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最大的希望
安排完了之后沈冷看着赵峰的尸体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有些懊恼:“我果然不是那种精于算计的人,如果是的话会处理的更好些。”
陈冉问:“怎么说?”
沈冷道:“这是证据啊,若是不杀了他的话先绑了派人送回水师大营里去交给提督大人,将来一定用的上,虽然现在也不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可终究不如一个活的人更有说服力。”
十人队有人受了伤,虽然不重,可是长途跋涉难免会出现感染,沈冷自然不愿意手下兄弟出事,所以思考了一会儿后决定改变之前制定的策略。
“马胜!”
沈冷喊了一声,一个亲兵连忙跑过来:“什么事校尉。”
沈冷道:“郑成受了伤,虽然咱们带着伤药可我还是担心出什么意外,交给你个任务,你把郑成送回水师大营里去。”
“啊?!”
马胜明显有些意外:“我回去?可是校尉你这次出来本就只带了我们几个,再回去两个,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不只是把郑成带回去养伤,还有件也挺重要的事。”
沈冷指了指那些贯堂口杀手的尸体:“一会儿天亮之后我安排人去买两口大箱子和石灰,把这些人的头都割下来放进箱子里,用石灰盖住,你们两个去找个镖局雇人把箱子送回到水师,必须亲手交给提督大人,还有那些连弩。”
沈冷道:“这些连弩没准就能揪出来一个大案子,到时候咱们总不能被动了。”
马胜点头:“好,属下明白了。”
沈冷又交代了其他人几句,决定多耽搁半日,将这些尸体就地掩埋,人头装进箱子里以石灰埋住,连弩也都藏进箱子里,已是冬天气温已经很低,一路送回水师大营应该不会被人察觉,再有石灰掩盖气味,镖师们有规矩不会随便打开,这些东西也许现在用不到,用到的时候就没准能有很大作用。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沈冷两个手下换上贯堂口杀手的衣服,委托一家镖局将两口箱子送到水师,两个人随镖局镖车一同上路,也安全些。
都安排好了之后已经天色将暗,比预计的时间多耽搁了两个时辰,沈冷又问了个黑市所在把贯堂口的马都卖了,百十匹马狠赚了一笔,直接分给众人,至于兵器沈冷怕流落到那些恶人手里,全都砸断埋了。
这是东池县,县城里的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到李逍然的耳朵里。
沈冷把东西卖了之后让自己的人都回到那个林子里休整,他带着杨七宝和古乐三个人跟踪了黑市的人,那人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似水山下的庄园外,等了一会儿被人喊进去。
沈冷他们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在距离庄园不远处的镇子里找了个饭馆随便点了几个菜,若黑市那人回去的话,必然从此经过。
等了大概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那人果然急匆匆的在饭馆外面过去,沈冷起身,杨七宝和古乐两个人紧随其后。
出了镇子之后官道上已经没人来往,沈冷他们追上去把那人直接扣下拽进路边的林子里。
那家伙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看起来吓得不轻,显然没有想到沈冷他们会跟踪自己,被古乐绑在大树上之后已是面无血色。
沈冷问:“为什么去那庄园?”
“我......我去哪儿还要向你请示?”
沈冷又问:“那庄园应该就是信王世子李逍然的对吧,如今李逍然是不是就在庄园里。”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沈冷有些遗憾:“我真的不擅长逼供。”
古乐一拳打在那家伙的鼻子上,直接打的爆了一股血,沈冷心里再次震惊了一下......之前没有仔细了解过古乐这个人,毕竟不是他的手下是杨七宝的队副,这个人出手狠,非常狠,做事更狠,杀人也狠,他骨子里有一股好像狼一样的狠劲,沈冷很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以后逼供这种事,校尉交给我就行了。”
古乐朝着沈冷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令人恐惧的东西。
他转身看向那个黑市马贩:“你去向李逍然告密了对吧,看来李逍然一定吩咐过你什么,让你时刻注意东池县不寻常的事不寻常的人,而我们当然是不寻常的人。”
他将刀子抽出来:“我曾经做过一阵子刽子手,就是专门砍头的那种人,我对如何一刀杀人研究了很久,从这里切下去最省力,人头会应声而落。”
古乐的手在马贩脖子后边按了一下:“就是这。”
马贩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喉结上下动了动,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我真的不知道你们问的是什么,我只不过是个小老百姓,做点小生意......”
“寻常老百姓敢贩马?”
古乐把刀子放在马贩的脖子上,刀刃锋利,无需往下压也足以在那人脖子上切开一条口子,他贴着马贩的耳朵说道:“我们卖给你的不是驽马也不是骡子,你若是常年做这买卖自然看得出来那是可以做战马的牲口,这你都敢买,我猜着一定是为那位世子殿下买的吧。”
“这位世子殿下当年差一点就成了大事,现在又私下暗中招兵买马,安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这案子我们交给刑部,你会被诛九族。”
马贩的脸由白转青,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你别胡说八道,我就是个贩马的,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我只是......我只是个生意人。”
“你可以不知道,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都没关系,世子买马这事张扬出去,世子死不死我不肯定,毕竟是皇族血脉,你被诛灭九族是肯定的,朝廷不杀你,世子也会灭你满门。”
古乐把刀子抬起来,从马贩身上撕下来一条衣服给他把伤口包扎上:“你跟我们说实话,这件事我们不张扬,你自己也不说,朝廷不知道,世子也不知道,我们走了之后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是最好的选择。”
马贩的嘴唇都有些发紫了,显然是真的害怕到了极致。
“自己考虑,其实你只有四个选择,第一硬扛下去我们在你这什么都得不到于是杀了你,第二我们不杀你世子杀你,第三朝廷杀你......最后一个。”
古乐看着他的眼睛:“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马贩眼睛血红血红的瞪着古乐,恨不得抬起手把古乐掐死。
“你不用知道。”
古乐问:“世子是不是在庄园里。”
“是......是!”
马贩咬着牙点了点头。
“他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他说让我们多注意一些穿水师战兵军服的人,不只是我,所有藏身在贩夫走卒之中的世子手下都在盯着,只要进入东池县立刻告诉世子知道。”
沈冷听到这心里也算了然,本之前就想到的事,所以倒也没什么吃惊的。
他更好奇的是,古乐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起来只有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出身很平凡,确实做过两年刽子手,可是大宁这太平天下,他那两年也未见得真就砍过人头,然而沈冷相信古乐刚才的话是真的,他真的研究过怎么砍头最省力最快。
天生的?
这样的人似乎更适合在刑部廷尉府,穿着漆黑如墨的锦衣行走在黑暗里,而不是战兵里。
“还有什么,不管是不是和水师战兵有关的,只要是这两天庄园里发生的事来过什么人,全都说。”
古乐继续追问。
“别的什么事什么人?”
马贩此时反正也豁出去了,想了想之后说道:“长安城里来了一位袁先生,说是大学士府里的,才到没几天,哦对了......轻芽县里水师战兵的人扒了县令的官服,世子可能就是因为这事找你们。”
古乐笑起来:“你倒是聪明。”
马贩:“自然是你们了,不然的话你们问这些做什么。”
“大学士府里来了人。”
沈冷看向马贩:“以你的地位,你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我......我与庄园里世子身边一个丫鬟相好,她......她告诉我的。”
古乐笑道:“看来你又多了一条世子必杀你的理由。”
沈冷问:“你知道这位袁先生住在什么地方吗?”
“就住在庄园里,不过是别院,距离世子殿下住的地方隔着一个荷池,走路过去也不算近。”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世子殿下的客人进了庄园,都会安排在那的。”
古乐看向沈冷:“还要问什么吗?”
沈冷摇头,古乐随即将刀子举起来,那马贩脸色立刻就又变得惨白起来。
啪的一声,沈冷抓住古乐的手腕:“你要杀了他?”
古乐一怔:“难道不杀?”
沈冷摇头:“你说过的,他知道自己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李逍然会是什么下场,李逍然不会容的他活下去,放了吧。”
古乐:“可是......”
沈冷微微皱眉:“嗯?”
古乐叹了口气,一刀把绳子切开:“滚吧。”
那马贩直接就跑了,空气里留下一股颇浓的屎尿臭味。
“古乐。”
沈冷看向古乐:“你是打算以后跟着我了?”
“是!”
古乐的回答简单直接:“必须跟着校尉,没有第二个想法。”
“为什么?”
沈冷看着他的眼睛:“在督军队不好吗?”
“为什么?”
古乐重复了一遍,然后有些发苦的笑了笑:“希望。”
就这两个字。
“什么希望?”
沈冷追问。
古乐看着沈冷的眼睛回答:“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唯有把什么事都做好才有机会改变命运,可是县衙里的刽子手真的能让我成为人上人?不能,永远不能,所以哪怕我把怎么下刀研究的再好也没用,于是我到了水师,水师战兵不问出身,我觉得我行。”
“可是,校尉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进督军队,因为我们被欺负,我们看不到希望......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个寻常人,我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专注和狠,对敌人对自己都狠,然而我的出路在哪儿?”
古乐深吸一口气:“大人物们是不屑于用我这样的人的,我也没有那个门路去巴结大人物,而校尉你......是我看到的,对我自己来说最大的希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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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因为来不及
沈冷站在林子边缘处看着外面的世界逐渐变得黑暗起来,感受着初冬夜风的寒冷,风如刀,却不及话锋如刀。
古乐的话让沈冷触动很大,大到沈冷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所有的拼命挣扎是不是都能换来一个清平天下。
希望。
这两个字道尽心酸。
沈冷不讨厌古乐的这种极端,只是觉得这极端背后有些寒冷,比天气要冷许多。
“古乐。”
“嗯。”
“你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沈冷问。
古乐沉默了好久都没有回答出来,很多答案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鲜衣怒马?封候拜将?过人上人的日子?
古乐摇头:“不知道。”
“做一个让人以你为目标的人吧。”
沈冷转身,在古乐的肩膀上拍了拍:“不管你以后做什么决定,想一想那些和你一样渴望出头的人,一样的出身一样的勇气,别变成他们厌恶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的?”
“你对谁笑,他都不觉得你讨厌。”
古乐忽然间懂了,所以笑起来:“我是狠,但我不毒。”
沈冷也笑起来:“那就跟我去干一件大事。”
古乐问:“校尉要干多大的事?”
“我们去把那位世子殿下吓一跳。”
“多大一跳?”
“一个气蛤蟆那么大。”
气蛤蟆生气的时候肚子会变得很大很大,也许会把自己气炸。
沈冷带着杨七宝古乐三个人离开林子,交代王阔海和陈冉带人做支援,其实并不是一定要穿过东池县,也可以绕过去,只要多走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可是沈冷不打算那样做。
“我们还没有到遇到什么困难第一件想的事是去绕开它的年纪,那是日暮老人才应该有的想法,年轻人有这样的想法可耻。”
沈冷背上黑线刀:“不管面对什么。”
夜幕之中,沈冷他们三个人到了似水山的庄园外面,传闻那位被称为妙绝江南的世子殿下聘请了很多江湖客作为王府护卫,而其中一大批人都在这似水山庄里。
世子李逍然被誉为妙绝江南,是因为他做的诗很妙,画很妙,有人说他的风流也很妙,总之哪怕他曾经被称为天下第一大笑话,可现在已经是很多少女梦中最完美的配偶,年少多金且风流,还是亲王之子,多美的一个幻象。
他父亲信王做的出三天三夜不出青楼的壮举,他也曾如此,只不过与他父亲不同的事,他与那青楼头牌姑娘说了三天的佛经,自此之后,那姑娘房中桌案正中便多了青灯古佛,日日诵经,觉得自己干干净净。
这便是妙。
谁都知道大宁皇帝陛下不喜欢这些,哪怕皇后喜欢,内务府的人曾经当着皇后的面把后宫所有这些东西烧了一个火透夜空,只因为皇帝陛下说,赎罪这种事,你诵经一万遍也没用,若是谁念几句经文就会洗清罪孽,那还需要十八层地狱做什么?
你对佛祖诵经万遍,佛祖自然开心,但你对不起的不是佛祖。
你试试对你伤害的人诵经万遍,看看他会不会开心,连对不起都不一定能换来没关系,你说一句善哉就能功德圆满?有人说,越是不干净的人越信这个,因为他们怕。
李逍然不以为然,还是喜欢去说佛,因为佛说有因果。
当年那件事就是因,他在等一个果。
似水山庄里有个水榭,哪怕月下皆是枯叶的荷池也很美,李逍然是个喜欢追求美的人,处处雅致才配得上他。
李逍然也很傲气,也许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细细品味自己的这傲气,才能独享那苦楚心酸,傲是因为当年的耻辱,撑的好辛苦。
在他面前背对他站着一个一身布衣的中年男人,身上的衣服比起李逍然那身锦衣差的远了,他脚上是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自己纳的,手工很精致,但布鞋就是布鞋,李逍然觉得他这身衣服和自己的衣服相比差距就是楚与大宁的差距。
然而,李逍然心里有些恼火,因为他发现自己在这个人身边的时候那傲气,那尊贵,那身份地位都带不来任何优势可言,这个人只是背对着他,却有一股忽然天成的贵气。
李逍然忽然在心里苦笑一声,觉得自己能理解这个中年男人,谁不是装的很辛苦?
“多谢先生肯来。”
李逍然微微俯身:“能请来先生,是我最大的福气。”
中年男人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这荷塘月色太凄寒了些,毕竟已是凛冬,荷池里没了荷花,便没了颜色。
“先生为什么没有带剑来?”
李逍然觉得有些恼火,可还是保持着最完美的微笑,哪怕这个中年男人根本没有回头看他那完美的微笑。
“送人了。”
中年男人终于说话,简单的三个字。
李逍然道:“我听闻先生有三柄剑,送出去一柄,可还是有两柄的。”
“在世子这里,我用哪把剑都不合适。”
那两把剑,一名承天,一名帝运。
李逍然问:“我前后派人去请了先生五次,每一次先生都不愿出山,这次为什么会来?我只是有些好奇,若先生不方便说......”
“我刚才说了。”
楚剑怜转身看向李逍然:“我的剑送人了。”
李逍然不懂。
楚剑怜不需要他懂,剑已经有了新的主人,或者说传人,楚剑怜还有什么牵挂?身上背负了那么多,总得做些什么安慰一下病入膏肓依然痴心妄想的老父。
“先生带剑不带剑都一样,世上值得先生出剑的人本就不多,我知道先生才来就安排你做事有些过分,不过有个人我必须要活着抓来,虽然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可他背后的人分量很重,我需要靠这个不入流的人来扳倒那个非常入流的人。”
“客宁山下楚家庄,我需要世子殿下能请到的最好的医者。”
“没问题。”
李逍然笑起来,觉得楚剑怜身上那贵气一下子就散了,所以他感觉舒服了很多,一个有求于人的人,终究还是会低头......
而楚剑怜想的则是,终究不过是低头。
“谁?”
楚剑怜问。
李逍然回答:“一个水师的校尉叫沈冷,现在应该就在这东池县内,若我的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劳烦先生走一趟。”
楚剑怜微微皱眉:“世子殿下请了许多江湖中人,抓一个校尉而已,为什么非要我去?”
“我确实请了很多人,也有很多高手,但只有先生出手才是十成十的把握,我做事,从来连九成九都不要,只要十成必胜的结果。”
楚剑怜嗯了一声,朝着别院那边走过去:“若世子有了消息,派人知会我就是。”
与此同时,沈冷和杨七宝古乐三个人已经从别院那边翻墙进来,这庄园里戒备森严,除了大批的护院之外,还有不少江湖客坐镇,可沈冷他们这三个完全可以称得上最强斥候的人想翻进一个这么大的院子,总是能找到机会。
古乐压低声音问:“别院这么大,怎么去找那个袁先生。”
沈冷看了看远处有两个侍女挑着灯往这边走,他笑了笑,从暗影里走出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迎着那两个侍女过去,拦在她们两个面前:“世子让我来请袁先生过去说话,我却不知道袁先生住在哪儿,若是耽误了世子的事怕是要挨骂,能劳烦告知吗?”
那两个少女本被吓了一跳,看沈冷样貌俊朗说话斯文倒也气消了大半,其中一个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沈冷:“第一次来别院?”
“嗯,第一次,以后多来几次,便能多见姐姐几次了。”
那侍女脸微微一红:“油嘴滑舌,必不是什么好人......袁先生就住在那边小院子里,就是那棵最大的垂柳旁边的独院,他已经睡下了,你叫的时候轻些,毕竟是大学士府里来的人。”
沈冷忽然想发笑,一个侍女都知道那袁先生是大学士府里来的人,这妙绝江南的世子也妙不到哪儿去。
沈冷抱拳俯身:“多谢姐姐,下次来给你带些桂花糖。”
那少女哼了一声:“哪个缺你几块糖?”
另外一个少女笑着问:“我的呢?”
沈冷笑道:“姐姐你也有,只是到时候别不肯见我。”
少女笑着指了指前边另外一个独院:“我们都住在那边,你来的时候直接把桂花糖送来就是了,怕是要多带些。”
沈冷再次道谢,那两个少女挑着灯走了,身姿摇曳,一个比一个摇曳......比来时摇曳......
沈冷觉得自己对不起茶爷,而且嘴巴笑的有些僵硬。
杨七宝从暗影处出来,朝着沈冷挑了挑大拇指:“校尉厉害了。”
古乐点头:“厉害了校尉。”
沈冷心说先生教的这些倒也管用啊,怎么先生一直到现在还是单身?又想到那家伙曾经是个风流道士也不知道欠了多少风流债,想着他写的秘籍应该都是亲身经历吧,若是润色一下写成什么艳-情小说,再请先生站台卖书,应该会赚钱。
沈冷觉得对不起沈先生。
沈冷他们三个就这般明目张胆的走到了那独院门口,沈冷轻轻拍门:“奉世子之命求见袁先生。”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两个人是袁治栋带来的护卫,都是从贯堂口里挑选出来的高手,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冷几眼,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身上为什么穿的是战兵的军服?”
“因为来不及换啊。”
砰砰!
沈冷双拳齐出,骤然击在那两个人的咽喉处,这两个人连喊都没能喊出来就倒了下去,沈冷闪身进了院子,杨七宝守在院子门口,古乐快步跟着沈冷往屋子里面走。
第九十二章 不胜
独院里只有两个护卫,沈冷解决掉这两个家伙后大步朝着屋子里边走,屋子里有人问了一声什么事如此嘈杂,沈冷回答了一声世子殿下有请,那袁先生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声且在外面等着容我穿好衣服。
沈冷直接推门进去,袁先生吓了一跳紧跟着便是一怒:“哪里来的没规矩的下人!”
沈冷把回头把房门关好一脸的认真:“瞎说,怎么就没规矩,我这不是关门了吗。”
他看了古乐一眼,古乐随即一点头大步过去,上去直接捏着袁先生的下巴左右晃了一下然后把下巴摘了。
古乐:“说吧,你来世子庄园是不是要害人的。”
他问完了之后沈冷都愣了:“嗯?”
古乐看了看袁治栋的下巴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偶有失误。”
他看了看桌子上有笔墨纸砚,指了指那边:“过去,把你来见世子李逍然的目的写下来,都要谋划什么,做什么坏事,一笔一划写清楚......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写,但请你想清楚一件事,我们在你房间里不能耽搁太久,所以我们的耐心一定很有限。”
古乐将匕首翻出来在袁治栋大腿上划了一下,这一下并不深但是很长,袁治栋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发白,眼神里的怒意全都消散无踪迹,只剩下惊恐。
古乐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横着又划了一刀,两刀在袁治栋大腿上划出来一个十字。
“我剥人皮最快的速度是一炷香的时间,从十字刀口一点点掀开往四周剥,只要刀子足够快我也足够快,剥完之后你还活着,能看到自己血糊糊的样子。”
袁治栋猛的哆嗦了一下。
古乐指了指桌子那边:“写不写?”
袁治栋疯了一样的点头,艰难的挪过去在椅子那边坐下来,古乐撕了一条床单把他大腿系住:“我松开之后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流血而亡,自己考虑后果。”
袁治栋颤抖着左手伸出去把毛笔拿起来,刚要写,古乐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按在桌子上,然后匕首噗的一声戳下去将他左手穿透钉在桌板上。
“当我傻的吗?你用左手写字是为了以后不承认这是你写的对吧,你刚才受伤之后第一反应是用右手去捂住伤口,说明你并不是左撇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刚才说了耐心有限。”
袁治栋脸上的肉都在颤抖着,显然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他确实是故意想用左手写字,在大学时沐昭桐手下做幕僚,怎么可能没点心机。
沈冷下意识的看了古乐一眼,对古乐这样敏锐的心思更为赞叹惊讶。
袁治栋看向古乐,握着笔的右手颤抖的几乎下不了笔。
古乐捏住袁治栋左手的小拇指拉直:“千万不要再装了,你没有害怕到写不了字的地步,让你写下来只是为了以后做个准备,万一哪天大学士撕破脸的时候,你的口供用得到,而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老老实实的写完然后立刻赶回长安城,接了自己的家人后悄悄逃离,以后少做害人的事,本本分分过日子。”
袁治栋开始写,但是因为手颤抖所以每一个字写的都很不规矩。
古乐伸手把那张纸拿过来撕了:“有一个字写的不认真,我就切你一根手指。”
袁治栋第一次遇到古乐这样的人,论勾心斗角出谋划策他自认足够聪明,可对方根本不给他耍聪明的机会,只是足够狠,狠到让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想法都没有机会用。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这不过两三百字的口供才写完,古乐看了看后递给沈冷,沈冷也仔细看了一遍:“让他签字按上手印。”
古乐把纸又放在桌子上,一把抓住袁治栋的手在他大腿伤口上抹了一下,这一下疼的袁治栋身体都扭曲了,古乐抓着他的手按了手印:“签上你的名字,袁先生,我猜你不会把自己名字写错的。”
听到袁先生这三个字,袁治栋最后一分侥幸被彻底击溃,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就瘫软在那了。
其实沈冷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袁先生叫什么。
古乐把纸折叠好递给沈冷,然后抬手一个掌刀将袁治栋劈晕了过去。
两个人用棉被将袁治栋包好了,沈冷用左手拿笔在棉被上面写了玄庭两个字,古乐不理解这两个字什么意思却没多问,两个人抬着袁治栋出了房门,沈冷抬眼看了看那荷池水榭。
没多久,被棉被包住的袁治栋就被挂在凉亭横梁上。
两人顺着木桥快速离开荷池,刚到荷池边上就同时停住。
杨七宝在独院那边等着,还在朝着他们挥手,而在杨七宝身后有一个黑影站在那,距离杨七宝很近很近,可是杨七宝显然没有发现什么。
沈冷和古乐对视了一眼,古乐随即将背后绑着的横刀抽了出来。
那人犹如鬼魅一样,到了近处的时候沈冷已经能看到杨七宝脸上的笑,而这就更显得恐怖起来,这说明杨七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危险。
如果那个人愿意的话,此时此刻杨七宝已经成了尸体。
杨七宝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这段日子他跟着沈冷,沈冷也看得出来他的战力不逊于自己,然而现在却被人靠近到了咫尺之遥却没有丝毫察觉。
“七宝,别回头,往前走。”
沈冷把黑线刀抽出来交给古乐,自己举着双手往前走:“让他走,我过去。”
这句话自然不是说给杨七宝听的,直到这一刻杨七宝才感觉到出了问题,他在这一瞬间忘记了沈冷刚刚的交代,他回了头。
于是一根手指顶在了他的咽喉上,那只是一根手指,可是杨七宝却感觉那就是一柄无比锋利的长剑,只要对方稍稍一发力,剑锋就会刺穿他的咽喉。
“拿你的刀。”
那人忽然说了一句。
沈冷脚步一停:“什么?”
“拿你的刀,不然他死。”
沈冷回头把自己的黑线刀要过来,一步一步朝着那个人走过去,那人收回手指声音很平和的说道:“走吧。”
杨七宝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突然转身,右手从背后抽刀,他的实力很强,非常强,能让沈冷觉得他与自己不相上下足以说明问题。
可是他才转身抽刀,刀离开刀鞘不到一寸,那根手指又到了......手指在杨七宝的脖子一侧点了一下,杨七宝感觉自己脖子里好像被一根铁钎直接穿透,闷哼一声后倒了下去。
沈冷脚下一点往前直冲,杨七宝那缓缓倒下去的身影在沈冷瞳孔里不断放大。
这一刻,沈冷的血几乎都炸了。
出刀,一刀横扫。
那人在刀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才抬起手,却比沈冷更快,他的手指在沈冷的刀锋上弹了一下,沈冷居然稳不住身子往一侧冲了出去。
“太慢。”
那人微微摇头,似乎很不屑。
沈冷连环三刀劈砍过去,那人只是退了一步就让开三刀,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恰到好处,而这避开三刀的同时又能反击出手,虽然只一击,却把沈冷逼的只能退后。
而且他手里没有兵器,只是抬着一根左手食指而已。
“出刀之际想法太多,多便会杂,杂便会弱。”
那人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没有乘胜追击的想法。
沈冷深吸一口气,将袖口挽起来,把小臂上绑着的沙袋解下来丢在地上,沙袋落地发出砰地一声,显然与沙袋大小所应有的分量不相符合。
“铁砂?”
那人眼睛微微一亮,似乎终于对沈冷多了一两分欣赏。
沈冷将沙袋扔在地上后再次出手,这一次的刀快且直接,他的刀法并没有刻意追求角度,也不花哨,每一刀你都能看出来他的目标是哪儿,然而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不可能避得开,因为足够快足够重。
“这刀很好。”
那人又避开几刀,再一次伸手在刀身上弹了一下,结果沈冷的身子就再一次被引的往一侧冲出去。
“可任何事都非绝对,你的刀很重,配合你这直截了当的刀法很好,可也有弊端,刀太重,我只需稍稍借力就能让你下盘不稳。”
那人往前上了一步,左手点向沈冷的咽喉,沈冷抬起横刀封住身前空门,可是刀向上抬的那一瞬间,那人手指在刀身上往上一撩,沈冷的刀就不由自主的往上冲起来,控制都控制不住。
然后那根手指就点在了沈冷的咽喉上,一触即停。
那人收回手:“刀法幼稚,人随刀力走,能控制的好刀才怪。”
说完这句话竟是转身走了,沈冷看着倒在地上的杨七宝,眼睛依然血红,咬着牙再次握刀向前。
“不理智,没有沈小松夸的那般好。”
那人身子横移一步就避开沈冷,然后手指连环点出去,在沈冷后背上点了七八次,却不过一息而已。
“性格冲动莽撞,刀法简单粗糙,配不上我徒儿。”
那人微微摇头:“什么时候你的刀犹如你的手臂一样,便算是刀法入门。”
他在杨七宝身上轻轻踢了一脚,杨七宝嗓子里哦了一声后猛的坐起来,看起来脸色发紫,显然是刚才一口气憋住了。
那人却已经飘然而去:“再不走,这庄园里的护卫能把你们三个撕成碎片。”
沈冷忽然间想到一件事,庄园里的护卫到现在都没有露面,难道真的是一群酒囊饭袋?李逍然又不是真的好糊弄,一群江湖高手不可能到现在都毫无察觉。
然后他看向那个人的背影,抱拳一拜:“多谢前辈。”
“走吧,下次见面不会再让你。”
那人拉开院门进了一个小独院,正是袁治栋所住的那个独院隔壁。
沈冷拉了杨七宝一把:“咱们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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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路
李逍然看着手下人把那包着袁治栋的棉被解开,棉被上的字好像一把刀子一样切开了他的自尊,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疼的他心脏一阵阵抽搐。
棉被上只有两个字,玄庭。
长安城十六门,当年他走的是正南玄庭门,在门外被裴亭山那九千刀兵拦住。
“抓住他们。”
李逍然只冷冷的说了四个字,随即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下来的时候手脚都在颤抖,控制不住的颤抖。
似水山庄里所有的高手几乎全都派了出去,整个东池县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翻一个底朝天。
玄庭这两个字就是李逍然的痛处,那时虽还是少年,可少年人也一样知荣辱。
“楚剑怜呢?”
他大声问了一句。
荀直从外面推门进来,看了看李逍然的脸色,把地上掉落的书册和其他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很规矩的重新在书架上放好。
“楚先生昨夜就出去了,出门的时候说是世子遣他去做事。”
荀直倒了一杯凉茶放在李逍然面前:“前朝大楚的时候,长乐帝突然驾崩,楚上下大乱,最有实力争夺楚皇之位的是长乐帝的长子,也是太子,然后是九子成王,太子主掌东宫,皇帝驾崩后自然是他即位,成王封地远在江南,所以纵然实力不弱于太子也毫无办法。”
“就是在太子登基的当天,成王疯了,有人说是气疯的,也有人说是因为父亲过世悲伤过度疯的,可是不管因为什么,疯了就是疯了,然而太子并不相信,派了亲信去江南查证,结果那亲信也是尽职尽责,就硬生生在江南呆了三年,与成王寸步不离,时常还盯着成王的眼睛看......太子交代他若成王装疯,那就立刻杀了,他用了三年时间得出一个结论,成王真的疯了,因为成王连屎都吃。”
“新皇年号大正,大正四年初,皇帝终于放松了对成王的戒备,一个连屎都吃的疯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三年来皇位已稳,谁还会帮助那样一个疯子造反......他不杀成王,是不想背上骂名,亲兄弟已经疯了还要赶尽杀绝,不符仁义之道。”
“大正十四年初,已经疯了整整十三年的成王起兵,发讨逆檄文,称老皇帝是被新皇毒死的,他要为父报仇所以隐忍十三年,三年装疯骗过了仇人,十年筹备招兵买马,楚大正十六年,成王攻入都城,杀大正帝。”
荀直缓缓说道:“这便是君报仇,十年不晚。”
李逍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可这伤疤被揭开如何能不疼?”
荀直坐在李逍然对面:“君之器量,便是天下。”
李逍然嗯了一声:“先生教导的是,只是在家门口被人如此羞辱,总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生气也就罢了,人还是要抓住的。”
荀直点头:“如此就好,世子若为天下想,就要先练器量。”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嗷的叫了一声:“不好了,别院失火了!”
李逍然猛的推开门出去,荷池对面别院的火已经上了屋顶,庄园里的下人几乎全都过去了,一桶一桶的提水灭火。
可是人们还在别院那边手忙脚乱的灭火,距离李逍然只有几十米外的房子也起了火,不知道那火势怎么会那么快,没多久窗户里就开始往外喷出火焰。
整个庄园都炸了,下人们根本就忙不过来。
李逍然眼睛骤然发红,气的肩膀都在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在并不是很远的距离喊了一声:“诛杀逆贼!”
然后一支弩箭就射了过来,擦着李逍然的耳朵钉在门框上,李逍然的耳朵被切开一条小口,他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啊的惊叫一声缩回屋子里。
院子里也不知道出现多少杀手,四面都有人大声呼叫诛杀逆贼四个字,荀直扶着李逍然压低身子回到屋子里,砰地一声把房门紧闭。
庄园里剩下的护卫随即将这间屋子护住,分出一部分出去搜索杀手。
有人朝着天空上打上去紧急联络所用的烟花,烟花炸响没多久,似水山的山顶上那座凉亭附近,有一道粗重的青烟直冲天际。
躲在荷池附近的沈冷朝着似水山上看了一眼,心里冷笑......这个世子果然不老实,居然在山顶设了烽烟。
他打了个口哨,所有人开始撤出庄园,他们到了外面林子里等着,半个时辰之后就有庄园的护卫从外面赶回来,沈冷朝着手下人招了招手,众人上马离开林子直奔官道,一路上马不停蹄,东西长有近三百里的东池县,沈冷他们一口气跑了出去,到了深夜才停下来。
“准备宿营。”
沈冷下马吩咐了一声,看了一眼笑了大半段路的陈冉:“吃了一肚子的风,还能笑得出来?”
陈冉从马背上跳下来:“大家都说我是个直肠子。”
“怎么说?”
“直肠子通风快,笑了一路怎么了,我屁多。”
沈冷:“以后再也不夸人是直肠子了。”
陈冉越是回想起来就越是忍不住笑:“本来你说把世子气炸的时候我想了许久该怎么做才行,后来听说只是打了那个袁先生一顿,想着这样怎么可能会把世子气炸?等到回去烧了庄园的时候才明白啊,校尉你肠子一定不是直的,全是弯弯绕。”
沈冷学着沈先生的语气:“请尽量尊重我,毕竟我是校尉。”
陈冉肃立行礼:“是的校尉!”
然后哈哈大笑。
分派了人手轮换值夜,沈冷把毡毯从马背上解下来铺在草地上躺好,越往西北走天气越冷,晚上宿营的时候纵然把毡毯裹紧了还是抵御不住夜风,沈冷开始反思自己,很多事情都还是不能提前准备妥当,竟是忽略了北方会更为寒冷这样明显的事。
王阔海和杨七宝带着人守第一班,陈冉和古乐两个人在沈冷身边坐下来,古乐忍不住问了一句:“校尉,事情是不是闹的有点大?烧了世子的庄园,这事若是追究起来怕是提督大人都不好为咱们遮掩。”
沈冷笑着反问:“你审问的时候心思那么灵活现在怎么变得轴了,我问你,谁来追究?”
古乐仔细了想,然后扑哧一声笑了:“是啊,谁来追究。”
世子李逍然就算想追究,信王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之后难道会任由他继续胡闹下去?况且,李逍然也没那么傻。
地方官府肯定是会很快过来人慰问一下,问及庄园为什么起了火,多半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小心而非进了刺客。
沈冷他们放火的时候大喊诛杀逆贼,这四个字,李逍然最怕让别人听到。
而且这件事,李逍然甚至不敢让朝廷知道,那庄园建造占地太大,虽然这是信王封地,可真要是细细的追究起来便是违制,这也是一条重罪。
再者说,皇帝难道真的这么多年都对李逍然不闻不问?东池县里,指不定有多少皇帝的人死死盯着,这件事如果李逍然不闹还好,若是闹起来,皇帝有的是理由把他办了。
想明白这些之后古乐随即踏实下来:“原来大人物们也那么多的破绽那么多的禁制,谁也不能为所欲为。”
沈冷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李逍然不会追究什么,真要是追究起来,咱们手里有大学士派人来的证据,大学士难道想不到这一点?恰好他派来的袁治栋在庄园里,他会比李逍然更急。”
“睡吧,明天一早赶路,已经耽搁了太久。”
沈冷闭上眼睛,脑子里一会儿出现茶爷一会儿出现孟长安,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延误了,距离封砚台还有一大半的路程,去的晚了如果孟长安已经出了意外的话,那该怎么办?
想的越多睡意就越浅,沈冷等到陈冉他们睡着了,索性起来去把王阔海杨七宝他们两个换下来休息,靠在大树上看着夜幕笼罩的大地,沈冷开始思考更深层次的事。
有两件事沈冷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
第一件事,流云会的大当家为什么送那么大的一份礼给他,一万多两银子,在大宁这也算是一笔巨款了,足够让人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且过的会很好。
第二件事,雁塔书院的老院长为什么要通知自己去封砚台,如果仅仅是因为知道他和孟长安关系好的话,那这根本不是最好的选择,以老院长的人脉资历,随随便便就可以寻找更多的人比沈冷更快的赶到封砚台去。
而这两件事,隐隐约约似乎都涉及到了更高层次的人。
当今陛下。
可是沈冷并没有太多的信息,所以无法推测出更多。
而与此同时,在北疆苦寒之地,一队几十人的斥候队伍再一次进入风雪之中,他们悄然越过了大宁和黑武国的边界,这些人身上披着厚厚的白色大氅,战马上也包了白色棉甲,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战兵大营驻地,得到了消息的裴啸冷笑起来:“这应该是几百里地图最后一次探索了,这次之后地图就能绘制成型,孟长安,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他转身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大宁疆域图,最终视线停留在某个位置:“这次他们是靠近封砚台出关的,真是上天给的最好机会,那地方大战之后便一片荒芜,多年来无人敢轻易靠近......”
“癸巳”
他喊了一声,亲兵队正,也是他从裴家带出来的亲信癸巳立刻过来:“将军有什么吩咐?”
“你亲自去一趟,想办法把孟长安的行踪泄露给黑武人知道,召集我带来的所有亲信随我去封砚台等着,那是数百里内唯一可以避险的地方,黑武人追的急,孟长安只有进封砚台一个选择。”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谁也别想拦着我,东疆的大将军只能是我的,必须是我的!谁拦在我这条路上,谁就死。”
第九十四章 帮我个忙
风雪夜里,大约三百精骑离开了大营朝着西北方向而去,这一标营骑兵刚刚从后营出去不久消息就到了将近郭雷鸣的耳朵里,他本就派人时时刻刻盯着,只等着裴啸带人离开。
“孟长安,希望你的命足够大。”
郭雷鸣看向自己的亲兵:“去给大将军报信。”
亲兵队正听到这句话就知道是什么事,他跟着郭雷鸣多年,将军什么事多半不瞒他,见将军脸色肃然,这亲兵队正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孟校尉会不会出事?”
郭雷鸣脸色一变:“你不该问的。”
亲兵队长垂首,转身往外走。
“若他死了便是天道不公。”
他听到将军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天道不公?”
亲兵队正有句话想说而不敢说,孟长安的生死,关天道什么事。
第三天的中午,正在吃饭的铁流黎得到裴啸出营的消息,他放下碗筷沉思片刻,起身到墙壁上挂着的地图前仰着头仔细看了很久,然后转身吩咐:“去给武新宇传令!”
茫茫一片雪林之中,孟长安蹲下来捧了一把雪啃了两口,回头看了看自己带出来的这数十名精锐,皆已经疲惫到了极致。
“挖雪洞,今夜就在这住下。”
明明才到下午,斥候们都有些意外,其中跟了孟长安一段日子的老兵最了解校尉大人的脾气,怎么会这么早就让停下来休息了?按照制定好的行程,距离他们要探索的地域至少还要走上五六天。
可是军令就是军令,所有人下马,开始用横刀挖出来雪洞,这苦寒之地风雪若是下来就没个完,唯有躲进雪壳子里才能保命。
“咱们已经出来一百二十里了。”
孟长安把自己手绘的地图打开看了看,这地方曾经走过一次,再往前走不到二十里有个黑武人的小镇子,不过那里的百姓却清一色都是狼厥族的人,黑武国最大的民族叫做鬼武,他们的图腾是月亮,所以又被称为黑武人,鬼月人。
狼厥人在黑武国的地位极低,他们曾经是大宁域内那片草原的游牧民族,当初楚军北伐攻入草原,狼厥人一部从草原逃离出来归顺了黑武。
当初黑武人许诺了很多好处他们才来,可是到了这地方才发现根本就得不到许诺之中的东西,甚至沦为低等奴隶。
当初有近七十万狼厥人北逃进入黑武,如今六百多年,狼厥人不过百万多些而已,这么久人口增长如此缓慢,只是因为每隔几年黑武人就会把狼厥人的青壮年男人抓走一批,说是作劳工,实则全部处死。
就这样被恐怖镇压了数百年,狼厥人已经变得麻木,又或者是用麻木掩藏住他们的仇恨。
大概一百多年前,狼厥族首领科克达木秘密策划率领部族南归大宁,甚至已经派人和大宁北疆边军联络好,结果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黑武国汗皇随即下令对狼厥人屠杀三天,三天至少四十万狼厥人惨死。
自此之后,狼厥人便被分裂,一部在黑武国南疆这苦寒之地为戍边奴,他们负责为黑武国边军提供粮食, 牛羊,甚至是女人。
上次到那个小镇的时候孟长安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因为当时走的匆忙所以没来得及细想,回去之后思虑了很久,隐隐约约的感觉自己应该是遗漏了什么。
“瞿雄。”
孟长安回头喊了一声,斥候队正瞿雄随即快步上来,他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强壮的好像一头虎豹,他身上有一半狼厥族血统,父亲是宁人,母亲是狼厥族人,或许正因为这样,他在军中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然而不可否认的事,瞿雄的能力在北疆所有斥候队伍里都能排进前列。
“什么事校尉。”
“咱们一路走过来,树上那些痕迹你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了,像是狼厥族文字。”
“你能认出来吗?”
“不能......卑职自幼学习的是大宁的文化,不只是卑职,现在整个留在草原上的狼厥族人,还能认出来几个狼厥文的人也不多了,从楚时开始狼厥人逐渐适应中原文化,即便是现在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只怕也认不全。”
孟长安点了点头:“带你的十人队跟我上去再看一眼,上次过的那个村子总觉得不对劲。”
瞿雄连忙招呼自己的十人队,每个人带上差不多两个人分量的装备出发,二十里的雪路极为难走,到了镇子外面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黑。
孟长安取出来千里眼往哪边看了看,过了一会儿之后把千里眼递给瞿雄压低声音说道:“总算是想明白为什么不对劲了,你发现那镇子里有些特别的情况吗?”
“卑职没有看出来。”
“炊烟。”
孟长安道:“哪有一个镇子里所有人家同时做饭的道理,就像是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同时点燃了柴火一样,老百姓自然不会每一家都在固定的时间吃饭,你想想什么人会这样?”
瞿雄脸色一变:“军人!”
他举起千里往镇子那边又看了一会儿,果然如校尉所说,所有人家的烟囱都在冒烟,这确实不合常理。
“校尉是说,那村子里藏着一支黑武人的军队?”
“黑武人和我们想的何尝不一样?大宁的战兵梦想着有朝一日踏破黑武,黑武国的人也恨不得立刻就能拿下大宁的锦绣河山,这边境藏军的事,黑武人不是干不出来,而藏军的目的只有两个,第一是准备迎战,第二是准备进攻。”
“咱们没有进军的计划。”
瞿雄眼睛骤然睁大:“黑武人要对大宁动武?”
“我带着你们在黑武人的地盘上绘制地图,怕是黑武人也在这么干,虽然边境上咱们巡查严密,可难免会有漏网过去的......”
孟长安沉思了一会儿:“把你黑线刀给我,再给我几个弩匣。”
“校尉你要一个人过去?!”
“十人队目标太大了。”
孟长安检查了一下装备,握了一把黑线刀背了一把,挂了两把连弩,带了多一倍的弩匣压低身子冲了出去:“等我信号。”
孟长安小心翼翼靠近镇子最外面那排房子,这镇子修建的非常规整,这也是疑点之一......他悄悄靠近门口,用黑线刀撬开门闪身进去,正房里非常安静,厢房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可是声音非常低,低到也许屋子里的人需要距离很近才能听得清彼此说什么。
孟长安见厢房的房门虚掩,他靠过去把门缝推的稍稍大了些,能看到一老一少两个狼厥族的女人正在做饭,屋子里有一股血腥味,一个看起来很壮硕的狼厥族年轻男人正在磨刀,应该是新杀了一只羊。
孟长安注意到那个年轻人嘴里嘀嘀咕咕的说这些什么,可是语速太快根本听不明白,他特意学过几句狼厥族的话,可这会才发现没有什么意义。
突然那个年轻人把手里的刀子扔在一边,快步跑过去从滚烫的锅里抓了一块肉骨头出来,拼了命一样的撕咬起来,那两个女人一瞬间吓得面无血色,扑过去跟他争夺,不远处一个正在收拾羊皮的年老突厥男人也冲过来抢。
断断续续的,孟长安听出来几句。
“羊是我们养的,凭什么一口都不许我们吃?”
“你是想死吗?”
那个年老的狼厥族妇人终于把那块肉骨头抢了回去,发现已经缺了一口,硬是不敢放回锅里面,老者过来用刀子把肉骨头上咬过的痕迹削掉,这才把肉骨头放回去。
掉在地上的残渣都被那年轻人捡起来塞进嘴里,像是在赌气。
奇怪的是,他们这一家四口争执的时候都不敢大声说话,哪怕已经急红了脸,声音依然刻意压的非常低。
孟长安隐约猜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后忽然推门进去,那四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年轻男人张开双臂把家人护在身后,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好多。
“嘘!”
孟长安把黑线刀放在一边,示意自己不会伤害他们。
“宁......宁人?”
就在孟长安想不到该怎么沟通的时候,那狼厥族老者忽然说了一句中原话,虽然语调奇怪,但听得很清楚。
“对。”
孟长安松了口气回身把房门关好:“你们这个镇子里是不是藏了黑武人的军队?”
那老者还没说话,年轻人扑上来两只手抓着孟长安的胳膊格外激动的说了一大堆,然而孟长安依然一个字都没有听明白,他说的太快了。
“你快走吧。”
老人忽然跪了下来:“你会害死我们一家人的。”
孟长安伸手把他扶起来:“说不定能救你们......跟我说说这镇子里什么情况。”
老人下意识的看了看正房那边,不过视线很低,不是看的屋子里面,更像是看着房子下边似的......
孟长安忽然反应过来:“正房下边有地窖?里面是黑武人的兵?”
老人点了点头:“快走吧宁人,我们不想死。”
“有几个?”
孟长安问。
老人颤抖着回答:“十二个......每户都差不多。”
孟长安倒吸一口冷气,这个规模不大的镇子里藏了不下于两千黑武国士兵,如果附近这些镇子都有藏军的话,总兵力应该不低于四五万,如果大宁的边军按照自己之前绘制的地图进军的话,一定会吃亏。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房那边,又看了看那一锅肉:“想不想回大宁草原上生活?顿顿有肉。”
那年轻人看向自己父亲,老人颤抖着翻译了一遍,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在孟长安身前不住的磕头,抬起头的眼睛里都是泪水。
孟长安把他扶起来:“帮我个忙,我带你们回家。”
第九十五章 纵穿
孟长安往下压了压手示意那几个狼厥族的人不要说话,他看着那个老者尽量语速放慢的问:“那些黑武士兵一般时候是不是不会出来。”
“天快黑了,他们就不出门,白天的时候也会偶尔在附近转转。”
老者此时稍稍平静下来一些:“宁人,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孟长安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如果我要带你们走,不可能不惊动这里的黑武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都杀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的好像在说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要喝水这般稀松平常的事,可那是两千精锐的黑武边军。
老者脸色一白,紧跟着想到了什么:“你带来了宁人大军?”
孟长安摇头。
老者追问:“那你带来了多少人马?”
“不到七十人。”
“不到七十个人?”
老者一屁股坐在地上:“宁人,你只带来七十个人,这里有至少两千黑武人,你居然想把他们都杀了?”
“不是没有可能。”
孟长安道:“我告诉你们我带了七十个人,但你们不能告诉别人......现在你们两个女人留下继续做饭,你们两个男人悄悄出去到附近人家去说,就说我带来了宁人的大军,要将这里的黑武人一网打尽。”
“可你真的只有七十个人啊。”
“是。”
孟长安把老者拉过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七十个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你听我说,我有一个计划......”
老者听完之后脸色煞白:“你......你是疯了吧。”
孟长安摇头:“我当然没疯,这里距离大宁边界只有一百二十里,我能带人进来就能带你们出去,这镇子里粗略估计有大概四五百狼厥人,走快些,一天一夜就能进入大宁北疆,如果你们不想跟我走,就当我没有来过,我现在就离开。”
老者连忙点头:“你快走吧。”
年轻的狼厥男人抓住他父亲的手不住的问,老者显然是解释了一下,那宁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过来抓住孟长安的两条胳膊使劲儿点头,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
孟长安看向那老者,老者似乎已经害怕到了极致连表情都有些呆滞,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这么疯狂,居然打算陪着这个可怕的宁人一起疯。
“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有八分把握。”
老者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咬着牙点了点头,把两个狼厥族的女人拉到一边说了好一会儿,那两个女人听完之后吓得脸色也白了,一个劲儿的摇头,而那年轻狼厥男人则冲过去挡在她们两个身前,看起来极为坚决。
老者走过来说道:“我可以按照你说的去做,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长生天会降罪于你,神雷会把你劈死。”
孟长安嗯了一声:“你只管信我就是了。”
老者和年轻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悄悄拉开门出了院子,出去之后就开始狂奔,似乎被什么恶鬼追着一样。
孟长安离开厢房,到门口那把带着的红布抖起来来回晃动,远处林子边缘雪地上趴着的十人队在瞿雄的带领下快速过来。
孟长安让那两个妇人把做好的饭菜端过去,他带着十人队在正房门口两侧埋伏,那两个妇人走路都在打颤,端着菜碗的手颤的一路洒出来汤汁。
等那两个妇人进去之后孟长安打了个手势,瞿雄和几个斥候随即跟了进去,年老的妇人掀开地面上的一个暗门,里面传来一阵笑声,也不知道那些黑武人在说些什么。
老妇人回头看了孟长安一眼,孟长安朝着她点头,那老妇随即朝着里边喊了一句,随即传来黑武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孟长安的手猛的往下一压,几个斥候随即冲了下去,手里的连弩不停的点射,毫无防备的黑武人就算再强壮也没有意义,出来接菜的几个人瞬间就被放翻。
孟长安将黑线刀抽了出来直接跳进地窖里,没多久就拎着带血的黑线刀出来,蹲在门口微微喘息了一会儿后看向那两个妇人,指了指里屋,那两个妇人连忙躲了进去。
“校尉,怎么回事?”
孟长安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瞿雄的眼珠子都快睁出来了:“啊?!那可是差不多两千人啊,咱们只有十二个人。”
孟长安把刀上的血轻轻擦去:“可杀。”
瞿雄道:“那些狼厥人未必靠得住,只要有一个人出卖咱们,只怕走都走不了的。”
“我给了他们希望。”
孟长安一摆手:“分开行动,回去一个人把队伍带过来,剩下的人跟着我走。”
瞿雄心说罢了,这一票要是干好了,自己可以吹嘘一辈子!
一个斥候快速的离开,剩下的人跟着孟长安就蹲在这小院门口,等了大概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狼厥老人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看到孟长安后打着颤说道:“我们去了几家,把人发动起来再悄悄去告诉其他人,现在镇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孟长安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瞿雄:“吹角!”
“啊?”
瞿雄都愣了:“吹角?进攻?”
“是!”
孟长安站直了身子:“吹角!”
挂着牛角的那个斥候随即爬上屋顶,然后仰头吹响了号角,呜呜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每家每户院子里都站着人等着那号角声,当角声响起之后没多久,就听到附近一阵阵发泄般的怒吼,然后就有房子陆续开始冒烟。
狼厥老人抓着孟长安的手:“如果我死了,一定要把我儿子野括台带走,让他替我们去看看草原,看看家乡。”
孟长安一点头:“一个都死不了,我会把你们都带回去。”
大概一炷香之后,整个村子几乎都被大伙吞噬了,那些战斗力凶悍的黑武人几乎没有人能冲出来,狼厥人在这一刻把内心深处的仇恨全都释放出来,他们将地窖的出口用东西压住,然后把房子点燃。
仓促收拾了一些东西的狼厥人开始往外跑,四五百人男女老幼都有,站在林子边缘处看着那被大火吞噬的家,每个人脸上却都没有悲伤,野括台忽然嗷的叫了一嗓子,然后所有人都开始欢呼起来。
就算大火烧不死那些家伙,他们也会被浓烟熏死。
瞿雄看向孟长安,发现校尉大人站在那脸色居然十分平静,似乎完全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校尉!”
“嗯?”
“我们刚刚干掉了将近两千黑武人!两千啊!”
“唔......”
孟长安把地图展开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我们不能按照原路返回......黑武人很快就会发现大火,用不了多久骑兵就会追上来,我们带着几百狼厥人走不快的,一百二十里,我们最多走上五分之一就会被追上。”
瞿雄的心往下一沉:“那怎么办?不然......”
孟长安摇头:“我说过要把他们带回大宁去的,就一定要带回去。”
瞿雄:“校尉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我们去封砚台。”
孟长安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黑武人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往更远的方向走,而且在那边有人接应我。”
“封砚台已经被废弃了,怎么会有人接应?”
“回头我再跟你说。”
孟长安把地图收起来:“差不多有五百里远,穿过密林的时候危险不大,但有大概五十里长的一片雪原没有遮拦,只要我们不在雪原上被黑武骑兵撵上就能进入封砚台,那里虽然被废弃,但城门城墙都还在,就算是接应的人马没到我们坚守几天也不是问题,点燃烽烟,咱们的铁骑两天之内必然赶到。”
瞿雄一咬牙:“反正已经做了,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孟长安点了点头:“你留下两个人在这等咱们的人,他们有马能追上来,咱们带着这些狼厥人往西南走......人到了之后让他们骑着马往回跑一阵,然后再找我们回去,地上留下咱们往东南去的痕迹。”
他说完之后揉了揉眉角:“黑武人好糊弄,可我们糊弄不了雪原。”
雪层再硬,还是会留下痕迹的。
就这样,孟长安带着六十几个斥候在黑武人的疆域内开始了五百多里的长途跋涉,这五百多里的路线就好像在一个一个的狼群缝隙里穿过去似的,稍有不慎就会被狼群发现......这是边疆,黑武人在这一带布置了重兵。
幸好这里大片大片都是树林,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开始的四五天虽然走的提心吊胆,但这一段路孟长安都走过,所以完美的避开了黑武人的军营和哨卡,可是剩下的路,孟长安也很陌生。
就在他们走了三天之后,一个身穿铁甲的黑武国将军带着千余骑兵往东南追了很远后终于意识到山岗了,然后开始折返回来,仔细的勘察林子里的脚印,发现痕迹之后开始纵马狂追。
年轻的黑武将军骑马上了一个高坡看向远处,连绵不尽的树林本来是黑武国最大的防御屏障之一,可是现在却让他格外恼火。
“将军,他们居然敢往西南方向走。”
他的亲兵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从马蹄印判断敌人最多只有七八十骑,居然如此猖狂。”
“应该就是那个人。”
年轻的将军名叫辽杀狼,曾无数次与宁人交过手,他本以为在这一带自己唯一的对手是那个叫武新宇的宁人将军,两个人激战七次,七次不分胜负,可是现在看来,那个他没有看清过长相的宁人更让他有斗志。
那个家伙已经不止一次进入帝国疆域内了,来无影去无踪,上次好不容易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他亲自带着骑兵追上去,可是最终还是被那个人逃了。
“我不管你是谁,这次你不会再能逃掉。”
辽杀狼从高坡上冲了下去,千余精锐的骑兵跟在他身后,贴着地面的乌云一样往前席卷。
几天后,终于到了那至少五十里一马平川的地方,孟长安回头看了一眼那数百已经精疲力尽的狼厥人,眼神里都是担忧。
速度太慢了。
就在这时候留下来断后的几个斥候纵马赶上来:“校尉,追上来了。”
一个斥候脸色微微发白的说道:“按照这样的速度,不出十里就会被追上。”
“多少人?”
“看不清楚,应该不下数百骑兵。”
“打的什么旗号?”
“飞熊。”
“呼......”
孟长安沉默片刻:“让他们跑起来,不想死的话就跑起来。”
他骑马冲上附近的高坡往来时方向看,远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已经压了过来。
第九十六章 校尉威武!
“瞿雄!”
孟长安回身喊了一声,瞿雄离开催马过来:“校尉有什么吩咐。”
“带你的十人队保护那些狼厥族人继续往前走,剩下的五个十人队都跟我留下。”
瞿雄立刻说道:“卑职愿留在校尉身边,请别的队正带人保护狼厥人继续南撤。”
“走。”
孟长安脸色平静的说道:“你应该了解我的,做出任何决定都有依据,你虽然不认识几个狼厥文字,但语言交流上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不喜欢有人耽误时间,战场上的每一息都事关生死。”
“校尉!”
“什么时候我的同一个军令需要下两次了?”
瞿雄一咬牙:“我的人,跟上来!”
十人队分散开,在那数百狼厥人四周保护不断催促,知道后面有黑武人骑兵追上来,这些本已经精疲力尽的狼厥人爆发出巨大的求生欲开始发足狂奔。
他们是一族之人,可这是一场淘汰赛。
老弱妇孺开始落后,那些年轻人男人们跑到最前边。
孟长安伸手从亲兵那接过来铁胎弓,足有三石半的铁胎弓,拉弓,弓如满月,箭去,去如流星。
噗的一声!
跑在最前面那个狼厥族年轻男人被一箭射穿了后心,整个人往前扑倒,在这之前他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女人发足狂奔。
“让青壮年轮流背上老弱和孩子,不听话就杀。”
孟长安收回视线,注意力集中在远处那越来越近的一道黑线,这片雪原足够平坦足够宽阔,马队椅子拉开往前疾冲,犹如大海浪潮席地而来。
“列队。”
孟长安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防御阵型!”
亲兵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不。”
孟长安将马鞍一侧挂着的长槊摘下来往前一指:“冲锋。”
亲兵都愣了:“校尉,看队伍规模黑武人骑兵差不多有四五百人,而且还是飞熊军。”
“不是大威天狼就不用放在眼里。”
孟长安依然像个木头人一样说话,可那不是麻木,只是一种平静,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大威天狼,黑武人骑兵精锐之中的精锐,黑武国唯一可以和大宁北疆重甲铁骑对抗的骑兵,这支骑兵是从整个黑武帝国所有军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一部分是萨克人,一部分是鬼武人,一部分是蛮都人,每一个都极为凶悍而且杀人如麻。
传闻大威天狼一共只有一万人,分成九个营,不久之前孟长安见识过大威天狼的实力,他带着最好的斥候被追了三百里,减员三分之一,如果是大宁寻常的骑兵与其交战的话,怕是更没有胜算。
幸好孟长安他们虽人少但马快,毕竟负重没有铁骑重甲那么沉重。
后来孟长安打听过,追他的那支大威天狼是阵字营,领兵的将军叫辽杀狼......武新宇将军提到这个人的时候总是会用到一个词,叫做穷凶极恶。
那是一支被训练成了杀人机器的骑兵,每一个人似乎都没有情感,只懂杀戮,他们杀人的时候才不会去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铁蹄向前,阻挡在前边的任何人任何东西都要踏碎。
大威天狼九字营,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武新宇将军是个狠人,当初大宁诸军大比夺冠,被誉为年青一代十大新秀,有人说十大新秀以他为首,有人说是北疆另一位年轻将军海沙,还有人说是南疆大将军石元雄的儿子石破当,由此可见武新宇的实力有多恐怖,连他都觉得辽杀狼难缠,可见此人必十分可怕。
大宁诸军,四疆四库,十九道战兵,每三年就要有一次全军大比在长安城举行,这是大宁的盛事,历代大宁皇帝陛下都会亲自出席。
前年诸军大比的夺冠者名为彭斩鲨,榜眼为谢折,探花为高小美,一个名字很特别的男人......
可是这三个人没有人被评入年青一代十大新秀之中,彭斩鲨极不服气,发誓说下一次大比还要参加。
大宁十九卫战兵四疆四库,十大战将十大新秀,水师提督庄雍便是十大战将之一,十大战将之中唯一被称为儒将的人。
孟长安说,对手不是大威天狼就不用去担心什么,哪怕是同样在黑武骑兵之中素有凶名的飞熊军也一样不值得去担心。
看来更后面的追兵是重甲大威天狼,速度上比轻骑慢了不少,所以大威天狼分派轻骑斥候提前赶到这一带黑武边军之中,让飞熊军先行阻拦。
“列阵。”
孟长安吩咐一声。
亲兵看他一眼:“什么阵法?”
“冲锋。”
孟长安的话似乎从来都那么少。
“持槊。”
孟长安将自己的长槊微微扬起,五个十人队的斥候同时将配槊从马鞍边摘下来,微微上扬,角度近乎完全一致。
长槊造价极高,只有他们这些斥候才会配备,寻常骑兵只配备横刀和造价低不少的缨枪。
“锋矢,正中。”
孟长安催动坐骑缓缓向前:“杀!”
骤然加速,那战马一声嘶鸣,连它的叫声之中都透着一股子狠厉。
孟长安带着的六个十人队并不满员,现在麾下这五个十人队加上他自己不过五十二人。
对面至少五百熊骑,十倍的数量。
可是这五十二个人却没有丝毫的惧意,他们战之前可能会去想实力悬殊应不应该打,然而从军令下达的那一刻起,这些年轻人就再也不会去想其他的事,唯有冲锋!
孟长安一马当先,是为锋矢阵的阵头,五十二骑如一柄锋利的匕首一样朝着那支黑武熊骑狠狠的刺了过去。
“杀!”
“杀!”
两边的人都在嘶吼,那是死亡来临之前对自己最大的狠厉。
孟长安将长槊端平,在即将冲进敌人骑兵阵型中的那一瞬间长槊扬起几分,噗的一声戳进对面熊骑的心口,两尺长的槊锋贯胸而过,孟长安却只是单手握槊,将那熊骑从马背上顶了出去,那人挂在槊杆上,孟长安的手依然稳如泰山!
噗!
第二个!
串糖葫芦一样,长槊将第二个熊骑穿透。
锋矢阵前尖后宽,阵型如匕首的样子差不多,孟长安一个人切进黑武熊骑队伍里,后面越来越快的大宁骑兵就好像楔子砸进去一样将这条口子扩大。
那长槊上已经挂了三个人,孟长安这才双手持槊横着扫出去,三具尸体被甩飞,对面过来的骑兵被砸掉下去两个,横扫的槊锋轻而易举的切开另外一个熊骑兵脖子,这一槊过去,那熊骑脖子断开四分之三还多,只剩下后面还留着薄薄一层,脑袋不由自主的歪到一边,脖腔里血液喷泉一样喷洒出去。
阳光下,雪原上,血液点点,若雪地红梅。
孟长安杀六人杀穿敌阵,队伍一冲而过将黑武熊骑的一字阵列切成两截,那些熊骑根本就没有想到对方只有那么一点人居然敢反冲锋,以至于连阵型都没有来得及换。
“杀穿了!”
一个大宁斥候兴奋的喊了一声,嗓子都已经沙哑。
孟长安催马在前带着队伍兜了一个半圆又回来,队伍整齐划一......交锋之后的熊骑重新调整了阵型,一字阵列改为更具锋芒的燕尾阵,燕尾阵其实算是骑兵冲锋的基本阵列,可进可退。
“校尉,黑武人变阵了!”
亲兵在孟长安身边提醒了一句。
“咱们怎么办?”
孟长安看了一眼槊锋上那残血,阳光洒在上面,血液的颜色变得更加鲜艳起来。
他扬槊催马:“再杀一次。”
锋矢阵最过决绝,一旦陷入敌人阵营里因为队伍前后拉开过长所以难免会被切开分割,陷入重围后必死无疑。
可那要看这锋矢阵前面那个阵头够不够锋利够不够刚硬。
他是孟长安。
所以,在他这里没有别的选择,再杀穿一次就是了。
大宁的骑兵再一次冲了过去,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槊锋微微扬起,反射的阳光都没有丝毫暖意,冷冽的让人头皮发炸。
“杀!”
两支队伍再次狠狠的撞在一起,大宁精工打造的长槊有着绝对优势,对方习惯了使用马背弯刀,第一击会吃亏。
一排长槊顶过去,将迎面而来的熊骑戳死,可也有斥候被冲击的力度带下战马,落地之后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双方骑兵交叉而过速度有多快?倒下去的人用不了两息时间就会被马蹄子踩成肉泥。
这些战士大者不过三十岁,小者不足十八,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年轻人的生命有多灿烂有多热血有多惨烈才会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
活下来,刀上舔血仰天长啸。
死了,融进这大地里自此长眠。
马蹄声,兵器碰撞声,呐喊嘶吼声,兵器切开身体的撕裂声,汇成了战场的最震撼人心的战歌。
第二次冲锋,孟长安带着斥候们再一次杀穿了敌阵,哪怕这一次敌人的阵型更厚重,冲过去的斥候兜了一个半圆风驰电掣般回来,五十二人还剩下四十一人。
对面丢下的尸体,至少一百余,这一刻整个大宁边军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斥候战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孟长安一人杀其中半数。
第一次冲锋杀六人,第二次冲锋杀四十余人,足可见第二次交锋有多残酷,熊骑阵型的厚度差一点就让宁军骑兵的速度被拖住,一旦陷入围困的话那只能是全军覆没,而之所以没有被拖住,是因为最前面的孟长安足够狠足够强!
再次转回来,孟长安依然面无表情。
杀这么多人,他持槊的手已经在微微发颤,可是没有人能看到,他不会让手下人看到。
他缓缓呼吸,再次扬槊。
远处那丢下了百十具尸体的熊骑也在整队,可是却没有发起冲锋。
孟长安仰起头:“吹角,进攻。”
呜!
亲兵吹响号角,队伍再次加速。
对面的熊骑忽然一下子就散了,开始掉头撤走,留下的是被马蹄带到了半空的一层残雪。
“他们怕了!”
一个斥候用横刀敲打着自己的胸甲,砰砰砰的声音犹如战鼓。
“他们怕了!”
“大宁威武!”
“校尉威武!”
第九十七章 不许你进来!
五十二骑杀退五百余骑,刚刚干完了这件壮举的孟长安却似乎没有一点兴奋,和手下斥候们的激动对比下更显得太麻木了些。
“走。”
孟长安调转战马:“熊骑是想拖住我们。”
远处那遁走的熊骑发现孟长安没有带兵追上来,在远处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又回来了,马蹄子踩着地面的声音如同闷雷。
他看了一眼,发足狂奔的那些狼厥人跑出去的距离并不安全,后面的熊骑加速追击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能撵上,这些狼厥人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是被屠杀的命运。
“校尉,若是护不住那些狼厥人呢?”
“那就不护,在这之前,拼尽全力。”
难得孟长安多说了几个字,却懒得多解释一下。
士兵们都松了口气,他们不会去思考更高层次的事,不会明白校尉带回来这几百狼厥普通百姓并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更在于这件事本身的意义。
若是这些人安全带进封砚台,若是大军可以赶来支援,只怕皇帝陛下知道了的话会立刻下旨召见孟长安,召见这些狼厥族人,这是一种成就!
不是孟长安一个人的成就,是大宁的成就,是皇帝陛下的成就!
你黑武国内的百姓心向大宁,朕的边军就能深入黑武之地数百里把人带回来,这就是大宁的态度,这就是大宁的实力!
这件事通传天下,大宁四周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哪一个不敬畏?
斥候们想不到这些,眼界,思维,这些都是局限了他们的东西。
可是孟长安不认为如此意义非凡的代表事件分量比他手下斥候的命重,尽最大努力的把人带回去,带不回去就只能放弃,如果换做别人会怎么做?
后面的熊骑开始加速,他们的人数依然比孟长安这边多的多。
“看来有人希望他们把我留下。”
孟长安往更远处的地方看了看,之前他就判断大威天狼骑兵就在后边追着,可是天狼骑是重甲骑兵速度并不快,一千重甲骑兵行动的时候需要差不多两倍的辅兵和马夫随行,需要相同数量的马驮载物资。
上次那个家伙为了追上他居然下令骑兵把甲胄卸了,这么疯狂的事只有疯狂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上次的交手并没有过去多久,辽杀狼追击孟长安的时候于一百五十米外发箭,眼看着那一剑就要射穿孟长安后颈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猛的回身一把将铁箭攥住,那只手若磐石一样。
如果是避开了,辽杀狼还不至于生气成那样,孟长安一把攥住了他的箭,这在他看来是一种挑衅,无法忍受的挑衅,武新宇都不敢这样去接他的箭!
四百多熊骑加速追来,孟长安带着人拼死争取来的这点时间很快就会因为速度的巨大悬殊而被磨灭。
身后熊骑距离已经不到三百米,孟长安勒住战马,其他斥候还在向前疾冲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孟长安一个人调转马头冲了回去,手里的长槊扬起来的时候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对面的黑武熊骑明显有一阵笑声出来,那是对孟长安一个人冲回去的嘲笑。
噗的一声,孟长安将迎面而来的黑武骑兵刺死,长槊一扫将后面两个连人带尸体一起扫飞了出去,他右手持槊,左手将黑线刀抽出来,挡住一刀同时长槊再次刺死一人。
他坐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那种无畏,只管往前疾冲。
几百人的马队硬生生被孟长安一个人杀穿了一条血路出来,这一下把黑武熊骑的仇恨激发出来,队伍竟是没有追击前面狼厥人,而是调转过来紧追孟长安。
孟长安将长槊挂在一侧打马向前,背后的硬弓摘下来连环发箭,追的最近那几个黑武熊骑全都被射翻下来。
几百骑兵追在他一个人后边,孟长安带着他们距离狼厥人越来越远,瞿雄他们那边这才明白校尉的意思,红着眼睛催促狼厥人快走。
远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越来越明显,到近处时候犹如洪峰。
大威天狼来了。
那一千人的重甲列队向前的时候,竟是有一种黑云压城般的气势,这些天狼骑每一个人都几乎超过一米九,壮硕如牛,他们的武器也都很沉重,身上的甲胄寻常刀剑根本就破不开。
黑压压的一片骑兵过来,距离孟长安已经不过两三千米的距离。
辽杀狼斜着坐在战马上,举起千里眼看了看孟长安嘴角随即勾起来:“果然是个人物,很好,非常好。”
他放下千里眼:“你们去把那些狼厥人都杀了,那个宁人是我的。”
他坐正了身子,催马朝着孟长安冲过去......辽杀狼是大威天狼阵字营将军,也是最特殊的一个,因为他从不穿甲。
他坐下的名驹博踏乌啾啾的叫了几声,发足狂奔。
此时那追逐孟长安的几百熊骑看到大威天狼来了纷纷勒住战马,谁都知道辽杀狼是什么脾气,他看中的东西谁也不能抢,于是这些骑兵开始朝着狼厥人冲过去。
孟长安坐下战马虽然不俗,可比起博踏乌来说要差得远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从斜刺里杀出来一支宁人骑兵,队伍人数不多只三百余人左右,可是战马速度极快,阵型锋利,势如奔雷。
那几百人的黑武熊骑还没有做出反应,这三百余大宁骑兵就从侧面擦了过去,一阵连弩激射之后至少百余黑武人被放翻下来,然后这支大宁骑兵朝着狼厥人那边过去,一人一个把狼厥人拉上战马,剩下的也不管了,朝着封砚台那边冲了过去。
孟长安一眼就看到了那支宁人骑兵打的战旗上那个裴字,他冷笑一声,催马加速。
孟长安的手下将剩下的狼厥人救起来,追着前面的骑兵冲进了封砚台城中。
也就是他们追的快,不然城门就关了。
瞿雄一看那些同袍居然要关城门眼睛都红了,从战马上跳下来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个:“校尉还在外面!”
“给我把他绑了!”
不远处有人怒斥一声。
几个骑兵上来将瞿雄按住,过去一个亲兵直接抽了好几个耳光。
裴啸坐在战马上看了那些斥候一眼:“谁再看违抗本将军将令,定斩不赦。”
吱呀呀的声音中,裴啸的手下将封砚台的城门紧紧的关上,还加了横木,瞿雄挣扎起来大声争辩,哪里顾得上自己满嘴的血。
裴啸一皱眉:“听着聒噪,把他下巴摘了。”
几十个斥候就要拔刀相向,可是被一群人围着,对方的连弩早就已经端了起来,只要他们上前立刻就是一阵箭羽扫射过来。
“把这些人的兵器全都下了,去了甲胄,绑起来扔进废弃的屋子里。”
裴啸催马转身:“毕竟是大宁同袍不能直接杀了,我于心不忍,咱们走了之后若是都饿死了却也与我无关。”
裴啸的手下冲上去,仗着人多势众将那些斥候的甲胄和兵器都给卸了,然后一个个绑起来,找了几间废弃的屋子直接推搡进去,又找来锁链将屋门锁上。
一群狼厥人吓得面无血色,刚刚从黑武人的追杀之中逃出生天,此时竟见到了宁人之间居然出现了矛盾,谁也不敢说话,挤在一起好像一群受到了惊吓的绵羊。
“呵呵......”
裴啸硬挤出来几声干涩的笑声:“你们不必担惊受怕,本将军是大宁正四品威扬将军,你们都是我救出来的,我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野括台站起来指着外面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裴啸脸色一寒:“他说的是什么?”
一个懂狼厥话的手下解释道:“他说救了他们的恩人还在外面,为什么要把城门关上?他让......他请将军把城门打开放他们的恩人进来。”
“我才是你们的恩人!”
裴啸脸色一白:“你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活下去,就给我牢牢记住一件事......进入大宁之后,不管是谁问他们都必须说是我把他们救出来的,我本将军在深入黑武国境内探索地形的时候救的他们!如果谁记不住的话,我现在就剁了他。”
他手下人用狼厥话大声说了一遍,野括台当时就懵了。
“明明是外面那位将军救的我们!”
“你闭嘴!”
他父亲连忙把他拉着蹲下来,使劲儿捂住了野括台的嘴。
裴啸从马上跳下来往城墙上走:“你们那个救命恩人就要死了,所以是我把你们带回来的,这是上天给我的运气......不但绘制地图的功劳是我的了,连救出几百个狼厥人的功劳也是我的,这是大宁立国以来都不曾有过的壮举,陛下也要亲自嘉奖我!”
他的手一摆:“挨着个的问他们,能记住我话的人就留下,记不住的就砍了,反正带回去五百人和三百人也没什么区别,陛下要的只是这件事而不是具体多少人。”
他登上城墙,心里想着孟长安,我要亲眼看着你死,你不是很强吗,不是不惧黑武人吗,现在外面一千多天狼骑追杀你一个,我看你怎么活。
就在这时候,孟长安已经冲到了城墙外不远处,眼看着城门关闭。
他背后距离已经没多远的辽杀狼放声大笑:“你们宁人还是这个样子,自己人和自己人勾心斗角,看起来那个人是要抢你的功劳,宁人......你可以投降,我许你高官厚禄,以你的本事跟我回去,我保你飞黄腾达!”
孟长安回头,忽然笑起来:“我会去黑武的,不过去的时候会带着我的兵,踏平你们的国都。”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把长槊摘下来,他马鞍一侧挂了一卷绳索,将绳索绑在长槊上,然后单臂将长槊举起来分离一掷!
那长槊化作一道霹雳飞上城墙,正好裴啸从里面上来,长槊擦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砰地一声戳进一根柱子里。
孟长安双手抓着绳子一发力就荡了出去,两只脚蹬在城墙上,稍一停顿然后迅速的往上爬。
被吓了一跳的裴啸反应过来,抽刀朝着绳索砍了下去!
第九十八章 困境
眼看着距离城墙顶端只有不到两米之遥的时候,裴啸抽刀猛的剁了下去,一刀将绳索斩断!
孟长安感觉右手抓着的绳子一松身子开始下坠,他将右手的黑线刀在第一时间扔了上去,然后双手抓在城墙上扣住砖缝,两只脚在墙面上蹬了一下身子骤然而起,就算是贴着墙面往上蹬起来,到上面距离城墙还是会越来越远,发力的角度导致难免会向后荡一下。
孟长安扔上去的刀恰好落下,他一把将黑线刀抓住,然后往前一送戳进墙垛中孔里,刀卡在墙垛中孔,孟长安一发力爬了上去。
人还没落地,一柄横刀朝着他的脖子扫了过来。
孟长安在半空之中硬生生成平躺的姿势,手在墙垛上按了一下,侧身双脚连环踹出去。
砰砰砰砰砰......
裴啸胸口被孟长安连着踢中向后退了好几步,胸口里一阵窒息,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忍不住涌了上来。
被孟长安连踢五六脚,谁也受不住。
裴啸嘴里溢出来一口血,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都杀不了孟长安。
孟长安落地,城墙上噼噼啪啪的几声响,有羽箭射在他刚才挂着的那个位置。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个叫辽杀狼的黑武人已经停下来,跨腿斜坐在马背上抬起手啪啪啪的拍了几下,给孟长安鼓掌。
裴啸手抚自己的胸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口气,冷冷的看着孟长安:“竟然对将军出手,你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看出来你是大宁的军人。”
“你放肆!”
裴啸怒道:“你没有看到本将军带着数百精骑把你的人救回来?”
“我看到了,但不敢确定,因为我不相信同袍手足会关闭城门。”
当时的情况辽杀狼一人轻骑最快追在孟长安后边,不管是熊骑还是大威天狼都距离有一段,城门里的人完全可以把孟长安放进来,一阵箭就能把辽杀狼逼退。
裴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复了一些,毕竟此时此刻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他手里有三百多精锐,城门外的黑武军队没带攻城器械,清一色的骑兵根本没办法攻城,孟长安的手下又都已经被关了起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是不是还没有看清楚现在的局面?”
裴啸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他那些亲兵冲上城墙把孟长安和裴啸隔开。
裴啸靠着城门楼一边喘息一边说道:“虽然你一再顶撞我,而且我很不喜欢你,但我念及你在雁塔书院十年不易,还是打算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愿意以后追随我,他日我做东疆大将军,你在东疆刀兵也自然有一席之地。”
孟长安就是那么冷冷淡淡的看着他,偏偏是这样让裴啸越发的恼火起来。
“将你亲手绘制的地图交出来,然后配合本将军,这次救出狼厥族人的事归功于本将军,此事重大,扬我大宁国威,陛下必然会召见我,你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将来我在东疆为你留一个将军的位置,在东疆你的地位可以仅次于我。”
孟长安依然那么冷冷淡淡的看着他。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
裴啸走到城墙上往下走的地方站住,伸手指了指远处几间旧房:“你的手下都在那里关着,难道我还不能逼问出来?本将军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孟长安,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这一切可以算是我向你借的,将来我会加倍的还给你。”
孟长安看着裴啸的眼睛:“你带的人不够多。”
“你什么意思?”
孟长安淡淡的说道:“杀我之前,我必杀你。”
“哈哈哈哈哈......”
裴啸笑的几乎岔了气:“我见过太多张狂的年轻人,可是比起你来,他们什么都不算......孟长安,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怎么杀我,我三百精锐你可尽杀之?”
孟长安回手把挂在墙垛中孔里的黑线刀抽回来:“只要我手里有刀,没有什么不可能。”
“可惜啊。”
裴啸一脸不屑的看着孟长安:“本可是大宁一员虎将,我也很想用你,且本将军仁慈已经给你指明了一条宽敞大路,你自己偏偏不肯走......我最后再说一次,若你愿意追随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孟长安回答:“宁与虎狼一战,不与狼狈为奸。”
“杀了他!”
裴啸脸色一寒大声下令。
前面那一排亲兵立刻将连弩端起来,在这一瞬间孟长安忽然前冲,城墙上本就不算宽阔,双方距离又近,孟长安动起来若虎豹前扑!
他一脚将距离最近的那个亲兵踹的向后飞出去又撞倒了两三个,然后伸手把戳在柱子上的长槊拔出来,长槊横扫出去,槊锋在脖子上切开,再切开,再切开......那一排亲兵的脑袋一个挨着一个飞起来,一槊将这一排人的人头尽数扫掉。
孟长安两只手抓着槊杆往前挤冲,推着那几具尸体撞在后面的亲兵队伍上,他一人之力顶着十几个人往后退,直接都推到了城墙台阶那边,一群人顺着台阶滚了下去,裴啸连连躲闪才避开。
孟长安横槊站在那,俯瞰一群魑魅魍魉。
城墙上勉强也就是三米宽,他横槊站在台阶上城墙的地方拐角处,那些人用弓箭射不到他,只能重新往上冲。
若这里是平坦空旷之地,孟长安再强也撑不下去,三百精锐,其中还有不少是裴啸从家族带来的高手,远比寻常士兵要强悍的多,人命堆也能把孟长安堆死。
可这个位置孟长安卡住的极巧妙,正是上城墙的地方,他站在拐角处可以不担心弩箭,而因为台阶宽度有限,敌人最多只能是三五人一块上来。
上来者死。
第一个战兵才刚刚露头,孟长安的槊就戳了过去,槊锋从脖子前边切进去从后面戳出来,抽槊回来的那一刻血好像瀑布一样喷涌出来,那战兵的脖子只有两边还连着,被冲上来的血液喷的脑袋来回摆......
第二个战兵举着一面圆盾上来,低着身子头躲在圆盾之下,孟长安哼了一声,长槊狠狠的砸落......砰地一声,大槊砸在圆盾上,圆盾撞在铁盔上,那人遭受重击之下眼睛立刻就往上一翻,紧跟着鼻子里耳朵里都有血流出来,身子一歪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城墙下面传来裴啸咆哮的声音,一群亲兵在他催促下开始往上冲,封砚台本就不是一座大城,城墙高度有限,而且从城内来看城墙还要矮一些,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兵冲上台阶的速度并不慢。
然而,孟长安杀人的速度更快。
那大槊沉重,可是孟长安却用的如蜻蜓点水,上来一点戳死一个,槊锋犹如毒蛇一般在人群之中游走,每一槊都直奔咽喉,准的令人心惊胆战。
尸体一具一具的滚下去,几分钟之后这地方竟是堆起来一层,后面的人再想上来就得踩着尸体跳过来。
孟长安感觉自己双臂酸麻之后将大槊靠在一边墙上,摘下来腰畔的连弩点射出去,上来的几个人有被射穿咽喉的,有被射穿眼窝的,一瞬间又倒下去好几个。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孟长安活动了一下双臂,将连弩扔在一边再次把大槊抓起来。
又杀了一阵,那台阶上已经铺了一层尸体,三十几个人倒在那再也起不来,入口处更显狭窄拥挤,后面的人开始往下拉拽尸体清理道路。
孟长安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还是守不住,对方有几百人,总会有人冲上来,而且已经有人跑出去打算从另外一边的入口上来。
他一槊扫死了两人然后开始后撤,边战边退,退到空旷处忽然从城墙上往里边跳了下去,那地方他之前就观察过,下面有一排房屋。
黑线刀在城墙上划出来一串火星,孟长安落在屋顶上顺势一滚又跳了下去,然后发足狂奔冲进城内。
“给我追!”
裴啸的眼睛都红了:“一群废物!”
他伸手抓过来一张硬弓连射三箭,奈何孟长安动作太快,三箭落空。
孟长安穿过街道小巷,看了看后边追兵已经甩开一段,拐了个弯后攀墙跳进一个院子里,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息。
先是和黑武人激战,又在城墙上厮杀了这么久,就算他是个铁人也会累。
大将军说会有后援,后援在何处?
孟长安连续深呼吸,跑进这屋子里把房门关上,院子外面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和呐喊声,追他的人没有发现他进了这个院子往前追了出去。
他靠着门板坐下来,感觉双臂已经废了似的那般酸疼,大槊来不及拿回来身边只有一把黑线刀,孟长安靠在那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平稳呼吸来缓解疲劳。
片刻之后他随即睁开眼睛,把手伸进自己的皮甲里摸索了一会儿,在皮甲中将小猎刀抽出来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
那只是一把很短很短的小猎刀而已,可是他握着刀的时候,却仿佛那刀子里能给他补充体力似的,连神色都放松了几分。
他把小猎刀在自己袖口上擦了擦,低着头看着刀,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勾了勾。
“怕是要输给你了。”
他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把小猎刀收好:“可我没打算这么轻易就认输。”
外面的声音逐渐远去,可是孟长安知道这些人很快就能挨家挨户的搜过来,封砚台本就不是一个大城,就那么大,找到这用不了多久的。
他在自己腰畔的牛皮囊里翻了翻,找出来一块肉干塞进嘴里。
休息了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大喊,听清楚之后孟长安的眼神骤然一冷,杀气外溢。
“孟长安你听着,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手下人全都烧死,我听说你对自己手下人极好,料来你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你连累而死吧。”
孟长安扶着门板站起来,艰难的咽下去嘴里的肉干,想着这东西可真是难吃,有些怀念长安城登第楼的饭菜了。
然后他转身拉开房门,双手各有一刀大步走了出去。
第九十九章 我们来了
孟长安甚至可以想象的出来此时此刻裴啸那得意的嘴脸,之前几十名斥候被他的人卸掉了兵器甲胄绑在房里,一把火就能把这些大宁最精锐的战士送进地狱。
其中有些人这是第七次跟着孟长安进入黑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孟长安绘制地图再加上带回来几百名狼厥族人这天大的功劳,也足以让他们每一个人也随之改变命运。
举着火把的裴啸就是他们的命运之中的恶魔。
孟长安左手握着黑线刀右手握着小猎刀从院子里走出来,空地上裴啸手下的亲兵已经严阵以待,明明孟长安只是一个人而已,可在他们眼里这一个人就堪比一头杀不死的凶兽。
登城墙的台阶上现在还铺着一层尸体,这些人单个拿出来都是战兵之中很强悍的存在,却被那一人一槊送进了阴曹地府,血液把台阶都染成了红色,血腥味依然刺鼻。
“我以为你不敢出来。”
裴啸冷笑着看向孟长安:“我们北疆战兵之中的大英雄,能在黑武帝国疆域内七进七出,说出去连陛下都会为你拍手称赞......怎么,放不下你手下这些斥候的生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倒是有几分看不起你,成大事者,哪能被这些东西牵绊,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转世投胎的话,这些话就当是我送给你下辈子从军时候的礼物,不用谢。”
那些房子的门开着,里面孟长安的手下挤在那往外看,每个人脸上都是愤怒,都是担忧,也有恐惧。
“校尉你快走啊!”
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嗓音沙哑。
瞿雄被摘了下巴发不出声音,嘴里呜呜的,几次想挣扎着站起来,奈何捆绑的太结实连关节都回不了,又如何能站起来。
孟长安忽然对他们笑了笑。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这是校尉第一次对他们笑吧,原来校尉笑起来这般好看这般温暖。
孟长安的视线从手下人身上移开最终停留在裴啸身上,他把黑线刀插在身边地上:“就算是出来了你一样会把他们杀了,若我死了,你又怎么会容得他们活下去?”
“哈哈哈哈......”
裴啸忍不住赞赏的看了孟长安一眼:“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出来?”
孟长安看向天穹高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笑。
“我们都是被放弃的人,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孟长安语气有些淡淡的不甘:“原来,这就是帝王心术。”
大将军铁流黎说会有援兵在封砚台等候,会做成是黑武人杀死了裴啸的假象,而现在看起来这一切都不过是空头许诺罢了。
铁流黎说,裴亭山曾经是他过命的兄弟。
所以,铁流黎当然不会把这个责任背在自己身上,他不知道皇帝对裴亭山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如果只是用裴啸的死来敲打裴亭山的话,那么他何必做的太绝?
现在,外面有黑武人,这里有他和裴啸,多完美的局面。
孟长安想着,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援兵其实应该就在不远处,只不过他们今天不是来支援的,而是来善后的......若是自己杀了裴啸,那么他们也许会杀了自己,做一个全军覆没的假象。
如果裴啸杀了他,那么外面铁流黎安排的队伍就会把裴啸杀死,最终这个故事可能会有两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裴啸的手下孟长安这段时间以来带着精锐斥候七次深入黑武境内绘制地图,并且救回来数百名心向大宁的狼厥族人,归途中不慎被黑武追兵包围,死战不退,裴啸得知消息后亲自带兵前来支援,然而也被黑武人围困,最终将军与校尉并肩作战却终究寡不敌众力战而死。
这个版本的故事纵然算不得皆大欢喜,可这是对任何一方都不算难接受的版本,裴亭山又能怎么样?裴啸死了之后必然会加官进爵,皇帝对他必然会百般安抚,为将者战死沙场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他没得可闹。
当然,故事另外一个版本就不会这么美好,因为这美好不符合皇帝陛下的心愿,所以更好的应该是孟长安七次深入黑武绘制地图,这是大功,裴啸知道后想霸占这份功劳,然后在封砚台杀死了孟长安。
结果却被追来的黑武人围困,大将军铁流黎带兵救援不及,以至于裴啸也战死了。
这个版本的故事,更利于皇帝敲打裴亭山,裴亭山当然知道自己这个侄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霸占军功的事裴啸又不是第一次做,所以他还是没法闹。
然后呢?
然后才是精彩的地方,皇帝依然会以皇帝和朋友的双重身份来安抚裴亭山,而铁流黎可能会派亲信去一趟东疆,代表铁流黎向裴亭山道歉并且再次提起两个人过往的兄弟情。
这件事的负面影响会被压下来,皇帝会最大力度的赞美孟长安,把他提到一个年轻人表率的高度,让整个大宁的年轻人都向孟长安学习。
裴亭山那般性子自然受不了,万一说了些过分的话,做了些过分的事,陛下也就只能忍痛拿掉这位大将军的兵权。
这短短片刻孟长安想到了这许多,所以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不知道皇帝和老院长在有过一番长谈,说出了放任生死那四个字,也不知道陛下给铁流黎的旨意,也是放任生死几个字。
所以这里没有铁流黎安排的援兵,而将军武新宇确实带兵出营,也确实距离封砚台不远,可是武新宇得到的军令是击退黑武人。
“都是被放弃的人?你什么意思?”
裴啸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没什么。”
孟长安看向裴啸:“你可以先让你的手下人冲上来,也可以先放火烧死我的人,但结局都一样......我一定会亲手剁下来你的脑袋。”
“杀了他。”
裴啸抬起手往前一指:“现在就杀了他。”
手下亲兵立刻将连弩端起来瞄准了孟长安,至少两百多人将他团团围住,这一群身穿大宁战甲的士兵围着一位大宁的校尉,场面全都被那些狼厥人看在眼里,也不知道在以后他们提起此事的时候会如何想。
就在这时候孟长安忽然听到了一声弓弦的响声,那是一张硬弓被人拉的很满的声音,声音很轻所以证明距离足够远,可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听到,四周都是战兵,动作的声音远比要比拉弓的声音大,而这些战兵用的都是连弩而非弯弓。
孟长安忽然笑起来,想到了在长安城书院外面那片树林子里,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听到了一阵很轻微的声音,然后有个家伙从天而降。
他说......我是来给你挡煞的。
还有什么比眼下这命煞更难的?
然而这似乎绝无可能,那个家伙远在安阳郡水师,从安阳郡到这地方万里迢迢,孟长安不相信什么心有所感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很多看似玄乎的事都是因为有合理的推测才会提前预判,而那个家伙就算是得到消息赶过来也根本来不及,除非......
有人就是这样安排的,可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什么?
叮!
从远处城墙上有一支羽箭飞过来,瞬息而至,那箭精准的戳在裴啸的后颈上,这一箭的角度力度都毫无瑕疵,所以裴啸应该死定了。
应该,却没死。
箭在裴啸的后颈上打出来一片火星,裴啸啊的叫了一声捂着脖子往前扑倒,趴在地上的时候手指缝隙里有血液流下来,然而他很快就站了起来,几个亲兵立刻举着盾牌将他团团护住。
“链甲吗?”
城墙上的沈冷蹲下来,心说这些公子哥出身的人身上的好东西真的不少啊......
裴啸确实在甲胄里边还穿了一层链甲,很细密,箭簇从链甲的缝隙里刺伤了裴啸的脖子,可是被链甲卡住不能深入,这一箭把裴啸吓的三魂七魄没了一大半,可惜就是杀不了。
裴啸怒骂一声,再看时,就在所有人注意力在他身上的这一会儿功夫孟长安就不见了,他往四周看,哪里有那个家伙的影子。
沈冷回头看了一眼外边,自己的人还没有都爬上来,他没有想到赶到封砚台的时候城门都已经关闭,想进城只能爬上来,可城墙要是好爬的话又怎么能挡得住敌人?
沈冷用了孟长安一样的法子,他将黑线刀上绑了绳子扔上去,运气不好的三次才将黑线刀卡住,而他爬上来的地方偏偏在另外一侧,上来后远远的看到孟长安被围住。
在城墙上急速跑过来,视线在那些战兵身上扫了一圈,又多看了一眼那个穿将军甲胄的,最终多看了两眼孟长安手里的小猎刀,于是沈冷嘴角上多了些老母亲般的微笑。
“放火烧死那些人!”
恼羞成怒的裴啸以为还有斥候漏网,回头一指房子那边:“全都烧死!”
四五个亲兵举着火把冲过去,刚到房子外面,忽然一片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砰地一声,一面足有一人多高的巨盾平拍下来,前面那三个人直接被拍在地上,脑壳都被砸的好像缩回脖子里了似的。
紧跟着城墙上面一阵连弩点射,裴啸的几个手下顷刻之间就被射翻在地,裴啸抬起头往那边看了看,在刺眼的眼光下看到了一群身上被阳光映射出金边的汉子。
城墙上顺下来几条绳索,七八个身穿深蓝色水师战兵军服的汉子顺着绳子滑下来,为首的那个家伙身高足有两米,将巨盾捡起来挡在身前,他回头朝着屋子里被绑住的那些斥候咧嘴笑了笑:“别怕,水师的兄弟们来了。”
在他们对面,是两百多些身穿黑色战兵军服的同袍。
却已经不是同袍。
第一百章 命煞十八
沈冷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十人队,中途有人受伤又安排人送回去减员两个,现在身边只剩下九个人,而此时此刻,这九个人就站在房门口挡在那些斥候的前边,面对着两百多名精锐的北疆边军战兵,人数相差悬殊,可看起来是一山对一山。
他们身上深蓝色的水师战兵军服和对面边军黑色军服是那么的相似,款式一样,除了颜色之外便只是胸口那标徽不同。
“攻!”
裴啸一声怒喝。
三个十人队同时向前,从三个方向朝着水师的人进攻,他们经受过的训练都是一样的,所以动起来双方都明白彼此的意图是什么。
一片弩箭激射过来,八个人同时退后到了王阔海身后,一面巨盾为所有人提供了庇护。
一轮弩箭之后对方的三个十人队已经到了跟前,抽出横刀呐喊着冲了上来。
王阔海把巨盾往下一戳,随着砰地一声,那便是进攻的战鼓。
防守?
不可能的。
背后的八个人同一时间冲了出去,先是连弩一阵点射,八个人几乎在三息之间就把九支弩箭全都射空,对面已经靠近过来的战兵哀嚎着倒下去一层。
杨七宝冲在最前边,手里的横刀快的令人胆寒,对面那个战兵的刀子才刚刚举起来,他的横刀已经抹过了那人的脖子。
在血雨之中杨七宝冲了出去,一刀将第二个战兵的脑袋直接掀了下来,侧面两把横刀朝着他闪电般剁落,刀子还在半空,巨盾从后面撞过来直接把那两个人撞飞了出去。
王阔海身高差不多两米,壮硕如牛,他一只手抓着巨盾往前冲撞,另外一只手拿着的却不是大宁的制式横刀,而是一根分外沉重的狼牙棒。
砰地一声!
狼牙棒砸在一个战兵的铁盔上,铁盔直接就瘪了下去,片刻之后血液夹杂着白色的脑浆从铁盔下边缓缓的流了出来。
沈冷此时从城墙上站起来开始发箭,四箭连发,向前冲的两个战兵后背上中箭身子往前扑倒,有人反应过来开始往城墙上反击,奈何连弩的射程比硬弓短。
沈冷在城墙上快速奔跑,一边跑一边发箭,剑如流星,一个一个的战兵被他索走了生命。
裴啸发现明明他应该占据着绝对优势才对,明明他的人数是对方的至少二十倍,明明都是大宁训练出来的战兵,可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主动可言?
对面挡住进攻的九个水师战兵靠着锋利的刀和那一面巨盾硬生生的反杀回来,第一波冲锋上去的三个十人队被砍瓜切菜一样放翻了三分之一,十人队的运转方式大家都很熟悉,就看谁下手快。
然而沈冷带来的人之中,有三个人堪称变态。
王阔海,杨七宝,古乐。
这三个家伙互相配合就如一台高速旋转着的绞肉机,靠近的人要么被横刀斩杀,要么被狼牙棒砸碎脑壳。
一个武艺不俗的边军终于靠近,一刀朝着王阔海的脖子扫了过去,王阔海的动作稍稍慢了些,眼看着那刀子就要扫在他咽喉上的时候刀尖忽然向后退了出去。
杨七宝一脚踹在那边军的胸口上,这一脚出脚的角度防不胜防,他冲到王阔海身边的时候身子忽然转了过来,从面对那边军改为背对,身子往下一压,两只手撑着地面,右脚狠狠的蹬了出去。
这一脚,边军士兵的胸口立刻就塌了下去,天知道断了几根肋骨。
一个边军十人队队正趁机上来,刀子直奔杨七宝的后颈,这是大宁士兵最喜欢的杀人方式,一刀落人头。
而眼看着那刀子就要切开杨七宝脖子的瞬间,狼牙棒先一步到了那人的太阳穴上......犹如在头边炸响了一声雷,这一棒的力度直接贯穿了脑壳一样,接触到太阳穴的那一瞬间脑袋就变了形状。
眼眶裂开了,眼球被打爆出来,巨大的力度之下脑袋的形状变的如此奔放。
一阵反杀,水师九人将三个边军十人队击退,还把对方差不多一半人留在地上。
一个受了伤的边军士兵艰难的往回爬,费力的探起上半身朝着自己退回去的同袍招手,希望有人能过来拉自己一把。
大宁的边军都是兄弟,不会见死不救的不对吗?
杨七宝走到这个人身后,抓住他的铁盔拽下来扔到一边:“你不配穿这衣服,不配戴这铁盔。”
他一只手搂住那边军士兵的脑袋往上一扳,右手的横刀在边军脖子上来回抹了几下,一边抹一边往上揪......随着一身闷响,脑袋被他切掉拔起,血瀑布一样喷出来,喷的他满身都是。
杨七宝把那颗人头举起来晃了晃:“你们还不如被杀死的敌人分量重,这颗人头连挂在我腰带上的资格都没有。”
他将人头扔在一边退回到自己队伍里,古乐此时双手各拎着一颗人头正在发呆,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头没有价值,于是也扔了。
“给我上去,都给我上去!”
暴怒的裴啸不断的催促着,这些带来的亲兵大部分是他从家族带来的死士,另外一些都是他这几年收服的亲信,这些人当然知道一旦失败了他们的命运是什么,全都发了狠疯了一样往前冲。
王阔海他们九个如果再多两面盾牌一定可以坚守更长时间,此时对面的弩箭也差不多射光了,一百多人潮水似的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九个人一字排开站在那,握紧了兵器等待着那一刻的撞击。
就在边军冲上来的那一瞬间,王阔海忽然大喊了一声后把巨盾扔了出去,然后猛的往旁边一闪身。
孟长安从他背后冲了出去,脚下发力的时候几乎把地面上的青砖踩碎!
王阔海这一掷之力极为凶残,更凶残的是孟长安速度居然比盾牌慢不了多少,巨盾将正前方的两个边军直接砸翻,孟长安的黑线刀扫掉了后面的一颗人头。
“杀!”
杨七宝一声咆哮,状若疯虎。
在他们背后,几十个已经被解开了捆绑的斥候冲了出来,就在刚才激战的时候孟长安冲进了屋子里为手下人松开了捆绑,他们从地上捡起来那些死尸丢弃的兵器,跟着孟长安冲了上去。
孟长安是虎,杨七宝是虎,而后面的一群人也是虎。
突如其来的反攻让对面的边军乱了阵型,孟长安从这头杀到了那头,杀穿了之后朝着裴啸冲了过去。
这一刻,裴啸面如死灰。
但裴啸并不是个废物,他曾经是全军大比的第二名。
虽然之前被孟长安踹了几脚,可他的体力比现在的孟长安要好的多,孟长安已经厮杀太久,人总是会有极限的。
两把黑线刀碰在一起,手上乏力的孟长安刀子竟是没能握住,黑线刀旋转着飞起来落在远处,然后裴啸的脚就到了。
孟长安双手抬起来护住胸口,那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臂上,脚底在地面上摩擦着后退,一直到两米之外才停下来。
孟长安大口喘息着,眼睛已经微微发红。
体力啊......
他忽然想到在长安城雁塔书院外树林中的那一战,当时的沈冷出手方式让他觉得很好,非常好,那是最节省体力的打法,然而他却不喜欢,他更喜欢凡事皆尽全力,出则无悔。
面前是敌人,他一刀落下,是一座山,他一刀落下。
“死!”
裴啸一个跨步过来横刀直奔孟长安的咽喉,就在这时候他身后忽然有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
在这一瞬间裴啸就反应过来,还有一个可怕的家伙一直藏在城墙上以弓箭射杀他的手下,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臂摆回来一刀朝着身后横扫出去,同时扭身看向后面。
这一刀空了。
沈冷落地之后立刻下蹲,那一刀就从他的头顶扫了过去,当刀子过去的瞬间沈冷猛的直起来身子,犹如猎豹扑向猎物的那暴力一击。
突然站起来的沈冷右臂手肘向上,这一击的爆发力几乎直接炸碎了裴啸的下巴,重击之下裴啸的身子往后飞起来,嘴里一股血夹杂着断裂的牙齿喷在半空。
沈冷把刀戳在地上后冲了出去,而对面的孟长安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两个人一左一右但是动作完全一致!
还没有落地的裴啸在半空之中被沈冷抓住了右臂,被孟长安抓住了左臂,两个人同时发力往外一拉,同时出脚分别踹在裴啸的两个腋下!
砰!
噗!
裴啸的两条胳膊竟是被他俩硬生生的拉了下来,那是何其恐怖的力量,何其恐怖的杀意!
裴啸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失去了双臂之后看起来那身体如此怪异,躺在地上,他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下巴被击碎,喉管也破了,连正经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胜利者应该有一些话说才对,说些格调高的,我以后也说。”
沈冷抽起来自己的黑线刀扔给孟长安,孟长安一把接住然后刀落人头落,就像一刀剁在鸭脖上鸭头也会滚出去一样,鸭头至少有八种吃法,人头没有。
“我懒,能动刀何必动嘴?”
孟长安低头看着手里的黑线刀:“怎么这么重,好趁手的兵器!”
下一秒沈冷已经抢了回来,一脸的决绝:“不给!”
孟长安哦了一声,默默的把之前扔在地上的小猎刀捡起来塞回自己的甲胄下边,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我想再尝试一下。”
沈冷抱着黑线刀:“这个真的不能给,先生拼命换来的。”
孟长安笑起来:“白痴。”
沈冷:“笑个屁!”
孟长安一屁股坐下来,看着另外一边已经结束的战斗:“这不代表你水师的兵就比我们北疆的兵厉害。”
沈冷耸了耸肩膀:“白痴。”
孟长安微微一怔,然后哈哈大笑。
沈冷:“不许笑。”
孟长安:“偏就笑了。”
沈冷:“第一次看到被骂白痴还笑的这么开心的。”
孟长安嗯了一声,看向沈冷:“马上就十八岁了。”
沈冷:“嗯?谁不是?”
孟长安在地上躺下来,抬着头看向天空:“那个道人说我命煞到十八,十八之后百无禁忌......傻冷子,以后该我了。”
......
......
【长宁的第一百章恰好写到这里,算是个小圆满了吧......这一章是在高铁上码出来的,出门两天但更新不会断不会少......夸我。】
第一百零一章 机遇
城墙上的风将最后一丝血腥味送进了天空远处,一支突然出现在外面的大宁骑兵让黑武人不得不退去,封砚台对于黑武人来说从来都不是福地,上次在这发生的那场恶战依然还是他们的心头噩梦。
孟长安回头看了一眼,裴啸的那些亲兵还活着的依然有百人左右,都已经被下了兵器绑起来跪在空地上,每个人都是一种极为空洞的表情,比落在地上那些人头看起来更像是个死人。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就算是孟长安不杀他们,他们也注定会死。
“你打算在这待多久?”
孟长安问。
沈冷靠在城墙上甩了甩头发感觉自己比较酷:“最多一天,长安城里还有个漂亮姑娘等我呢,可好看了。”
“哦......”
孟长安有些遗憾:“这里没有酒楼。”
沈冷:“折现吧。”
孟长安微微勾起嘴角:“正六品校尉再加上五品勋职上骑都尉,怎么还是这样一个鸟样子。”
沈冷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来,给我行个军礼看看,认真些,敷衍的样子未必好看。”
孟长安看了他一眼:“我还没输。”
沈冷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事情有些麻烦:“深入敌境之内数百里探索地形且绘制成图,还带回来象征意义极大的几百名黑武百姓,这两件事都给陛下脸上增光,尤其是后面一件,陛下知道了的话会开心的合不拢腿。”
孟长安:“合不拢腿?陛下之前为何要分开腿?”
沈冷:“啊......你真是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的家伙啊,这两件大功报上去的话,估计着重赏是难免的,你已经是正六品校尉,随随便便给个赏赐怕就是五品将军了,也就是说可能我在回去的半路上你就已经赢了?”
孟长安:“说说你的感受吧。”
沈冷:“我现在杀人灭口还来得及。”
孟长安沉默了一会儿后认真的问道:“庄雍待你还好?”
“好。”
“嗯......我们上次说,比一比谁先到五品,看来我赢定了,所以......”
“我不会来跟你,你那张臭脸看的时间长了会惹人厌啊。”
沈冷转身看向城外,想着这就是北疆雪原,就是和黑武人日日交锋月月厮杀的地方,孟长安选择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他是想尽快的爬起来,这样才能去庇护什么......比如友情。
“听说黑武人很凶?”
“也就那样。”
“听说黑武的女人都很白很高胸还大?”
“嗯。”
“你见过?”
“见过,没沈茶颜好看。”
“唔......”
沈冷笑起来:“难道还用你告诉我吗?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比茶爷好看的女人。”
孟长安忍不住摇头:“那你为什么要问?”
沈冷道:“我以为你是听说黑武白妞儿又高又美才会来北疆的,还会听说她们身上有一股羊肉味。”
孟长安:“......”
他和沈冷肩并肩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那队大宁骑兵朝着封砚台这边过来,逐渐已经能看清楚那飘扬的大宁战旗,还有将军旗上随风摆动的武字。
“这件事不寻常,为什么会是你来?”
孟长安问。
沈冷笑道:“谁知道雁塔书院那个老院长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为此不惜派人千里迢迢的找到我,让我尽快赶到封砚台来救你一命,你是不是瞒着我在书院认了个干爹?”
孟长安:“院长很老了。”
“干爷爷?”
“滚......”
沈冷笑了一会儿后脸色严肃下来:“其实你心里大概也已经猜到了怎么一回事吧,陛下八成是想清除军中隐患,裴啸这样的人不是偶然出现的一个,在大宁四疆四库十九卫......不,是二十卫战兵之中如裴啸这样的人应该不少。”
孟长安点头:“是啊,都是些勋臣的后代,尤其是陛下登基之后情况变得更复杂起来,当初陛下在军中极有威望,这威望是靠着裴亭山铁流黎这样的人为他杀出来的,所以陛下难免会对他们多照顾一些,而正是因为这念旧情,会让他们变得飘起来,裴亭山就是最好的例子。”
沈冷:“陛下谋的不是百年而是更长久,所以军中的隐患必然会清除,当初陛下在军中的时候重用裴亭山铁流黎这样原本不是勋臣出身的人就是一种抗争一种态度,大宁开国时候那些勋臣跋扈是谁都知道的事,历代大宁的皇帝陛下也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开国艰难,没有这些勋臣大宁也不会有现在数百年江山万里。”
“所以陛下在军武中用的大多是寒门出身的人,现在呢,裴亭山一个人撑起来庞大的裴家,他的手已经严严实实的把东疆捂住了,就好像自己家里的金银财宝一样不肯让外人碰一下,可那不是他的,是大宁的。”
孟长安看向沈冷,突然发现这个当初看起来有些白痴莽撞的家伙已经变得如此成熟。
“陛下用的人,是为了对抗勋臣,而现在这些人变成了勋臣。”
沈冷:“所以我们应该开心起来?”
“还没到开心的时候。”
孟长安看着城外那越来越近的队伍:“为什么我这次没有北疆的援兵?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肯救?是因为铁流黎这样的人顾虑太多,他知道陛下要做什么要针对谁,然而他自己也可能是陛下要针对的人之一,所以他做事自然不会那般决然。”
“这也可能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沈冷淡淡的说道:“大浪淘沙啊......陛下要的可不是被百般呵护起来的所谓人才,比如裴啸,真的那么白痴那么一文不值?全军大比第二,当年仅次于武新宇,这些都足以说明他很强,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并不强大?是因为这样的人走捷径走习惯了,而且走捷径的时候没有人阻拦。”
“我们还在一条大路上向前跑和其他人竞争的时候,他骑着家里人给的高头大马轻松的超过我们,然后我们冲到目标的地方苦思如何打开那道金光大门,他已经从小门进去,坐在里边以居高临下的眼神注视着我们。”
孟长安道:“这是陛下讨厌的人。”
沈冷:“唔......所以陛下要的是一群从真正的生死环境中杀出来的人,如你,如我。”
“放任生死吗?”
孟长安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孟长安看到武新宇已经在城墙下朝着自己招手:“我去虚伪的说声谢谢。”
沈冷:“我的呢?”
孟长安:“你真的想听我说谢谢?”
沈冷:“也可以折现。”
孟长安:“为什么我觉得你特别贪财了。”
本想下城去迎接武新宇的他忽然站住,转身看向沈冷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担忧和警惕,他很清楚沈冷的出身,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也能体会到苦日子是什么滋味,十二岁离开家之后他就没有再要过家里一个铜钱,他甚至如沈冷一样在码头做过苦力,沈冷经历过的一切他都去品尝过,他知道什么是最大的诱惑。
“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孟长安眯眼睛笑起来:“下次不会了。”
他走向城下,脚步都轻松了几分,他看得出来沈冷眼神里的清澈。
“我当然贪财啊。”
沈冷在他背后有些认真的说道:“我以后要养婆娘的。”
孟长安的脚步又停了一下:“那你的理想可真大。”
沈冷问:“你真的没认院长做干爹?”
“没。”
“那你有没有兴趣将来给我孩子做干爹?”
孟长安继续往前走:“我未必会输。”
沈冷楞了一下:“搞什么......这也要比?”
“冷子。”
“嗯。”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跑这么远来救我了。”
“噢,谁愿意来?这么辛苦这么麻烦。”
“是啊,所以以后我多辛苦些。”
“噢,那不谢了,反正你也没谢我。”
孟长安已经走到城墙下边,让手下人把城门打开,武新宇带着两千骑兵进入了封砚台之内,城外远处的黑武人稍稍停留了一会儿,确定已经再也找不到机会随即远走,沈冷站在城墙高处看着那逐渐消失的队伍,似乎感受到其中有一道特别凌厉特别凶狠的眼神。
“这群狼崽子。”
沈冷叹道:“果然比水匪难对付。”
城下,孟长安把武新宇迎接进来,武新宇满眼笑意的看着他,却只说了两个字:“恭喜。”
孟长安抱拳,没说话。
武新宇从马背上跳下来先往城墙上看了看,看到沈冷的背影,然后有些感慨的说道:“女人们总是不会理解,一个真正的兄弟对于男人来说有多重要,她们甚至会嫉妒自己的男人在有些时候对兄弟比对她们还好些......说实话,我也很羡慕你,我没有一个这样的兄弟。”
孟长安语气平静的说道:“将军有,将军麾下的每一个士兵都是这样的兄弟。”
武新宇脸色一变,抱拳:“受教了。”
他看了看远处倒在地上的裴啸,那死相确实凄惨了些。
“这么暴力的吗?”
“已经尽量温柔。”
“哦......”
武新宇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大将军就在安城,半日就可来回,你和你兄弟去安城吧,大将军已经在那等着你们了,这里的事交给我。”
孟长安点头,没有质疑任何事任何人,武新宇当然也知道孟长安在最危险的那一刻心里会想到什么,连他都想到那些阴暗的东西,更何况置身其中的孟长安。
但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孟长安朝着沈冷招手,沈冷下来之后和武新宇客气了几句,随即带着他们的人离开了封砚台,这里距离安城确实不远,打马狂奔的话只需一个时辰就能到,安城是修建的新城,在封砚台被废弃之后那里就是新的边城要塞。
等沈冷和孟长安走了之后,武新宇招手叫过来自己的亲兵:“都杀了吧,然后好好埋葬,毕竟他们身不由己。”
一群亲兵冲上去,片刻之后裴啸的那百余名手下就被砍翻。
血腥味再一次飘起来,钻进鼻子里直冲脑袋,久久不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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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敬边军!
沈冷这是第一次见到大将军级别的人,看着那络腮胡的雄壮老人,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来一种敬畏,铁流黎眼神里的东西,非百战不可有。
算起来他应该已经五十多岁,胡须有一半已隐隐发白,可毫无疑问的是他坐在那就是一座山,站起来就是一根擎天柱,更主要的他是大宁北疆门户。
铁流黎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孟长安身上,毕竟孟长安才是他的人,这反而让沈冷轻松了不少,毕竟面对这样一位大将军压力还是在所难免。
“干的不错。”
铁流黎沉默了一会儿后对孟长安说道:“但是你知道,这件事我应该在两天之后才得到消息,毕竟我应该坐镇阿犁而非安城,从封砚台到阿犁至少有走四五天,加急的军报算两天两夜我也要到二十四个时辰之后才能知道你干的事。”
他看向沈冷:“你听得懂我这句话吗?”
沈冷似乎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听到这句话后点了点头:“听懂了。”
铁流黎微微恼火,这就是老院长提到的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飘忽,明显走神了。
“那你说听懂了什么?”
“大将军说的是二十四个时辰之后才会知道你干的事,大将军用了一个你字而不是你们,所以大将军自然不是对我说的,我不在大将军应该知道的范围之内,又或者我从始至终就没有出现在这才合理,大将军又特意问了我一遍,所以我觉得有些别扭于是转头看了看窗外,是不想让自己太失望。”
“你什么意思。”
铁流黎的脸色一寒。
“没什么,如果没有别的事卑职就先出去等孟长安,等大将军交代完,我和他说几句话就回水师。”
铁流黎看着沈冷的眼睛:“你是说,你看不起我?”
“卑职还没有资格看不起大将军,卑职只是觉得不应该继续听下去,何必让大将军之后还要提醒卑职该记住些什么听懂些什么?”
铁流黎哼了一声,看向孟长安:“这就是你兄弟?似乎比你差的太远了!”
孟长安一字一句的说道:“卑职不认为他说错了,卑职也不认为他比我差远了。”
铁流黎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你还没领军功呢,跋扈的有些早了。”
孟长安道:“我记得大将军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说大将军说的话我不想听,听了就会死,不做也会死,大将军笑我说你低估了陛下的气度。”
铁流黎皱眉:“嗯?”
沈冷拉了孟长安一下,孟长安却自顾自继续说道:“没有什么,气度而已。”
铁流黎忽然笑了起来,也看不出来是被气的发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年轻果然气盛啊......”
他站起来拍了拍孟长安的肩膀:“我也很欣赏你们之间的兄弟义气,但你说到气度二字,显然是觉得我刚才是在排挤你兄弟沈冷?”
孟长安道:“水师的战兵是战兵,北疆的边军也是战兵。”
“幼稚。”
铁流黎一边在屋子里踱步一边说道:“我跟他说那句话不是要排挤他,这件事是你们两个人的功劳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但是他那份不在我这,而且也不会有实质的东西落在他身上,孟长安,你这两份功劳报上去,不出意外的话陛下最少给你一个正五品,勋爵自然也会有,可是你想想沈冷会得到什么?”
孟长安沉思片刻后回答:“会让陛下记住他的名字。”
铁流黎:“还有吗?”
“卑职想不到。”
“蠢!”
铁流黎白了他一眼:“让陛下记住名字的有很多,现在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天闻阁的事......天闻阁里有很多年轻人的名字陛下都记得,有些人的名字远远排在你们两个前边,而长安你会得到应得的一切,甚至你可以去深思,本大将军是不是为了保住你这应得的一切才会冒险除掉裴啸?”
“你当然认为那是陛下需要我做的事,但我为什么要交给你?”
铁流黎停下来:“好好记住陛下的恩情吧,以后好好的为大宁效力,为陛下尽忠......至于沈冷,你应得的不会得到对你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陛下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让陛下觉得欠着你点什么,难道不好吗?”
沈冷点头:“谢大将军提点。”
“这谢的稍显敷衍了些。”
铁流黎摆了摆手:“我很喜欢你们的年轻气盛,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啊......”
他重新回到座位那边坐下来:“你们两个应该还有话要聊,安城里永宁街上有几个酒馆还不错,北疆特有的烈酒一杯封喉,可以去尝尝......本大将军还要头疼如何给裴亭山写一封亲笔信,唉......走走走,都别在我眼前晃荡了。”
两个人行军礼,然后告辞。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铁流黎叫住:“长安,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也知道沈冷刚才顶撞我是为什么,武新宇带着人就在封砚台外面却不救你们,是因为这件事之后你们才有值得救的分量......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义子?”
孟长安脸色猛的一变。
铁流黎低着头没有看孟长安,而是一直很为难似的想着如何落笔写那封给裴亭山的信。
“朝廷里已经有人在议论了,说你是水匪的儿子出身不好不能重用,做我的义子,终究还是能让一些人闭嘴。”
孟长安心里一暖:“可是如此一来,大将军这封信就更不好写了。”
铁流黎耸了耸肩膀:“是啊,不好写......幸好北疆东疆离着足够远,九千刀兵可以一口气冲到长安城,却未必能冲到我阿犁城,怎么,难道你不乐意?”
沈冷又一次拉了拉孟长安的衣袖:“说你乐意。”
孟长安:“你怎么好像老母鸡一样?”
沈冷撇嘴,扭头看向门外。
“卑职能不能思考一夜,因为这件事对大将军影响太大。”
铁流黎笑起来:“你还在替我担心?小家伙,你要是成为我的义子,以后战场上送命的可能就更大......我年少时扬刀纵马从不肯落后于人,你以后若为我义子,当然也不能落后于人,冲在最前面那个是你,况且你以为这是一件好事?你有一份功劳我只能给你半份,你有两份我只能给你一份,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我的义子。”
孟长安摇头:“那不干。”
铁流黎愣在那:“嗯?”
“大将军问心无愧,所以一份就是一份,两份就是两份。”
铁流黎哈哈大笑:“你就那么着急爬起来?”
孟长安下意识的看了沈冷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铁流黎:“大将军想收我为义子,是因为朝廷里有人说我是水匪的儿子,朝廷里的人听到大将军收我为义子的消息后多半都会乖乖闭嘴,大将军的分量太重,重到他们不敢再胡乱说话......”
“所以呢?”
铁流黎问。
“所以,我想尽快让自己的分量重一些,重到让人不再提这件事。”
“狂!”
铁流黎瞪了他一眼:“滚吧,我只给你一夜时间思考,难道做我铁流黎的义子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倒是没错,既然我公私分明问心无愧,所以一份就是一份两份就是两份。”
孟长安点头:“那就不需要思考一夜。”
铁流黎哈哈大笑:“滚去喝酒吧!”
“是!”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行了个军礼。
孟长安跟沈冷肩并肩往外走:“今天我们俩可以多喝一点,不要像在长安城那样,我受了一点伤居然不让我喝个痛快。”
“不是我们俩,是我和我的人,或许应该更多。”
“十个,更多?”
孟长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是啊,应该更多。”
不久之后,沈冷带来的十人队和孟长安手下的五十几个斥候跟在他俩身后出了安城军营,不管是身穿深蓝色军服的水师战兵还是身穿黑色军服的边军战兵,此刻都是兄弟,能随着沈冷万里之遥从江南到北疆拼命,斥候们都很清楚,这些水师的家伙可以做兄弟。
所以队伍就变得浩荡起来,在大街上走的时候频频引来那些行人瞩目。
这地方是封砚台被废弃之后新建的边城,论规模比封砚台大了一倍有余,除了边军驻扎之外还有不少百姓也住在这,繁华时候大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铁流黎说的没错,这条名字寓意不错的永宁街上着实有几家酒楼规模不小,除了接待休息时候的战兵之外,还有很多人从内地来这边城看看塞外风光,几乎每家酒楼的白墙上写满了文人墨客的诗词。
沈冷他们最终选择了一家看起来规模最大的酒楼,走到外面的时候孟长安忽然站住,有些扭捏起来:“我......”
沈冷把钱袋子翻出来塞进他手里:“拿去。”
孟长安叹了口气:“怕是要被你瞧不起。”
沈冷:“你以为我原来就瞧得起?”
孟长安哼了一声,迈步走进酒楼。
呼啦一下子进来这么多当兵的店小二都吓了一跳,此时天还没有黑下来这么多边军进酒楼是极为罕见的事,大宁边军军律极严,这些当兵的怕是糊涂了吧。
掌柜的看到之后摆手让店小二下去他亲自来接待,温和的笑着对孟长安说道:“军爷,咱们是不是换个时辰再来?天黑些,最不济也等这酒楼里客人少一些,不然的话对咱们边军影响不好,我不是不想做诸位军爷的生意,而是替诸位军爷想到军律严苛。”
孟长安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不行,就现在要喝酒。”
掌柜的都愣了:“为什么?”
孟长安道:“因为我们是奉军令喝酒。”
掌柜的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可是对北边红毛子打赢了一阵?”
孟长安笑着点头。
掌柜的回头高喊一声:“拍开两封老酒请诸位军爷,我请!”
正在大堂里吃饭的客人们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谁都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来自天南地北的游人,本地的边民,做生意的商贩同时举起酒碗碰在一起。
“敬边军!”
孟长安抬起手在胸口啪啪啪的拍了拍:“敬大宁!”
“敬大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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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辟谷
这一场酒喝的天昏地暗,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许有一大半人是在人家桌子上趴了一夜,另外一小半是在地上睡了一夜。
这酒楼的掌柜好心,找来许多棉被给他们盖上唯恐着了凉,北疆的夜里冷的撒尿都不敢不抖万一冻上了可怎么办,热水泼洒出去就是一阵雾气。
等到孟长安睡醒的时候沈冷已经走了,甚至连一声告别的话都没说。
自从十二岁那年在鱼鳞镇分开之后至今已经近六年过去,两个人相逢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可这并不影响什么。
孟长安揉了揉脑袋依然疼的好像脑浆在里边摇晃一样,这北疆的烈酒一杯封喉名不虚传,也就是这群年轻人血气方刚喝大了吐一场睡一觉,便又是生龙活虎,过了三十岁也没有这般的精力体力。
孟长安很不好意思的跟掌柜的道了歉,吐了人家一屋子,还打翻了许多碟盘碗筷,人家掌柜的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结账的时候死活只收了一半的钱。
“我在这地方也不光是为了做生意。”
看起来已经应有六十岁的掌柜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特别和蔼,或许是因为太过操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不少,两鬓雪白,额头上都是皱纹,看着孟长安的时候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我儿原来也是咱们北疆边军,那时候也做到了校尉,他也有和你身上的战服一模一样的衣服,他穿着也很威武漂亮。”
他拍了拍孟长安的肩膀:“好好活着,他没能撑下来......十几年前封砚台那一战他一个人砍死了九个黑武人,没亏......”
孟长安心里猛的一紧,肃立,然后给掌柜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宁军礼。
“我喜欢看你们到我这喝点酒。”
掌柜的抬起手抹了抹眼角,依然笑着:“有空就来,我给你们做的饭菜都足量加量,正是能吃的年纪,我儿那时候一顿饭好像能吃下去一头牛......”
他转身往柜台里面走:“回去吧回去吧,再晚了会被将军骂,从军当让将军笑,为将应使鬼狼哭。”
孟长安离开酒楼之后心情很久都没有平复下来,这就是大宁的百姓,军人的父亲。
掌柜的来安城开这家酒楼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多看看这一身一身的黑色大宁边军战服,看看那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他们笑他们闹他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回到安城军营里的时候孟长安离着很远就看到大将军铁流黎在那打拳,简简单单的大宁军武拳,动作刚猛霸道,每一击似乎都能在空气里击出一个气爆似的,哪里像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者?
“咦?”
看到孟长安之后铁流黎忍不住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多陪你兄弟几天?塞北风光还是值得多看看的,江南有江南的秀气,北疆有北疆的壮阔。”
“冷子回去了。”
孟长安道:“他不能多耽搁,着急的甚至没有等我睡醒。”
“聪明人。”
铁流黎笑起来:“他比你聪明。”
孟长安非但没有不服气,反而也笑起来:“好事。”
铁流黎:“活动活动?”
孟长安活动了一下双臂:“来。”
一老一少在校场上你来我来,足足打了一炷香的时间,孟长安中了六七拳却一拳都没能打到铁流黎。
“大将军好武艺。”
孟长安忍不住赞叹一句,明明身上疼的厉害可军姿依然笔直,别人夸大将军好武艺多半有几分奉承,孟长安说大将军好武艺没有丝毫拍马屁的意思,他说厉害,是真的厉害。
所以铁流黎很开心。
“拳怕少壮,再打下去我会输......不过若以命相搏,我能杀你。”
铁流黎接过来亲兵递给他的毛巾擦了擦汗:“不过我年轻的时候未必打得过你,人老尖马老滑动手就会变得取巧,你出力太刚后劲却没有虚,再历练一年整个大宁军中怕也没几个人是你对手......有件事提前跟你说,再过一年就是大宁诸军大比,三十岁以下且从五品将军以下的年轻人可以参加,评估新的军中十大新秀,上一届诸军大比的时候第一名的成绩都赶不上前一届第三名的成绩,所以那一届无人入评十大新秀。”
“四十岁以下且从五品将军以上的人也会择优参加,不过参加的比试分量更重,诸军十大战将的名号可是有用的很,如不出意外你去的时候参加的不是十大新秀的挑战,而是十大战将。”
孟长安哦了一声:“那他得快些才行。”
“谁?”
“冷子。”
孟长安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总不能故意犯些错误被罚到将军以下级别去十大新秀的挑战和他打。”
铁流黎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年轻人之间的义气真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而此时沈冷已经带着自己的十人队离开了安城顺着官道打马狂奔,他可不想让孟长安这么早发现自己顺走了斥候三四十匹好马,如果不是铁流黎说这件事沈冷参与其中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沈冷下手还有些犹豫,既然大家都不敢说,那还不顺等着什么。
加上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两匹马,回去的时候简直一个个的暴发户心态,骑着马都比平时颠的高一些。
美滋滋。
万里迢迢赶来,杀一阵,见一面,醉一场,酣畅淋漓。
沈冷骑着马回望安城,心想着若是以后自己还有机会来这北疆之地,一定要多看看塞北的雪,听说黑武那边的雪厚实的终年不化,还听说躲进雪洞里反而可以不让人轻易冻死,这地方真是辽阔高远。
“校尉,你干嘛买这么多酒?”
陈冉看了一眼那好几匹空马上都驮了酒坛,沈冷至少买了二十坛这北疆的一杯封喉,那酒实在是太烈了,喝一口下去往下咽都觉得艰难,好像咽下去的是一股火。
“先生和陈大伯都喜欢喝两口,庄雍将军也送一些,路过长安的时候给那位书院的老院长也送去两坛。”
“为什么还要送给他?”
“可能......茶爷这些天会把他折磨的比较难受。”
沈冷想到自己来之前的交代,忍不住有些想笑。
既然这事是老院长通知岑征将军让他来北疆,那么老院长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自己在半路上非但扒了一个七品县令的官服,还烧了一位世子殿下的庄园,这些可都得老院长负责。
此时此刻在长安城雁塔书院里,茶爷脸色平静的坐在院长对面,不管院长问什么都能对答如流,开始时候老院长以为她不过是读过几本书罢了,可聊了几天下来他惊讶的发现这姑娘的学识气度远在书院里九成的学生之上!
不仅仅如此,哪怕是问及军武事茶爷依然能有一番见解,而且往往一语中的。
老院长想着,若不是看得出来她心思根本不在这,真想去求陛下破例把这丫头收进书院里好生教导,也许用不了多久,书院就能出一个女状元。
“咳咳,姑娘,你已经在我这耗了好几天,真要等到沈冷回来才走?”
“院长大人知道的,冷子去了北疆,如果冷子出了什么意外,我得留在这等院长大人给他一个交代。”
老院长只好昧着良心说话:“北疆那边安排妥当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难道说北疆一位能把黑武人打怕了的大将军还保不住那个冷子......”
心虚,特别心虚。
老院长小心翼翼的看了茶爷一眼,这个丫头看起来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可怕气质,不是什么杀气什么煞气之类的东西,而是一种让老院长觉得可怕的气质,这种可怕是因为他觉得这丫头若是自己亲孙女该多好?哪怕就是她把自己胡子薅下来自己也不会真的生气吧。
“我暂时借住在院长大人您这里吧,等冷子回来了我就走。”
茶爷站起来:“快中午了,我去给老院长做个饭。”
老院长猛的伸出手:“姑娘,好好坐着!”
“难道院长大人不饿?”
“不饿不饿。”
老院长摁住已经在叫的肚子:“姑娘的家里人一看就涵养好吧。”
茶爷想了想沈先生那个样子,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也还好,怎么了?”
老院长想着要是涵养不好如何能吃的下去你做的那饭菜?第一次这丫头要去做饭的时候,他想着如此精致的一个丫头既然自己主动要去做饭当然不会差了,后来发现当然不会差了这六个字要去掉两个字才行啊......
“那老院长还想聊些什么?”
“只要你不去做饭聊什么都行。”
老院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你是担心水师护送内务府要的东西对接的时候如果有人发现沈冷不在的话不好解释,对不对?”
茶爷笑起来:“嗯。”
“我回头会跟人说,沈冷被我找来了,在书院里单独教了他几天。”
这本像是一句敷衍的话,可是茶爷却立刻站起来,学着沈冷的样子双手抱拳郑重一拜:“替冷子谢院长大人恩义。”
老院长笑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个丫头听懂了,冰雪聪明的人啊。
他说的那句话若是放出去,沈冷的分量就会立刻重起来,不是雁塔书院的弟子却被老院长单独叫到书院里教导了一阵子,这足以说明沈冷的潜力有多大,这件事必然会很快传播出去,到时候沈冷这个名字就会在一个很高的层次中出现,最主要的是......大学士沐昭桐会听到。
如果沐昭桐知道老院长单独把沈冷叫去住在书院里,那他就应该去仔细思考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态度?
沐筱风和沈冷的之间的矛盾,如何处置?
老院长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是在帮沈冷啊,帮的很大很大。
茶爷看起来很激动也很感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该如何谢谢院长大人?要不然我还是去给你做个饭吧。”
老院长往后一仰:“我......其实,在辟谷。”
第一百零四章 少年意气
沈冷带着人离开安城之后似乎一路马不停蹄的往南,可是离开安城百里之后他便带着队伍转了一个弯直奔卢兰,孟长安原本所在的边城便是卢兰,那是将军郭雷鸣的防区。
沈冷到了卢兰城外不远处让十人队在林子里等着,他一个人换了便装进入卢兰城,没有带兵器没有带任何能证明他是水师战兵的东西,寻常百姓一样。
沈先生有一双巧手,做的官碟路引足可乱真,沈冷在城门口被盘查的时候没有丝毫紧张,守门的士兵查不出来什么问题就把他放了进去。
沈冷进了城之后打听着寻到一座宅子外面,这宅子规模不小,门口还有军兵守卫。
他走进宅子对面的酒楼里点了两个菜一壶酒,坐在靠窗的位置不时往外看几眼,从日暮吃到天黑,沈冷起身结账,和掌柜的多聊了几句。
“我听说对面那家是咱们边军一位将军的?怪不得那么气派。”
“裴啸裴将军的宅子,你可能不知道裴啸将军是谁吧,那可是东疆大将军的亲侄子,传闻以后他就是新的东疆大将军,这宅子也就不算气派咯,毕竟只是买下来临时住着,早晚裴将军还要回东疆的。”
“怪不得,我要是能从军的话跟着裴将军以后一定出人头地。”
沈冷多放了几个铜钱:“掌柜的,裴将军在家不在家?”
“年轻人你可别想着投机取巧,裴将军应该是不在家,有阵子没见到他进出,再说你能拿出来什么让裴将军破例收了你?还是踏踏实实做事吧,哪一行都能出状元,我看你年富力强,不如留下来给我做个伙计如何?”
沈冷哈哈大笑:“我先去碰碰运气,若是吃了闭门羹就来掌柜的你这谋生计。”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能进将军府门,我这店面都给你。”
沈冷像是有些为难:“看来见将军是有些难了,掌柜的你知不知道将军最得力的手下是谁?或是和将军关系最亲近的,我进不了将军府,看看能不能从别处打点一下,万一我成功了以后没准就是东疆的将军呢,我可能打了,在我们村三五个人不是我的对手。”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对这种没见识还心高的年轻人真是不待见,摆了摆手示意沈冷赶紧走。
沈冷抠抠索索的从钱袋子里数了差不多半两银子放在掌柜的手里:“我千里迢迢过来,还请掌柜的帮帮我,本来想求见大将军铁流黎,看来是更没有机会。”
掌柜捏了银子也依然看不起沈冷,这小气抠门的样子,不过念在这半两银子的份上他往左边指了指:“距离裴将军家不远处,门口挂着两个灯笼那是将军帐下主簿邢可达邢大人的家,你可以去那边碰碰运气,万一邢大人替你说几句话,将军说不准真收下你了呢。”
沈冷千恩万谢,出了酒楼之后先去裴啸将军府门口转了一圈,没多久就被门前的军兵赶走,把酒楼老板给笑的都合不拢嘴,骂了一句白痴回去收拾东西。
沈冷顺着大街往前走了一阵到邢可达家外面,抬手拍门,里面有人问是谁,沈冷压低声音说道:“去通报邢大人,将军派我从封砚台回来有要紧事,你将我的话如实说给邢大人他就会见我。”
里面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显然是跑着进去的,没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青衣小厮将沈冷迎进去:“你是将军身边人?怎么没有见过你。”
之前那家酒楼的掌柜好奇沈冷会不会再吃闭门羹,本已经下楼去又回来,站在窗口看了看,心说真奇怪,邢大人家里那小厮莫不是傻了,怎么真的把那人让了进去?
沈冷进了门后一掌切在小厮后颈上,那人随即软绵绵的倒下去。
主簿这个级别官员的家自然不会很大,沈冷寻着灯火亮处寻过去,见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纸上映出男人的影子,他过去在门外压低声音说道:“邢大人,我可方便进去说话吗?将军有紧急事派我回来告知。”
门吱呀一声开了,看起来稍显胖了些的主簿邢可达拉开屋门:“将军有何事如此紧急......你是谁?”
沈冷没回答,一脚踹在邢可达小腹上直接把人踹回屋子里。
沈冷回手把屋门关上,一只手掐着邢可达的脖子把他拎起来然后举高,邢可达双脚乱蹬,但没多久就逐渐失去力气,脸开始发白然后转成青紫色。
眼看着他就不行了,沈冷把他扔在地上:“问你几句话,如实说对你有好处。”
“你......咳咳,到底是谁?”
沈冷蹲在邢可达身边,看了看桌子上有一块镇纸,伸手拿下来在邢可达手腕上连续砸了好几下,另一只手捂着邢可达的嘴不让他喊出来。
几下之后,邢可达的脸上已经全是汗水。
沈冷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你家里没有军兵护卫,你喊人也没有意义,只会让我下手更重些,若你准备好了我就松开手,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邢可达使劲点头,显然是吓得放弃了抵抗。
沈冷松开手:“裴啸要杀孟长安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邢可达楞了一下,然后点头。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几个人?”
“我......”
邢可达张了张嘴:“你想......你想干嘛?”
沈冷皱眉,举起镇纸刚要砸下去,邢可达连忙说道:“将军幕僚宋许,陈生,王卓群知道,还有将军的副将裴强也知道,将军带人去了封砚台,裴强留在卢兰坐镇。”
“只你们五个人?”
“只我们五个,这种事将军怎么可能让很多人知道,只我们几个将军带来的亲近人知情。”
“哪个离得最近?”
“什么最近?”
“离你家最近。”
“陈生。”
“带我去他家。”
不多时,酒楼那个掌柜的就看到邢大人家里门开了,邢大人和那个家伙勾肩搭背的出来往大街另一边走,掌柜的都愣了,心说那家伙居然真有几分本事,这么快就和邢大人亲近起来。
陈生的家门是邢可达叫开的,本就都是裴啸手下近人关系也不错,夜里来访,陈生还以为邢可达有什么急事,看了看邢可达身后的沈冷:“这人是谁?”
“我家里新来的亲戚投靠我,以后给我帮些忙。”
“哦,来书房说话吧,将军怎么会派人先找了你?没道理啊......有什么事这么急让你夜里来。”
邢可达跟着陈生进了书房,沈冷随后也跟进去,陈生脸色一寒:“一个下人怎么也随便进来,给我出去!”
沈冷哦了一声,瞥了一眼看到书桌上有个笔架挂了一排毛笔,他选了比较粗的一根,然后忽然转身一把捂住陈生的嘴,笔杆从太阳穴刺了进去。
松手,尸体落地。
沈冷抓着邢可达的肩膀:“去下一家。”
一炷香之后,裴啸幕僚宋许也倒在了自己的书房里,心口上插着一把刀,他本也习武,书房里挂了刀剑,沈冷摘刀杀人不过两息时间而已,此时的邢可达已经如行尸走肉一样,连害怕都没了,只是机械的带着沈冷往下一家走。
幕僚王卓群死的稍稍慢些,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文弱之人,因为屋子里实在没有锐器笔架又离得远,沈冷只好捏着他的后颈往墙上撞了四五下,撞破了脑壳而亡。
出了王卓群家里便往回走,最后一家去裴啸的府邸,副将裴强是裴啸自家里带来的亲信,就住在裴啸府里。
邢可达行尸走肉般走在前边,守在门口的两个亲兵见是他还打了招呼,开门放他进去,在进门的瞬间沈冷忽然从其中一个亲兵的腰畔将横刀抽出来,一刀削掉了两颗人头。
将尸体拉进去关好门,沈冷看了邢可达一眼:“谢谢。”
邢可达颤抖着点头,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
沈冷一刀横扫削掉了邢可达的脑袋,然后大步朝着里边走去,这家里有裴啸的亲兵,说起来死了稍显无辜,毕竟这次杀孟长安他们没去,然而沈冷当然也不会下手留情。
副将裴啸听到声音从里边冲出来的时候手里擎着刀,他武艺不俗,能得裴啸最信任之人当然有些本事,只是在沈冷面前连三息都没有坚持就被一刀戳穿了心口。
沈冷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然后觉得那面雪白的影壁墙不错,于是沾了裴强的血在墙上留下一行字,如在长安的时候一模一样。
要杀孟长安,必死于孟长安之前。
一个时辰之内而已,沈冷杀尽了裴啸在卢兰的亲信,这些人活着对孟长安就是威胁,得知裴啸的死讯之后他们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裴亭山,沈冷要给孟长安争取一点时间,让裴啸的死讯传到东疆的时候尽量慢一些。
慢到裴亭山来不及报复,不久之后肯定有旨意让孟长安带着那些狼厥人去长安城面圣,这之前,沈冷不想让孟长安再出意外。
酒楼的掌柜在清晨的时候打开门,指挥伙计清扫门口,然后看到沈冷从裴将军府里拉开门出来还伸了个懒腰,沈冷看到他之后居然还抬手打了个招呼,很真诚的说了声谢谢,然后把门关好就走了。
走了几步之后沈冷又回头:“你昨天说若我进了将军门,把店面白送我?”
掌柜的尴尬起来。
沈冷认真的说道:“我就不要了,你家菜不好吃。”
掌柜这次愣住的时间更长,心说是自己看走眼了,这家伙本事真不小,居然夜宿在将军府里,看来以后再到酒楼吃饭自己得多客气些,说不定未来真的是一位将军呢。
沈冷往城外走的时候还顺便买了几十个刚出炉的火烧,几十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这条街上能买到的早点快被他买光了,然后出城,在林子里和手下人吃的很饱很舒服,这十来个汉子的饭量,吃通街也不算什么难事。
打马回家。
消息是几天后才到阿犁城的,听说裴啸手下亲信一夜之间被杀,正在练字的铁流黎握笔的手都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忽然大笑起来,骂了一句小王八蛋真敢给我添乱,龙飞凤舞一样在宣纸上写了四个字。
少年意气。
笔劲很足,墨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