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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针锋

    沈冷带着王根栋熟悉了一下队伍,到现在这一旗战兵算是配备齐整,不知不觉沈冷已经到了岑征的高度,而这变化之快连沈冷自己都没有来得及适应,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会给他太长的时间去适应,不然的话只能是落于人后。

    一如既往的练兵,一如既往的加练,手下人已经熟悉了沈冷的节奏也就没了怨言,前阵子有人闲极无聊评比水师之中那一旗队伍最能打,沈冷带的这支崭新的战兵名列前茅。

    如今水师的规模已经有近五万人,按照大宁的战兵军制,两个五人队为一十人队,十个十人队为一团,三个团为一标营,三个标营为一旗,十旗为一军。

    水师已有五军,如今整个水师中配备了熊牛二百余艘,依然是水师的主力战舰,每艘熊牛两侧各悬挂一艘飞鱼。

    冲撞船铁犀八十艘,能装载一标营战兵的兵船柳莺三百余艘,大型战船万钧三十艘,还有庄雍的旗舰神威,这般规模若是全军出击也当得起浩浩荡荡四个字。

    沈冷安排好了队伍训练就陪着庄雍去了安阳船坞,距离水师不算很近,骑马也要走上半天,到安阳船坞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船坞的官员听闻提督大人来了连忙迎接出来。

    “你从南疆回来之后跟我提过一个想法。”

    庄雍一边走一边对沈冷说道:“哪怕是飞鱼依然算不得灵活,南疆那些土族打渔的小船给了你灵感,我把你手绘的草图给了船坞,如今已经打造出来近百艘。”

    庄雍道:“只不过还没有经过效验,所以还没有装备进水师。”

    沈冷笑起来:“这种十五人十四对浆的快船在短距离内求立人的快船应该都跟不上。”

    一行人进了船坞,在港口那边一排崭新的快船并排停在那,这样的战船可以坐下十五名士兵,十四人都可划桨,一人在尾部掌舵。

    “你给取个名字吧。”

    庄雍看着那些船:“上次我来的时候特意让人划起来看了看,速度快的如箭一样。”

    沈冷看着那船两侧的船桨整齐密集,于是说道:“蜈蚣。”

    “蜈蚣?”

    庄雍道:“这倒是个新鲜的名字。”

    “长得就和蜈蚣一样,而且只要被咱们的船追上黏住就会被蜈蚣毒了一口似的,别想跑。”

    “行,以后这种小船就叫做蜈蚣,你带人去效验一下,若是没有问题就要装备水师了,熊牛两侧悬挂的飞鱼改为蜈蚣快船。”

    沈冷带着手下人过去上了一艘船,十几个人在掌舵人的口号下同时划桨,没多久速度就起来了,那船在水面上犹如一只离弦之箭,远远的看着好像根本没在水中而是离开了水面飞一样。

    “好快!”

    四品威扬将军杨宇凝是庄雍手下五军之将,麾下一万多战兵,可谓位高权重。

    他看着那快船忍不住赞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可怕。”

    另一位四品将军沐筱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作为水师的副提督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在上次被庄雍斥责过后便真的好像收了性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一个毫无实权的副提督,哪怕是升帐议事的时候也从不插嘴,问什么都是对对对是是是,可是那眼神里的怨恨谁都看得出来,没有沈冷在眼前刺激着他还好,沈冷在他面前晃的话他能控制自己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脸上的伤疤不疼了,可是心里疼。

    站在沐筱风身边的是四品将军谈灵狐,是西疆重甲大将军谈九州的儿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谈九州会给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不管是谁听了都觉得有些别扭。

    谈灵狐左边的四品将军叫李既,身上多多少少有一些皇族血脉,所以在这水师里也算地位超然,这个人也是个老好人,快五十岁年纪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脸微笑,对谁都极客气,如果按辈分算的话,当今陛下比他还要小一辈。

    还有两位四品将军各领一军,站在庄雍左边的那个高高壮壮比起王阔海来也差不了许多,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一员悍勇大将,络腮胡豹子眼气势非凡,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提到他的名字......唐宝宝。

    陇右唐家是大宁一流世家,大宁开国十二公之首的唐九念就是唐宝宝的祖辈,有那般浩大的军功在,唐家又在西北本分老实,所以这么多年来家族稳固如山。

    唐宝宝名字的由来比较有意思,唐家老太太在他很小的时候最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固执起来也没人能劝的动,宝宝这两个字他想甩都甩不掉,年少时还会有几分得意,我是唐家上上下下的宝宝......可是年纪大了之后这名字便是心口的痛。

    站在唐宝宝身边的人家世比起他来说也不遑多让,虽然也已经四十几岁可看起来如三十岁才过,面容宛若青年,剑眉朗目,年轻的时候必然更帅气,此人出身燕城许家,名为许如。

    算上庄雍,这七个人便是如今水师的权利核心,当然沐筱风比较尴尬,除了他之外的五位四品将军都是五军之将,唯独他是个空头副提督。

    听完杨宇凝的话唐宝宝忍不住也赞叹了一声:“是啊,一代比一代强,许将军,令郎之才更让我佩服,我唐宝......我唐某人看得上的年轻人不多,至于书院里先后出来的那个孟长安和白小洛没有见过不便多说什么,令郎病己和禁军陆昊将军的公子陆重吾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当为年青一代的翘楚。”

    上一届的全军大比,年青一代最耀眼着为彭斩鲨,奈何综合实力对比起来连上上一届的第十名都比不上,所以根本进不了十大新秀,倒不是因为彭斩鲨真的那般弱,而是因为上上一届大比的时候可谓群英璀璨光彩夺目。

    再之前一届有武新宇,裴啸,海沙已经让人觉得年轻人太恐怖,彭斩鲨的上一届排名第一的就是许如将军的儿子许病己,第二名是陆重吾,第三名是唐戍,有人说这三个年轻人还要超过武新宇裴啸和海沙。

    庄雍忽然感慨道:“有快过年了。”

    几个手下人点了点头:“是啊,又到了三年大比之年,今年会更好看些,病己和陆重吾他们那一届都进入十大新秀,如今也都已经到了正五品,今年的十大战将之争怕是要出大事咯。”

    “今年有几个年轻人可以注意下,当然就有咱们水师的这位。”

    杨宇凝指了指水面上带人试船的沈冷,然后笑着说道:“上一届大比咱们水师无人入选陛下还责备了几句,这次就不一样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沐筱风终于有些忍不住:“指望着一个这样的人为水师争光,杨将军的期望很低啊。”

    “哦?”

    杨宇凝碍于沐筱风的身份倒也不便直接硬怼,笑了笑说道:“副提督大人是觉得水师中沈冷是拿不出手的?恕我孤陋寡闻,难道水师里还有别的年轻人足够出彩?”

    “白念。”

    沐筱风淡淡的说道:“今年才刚刚进入水师所以还没有什么名气,当然也就不会被诸位将军听闻,不过我相信,到时候为水师争光的人绝不是这个跳来跳去的沈冷,而是白念......一个是渔户苦力出身,一个是名门望族出身,不可同日而语。”

    庄雍看了沐筱风一眼,却没有说话。

    白念进入水师还不足半年,从南疆调过来后也一直中规中矩,当初大家都以为白念会接替岑征的职位,却没有想到陛下直接下旨将沈冷提拔起来。

    事实上,半年之前皇帝就已经在做安排,白念就是岑征的接替者,可是沈冷的异军突起影响了皇帝,这可能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当然仅凭沈冷一人不足以让皇帝改变想法,而是老院长那个比较可怕的推测。

    白念这个人在南疆平越道战功卓著,十八岁从军从队正做起,在平越道与南越余孽叛军厮杀数年,一年一个阶梯,如今也是正五品的勇毅将军。

    没多久沈冷带人回来,登上港口后沈冷笑的合不拢嘴:“快,真的快。”

    庄雍点了点头:“这蜈蚣快船是你想出来的,若是以后快船在战场上真的好使,功劳我会为你报上去。”

    沐筱风淡淡的说道:“提督大人报功从不会徇私,也不会推延,你应该好好谢谢提督大人。”

    庄雍微微皱眉,可还是没说什么。

    沈冷道:“不止要谢谢提督大人,诸位将军大人我都心存感激。”

    众人全都微笑起来,最起码沈冷的态度足够尊敬。

    沈冷看向沐筱风语气一转:“尤其是对副提督大人更为尊敬,除了谢谢你本人之外我还想谢谢你家人。”

    沐筱风脸色一变:“你放肆的有些太早了。”

    沈冷一脸的人畜无害:“卑职......有放肆吗?如果有的话,卑职在这向副提督大人道歉,可能有些时候的放肆不是卑职故意的,以后卑职把这些非故意的放肆都收起来。”

    言下之意,那些故意的放肆是我故意放肆的。

    沐筱风笑着说道:“我听过一个小笑话,此时也闲着就说给大家听......有个地方富人还算是乐善好施,有一天忍不住问自己的家人,我做了不少好事为什么乡邻还是不愿意登门?家人说,还记得去年你因为心善捡了一条野狗吗?捡来的时候还是一条小狗,现在小狗长大了成了恶犬,整日在门口蹲着,看见谁都狂吠,乡邻们倒也不是怕了一条狗,而是不愿意与一条狗计较。”

    众人全都沉默下来,这话说的有些过了,非但在骂沈冷,连庄雍也一并骂了。

    哪里是什么笑话?

    庄雍忽然笑了起来:“这笑话不错。”

    沐筱风笑问:“提督大人也这么觉得?”

    “是啊......这富人看来真的很爱这条狗,我觉得你可能记错了,狗不是捡来的,是自家的,不然的话难道富人不知道这狗不老实?自然不是,只是因为爱狗如子,放在门口就是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我的狗儿子,放在家里别人不就看不到了吗?”

    说完之后转身往前走:“看看咱们的船坞里有多少新式战船在造。”

    众人迈步跟上,唯独沐筱风站在那脸色白的吓人,紧紧的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

    沈冷回头看了沐筱风一眼,后者也在看他,眼神如刀。

第一百二十二章 窃

    江南道乙子营。

    被降一级的白尚年还没有官复原职可这并不影响他在乙子营的绝对权威,江南道对于大宁来说是重中之重,为大宁源源不断的提供钱粮,西北三四道加起来也不如江南道的一半,足以证明这里的富庶。

    所以大宁历代皇帝对江南道都极为重视,摆在这的战兵也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除了京畿道的甲子营之外,各卫战兵不管是规模还是装备比乙子营都要差了些,甲子营在京畿道可是规矩极严毕竟天子脚下,而传闻白尚年对手下人颇宽松所以下面人对他都很忠诚。

    白尚年手里握着这几万精锐,便是底气。

    湘宁白家在朝中的地位日趋重要,白尚年就是其中分量很重的一个环节,虽然之前因为宁武县那事陛下龙颜震怒,可也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就拿掉白尚年的兵权,所以白尚年并不如何担心。

    降一级而已。

    张柏鹤觉得自己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当初逃离长安城投奔白尚年将军,他父亲曾经与白尚年共事颇有私交,只不过因为能力资历都有所欠缺所以如今还在北库武府任职,该着他爹运气好,原北库武府副司座陈锆被调离北疆赴平越道任职,张柏鹤的父亲张撑就升了一级为副司座。

    他父亲知道了儿子在长安城闯了祸,哪里敢放肆,连忙写了一封亲笔信给白尚年,而此时张柏鹤已经私自做主投靠了过来,因为头脑确实聪明思谋缜密所以逐渐被白尚年重用起来。

    最主要的是,张柏鹤有把柄在白尚年手里,这样的人用起来更容易把控。

    长安城里张柏鹤与陈子善密谋要除掉孟长安的事一旦张扬出去,别说一个张柏鹤保不住,便是他爹张撑刚刚到手的北库武府副司座也保不住。

    白尚年对张柏鹤超乎寻常的信任让张柏鹤极为感恩,所以事事不遗余力。

    “大学士真的要这样动手?”

    张柏鹤听完了白尚年的话之后脸色有些发白,这次要动的可不是雁塔书院里一个小小的学生,更不是水师里那个毛头小子,那可是一位正三品的将军,是水师提督!

    更何况,庄雍还是陛下的家臣,若庄雍死了的话必然朝野震动,陛下的怒火能把江南道烧一个遍,到时候别说兵部要自查,刑部廷尉府那些夜叉一样的廷尉下来谁能撑得住?

    所以听白尚年说出要杀庄雍这些话之后,张柏鹤开始后悔自己来江南道,这简直就是个地狱!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白尚年已经把这些话对他说了,他现在连逃避的资格都没有,白尚年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个知情者活着离开江南道。

    “不是有重要的事,难道沐昭桐派人来见我是提前祝我过年好?”

    白尚年瞪了张柏鹤一眼,这个新收的幕僚足够聪明也足够谨慎,可就是格局太小了,心态不稳,小事十全十美,大事眼界不足。

    所以白尚年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么直接把事情告诉他。

    然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不可能回去。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张柏鹤往外看了一眼,确定将军的书房关的很严密,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不管怎么撇都是撇不清的,尤其还是在水师与乙子营联合练兵的时期庄雍死了,陛下如何能放过将军?”

    “正因为是在这个时期庄雍死了,陛下才不会去想是我要杀他。”

    白尚年语气平淡的说道:“而且,只要做的足够完美,就能给陛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看着张柏鹤:“之前我安排你去做的事,你还不明白?”

    张柏鹤的眼睛不停的转动着,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习惯,而在这种时候是他思维最活跃的状态。

    “水匪?”

    张柏鹤忽然反应过来:“可是那些水匪终究不成气候啊,又怎么可能敌的过水师精锐?庄雍与将军联络的时候,不是说要带近百艘战船出水师的吗?算起来除去负责运送乙子营士兵的柳莺空船,他手下也带着五千左右的战兵,属下这些日子奔走联络的水匪加起来也没有两千人。”

    “看怎么用。”

    白尚年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张柏鹤这大惊小怪的样子让他有些不爽,可是......这件事他也没几个人可以商量,他身边从白家带来的亲信人数不算少,然而那些人也不能说,因为白家并不知道他的打算,这件事是大学士沐昭桐起的头,背后可能还有其他人支持。

    想到最近传闻陛下要立太子,皇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白尚年的心跳就一阵阵的加快。

    如果不出变故的话,他一辈子就是三品将军,别人觉得他位高权重手握战兵,可对他来说在中年就到了巅峰如何能认命?要想再升起来就是四疆大将军,可不管怎么看四疆大将军的位子都不会落在他手里。

    如果......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这件事谋划好了,成功的几率要比失败的几率要大得多......泰湖延坪岛是水师负责督造的,而长期在延坪岛上的水师主簿窦怀楠早就已经是我的人了,窦怀楠会把那两千水匪提前放进延坪岛。”

    白尚年微笑着说道:“而整个练兵计划我没有参与,庄雍的安排我知道,就是因为庄雍的演练计划绕不开窦怀楠,当初庄雍找我来谈的时候我拒绝了参与制定计划,借口是临机应变才能更好练兵,就是为了以后陛下查起来容易脱身,计划不是我定的,我之前也不知情,所以......”

    他看着张柏鹤说道:“所以,你还要去继续联络那些水匪,我会给你十万两银子,这些钱足够你买通那些水匪的当家人,而且还有美好的前程,你只要骗他们,让他们相信这次演练是为了水师收编他们的一次检测就行了,让他们确信只要表现的足够好就能成为战兵。”

    张柏鹤道:“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到了延坪岛一切都会暴露,水匪们怎么可能去真的敢杀庄雍?”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如何让水匪们相信庄雍就是他们的目标。”

    白尚年道:“庄雍的计划是,沈冷必然会直接找到他,只要把他抓住就算是演练赢了,沈冷的兵少这是唯一的机会,所以他根本没打算在水师大营里,而是在延坪岛南侧的葫芦山,他不会多带人,因为他必须让沈冷确信他就在水师大营里。”

    “我相信你有办法让那些水匪冲上葫芦山杀掉庄雍,至于你怎么让那些水匪去相信你说的话,那是你自己的事了,这件事成了之后我会给你至少五万两隐姓埋名一段时间,风头过了之后你就直接去沐筱风的水师任职,沐筱风身边正缺人,你想想你能得到多大的重用多美好的前程。”

    张柏鹤咬着牙问:“将军确定庄雍死了之后沐筱风会升任提督吗?”

    “不然呢?”

    白尚年笑道:“如果沐昭桐连这点把握都没有,他怎么可能会如此安排?”

    他神态越来越轻松:“事情发生之后陛下必然会严查,可是能查到什么?只要窦怀楠死了,这件事便死无对证,演练计划是庄雍制定的,难道陛下还能怪我?而我在过几天到达延坪岛之后会因为水土不服而重病一场,临时决定回来修养......”

    他深呼吸缓解自己刻意用表现出来的轻松压制着的紧张:“庄雍会带着水师五军之将同去延坪岛,呵呵......”

    白尚年站起来拍了拍张柏鹤的肩膀:“现在你懂了吗?”

    张柏鹤脑子里想的却根本不是这个,而是大学士为什么要这样冒险?

    当今陛下是何等的强势,难道真的看不破这貌似精妙的算计?又或者陛下根本无需去看破,只要按照他的判断去做就行了,因为他是大宁的陛下,是天下第一人,他完全可以忽略任何阴谋诡计。

    所以,白尚年说的那一切美好结局根本就不会发生。

    陛下震怒之下,沐筱风能得到水师提督之位?白尚年真的可以安然无恙?

    沐昭桐是三朝老臣,连他都想到的事沐昭桐想不到?

    那赌这么大,是为什么?

    忽然之间,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从张柏鹤的心里升起,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吓得他浑身发抖,汗水一下子就湿透了后背的衣服,他机械的转动着脖子看向白尚年,拼了命的呼吸才让自己没有瘫软下去。

    陛下要立太子了......大学士在朝中的分量越来越轻,早晚陛下都会把他从内阁里逐出去,因为当年他可是要把世子李逍然捧起来的,陛下这些年一步一步的将沐昭桐手里的权利剥离,沐昭桐难道不害怕?

    唯一解决的办法是什么?

    只能是......

    “你怎么了?”

    白尚年看到张柏鹤的脸色之后皱眉:“你在想什么?!”

    张柏鹤连忙摇头:“属下,属下......只是害怕。”

    “害怕?”

    白尚年疑惑的砍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属下真的只是害怕。”

    “你害怕什么?”

    张柏鹤汗出如浆,他必须让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让白尚年收起来那杀心,白尚年已经怀疑他想到了那个可能,没准现在就把他杀了灭口。

    “将军说......窦怀楠死了就死无对证,可不是这样啊,属下......属下害怕将军也会杀了我。”

    他表现的足够完美,这个理由也足够好。

    白尚年缓了一口气:“我给你一颗定心丸,你父亲和大学士之间也有些约定,所以你是不会出事的,如果你死了,你父亲难道还会与大学士继续合作下去?”

    他笑着说道:“安心就是了,你的前程一片美好。”

    就在这时候白尚年忽然脸色一变:“谁!”

    他冲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远处一个身穿自己亲兵军服的人迅速的掠出了院子。

    “找死。”

    白尚年哼了一声:“真以为这里是随便进出的地方?”

    他从窗口掠了出去,一声呼啸,四周的人随即涌了过来。

    ......

    ......

    【之前有一章出现了失误,已经修改,多谢读者朋友大猫坏坏的提醒,万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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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风声

    一个身穿白尚年亲兵军服的年轻人从院墙上直接跳了出来,动如脱兔,他刚落地院墙上就被钉了几支连弩,若是稍稍慢了一分就会被钉在那。

    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都是担忧。

    他担忧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死,而是担忧如此重要的情报能不能送出去......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这消息一旦送出去白尚年必死无疑,所以白尚年不惜一切代价也不会让他脱身。

    没有后援。

    当初进入乙子营的时候流云会的东主跟他讲过,为了绝对的隐秘,不会给他安排后援,这样一来没有任何接触就不会露出破绽。

    而他隐藏在乙子营亲兵队里,唯一的使命就是有重大消息送出来,如果没有足够重大的事他也无需暴露,他明白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候了,进入乙子营五六年年来自己一直担心着也期盼着发生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是在水师筹建的那一年进入乙子营的,这就是流云会要为陛下做的事。

    还记得自己离开长安城的时候是黑眼大哥送他,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出城的路上,那时候的黑眼没有崛起还不是流云会名声在外的黑白双煞之一,所以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担心被人认出来。

    “我们走了不一样的路。”

    黑眼低着头走路,语气很低沉:“我们这样的人哪怕都不在光明里,可是所处的黑暗也不一样,我注定了要留在流云会成为一个让暗道上的人闻风丧胆的家伙,这样一来谁会想到我是通闻盒的传递者之一?而你,更加的危险,你去的地方只有你一个人,我身边还有兄弟们在,断,舍,离,都会跟着我。”

    年轻人笑起来,很明媚:“乙子营那边未必就会有大事,若没有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很安逸,所以大哥你不用这样安慰我,我可能会在乙子营爬起来将来做到将军啊......想想就很美妙。”

    黑眼笑起来:“是啊......以你的能力那又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我也真的希望乙子营里永远没有大事发生......当初咱们兄弟七个是一起被东主选中的人,我们四个人留在流云会而你们三个人被分派了出去,风,雪,刃......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才能七人重聚。”

    “我不会有事的。”

    年轻人拍了拍黑眼的肩膀:“我是风,最快的风。”

    黑眼嗯了一声:“是啊,没人比你更快。”

    风的眼前恍惚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追兵的距离没有丝毫放远,而更可怕的是这将军府里随时都有拦截的人出现,可是他相信自己的速度。

    “黑眼大哥,我是最快的风。”

    这些年来不止一次想到那次和黑眼的分别,那是在乙子营里唯一的慰藉,没有朋友,没有伙伴,只有自己像是一只眼睛一样在黑暗里死死的盯着白尚年。

    “我会回去的,我的任务就是盯着他,只要我把消息带出去白尚年必死无疑,我就能结束任务回到你们身边了,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

    风咬着牙自言自语,再次翻过一道矮墙。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被白尚年赏识留为将军府卫队的人,然后又用了几年的时间让白尚年觉得他可以培养可以信任,等的就是今天这一刻。

    这将军府他已经熟悉了很多遍,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出去,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开始逃,但必须在逃的时候不能出任何意外。

    前面是将军府的花园,那是最好遮挡自己的地方,后面的弩箭会被树木花枝拦住。

    从其他方向也有人冲过来,其中还有黑衣人,那些是白尚年养的死士每一个都很强。

    风开始计算自己的体力,低着头避开一支弩箭然后骤然发力冲上将军府的围墙,就算他再快可是也避不开那么多的箭那么多的人,一支弩箭射在他的后背上,他从院墙上跌落下去。

    六七个黑衣人同时追到这掠到墙外,地上有一片血迹,而风已经在百米之外。

    “追!”

    黑衣人开始发力,前面那个人受了伤跑动的越快距离越远他的血就会流的越多,所以最终还是不可能逃的掉。

    黑衣人后面白尚年拎着一杆大槊跳出院墙,眼睛都瞪的溜圆:“放走了他,你们都得死!”

    他身后更多的亲兵和黑衣人冲出来,朝着风紧追不舍。

    将军府外面大概三里就是黄泥河,黄泥河岸边长期有一艘小船在固定的地方停靠,那是风为自己准备的,只要冲到黄泥河上了船就能把追兵甩开,对岸有一户渔民后院里藏着一匹马,已经好几年没有跑起来过希望它不要吃的太胖忘记了如何飞奔。

    后背的伤很疼,非常疼,风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消耗,这几年来什么都算计到了,他确定自己一定可以撑过去。

    就在这时候背后一阵风声传来,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判断出背后的风声足以说明实力强悍,耳朵里判断出危险所以立刻就避让开,那是一杆大槊!

    槊擦着他的肩膀钉在地上,风因为闪身速度不得不降低,后面的一片弩箭如影随形......他背后又中了一箭,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在庆幸自己的腿没有受伤。

    只要腿还好,他就能奔跑。

    可是,他听到了马蹄声。

    前面不到几百米就是河道,可是自己可能冲不了那么远了。

    风回头看了一眼追兵的距离,然后瞳孔骤然收缩!

    白尚年!

    白尚年一把将冲过自己身边的骑兵拽下来,他跳上战马然后把匕首刺进战马屁股上,战马剧痛之下受了惊开始狂奔,速度比寻常时候要快的多!

    半路上白尚年一压身子把自己的大槊拔出来,槊锋低垂,遥遥指着风的后背。

    “我敬佩你的勇气!”

    白尚年大声喊了一句:“可你太天真了!”

    风忽然转头冲向林子那边,可这样一来横向移动追兵会更快接近他。

    “想靠树林来甩掉战马?”

    白尚年哼了一声:“果然太天真。”

    风一头冲进林子里,而战马在林子里的速度确实发挥不出来,然而大队追兵也冲了进来,他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体力在急速的流失,在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眼前恍惚了一下眼睛里只有黑暗,幸好只是一瞬间。

    可是脚下却绊到了树根,风扑倒在地,两只手都戳进了厚厚的落叶中,他挣扎着站起来却已经晚了,那杆大槊从背后刺来。

    风咬着牙抽刀,可刀子却砍到了身边的那棵树,砰地一声卡在了那。

    噗!

    大槊戳进了风的心口。

    “死!”

    白尚年双臂发力,大槊举起来,风的身子也被举了起来,挂在槊锋上双腿还在微微摆动。

    心口被戳穿,槊锋在背后刺了出来,他的意识正在迅速的消失。

    “你是谁的人?”

    白尚年怒喝一声。

    风眯着眼睛,意识越发模糊起来。

    “还是太勉强了么......大哥,我其实,没有那么快。”

    他似乎看到了远处黑眼朝着自己飞奔过来,看到了其他兄弟六个人都在,雪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似乎永远都不会笑,刃还是那样的灵活除了自己之外七人中刃最快,断,舍,离那三个家伙啊,永远都是和黑眼大哥一样的很了不起的样子。

    “呼......”

    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艰难的从自己怀里翻出来一把飞刀,指向白尚年的那一刻,白尚年的手腕骤然一转,槊锋在他的胸口里转了半圈,风噗的一声喷出来一口血,那把飞刀落了下去。

    那是离送给他的礼物啊,这些年却一直都用来削水果了,真可惜。

    风的尸体顺着槊杆滑下来,白尚年看着这张自己熟悉的脸怒火更盛:“你如何对得起我对你的栽培!”

    大槊一甩,尸体被甩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又翻滚了好几圈。

    “翻他的身上有没有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

    几个黑衣人上去将风的衣服扒掉,可是却没有任何发现。

    “什么都没有。”

    有人汇报。

    白尚年终于松了口气,想着幸好自己发现的及时,若是这消息被送出去的话,整个大局都会被全盘掀翻,到时候死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再翻一次,把肉皮剥了看看肉皮之下是不是藏着什么。”

    “是!”

    那是何等残忍的场面?

    一炷香之后几个黑衣人站起来,地上只剩下一具血肉模糊的残尸。

    “将军,什么都没有。”

    “把尸体剁碎了洒开,这样有东西也没意义了,哪怕他刚才吞进肚子里什么也不会有意外,剁碎一些。”

    “是!”

    一声声刀落声。

    夜幕来的时候血腥味已经完全散开,地上的血迹和碎肉却还在,一个身穿白衣的汉子轻飘飘落在树枝上,蹲在那如同一只猫儿,他只是例行公事每隔几天来这里看一眼,本以为依然平安无事,可是......

    啪!

    他手抓着的树枝被他捏断,手背上青筋毕露。

    泪水很快打湿了他脸上的蒙面纱巾,牙齿摩擦牙齿的声音让人毛孔都能炸开。

    离从树上跳下来,看着周围那些血迹身子不断的颤抖着。

    “对不起。”

    他颓然的跪倒下来,双手撑着地,然后重重的磕头。

    林子的落叶很厚,他的额头却撞的发红。

    磕了三个头之后离站起来,深呼吸,转身离去,消失的速度极快。

    与此同时,在将军府里,白尚年依然有些坐卧不宁,他招手喊过来几个死士:“再去那林子里看看,等一夜看看有没有人来。”

    几个死士迅速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搞事情

    沈冷没有想到自己回到水师大营的时候黑眼会在军帐里等着他,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桌子上摆着两壶酒,那铁骨铮铮的汉子低着头脚边的地面上湿了一片。

    “出什么事了?”

    “陪我喝酒。”

    黑眼抬起头,眼睛格外的红。

    沈冷将桌子上的两壶酒拎过来,手指一扫敲掉了其中一个酒壶的塞子递给黑眼,自己打开另外一壶:“有兄弟出事了?”

    “是啊......”

    黑眼笑了笑,可是这笑容让人心疼,一个好兄弟。

    “好兄弟。”

    他一仰脖灌进去一大口酒,笑容僵硬,然后抱着头开始哭:“我不能在流云会的兄弟们面前哭,我是当头的,我得让他们觉得我很坚强,可我兄弟死了......我兄弟死了啊,死无全尸,被人剁成了肉泥。”

    他压着嗓子,使劲压着嗓子,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让自己的诉说声音大起来。

    沈冷把酒洒在地上一些:“前些日子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手下有个叫李土命的兄弟。”

    黑眼看向安争:“他死了?”

    “死了。”

    “你怎么做的?”

    “报仇。”

    沈冷看着黑眼的眼睛:“别怕在兄弟们面前掉眼泪,能在称得上兄弟的人面前不需要去想那么多,如果知道仇人是谁的话,那从现在开始就一门心思的想这一件事......怎么报仇。”

    黑眼:“可是,还不行,还得等。”

    沈冷问:“为什么?”

    黑眼再次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酒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流云会不是真正的暗道势力,当初我那个兄弟离开流云会去别处之前我送他出长安,半路上的时候我对他说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的头上悬着一个字,这个字有两个口,那是东主对我们说的话,因为这两个口在所以我们做事看似风光看似毫无顾忌可实际上我们的顾忌更大。”

    “事事都得按照规矩来,哪怕是血仇。”

    黑眼的手紧紧的攥着酒壶:“兄弟们以为那两个口的字是官,可不是啊......是宫。”

    沈冷握着酒壶的手也骤然紧了一下,虽然以前就有这个猜测,但黑眼亲口说出来的时候难免还是会震惊一下,大宁的皇帝陛下,为什么要插手暗道上的事?

    若是被人知道了的话,纵然谁也不会敢明着说什么,背地里也会笑话皇帝荒唐。

    可是沈冷现在却明白了,因为极有可能事关通闻盒。

    “会报仇的。”

    黑眼把酒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也许也用不了多久。”

    沈冷:“你来找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喝一壶酒。”

    “有件事也该告诉你了,岑征把该说的对你说了但我没说是因为他已经觉得你可信任,可我却必须对得起自己身上的胆子对得起陛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通闻盒的传递者比通闻盒本身还要更机密,原本用不到我这个级别的人亲自跟你对线,但最近可能要出大事所以这条线我来接了,岑征留给你的名单以后你会用到,在这之前你和我联络。”

    黑眼一口气说完:“所以,不久之后可能要发生的事我有必要和你说清楚。”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中。

    大学士府。

    来自湘宁白家的人哪怕是面对大学士沐昭桐也没有一点儿怯意,反而是一脸怒容。

    “大学士,计划提前的这么多,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我们白家是没办法配合的。”

    沐昭桐靠在椅子上眼睛都没抬依然看着手里的书册:“你似乎有一件事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你觉得是配合?不是啊......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配合的资格,只能是听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上面已经派人去湘宁了。”

    “上面?”

    白每脸色一变:“是皇后的想法?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沐昭桐淡淡的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七天之内陛下就会前往太庙,立太子的事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挡,你知道太子这两个字的分量吗?意思是,名正言顺......先帝暴毙为什么会出现乱子险些大宁都动了根基?就是因为先帝无子,如今太子名分已定,很多事就变得顺理成章。”

    白每明白了,所以心跳开始加速:“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不然呢?”

    沐昭桐放下手里的书册:“等着我被彻底架空?我可以等,皇后都等不了,我若是倒下去,谁来辅佐太子?”

    “世子李逍然呢?我可知道大学士你私底下没少和李逍然接触。”

    “太子名分不定的时候多联络些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如今情况一下变了,陛下亲手送出来这个机会,若是不珍惜岂不是太浪费了些。”

    沐昭桐道:“你别忘了,真要是说起来你们白家比我陷进去的更深。”

    白每一瞬间就变得颓然下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白家早晚都会毁在你们这些人手里。”

    “没有皇后,没有后族这些年的支持,你们白家也只是在湘宁勉强有些场面,别人都很好奇原本碌碌无为的白家这些年为什么青年才俊层出不穷,一个接着一个,后族把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小孩子送到湘宁改姓白,你们白家的声势是后族撑起来的......白得了好处不付出?这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

    白每道:“我会尽快赶回湘宁向家族汇报此事。”

    “你回去已经晚了。”

    沐昭桐道:“你以为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谁给了你在我面前这般自大的底气?”

    白每面如铁灰,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左右不了,此时此刻,只能低头。

    于是他低头,深深的低头:“大学士见谅,我刚才也是一时心急,忘记了尊卑。”

    “回去吧,白尚年比你们白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有锐意,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最起码他明白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你们白家要想崛起,在当前这个环境下根本不可能。”

    白每再次一拜,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皇宫,肆茅斋。

    老院长正在煮茶,他本就是那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煮茶又是雅致的事,所以看起来更加的仙风道骨,雁塔书院的弟子们都把他当神仙一般的人物,看此时此刻的风采也就难怪。

    皇帝把奏折放下看了看已经分好的茶:“最近似乎有些反常。”

    “陛下说得是哪方面?”

    “最近沐昭桐的态度很有意思。”

    皇帝走到茶桌对面坐下来:“以前他总是一副诤臣的样子,最近不管朕说什么他都一副对对对是是是的态度,有点意思。”

    老院长笑起来:“风不平浪不静,他总不能让自己在风口浪尖上。”

    皇帝问:“你前些日子的担忧,现在还在担忧?”

    “不担忧了。”

    老院长为皇帝满了茶:“以前担忧是看不清。”

    皇帝也笑起来:“最近御史台有不少人上了折子,说是白家的人可能有大量的金银来路不明用于买通关系,朕都给骂回去了,一个小小的白家真能翻起来风浪?”

    “陛下骂的对,御史台那些人就会坏事。”

    “哈哈哈哈......所以朕也喜欢他们。”

    皇帝指了指棋盘:“下一局?”

    “不下不下。”

    老院长摇头如拨浪鼓:“澹台袁术前阵子跑去和老臣哭穷,陛下肯定是拉着他又下棋了,老臣若是再陪着陛下下棋的话,他连借都没地方借去。”

    皇帝笑的更畅然:“堂堂禁军大将军跑去借钱,真丢脸......今年江南织造府送上来的织品瞧着都不错,朕已经让人分出来两份,一份送到你家里,一份送到澹台家里,最起码缓缓你们给家里人添新衣的压力。”

    “陛下要是不扣的话岂不是更好?”

    “那朕少了多少乐子。”

    皇帝品了一口茶:“你回头去劝劝都御史赖成,别整日上折子了,毕竟也是你的学生。”

    “他?”

    老院长摇头更快了:“敢拿头撞大殿柱子的人,我怕他撞死我。”

    皇帝叹息一声:“由着他们去闹吧。”

    老院长嘴角一勾:“是,由着他们去闹吧。”

    江南道,水师大营。

    最后几天的准备已经完成,参加这次演练的队伍已经集合起来,明天一早就要登船,庄雍简短的讲了一些话就让队伍散去,五军之将这次全部都要随行,反而是把副提督沐筱风留在水师里主持军务,不管怎么看都有些反常。

    黑眼已经走了,沈冷想着自己这军帐里以后可能会时不时突然冒出来个人,自己可得注意点,习惯了练兵结束在军帐里洗个澡,这习惯以后得改改,谁知道黑眼从哪儿冒出来。

    庄雍撩开帘子进来的时候沈冷正在发呆,庄雍微微皱眉,因为看到了那两个空酒壶。

    “冤枉。”

    沈冷立刻反应过来。

    “喝了就不冤枉。”

    “求宽恕。”

    “扣一个月军饷吧。”

    “......”

    庄雍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次演练你多注意些,沐筱风最近有点反常。”

    “我知道的。”

    沈冷笑了笑:“在风浪来之前,有些人总会自以为是的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可是越故意去正常反而就不正常。”

    “我听说你抽调了一个标营?”

    “杜威名说的吧。”

    “他总得记得自己的职责是盯着你。”

    “确实,我把杨七宝那个标营拉出来了。”

    “想做什么?”

    “后天早上再告诉将军行不行?”

    “为什么?”

    “我怕将军出卖我。”

    沈冷义正辞严,那一脸的不要脸。

    庄雍:“......”

    “明天水师开拔,你不要乱搞事情。”

    “怎么会乱搞。”

    沈冷耸了耸肩膀:“哪次我搞事情不是搞的很有道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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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家务事

    水师的战船分两批出发,一批在庄雍的带领下直奔泰湖延坪岛,另外一批在沈冷的带领下去宁武县接上乙子营那三旗战兵,浩浩荡荡的船队离开了水师大营,两岸不少百姓驻足观看,人群之中呐喊声不断。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筹备多日也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队伍如长龙远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

    沈冷带着人趁乱进入了水师外面的林子里,杨七宝有些担忧,到现在为止将军也没说要去干什么,甚至队伍都是在登船之前临时决定混出大营。

    “将军,咱们干嘛去啊。”

    杨七宝忍不住问了一句。

    “为民除害,顺便发个财。”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他要求队伍保持安静,谁也不能胡乱走动,古乐带着亲兵队来回巡视,确保不会有一人离队。

    “去哪儿?”

    “一会儿再告诉你。”

    林子外边就是官道,沈冷招手带着杨七宝靠近路边在矮木丛里蹲下来。

    不多时,从水师大营里出来几个骑兵顺着官道一路往西北方向去了,等那几个骑兵去的远了,沈冷招手示意队伍跟上去。

    距离水师不到十里之外有一座废弃的砖窑,这是当年兴建水师的时候起的,水师建成之后也就没了价值,几年后这里已经满是荒草。

    沈冷带着人在距离砖窑大概三百米左右停下,队伍依然没有离开树林。

    等了大概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那几个骑兵从砖窑里出来上马而去,沈冷随即把手举起来然后一握拳,所有的士兵随即将横刀都抽了出来,林子里寒光乍现。

    “上去!”

    沈冷一声令下,第一个冲了出去,三百米的距离对于战兵冲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当砖窑里的人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在百米之内了,古乐带着沈冷的亲兵队从一侧绕了过去,直奔砖窑后边。

    “杀!”

    随着一声暴喝,士兵们开始发起进攻,砖窑里不断有弩箭射出来,可显然已经慌了手脚,弩箭的准头有限。

    队伍刚刚接近砖窑,一大群贯堂口的杀手从另外一侧冲了出去发足狂奔,他们很清楚在这样的野外与战兵交手是什么下场,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放弃了坚守。

    可是,砖窑后边已经有人等在那了,从草丛里刷的一下子站起来一排身穿白衣的流云会刀客,连弩扫过来将贯堂口的人扫翻了一层,古乐带着亲兵队支援过来,与流云会的人合力将那些杀手尽数拦住。

    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根本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一对一的话这些贯堂口的杀手绝对不逊于战兵,可是这本就不是一对一的江湖约战。

    连弩扫一遍,标枪扫一遍,然后五人队形成小梅花阵好像绞肉机一样转进去,每个五人队都如此,贯堂口的那些杀手就感觉自己时时刻刻面对的都不只是一个人,战兵有意识的把他们分隔开,小梅花阵互相交替位置互相支援,如果从上空往下看的话会发现这一朵朵梅花开是如此的血腥如此的美。

    战斗持续了大概一炷香左右,至少两百名贯堂口的杀手除了几个当头的之外其余皆被屠戮殆尽。

    黑眼从人群之中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的中年男人。

    “贯堂口的三当家,这应该就是他们在水师附近所有的人了。”

    他把那个中年男人仍在沈冷面前,沈冷叹道:“审问环节了啊......好麻烦。”

    于是招手,古乐狞笑着从他后面上来。

    沈冷和黑眼走到一边,黑眼习惯性的把烟斗取出来点上嘬着问:“这是你手下?他会审问的?”

    沈冷:“你可以好好看看。”

    黑眼:“我还怕了不成,刀山血海杀出来的人,还能晕血?”

    他点上烟斗的目的是平复心情,毕竟杀人是一件让人觉得害怕的事,哪怕是今时今日的他也一样会害怕,只不过动起手来后就暂时忘了怕。

    嘬了两口,看到古乐那边的动作后他嘬烟斗的劲儿更大了,啪嗒啪嗒啪嗒......烟从嘴里一股一股一股的往外喷,然后实在不想看下去了:“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变态的。”

    然后他发现沈冷根本就没看,而是背对着那边。

    “原来你比我还怂。”

    沈冷笑起来:“你是怂,我是四个怂......怂炸。”

    这句话才说完古乐就血糊糊的回来了:“将军,他们大当家沐流儿在水师中,一直都住在沐筱风的独院,还有就是这些人集合起来是要去魏村的,要对先生和茶儿姑娘下手,是沐筱风的指示,就是想趁着将军不在动手,其他的倒也没有问出什么,毕竟他这个层次的人接触不到更多秘密。”

    “水师里么?”

    黑眼有些沮丧:“看来只能到这一步了,杀沐流儿有些不现实。”

    沈冷哦了一声:“把尸体处理一下,杨大哥你带着队伍去江边,那里我安排了一艘熊牛一艘柳莺找借口停下来,你带人直接登船,王将军问起来你就说船只临时出了问题。”

    杨七宝楞了一下:“将军你呢。”

    “我会追上你们的。”

    沈冷转身问黑眼:“你们有没有带着夜行衣?”

    “为什么要带夜行衣?”

    “那你们就不准备吗?比如晚上出去做事也穿一身白?”

    “那是自然。”

    “为什么晚上你们也穿一身白?”

    “因为我们比较牛逼。”

    黑眼耸了耸肩膀,他背后的断舍离三个人也一起耸了耸肩膀,虽然蒙着脸但沈冷看得出来这三个家伙表情都肯定和黑眼一模一样。

    “幸好他们有。”

    沈冷看了看砖窑里边,进去搜了搜果然搜出来很多装备,贯堂口比当初交手过的流浪刀可要富余多了,毕竟把控着长安城的赌场,甚至整个京畿道的赌场都是他们的。

    沈冷翻出来不少银票,然后决定和黑眼分了:“你一张,我一张,我一张,我一张,我一张......”

    黑眼:“这是你在水师学的本事?”

    沈冷认真解释:“不是,是家学。”

    黑眼想了想沈先生那个样子,对沈冷的话不敢有丝毫怀疑。

    选了一身合身夜行服沈冷换上:“让你的人都散了吧,跟上水师的队伍往泰湖延坪岛去,那边才是主战场啊。”

    黑眼:“你不会想一个人去吧。”

    “去哪儿?”

    “你难道不是一个人要悄悄回水师大营干掉沐流儿?”

    “你想什么呢,我有那么心大吗?”

    沈冷白了他一眼:“赶紧走,人多眼杂,到延坪岛等我就是了。”

    黑眼:“那你要去干嘛?”

    “家务事。”

    沈冷拍了拍黑眼的肩膀:“家务事就交给我自己好了。”

    “家务事?”

    黑眼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危险。

    沈冷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冲进了林子里,看方向是奔着魏村那边去的,想到刚才古乐问出来贯堂口的人要对沈先生和茶儿姑娘下手,黑眼这才反应过来沈冷说家务事的原因是什么,那个家伙是不想让自己带着人一起去冒险,他的家人他要自己救。

    “白痴。”

    黑眼骂了一句,带着流云会的人朝着沈冷冲出去的方向紧追不舍。

    水师。

    沐筱风靠在椅子上品着从长安城送来的美酒,看起来整个人都很放松,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惬意过,从水师的船队离开大营起,他就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将真正的主掌这支庞大的队伍。

    沐流儿面无表情的站在不远处,看起来像是一尊美轮美奂的木雕。

    “你似乎很不喜欢留在我身边?”

    沐筱风看了她一眼,然后嘴角勾了勾:“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可你自己难道就看不清楚?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做我的女人?念你忠诚,以后偏房小妾我会给你留个位置,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父亲让你来只不过是给你画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大饼让你充饥,你觉得,我尚且不能接受你,父亲会答应?”

    沐流儿的肩膀颤了一下,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知足吧,做妾你也算是一步登天,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做完后我将来的地位会有多高。”

    沐流儿依然面无表情,咬着的嘴唇却变得艳红起来,那一抹血迹触目惊心。

    “去做你该做的事,你的人估计已经到了魏村外面,你去把沈冷家里那个老王八蛋的脑袋带回来,可是那个丫头要给我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她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死,那般漂亮的人儿死了也怪可惜的,当初在江边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还稍显青涩可已有倾城之姿,想想看,那脾气火爆的丫头征服起来也会别有风味。”

    沐流儿转身往外走,一个字都没说。

    “如果你把她杀了,我保证你以后不会有好果子吃。”

    沐筱风放下酒杯:“不把沈冷的女人睡了,怎么算真正的出了那口恶气?”

    沐流儿的脚步稍稍停了一下,然后加速离开。

    门被她拉开,外面的阳光一下子洒进来,有些刺眼。

    砰!

    一声闷响,那是刀砍破了什么的声音。

    沐流儿满脸是血的退回来,脑袋上卡着一把刀,这是一种很惊悚的场面,一个漂亮女人的脑袋上顶着一把刀退回来,脑袋上那个豁口大的让人头皮发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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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想杀你很久了

    沈冷一脚踹在沐流儿的小腹上把她踹回屋子里,反身把房门关上插好。

    “你是谁?!”

    沐筱风猛的站起来:“来人啊!”

    沈冷抬手将沐流儿脑袋上的刀拔下来,刀子旋转着飞出去直奔沐筱风,沐筱风下意识的闪身避开,才回过神来那个黑衣人已经到了他面前,确切的说是黑衣人的拳头到了他面前。

    碗口大的拳头见过没有?

    砰!

    这一拳直接打在沐筱风的嘴巴上,嘴唇瞬间就被打豁了,几颗带血的牙齿从嘴里飞出来,还有几颗直接崩进了嗓子里,他不得不艰难的吞了下去,还有一口血。

    这一拳打的沐筱风连话都说不出来,鼻子往下好像被一个大号的爆竹炸过似的,血糊糊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可是打他的人自然不会可怜他。

    沈冷一拳击中之后动作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一拳砸在沐筱风的小肚子上,这一拳打的沐筱风弯着腰跪了下去,膝盖撞在地面上的那一刻沈冷两只手抓住了沐筱风的下巴来回摆动两下再往下一拉,下巴随即被摘了下来,再想喊叫是不可能了。

    沈冷一只手抓着沐筱风的头发让他抬起头,另一只手把黑巾拉下来对沐筱风笑了笑:“意想不到对不对?”

    这种时候沈冷必然会笑,古人说,人生得意须尽欢。

    他把沐筱风的左臂抓起来拉直,拳头往下一砸,咔嚓一声将这条胳膊砸断,沐筱风疼的整个人都扭曲起来,那张脸本就已经破了相,此时看起来更加的难看且狰狞。

    “本来想把你带到江边的,咱们结仇的地方,可是想到还要背着你跑那么远,会很累于是放弃了,来的路上甚至还想了一句话,到江边应景的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你死之后不相欠......多好的话啊。”

    沈冷说话的时候连续跺了两脚把沐筱风的两个脚踝踩碎,沐筱风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

    “我不需要你说话,但我有些话要说,直接杀了你就走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我觉得那样做的话心里的气出得不是很舒服,在你死和我更舒服之间做选择,当然是你死的让我更舒服。”

    沈冷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他其实并不着急。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时候沐筱风的独院里会有人要杀他,沐筱风手下人大部分都去了魏村,因为沐筱风很清楚沈先生的武艺有多强,留在独院里的几个亲兵刚才就被沈冷干掉了,杀的悄无声息。

    “仪式感。”

    沈冷忽然想到了这个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对,就是仪式感,杀沐筱风他已经想了很久很久,如沐筱风想杀他的时间一样长,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一刻,如果不说些什么确实感觉差了那么一点点滋味。

    胜利者要有宣言,哪怕看起来有些小家子气。

    “你一直都在找机会杀我,你觉得以你的家族底蕴以你父亲的朝堂地位杀我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在安慰自己的时候一定想得是和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计较有**份,将来随随便便干掉我就好了,而我也在等一个机会,我想的没有你那么复杂,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能和你近身的机会,只要让我靠近你,你那些家族底蕴那些背景靠山都没有意义,随随便便干掉你就好了。”

    沈冷再次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一些,这是难得的他不冷静的时候。

    “最主要的是,我在外面的时候听到你说什么了,如果你不提茶儿的话我真的会特别干脆利落的杀了你,可你提到了,而且是很恶心的提到了。”

    沈冷把横刀抓过来猛的往下一刺,从沐筱风裆下直接切下来某个东西,沐筱风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眼睛骤然睁大,那张脸变得更为扭曲。

    沈冷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沐流儿,她可是贯堂口的大当家,在长安城里也能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整个长安城乃至于京畿道的赌场都在她手里攥着,可是在沈冷眼里她又那么的不值一提。

    “我想杀你,和你想杀我的时间应该是一样长的,又或者比你想杀我还要长一些。”

    沈冷俯身看着沐筱风的眼睛:“没有那么复杂的原因,只是因为在江边你看到茶儿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了邪念,如果我们只是平民百姓不会武艺的话,那天我和茶儿可能就已经被你抓回去了,我会死,茶儿会更惨,你最初的想法当然不是在水匪营地看到了我们所以喊我们过去问话,只是因为茶儿真好看。”

    沈冷把小猎刀的刀鞘抽出来:“当初跟着先生习武读书的时候我想到了一句自己觉得特别有格调的话,这句话后来说过一次觉得感觉确实很不错,再后来一直都没有说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句话,我觉得配你最合适不过,如为你量身定制的一样。”

    沈冷的刀鞘在沐筱风的脸上狠狠的剐了下去,一下子就掉了一层皮肉。

    “让我的刀鞘在你脸上摩擦。”

    沈冷第二下剐过,沐筱风的半边脸已经只剩下了骨头似的,看起来毛骨悚然。

    “我不喜欢折磨人,对一个人的惩罚最大不过取命,杀了也就足够了,可对你我真的有更多的想法,如果人真的可以转世投胎,我希望你今天受到的折磨刻在脑子里,这记忆下辈子都不敢忘了,我是为你好,下辈子别做坏人了。”

    沈冷第三次深呼吸:“小说上都是那么写的,坏人终究会被干掉,我觉得我是好人,主持正义的那种。”

    他把刀鞘收起来,然后拖着沐筱风到了门口那边,抽出沐筱风的佩刀放进沐流儿脑袋那个裂口里,他故意没有打断沐筱风的右臂,就是为了做一个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现场,这个现场会不会起作用就只能看运气。

    沐筱风倒在地上,手里握着刀,刀砍在沐流儿的脑袋上,沐流儿死不瞑目。

    就是这样的一个布局。

    沈冷用手捂住了沐筱风的口鼻,蹲在那看着沐筱风的眼睛:“其实还有一个必须杀了你的理由,杀了你,你的父亲就会心乱,他心乱就会有很多事没办法继续去做,大宁是如此的富足强大是如此的安稳太平,我作为一个宁人怎么可能允许你们去破坏她?”

    说完这句,沈冷觉得自己崇高起来。

    沈冷忽然想到在封砚台杀裴啸的时候他对孟长安说,杀裴啸之前说两句比较牛逼比较有格调的话,他也学学将来也在必要的场合说一下,可是孟长安根本就懒得去说什么。

    沈冷这一刻却想到了一句很有格调的话,于是用最肃然的声音说出来。

    “我爱这个国家,我要保护她。”

    沐筱风的眼睛睁的越来越大,身体胡乱的扭曲着,脸色逐渐变得发紫,他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却没有持续多久,沈冷捂住了他的口鼻他无法呼吸,如此重伤之下他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沈冷静静的等待着沐筱风彻底失去了生机,然后站起来第四次深呼吸。

    “当初先生问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我说杀尽天下水匪,先生说眼界有些低了......我后来才明白先生的意思,说到祸害,你这样的人比水匪要祸害的多。”

    沈冷检查了一下现场,把自己的足迹扫掉,然后把刚才点射杀死外面那几个亲兵的连弩放在沐流儿手里,这连弩本来就是贯堂口的,根本查不出来源。

    然后沈冷又出去用扫把将小院子里自己刚才留下的足迹轻轻扫了一遍,退走回到屋子门口,把扫把放在原来的位置,取出来两块黑布把双脚包住重新回到屋子里,打开后窗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一跃而出。

    沈冷回头看向屋子那边,心里想着,土命啊,你的仇我给你报了,可还差一个,你在下边等的不要太心急,再给我一点时间。

    路线是早就已经想好了的,现在的他做任何事怎么可能毫无准备,而事实上,沈冷甚至怀疑当初庄雍把这个位置偏僻的独院分给沐筱风的时候已经存了别的心思,那个老狐狸会想到很多很多,哪怕用不到也会去想到。

    从沐筱风的独院出来就是水师大营的排水渠,两侧种了垂柳,可以完美遮挡视线,沈冷想着要不要跟庄雍说一声谢谢,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吧......

    顺着排水渠直接出了水师大营,沈冷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劲,刷的一声将背后绑着的黑线刀抽了出来。

    “别乱砍啊。”

    黑眼从一棵树后面转出来,眯着眼睛看着沈冷:“你这个人喜欢说谎话。”

    沈冷耸了耸肩膀。

    黑眼道:“我们先赶去了魏村,你家是空的。”

    他看着沈冷:“你是故意让我们跑去那边,你怕连累我们?”

    沈冷:“你也可以这样想,我带着你们有些碍手脚。”

    黑眼一脸的不开心。

    “走吧,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呢。”

    “我们碍手碍脚哦。”

    蹲在树杈上的离依然如一只猫儿似的,看起来也有些不开心:“我这个人特别喜欢记仇,别人说过我什么坏话可不是那么好忘记的,尤其是当面说坏话。”

    靠在树干上的断点头:“唔......是啊,记仇。”

    沈冷:“我动手烧菜。”

    背着有黑色流苏长剑的舍耸了耸肩膀:“一顿饭就想让我们原谅你?几菜几汤麻烦说明一下。”

    黑眼:“是啊......一顿饭就想求谅解,这也太敷衍了些。”

    “两顿!”

    沈冷一咬牙。

    “勉强吧。”

    断舍离三个人同时掠出去,黑眼看着沈冷,忽然笑起来:“你这个家伙真的很适合暗道中做事啊,这手段这想法,这行事的风格,你天生就是一个做暗道大哥的好材料,做将军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沈冷:“......”

    黑眼:“杀了沐筱风?”

    “杀了。”

    “杀了沐流儿?”

    “杀了。”

    “那个女人厉害吗?”

    “不知道,一刀就剁死了。”

    “这么草率的吗?”

    黑眼瞥了沈冷一眼:“你不是在吹牛逼吧。”

    沈冷一边往前疾掠一边很随意的回答:“她啊......也就是个三。”

    “沐筱风呢?”

    “也就是个二,二百五,二货,二-逼的那种二。”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与不是

    沈冷站在小船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该如何面对庄雍,杀沐筱风绝对不在庄雍的计划之内,而昨天庄雍问沈冷的时候最终沈冷也没有告诉他自己要动手。

    在沈冷看来该动手的时候就不要犹豫,如此难得的机会放过了将来必然后悔,他在做出杀沐筱风这个决定的时候可没有去考虑什么朝堂稳定不稳定,更不会去考虑陛下怎么想。

    仇人是我自己的,我为什么要去考虑别人怎么想?

    那一日在江边沐筱风让人把沈冷和茶爷喊过去,沐筱风看茶爷的眼神就透着一股子邪念,所以从那天开始沈冷就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如何动手何时动手。

    如果是针对沈冷自己的,以大局为重他可能会稍显隐忍,动茶爷,动先生,那就不能等。

    催动沈冷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在砖窑全灭贯堂口杀手的时候审出来的情报,二百多个杀手要去杀沈先生和茶爷,沈冷当时的火就已经烧了起来。

    小船追到宁武县的时候其实比大队人马只落后了半天不到,沈冷让黑眼他们先一步去了泰湖延坪岛,他一个人回到队伍里,王根栋正在发脾气,队伍是到了可是把主将给丢了这还得了?

    杨七宝古乐两个人好像受了冤枉的小孩子被罚站似的站在那一言不发,指望着他俩交代出什么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们俩也根本不知道沈冷去杀沐筱风,知道的话这俩人的下巴也得在地上找。

    “好了好了,不要问他们了。”

    沈冷一脸不严肃的走过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刚刚换好的将军服:“是我临时有事回了家一趟,跟我家里人交代了几句话。”

    王根栋叹了口气:“将军是说沈先生和茶儿姑娘吗?”

    “对啊。”

    王根栋又叹了口气:“我有一个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检查一下货舱,所以之前在货舱里和沈先生茶儿姑娘聊了一会儿,还一起喝了茶,湖见道的白茶,上次我和将军一起南下的时候买的,我也买了。”

    沈冷笑起来:“这就很尴尬了。”

    王根栋道:“所以为了不那么尴尬,我下令那艘船的货舱谁也不要随便进去。”

    沈冷拉着王根栋到了一边,把自己带着一个标营的人把贯堂口那二百多杀手全都干掉的事说了一遍,没有隐瞒什么,但杀沐筱风的事当然不会说。

    因为带着一标营的人动手是瞒不住的,也没必要瞒住。

    而在这之前沈冷就利用职务之便把沈先生和茶爷安排进了一艘熊牛的货舱里,贯堂口的杀手就算是去了的话也只能扑个空,更何况沈冷就根本没打算给他们去的机会。

    “那将军为什么没和杨七宝他么一起回来?”

    “唔......有几个长安城的朋友帮了些忙,所以我送了一下。”

    沈冷起身:“没有别的什么事就都去忙吧,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杨七宝,带你的人把去官补码头看看咱们还有什么用得上多装一些,记提督大人的账就行了。”

    杨七宝嘴角一挑:“好嘞。”

    沈冷摇头:“看你那开心的样子,这才跟了我几天怎么就学会了坑提督大人,你可曾是提督大人的亲信啊。”

    杨七宝:“嘿嘿嘿嘿......”

    沈冷唉了一声:“不像话!下次注意点,别笑的那么开心,稍稍收敛些。”

    杨七宝;“属下遵命。”

    王根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是一个刻板中正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沈冷刚刚成为队正的时候就打了陈冉,违规的事他不干,违法的事更不干,就正如沐筱风让他不要去支援沈冷的时候他毅然决然的一人一刀杀向水匪,他有自己的规则判断。

    正因为如此,沈冷思考过一个问题,如果有什么私密的事他可以告诉杨七宝和古乐,陈冉自不必说,甚至还可以告诉杜威名,也可以告诉王阔海,这些人把牙齿咬碎了也不会轻易的泄露出去。

    王根栋不一样,他会立刻上报给庄雍。

    “那个......我也喝杯茶。”

    沈冷转身走了,王根栋看着沈冷那一点儿主将风范都没有的样子有些无奈,可是沈冷的这种性格他很喜欢,他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但他喜欢这种性格的人,就好像当初......

    王根栋摇了摇头,眼睛微微发红,十几年了,还是忘不了。

    那个夏天,他和堂弟两个人同时穿上了战兵的军服,最初的训练让王根栋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反而是身体还不如他的堂弟一直都笑呵呵的,每天都是那样阳光灿烂的样子,堂弟还说将来一起做到大将军,他还记得自己问过堂弟如果你真的到了大将军最想做的是什么,堂弟认真思考后回答说再去街口刘老六铺子里买猪蹄我看他还敢不敢缺斤短两。

    好大的志气啊。

    然而堂弟没撑过来,也不是战死的,而是死于一场病,其实从军第一天开始他堂弟那稍显瘦弱的身体就扛不住,可他不愿意放弃,多少次为了让自己不会掉队而一个人在校场上加练。

    每次王根栋看到沈冷的时候都感觉那是自己的堂弟,一个人在加练,无论风雨。

    “一定要做到大将军啊。”

    王根栋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抬起手抹了抹眼角。

    沈冷回头:“王将军,你刚才说什么?”

    王根栋摇头:“没说什么,如果乙子营的人来了我会去喊你。”

    沈冷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找到那艘熊牛战船进了货舱,沈冷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茶爷和沈先生居然在吃火锅。

    看到沈冷后茶爷笑起来:“贵客里边请,先来条毛巾擦擦脸?”

    沈冷:“红汤白汤?”

    “白的。”

    “鸳鸯锅是底线啊。”

    沈冷坐下来开始吃,大口大口的吃,看起来开心极了,所以沈先生和茶爷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

    “你是不是去杀沐筱风了?”

    “是。”

    “糊涂!”

    沈先生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杀沐筱风是难事吗?从来都不是,为什么我一直压着你不让你动手?是因为这个人虽然白痴虽然该死但却是水师里举足轻重的那个,一旦他死了,陛下就不得不彻查水师,就不得不安抚沐昭桐,陛下的所有计划都会因为你的冲动而被打乱。”

    他看着沈冷,眼睛瞪的很圆:“这些难道你都没有去想过吗?!”

    沈冷放下手里的碗筷,坐直了身子:“想过,但我还是要杀他。”

    “你糊涂!白痴!”

    沈先生的声音骤然提高:“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等到过了这阵子再动手?现在沐筱风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根发,你杀了他,你知道会有多大的乱子吗!”

    “知道。”

    沈冷笑。

    “你还笑!”

    沈先生感觉自己快炸了。

    茶爷伸手拉了拉沈先生的衣袖,沈先生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深呼吸:“冷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还想以后能经常看到你这样责备我,看到茶爷手脚笨拙的准备这一顿火锅。”

    他用筷子加起来一串没有切开的冬瓜片:“想以后能随时看到茶爷切出来这祖孙三代的冬瓜片......想每次回到家里先生都躺在椅子上假装睡着了,我们和别人的家有些不一样,我们从一开始家就三个人,以后可能会填个小宝宝,我还想看着先生你笨手笨脚抱着小宝宝样子。”

    茶爷:“先生抱小宝宝的时候一定要拉粑粑!”

    她挥舞了一下拳头。

    沈冷:“......”

    沈先生再次深呼吸:“为什么说这些?”

    “沐筱风要杀你们,贯堂口二百多杀手已经要动手。”

    “我们不是已经避开了吗?”

    “不想再让你们避开。”

    沈冷认真的说道:“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先生当初为什么找到我为什么教导我,又为什么对我期待那么高,给我一种如果我在军中做不好爬不起来的话未来就会很惨的感觉,我不明白,但我照做,先生说到了正五品就可以带家眷,我很开心茶爷也很开心,这是一个目标我为之努力......可是先生啊,我完全可以不必在乎什么正五品,只要我脱了军服,去哪儿不能带着茶爷不能带着你?”

    “先生不说,我也就不问,先生为我制定好的目标自然是为我好,我就照着方向走下去,如果先生不满意那我就跑,使劲儿跑......可是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高官厚禄,只是我们三个人能不分开,能平平安安,我进门看到先生和茶爷,将来看到自己的孩子,就这么简单。”

    “所以,我不会去想什么朝堂什么陛下,我要想的只是你们两个。”

    沈冷拿起筷子:“吃饭吧。”

    沈先生愣了的看着沈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湿了眼眶。

    “冷子,这些年我是不是太难为你了。”

    “先生终于有这个觉悟了吗?”

    “看来难为的还不够,因为你还是如此的莽撞如此的冲动啊......就好像当年你跳进南平江。”

    “唔,先生被感动了吗?”

    “并没有。”

    沈先生拿起筷子又放下:“想喝酒。”

    沈冷:“什么都有,就是没酒。”

    沈先生仰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想到不久之前岑征离开小院的时候说,无论沈冷是不是那个孩子他都很羡慕自己,因为自己教出来一个好弟子,他无比骄傲的回答说是两个。

    现在的沈先生,更加骄傲起来,哪怕他知道沈冷做的不够稳妥,很冒失,很冲动,后果可能很严重。

    “以茶代酒吧。”

    茶爷递给沈先生一杯茶,沈先生接过来无比郑重的说了一句:“敬你俩。”

    沈冷和茶爷同时楞了一下,沈冷端起茶杯,又放下:“先生,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一些事?”

    沈先生摇头:“不打算。”

    沈冷把茶端起来和茶爷沈先生碰了一下:“为什么?”

    沈先生回答:“是你的话,以后告诉你,不是你的话,一辈子不告诉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面面俱到非少年

    沈先生感觉自己真是大不如前了,居然被这个臭小子三言两语就给糊弄的感动起来,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就更容易原谅小辈的错误吗?

    自己最初找到沈冷的时候,是现在这样吗?

    他吃了一口肉,发现味道比刚才居然好吃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变化的缘故。

    “你可以糊弄我,你怎么去糊弄庄雍?”

    沈先生看着沈冷很认真的问,因为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庄雍不是沈先生,就算他对沈冷也像是一只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但他毕竟是水师提督,是陛下的人,是大宁的将军,他要考虑的和沈先生现在要考虑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最初找到沈冷的时候沈先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不负知遇恩,当初的留王如今的陛下待他如国士,他当以自己性命报之,可是几年之后,他心里的那个天平已经明显歪了。

    如果,如果真的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的话,他宁愿......负圣恩!

    其实沈先生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若有一日事关冷子和茶儿的生死,那他就带着两个孩子远走高飞,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锦绣前程都可以丢了,唯独不能丢了这份亲情。

    可庄雍不一样啊,一旦沈冷对庄雍说出他杀了沐筱风,庄雍如何做?

    这是一件非常非常严肃的事。

    沈先生看着沈冷,等待着沈冷给出答案。

    “庄雍值不值得你去赌?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他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可以性命相关的情分,他对你的照顾只不过是因为和我的关系,他和我是朋友,所以照顾你就犹如照顾朋友之子,是私情,庄雍从来都不是一个因私情乱国法的人。”

    沈冷端坐,思考之后回答:“如果我是庄雍,最简单省力的做法就是把我交出去......不涉及到任何朝堂势力,我只是因为私仇而杀了沐筱风,这是最完美的结果,陛下会觉得有些可惜然后把我砍了脑袋,庄雍会被降旨会被责骂,可也就是这样,甚至无需动用刑部廷尉过来查就能清清楚楚的结案,整个水师的人都知道我和沐筱风不对付,我杀他,庄雍也就是个失察之责。”

    沈先生点头:“嗯,这是庄雍最正确的选择。”

    沈冷笑了笑:“但我还是打算去试试......”

    “理由呢?”

    “沐筱风那个独院很偏,非常偏,有足够安全的逃走路线,而且我从偷偷潜回大营杀了沐筱风到离开,居然没有遇到一直巡逻的队伍。”

    “所以你觉得,是庄雍故意为你而布局了这一切?”

    “有可能。”

    “那么,你可能会输的更惨。”

    沈先生看了沈冷一眼:“如果这一切都是庄雍算计好了的,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就是在利用你除掉沐筱风?最近的风声不对劲,极有可能会出大变故,在庄雍家里的时候岑征也说过,那位皇后娘娘可能要动一动,近二十年蛰伏隐忍,动一动就是惊涛骇浪,不然的话还不如继续忍着不动。”

    “庄雍那么聪明的人,难道想不到皇后可能是要动他?动了他把水师交给沐筱风,皇后就能让沐昭桐对她死心塌地,她儿子马上就是太子了,这一步棋看起来有些冒失但很有效,把沐昭桐死死的绑在她那条船上,这是赚了。”

    茶爷听到这后低着头说道:“先生分析的都是最合理的,庄雍知道了沐筱风要杀他,有可能还是皇后要动他,但他偏偏没办法自己把这隐患解除,于是只能给冷子一个诱饵,是他把沐筱风留在军营里的,我记得每次庄雍有事离开军营都要带着沐筱风,怕的就是他在军营里兴风作浪,这次这么大的动静却把沐筱风留下了,确实不对劲。”

    “可是......我不觉得庄雍会去害冷子。”

    茶爷看着沈冷:“你别笑,虽然我不觉得庄雍会害你,可也不同意你去找庄雍,事关生死,我不敢赌。”

    沈先生却笑起来:“你说错了一句话,你说你也不同意冷子去找庄雍,你用了一个也字,你是觉得我不会同意?不......我倒是更愿意让冷子去见他,看看庄雍怎么做。”

    茶爷一怔:“先生?”

    沈先生笑道:“你可别忘了,庄雍有顾忌啊。”

    茶爷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先生对冷子说如果是你以后会告诉你,如果不是你一辈子不告诉你,庄雍难道就忘了这事?如果冷子真是当年那个孩子,确切的说如果冷子真的是皇族血脉,庄雍敢动歪心思?

    最起码,在他确定沈冷不是那个孩子之前,他不敢做。

    沈冷叹了口气:“茶爷,你也不肯告诉我吗?”

    茶爷看了一眼沈先生,然后摇头:“我答应过先生。”

    沈冷有些遗憾的舒展了一下身体:“吃饱了,我去看看乙子营那些人来了没有,不知道会是谁带队又会演什么戏,好端端的一场演练,把练字都去掉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茶爷一把抓住他的衣角:“能不去吗?”

    沈冷回头一笑,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放心吧,不会有事。”

    茶爷不愿松手,沈冷看向沈先生:“管管我媳妇你闺女。”

    茶爷脸一红,下意识的把手松开。

    沈先生都觉得脸红。

    与此同时,长安城,皇宫肆茅斋。

    老院长这是第四天被皇帝召进宫,每次都是天黑才走,天一亮又被接来,大部分时候皇帝该上朝上朝该批阅奏折就批阅奏折,老院长只是坐在一边品茶看书,想到什么就说一句,皇帝总是会停笔思考,或是否定或是肯定。

    只是谁也不能靠近肆茅斋,除了这两位之外无人知道交谈了些什么。

    “朕当初就想到过,若是会有是非,是非起于水师。”

    “所以陛下才会把水师看的那么重,有求必应,把自家孩子养的好一些,就不会随随便便被一块糖骗了去。”

    “朕本以为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现在才发现朕高估了他们。”

    皇帝终于批阅完了今日的奏折,揉着太阳穴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这一天至此除了吃饭之外就没有休息过,大宁太大,要掌控如此大的国家又岂是容易事。

    “庄雍是个靠得住的。”

    老院长喝着茶吃着点心,相比于皇帝来说显得轻松惬意的多,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本就没多少的黑头发也快变白了,这四天来他都在做一件事......推演。

    领兵的将军在与敌人决战之前,会在沙盘上将敌军的一举一动都尽可能推演出来,以求不败,说的直接一些就是把自己看做是敌军主帅,把可能发生的事提前想到。

    老院长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只不过他面前没有沙盘,沙盘在他的脑子里。

    四天,能想到的几乎都想到了,如果还会有什么意外的话那就不是人力可为。

    “是啊,朕也知道庄雍靠得住,当初前思后想还是把水师交给了他。”

    “不对。”

    老院长忽然皱眉:“疏漏了一个人。”

    “谁?”

    “沈冷。”

    “先生为什么单独提到这个年轻人?”

    “因为他不确定。”

    老院长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说道:“当初陛下问我他比孟长安如何,老臣说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是因为孟长安和他在本质上不一样,规则之内,没有人比孟长安做的更好,比如铁流黎让他杀裴啸,他会按照铁流黎制定的规则去做,绝对不会出格,沈冷不一样。”

    “当初在长安城他来找孟长安,他会寻根寻到暗道势力流浪刀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北疆杀裴啸,他会悄悄潜入卢兰城杀了裴啸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这两件事都说明沈冷这个家伙不会按照规则做事,老臣本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说他比孟长安更强一些,怎么这四天来思虑万分偏偏漏算了他。”

    皇帝有些疑惑:“以他现在的位置,能改变什么?”

    “正因为不确定,老臣才担心。”

    老院长的表情竟是有些紧张:“他不在规则之内,谁也算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庄雍也未必能控制的住,这就是个变数......老臣怕他会杀了沐筱风。”

    皇帝先皱眉,然后表情放松下来:“杀沐筱风?他能有这般胆色?”

    老院长道:“孟长安许是不会,他会按部就班的听命于庄雍的安排,可沈冷不一样啊......如果布局都在泰湖延坪岛那边,谁会还在意水师大营里?沈冷这个年轻人像豹,像蛇,像虎,有机会就一击致命。”

    皇帝道:“庄雍未必会把沐筱风留下,除非......他故意。”

    老院长忍不住说道:“如果沈冷真的坏了规则,那陛下希望出现的局面就不会出现,诱使那些人浮出水面的计划就会落空,老臣这四天来所有的推演就变得一文不值,沐筱风若真的死了,这盘棋......就空了啊,沐筱风一死那些人的目标就没了,延坪岛上所有的布局就会烟消云散。”

    虽然构想是把那些不安分的家伙都引出来,沈冷一旦杀了沐筱风这个计划就会毫无意义,但皇帝似乎一点儿也不生气,相反还有点开心。

    “直截了当,年轻人的做法。”

    “可是陛下,他真这样做了的话就是冒失,是冲动,是欠考虑!”

    “面面俱到是你们老年人该做的事,他一个年轻人想那么多干嘛?”

    皇帝坐下来,想到那个家伙若真的敢去杀了沐筱风,确实有点意思。

    老院长咳嗽了几声:“咳咳......面面俱到是老年人该做的事,陛下这话说的......精准且伤人。”

    皇帝道:“等等消息吧,朕倒是有些饿了,点心还......”

    他看到了茶几上的空盘,老院长一块都没留。

    皇帝笑起来:“你看,你也有思虑不周的地方,你怎么就没有料到朕也会饿?”

    老院长好奇:“陛下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个孩子。”

    皇帝一本正经:“因为......朕也还年轻,理解同样的年轻人。”

    老院长:“臣......懂了。”

    皇帝笑起来:“你不觉得,在他......们这些年轻人身上,能看到朕当年的样子?当年父皇为什么要夺朕兵权?还不是因为朕当年也不喜欢这些狗屁规则。”

    老院长楞了一下,总觉得皇帝的话另有深意。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坚持

    乙子营三旗战兵按照制定好的计划按时到达了宁武县官补码头,三个旗的领军将军都得到了乙子营将军白尚年的军令,这支队伍以水师威扬将军沈冷为主将,他们三人要听令行事。

    虽然这三个人多多少少都会不服气,毕竟沈冷太年轻资历太浅,他们三个哪一个不是拼死拼活穷尽十年以上之功才爬到正五品,沈冷从军不到两年就走完了他们十年的路,若说是心里没有怨言怕是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然而大宁军人的强悍之处就包括尊军令不逆,既然沈冷是主将那就一切以主将之令为准。

    在宁武县官补码头停靠了不到一天乙子营战兵赶到开始陆续登船,都安排好了之后已经入夜,沈冷下令在官补码头停靠一夜第二天清晨。

    乙子营战兵的三个领军将军一个叫马戟,一个叫陆稻同,一个叫陈上阵,这三个人都是四库武府出身,骨子里都是大宁战兵最纯正的血统,所以在气质上也差不多相同。

    晚上的时候沈冷和陈冉他们在江边烧了些纸钱,这里有至少一百五十名厢兵被杀,还有沈冷他们的好兄弟李土命。

    “将军你说奇怪不奇怪,今天才到这地方,下午迷瞪了一会儿我就梦到的土命。”

    陈冉把最后一把纸钱放进火盆里,看了沈冷一眼:“就站在我不远处朝我笑,还挑了挑大拇指。”

    “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

    “你害怕不?”

    “害怕啥,自家兄弟想我了。”

    陈冉眼神恍惚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并不是吓得,而是想到那天土命是死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好疼,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做不了万户侯了,还说看到了天空上有好多特别大特别明亮的星,其中最大最亮的那颗是沈冷的。

    沈冷用木棍把纸钱翻了翻确保都会烧干净,蹲在那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等我帮你把最后一个仇人也杀了,你就该去转世投胎,别等着我们去找你,我们还要活好久好久呢。”

    陈冉嗯了一声:“没事也别回来看我,说不害怕,也挺?得慌......话说是不是土命兄弟还有什么牵挂啊,不然回头我去找做白活的给他做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纸美人儿。”

    沈冷道:“土命兄弟今夜得亲自来谢谢你。”

    陈冉打了个寒颤:“那还是算了吧。”

    原本陈冉是个白白净净的小胖子,进入水师初期身体条件也算不得好,可是在沈冷那种近乎于严苛的训练下,他的身体素质提升的幅度相当大,目前以他的战力一个人放翻五六个街头无赖没有丝毫难度,原本白白净净的皮肤也黑了不少,不过瞧着依然有些胖这就没办法合理解释了。

    “瞧这脸晒的,很均匀啊,面是黑色磨砂。”

    沈冷在陈冉脑门上拍了拍:“呦,胡子也不短了啊。”

    陈冉:“妈的你拍我脑门说胡子干嘛,好像错位了似的......”

    在私下里没别人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如在鱼鳞镇那样打打闹闹,只两个人的时候陈冉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江边的天气总是多变,纸钱才烧了没多久竟是淅淅沥沥下起来小雨,远处的士兵们笑着喊着登船避雨,有的躲进了官补码头里边,陈冉弯腰撅屁股的去捡岸边的小石子准备打个水漂玩,沈冷看着他那朝天腚诗意大发。

    “潇潇雨歇,抬望眼。”

    陈冉一开始没觉得怎么,本来他也没读过什么书对诗词歌赋完全没兴趣也大部分不理解,可是刚才自己撅着朝天腚沈冷说句抬望眼他懂了。

    “你大爷的。”

    陈冉一把小石子朝着沈冷洒过来,沈冷乱掌拍回去,石子飞的到处都是。

    暗处,三个人站在林子边上看着沈冷和陈冉打闹,其中一个人冷声说道:“这样的人也能做领军主将?”

    说话的人是马戟,三个人在运河边闲逛看到沈冷本打算过去打个招呼,走到不远处看到沈冷那般幼稚的表现三个人顿时没了兴致。

    陆稻同笑着说道:“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你还指望有多强?”

    “闻名不如见面,我大宁的军职勋职如此儿戏了吗?这样的人也配领一旗战兵,也配被陛下亲自点名嘉奖。”

    “你小声些,被人听到了你这怨气可不是对沈冷的,而是对陛下。”

    “唉,走吧走吧。”

    三个人转身走了,避开了沈冷和陈冉。

    沈冷回头望三个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摇头:“这些人应该很没有乐趣吧。”

    陈冉忽然一颗石子打在沈冷脑门上,笑的前仰后合,那开心的样子比得了个大军功还开心似的,想到两个人光着屁股在江边玩泥巴的童年时候,竟是有些恍惚起来。

    “比比?”

    他解开裤子瞄准运河。

    沈冷哼了一声:“你赢过?”

    解开裤子并排站好,这是一场事关男人尊严的战斗,距离和流量都要取胜!

    陈冉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变强了。”

    沈冷:“变强别变秃。”

    陈冉想了想变秃的样子,妈的想想就不好看。

    最终陈冉又输了,他比划了一下身高,他比沈冷矮了小半个头,于是更加不服气:“这是天然的差距,你炮台比我高。”

    沈冷:“下次让你搬凳子。”

    陈冉笑起来,然后逐渐沉默下来:“冷子,你是不是回去军营里把沐筱风杀了?”

    沈冷没想到陈冉现在也这么敏锐,想着这可就不好办了,一脸的担忧:“连你这么傻的人都能猜到,我可怎么才能糊弄过去?”

    陈冉忽然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指望自己还能糊弄过去?就看有没有人帮你糊弄了,冷子......我不傻,我只是不太喜欢多说话,你比我聪明我怕我说的会影响你,沐筱风该死,可是很多人都会立刻想到你身上,我想说的是要不然咱们就跑吧,何必去冒险呢?”

    沈冷拍了拍陈冉的肩膀:“没有那么严重,相信我,有些人会帮我糊弄过去的。”

    陈冉哦一声,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得下,心里只想着若是冷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哪怕到时候自己只一人一刀也要杀进去救冷子出来,若救不出,救不出就一起死,到阴曹地府继续做兄弟。

    两个人站在运河边很久很久,直到夜露为霜。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透彻船队随即,从大运河回南平江然后一路向东,沈冷算计着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得到沐筱风的死讯,沐筱风那个独院没人会随随便便靠近,以沐筱风在水师里的人际关系,他就算是三五天不出门也不会有人去看一眼。

    如果超过三天不被发现,沈冷的船到延坪岛的时候后面送消息的船也未必追的上。

    这个时间差必须利用好,如果让沐筱风的死讯比他早到延坪岛的话,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沈冷倒是更希望有些人会跳出来蹦?蹦?,延坪岛越乱他才越好对白尚年动手。

    如果让人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定会吓得惊掉下巴,已经杀了一位水师副提督还是大学士的独子居然还不打算停手,目标又瞄准了一位正三品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这样的行事风格确实很不典型,用黑眼的话说沈冷啊你做将军太可惜了。

    沈冷为什么要在官补码头都停留一晚?是停给那三位乙子营领军将军看的,让他们看到自己,未来就多几个人证。

    长途航运就是这次演练的内容之一,不出预料的走了才两天就有很多乙子营战兵开始受不了,他们对水不陌生,可是在船上飘荡的久了之后晕起来谁能控制的住。

    乙子营的三位将军不愿意丢脸,使劲儿压着下面士兵们的不满情绪。

    七天之后他们距离延坪岛已经很近,最多还有半日路程即到,沈冷破天荒的下令船队靠岸在最近的官补码头补给,其实以船上携带的物资来说足够坚持到延坪岛,这下可把那些战兵开心坏了,第一次觉得双脚踩在陆地上是这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中午吃过饭,他们看到沈冷站在船上招手示意,然后就响起号角声,队伍开始登船,沈冷转身进了船舱里边再没有出来。

    而此时白尚年和庄雍早已经在延坪岛汇合,两个人甚至还结伴爬了一下延坪岛西南的葫芦山,延坪岛在泰湖正中往四周看风景都很好,爬爬山倒也心旷神怡。

    “庄将军似乎对那个叫沈冷的年轻人很欣赏?”

    白尚年与庄雍并肩而行,这上山的石阶小路也就刚好两人并肩。

    “倒也不是,年轻人如果自己不够出色,我也看不到眼里去。”

    “庄将军这话说的有道理,现在的年轻人都太安逸,难得出来一个如沈冷这样肯拼的,大宁安逸的久了,人心就变得松散。”

    “还是安逸些好,一直安逸下去才好。”

    庄雍若有深意的说道:“长治久安,不就是安逸的安吗?”

    “哈哈哈......说的也是。”

    白尚年想着也不多是时候该做些铺垫了,这次约庄雍爬山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更顺利,按照计划他应该该水土不服,今天和庄雍说一声自己有些不舒服,明天就能病情加重。

    “庄将军......”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却见庄雍忽然捂着肚子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庄雍侧头看向白尚年:“白将军,实在抱歉,我这肚子真是不争气,常年带水师谁想到换个地方居然有些水土不服,昨夜里开始又拉又吐,吃了些药也不见好转,我得先回去了。”

    白尚年都愣了,心说你他妈的是带水师的,你水土不服个屁?

    可只能笑笑:“那就快回去吧,好好歇歇,这场演练可不能缺了你这主将啊。”

    庄雍道:“我坚持,我一定坚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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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坑

    沈冷的船队进入泰湖水域没有继续深入,而是在岸边停靠休整,能够遥遥看到延坪岛那边林立的桅杆,这一仗怎么打?站在延坪岛上放眼四周泰湖尽收眼底,偷袭?想都别想。

    停靠之后三位乙子营的领军将军去找沈冷看看主将有什么打算,结果被告知沈冷不在船中,到了之后就换小船去观察延坪岛地形了,三个人有些懊恼,这位年少主将似乎我行我素,完全没打算和他们商量什么。

    固然有白尚年将军的交代说一切以沈冷军令为准,可三个人级别不比沈冷低,这般不放在眼里实在让人爽不起来。

    然而,提前观察战场探索敌情似乎又无可厚非,沈冷不去,难不成让他们三个人乘船去?

    颠簸了这一路,马戟是个粗人说话也粗,用他的话说现在上船如上一头老母猪,别说睁着眼睛,闭着眼睛也想吐。

    沈冷哪里是去勘察地形了,之前在半路停船靠岸的时候他就已经离队,此时此刻就在延坪岛上庄雍的军帐里。

    庄雍与白尚年携手同游葫芦山走到半路说是身体不适就回来了,进自己军帐的时候沈冷正蹲在地上发呆,黑眼比沈冷到的早不少所以沈冷杀沐筱风的事庄雍也已经知道,看到沈冷蹲在那发呆的样子还以为他心中愧疚自责也惶恐茫然以至失魂落魄。

    这样一个少年人,做了这么一件大事要说心里毫无感触自然是虚的,在看到那沈冷那样子的一刻,庄雍心中也生出来万千感慨。

    然后他就看到了沈冷脚边啃剩下的鸡骨头,啃的很干净,他那茫然完全是因为自己突然回来了,所以很尴尬。

    “罢了,就当是死囚问斩之前的断头饭。”

    庄雍寒着脸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沈冷把手上的油在皮甲上蹭了蹭,倒不是因为他不爱干净,皮甲这种东西越是油腻起来其实作用越大,刀子砍在上面会打滑。

    已经是正五品将军按理说可穿铁甲,但沈冷这个家伙总说铁甲不利索,已经去兵器库那边蹭了两套斥候皮甲,平时也不见他穿着将军袍,跟一群士兵混在一起分都分不出来。

    “将军救我。”

    沈冷站在那一脸的无辜:“我上当了。”

    庄雍脸色一变,心中顿时急切起来,心说难不成还有变故。

    “出了什么事?”

    “我......我一时没有忍住诱惑。”

    沈冷可怜兮兮的说道:“本是回营去上个厕所,不知道怎么就发现沐筱风那独院位置那么偏僻,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进了那小院,居然看到了那沐筱风正要杀一个姑娘!”

    庄雍:“够了......你真以为这是儿戏?”

    沈冷叹了口气:“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和将军解释才行,各种各样的理由,各种开头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可总觉得差了些味道,不管我怎么去解释其实都牵强了些,因为无论怎么去看我杀沐筱风也是因为私仇而非国恨,当然这也涉及不到国恨的高度......就在刚才进了将军大帐看到了桌子上摆着一盘鸡,我突然顿悟了。”

    庄雍板着脸:“你顿悟了什么?!”

    沈冷认真的说道:“为什么将军大帐里会摆着一盘鸡?昨夜里将军吃剩下的?显然不是,那就只能是将军特意吩咐人给我准备的,将军知道我要来,风尘仆仆饥肠辘辘,这一盘鸡吃下去当真美味,这般诱惑自然谁也抵挡不住,就好像沐筱风......他住的那个独院,那就是一张桌子,而沐筱风本人应该就是将军故意摆在那的一盘鸡-吧。”

    庄雍:“说话文雅些!”

    沈冷想了想心说我哪里不文雅了?

    庄雍:“你的意思是,我故意给你机会让你去杀沐筱风的?”

    沈冷站直了身子,肃立行军礼:“启禀将军,卑职幸不辱命,已经完成了将军交给我的任务!”

    说完了这句之后又往前凑了凑:“这是我唯一想到的特别合理的解释了,而且显得我很忠义。”

    庄雍忽然发现自己再怎么板着脸气也生不起来,这个小王八蛋在自己面前简直就是天敌一样,克自己啊......那一本正经不要脸的样子跟沈小松如出一辙,不,比沈小松还要不要脸。

    “你真的以为杀了沐筱风那样重要的一个人,在我这嬉皮笑脸几句这事就能过去?是我原谅了你就天下太平的?这件事你最终什么结果,还是看陛下的态度,看廷尉府的调查,看沐昭桐会闹到什么地步。”

    “所以我做好了准备。”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想预支几个月的军饷,做跑路用的盘缠。”

    庄雍:“......”

    他指了指椅子:“滚过去坐下来好好说!”

    沈冷:“好嘞。”

    颠颠的过去把椅子搬过来和庄雍面对面坐下,这一刻听话的好像个被先生叫上讲台的小孩子。

    “说吧,你怎么想的。”

    庄雍问。

    沈冷道:“沐筱风的死讯还没有到延坪岛,我们都知道但是白尚年不知道,这个局如果是朝着将军你来的,那若是就这般结束了岂不便宜了他们,若他们知道了沐筱风已死后面的计划立刻就会停止,所有的安排准备都失去了意义,还不如死咬着沐筱风的死来逼着陛下处理将军处理我。”

    庄雍:“主要是你。”

    沈冷:“是是是......所以,提前演练。”

    庄雍眼睛微微眯起来:“提前?”

    “对,提前,在白尚年毫不知情的时候提前演练,让他们按照已经计划好的一步一步走下去,只有让他们露了相才能把主动扳回来,当然这不影响朝廷对沐筱风死的调查。”

    沈冷嘴角勾了勾:“所以这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将军面前如孩子一般任性,最终事态失控的话我只能逃,我不能死,我还有先生有茶爷,怎么能死?”

    庄雍的心忽然紧了一下,他的眼神忽然恍惚了起来,在沈冷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当年在北疆封砚台那一战的时候,一个一个倒下去的铁骨铮铮的汉子们的影子都重合在沈冷身上,也包括没死却备受屈辱的黎勇。

    “整件事都需要一个人来负责。”

    沈冷笑着说道:“我已经准备好跑路了,所以这件事如果将军扛不住就往我身上推,无论如何水师也不能落在他们那些人手里。”

    他离开座位,再次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宁国富民强以后也要千秋万世,岂容这种败类祸害了。”

    然后转身离开。

    “滚回来!”

    庄雍喊了一声,沈冷脚步一停。

    “你做事没有守过规矩,而我从来都不喜欢一个破坏规矩的人,可是你不一样,沈冷......陛下若是听到你最后这句话,一定很欣慰。”

    沈冷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就按照你说的去办,我稍后就会通知白尚年明天演练开始,你滚回来坐好,有些事你刚到还没有了解,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怎么能打赢这一战?”

    沈冷嘴角微微一勾,嬉皮笑脸的回来:“将军将军,我打动你了吗?”

    庄雍:“唉......我是不是被你骗了。”

    沈冷:“分明是被我的真情实意所感动。”

    庄雍忽然问了一句:“如果真打,你有把握打赢我吗?”

    沈冷:“将军你带的人手拉手可以绕延坪岛一圈,我怎么打?”

    两个人在军帐里说了至少小半个时辰,沈冷离开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微微发暗,庄雍在他走了之后就直接去找了白尚年,结果白尚年让他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据说是水土不服拉肚子呢。

    延坪岛,民夫营地。

    修建延坪岛这个水师演练场足足用了五年的时间,这五年来大量的工匠民夫就住在葫芦山下,连绵一大片工棚看起来像是这岛上美丽风景的布丁,怎么看都漂亮不起来。

    近两千水匪按照计划提前进入了民夫营地,张柏鹤这个人的能力也就凸显出来,他居然真的能骗这些人来,这些水匪狡猾多疑杀人如麻,可能被他画出来的那张大饼诱惑到就足以说明这个人的能力。

    几个水匪的当家人凑在一起,围着张柏鹤问东问西,张柏鹤看起来云淡风轻,谈吐之间那种自信的气质怎么看都没有丝毫破绽。

    “你们要做的很简单。”

    张柏鹤表情自然的说道:“你们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潜入延坪岛这就已经是让将军很满意的表现,当然这不是你们自己的本事,而是我为你们开了方便之门,我当然也不都是为了你们,朝廷收编两千余人自然对我有很大的嘉奖,我拿奖赏你们换身份,大家都满意。”

    “明天将军会亲自测验你们的实战能力,在葫芦山上将军坐镇,你们只需要冲上去把将军手下的人都制服,围住葫芦山上的那座亭子就算赢了。”

    其中有个人疑惑的问道:“就这么简单?”

    “给别人看的。”

    张柏鹤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两天来了多少船多少人马,水师提督庄雍,乙子营将军白尚年都到了,知道为什么吗?这是一件大事啊,收编了你们就相当于肃清了南平江大运河上多年的水匪之患,能不打打杀杀而是靠着将你们收编解决问题,谁愿意打打杀杀?明天的事就是走个过场给别人看的,你们冲上去证明能力,水师也好名正言顺的收编,以后你们就是战兵,吃军饷的人,可别再走回老路了,你们哪里知道我为了你们的事奔走说破了嘴皮。”

    另一个人连忙说道:“张大人辛苦了。”

    张柏鹤道:“不辛苦不辛苦,来来来,大家一起喝一碗庆功酒,明天可不许坏事。”

    众人纷纷举杯,这杯酒喝了之后没多久人全都趴下了。

    张柏鹤走出房门摆了摆手,一群黑衣汉子进来把那几个当家的全都砍死。

    “去给那些人传令,他们的当家今夜留在我房中议事,什么时候听到号角声就给我往山上冲。”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该哭还是笑

    庄雍从白尚年那边回来之后心却始终都放不下来,沈冷这个家伙做事完全没有规矩,他觉得可以动手就动手,哪怕杀的是沐筱风这样对时局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

    这消息要是传到长安城就会炸了锅,到时候沐昭桐会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

    陛下为了安抚沐昭桐又会做什么样的安排?

    虽然早就已经想到了水师这边必然最早出问题,可问题一下子被沈冷给搅局了......

    庄雍不禁为白尚年那些人感到深深的困惑,若是白尚年此时知道了沐筱风已死,那么还杀不杀自己?

    然后他又忍不住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乱七八糟的想这些,难不成真的被沈冷那个家伙影响了自己的心境?

    进自己军帐的时候发现黑眼已经在里面等着,庄雍坐下来之后问:“消息送去京城了?”

    黑眼点头,庄雍应该还不知道他是沈冷这个通闻盒上的线,可作为流云会的人传递消息也是职责之内,庄雍对流云会的了解远比沈冷更深刻,很多话反而是和黑眼说起来比较放松。

    “以前你很少离开长安城这么久。”

    庄雍忽然问了一句:“是叶流云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不是。”

    黑眼回答:“前些日子受了伤。”

    庄雍:“受了伤不应该提早回长安修养?”

    “将军还是不太了解流云会,受了伤就不能这么回去,吃亏的事流云会不干。”

    庄雍忍不住叹道:“叶流云管教你们用的是管教战兵的那一套。”

    “都是陛下的兵,只不过我们身上没军服。”

    “说的也对。”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庄雍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沈冷杀沐筱风你不阻止。”

    “预料之外。”

    黑眼耸了耸肩膀:“我想不到他真的敢去杀沐筱风。”

    “如果你提前知道呢?”

    “若提前知道......”

    黑眼忽然笑了笑:“那就帮他砍一刀。”

    庄雍忍不住也笑起来:“你似乎忘记了自己职责所在。”

    “将军难道不是?”

    到了这里黑眼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有些感慨的说道:“我怎么觉得将军不像是以前的将军了,沈冷是个看起来很冒失的家伙,做事有些时候完全不计后果,在长安的时候就跑去流浪刀大开杀戒,在北疆也一样,回到水师也没收收性子,变本加厉......苦了将军为他擦屁股,四处擦,可我为什么觉得将军擦的很......”

    他本想说擦的很爽,想了想确实不怎么文雅,于是忍住。

    庄雍拿起笔开始写奏折毕竟还是要上报的,他低着头笑道:“叶流云带出来的人也一样的德行,我也没指望你在我面前守规矩,他让你来而不是白牙,就是因为他很了解你们两个人,白牙做事从来都不会如你这样随心所欲,叶流云就是知道你会和沈冷投脾气。”

    黑眼笑了笑,没说话。

    庄雍忽然抬头:“叶流云为什么盯着沈冷?!”

    语气骤然一寒。

    黑眼心里一紧,在看到庄雍视线的时候才恍然反应过来,无论如何庄雍都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那种眼神里的威压让他有些心跳加快。

    “东主的想法,我自然不知道,我只管按照东主的吩咐去做。”

    黑眼抱拳:“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庄雍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管流云会盯着沈冷想干嘛,叶流云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这是江南道,这是水师,暗道上的那些手段我看不惯,叶流云要想把手伸进来没那么容易,我比你了解叶流云这个人,如果一旦叶流云查出来沈冷不是那个孩子,他要是敢对青松敢对沈冷动手,就别怪我不念旧交之情。”

    黑眼肃然道:“将军可能是忘了,那不是流云会的事,是陛下的事。”

    说完之后再次抱拳,然后转身离开军帐。

    出了门之后黑眼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他不生气,一点儿也不生气,庄雍对那个傻小子是真的好,所以他开心,替那个傻小子开心。

    他明白庄雍担心的是什么,如果沈冷不是那个孩子,或者沈小松可能和皇后那边有纠缠,叶流云下手绝对不会有什么顾忌,流云会的刀子落下来从来都不给人活命的机会。

    黑眼的笑容逐渐凝固,如果将来真的发现沈先生和皇后有勾结,自己怎么办?

    杀,还是不杀?

    长安城,皇宫,肆茅斋。

    老院长这次不是被皇帝喊来的,而是一大清早就让人驱车到了宫门外等着,宫门一开就直接进去,脚步很急,多少年没见过他走路带风的样子。

    皇帝不在他只能在肆茅斋外面来回踱步等着,也不知道今日早朝是怎么了竟是那么久,皇帝回来的时候老院长已经把窗外的菜地翻了一遍,以至于肆茅斋外面伺候着的那些内侍宫女看的都愣了。

    京畿道的冬天比江南道要冷的多,菜地里自然没有什么东西,野草都没得一棵,老院长翻菜地当然也不是因为地里有杂草,是他心里有。

    “俸禄不够用了?连朕宫里花草匠的活儿都抢。”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老院长一眼,下了御辇走进肆茅斋,老院长挽着袖子挽着裤脚的样子有些可笑,低着头气喘吁吁的跟着皇帝身后进门。

    “想到什么了?”

    “该打仗了。”

    “嗯?”

    皇帝脚步一停,没回头,但是嘴角却勾起来,他没有想到老院长的心思竟是敏锐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是才刚刚动念没几日,老院长竟是也想到了。

    “陛下为了不让江南道的事态变得更糟糕,只能让水师动一动,只有水师动起来廷尉府那些夜叉一样的家伙才会无从下手,恰好老臣听说求立人最近越发的不老实,自从被咱们抢了几艘战船后对沿海一带的劫掠日渐猖獗......所以老臣猜着,要打仗了。”

    皇帝坐下来:“打仗可不是儿戏,不是说打就打的。”

    “老臣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陛下执意要把叶开泰叶景天调过去,陛下思谋之缜密,老臣服了。”

    “朕不是要先生服,先生终究是先生,朕要的是四海臣服。”

    皇帝道:“让开泰和景天还有岑征三个人过去,不日水师南下与庄雍配合起来自然不会有什么罅隙,都是朕当初府里出来的人,朕对他们还是放心的。”

    老院长是真的心服口服:“那个时候陛下就已经想到了之后这么久的事。”

    “水师那边出事是必然,朕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嘴脸有多急,所以在平越道安排的多些只是为了稳妥,若真如老院长猜测的那样沈冷杀了沐筱风,朕也预料不到。”

    “可是陛下把所有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沐筱风死,陛下必然要让廷尉府的人南下查案,可是南方海疆军事紧要,水师不得不南下,这是大事耽搁不得,于是廷尉府的人要想查就只能是跟着水师一块往南边走,进了平越道,上上下下都是陛下的人,想让他们查什么就查什么,不想让他们查什么自然就查不到什么。”

    皇帝笑起来:“先生把朕说的老奸巨猾。”

    老院长长叹一声:“臣是真的除了服气再无别的想法了,这几日在家里臣思前想后若沐筱风真的死了该怎么办,想到了几天后才发现,该怎么办陛下已经都安排好了。”

    “庄雍和沈冷,让他们到南疆去避一避。”

    皇帝语气平淡的说道:“如果沈冷真的杀了沐筱风,朕这布局就好像一张大网最后只抓了个兔子,朕要的是坐实了的罪名,不然的话朕也不好动他们,可惜了......但也不算都是坏事,待以后吧......不安分的人终究是安分不下来的,沈冷傻乎乎的去杀了沐筱风,有些人会更坐不住。”

    老院长自然知道陛下说的是谁,那位曾经权倾朝野如今手里权力被剥离的已经剩不下多少的大学士,丧子之痛啊,自然会变得疯癫起来,他疯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带着那些人一起疯,越疯越好,越疯暴露出来的就越多。

    沐昭桐不是一个白痴,他当然早就知道了陛下最终会把他把控的朝权都收回来,奈何他当初确实权势太大,陛下也不能直接把他怎么样,他门下弟子在各衙门都手握实权,陛下不能让大宁有一点的闪失。

    “朕本来想着,他对大宁是有功的,大功,所以朕就给他一个善终,快二十年了,朕怎么就还没有耗死了他?”

    皇帝说出这句话之后老院长扑哧一声就笑了,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陛下最初是真的打算给沐昭桐一个好结局,谁想到最近这些年逐渐发现表面老实起来的大学士还是当年那个大学士,对权力的**和渴求没有丝毫的减弱。

    白家人锋芒毕露,真的是白家的人?

    后族这么多年来都隐忍着,真的是隐忍着?

    因为当年那件事皇后已经让陛下死了心,她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让儿子即位,那自然就是越早越好。

    立太子,陛下给了她那么大一个诱惑,她若是还能沉得住气倒也真值得敬佩,可是老院长知道她沉不住气,近二十年的憋屈一旦想要释放,她自己拦都拦不住。

    陛下这个大局,居然被那个傻小子给破了。

    老院长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恨相杀

    第二天一早庄雍收拾了一下带着亲兵准备去延坪岛西南的葫芦山,这是已制定好的演练战术自然不会轻易改变,按照计划白尚年要负责坐镇中军,指挥战兵队伍在延坪岛布防。

    近两万兵力在这延坪岛上,沈冷想要出奇制胜的概率几乎为零,幸好这一战双方都知道真正的交锋并不在演练上,只有士兵们是在认真备战,能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人心都悬着,只待这一战后该死的人去死,该上位的人上位。

    庄雍才到半路的时候接到白尚年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白将军昨天夜里病情急剧加重竟已经开始吐血,天还没亮亲兵就不由分说的将白将军架上船去寻医了。

    庄雍只嗯了一声并无什么反应,心里还有几分想笑。

    民夫营地,水师主簿窦怀楠从外面急匆匆赶回来,进了门就找水连着喝了两杯才缓了缓:“庄雍已经出发了,一炷香之后就能到葫芦山山脚下。”

    “一炷香?”

    张柏鹤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停下来:“现在就让人杀过去。”

    “什么?”

    窦怀楠的脸色骤然一变:“按照计划应该等庄雍登山之后才发动进攻的。”

    “没必要。”

    张柏鹤招手把外面守着的人喊进来:“你们都是白将军的亲信,今日这一战不仅仅关乎你们个人生死,更关乎将军荣辱,外面那些水匪利用好了今日便是诸位飞黄腾达之始,若出什么纰漏差错明年今日就是我与诸位的忌日,怕是坟前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

    他声音逐渐激昂起来:“自古以来成大事者都不畏牺牲,越凶险处收获也越大,你们今日走在前列,他日将军念及功劳诸位也在前列,于凶险中求功名前程我与诸位通行,现在就吹角,让那些水匪冲到山下截杀庄雍。”

    其中一人问道:“如何才能使那些水匪信了?”

    张柏鹤道:“我来。”

    他快步走到外面,见门口挂了一面铜锣,摘下来当当当的敲响,不多时便有许多水匪聚集四周。

    张柏鹤一脸的激愤,也不知这表情怎么说来就来,他爬到高处先是压了压双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然后忽然就哭了,嚎啕大哭,水匪们被吓了一跳议论纷纷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对不起大家!”

    张柏鹤猛的抬起头,脸上都是悲怆:“是我对不起大家,我本以为可以带着大家走上一条阳关大道,不用再过那种整日东躲西藏的日子,穿上军服做官家人以后吃香喝辣,可是没想到我被骗了,没想到那水师提督庄雍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就是他!”

    张柏鹤抬手指向葫芦山那边:“他昨夜里说是要请诸位当家的喝酒,顺便商讨一下收编事宜,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提前给诸位当家的安排军职,个个都是将军,结果诸位当家的不疑有他欣然赴宴,却在酒宴上中了埋伏,庄雍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我们当为当家的报仇,庄雍这般恶贼人人得而诛之!”

    他的悲怆转为坚定和斗志:“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我知道庄雍此时刚刚到葫芦山下准备布置如何围剿我们,现在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大家跟我一起杀到葫芦山将庄雍乱刀砍死为诸位当家报仇,然后咱们直接反出延坪岛,我虽然身为朝廷官员但今日也和你们一起反了,为当家的报仇啊!”

    “报仇!”

    “报仇!”

    “报仇!”

    人群顿时变得沸腾起来,张柏鹤站在高处大声疾呼:“跟我杀过去啊,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他从高处一跃而下,人群随即犹如潮水一样往葫芦山下翻涌而去,张柏鹤跳下去之后就转身顺着墙角躲在房子后边,等人群冲出大门后又回来吩咐那些白尚年的手下:“需有人带队才行,你们冲到前边去,只要他们看到有人敢动手也会跟着上去,今日这一战全靠诸位了,我现在去见白将军抢夺水师战船,你们得手之后立刻进葫芦山暂时躲藏起来,不久之后将军麾下精锐将会把这些水匪一网打尽,你们待战事平息后再出来,以免伤及无辜。”

    那些人应了一声,抽出刀子追上水匪的队伍。

    张柏鹤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窦怀楠不见了踪迹,他低低的骂了一声然后加快脚步离开,他哪里敢去找什么白尚年,以他的推测白尚年此时早已经不在延坪岛了,那个老狐狸想把事情甩的干干净净,张柏鹤才不相信最后自己也能脱身。

    只有窦怀楠和他都死了,白尚年安排水匪进入延坪岛的事才不会泄露,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张柏鹤一口气跑到岸边,在一处很浓密的草丛里他用树杈荒草藏了一条小船,船上非但准备了刀和行礼,竟然还准备了一些食物,此人心机之深沉可见一斑。

    “想让我成为你晋级路上的垫脚石,想的美。”

    张柏鹤划动小船离开,他本在雁塔书院读书习武,虽然武艺说起来稀松平常但体力上却也不差,两条胳膊摇摆起来,小船很快就朝着对岸冲了过去。

    而在延坪岛的另外一边,一艘大船离开了岸边朝着南平江方向前行。

    白尚年站在船头嘴角带笑,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距离成功已经咫尺之遥,他留在和离开这并无多大关系,而为了方便日后陛下问起来好答复,离开这里自然是更好的选择,到时候只一问三不知,陛下还能如何?大不了罢官而已,待大局已定,陛下不是陛下了,新皇登基自己就是一方大将军,现在还在乎这许多有什么用。

    他并不担心太子即位后会过河拆桥,初登大宝,新皇的支持者若只一个沐昭桐他依然坐不稳,没有军方的人支持,谁知道那把椅子他能坐几天,别忘了当年的那可怜世子李逍然,千里迢迢跑去了长安城,不就是被九千刀兵拦在那不得入城吗。

    没了白家的支持,太子的势力就会大打折扣,便是后族也不敢这般放肆,而乙子营他经营多年,随随便便换个人来就能指挥得动?

    念及此处,白尚年心情就更好了不少,庄雍那个老狐狸看起来似乎也略有察觉,不过既然葫芦山那边动了手就不会有意外,因为......

    白尚年嘴角一勾,张柏鹤是个聪明人,但也绝对想不到真正对庄雍致命一击的自然不是那些不成器的水匪,一群乌合之众而已,那些水匪只是个噱头罢了。

    “只你在我乙子营安插了人?”

    白尚年冷笑起来,然后吩咐:“再快些,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手下人随即应了一声去催促船夫,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了喊杀声,当然这只是错觉,葫芦山在延坪岛另外一侧他们怎么可能听的到声音。

    葫芦山下,庄雍已经陷入围困之中,漫山遍野而来的水匪一个个都红了眼睛,他们没有人怀疑当家的是不是被庄雍杀了,他们只知道若是此时再不反抗的话可能就真的只剩任人摆布,这些人本就是悍匪,杀人不眨眼,若不是每个人都分到了银子,每个人都得了许诺,他们更愿意继续做水匪逍遥自在。

    当初张柏鹤劝说他们,水师剿匪的决心不可动摇,当今陛下也已经下了严旨,给庄雍限期将南平江上大运河的水匪彻底肃清,这些人听了之后心中害怕,而张柏鹤就好像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门,门后边便是一条金光大道,自然人人欣喜。

    然而这一切在刚才全都飞灰湮灭,当家的被杀,水师最终还是要把他们屠戮殆尽,这些人那股子凶悍气冒出来便是杀意腾腾,对水师,对大宁官员的那种仇视提升到了极致。

    “保护提督大人!”

    庄雍的亲兵队正大声喊了一声,百十名亲兵随即列队,盾牌竖起,连弩拉开,长刀出鞘三层防御阵型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虽然人数不多可阵型看起来稳固如山。

    水匪挥舞着兵器靠近,一个个扭曲的像是妖魔鬼怪。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从另一侧冲了过来跌跌撞撞,他跑到不远处大声高呼:“将军快走,快走!”

    庄雍往外看了看,见竟是这延坪岛上督造工程的水师主簿窦怀楠,那穿着一身文官官服奔跑起来犹如本鸭子一样的人瞧着便有几分厌恶,可是这般时候居然能冲过来倒也有几分勇气。

    两个亲兵对视了一眼随即将防御阵型打开了一个缺口,窦怀楠气喘吁吁的冲进来,弯着腰在那大口大口喘息,看起来累的肺都快炸了。

    “将军,你要小心。”

    窦怀楠抬起头说了一句。

    庄雍伸手去扶他:“小心什么?”

    窦怀楠手从袖口里翻出来一把匕首:“小心有人要对你动手!”

    与此同时,在泰湖之上,白尚年乘坐的那艘大船已经远离了延坪岛,距离进入南平江已经没有多远,只再半个时辰就能转入南平江。

    白尚年心情越发的好了起来,迎着湖风深呼吸,张开双臂,感觉身体都格外的通透舒服。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滴答滴答的轻声,他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家伙手里拎着一条黑色铁钎从船舱里迈步走上来,那铁钎上还在往下滴血,落在甲板上发出的声音都显得刺耳起来。

    那人看起来很年轻,相貌也俊朗,只是有一只眼睛看起来好奇怪,诡异的透着杀气。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杀将

    白尚年回头看到那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便猜到对方身份,尤其是那条铁钎在长安城也是很有名气的兵器了,暗道上提到黑眼白牙,自然也离不开铁钎环首刀。

    黑眼看起来性格冷傲更硬悍一些,用的却是一条灵动纤细的铁钎,白牙看起来秀美清俊更像个书生,谁能想到他最爱的便是那柄刀身一尺宽的环首刀。

    “流云会的手伸的果然很长。”

    白尚年眼睛微微眯起来,但却并没有几分担心,他也真的不会把一个暗道上的人看在眼里,对于他这样的将军来说,暗道上的那些打打杀杀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

    “流云会的手,比你想象之中还要长。”

    黑眼的铁钎戳在甲板上,血在钎尖周围流了一个圆。

    甲板上的亲兵还在人数也不少,提刀过来将黑眼团团围住。

    “这船里不可能再藏的下第二个人。”

    白尚年语气平淡的说道:“船舱就那么大,能容身的地方也就那么大,再多一个人便会轻易暴露,所以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孤身一人来杀我......你骨子里倒是有几分战兵的血性。”

    黑眼耸了耸肩膀,看起来比他还要无所谓:“白痴。”

    白尚年微微皱眉,对方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起来颇为诡异,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对面那个家伙根本就不是来杀他的,杀的是操船的士兵。

    他这艘船不是水师的船而是乙子营的,船上的士兵自然也都是他亲信之人,除此之外还有他养的死士,多半都是从江湖中招募来的高手,船速此时正在急剧的降低,也就是说那个家伙已经把他该做的都做了。

    白尚年伸手指了指后边:“去看看。”

    两个黑衣人身法轻灵的冲到船尾,果然看到一艘小船以极快的速度追过来。

    白尚年又看向前边,之前沈冷带着的那支演练队伍已经封住了从泰湖进入南平江的入口,那支船队从进入泰湖之后就没有往前走过,难不成是猜到了自己会先走故意在这等着的?

    “你能撑多久?”

    白尚年依然没有多少顾虑,就算是沈冷那支队伍又怎么样,别忘了那支队伍里有四分之三的人是他乙子营的精锐,是他自己精选出来的人。

    黑眼活动了一下双臂:“试试看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或许能撑到你先死呢。”

    “杀了他。”

    白尚年一声令下,手下亲兵随即猛扑过去。

    一把横刀斩向黑眼的咽喉,大宁军人最喜欢的杀人方式便是刀落人头落,黑眼自然也熟悉这一点,那刀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蹲了下去,刀子从他头顶扫过,而他手里的铁钎则从下往上刺出,自那亲兵的下巴刺入直入脑壳深处,在那亲兵眼睛往上一翻的时候,仿佛能看到铁钎进入他脑子里似的。

    收回铁钎向后一退,黑眼避开第二个人第二把刀,一个扫堂腿把人放翻,两只手握着铁钎的黑眼重重往下一压,铁钎刺入倒地那士兵的心口,从后背刺出来戳在甲板上。

    黑眼抽出铁钎往一侧避开,两把刀同时剁在他刚刚蹲着的位置。

    地上多了两具尸体,而黑眼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起来,这些亲兵个个武艺不俗而且不畏惧杀人,他们的刀上谁没有染过血?

    庆幸的是这船上毕竟地方不算宽敞,人来人往,那些亲兵善用的连弩无法使用,不然的话一群人点射过去,黑眼便会成了黑眼刺猬。

    “后面的船来的很快!”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白尚年快步到一侧往外探头看了看,那艘蜈蚣一样的船仿佛贴着水面飞似的,十四对桨同时翻上翻下,像是十四对足,说如离弦之箭一点儿也不为过,更像是一只巨大的武功踩着水追过来。

    “那是什么船?!”

    白尚年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船。

    那种船这次演练本不会参演,但沈冷的那艘最新型的战船伏波上是挂了两艘的,当日沈冷就是乘蜈蚣快船先离开了船队去了延坪岛。

    “尽快杀了他!”

    白尚年回身喊了一句,然后吩咐人朝着那艘快船放箭。

    黑衣人都集中过来围攻黑眼,只有黑眼一袭白衣,这打斗的画面竟然有几分水墨画的韵味。

    几乎所有善用连弩和弓箭的人都集中到了船尾朝着那小船上一阵激射,快船上的人纷纷翻入水中,羽箭打在船上水面上,却没有伤了一人。

    蜈蚣快船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可那船还在靠近,水下的人借助船的浮力游了过来,还能借助船身挡住箭雨。

    就在这时候沈冷却潜入水中深处,犹如一尾游鱼一样从大船船底游过去到了另外一侧,探出水面后将刀鞘取出来一按,铁扣飞出去抠住了船舷,沈冷快速的攀爬上来,凌空一跃中将黑线刀从背后也抽了出来,船上随即洒出去一片刀光,银芒闪烁之中两颗人头飞了起来,然后便是冲天而上的血雾。

    沈冷落地,刀子上下翻飞,那些盯着蜈蚣快船的士兵被他以极快的速度砍翻了好几个,剩下的人反应过来之后开始围攻沈冷,水下沈冷的人则开始登船。

    黑眼的肩膀上被刀子砍中了一下,虽然不是很深却也血流如注,这一身白衣就犹如雪地洒了梅花一样,给这泼墨画加了几分鲜艳。

    “我说过,我没准就撑到你先死。”

    黑眼看了一眼白尚年,沈冷和他的人已经陆续登船,白尚年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那又如何?!”

    白尚年一伸手把大槊拿过来:“凭你们?”

    黑眼第一个冲了上去:“你将军府外的树林里,我兄弟血肉泼洒的地方,你可还记得吗?!”

    白尚年哼了一声:“原来是你们流云会的人,我倒还以为是庄雍安插的小贼。”

    黑眼想近身,杀意凛然。

    “你一定想不到,我兄弟临死之前把情报放在了落叶之中,他那般身手的人怎么会一刀砍在树上,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那一刀只是为了留下痕迹而已,在那树下落叶中我们找到了他要送出来的消息,所以你今日的一切谋算都不会得逞。”

    黑眼怒吼:“受死吧!”

    他凌空而起,铁钎直刺白尚年。

    白尚年却依然只是冷哼一声,大槊扬起一扫,当的一声将黑眼手里的铁钎震飞了出去,铁钎打着旋儿落在黑眼身后戳于甲板上,黑眼的右臂都一阵阵生疼,虎口处竟是直接被震裂了。

    砰地一声,那槊锋横扫拍在黑眼身体一侧,黑眼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了回去,后背重重的砸在甲板上。

    古乐抽刀而上:“死!”

    “猖狂小辈!”

    白尚年大槊一挑,那槊本沉重之极,可是在他手里居然快的不可想象,古乐才靠过来,槊锋直接戳穿了他的左肩,若非他反应快的话,这一槊就能戳穿他的心脏。

    古乐一声闷哼,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槊挑了起来。

    白尚年的手一抖一甩,古乐被扔进了泰湖水中。

    杨七宝从侧翼冲过来,距离还有两米远的时候那槊锋就扫了过来,横刀被槊锋拍中,当的一声那刀子就被拍飞了出去,杨七宝双臂一麻,完全没有料到这一槊的力量居然如此恐怖。

    就在这时候一面巨盾飞了过来,白尚年哼了一声,一槊拍在那巨盾上,砰地一声巨响巨盾被砸落下来,可白尚年的脸色猛的一变。

    那巨盾上的力度太大了!

    那是王阔海一掷之力,论武艺王阔海不如古乐不如杨七宝不如杜威名,可是单纯论力量的话,这三个人加起来也没有他一个人力气大。

    白尚年完全没有料到其中力量如此之重,虽然一槊将巨盾拍落,可是两条胳膊也被震的酸麻起来,然后就看到巨盾后边黑影袭来,一把黑线刀已经递到了他面前,阳光洒在刀尖上,却暖不了那刀尖上的寒芒。

    白尚年立刻弃了大槊,闪身避开那一刀。

    沈冷近身之后刀子动起来连绵不绝,当日在魏村小院里楚剑怜指点了他三天,对于寻常人来说三天并没有多大意义,然而对于沈冷这样的人,三天已经能领会很多。

    白尚年被逼得连续后退几步,趁着刀子扫过的空隙一脚踹过来,沈冷也出脚,两个人的脚怼在一起,沈冷竟是被震的向后滑了出去。

    “尔等小辈!焉敢坏我大事!”

    白尚年大步向前,那脚步如飞,一步就到了沈冷面前往下一踩!

    沈冷翻身避开,白尚年一脚将甲板踩了个窟窿。

    沈冷才刚站起身,白尚年一脚又踹了过来,沈冷横刀拦在胸前那一脚踹在刀身上,沈冷的两只鞋底在甲板上摩擦出去发出的声音颇为刺耳。

    就在这时候杨七宝到了,一拳砸在白尚年后脑上,白尚年疼的往前冲了两步,还没有稳下来黑眼的铁钎已经刺进了他的心口,白尚年猛的抬头,就看到黑眼的那双眼睛,连那只黑色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血丝,无比狰狞。

    “下去,给我兄弟跪下!”

    黑眼的铁钎从白尚年前边胸口刺入后背刺出,白尚年一拳打在黑眼的脸上,直接将黑眼砸的往一侧翻倒在地,脑袋重重的撞在甲板上。

    可是刀又来了。

    沈冷的刀子横着扫过来,切开了脖子的时候带飞出去一条血线。

    刀一扫而过,刹那之后血液冲上来将人头冲上了半空。

    那尸体站在甲板上,脖子里的血喷涌上去,在阳光下竟是形成了一条惨烈的彩虹。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两只兔子

    大船甲板上血迹斑斑,沈冷带来的人将白尚年的人阻隔在外救都来不及,那无头的尸体站了片刻摇晃着倒了下去,倒在他那杆大槊的旁边。

    沈冷跳入泰湖将落水的古乐救了上来,古乐左肩上的伤口太大又泡了水看起来整个人都虚弱的到了极限,沈冷安排人用蜈蚣快船送他去延坪岛上找军医救治,然后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往船队那边去,他的船队。

    此时此刻沈冷带来的人已经处于一种极端危险的状态,乙子营的三旗战兵虎视眈眈,之前沈冷不在的时候他们以登船参加演练为借口,每艘船都上去了人,也就是说每一艘船上的人数都比沈冷的人多。

    在沈冷的伏波船上,将军王根栋带着人退守船头,乙子营的三位领军将军都在这艘船上,他们本就是来杀沈冷的,可是奈何沈冷不在。

    大船上,黑眼问沈冷:“你这个时候回去,怎么可能拦得住那三个人,拦得住那数千战兵。”

    “拦不住也得拦,我的人都在那,我不会放弃他们。”

    沈冷深吸一口气,指挥船靠近伏波,等两艘船靠近了之后沈冷一跃而上直接跳上伏波船,抽刀站在王根栋身前。

    然后沈冷把手里的人头扔在地上,白尚年的人头。

    马戟他们三个一看到白尚年的脑袋全都炸了,三个人同时呼喊了一声,脸色瞬间都变得惨白。

    “你们三个还想干什么?”

    沈冷平举黑线刀指着那三人:“白尚年已经伏诛,你们还敢造反?”

    马戟怒吼一声:“我杀了你为将军报仇!”

    “上来者死!”

    沈冷的黑线刀扫过一道寒芒将马戟逼退:“真的以为你们白将军做的事谁也不知道?他与水师主簿窦怀楠勾结放水匪进延坪岛试图谋杀水师提督庄雍庄将军,那些水匪如今也已经被屠戮殆尽,你们白将军的脑袋就在这,现在你们再敢往前一步,便是叛国!”

    最后这两个字好像一声惊雷,把马戟三个人震的暂时不敢向前。

    “白尚年是个蠢货,他以为窦怀楠已经被他收买,窦怀楠却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如实上报,知道为什么水师演练要来延坪岛吗?就是给白尚年挖了一个坑等他自己跳进来,他若动手便是谋逆的大罪,要诛九族,而你们应该很清楚,谋逆之罪无从犯,有一个算一个,大宁的军法律例都容不得你们,庄将军有令,若你们乙子营的人守着规矩老老实实的不动弹,那你们都算不得白尚年同罪之人。”

    他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杀下去,你们三个未必能活着,纵然我死也能拉你们三个下地狱,到时候我为大宁的英雄,军中楷模,而你们三个,家门尽灭,九族同诛,永远都会钉在耻辱柱上,你们三个人的名字前边还会有两个字刻在那,叛贼!”

    马戟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真的被沈冷唬住,再加上白尚年的人头就在那摆着,三个人开始时候的怒火和仇恨此时冷静下来不少,人人皆有惧意。

    沈冷指着岸边:“带你们的人在岸边扎营,庄雍将军自会为你们说话,白尚年现在死了,对你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死了,谁还知道他曾经和什么人密谋过,和什么人串联过,陛下不会随便直接散了一卫战兵,如果我是你们,我现在要考虑的是将来如何应付廷尉府的调查审讯。”

    马戟往后退了一步:“你确定庄将军不会把我们赶尽杀绝?”

    “庄将军若是想那么做,就不会让我来劝你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时从河东道,和苏道,河北道调集而来的战兵已经快到了,只不过白尚年忽然提前行动,各卫战兵没有来得及赶上今日,诸位好自为之。”

    有战兵到,自然是假的。

    那三个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阵,然后朝着沈冷一抱拳:“白尚年勾结水匪之事我等实不知情,刚才冒犯也是不知白尚年图谋不轨,还以为水师的兄弟要对白将军不利所以误会了,现在我们带人上岸扎营,我希望能尽快见到庄雍将军。”

    “你们很快就会见到庄将军了。”

    沈冷背后已经都是冷汗,对面是三旗战兵,还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乙子营,如果是打水匪就算对方十倍于己沈冷也不怕,可同为战兵,打起来太凶险,胜算太低,就算是能侥幸赢了,沈冷这一旗水军也剩不下多少。

    马戟他们三个分别下令,号角声呜呜的响起来,三旗战兵陆续从战船上下去于岸边列阵,沈冷立刻下令船队朝着延坪岛那边开进。

    “了不起。”

    黑眼低头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伤,疼的眉头皱了皱:“这一番唇枪舌剑,比刚才打一架还累的吧。”

    沈冷:“是啊......后背都湿了。”

    黑眼笑起来:“不过你真的很会讲故事啊,窦怀楠是庄将军的人......亏你想的出这句话,不然那三个家伙哪有那么容易信了你。”

    沈冷:“窦怀楠,真的是庄雍的人。”

    黑眼一怔:“你没开玩笑?”

    沈冷语气有些悲凉:“我也是才知道的。”

    黑眼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脸色越来越白:“那我兄弟......死的岂不是,岂不是......”

    他看向沈冷:“怎么会这样?!”

    沈冷手扶着船舷脸色也有些白:“有些事我们左右不了,也并不知情,你兄弟做了他认为值得的事,庄雍不知道你兄弟潜藏在白尚年身边,你兄弟又不知道窦怀楠被白尚年收买自始至终就是给白尚年做的局,甚至是更大的局,陛下要动,动的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现在这个局......似乎做不下去了。”

    黑眼看起来连灵魂都飞走了,好像木头人一样跌落在地,嘴里嘀嘀咕咕的只一句话:“我兄弟,我兄弟岂不是白死了?”

    沈冷站在黑眼身边,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本来他不想告诉黑眼这件事,可也知道终究瞒不住。

    这个局不是庄雍布的,而是当今陛下。

    大宁的皇帝啊,动念而伏尸百里的至尊,皇帝一念间,便能杀一个尸横遍野。

    黑眼的兄弟死的冤枉,死的不值,可是谁还能改变什么?

    葫芦山下,窦怀楠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嘴里喊着将军小心将军快走,挡在庄雍身前的两个亲兵对视了一眼随即将阵列打开,窦怀楠冲进来之后弯着腰喘息,突然从袖口里翻出来一把匕首,寒光乍现。

    然而匕首不是刺向庄雍的,是那两个给他让路的亲兵。

    谁也没有想到跑起来像个笨鸭子似的文官居然身手这么厉害,他反身一刀戳进一个亲兵的腰窝手腕扭了两下,抽出匕首刺进另外一个人的脖子里,快进快出,连续三次。

    第一个士兵还没有死转头看向窦怀楠,他的横刀已经出鞘,计划是窦怀楠出手的时候他们假意阻拦,然后偷袭庄雍,他们两个才是杀庄雍的人,才是白尚年自信的根本。

    然而,这一切在瞬间变得空起来,什么都没有,只有空。

    窦怀楠的匕首在那人心口上刺进去,手腕来回扭动着,血如激流一下一下的喷射出来,喷了窦怀楠一脸。

    “那个叫张柏鹤的应该是跑了。”

    远处,伏兵四起,水师的战兵将两千于水匪包围起来,漫天的羽箭之下那些水匪根本就坚持不住,水师的人展开了一场屠杀,陷入围困之中的水匪瞬间就土崩瓦解,这群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是战兵的对手,况且战兵的数量比他们还要多。

    庄雍看都没看那厮杀的场面,水匪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在于那艘离开了延坪岛的船,不知道沈冷他们追上了没有。

    “张柏鹤?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已,安排人去追。”

    庄雍转身看向另外一个方向,依稀看到一条船从极远处归来。

    大获全胜,可是他却怅然若失,这个局陛下布了好几年,老院长精心推演了好几年,事无巨细几乎都想到了,本来这一战最不济也能把白家翻一个底朝天,而目标则是把沐昭桐彻底废掉,可是现在这局却被沈冷的一时冲动给废了......

    陛下会如何想?

    以现有的证据,根本就无法证明整个白家都参与其中,也根本够不上谋逆之罪,有太多人会绞尽脑汁的把白尚年勾结水匪的事归于私仇,这延坪岛上有多少人的眼线看着呢,消息传出去,那蠢蠢欲动的人都会再次把自己藏起来。

    快二十年了,这些人还认为陛下的皇位来的不正统,而最主要的是陛下逐渐强势他们无法如之前先帝李承远在位的时候一样把持朝权,李承远性格多疑,对领兵之人多有猜忌,所以重用文官,沐昭桐的权势在那个时期达到了巅峰,内阁就是他的内阁,朝廷是他的朝廷。

    可惜了。

    庄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因为沐筱风先死庄雍不得不改变了布局,按照计划,他要假死,窦怀楠还是会刺杀他,但已经提前做好安排将他偷偷送走,到时候朝廷里的那些人会立刻冒出来举荐沐筱风为水师提督,这些人是谁,陛下会一个一个记住他们的脸。

    一张大网,打了两个兔子。

    最主要的是,陛下可能要陷入被动了,那些人会咬死了沐筱风被杀的事,沐昭桐也会凶残的报复。

    庄雍抬头看向天穹,觉得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搬不动,挪不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若万不得已

    窦怀楠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庄雍的人,甚至这个人一开始也并不在皇帝陛下的视线之中,但他却是至关重要的那个人,整个大局若是看做一个阵法,那么窦怀楠这个人就是阵眼,若整个大局看做一辆马车,窦怀楠就是轮轴。

    这个人是自己冒出来的,当初白尚年找到他之后他立刻上报给庄雍,然后这个人开始进入皇帝陛下的视线范围之内,皇帝对这个人的在乎程度,和这个局的分量一样重,因为这个人若是用好了,事事可为。

    谁又能想到,改变大局的往往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

    当初白尚年一定想不到窦怀楠居然真的不会为金钱美色所动,又或者说窦怀楠戏演的很足,庄雍是老狐狸白尚年难道不是?能把白尚年骗的团团转,绝非庸才。

    庄雍曾经问过窦怀楠:“他们许你高官厚禄,许你锦绣前程,为什么你不为所动?”

    窦怀楠当时回答:“我是大宁天成十二年的进士及第,殿试的时候我是亲眼见过陛下的,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陛下雄才大略,是大宁有史以来最强的君主,我虽然只见过陛下那一次却坚信不疑,白尚年之流想要做的事,注定了会失败,哪怕我真的鬼迷心窍站在了他们那边,也一样会失败。”

    庄雍道:“陛下说你是位置最重要的那一环,陛下看人很准。”

    窦怀楠摇头:“陛下才是。”

    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庄雍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这番对话。

    只有被利欲熏心的人被蒙住了眼睛的人才会觉得陛下可以被轻易击败,才会觉得他们可以颠覆陛下的皇权,如沐昭桐如白尚年,亦如那位幽居深宫十八载的皇后娘娘。

    所有的一切,起因是什么?

    皇宫。

    珍贵妃站在皇帝身后为他捏肩,她很清楚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力度,也清楚在什么部位多捏一会儿陛下会更舒服,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最接近陛下的心,那么只能是她。

    很多年前就是了。

    “朕可能快要找到咱们的孩子了。”

    闭目养神的皇帝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珍贵妃的手猛得重了一下,皇帝微微皱眉,那不是怪她,而是知道这句话对她的触动有多大,于是皇帝抬起手拍了拍珍贵妃的手背:“若真是他,那孩子命可真大。”

    珍贵妃脸色惨白,眼神恍惚了一下,忽然哭了起来。

    皇帝连忙把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安慰了好一会儿。

    “朕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一个人为了所谓的地位居然可以那般狠毒,当年她知道朕最喜欢的是你,朕娶了她也只是因为父皇的旨意而已,所以她害怕,听说朕要进京了,听说你也生了个儿子,她怕自己的儿子无法成为皇位的继承者,怕你夺走她皇后的位子......朕很好奇,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她做过的事,她自己后悔不后悔,害怕不害怕。”

    这便是起因。

    皇后那么做是一时冲动,算不得什么深谋远虑。

    可是这件事一旦做了,整个后族就只能被她拉上船,就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她,哪怕这近二十年来后族被皇帝打压的完全抬不起来头,他们也依然只能将所有的赌注下在皇后身上,如果皇后还是皇后他们最起码是后族,如果皇后连皇后都不是了,他们是什么?

    看起来当年留王府里的事和今日的时局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实际上根由就在那天夜里。

    “不哭不哭,朕答应过你的,朕不会放弃。”

    “陛下......”

    珍贵妃似乎太过激动,只是不停的哭。

    许久之后皇帝才把她安抚的不哭了,算了算时辰也该回去处理公务,他对宫女内侍交代了几句,吩咐御膳房给珍贵妃熬一些米粥,又让人去传御医过来瞧瞧,这才离开。

    皇帝走了之后珍贵妃一个人坐在窗口愣了好久,脸色始终都没有恢复过来,她看着外面的天,手扶着窗台,手指都有些发白。

    “孩子,原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她咬紧了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自知。

    江南道,泰湖延坪岛。

    庄雍发现自己不敢面对黑眼,虽然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依然不敢面对。

    他事先又不知情,哪里料到叶流云的手真的会伸得那么长,居然敢在战兵队伍里安插眼线,如果这是陛下的要求,那自己应该被提前告知乙子营里有内应,这显然连陛下都不知道,而是叶流云私自做主。

    乙子营里没有通闻盒?

    庄雍忍不住去想,是因为叶流云猜测乙子营里没有通闻盒才会这样安排的?可是乙子营里是有通闻盒的,如今大宁二十卫战兵中都有通闻盒,哪里没有,战兵之中也必然有。

    而且,这个通闻盒也把白尚年可能谋逆的信息传递给陛下了,奈何自始至终白尚年都极小心谨慎,没有证据,什么证据都没有。

    庄雍不知道乙子营里的通闻盒是谁,料来那通闻盒也不知道叶流云安排了人。

    不是一条线,所以有了今日之悲剧。

    可是叶流云错了吗?

    “不怪将军。”

    黑眼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别处:“是我兄弟自己命不好。”

    庄雍叹息一声。

    黑眼没停留多久就告辞离去,沈冷知道他心情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平复下来,能克制到现在这般地步已经极难,他需要一个人找地方静一静,哭一场。

    “沈小松呢?”

    黑眼离开之后庄雍也显然松了口气,每每出现这样的人庄雍都忍不住想起来自己在北疆封砚台的时候,那一场厮杀,那些为国捐躯的汉子们,铁骨铮铮却又可怜,那时候陛下初登大宝还护不住他们,他们比死去的风还要憋屈还要冤枉。

    所以庄雍只能转移话题,问沈冷沈小松去了何处。

    “我也不知道。”

    沈冷摇了摇头:“先生昨日就带着茶儿离开了,说是要去办一件大事。”

    庄雍眉头皱的更深:“还有什么事大过你的生死?这泰湖杀机四伏,以沈小松对你的在乎他不应该离开才对,若离开就一定会有比你现在遇到的事更大的事。”

    说到这庄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于是松了口气。

    沈冷知道先生有很多事瞒着自己,茶爷知道也不肯告诉他,这次沈先生带着茶爷莫名其妙的离开,他也想不明白。

    “我真的不知道。”

    沈冷看向庄雍:“也许对我的了解,先生比我自己多,茶儿比我自己多,连将军你都比我多。”

    庄雍转头,如避开刚才黑眼的视线那样避开沈冷的视线,有些没底气的说道:“你只记住沈小松待你如子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你无需去在意,沈小松和茶儿现在这个时候走,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冷知道庄雍的意思,杀沐筱风的后果很快就会凸显出来,先生若是去把茶儿安顿好,确实是最稳妥的做法。

    “陛下也会为难的。”

    庄雍的视线回到沈冷脸上:“让陛下为难的臣子,算不得合格的臣子。”

    沈冷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他从来都不是个典型的忠君之臣,他会为了这个大宁为了陛下去做正确的事,做应该做的事,可一旦涉及到了他自己的生死,涉及到了先生和茶爷的生死,他会立刻就带着他们走,远远的走。

    庄雍等不来沈冷的答案,只好自己说下去:“别忘了你是通闻盒,你的笔比你的刀更锋利也更重。”

    沈冷低着头看了看双手:“奈何,笔锋利而手不灵。”

    庄雍叹了口气:“照抄会不会?”

    沈冷笑起来:“这个应该会。”

    与此同时,在南平江上一艘渡船中,茶爷很不理解为什么先生要执意带她离开泰湖延坪岛,冷子可能会遇到危险,这般走了她如何放心的下。

    “冷子不会有事的,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庄雍胸有成竹?我还算了解这个人,他的眼神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慌,所以这件事自始至终他都掌握着主动,延坪岛上不会出意外,庄雍也不会让冷子出意外,我带你走,是因为冷子的危险不在于今时今日,而在于明天,不在于延坪岛江南道,而在于长安城。”

    沈先生低着头:“还记得从亭台山归来,我对你说有个人你以后一定要记住,一旦出现了什么咱们都无法左右的局面就必须去找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保得住冷子,沐筱风死了,沐昭桐会像疯狗一样......我带你去长安见那个人,以后......以后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要记得路要记得人,冷子以后还得靠你。”

    “先生别胡乱说,先生怎么可能会有事。”

    “我当然不会有事,只是万事都要提前做个准备,那位贵人足以影响陛下,归根结底救冷子的人也只能是陛下,所以我们得赶快去长安,一刻也不能耽搁。”

    “可是先生不是说,当年的事很复杂吗?也许那位贵人也未必会愿意帮冷子,她从始至终都怕极了皇后。”

    “她出身不好,在留王府的时候就畏惧王妃,被打骂是常事,留王几次回护可终究也有不在家的时候,想是根骨里对皇后都怕,不敢反抗。”

    沈先生叹了口气:“可顾不了那许多了,这次对冷子来说是生死劫,杀沐筱风他还是太冲动,若......”

    沈先生摇了摇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若万不得已,我便一人一剑杀进大学士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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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这个天下大大小小数百国,说到陆地武功宁国近乎无敌,有四疆四库的虎狼横扫**,陆地延伸到哪儿,宁军就能把战旗插到哪儿,可是海疆之外虎狼不及之处总有些人不服气,于是就有了那少年带刀扬戟,一苇渡江。长宁帝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宁帝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宁帝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