三艘龙龟在桑国那些乱七八糟的船里可以说是横冲直撞,小船在龙龟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被撞的支离破碎。
“给王根栋打旗语。”
沈冷一边看着一边说道:“让他带船上去把桑国的那些船赶走,给后续的战船清出来一条道,兵船要上去了。”
一声令下,陈冉立刻大声告诉桅杆上的传令兵传令,不多时王根栋的先锋船队开始往两边分开,像是打开了两扇门一样。
后续的兵船开始靠近海岸,近海处大船过不去,可是大宁水师有无数的蜈蚣快船,密密麻麻的小船朝着岸边疾冲过去,而此时桑国的军队也已经在陆地上严阵以待。
“让万钧往前尽量靠靠,用火药包给登陆的队伍清出来一块。”
沈冷再次下令。
大量的万钧战船开始往岸边移动,在近海可以停下来的位置一字排开,抛石车开始往岸上倾泻火药包,在海岸沙滩上已经列阵等待着宁军进攻的桑国士兵被炸的四散奔逃。
大船在炸了一阵之后停下来,小船开始继续靠岸,距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桑人的羽箭就密密麻麻的飞了过来,宁军不再投掷火药包之后,桑人很快重新组织好防御阵型。
小船上的大宁水师战兵接连中箭落水,就算是最前边有两个人手持巨盾挡着作用也不大,这和之前的海上决战又不一样,对于桑人来说,他们敌人的双脚即将踏上他们的国土。
一艘蜈蚣快船向前行进的时候,迎面而来的重型弩箭笔直的打在最前边的巨盾上,威力巨大的
重型弩箭打穿了盾牌,后边两个大宁战兵直接被穿死。
每一艘蜈蚣快船上都在死人,可是没有一艘停下来。
第一艘冲上沙滩的蜈蚣快船还刚在沙滩上停住,船上的士兵在往下跳的时候就被无穷无尽一样的羽箭覆盖,十几个人全都倒在船上下。
第二艘蜈蚣快船上来,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遭遇,敌人的防守人数太多,弓箭手太多,冲上沙滩的船停下来的那一刻就会被覆盖打击。
上去一船死一船,第一批大概十几艘船上的大宁战兵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就全都倒了下去。
沈冷依然举着千里眼看着,陈冉在一边看得越来越心急,可是沈冷却好像没有任何波动。
“大将军,我带人上去吧。”
陈冉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用。”
沈冷道:“昨天夜里我们商讨战术的时候,现在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们已经预料到的,我们也很早之前就都知道,桑人和求立人和窕国人和日郎人都不一样,求立人他们会在战败之后很快投降,然而桑人不会,哪怕他们内部还不安稳,可是在对外的时候会表现的比我们见过的任何敌人都团结,比黑武人还要坚韧。”
陈冉点了点头,他知道,可是心疼。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四处看了看:“孟长安呢。”
沈冷回答:“他不在这登陆。”
陈冉一惊,昨夜里商讨军情的时候沈冷都没提,一早就没有看到孟长安在神威旗舰上,当时陈冉还以为孟长安是去后边整顿刀兵队伍了。
现在看来,在上午水师清扫近海桑国船队的时候,孟长安已经带着他的刀兵去了别的地方。
“冉子。”
沈冷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我们能登陆作战的一共只有十二万人,可是樱城这边桑**队至少有四十万以上,以十二万攻四十万,他们有地势之力,我们还要抢滩......”
“我明白。”
陈冉使劲儿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大宁的东海水师战兵正在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吸引着樱城所有的桑**队,为孟长安的刀兵遮挡住敌人的视线。
“他会很快的。”
沈冷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陈冉再次使劲儿点头:“我知道,他会很快的。”
孟长安确实很快,在沈冷的东海水师吸引了所有桑军注意力的时候,他带着刀兵在另外一处登陆了,双脚踏上了陆地的刀兵和在海上的刀兵就不是一个层次的战力。
最早喊出那句口号的,正是刀兵。
大宁战兵脚下的土地,皆为宁土。
“来了!”
就在这时候沈冷嗓音沙哑的低呼了一声,他的千里眼已经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陆地上,孟长安将铁盔上的面甲拉下来,抓过一杆长槊:“杀过去!”
“刀兵!”
“呼!”
五万多名号称天下致锐的刀兵从侧翼朝着桑人的防御阵型扑了过去,他们在几十里外登陆,然后狂奔几十里赶过来,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晚一息东海水师的兄弟们就会多牺牲一个人,甚至不止一个人。
在海边空地上列阵的桑**队像是组成了一道堤坝,而刀兵就是洪水,是滔天大浪。
很快刀兵就从桑军阵列的一侧
杀了进去,撕开一条血口,大批的桑兵不得不转移到了这一侧来增加防御力量。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支宁军太能打了。
本来布置在沿海一线设防的就不是樱城的桑军正规队伍,而是那些流寇,那些囚徒,那些江湖中人组成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单打独斗的话也说不上弱,然而在刀兵面前他们的单打独斗就是笑话。
刀兵是什么,刀兵是一台战场绞肉机。
“将军!”
一名传令兵骑马跑回到樱城那边,气喘吁吁的对禾木久一说道:“宁军侧翼杀过来的军队太凶了,我们外线的防御不可挡。”
“不可挡?”
禾木久一的脸色暴怒:“数十万人防不住几万人?!”
“那是......那是宁国东疆刀兵,领军的是孟长安。”
“那又如何!”
禾木久一愤怒的眼睛都有些发红:“就算是刀兵,就算是孟长安,难道连守都守不住?同样都是人,同样手里都有兵器,怎么就挡不住!”
那个传令兵本来想说侧翼失守,后边的话硬实没敢说出来。
他没说出来,第二个传令兵到了,跳下战马说道:“将军,城外大军中军失守!”
这才多久!
禾木久一举起千里眼看了看,中军的大旗都已经倒了。
在刀兵犹如水银泻地一样的攻势之下,顷刻之间就把桑人的外线防御切开一条口子,而减少了压力的东海水师战兵开始大规模登陆。
这些桑人可能也想不明白,他们兵力更多,他们还是防守,而宁人为什么就能一层一层把他们撕开。
战场上,孟长安一刀将敌人的中军大旗砍倒,他站在那大声说道:“出征之前我曾听那些海外的商人说过,说东方诸国,桑兵最能打,现在我们双脚就踩在桑国的土地上,让他们知道,谁最能打!”
“刀兵!”
随着他的大槊往前一指,黑色的洪流咆哮向前。
孟长安的长槊横扫便是无人可挡,杀了一阵之后因为人太密集,长槊已经挥舞不便,于是一把将长槊掷了出去,面前四五个人被他穿了糖葫芦。
“换刀!”
抽出黑线刀继续向前,一路冲杀,也不知道杀了多久,面前忽然就不一样了,浑身是血的孟长安停下来看了看,原来他已经带着刀兵杀穿了敌阵,面前没有桑兵了,而是东海水师杀上来的队伍。
打穿了!
孟长安一转身:“再杀穿一次。”
于是刀兵又反身杀了回去。
“关......”
城里的禾木久一眼神复杂的下令:“关城门。”
“可是将军,我们还有大批的队伍没有撤回城里呢,撤回来的不过是三分之一。”
“他们没用了,这些人本来就没有军纪,战败之下再放进城里来反而无利。”
禾木久一总算是理解了之前德牧川给他写信的时候提到过宁军陆战从无敌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转瞬之间,他认为固若金汤的海岸防线就破了。
德牧川的提醒他没有在意,哪怕是水师被宁军击败都没有让他有足够的担心,因为他觉得那是腾晖三余和高井云台无能。
这一战他被孟长安打疼了,所以他也就明白过来,德牧川的提醒确实都是好意,而非对他的讥讽。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海边大趴
禾木久一和德牧川被并称为桑国两大门神战将,就足以说明他不是一个酒囊饭袋,他第一是自负,认为自己摆出来的防线固若金汤,他第二还是自负,不认为宁人真的就如传说中那样无人可挡。
在桑国还是举国战乱的时候,他就追随英条泰打江山,从几千人起家打到后来大军数十万,他辅佐英条泰登基称帝,被封为开府将军。
桑国之内只有几个人有资格开府,他在这几个人之中又自认为战功排名第一。
所谓开府,就是可以自己招募手下官员,随从,幕僚,甚至还可拥有一定数量的私兵,封地的百姓不向朝廷缴纳税赋,直接交给将军府。
这种权限甚至比大宁的亲王还要大一些,毕竟王府里各级官职也不都是各位亲王自己选的人自己定的职缺,而且不可能给亲王拥兵之权。
在桑国,开府将军的权力大到让人害怕,地方官员见了他之后要行叩拜礼,到京都见到皇帝也不用下跪,还能在京都城里骑马。
这样一个人不自负又怎么可能,而与他齐名的德牧川派人给他送来一封信让他不要小看了宁军,这封信让禾木久一非常不满。
在他看来,德牧川这封信不是好意,反而是在讥讽他可能不是宁人的对手,桑人总是喜欢把他和德牧川相提并论,甚至经常争论他们两个谁才是大桑帝国第一战将,把他和德牧川摆在一起他就不认可,还有争论?
然而第一战他亲自布置的防线被宁人以一种沸汤泼雪般的速度击溃之后他终于醒悟,宁人的战力远比他在前半生征战之中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强大的多。
站在樱城的城墙上,禾木久一举着千里眼看着城外,宁军并没有在城外修建营寨,这让禾木久一心里格外恼火。
不修营地围墙,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宁军认为他们很快就能把樱城攻破,所以没有必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城外搭建营房。
如此轻视,让禾木久一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城外,宁军只是搭建了简易的帐篷,连营寨的外墙都没有修,更没有修木塔瞭望哨,显然是真的没把桑军看在眼里。
营地外边,沈冷坐在那看着远处的樱城,席地而坐,膝盖上放着一个木板,木板上有纸笔,他一边看一边画。
“看起来类似于我们攻打过的黑武边城。”
沈冷一边画一边说道:“二十丈就有一座箭楼,城门两侧是凹型的城墙,进攻正门的队伍会被三面围射。”
孟长安站在一边低头看了看沈冷画的图:“为什么你图上的线能画的笔直,你写字的时候一笔一划就有西蜀道的风格?”
沈冷问:“西蜀道是什么风格?”
孟长安道:“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沈冷:“......”
孟长安的视线从沈冷的纸上离开,再次看向樱城:“古乐说樱城是罕见的两圈城墙,城内还有一座城,叫做开府将军府,修建的如同一座小城。”
沈冷点了点头:“城中城,所以就算是外城被咱们攻破,桑军依然还能依靠内城继续打。”
孟长安问:“桑人应该去有人去过黑武,这樱城完全是按照黑武边城的标准修建,以前北疆边军需要打下来一座黑武边城几乎没有可能,城防太坚固,根本就靠不上去。”
沈冷道:“这城修建起来已经有近百年,内城是十年前开始修建耗时五年修成,所以就算是抄了黑武人的边城,而已是近百年前的抄法。”
他看了孟长安一眼:“那时候抛石车还没有大规模装备进攻军
队,现在更不一样了,我们都有炮。”
大宁的抛石车其实不是自己研制出来的,最初的时候学自西域,当时西域的一个商人带来了抛石车的图纸,他称之为石炮,后来这个人得了一大笔赏赐,还被留在了工部做官,到退下去的时候已经做到了正四品。
“以前的抛石车叫石炮,现在抛射的是火药包,所以应该改改了,叫火炮怎么样?”
沈冷问孟长安。
孟长安道:“你想叫什么炮就叫什么炮。”
沈冷:“你个嘴炮。”
孟长安:“咱俩谁是嘴炮?”
沈冷画好了图,把纸夹进木板中起身:“你盯着看了那么大一会儿了,看出来什么了?”
“看出来桑人很生气。”
孟长安放下千里眼,回头问沈冷:“你现在用兵怎么越来越......贱?”
沈冷:“这叫什么话......”
孟长安道:“你下令不修围墙,守城的桑国将军是两大名将之一的禾木久一,你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故意激怒他。”
沈冷:“说的好像你刀兵大营修建围墙了似的。”
两个人对视一笑。
都挺贱的。
第二天。
禾木久一刚刚吃过早饭,手下人急匆匆的来汇报,说是宁军有动向,昨日宁军登陆之后没有乘胜进攻樱城应该是想休整,这才不到一天就准备进攻了?
禾木久一连忙赶到城墙上往下看,宁军大营里确实有兵马调动,可是却并不是要攻城,他举着千里眼仔细看,等看清楚之后那种屈辱感就从心里升了起来。
宁军的兵力调动,居然是两军在蹴鞠比赛。
看得出来,一边的队伍是宁国的东疆刀兵,他们身穿的是纯黑色的战服,另外一边的则是大宁东海水师,他们身穿的是深蓝色的战服,单独看的话可能对深蓝和黑区分不明显,不过站在一起看着对比还是一目了然。
在他们大军压境之下,居然没有想着立刻进攻,而是组织了一场东疆刀兵和东海水师的蹴鞠比赛。
这确实是真的没把桑人放在眼里。
两边的队伍都在呼喊着为各自的同袍加油助威,喊声很大,所以一开始城墙上的桑军士兵吓了一跳,还以为宁军就要进攻了呢。
这些桑国士兵趴在城墙上往下看着,也是一脸的懵,宁军这是来游玩的?那俩大将军就是带团的,史上最大规模旅游团?照这么说的话桑人就是不太合格的地陪......
城外的宁军士兵们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是真的开心真的放松,可越是这样,城墙上桑军士兵的心里越是不舒服。
看了好一会儿,宁军的蹴鞠比完了,应该是东疆刀兵那边取得了胜利,因为那边的欢呼声猛然就大了起来,本以为这是结束,然而没多久第二场又开始了。
城墙上的禾木久一气的拂袖而去,看都不想看了。
第三天,还是一大早,禾木久一就被亲兵叫醒,说是城外的宁军大营又有动静了,这次应该不是要蹴鞠,禾木久一连忙起来赶到城墙上,然后发现......宁军一大早要干的居然是海边烧烤大趴。
不是几十人几百人几千人,而是两个大营的宁军十万人以上要搞海鲜烧烤大趴,所以宁军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他们忙忙碌碌的在海边搭建起来无数个烧烤架,拼凑了无数张桌子。
远处,能看到无数的蜈蚣快船在海上悠闲的垂钓,还有撒网的。
如果说昨天的蹴
鞠比赛让禾木久一感觉到了宁军的羞辱,那么今天的全军烧烤让禾木久一觉得自己脸上被宁军啐了一口吐沫。
对方已经摆明了态度,虽然依然有超过二十万的桑军在旁边看着,但是人家根本不在意,而且也根本不急着攻打樱城。
早晨在准备,晚上在狂欢。
到了天黑,禾木久一一直都没有离开城墙,他始终都站在城墙上看着,他想看看那些宁军是不是真的如此轻视他,还是诱敌之计。
敌人不想攻城,所以想让他去偷袭,然后设伏。
可是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他明白过来,宁军应该就是单纯的看不起他们,以为宁军居然在大规模的饮酒。
有小船从远处海上大船里一船一船的往岸边运酒,那些宁军士兵把酒都摆在海边沙滩上,他们甚至脱掉了皮甲,很多人光着膀子走来走去。
天黑之后,海滩上点起来无数的篝火,那些可恶的宁军士兵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桑人害怕啦......
禾木久一仔仔细细的看着,因为他的判断将影响战局,所以他不能贸然行事。
对方的火堆点的太多了,虽然距离远,看到的火堆边上的人都是一个一个的黑影,但是禾木久一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些人搬着美酒过去,然后举杯畅饮。
啪的一声。
禾木久一的手重重的拍在城垛上,脸色气的发白。
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就恢复过来,甚至有些开心。
海边,沈冷坐在那看了一眼陈冉:“乖,激动些,兴奋起来,显现出你的热情,跳一个草裙舞怎么样?”
陈冉一脸的为难:“跳没问题,喝不下去了......”
他看着手里的酒碗:“你说也真是奇怪了,你让我喝酒,十碗酒下去依然没什么事,才喝了三碗水,肚子里就涨的难受,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茶爷:“不要脸的道理。”
陈冉:“为什么就不要脸了。”
茶爷:“我怀疑你在为以后贪杯喝酒打基础。”
陈冉看向沈冷:“你家娘们儿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沈冷道:“你看你,都喝大了。”
陈冉看了看茶爷,点头:“是是是,你看我,要不是喝大了这话我能说?”
嗖。
陈冉那微胖的身躯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飞进了水里,茶爷拍了拍手回到沈冷身边:“你想试试吗?”
沈冷:“我是坚定的站在你这边的人。”
他回头看了看樱城那边,要是都这么干了敌人还不出城的话,明天还要想个什么法子玩?
他看向那些热情玩耍的手下士兵,这群王八蛋,喝水一个个都龇牙咧嘴的,喝酒的时候都没这样过。
这群人,一点戏都没有。
好在离着那么远,桑人分不清楚到底是水还是酒。
就这样又一个时辰之后,樱城的城墙上,禾木久一看到了那些宁军已经东倒西歪,不少人随便躺在沙滩上就睡着了。
“他们背后就是大海,无路可退。”
禾木久一回头吩咐道:“渡井,你带人从北边城门出去,绕过去在城外埋伏,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再进攻。”
他手下将军渡井俯身一拜:“遵命。”
“这群宁人,他们太自大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攻与守
到了午夜,海上吹来的风就不再温柔,腿朝着大海方向的人,能明显感觉到风从裤管里吹进来,然后很不正经的拂过屁股,人并不是经常能体会到风过屁股沟是什么感觉。
陈冉趴在沙滩上看了一眼趴在不远处的沈冷:“还要趴下去吗?”
沈冷叹了口气道:“趴着吧。”
陈冉悄悄的移动了一下,趴到沈冷身边:“如果桑人不上当呢?”
沈冷:“不来就不来,咱们又没吃亏。”
陈冉道:“趴着倒是没事,就是尿憋的难受,我想起来去撒泡尿。”
沈冷道:“这是沙滩,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下,撒尿还需要站起来尿?”
陈冉一惊:“不然呢?”
沈冷侧身躺着说道:“这是沙滩,尿上去一会儿就渗了,怕什么,来我给你做个示范。”
陈冉:“你滚,别对着我。”
沈冷道:“我压压枪。”
陈冉:“你滚远点......”
沈冷道:“你看你这个人,一点儿都不好学,这样厚实柔软的沙滩上侧躺着,你取出你的枪,压枪侧尿,也就滋出来一个小坑儿。”
陈冉:“我不!”
沈冷:“孺子不可教也。”
陈冉:“我还是憋着吧。”
他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算计了一下时间:“已经到午夜了吧,如果桑人趁着咱们醉酒进攻的话应该也是选在午夜之后,快了。”
沈冷:“难道你是想尿他们一脸吗?”
陈冉:“这事过去了行吗,咱们能聊点高雅的话题不能?你也是个大将军了,整天屎尿屁不离嘴。”
沈冷:“呸......你才屎尿屁不离嘴,你满嘴都是。”
陈冉白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躺下来,脸朝着天空看着那星辰浩瀚,看着那月色皎洁陷入沉思,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哲学大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很好奇的说道:“我要是躺着尿像不像喷泉?”
沈冷:“喷你大爷......”
就在这时候有人悄悄摸过来,跑到沈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咱们的斥候看到有桑人的队伍从北边摸过来了,没有骑兵都是步卒,人数不少,但是他们在城墙外边停下来没有继续向前。”
沈冷也看了看天色:“还早,他们在等我们睡熟,传令下去,告诉士兵们打起精神来,肥肉来了。”
士兵们开始纷纷告诉身边的人敌人来了,速度很快。
樱城的城墙上,禾木久一始终盯着看,海岸那边篝火没有都熄灭,在火光照亮的地方,能看到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喝多了的宁军士兵。
其实禾木久一到现在也怀疑宁人就是在引诱他派兵出去,但是明知道可能是诱惑还是派兵出去了,其一是因为如果真的是战机却错过了他会后悔一辈子,如果真的是宁军的诱敌之计,他只派了三万人出城,多是那些囚徒流寇,所以也不算太心疼。
其二,他一直都亲眼看着,确定宁军是喝了不少酒,那些人善战却自大,所以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没有什么完美无瑕的人。
其实眼见并不一定为实,现在火光能照到的地方还有人躺着,其他人都已经起身去准备厮杀了,火可以照亮一些地方,但是也可以照黑一些地方。
如果没有火光,在空旷的地方
借助月色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些什么,可如果那地方有人点了一堆火,火光照亮之外的地方就会显得更加漆黑。
领兵出来偷袭宁军营地的桑军将领名叫渡井,这个人一直都跟着禾木久一,是禾木久一的亲信,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出城的三万桑军中有一万人是禾木久一的正规军。
禾木久一对渡井交代的很清楚,一旦他察觉宁军有埋伏的话,渡井立刻带着那一万军队撤出来,绕路回北门进城。
渡井也紧张,虽然是偷袭,可要打的是宁军,谁带兵谁紧张,说不紧张那是谎话。
在距离宁军营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渡井让人停下来,算计了一下时间,此时正是睡的最熟的时候,只要能冲进宁军营地放火,大营烧起来之后宁军必乱。
他紧张也兴奋,因为他有可能会全军覆没也有可能会创造一个神话,一旦是他带兵击败了宁军,他的名字将会永远写在桑国的史册上,那是莫大的荣耀。
“将军,宁军大营中有巡逻的队伍,但是人数不多,已经观察过,他们的巡逻队过去之后要很长一段时间才有第二支巡逻队过来。”
一名斥候靠近渡井低声汇报。
渡井点了点头:“去给那些囚徒传令,让他们冲进去,咱们的人断后,一旦有问题那就撤出去。”
不多时,前边的队伍就爆发出一阵喊声,那些囚徒和流寇嗷嗷的叫唤着冲进了宁军营地。
他们冲进来的速度很快,一群人开始四处放火。
樱城城墙上,看到宁军大营里火起,禾木久一忍不住松了口气,原来是他高估了对手。
宁军营地烧起来的速度很快,那些帐篷一座一座的被点燃,他能看到自己的队伍在火光之中冲杀。
可是就在这时候城外火把四起,宁军果然有埋伏,数不清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杀了进来,冲进宁军大营里的两万人顿时像是陷入了火海之中。
还没有共进宁军营地的渡井脸色大变,立刻一挥手:“撤回去!”
他带着的一万军队立刻往后撤。
樱城北门,守门的士兵谁也不敢懈怠,他们仔细的盯着门口,就在这时候从有人顺着城墙跑过来,是从南城过来的,一边跑一边喊:“渡井将军要撤回来了,你们看好了。”
话音刚落,一支队伍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为首的人大声喊道:“快开城门,将军受伤了!”
禾木久一在南门盯着战局,他哪里知道北门这边早就埋伏好了一支宁军,穿着桑军的衣服,黑暗之中完全看不出来,就算是这支队伍打着火把城墙上的人也一样难以分辨。
禾木久一想到了宁军可能有埋伏,但没有想到宁军会用一场看似荒唐无比的海边烧烤隐藏了真相,他的注意力都在海边,完全没想到宁军有一支队伍趁夜到了北门外。
北门守城的人仔细看了看,城下的人确实是桑军,于是将城门打开。
在那支队伍进城之后却忽然对守门的士兵大开杀戒,他们迅速的将城门口的桑兵砍翻,然后一团烟火就打上了高空。
孟长安将脸上的黑巾往下一扯,大声吩咐道:“六枪将留下守住城门,其他人跟我杀上去把城门楼抢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队伍分开,六枪将带着士兵在城门内外防御,在他们杀人夺门的时候,城墙上的桑兵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刻吹响了示警的号角。
不多时,城内大队的桑兵赶过来支援,城门口的厮杀立
刻就变得惨烈起来。
孟长安带着士兵顺里边的城墙坡道杀了上去,清一色的环首刀,没用多久就把城门楼抢下来,弓箭手立刻到了城墙边缘,用羽箭帮助城门的宁军抵挡桑军的反扑。
孟长安看了看桑军支援过来的队伍阵型不乱,进攻起来也很有章法,料来就不是那些乌合之众。
“亲兵!”
“在!”
他手下亲兵立刻应了一声。
“跟我去反杀一阵,不然的话城门不好守住。”
孟长安拎着黑线刀从城墙上又杀了下去,带着他的亲兵顺着坡道居高临下往下杀,几百人的亲兵队伍跟着他,硬生生把桑兵的攻势给压下去一阵。
可就在这时候渡井那一万人撤回来了,他们还不知道城门已经失守,朝着城门这边疾冲,城墙上的宁军没有想到他们回来的会这么快,本以为偷袭大营的桑军都被困住了,谁想到会有一万人连打都没打就往回跑。
结果这样一来,守城门的大宁战兵就变成了两面受敌,好在孟长安第一时间就带着人拿下城门楼,士兵们可以在高处支援。
然而从城墙两侧跑过来的桑兵也越来越多,试图将城门城墙都夺回来。
城门口内外的厮杀有违惨烈,大宁的战兵以少敌众死死守住成么,朝着他们冲锋的桑国士兵一层一层的被杀,而守城门的宁军士兵也一样,一层一层的战死。
“火把!”
城墙上的宁军士兵看到了远处如龙一般的火把过来立刻兴奋起来。
“援兵到了!”
沈冷当然不会慢。
他让王根栋他们带着队伍围剿攻入大营的桑军,他亲自带着另外一支队伍直扑北门,渡井的队伍现在也变成了两面受敌,他们知道背后宁军数量众多,所以更加疯狂的想冲进城门里边。
孟长安带着亲兵营回到了城门口,他朝着六枪将喊道:“你们都到内城来挡住里边的敌人,我去外门。”
喊了之后人已经在城门口了。
六枪将回头杀到城门内口,孟长安和他的亲兵营死死的堵住城门,而此时此刻,沈冷已经一人双刀带着亲兵营杀进了渡井的桑军队伍后边,像是一把利刃直接把敌人的后背切开。
没多久沈冷就带着人杀穿过来,一眼就看到城门口浑身是血的孟长安。
“受伤了没有!”
沈冷大声喊了一声。
孟长安摇头:“快进城!”
沈冷点头,带着队伍冲击城门,宁军从城门外往里冲,桑军从里边往外冲,像是两股洪流在城门口狠狠的对撞在一起。
这个时候拼的就不是什么战术了,而是看谁更凶更猛,看谁更有勇气,看哪一边更能杀人
城门口的厮杀惨烈到可让日月无光,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在流血。
沈冷杀进来之后防守的宁军压力立刻就小了不少,孟长安和他一左一右带着人往前突进。
此时若人能从高处往下看的话,就会看到那两个人带着的队伍已经深深的插进桑兵队伍里,而且向前突进的速度不相上下。
都是那么凶猛那么快。
他们带着人往前挤压,口子撕的越来越大,后续进城的宁军队伍也就越来越多。
这个夜晚,注定了属于杀戮。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争夺
桑国士兵单人的战力比不上黑武边军,可是在韧性上比黑武边军还要强,此时此刻的战局宁军已经攻入城墙之内,如果是黑武人的心态就会出现问题,他们赢得起输不起。
而桑人不一样,哪怕宁军已经有大量的军队攻进来,可是他们依然没有放弃把宁军挤出去的打法。
禾木久一从南城赶了过来,就在队伍后边临阵指挥。
“上去。”
禾木久一大声吩咐道:“此时攻入城内的宁军不过几千人而已,如果夺不回来城门你们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是大桑帝国的罪人。”
他回头招呼了一声:“把战鼓抬上来。”
一群士兵抬着牛皮战鼓上来,禾木久一让人把战鼓放在高处,他站在那亲自擂动战鼓。
桑国士兵们开始疯了一样的往前冲,他们的打法很简单,就算是用人推人的方式往外挤也要把宁军挤出去。
“城墙上多上去一些人。”
沈冷回头喊了一声。
“我去!”
部下谢九转带着一队弓箭手支援到了城墙上,非但是城墙下边桑军在反扑,城墙上也一样,这是北门,从东西两侧的城墙上都有大队的桑军不断的猛攻。
沈冷和孟长安各自带着亲兵营往前突进了至少上百步远,却已经不能在继续向前,前边的桑军就是人挤人,城内拥挤过来数万人挡在那,就算是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杀不过去。
百步,说起来并没有多远,正常人走上百步能用多长时间?
可这是在战场上,面前是密集列阵的桑**队,别说百步,寻常人能走两步吗?沈冷和孟长安面前是如同密林一样的枪阵,寻常人莫说两步,寸步难行。
就是这百步的距离,为宁军后续进城的队伍扩大了可立足之地,宁军迅速的结成阵列开始和桑军正面硬攻,这时候已经分不出来哪一边是守哪一边是攻,都在发狠都在拼命。
桑军后边的战鼓声让这些士兵好像每个人都打了鸡血一样,他们已经漠视生死。
对于桑人来说,这是守土,是保家卫国。
一进门的空地上泾渭分明,这边是大宁战兵那边是桑国士兵,两边的军队对撞在一起的时候出现了一条血线。
是真的可以看到血液横飞的血线。
“后续队伍进不来了!”
谢扶摇从后边挤过来,看到沈冷之后嗓音沙哑的说道:“前边已经人挤人,后续的队伍都被堵在城门外。”
沈冷回头吩咐道:“城门两侧的坡道还在我们手里,带你的人上去,和谢九转一左一右攻,守住城门楼就能制高,从城墙上往两边压。”
“是!”
谢扶摇应了一声,回身去招呼队伍上城墙。
“弩阵车上来了!”
就在这时候后边有人嘶吼了一声,士兵们将两架弩阵车运了上来,城门外人满为患,弩阵车能上来两架已经殊为不易。
沈冷转身回去,吩咐人先把弩阵车挡住,在正对着城门的方向将弩阵车安置好,沈冷看向孟长安道:“一会儿弩阵车打一阵,然后你我再带人往前压。”
孟长安点头:“好。”
“散开!”
沈冷一声暴喝。
挡在弩阵车前边的宁军士兵立刻往两侧分开,正在挤压的桑国士兵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呼!
密密麻麻犹如流星雨降落在人间一样,带着火焰的弩箭喷发出去,那种场面难以用任何词语形容出来,在双方军队组成的人潮人海中,弩阵车喷发出去的密集流光直接清理出来一条直线。
进城门的宽阔直道上人最多,桑军集合了大量的军队想把人挤出去,当弩阵车喷射火焰的那一刻,倒下去的人眼睛里只有恐惧。
在他们面前看不到宁军士兵了,只看到满天飞火,更让人恐惧的是弩阵车的射速和数量,那还不是一个点一条线或是一个平面上的扫射,而是立体的喷发。
并排放下的两家弩阵车大概有一丈多宽,在开始喷火之后,这一丈多宽的路上桑人像是被割韭菜一样倒了下去。
前边的人被密密麻麻的弩箭打到不停颤抖,他们倒下去,后边的人也开始颤抖,当弩阵车熄火之后,这短短片刻的时间,面前宽一丈多长二三十丈的一片被清空了。
只有地上的尸体,没有一个人还能站着。
“杀!”
沈冷一声暴喝,带着他的亲兵营又一次冲了上去,他和孟长安一左一右,顺着被清理出来的地方扩大占领区域,在桑人惊诧的中,沈冷和孟长安已经杀进人群之中。
没有一刻停止,刀刀到肉的那种声音充斥着整个脑海,钻进耳朵里之后就挥之不去,一直都在脑袋里转。
终于,在弩阵车的协助下,宁军又把阵地往前推进了大概二十丈左右,有了这二十丈,后续的队伍又能涌进来一些。
别说宁军士兵,对于沈冷和孟长安来说都很少打这么硬的攻城战,这不是在攻破城门之前的那种硬仗。
人是一种群体动物,群体聚集的时候情绪影响的速度要比传染病快得多,比如勇气,当他们带着大胜之威往前疾冲的时候,连瘦弱的人也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比如恐惧,当他们苦苦坚守的城被攻破之后,那种末日到来的恐惧会迅速蔓延,很多人在瞬间失去勇气。
可是这次不一样,哪怕是被弩阵车打过一阵之后,桑人还是很快就又扑了上来,他们似乎真的不在乎生死。
“小心点!”
孟长安忽然喊了一声。
后边的人这才注意到桑军的战术变了,他们拆下来数不清的门板,窗户,还有各种各样的木板,配合盾牌组成了一个冲撞群,不管前边是什么,他们低着头顶着木板只管往前挤。
已经不是要厮杀了,单纯是想把人都推出去。
惨烈的事在这个时候不断的发生,随着禾木久一不断的下令催促,后边的桑人用肩膀顶着前边的人后背往前推,这样人挤人的情况下很多人都要坚持不住了。
因为在他们对面的宁军,同样也是一道坚固的堤坝。
宁军在这边挤,桑军在那边挤,中间的人最可怜。
在这疯狂的气氛之中,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有多少人是被活活挤死的,又有多少人是被活活踩死的。
桑军这边,有的士兵因为受不了被挤压的那种痛苦下意识的往下缩,蹲下来的那一刻确实稍显轻松,可是瞬间他占据的那个位置就被填满,而他就是一个被挤出了世界的人。
他站不起来,不管怎么呼喊都站不起来,没有人能拉他,蹲下来的人才刚刚享受了一息的稍稍松快,脸上就被同袍的膝盖顶了一下,他倒在地上后开始被践踏,人们在疯狂发力的时候力从何处来?
脚下。
他们奋力的踩着地面才能往前顶,地上的人很
快就被踩的没了声息,没过多久,人已经不再是人,皮甲里边的人先是被踩成了扁的,然后被踩成了肉泥。
皮甲坚韧,血肉不坚韧,脚底踩在皮甲上,每一下,都有一股肉泥和血从皮甲里挤出来,像是你手里攥着一团肉馅,然后一握拳的时候一样的感觉。
脚底踩在头颅上,头皮被一片一片的踩掉,头发,肉,只剩下血糊糊的头骨。
就这样坚持了不知道多久,宁军的抛石车终于运了上来,这又是能改变战局的东西。
抛石车在城门外架设好,一个一个的火药包飞过城墙飞过人群,在桑军队伍后队炸开,火团接二连三的出现,于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空缺。
双方最前边的人顶着木板发力,可是在木板缝隙里还有刀不断的捅过来,这边的往那边捅,那边的往这边捅。
随着后队乱起来,前边的桑人来自背后的顶力小了,可是相对来说,来自对面宁军的顶力就大了。
人群开始后撤,宁军士兵开始疯狂的往前挤压,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被踩死的也越来越多。
“箭阵!”
禾木久一停下来擂鼓的双手大声喊了一句:“不许败兵冲击本阵!”
后队的桑军弓箭手立刻开始放箭,那是多恐怖多密集的箭阵,首当其冲的不是宁军士兵而是他们的同袍,来自背后的羽箭他们躲无可躲。
人群一层一层的倒下去,当桑人死完了之后就是向前疾冲的宁军,他们被迎面而来的羽箭打的不停扑倒。
此时此刻,空地已经被尸体铺满。
宁军开始后撤,一下子就变得空了。
刚刚还挤满了人的地方连一个活着的都没了,地上是尸体和一层白羽。
从天黑到天亮,从上午到午后。
宁军已经攻进了樱城,然而一夜加上半天的时间,却没能再扩大向前的优势。
午后,沈冷站在城墙上往下看着,这座坚城北门往里大概百丈的距离是宁军攻下来的,而再往里边,桑人依然死守。
况且他们还有内城。
沈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侧头看了看孟长安。
孟长安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是第一次和桑人的战斗中被阻挡住,已经习惯了破城即占领的大宁战兵,第一次在破城之后依然寸步难行。
向前的每一步都要付出极为惨烈代价,这也许才是战争真正的面目。
“我们为了打下来这一百丈,损失了至少两千战兵。”
孟长安的眼睛里带着血丝。
可是如果没有这一百仗的距离,后面就更不好打,没有这用人命堆出来的一百丈,弩阵车就上不来,再之后的抛石车也上不来。
沈冷伸手往前指了指,没说话,不需要说话。
桑军士兵已经在集结了,他们不可能给宁军时间让宁军布置好更多的弩阵车和抛石车。
在桑军队伍前边,他们将一架一架床子弩布置好,这些床子弩将在他们进攻之前为他们清扫前路。
“很硬。”
孟长安转身往城墙下边走:“继续打。”
远处,那些嗷嗷叫唤的桑军士兵把木板绑在自己胸前当做盾牌,这样的木板可以起到一点防护作用,也许能挡住羽箭弩箭,也许只是心理安慰。
他们像是一群野兽,被另外一群野兽抢了地盘的他们,在咆哮,在发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