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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长宁帝军txt下载     长宁帝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为了我在乎的人

    林落雨真的没有从沈冷脸上看到任何愁容,在这一刻她才相信如果男人愿意演戏的话其实女人没有那么容易看明白,沈冷从不曾把烦恼放在自己在乎的人眼前,在林落雨看来这是男人的一种臭毛病,很臭很臭的毛病,大男子主义不过如此。

    “你是不是觉得不把烦心事告诉茶儿是对她好?”

    林落雨问。

    沈冷摇头:“大道理我都懂,比如不管开心的还是不开始的事都不应该瞒着她,分担与分享应该同在,可道理是道理,两码事。”

    轮到林落雨不理解了,她对于感情的感悟其实不算深,属于她的那一段爱情故事很短暂也不美好,况且还不是她爱别人,所以她的感悟多是理论上的。

    她觉得沈冷刚才的话没错,既然是那么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当然是不管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都要两个人分享两个人承担才对,那才公平。

    沈冷笑了笑说道:“你认为的是女人普遍认为的,茶儿应该也这样想,可她没说,因为她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他看着林落雨说道:“大部分女人都觉得,和男人分担分享是很必要的事,而大部分男人觉得,让女人分享是很必要的事,让女人分担忧愁是自己无能。”

    林落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间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那么抵触曾经对他表白的那个男人,他是窕国的皇子,按理说不管身份地位还是金钱财富又或者是学识品味都不错,就算是长相也是上上之选,可为什么自己会逃避甚至进而厌恶?

    因为他总是在说自己有多辛苦,总是在说自己有多无奈,也总是在说我在乎你你也应该在乎我,更会说你应该多体谅我多为我付出......

    想到这林落雨皱眉:“女人真虚伪。”

    沈冷楞了一下:“啊?”

    林落雨耸了耸肩膀:“吃面。”

    她祸祸了所有她找到的蔬菜和肉,也没有炒出来一盘她觉得合格的菜,沈冷因为走神而祸祸了最后一条鱼,所以现在摆在他们俩面前的只是两碗看起来格外普通的面条,林落雨有时候觉得沈冷应该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因为她发现这两碗面条几乎一模一样,一样多的菜叶,一样多的荷包蛋,一样多的葱花,甚至连飘着的那几点油星也一样多。

    然而再想想,这样的无趣其实很有意思。

    面条很好吃,她吃完之后觉得肚子还没有饱,看向沈冷那碗面条,沈冷立刻把最后一口汤喝了。

    林落雨皱眉:“体面?”

    沈冷笑道:“有什么不体面。”

    林落雨道:“你是个男人,男人应该让着女人。”

    沈冷:“公平呢?”

    林落雨:“你刚刚跟我讲过的,女人以为的公平不是公平,男人以为的公平才是公平,既然你以为男人应该让着女人,那么你就应该表现出来。”

    沈冷把空碗往前推了推:“那就让着你,你来洗碗。”

    林落雨:“......”

    沈冷笑道:“其实女人嘴里的公平男人如果真当真了会有危险啊......女人对于公平的理解,大概就和对迷信的理解是一样的。”

    林落雨好奇:“怎么说?”

    沈冷道:“你们的理解,大概就像是眼皮跳的迷信说法,左眼跳财,嗯,真好,右眼跳灾......去他妈的迷信!”

    林落雨噗嗤一声笑了,想了想,好像是对的。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刚刚你说要让票号的人在雅什的地盘动手,我想了想还是暂时别动票号的人,他们一旦暴露想撤出去都难,如果非要动手就换个法子。”

    林落雨看着沈冷的眼睛:“他们都是你的人。”

    她的意思是,他们都可以为你拼命也都愿意为你拼命。

    “正因为都是我的人所以才不能这样做。”

    林落雨道:“他们都是求立人。”

    “你刚刚说了,他们都是我的人。”

    沈冷笑道:“不管是求立人还是大宁的人,是我的人,那就不能冒险去送命,不过既然咱们不缺银子,那就试试能不能买通雅什的手下,杀人又不是只用刀这一种法子,能买通几个就买通几个,能用钱来做好的事就不要用命去干,有些时候,敌人比我们自己做的可能还要好。”

    林落雨点了点头:“你做主。”

    沈冷嗯了一声:“情报上来看,铁旷虽然是雅什长子但并不被重视,所以他心中有怨念,他很嫉恨他弟子野年原,这可以做文章。”

    林落雨道:“我会安排,不过路途比较远,现在安排人过去执行的话最少也要走上十几天才能和在那边的人接头,安排好至少要二十天,奏效的话最少要一个月。”

    这已经是最好的估算,一个月如果真的能在雅什内部搞出来什么乱子的话,已经是极限,银子虽然很诱人,可是总得有个诱人的过程。

    “保证咱们人安全的情况下尽力而为,不管花出去多少银子都不用心疼,反正我们有的是。”

    林落雨听沈冷说完后笑了笑:“你那么在乎银子,为什么这么舍得?”

    “如果银子能让我们少死人,那不正是我一直在想做的事?”

    沈冷起身:“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

    林落雨起身:“就在隔壁,还送什么。”

    沈冷道:“出了这个门,进了那个门,我看着才放心。”

    林落雨忍不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你这样的男人如果不能祸祸了还真是很遗憾的一件事,幸好祸祸你的是我妹,不然落在别人手里的话那就更遗憾了。”

    沈冷耸了耸肩膀,没说话。

    林落雨起身往外走,沈冷跟着往外走,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林落雨停住,回头看了沈冷一眼:“若只是我还好,毕竟我是你姐姐,以后不要送别的女人回家,哪怕就是在隔壁,出了这个门,不要走到那个门。”

    沈冷笑起来:“本来我也没打算送你到那个门,只是说看着你自己走进去。”

    林落雨瞪了他一眼,往前迈了一步,忽然转身给了沈冷一脚,把沈冷踢的有些茫然,踢了沈冷一脚后林落雨背着手走了,她今天穿的很家居,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绸缎而是一套棉质的衣服,背着手走路的时候那条长长的马尾辫就会晃来晃去,虽然青春已经走了大半,可她依然如少女。

    沈冷回到自己房间后并没有立刻休息,他的军职越高权力越大,休息的时间就变得越来越少,虽然他已经不是刚刚从军时候那个幼稚的少年,曾暗自发誓保护好每一个人决不许有人死,今日的沈冷已经很清楚,并不是自己努力了就能让所有人都好好活着,所以他的目标也悄然改变,不能拼尽全力的保护好每一个人,那就拼尽全力的保护好更多的人。

    打开林落雨给他的地图,仔仔细细的又看了看雅什所控制的区域,雅什才是目标,他刚刚在那么愤怒的情况下都没有动莫迪奥,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还可以利用,利用一个该死的人杀死更多该死的人,虽然这不算不上多愉悦的一件事,沈冷从来不觉得杀人是愉悦的事,可那是正确的事。

    莫迪奥这边留着,沈冷很清楚他没有那么单纯的目的,如果仅仅是想做新的吐蕃王......沈冷也不答应,莫迪奥请宁军过来帮忙本就不是这样的目的,沈冷来自然也不是那样的目的。

    先解决雅什。

    一个练兵如炼钢的家伙,带出来的士兵居然有和大宁战兵相抗衡的实力,这样一个人就在大营一侧,沈冷如何能安心?

    一直到后半夜沈冷屋子里的灯都亮着,他不知道的是隔壁院子里的灯也亮了大半夜。

    林落雨睡不着,她不操心军务事,她的心思比沈冷自私的多,整个大营里所有的士兵都是沈冷在乎的人,所以他才会那么累,而整个大营里只有沈冷是她在乎的人,所以她也有些累。

    院子里,十几名天机票号的伙计站在那,身子拔的笔直。

    林落雨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拿着十几封信,这是她写给雅什手下那些身处重要位置的人,也是她能考虑到的有可能被收买的人。

    “每人带一封信,如果遇到危险第一件事把信毁了。”

    “是!”

    手下人整齐的应了一声。

    “告诉咱们在那边的人,不要吝啬银子,如果五千两可以买通一个雅什的身边人,那就给六千两,七千两......不要让他们在刚刚满足的那条线上,让他们觉得自己还能拿到更多,东主说,能用银子买到敌人的命,就是在用银子保护我们人的命,这是一笔只赚不亏的生意,你们也时刻谨记一句话,虽然你们并不熟悉东主,可东主在乎每一个人,你们的命多少银子他都不换。”

    “大宁的战兵手里有横刀有连弩,那是战兵的武器,我们手里有银子,那是我们的武器,好在我们的银子足够多,好在还是从雅什的人手里赚来的,所以这样想想似乎更不亏。”

    手下人笑起来,这样算的话确实不亏,用从敌人手里赚来的钱买敌人的命,这是多完美的一件事。

    “重点是野年原。”

    林落雨把最上面的信递给这十几个人的首领:“你亲自接触野年原,他很想找到他娘,那就告诉他我们有办法找到他娘,如果这个突破口不能突破,那就试试散布一些谣言,比如野年原根本不是雅什的儿子,而是他妻子偷人生下来的,男人总是会在乎这些,就算雅什不信他也会觉得恶心,哪怕只是让压有丝毫怀疑,我们赢了。”

    林落雨抬起手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我是一个女人,我不大气,我还可以恶毒,为了我在乎的人。”

    她摆手:“去吧。”

    “是!”

    十几个人每个人取了一封信,转身离开。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一口价

    林落雨从来都不是一个恶毒的人,那要看做什么,为什么做,为谁做。

    她一摆手,院子里站着的十几名天机票号高手立刻散了,就好像院子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似的,她往隔壁院子看了看,隔着院墙自然什么都看不到,想着那个傻小子此时应该还没睡,他担负着数万大军生死,而她担负着他一家生死。

    “我看着你和茶儿一路走来,从你们身上找到存在的意义。”

    她笑了笑,有些明媚。

    世上有道人有僧人,有人避世修行有人入世修行,她不一样,她是看着人间美好修行,而这人间美好在她看来就是沈冷沈茶颜。

    她希望那两个都傻乎乎的人美好一辈子,所以她要守着一辈子。

    林落雨只觉得看别人的美好自己也美好,总不能一直白看,应该付账才对,而这付账就是她的守护。

    这个天下瞬息万变,她不可能控制所有局面,她只能做自己擅长的事,也一直在做她擅长的事,如果有一天,那些对沈冷和沈茶颜都抱有善意的人不再有善意,最起码那一家四口背后还有她。

    回到屋子里,洗漱,更衣,睡觉。

    她依然精致。

    天亮之后没多久,在吐蕃人营地中那座巨大的中军大帐旁边搭建起来几座宁军帐篷,陈冉带着亲兵营守住四面,戒备森严。

    边城,沈冷拉开门走出小院,路过隔壁院子的时候在门口停下来,想了想,伸手敲门,不多时院门拉开,林落雨看了他一眼:“这么早把我吵醒你是不是觉得人生太美好了?”

    她手里拎着一只鞋。

    这样子的林落雨可不多见,显然听到敲门声她是光着脚跑出来的,脚上没有鞋,可是手里有一只,应该是想穿,怕来不及所以拎着一只就跑了出来。

    沈冷叹道:“别用那么红的颜色,换个稍稍低调些的。”

    她的脚趾很漂亮,指甲也很漂亮,指甲上的红色就显得更漂亮。

    林落雨微微眯着眼睛看沈冷,沈冷耸了耸肩膀:“真的,这种鲜红色不适合你,也不是不好看,就是看到吧我就会以为你饿的受不了嘬自己脚趾头,都嘬出血了。”

    嗖!

    林落雨手里的那只鞋飞出来,沈冷立刻抱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说道:“我这几天不住城里,要去吐蕃人的营里住,和莫迪奥去做邻居,他可比你强多了,不敢拿鞋砸我。”

    林落雨单脚跳着出门把鞋捡回来,朝着沈冷比了一下中指,然后单脚跳着回到院子里,这时才醒悟自己两只脚都没有穿鞋,为什么要单脚跳着出去单脚跳着回来?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可能智力在退化,于是不得不给自己找个借口,还得是合理的借口,所以想到大概是因为怕自己两只脚都踩脏了所以才会单脚跳出单脚跳回,低头看了看,出去的时候是左脚跳出去的回来的时候是右脚跳回来的,所以这个借口很差,不成立。

    她哼了一声。

    光着两只脚回了屋子里,虽然有些狼狈,可是觉得那家伙抱头鼠窜的样子比自己狼狈多了,于是又笑起来。

    坐在屋子里她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像是做梦一样想了很多事,等缓过神来才觉得原来白日做梦并不一定真的是做梦,只是幻想。

    她刚刚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如果自己在沈冷小时候就认识他应该会很不错吧,她就可以拉着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告诉他你有姐姐,姐姐来保护你,然后一巴掌把那臭小子扇哭,让他叫姐姐,大点声,服不服?打弟弟这种事当然要趁早,如沈冷现在这样肯定是打不过了。

    这才是真的胡思乱想,可是还挺好玩。

    吐蕃人大营。

    沈冷迈步走过来,四周的大宁战兵整齐的肃立行礼,已经半天一夜过去,吐蕃右贤王莫迪奥一直被大宁的人看守在那座巨大的军帐中,没有沈冷的命令任何人不住随意走动,从沈冷昨日离开算起到现在,除了莫迪奥派出去召回沈冷点名要的那几个人的信使之外再无人出来,谁敢出来?

    这大帐外边的血迹还在呢,地上的沙土颜色还是灰褐色的,那是昨天砍了的那数百人泼洒出来的血。

    沈冷没有进莫迪奥的那座大帐,旁边的帐篷已经搭建好,他进去之后就坐下来在几张纸上勾勾画画,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大半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沈冷坐直了身子舒展双臂,觉得身子皱巴巴的,于是出门打了一趟拳,活动开筋骨好受了许多,就在这时候亲兵从大营外方向跑过来,跑到沈冷身前抱拳:“大将军,从干书城赶回来的吐蕃将军大日狄已经到了。”

    沈冷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不多时,吐蕃将军大日狄脸色难看的走过来,他带着的亲兵都被下了兵器,连身上的皮甲都被扒了,没回来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迪奥派去的人只说是有要紧军务让他回来,此时看到宁军将他们的营地都封了,也就大概猜测到了什么。

    莫迪奥之所以不许他派去的人告诉大日狄是沈冷让他回来的,是因为如果他的人如实相告的话大日狄可能就不回来了,他不回来,莫迪奥就没准死,在你死和我死之间做选择,莫迪奥很容易能做出决定,沈冷又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大日狄一脸忐忑的走到沈冷面前,俯身拜了拜:“将军......”

    沈冷却出乎预料的温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回来辛苦了,先进去歇着吧。”

    这句话把大日狄说的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沈冷什么意图,他看着沈冷全身每一条肌肉都在戒备着,可是沈冷居然只是拍了拍他肩膀还说了一声辛苦了。

    “不......不辛苦。”

    大日狄问:“将军,没有什么吩咐?”

    “没有,又不是我下令让你回来的,是你们亲王让你回来的,所以有什么事你记住是他的事就好。”

    大日狄点了点头,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对了。”

    走出去几步的沈冷忽然回头:“你多高?”

    大日狄怔住:“啊?”

    “算了,我自己量量。”

    沈冷招手:“拿把尺子来。”

    亲兵很快拿着一把尺子过来,沈冷拿着尺子走到大日狄身边用尺子量了量,从头量到脚,大日狄越来越懵,可是又不敢问,沈冷很认真的量完后还说了声谢谢,然后拿着尺子走了,大日狄一脸茫然的进了那座大帐,进门之后又偷偷撩开帘子往外看,发现沈冷朝着远处走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一进门莫迪奥就快步走过来:“他和你说什么了?”

    大日狄看向莫迪奥:“什么也没说,就问我多高,还拿尺子仔细量了量。”

    莫迪奥也没明白沈冷这是什么意思,刚刚沈冷和大日狄说话的时候他就在大帐里透过缝隙偷看,沈冷看起来好像不生气,态度很柔和,这让他觉得茫然,也觉得更让人担忧。

    就在这时候趴在门缝那往外看的亲卫轻轻喊了一声沈冷回来了,亲王和将军也凑过来,趴在门缝那往外看,却见沈冷扛着一根很粗的木头回来,足有一丈来长双手环抱那么粗,这么大这么沉重的一根木头他扛回来居然好像轻若无物一般,连肩膀都没有倾斜。

    沈冷扛着木头回来之后就开始在外边空地上忙活起来,一回儿用锯子一回用斧子,叮叮当当很是热闹,他把木头锯开成木板,还仔细打磨了一下去了木刺,很快天就又黑了,莫迪奥和大日狄两个人撅着屁股偷看了很久,总觉得沈冷今天太不对劲。

    第二天,沈冷又让人扛了几根木头回来,他挽着袖口像是一个真正的木匠,耳朵上还别着一根炭笔,在木头上用尺子比着写写画画。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看起来有些无聊,也有些无趣。

    到了第三天,从魔山关赶回来的吐蕃守将月木托到了,月木托是莫迪奥手下最信任的将军,没有之一,魔山关位置特殊,莫迪奥的封地安全与否就看魔山关能不能守得住,这地方又确实易守难攻,山关挡住峡谷,若有人来犯除非将山关攻破才能杀到鹭湖城,鹭湖城是莫迪奥的大本营,当然现在这大本营也没什么了,他在大营这边军力也都在这边。

    月木托进来的时候看到沈冷正在拿着刨子在刨木头,也楞了一下。

    “回来了啊。”

    沈冷抬起头看了看他,指了指莫迪奥的那座大帐:“回去歇着吧。”

    月木托茫然的点了点头,他一进来就知道事情不好,宁军将吐蕃人的大营分割开,从他进军营走到这就没有看到一个吐蕃人手里有兵器的,别说兵器,连甲胄都没有,他们好像被关进了羊圈中待宰的羊,谁也不知道屠刀在哪天会落下来。

    “等下。”

    沈冷有些懊恼揉了揉太阳穴:“忘了量量你多高。”

    他拿起尺子走向月木托:“来,我量量。”

    到了第五天,军牙城的吐蕃守将塔塔卡也回来了,军牙城是莫迪奥封地最外边的一座城,虽然城防不如魔山关那么坚固,可毕竟是封地第一条防线,能把军牙城交给他来守,足见塔塔卡在莫迪奥心中的分量也不轻。

    一如既往,沈冷把塔塔卡拦住量身高,一样的从头量到脚。

    没有人迟到,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回来,所以沈冷看起来心情越发的不错,所以他决定把要做的东西做的更漂亮些才行,毕竟心情好。

    第六天的早晨,陈冉带着人进入那座大帐,看了看那一群一脸愁容的吐蕃人:“大将军有请。”

    这句话一说完,包括莫迪奥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立刻变得发白。

    门外,沈冷依然像是个很合格的木匠,把他精心打造的棺材摆在门口,不得不说做工确实还不错,只是......短,每一口棺材都短,他让人把棺材立起来放,然后自己过去拉着那三位吐蕃国将军过来,一个一个拉过来让他们站在棺材旁边比了比,沈冷看起来开心极了。

    “完美。”

    他笑起来。

    棺材做的并不短,因为没算脑袋。

    沈冷摘下来手套扔在一边,拍了拍手上的土:“亲王殿下。”

    莫迪奥看到没有自己的棺材心里踏实了些,可是沈冷一叫他,他就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将军......有什么事?”

    “把工钱付一下。”

    沈冷指了指那三口棺材:“精工打造,严丝合缝,上等工艺,最主要的是我身份尊贵,想想看,由大宁战兵大将军,安国公,也就是我来亲手打造的棺材是多稀少的物件,我再免费送你风水勘测,一口棺材两万两银子,你是现在给还是打借条?”

第一千零三十章 量一下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需要讲道理,也有很多非常会讲道理的人,然而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就在于,还存在这一些不讲道理的人,有些人是真的不讲道理蛮横霸道,有些人则是无需去讲道理。

    沈冷做了三口棺材,没有给莫迪奥做,是因为莫迪奥还没资格钻进棺材里,也没到时候。

    这应该是很蛮横的事,当着莫迪奥的面给他三个最重要的手下做了三口棺材,可蛮横的毫无破绽,因为此时此刻的沈冷有这样的能力和实力,实力对比达到一定地步,强者浑身破绽又能怎么样。

    沈冷在椅子上坐下来,招手:“我这个人不会做生意,总是站在顾客的角度上考虑太多问题,所以往往都会亏本。”

    他招手,陈冉带着两名亲兵每个人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上来,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东西,他亲手打造的棺材都不包含人头的长度,但是他单独打造出来放人头的盒子。

    “贴心吗?”

    沈冷笑着看向莫迪奥他们,尤其是那三个吐蕃将军,站在棺材旁边动也不敢动,倒不是他们没有丝毫血性,而是四周数不清的大宁战兵用连弩瞄准了他们,谁动,谁就会顷刻之间变成刺猬,如果不动的话最起码尸体看起来还好一些,动的话非但会人头落地尸体还会千疮百孔。

    沈冷接过来一个木盒,居然是抽拉式的打开,往上一提,侧面能拉上去,看起来做工真的是很精致了。

    “我特意选择了这样的打开方式。”

    沈冷居然一本正经的介绍着那个木盒:“一般的盒子都是从上面掀开盖子,可我在做的时候考虑到如果是传统工艺,打开之后看到的是人的头顶,又看不出来是谁,完全不直观,对于买了盒子的人来说没有丝毫体验感,人家拥有了这一款盒子,你却不能展示人脸,那就绝对是一件失败的商品。”

    他把盒子可以打开那面对着莫迪奥他们:“你们看,这样抽拉上去,一打开,就能看到你们的脸,很直观,盒子的作用完美体现。”

    那几个人同时颤抖了一下。

    沈冷道:“刚刚我也说过了,那种大的棺材是两万两银子一口,三口棺材六万两,附赠风水勘测服务一次,本来人头我是要带回去的,你们也知道人头就是军功,可是想想如果你们愿意回购的话,我也能接受,这个木盒做工这么精致你们是不是觉得一定很贵?不,是送的,白送!”

    沈冷把木盒举起来:“这么精致这么贴心的东西不要钱,全都白送。”

    莫迪奥咽了口吐沫,心说你特么还看我,你看着我,难道我会说谢谢?

    “当然了,盒子是白送的,不过人头是要回购的,一万两一颗,三颗三万两,加上棺材的六万两......一共是十万两。”

    莫迪奥都懵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听出来数字不对。

    “唔。”

    沈冷看了看莫迪奥的表情:“还有一万两是增值服务,棺材,木盒,人头还有无头尸体的后期保养,维修,可以保修保养三年,这三年时间只要你想有什么服务的话我们随叫随到。”

    他说的口都渴了,伸手要过来一壶水喝了两口。

    然后看向那几个吐蕃人:“还满意吗?”

    莫迪奥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将军......我知道手下一些人做错了事让将军生气了,可既然我们是盟友关系,总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把我手下的人全都杀光,若是能让将军小气,不管将军提出来条件,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都尽力去做到,绝对不会推诿。”

    沈冷摇头:“棺材我都做出来了。”

    莫迪奥的喉结再次上下动了动:“不如......棺材我们先不要了,十万两银子我出?”

    沈冷很认真的想了想:“也不是不行,算寄存吧。”

    他招手:“去拿纸笔来,我给亲王殿下写一个收据,十万两银子算是你付了全款,东西寄存在我这,每天一千两银子的寄存费,高吗?”

    莫迪奥摇头:“不......不高。”

    沈冷笑了笑:“既然不高那就这么定了,十万两银子送过来,东西寄存在我这,但是他们三个的人头......”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一扬:“你们放进来多少楼然人我不问,现在让你们的亲王分派兵力给你们,三天之内这区域之内所有你们放进来的人你们都杀光,把人头送回来换你们自己的人头,你们带回来的人头足够多,我就把你们的人头还给你们,记住,你们的人头只是暂时存放在你们的脖子上。”

    沈冷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天,三天我要看到那些楼然人的人头,我要看到你们放进来的所有人的人头。”

    莫迪奥和他手下三个将军全都使劲儿点头,这才发现每个人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衣服,湿透了,他们好像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自己的脖子上依然还有脑袋,只是因为人家没打算立刻摘。

    “滚去吧。”

    沈冷一摆手:“把兵器分发给他们,亲王殿下,你不介意分给他们两千人出去搜寻楼然人吧?”

    “不介意!”

    莫迪奥立刻点头:“两千骑兵,给他们两千骑兵,三天之内一定会把那些楼然人还有雅什的人全都杀了。”

    沈冷嗯了一声:“戊字营何在?”

    戊字营将军罗可狄立刻上前一步:“卑职在!”

    “带戊字营往西移动,在三位将军征战的时候,暂时接管干书城,魔山关,军牙城。”

    罗可狄抱拳:“遵命!”

    沈冷看向莫迪奥:“亲王要不然写个手令,让你们的人暂时从这三个地方退出来?不然的话,我们的人进去可能稍稍麻烦些。”

    麻烦,就是杀人。

    莫迪奥在心里长叹一声,他才明白沈冷的意图是什么,根本就不只是那三个人的人头,而是那三座城,只要这三座城落在宁人手里,整个领地全都是宁人的了,而且这样一来,不管是吐蕃人还是安息人,军队想要杀过来就不可能再轻而易举的通过这三座城关,沈冷用这样的办法将三座城收入囊中,吐蕃人想把这数万宁军困死在这的计划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又何止是这样?他手下的三个将军带着两千骑兵出去,如果真的找到那些楼然人和雅什的长子铁旷,那就相当于向西域联盟和雅什同时宣战。

    莫迪奥觉得自己快要炸了,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太难受。

    可他在这个位置,首当其冲,哪里还有什么回转余地,怪就怪那些游骑兵给他惹事,本来沈冷想找机会都没机会,他夹着尾巴做人,宁军要粮草就给粮草,要军饷就给军饷,沈冷还能怎么样?偏偏是那些游骑兵闲着没事去杀什么宁人,杀了也就杀了,做的干干净净也好,可还被人抓个正着。

    “将军......”

    莫迪奥看着沈冷满脸为难:“这样似乎不太好,这毕竟是我的地方,三城之地皆由将军的人马代管......”

    沈冷看着他说道:“三座小城你也这么在乎?是你觉得我帮你守不好,还是你觉得和我还是要互相提防?将来你是要做吐蕃王的,整个吐蕃都是你的,你的眼界怎么能这么低。”

    沈冷语气一转:“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把三座城交给我也行。”

    莫迪奥还没有开心的起来,沈冷接着说道:“你封地一共四城,我把鹭湖城给你留下了,你要是不相信我能把你的封地守好,那我就得证明我自己的能力证明我麾下大军的实力,所以鹭湖城我也帮你守了,让你看清楚我们是怎么尽心尽力帮你守城的。”

    莫迪奥:“不用了不用了,我相信那三座城将军一定能守好。”

    沈冷转头看向那三个吐蕃将军:“还不走?我这个人很善变,你们若是不愿意去的话那就躺进棺材里吧,十万两银子我不要了。”

    那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莫迪奥,然后转身就跑了。

    沈冷下令戊字营大军出发,拿着莫迪奥手写的军令分赴三地,莫迪奥的封地本来也没多大地方,大军奔赴这三地七天之内而已,这三地俱在沈冷手里,月木托他们三个人想跑都没地方跑。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那三个人带着莫迪奥手下两千骑兵出了大营,沈冷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跑到别的地方去,他们还能去哪儿?唯一的去处就是将军雅什那边,但雅什难道就会轻而易举的相信他们?纵然相信,两千人而已,最主要的是,沈冷此举让莫迪奥身边没有多少人了。

    用沈冷的话说,那三个不过是船帮的伙计,莫迪奥才是船帮老大。

    “亲王殿下。”

    沈冷看向莫迪奥:“我已经吩咐队伍随时可以出发,我知道亲王的财产都在鹭湖城,就不劳你的人把十万两银子送过来了,十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很沉重,你派个人领路就好,我的人会自己把银子运回来。”

    莫迪奥除了苦笑还能怎么样。

    他只好点了点头:“好,十万两......十万两就十万两。”

    肉疼的厉害。

    沈冷让人分派队伍去鹭湖城,跟着莫迪奥手下去搬运银子,以他和莫迪奥军力的对比,就算是直接抢当然也不是问题,可直接抢显得多不好,毕竟是以盟友身份来的,大宁还是得有体面。

    “将军,还有事吗?”

    莫迪奥看着沈冷问道:“如果没事的话,我是不是也可自由了?”

    “可以可以。”

    沈冷点头笑了笑:“当然可以,事情圆满解决亲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莫迪奥哼了一声,也不敢发泄太过,转身往外走,这地方他不想呆了,他想回鹭湖城,离沈冷越远越好。

    “等下。”

    沈冷喊了一声。

    莫迪奥转身:“将军还有什么事?”

    沈冷把手里的尺子举起来:“来,量一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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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今天最后一章了,这八章有六章是存稿,两章今天写出来的,六章存稿用了很长时间,大家也都知道我每天写多少发多少,这阵子一天都是三更,想再多写一章只能熬夜,六章存稿就是每天晚上两三点睡觉持续了六天写出来的,虽然我知道写的不好大家不会很爽,可是爆更真的是太难了。】

    【谢谢大家。】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我抓住了

    大宁戊字营战兵离开驻地,七天之内就能将莫迪奥四城之中的三座收入囊中,莫迪奥也是有苦难言,他根本就没有实力阻挡沈冷,本想着能成为吐蕃万古流芳的功臣,可却没有想到被一个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沈冷又不傻,大宁的战兵在后阙国被困了一次,难道还真的会再被困住第二次?

    一个让敌人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的人,怎么可能不会考虑到敌人的想法,从这一点上来说,沈冷和安息国皇帝伽洛克略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两个人领兵作战最擅长的就是站在敌人的角度考虑战术,在想着怎么击败敌人之前,想去想想敌人怎么能击败自己。

    不可能真的有敌人比自己还了解自己,所以当站在敌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再以对自己的熟悉,就会思考的比敌人还要全面,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会被敌人击败,那已不是人力可改的局面。

    “冷子。”

    陈冉看了沈冷一眼,递给沈冷一块削好的胡萝卜:“莫迪奥现在还能做什么?”

    沈冷把胡萝卜接过来:“这东西味道还不错。”

    这种东西在西北地区种植的比较多,据说就是从吐蕃引进的,大军驻地也没有什么水果可以吃,有时候会自己发一些豆芽就当解闷吃的零食了,相对来说啃两根胡萝卜也算解馋。

    沈冷一边吃一边说道:“其实吐蕃人的做法只有一种,不管他们想了多少种办法,最终的目的只是把我们引过去。”

    他把地图铺开,指了指魔山关:“为什么我要抢魔山关?”

    陈冉仔细看了看,明白过来:“莫迪奥假意请咱们来帮他争夺吐蕃王位,按照正常来说,要想抢夺王位,最起码要攻破吐蕃王庭,所以吐蕃人打算把我们引出魔山关,然后莫迪奥的人关门,魔山关易守难攻,峡谷很窄,大军无法施展,莫迪奥有万余兵力,用来堵住魔山关足够了,别说一万人,粮草充沛的情况下,三千人就能把咱们数万大军挡在那回不来。”

    “对。”

    沈冷点了点头:“不管耍多少花样,想什么办法,最终目的就是引诱咱们出魔山关向吐蕃王庭进军,只要大军出魔山关,等在那的西域联军就会合围。”

    沈冷的手在魔山关位置点了点:“咱们拿下魔山关,西域人想过来就难了,魔山关在谁手里谁就主动......他们人多势众但并不是没有弱点,第一他们必须得有个人来假意与咱们结盟,这个人就只能是莫迪奥,我来之前大将军谈九州就说过,莫迪奥是个不合格的骗子,如果莫迪奥可信的话他就把他那对最喜欢的碧玉胡桃送给我。”

    “第二,吐蕃人并不团结,他们可以借助安息人和其他西域诸国的力量,但他们没办法把雅什拉过去,相对来说,雅什是一个忠诚于吐蕃王的将军,所以他才会将吐蕃王的孙子抢走保护起来,公开反对左贤王多迪奥。”

    陈冉揉了揉太阳穴:“原来谈大将军早就看出来莫迪奥不可信。”

    “他在西域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看不透彻。”

    沈冷继续说道:“如果我贪功一些,此时早就应该已经带兵出魔山关,咱们的人也早就已经被困住了,现在魔山关在我手里,我就先帮吐蕃人解决内忧......有了魔山关挡住西域联军,我就能专心致志的对付雅什,整个吐蕃,乃至于整个西域,能打的没几个,雅什勉强入眼。”

    陈冉叹了口气:“雅什也够可怜的,他在吐蕃东南练兵,用那种近乎魔鬼的手段训练出来能征善战之兵,结果吐蕃王还不信任他,以至于上次和咱们大宁交战的时候都不敢带他的兵,不信任他还不敢轻易动他,最可怕的就是这种君臣互相猜忌,可是整个吐蕃比雅什更忠心的人一个都没有了,吐蕃王若是在阴曹地府还能看到这阳间事,知道现在唯一还在保护他子孙后代的就是他猜忌的雅什,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沈冷笑了笑:“让他们君臣到阴曹地府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他啃着胡萝卜看着地图:“雅什麾下号称十万大军,不过我估算着最多也就八万人左右,我把戊字营调去了守三城,现在手里还有大概三万五千人,以三万五千兵力先把雅什这八万最能打的解决掉,然后回去。”

    “回去?”

    陈冉有些懵:“不打王庭?”

    “不打。”

    沈冷耸了耸肩膀:“我又不是神仙不会撒豆成兵,王庭那边至少几十万大军等着我们一头扎进去,咱们的战兵能打的是能打,六万多人,除去留守要道的人之外能攻打王庭的军力最多五万人,五万打几十万,这生意我才不去做,我来之前就和谈大将军聊过,这次的目的就是从这到这。”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下。

    划过的地方,大概是吐蕃三分之一的疆域。

    “东南一带,再加上莫迪奥的领地,差不多有吐蕃三分之一了,雅什那块地方还最富庶,拿下来这三分之一就是赚了,赚一点就要知足,贪多就会出问题。”

    陈冉这才明白过来沈冷为什么一直不急着进军,按理说若是要攻打王庭的话自然要速战速决,给吐蕃各势力把军队集结起来的时间那不是兵家大忌吗?本来他还想劝劝沈冷,后来想着冷子一定比他自己想的多,也就没说,现在才知道沈冷就没打算带兵去吐蕃王庭。

    “敌人就是贪大。”

    沈冷笑了笑:“如果他们没有那么贪婪的话,大宁想拿下吐蕃三分之一的疆域谈何容易?没有莫迪奥把咱们领进门,攻破他们的边疆城关就会损失很大。”

    沈冷伸手:“再来一根。”

    陈冉用刀子又削了一根胡萝卜:“吃多了闹肚子。”

    沈冷叹道:“我都吃了,是担心你留着用。”

    陈冉耸了耸肩膀:“唔,用过了。”

    沈冷:“......”

    与此同时,东疆。

    孟长安道东疆已经两年多,在别人看来成为大将军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抹掉上一任大将军的痕迹才行,如果抹不掉的话,那就没办法把自己的印记留下,一个大将军的兵始终不能承认他的存在,那无疑很失败。

    可孟长安却没有这么做,两年多来,大将军裴亭山的战旗依然飘扬在东疆刀兵大营里,他信守了自己的诺言,不撤裴字旗不立孟字旗。

    练兵归来,孟长安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后在院子里坐下来,打开昨日看了一半的书,刚看了没一会儿,外边几个东疆刀兵的将军大步进来,这几个人都是裴亭山的义子,薛不让,宋悍城,杨元,郭无敌等人。

    “大将军。”

    薛不让走在最前边,裴亭山八个义子之中最老成者是留守渤海的闫开松,其次就是薛不让,裴亭山活着的时候对他也颇为看重,也曾动过心思是不是培养他成为刀兵接班人,可是后来裴亭山看的透彻,薛不让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勇将,但绝不能胜任大将军之职。

    孟长安起身:“怎么了?”

    薛不让笑道:“前几日和大将军聊天的时候问过大将军什么时候生日,大将军说就是今日,所以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来拍你马屁,给你送礼。”

    孟长安笑起来:“你们这不是来拍马屁的,是来蹭酒喝的。”

    薛不让哈哈大笑:“反正大将军别想赶我们出去,礼物都带来了,总不能连杯酒都不给喝。”

    孟长安道:“酒是有,可没有菜,我这里......”

    杨元回头:“把东西送进来。”

    他的话说完,外面的士兵拎着几个食盒进来,把院子里的石桌收拾了一下,没多久酒菜就在桌子上摆好,看着颇为丰盛。

    孟长安本想着一会儿自己煮碗面条吃也就罢了,生日这种事他向来不在意,象征性的吃一碗长寿面也就算过了,去年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煮了一碗面,觉得毕竟是生日应该对自己好些,所以多放了一颗鸡蛋。

    今年的时候不一样,这些刀兵的将军们已经真正认可了他,带着酒菜来,这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表达。

    众人围着石桌坐好,杨元给孟长安倒了一杯酒:“大将军,说几句呗?”

    孟长安端起酒杯笑了笑:“你们也知道我不善言辞......说几句,说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举杯:“愿刀兵天下无敌。”

    所有人举杯:“愿刀兵天下无敌!”

    他们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薛不让又倒了一杯酒:“这杯酒,为大将军贺。”

    “为大将军贺!”

    众人再次举杯,孟长安也把杯子里的酒喝了,笑着说道:“没想到你们会来,心里有些......”

    他张了张嘴,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他确实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更不善表达自己情感,眼睛微红,伸手把酒壶拿过来满了一杯酒,端起来一口喝了:“谢兄弟们!”

    杨元他们看到大将军眼睛都红了,一瞬间也被触动心情。

    “时间过得真快,又是冬天了。”

    薛不让端着酒杯:“大将军到东疆已经两年半。”

    他看向孟长安:“这杯酒,我们替义父敬大将军。”

    孟长安连忙站起来:“好。”

    众人也都站起来,薛不让端着酒杯说道:“义父那时候说,你们若觉得孟长安做刀兵大将军不服气,那就是和他打,打赢了你们就闹,不服就是不服,若是输了,那就老老实实做孟长安的兵,我裴亭山的儿子可以不服但必须输得起,大将军,两年多来,你不立孟字旗我们什么话都没说,觉得那样应该,可是两年多后的今天,我们知道这不应该。”

    他招手:“把礼物拿上来。”

    亲兵快步上前,打开捧着的盒子从里边取出来一面大旗。

    大旗展开,那个孟字犹如刀一般霸道凛然。

    “义父!”

    薛不让举杯看向天空:“对不起义父,以后刀兵,要挂孟字旗了!”

    孟长安心中触动,眼睛也越来越红:“定不负裴大将军的嘱托,定不辱裴大将军威名。”

    几个人把酒洒在地上,一时无言。

    孟长安看着那面大旗,心里却想着......冷子,我抓紧刀兵了。

    ......

    ......

    【这一章过了十二点才写完,所以不算爆更之内,谢谢那么多那么多的朋友狂砸月票,真的很感谢你们。】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每个人都面临选择

    东疆,在孟长安生日这天,刀兵大营里升起了孟字旗,看着那面缓缓降下来的裴字大旗,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有些感慨有些悲伤,但没有了抵触。

    孟长安将裴字大旗收起来,郑重认真的叠好,整整齐齐。

    “若以后刀兵出征,还要把裴字大旗举在最前。”

    孟长安吩咐了一声,双手捧着那面叠好的大旗深深一躬,整个刀兵大营,所有将士们跟着他整齐的一躬,几年前他们已经送别了老将军,这一次,他们的送别似乎更有意义。

    孟长安捧着那面大旗,脑子里不止想到了裴亭山。

    就在将军们带着孟字大旗送给他做生日礼物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忽然恍惚了一下,不自觉的想到了当年陛下和裴亭山的关系,先帝驾崩大宁无主,陛下刚刚赶往长安,远在东疆的裴亭山也赶往长安,那时候先帝李承远驾崩的消息刚到东疆没多久,裴亭山整日忧心忡忡,不久之后老院长派人千里加急的把留王即将入京的消息送到东疆,当时裴亭山几乎没有犹豫就带兵离开东疆。

    裴亭山是一员武将,是东疆大将军,所以人们总是会忘了他其实是雁塔书院出身,是老院长的弟子。

    人们也总是会忽略,这位大将军当年和陛下一起在书院。

    时间会让人忽略很多东西,被忽略的这些都和自己没有直接关系,可是有关系的人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份兄弟感情,那一年在书院,十六岁的陛下得知北疆黑武寇边决定离开书院,裴亭山二话没说,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和陛下一起去的北疆。

    从那时候开始,很多事都已经注定。

    就正如沈冷和孟长安,在孟长安家中变故,他背着行礼回长安,沈冷追上去的时候很多事就都已经注定。

    孟长安不是一个完人,他也不似沈冷那样想对谁都好,他甚至觉得沈冷那样的性格不好,太累,就拿对女人的态度来说,孟长安就不会如沈冷那样一心一意,他甚至算得上无情,在他心中,军务事也在家事之上,他绝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他肯定是一个合格的将军,更是一个合格的兄弟。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割舍的,只是沈冷。

    刀兵在手。

    孟长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自此之后,手有长刀,谁对不起冷子,谁把冷子逼上绝路,他就把谁逼上绝路。

    西疆。

    沈冷很客气的对右贤王莫迪奥说了一句:“亲王稍等,你也量一下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尺子,莫迪奥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不......不用了。”

    莫迪奥喉结上下动了动,脸色难看至极:“不是别的意思,我......买不起了。”

    沈冷:“免费呢?咱们刚刚做了十万两银子的大单,这一单算我送你的吧。”

    莫迪奥转身就走,多一句话都不说。

    沈冷叹道:“这个人有些无趣。”

    陈冉也叹了一声:“没骂娘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回到房间后陈冉削了几根胡萝卜,沈冷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思考,他把地图铺开:“雅什手中号称十万大军,不过最多八万人,我手里可用之兵大概三万五千,冉子,这一仗如果打完了之后咱们就得回东疆了。”

    “也是,陛下那边都不好帮你解释,东疆水师已经放下这么久了。”

    “不是。”

    沈冷活动了一下肩膀:“想茶爷。”

    陈冉:“......”

    沈冷哈哈笑了笑:“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有老婆了,这种打击顿时就变得没有没什么乐趣。”

    陈冉叹道:“我也是将军了,我也可以带家眷,可是高小样还不能离开长安,我也知道她那摊子事太多太大......有时候想想,这样确实对不起人家,咱们这些当兵的就不该有老婆。”

    沈冷心里也跟着一紧,高小样没办法离开长安是因为天机票号,而天机票号是林落雨和沈先生为他而建的,所以高小样和陈冉这般两地分开,他觉得是他的责任。

    “你想过没有,以后留在长安?”

    他问。

    陈冉撇嘴:“留在长安?每天都和高小样长相厮守?我才不......冷子,那样显得我很没本事啊。”

    沈冷一怔:“男人真虚伪。”

    不久之前,林落雨在他面前说了一句女人真虚伪。

    “这怎么算虚伪呢?”

    陈冉道:“如果我不在军中,没有自己的事,跟着高小样在票号里帮忙,其实能有我什么事,票号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没有存在价值,可你不一样,你身边没有我可不行,再说,我一想到人家在背后议论说我没个正经事吃老婆软饭我就受不了,当然这也是虚伪的一种。”

    沈冷啃着胡萝卜,咔嚓咔嚓的,过了好一会儿后说道:“要不然我们给自己制定个退休计划?”

    陈冉看了他一眼:“你做梦呢?”

    沈冷脑袋里出现皇帝,出现老院长,出现沈先生,出现珍妃,出现二皇子,出现茶爷,孩子,还有孟长安,这一个一个的人在他脑袋里不断闪现。

    “是啊......也就是做梦。”

    他起身:“我去活动活动。”

    距离西疆大概千里左右,官道上,那辆看起来很奢华的马车停下来,后边追上来的信使把一封信递进马车里,韩唤枝伸手接过来打开看了看,然后眉头一皱。

    信是留守长安的方白鹿派人加急送来的,从韩唤枝离开长安后不久,城里忽然开始出现了很多流言,说沈冷是珍妃偷人生下的孩子,陛下并不知情,还说珍妃历来不守妇道,在王府的时候就和不少人勾勾搭搭,说王府里随便一个护卫都能跟她上床,还说沈冷之所以能成为大将军,全都是珍妃在陛下面前说好话的缘故。

    这些流言突然之间就冒了出来,很快就席卷了整个长安,而这些话在韩唤枝没出长安的时候并没有人去传,韩唤枝前脚刚走,后脚流言四起。

    “陛下怎么样?”

    韩唤枝问送信的廷尉。

    “陛下还没有任何表示。”

    “嗯。”

    韩唤枝沉默了片刻,看向送信的廷尉:“回去告诉方白鹿,让他去求见刑部尚书叶流云,具体怎么做听叶大人安排。”

    “是!”

    廷尉应了一声,转身又赶回长安。

    坐在韩唤枝对面的二皇子一直都没有说话,他故意侧着头没有看韩唤枝,甚至也没有问怎么回事,韩唤枝想了想,把那封信递给二皇子:“总是会有很多恶心的人,唯恐天下不乱。”

    二皇子把信接过来看了看,脸上立刻出现了怒容:“这些人是不是想死?”

    他看向韩唤枝:“韩大人,你可能推测到是谁在背后做这么恶心的事?”

    他问完这句话之后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传言之中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虽然不是生母,但待他如己出,珍妃对他什么样二皇子当然感受的到,一个是他亲师父,沈冷在他心中的地位没有几个人可以相比,在他心中能拍在沈冷前边的人屈指可数。

    “我......”

    韩唤枝张了张嘴,摇头:“还没有查清楚。”

    其实他当然可以猜到这背后让人在长安里散布流言蜚语的人是谁,太子应该是感觉到了自己有危险,在给自己造势,二皇子突然离开长安,太子又不傻,他当然能从中嗅到什么不对劲的味道,所以他应该是想到了他的父亲要对他下手。

    长安城里的流言也不仅仅是沈冷和珍妃,还有懿妃,只是方白鹿给韩唤枝送来的信里没提到,因为方白鹿知道二皇子和韩大人在一起,有流言说二皇子也不是陛下的孩子,是懿妃和别人生的。

    如果太子坐以待毙的话,那还是皇后教出来的太子吗?

    他在给自己造势,先散布流言诋毁珍妃和沈冷,诋毁懿妃和二皇子,满城风雨,如果这个时候皇帝要废了他,他大不了孤注一掷,不管继承皇位的希望还有几分,太子终究是太子,若是连太子之位都没了,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是大哥吧。”

    二皇子忽然说了一句。

    韩唤枝的脸色一变。

    “殿下......应该不是。”

    “不要骗我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二皇子把手里的信递给韩唤枝,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那么浓烈的怒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伤,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眼神里有悲伤,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悲伤的事。

    “大哥待我其实很好,从小都好。”

    “臣知道。”

    “韩大人,沈冷是不是也是我哥?”

    “臣......不知道。”

    二皇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看前朝史书,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什么事都做的出来,那时候母亲就告诉我,皇位不是争来的,而是父亲给的,如果父亲觉得谁有能力自然会选择谁,如果父亲觉得谁不行,争也没有用,母亲还说,她更希望我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

    他说的母亲不是珍妃,而是懿妃。

    “其实母亲应该也知道很多事,但母亲不会告诉我。”

    他看了韩唤枝一眼,又很快低下头:“韩大人,人是不是从一出生就要面对很多选择?大人有大人的选择,小孩有小孩的选择,这些选择根本逃避不了,谁也逃避不了......也许有一天我也会面临选择。”

    他想到了他大哥太子李长泽,又想到了亲师父沈冷。

    如果有一天,这个选择放在他面前,他该怎么选?

    “殿下。”

    韩唤枝看了二皇子一眼:“其实殿下刚才有句话说的很对,每个人都面临选择,都逃避不了,可是不要忘了,有些选择我们坐不了主,是陛下做主。”

    二皇子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向韩唤枝:“其实......大哥心里也苦。”

    然后他长出一口气:“但他错了,苦是苦,错是错。”

    韩唤枝心里一震,他没有想到二皇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二皇子继续说道:“有人比他更苦,但知道什么是对错。”

    他视线往窗外飘了飘:“比如沈冷。”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驾驾驾

    二皇子这个年纪还不会给自己找借口,也不会给自己找释放,若是成年后,遇到烦心事便会想着今日烦躁不如喝一杯解忧,或是会想着我这般努力换来了什么?老子不干了!可他虽然能喝酒却只是觉得酒比水味道好些,他也不觉得自己努力是白费。

    亲师父曾经对他说,如果你连自己都辜负,那么你还能不辜负谁?

    努力从不是给别人看的,努力是为了让自己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二皇子长长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笑了笑,虽然笑容并不是很释然。

    “选择啊......”

    他看向韩唤枝:“韩大人,你做过最难的选择是什么?”

    韩唤枝沉默片刻,笑起来:“殿下认为的最难的选择,是触及良心,所以这也不是最难的选择,最难的选择是不要良心。”

    二皇子想了想,这句话好像很有道理。

    “我面临的最难的选择......曾经以为很难的,后来想想也不难。”

    韩唤枝想了想:“当初陛下还在留王府的时候,曾经给过我们一个选择,那时候陛下教我们武艺,教我们兵法,教我们各种能让自己生存下来的本事,可是陛下并没有打算把我们留在身边,他说跟着他会很苦,因为那时候陛下确实很苦,兵权被罢免,还遭受非议,陛下对我们说等到你们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可以活下来了,那就走,以你们每个人所学,最起码都能活的还算舒服。”

    “可是这选择对我们来说根本不是选择,因为没人会走,第一个比较艰难的选择是在陛下进京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拿着刀在王府里杀人,那是第一次我们用学来的杀人技杀我们从没有想过要杀的人,他们不是马匪不是流寇。”

    他看向二皇子:“在那之前我们几个曾经聊起过,杀人应该是最难的选择了,虽然我们努力去学了很多东西,可让我们想想去杀人的时候,那种感觉就会是害怕,可是当那天晚上我们提起刀才知道,选择没有那么难。”

    “殿下,你觉得的对的,就是对的。”

    “那天晚上杀了很多人?”

    “很多。”

    韩唤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前一天还在一起喝酒的王府侍卫,第二天晚上被我一刀砍掉了脑袋。”

    二皇子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觉得那确实是很难的选择。

    “他们是因为皇后的命令所以才没有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所以他们应该也是委屈的。”

    韩唤枝看着二皇子认真的说道:“可是每个人既然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应该明白自己应该要肩负什么样的职责,委屈是委屈,错是错。”

    差不多的话二皇子刚刚说过,苦是苦,错是错。

    所以二皇子立刻想到了他大哥太子李长泽,委屈是委屈,错是错。

    “呼......”

    二皇子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不想犯错。”

    “你还小。”

    韩唤枝道:“小孩子有权利犯错,但大人没有。”

    二皇子又因为一句话而心里很有触动,小孩子才有权利犯错,成年人没有。

    “大人,很累吧?”

    “哪有人不累。”

    韩唤枝打开车窗,外面的景色随即映入眼帘,他指了指外边:“殿下你看,已经入冬,地已经冻上,可是农夫却没有闲下来,而是在放火把地里的干草烧了,趁着还能把土翻一遍,把草灰埋进去,那就是肥料,这样做也许会让明年的庄稼收成更好一些,也许没用,为了这个也许,他们会在这么冷的天气用铁镐去翻那么硬的地,懒一些的人会想着那点草灰能有什么用,何必呢?所以他们不会来,明年的时候勤快的人未必会比那个懒人多打粮食,但绝对不会比懒人打的少。”

    二皇子想着亲师父教了自己许多生存技能,他是皇子,按理说这些在极限环境下才需要用到的生存技巧他没必要学,可是亲师父说,你可能一辈子都用不到,但我希望用到的时候你都会而不是坐以待毙。

    “韩大人,你觉得沈冷怎么样?”

    二皇子忽然问了一句。

    韩唤枝因为这个问题楞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有多难回答,而是二皇子突然问起来他习惯性的想了想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二皇子不是陛下,他只是一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没真正成熟起来的小男人。

    “他,很好。”

    韩唤枝回答:“难得一见的好。”

    二皇子笑起来:“我也觉得他好,很多朝臣都说他好,说他任劳任怨。”

    “任劳任怨么?”

    韩唤枝摇头:“你问过沈冷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吗?”

    “问过。”

    二皇子撇了撇嘴:“他当时就是这么撇嘴的,他说任劳任怨从来都不是一种美德,如果一个人被夸任劳任怨,那他一定没少吃亏。”

    二皇子笑着说道:“亲师父说,他才不想做一个任劳任怨的人,如果非要选择,那么任劳可以,任怨就算了,已经任劳了还想让我任怨,想的多美?凭什么?”

    韩唤枝哈哈大笑:“对着嘞。”

    他点头:“就是这个理,很多人都会拿任劳任怨当美德来约束别人,告诉别人你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对于这样的人不要客气,沈冷啊,对于他在乎的人在乎的事,他当然任劳,对于他不在乎的人还想让他任怨?”

    “他在乎的人他也不会任怨啊,不惯着。”

    二皇子点了点头:“明白了,原来你和亲师父的想法一样。”

    韩唤枝看向窗外:“如果陛下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那么欣赏沈冷?”

    二皇子也看向窗外:“亲师父还说,做错事的人会没底气,没底气就会选择歪门邪道的办法,而有底气的人就不会。”

    韩唤枝嗯了一声,心说二皇子啊,你的大哥,太子殿下如今不就是这样吗?他越发的没有底气,越没有底气越是往歪门邪道的路上走。

    “咱们还要走多久?”

    二皇子问。

    韩唤枝伸手把地图取过来打开看了看:“还得走十天。”

    二皇子活动了一下,打开车门:“我跑着吧。”

    “啊?”

    韩唤枝懵了:“跑?”

    “跑。”

    二皇子跳下马车:“不用管我,我累了自己会上来,应该比亲师父好些,最起码没有人拿着小鞭子一路抽打。”

    他想起来沈冷跟他讲过的故事,那时候沈冷刚刚被沈先生带走,沈茶颜拿着一条马鞭一路跑一路抽打。

    “一个男人不应该需要别人逼着他才去做正确的事。”

    这也是沈冷说的。

    二皇子一边跑着一边想,马车里虽然很舒服,可是会让人贪恋舒服,他告诉自己以后每天要跑一个时辰,不然没资格去坐马车,哪怕他是皇子。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韩唤枝也从马车上下来,和他并肩跑着。

    “韩大人你怎么也下来了?”

    韩唤枝耸了耸肩膀:“殿下是不是以为我也因为沈冷的一些话而有感悟?”

    二皇子问:“不是吗?”

    “不是。”

    韩唤枝道:“只是因为你是殿下而是我臣,殿下在跑而我在马车里坐着,被人知道了的话会骂我,我是个很懒的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不想跑.......”

    二皇子哈哈大笑:“所以你只能跑。”

    韩唤枝叹道:“对,所以我只能跑。”

    西疆。

    沈冷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跑的无精打采的陈冉:“能不能精神些?”

    陈冉:“累啊......”

    沈冷看了看旁边的树,吐蕃这边气候比长安其实稍稍好一些,虽然也冷,不过树还没有枯,他折断一根树枝拿着,陈冉看到之后就加速往前跑,他当然知道沈冷撅树枝是要干嘛。

    “我跑我跑,你别打。”

    他加速往前:“当初我大哥这么打你的吧,你就这么打别人。”

    沈冷白了他一眼,把树枝往自己两条腿中间一塞,卡着腿骑着树枝:“驾!”

    陈冉懵了,然后哈哈大笑,他也去折了根树枝往裆下一塞:“大锅,你滴马没有我滴粗。”

    沈冷:“......”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大将军,一个将军,骑着跟树枝就在校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后忽然多了一大群人,而且还越来越多,每个人都骑着一条树枝在那喊着驾驾驾,以至于四周的树都快秃了......兵傻傻一个将傻傻一窝......

    这可能是在别人的军营里永远也看不到的事,大将军在前边驾着跑,数不清的士兵在后边驾着跟,但是看起来还挺欢乐的样子。

    远处,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鹭湖城的吐蕃右贤王莫迪奥刚要上他的马车,回头就看到校场上那混乱的场面,然后他就懵了,他问自己,我就是被这么一群白痴吓怕的?

    没道理啊。

    沈冷骑着树枝回头看了一眼,大声喊道:“他们要超过来了。”

    陈冉使劲蹬着地往前跳:“驾!”

    莫迪奥站在马车边上看着那些宁人像是傻子一样的举动,越发的不理解,这样的宁人真的就是百战百胜的宁人?这样的宁人真的就是霸道无匹的宁人?

    他气的迈步上了马车:“走走走,快点走,不想看到那些宁人。”

    就在这时候沈冷注意到这边,伸手往这指了指:“看,那边有人要逃走,追!”

    于是,一大群人骑着树枝往这边冲过来,那可不是真的骑兵,却把莫迪奥吓得哆嗦了一下:“快,快走!”

    车夫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拉车的马撒开四蹄就跑了出去。

    ......

    ......

    【今天的第三更,下午不码字了,补一觉,明天见。】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安息人和吐蕃人

    莫迪奥唯恐自己最后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鹭湖城也丢了,连忙带着剩下的队伍离开大营,他手下兵力本就不多,一万多人而已,在吐蕃算是一方诸侯,可对于沈冷麾下大宁战兵来说这一万多人就是摆在那的军功,就看想什么时候拿。

    莫迪奥只想着若是再没有了鹭湖城,自己就真的一无所有,他当然也清楚,分出去两千骑兵之后以他手里现存的兵马,想守住鹭湖城也没可能,宁军去抢夺那三座城关,城关里他的军队别想着宁人会放出来,说不定早就已经被缴看押。

    可这个时候的人就会生出来一种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家里的感觉,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与此同时,吐蕃王庭。

    左贤王多迪奥脸色铁青的看着安息国将军弃聂嘁,对这个年轻人他一点都不喜欢,总觉得弃聂嘁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不像是活着的人,原本是个应有朝气也有阳刚气的年轻人,可看他的眼神,身体里仿佛有一个不知道死去多少年依附在那的灵魂。

    “你不是说宁人一定会上当吗?”

    多迪奥质问:“现在大军都布置在军牙城外,却等不来宁人,你怎么解释?”

    “我解释?”

    弃聂嘁笑了笑:“人不能太笨。”

    多迪奥一怒:“你在说什么!”

    “我说,人不能太笨。”

    弃聂嘁起身走到多迪奥身边:“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这样的人还想成为王者?我让你把军队都布置在军牙城一线你就布置了,现在宁人没来你就怪我,若你聪明些你就不应该这个态度。”

    多迪奥猛的站起来:“吐蕃不欢迎你们安息人,滚!”

    “唔......”

    弃聂嘁看着多迪奥的眼睛说道:“给你机会重新说一遍。”

    他招了招手,外面大批安息士兵涌进来,大殿里的吐蕃侍卫还没有做出反应就被连弩放翻了好几个,剩下的人开始往回退,安息人犹如潮水般将大殿占据。

    “我说过了的,人不能太笨。”

    弃聂嘁看着脸色发白的多迪奥:“我让你把军队都派出去你就派出去,你怎么不多留一些在王庭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坐稳了?”

    多迪奥的气势一瞬间就没了,他看向弃聂嘁的眼神里也不见了刚才的怒意,取而代之是恐惧。

    “传令下去。”

    弃聂嘁摆了摆手;“让将士们好好玩几天,城中的一切财物和女人都是他们的,包括这王庭中那些身份尊贵的女人也一样,谁抢到就是谁的。”

    “是!”

    手下人立刻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弃聂嘁坐下来,看着多迪奥那张已经扭曲的脸笑着说道:“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以为你只是笨,没想到能笨到这个地步,我来给你解释一下,让你也能做个明白鬼......我在到吐蕃王庭的第一天就派人给去联络远在吐蕃东南的将军雅什。”

    他招手,亲兵递过来一封信:“这是雅什给我的回信,等了好久才收到,毕竟他的人要穿过莫迪奥的封地不是那么容易,好在还是送来了,我和他约定,我将带着安息大军替他杀了你,杀了所有叛国之人,然后替他把吐蕃王庭守住,而他只需要带着吐蕃王的孙子来王庭继承皇位就是了,雅什和你不一样,雅什是个忠诚的臣子,他会拼尽全力的带着他的军队护送吐蕃王的孙子来这,可是要来这先要经过什么地方?”

    弃聂嘁的语气像是在教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来,回答我。”

    他看向多迪奥。

    “经过......经过莫迪奥的封地。”

    “对。”

    弃聂嘁笑着说道:“你看,也不是那么笨,稍稍指点一下你就能明白过来,你说的没错,雅什要想把吐蕃王的孙子护送到王庭来继承皇位,那么就要打通莫迪奥的封地,你真的以为宁人那么蠢会上当来攻打王庭?宁人比你聪明多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现在莫迪奥手里的几座城应该都在宁人手里了,就算宁人给莫迪奥面子也最多给他留下鹭湖城,因为鹭湖城无关紧要,军牙城,魔山关,干书城,这三个地方只要宁军死死守住,我们过不去,雅什也过不来。”

    弃聂嘁起身在大殿里来来回回的走动:“愚蠢的人最好利用,比如你,给你画个大饼你就会一口咬上来,哪怕是石头也觉得美味,愚忠的人更好利用,比如雅什,给他画个大饼他也会一口咬上来,比你咬的还狠,因为他没有别的指望了,况且我给他写的信还是让王族的人代笔的,王族的人也承诺只要他来了就立刻拥护吐蕃王的孙子继承大统。”

    “我从来都没有去想过宁人会出魔山关来攻打王庭,如果他们做出这么错误的判断宁人也就不至于那么强,况且你知道这次领兵来的宁人将军是谁吗?是沈冷,一个带着三千骑兵就能把后阙国搅的天翻地覆的宁国将军,这样的人会轻易上当?”

    弃聂嘁伸手拿起来一个金盏看了看,随手扔到一边:“如果我对宁人的推测没有出错,他们的目标只是趁着吐蕃国内混乱的机会,拿下莫迪奥和雅什的封地,那是你们吐蕃近三分之一的疆域,宁人吃下这一口就暂时会满足,何必要来这边和数十万大军拼死?”

    “沈冷要和雅什决战,所以必然会抢夺那三座城关,我也想让雅什和沈冷决战,所以盼着宁军抢夺那三座城关,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们安息人能得到什么好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怎么能行呢?”

    他转身看向多迪奥:“所以你可以死了。”

    多迪奥猛的喊了一声:“你们不能杀......”

    噗的一声,一名安息人抽刀将他的脖子斩断。

    弃聂嘁叹了口气:“有什么不能的。”

    “传令,三日之内将吐蕃王庭之内的所有财物装车运回国内,算是吐蕃人付给我们的酬金......也不算,算是利息。”

    弃聂嘁在吐蕃国王的宝座上坐下来,手放在扶手上来回摸了摸:“也没什么感觉,何必争的你死我活。”

    几名宫女从外边哀嚎着跑进来,本以为这大殿是最后安全的地方,可是一进门她们就看到了倒在血泼之中的多迪奥,又看到那个安息人坐在国王的宝座上,所有人都吓傻了,她们身后一群疯狂的安息人追进来,就在这大殿之内把她们扑倒。

    弃聂嘁坐在那没动,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嘴角带着笑。

    与宁人交手,何必先自己上去厮杀。

    吐蕃,东南。

    将军府里,雅什看了一眼手下人:“还没有联络到铁旷?”

    “是。”

    手下人胆战心惊的看了雅什一眼:“已经派去三批人,可是少将军不在驻地,问驻地的人也皆不知道少将军去了何处,不过有人看到少将军带着数百斥候往北去了。”

    “往北?”

    雅什眼神一怒:“又要胡作非为什么!”

    他本想召大儿子铁旷回来,以他为先锋将军,可是现在人都找不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已到,是时候向王庭进军,虽然面前是宁人,可铁旷不觉得宁人有多可怕,况且他又不是要与宁人决战,他还要保存军力护送少主安全抵达王庭。

    “从小就没听话过,一直就没有一天让我省心的。”

    雅什努叱:“你们还站在这干什么!去找,多派人去找,必须尽快把他给我找回来!”

    “是!”

    手下人连忙应了一声快步跑出去。

    “父亲。”

    站在不远处的野年原看了雅什一眼:“大哥也许是立功心切呢,他可能也不是顽劣,他带着数百名斥候出去,怕是去北边打探宁军的消息了,以我对大哥的了解,他可能还想刺杀几个人,或是烧了宁军的粮草什么的。”

    雅什听完之后眼神一怒:“胡闹,我还没有向宁人宣战,他若是先激怒了宁人那就不得不与宁人厮杀,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就是毁了大局!”

    “唔......大哥应该没想这么多。”

    野年原耸了耸肩膀:“父亲也不用怪他,他是好心。”

    “好心?!”

    雅什怒道:“好心就是能做错事的借口?他一直都这么愚蠢,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聪明就别去装聪明,宁人就在莫迪奥的封地,我始终没有去招惹,就是因为我暂时不想和宁人有冲突,只要宁人愿意把路让出来,我甚至还可以付出一些代价,事有轻重缓急,现在还有什么是比护送少主到王庭更重要的?和宁人什么时候都能打,偏偏是这个时候不能打。”

    “父亲息怒。”

    野年原道:“要不然写封信给宁人将军?”

    雅什沉默下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捅出来娄子,唉......写信先放放,你亲自安排人去往北搜搜,看看你大哥是不是真的在那边,如果是的话把人带回来,虽然他愚蠢鲁莽可你说的没错,他也是想为我分忧想帮我......先把他带回来吧。”

    野年原俯身:“遵命父亲,我去安排人。”

    他转身走出屋门,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万一,宁人已经把大哥杀了呢?

    ......

    ......

    【对不起我没睡着,所以又码了一章,明天见.......】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老狐狸

    雅什大军已经在准备向吐蕃王庭挺进,可是他们绕不过去的非但有魔山关干书城和军牙城,还有数万大宁战兵,雅什从来都没有把莫迪奥放在眼里,都是自己人没有谁不了解谁,别人说莫迪奥善战,在雅什看来他不过是借了先祖威名而已。

    整个吐蕃之内,雅什倒也不是只看不起一个莫迪奥,他是都看不起。

    可他不敢看不起大宁战兵,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看不起大宁战兵。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宁军正面中途,依着他的性子,如果放在以前宁军已经入境的情况下,他就算拼了性命拼掉他手下所有队伍,这一仗也必须打,他是军人,不只是大宁的军人深知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军人可以不为开疆而死,但军人必须为守土而战。

    所以雅什也是痛苦的,他必须面对选择。

    若是正面与宁军交战的话,他不可能安全护送少主到王庭继承王位,他也知道吐蕃之内如今还能保护少主的已经没几个人了,左贤王多迪奥右贤王莫迪奥,他们才不会在乎少主死活。

    “我必须活着。”

    雅什站在门口看向外边,院子里的士兵们正在收拾东西,一箱一箱的装好。

    “不要装那些东西了,一切不必要的东西都不要装。”

    雅什吩咐了一声,回头看向自己手下最亲信的部下多雷:“如果我现在死了,少主就没了依靠,所以我必须委曲求全......我这么做将来可能会被骂做罪人,我认了。”

    多雷问:“可是宁军挡住魔山关,不会轻易把我们放过去。”

    “多雷,我带你多少年了?”

    “十二年了将军。”

    “十二年了,我一直都在跟你说,不管与任何敌人交战,不要先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这一仗怎么打,要先去想敌人的目的是什么,宁人来他们是要全灭我们还是别的什么......我仔细思考过很久,宁人这次入境的战兵不过六七万人,就算他们有把握打赢我,他有把握一兵不损?宁人没有那么强大,强大到可以以一敌百。”

    多雷沉思,然后眼睛亮了一下:“宁人只是来趁火打劫的。”

    “是。”

    雅什长长吐出一口气,却吐不出心里的压抑:“我年少时候就曾发誓,我从军一天就不许任何敌人踏上吐蕃的土地,这么多年来我苦练军队,就是要让每一个人都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们的家园,很多人都在骂我,说我练兵像是魔鬼一样,完全不顾士兵们死活......”

    他回头看了多雷一眼:“你刚刚跟着我的时候也是这么想过吧?”

    多雷点了点头:“是......天下没几个人理解将军。”

    “我不需要那么多人理解我。”

    雅什看着门外:“我们的邻居是什么?是宁啊......如果我们的邻居只是大支国后阙国之流,我何必如此练兵,宁国在一侧,像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巨人,天知道这个巨人什么时候就会一脚踩过来,宁强大到无需去找个借口踩我们一脚,只看他们什么时候想,我们个子矮,但是我们必须强壮,我们举起双臂能挡住踩下来的那一脚,双臂之下,就是吐蕃子民。”

    雅什缓了一口气,觉得胸腔里的压抑更重。

    “我曾说过,若有朝一日能率军攻入长安,必灭宁人全族,可我自己都知道那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宁......这个巨人真的太大了,你知道我们唯一的胜算是什么?我们唯一的胜算不是有机会击败宁,我们从来都没有机会击败宁,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语气沉重的说道:“我们唯一的胜算,只是让宁人觉得我们太硬了,踩一脚,踩不动,咬一口,崩了他的牙齿,让他觉得打下吐蕃得不偿失,宁人觉得自己的命金贵,不愿意和我们人命换人命,让宁觉得纵然可以打下吐蕃也损失惨重,那样吐蕃才能得以保存。”

    “可是当初陛下不这么想,他以为吐蕃已经强壮到和宁一样高。”

    雅什摇了摇头:“这个天下,和宁一样高的只有黑武,可是宁与黑武一战,一样高的黑武被拦腰砍了一刀,现在黑武也已经被宁矮很多了,黑武人也在委曲求全,我曾不止一次劝过陛下不要打宁的主意,陛下不听,他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万古一帝......”

    雅什摇了摇头:“所以陛下死了,吐蕃内乱,少主年幼,却是吐蕃最后的希望,如果吐蕃真的落在多迪奥手里,距离亡国也就真的不远了。”

    多雷叹了口气:“他居然相信那些安息人。”

    “是啊,他居然相信安息人,如果我预料的没错多迪奥应该已经死了,安息人要想骗我与宁决战总得拿出些诚意,多迪奥死了,安息人就会血洗王庭,我知道,我即便率领大军保护幼主到了王庭,也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王庭,可是吐蕃之根在那啊......”

    雅什低头看了看,他的胸口上是吐蕃军队的标徽,抬起手,在标徽上重重拍了拍:“我们是军人,军人如果连国都都不能守护,如果连王都不能守护,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多雷问:“将军什么时候与宁人接触?”

    “已经在接触了。”

    雅什道:“我连野年原都没有告诉,那个孩子......心术不正。”

    多雷一怔,这是将军第一次如此评价二公子。

    “他想害死他大哥,我看得出来,可毕竟都是我儿子。”

    雅什摇头:“铁旷也想杀了他弟弟,所以,我是多失败的一位父亲......当年我害怕铁旷伤害还年幼的野年原所以让铁旷出去领兵,对野年原照顾的就多了些,铁旷心里必然不满,现在野年原长大了,他不想和别人分享我创造的一切......”

    多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说家事,说正事。”

    雅什看着门外说道:“没有人知道,和宁西疆大将军谈九州暗中接触的人不是莫迪奥而是我,我是那么恨宁人,不管是吐蕃人还是宁人都不会相信我去和宁人接触,多雷,我已经看到了吐蕃衰亡的开始,我只想在我活着的时候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好我们的家园......向谈九州低头对我来说是耻辱,但我个人的耻辱我可以接受,我不能接受家国都没了。”

    “刚刚才说不谈家事,可还是需要你去帮我办件事。”

    “将军吩咐。”

    “我让野年原带人去找他大哥,我知道只要他有机会一定会杀了铁旷,人是我的人,半路上会把野年原废掉,我就养他一辈子好了,如果我死了,你帮我养他一辈子......你带人去把他接回来,安全的送到大支国,那边我置办了家业,足够他做一辈子的富家翁。”

    雅什回头看向多雷:“铁旷不一样,他是个军人,军人理当为国而战,若我们父子终究难逃一死,那就让我和铁旷去吧......”

    多雷颤抖了一下:“将军......”

    “去吧。”

    雅什摆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此刻,野年原应该已经被废掉了双腿,我只希望他能明白我也是不得已为之,我是父亲,父亲能做出这么狠心的决定是因为他心太狠毒,他......不止一人在我面前说过野年原的好话,他居然学会买通我手下人了。”

    多雷俯身一拜:“属下这就去办。”

    雅什嗯了一声:“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苦心。”

    雅什迈步走出院子:“我在等,等宁军的领军将军联络我。”

    宁军大营。

    沈冷看了一眼赶来的方白镜,又看了看手里的信:“谈大将军这是卖了一个大关子啊。”

    方白镜笑道:“我也是被吓了一跳,一直以为和谈大将军接触的是莫迪奥,哪想到居然是雅什,大将军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必要和雅什决战,雅什只想着夺回王庭,那么我们就送个人情给他,打开魔山关放雅什的大军出去,让雅什去和安息人打,去和西域联军打,我们有这吐蕃近三分之一的疆域,还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大赚了。”

    沈冷笑了笑:“他居然连我都没说。”

    方白镜也笑:“老狐狸嘛。”

    沈冷起身:“这才是西疆大将军的手段啊......确实是老狐狸。”

    他走到书桌那边坐下来,把纸张铺好:“既然大将军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只差我给雅什写一封信,我这封信写好送出去......”

    他停顿了一下:“雅什可能就会对我们宁人的文化有什么误解......还是我说你写吧。”

    方白镜哈哈大笑。

    沈冷哼了一声:“笑什么,我并不是觉得自己的字有多丑,我是在维护大宁......咳咳,对,维护大宁,军人不止要维护国家的领土,也要维护国家的文化,你来写。”

    方白镜笑道:“谈大将军已经把信写好了。”

    他取出来另外一封信交给沈冷:“他还说,沈冷一定不好意思自己写这封信,而且一定会找借口说绝不是因为他的字丑他才不写的。”

    沈冷呸了一声:“果然是老狐狸。”

    方白镜把信取出来递给沈冷:“谈大将军的意思是,这封信送过去雅什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但我们不能放松戒备,魔山关必须还在我们手里。”

    沈冷道抬起手挠了挠耳朵:“魔山关当然在我们手里,可我突然就对抢来吐蕃三分之一的疆域不满足了呢,这似乎是一个很公平的交易,我们送给雅什一个人情,雅什用他的封地作为酬谢......”

    沈冷回头看向方白镜:“不够。”

    方白镜叹道:“老狐狸还说,你一定觉得不够。”

    沈冷笑起来:“那是因为老狐狸也觉得不够。”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为吐蕃而战

    沈冷说谈九州是老狐狸,但并没有什么怨念,雅什这个人如果在宁人之中选择一个去相信,那么只能是谈九州,他也是雅什最了解的一个宁人,哪怕两个人还从未谋面,好在雅什还知道做出选择。

    雅什恨宁人,可现在不得不寄希望于宁人,他和谈九州都不是只看到眼前事的人,他们的目光都很远,实事求是的说如果雅什是宁人的话,可能也会是一代名将。

    在吐蕃王被杀的消息传回吐蕃国内,雅什第一时间就判断吐蕃王的两个儿子会有危险,所以立刻派人去救,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毕竟他身处吐蕃东南,消息到王庭的速度比到他这要快一个月。

    他当时一共分派了四批人,两批人去拦截赶往王庭的皇子,不带军队进王庭的皇子必死无疑,能救回来哪一个都行,只要救回来他就带着军队护送,可是两个都没能救回来,虽然谁也不承认,可谁都知道那是左贤王多迪奥下的手。

    另外两批人去了两位皇子封地,希望在多迪奥斩草除根之前能把人救出来,最终却只救出来一位幼子,才不过五六岁年纪。

    幼主也是主,雅什这样的人,只要还能看到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他的忠诚不允许他放弃,他的忠诚也不允许他装作视而不见,把幼主接回来后他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强势,始终谦卑恭顺,他可以做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但他不会。

    沈冷到了吐蕃之后第一个去认真了解的不是莫迪奥,而是雅什,从一开始沈冷就知道自己的对手不是莫迪奥之流,而是号称吐蕃第一名将的雅什,沈冷的眼界还没那么低认为自己的对手是莫迪奥。

    越了解,沈冷对雅什这个人就越是有些敬意。

    那是一个比所有吐蕃人都站得高看得远的军人,沈冷知道雅什如魔鬼一般练兵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是魔鬼,他只是以魔鬼的手段来尽全力保护他们的家园。

    这样的对手,确实值得尊敬。

    方白镜看了看手里的信问沈冷:“谈大将军已经写好了信,只需要派人给雅什送过去就行,这件事我安排人去做吧。”

    沈冷点了点头:“行。”

    他起身走到外边:“不过,现在有件事可能会影响谈大将军的安排。”

    “什么事?”

    方白镜问了一句。

    “他是的大儿子铁旷带着几百名斥候截杀了我们的斥候,至少十几人被他杀了,聂野,黑眼,还有二本道人也险些死在他手里,我在西甲城新兵营里发现了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他叫骆射,为了保护聂野他们先撤离,骆射一个人冲进铁旷的队伍里,被铁旷一枪戳穿了心口。”

    方白镜眼神一凛:“那这封信还送吗?”

    “送。”

    沈冷看向方白镜:“但是铁旷,我必杀。”

    方白镜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知道有些话不该说,沈冷,你已经是大将军,战局上的事你比我看得远,可如果因为杀了铁旷而导致雅什率军与我们决战的话,这非谈大将军本意,也会造成更多士兵伤亡,不理智。”

    说完这句话之后方白镜叹了口气:“我是廷尉府千办奉命前来协助谈大将军和你,所以我该说的话必须说,但是在我个人看来,铁旷必须死。”

    “信送过去来回要走半个月的时间。”

    沈冷道:“半个月,如果铁旷能逃回去是他运气好,他就不会死在我手里......可他还是得死。”

    与此同时,吐蕃东南,雅什所在的不鹿城。

    这是一家在不鹿城颇有名气的酒楼,已经开了二十几年,掌柜的也从那个待人有些和气的老人变成了他的儿子,虽然年轻的掌柜看起来更市侩一些,不过酒菜滋味没变,价格稍稍提了那么一点也不是难以接受。

    酒楼最大的包房,雅什军中地位很高的行军参事咄日迅看了看摆在他面前的盒子,笑了笑说道:“你们大掌柜就是客气,我们做生意也已经很久了,你们的货价格公道而且品质很好,所以一直以来生意做的都很愉快,大将军也曾说过,他喜欢你们的东西,只是......”

    他把木盒往前推了推:“我没办法继续帮你们做生意了,这份礼物也就没办法收,大军不日就要开拔,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如果我们运气好会留在王庭,如果我们运气不好我们会留在去王庭的半路上。”

    坐在他面前是一个看起来精瘦的老头,年纪看着有五十岁上下,他的相貌是典型的求立人,如果不是穿着一身还算名贵的衣服,换上一身普通布衣的换谁也不会怀疑他就是个农夫,又或者连农夫都不是,只是个农奴。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连咄日迅也不愿意怠慢,毕竟这个人背后是一个财富无比恐怖的巨大商行,虽然还没有搞清楚这个商行什么背景,但他们出手阔绰,这样的金主咄日迅不想随随便便就得罪了,山水好相逢,万一运气好在王庭站稳脚跟的话,还可以和这样的大金主继续把生意做下去。

    雅什所控制的区域有玉石矿床,大量开采出来的玉石是雅什军费的来源之一,可若是没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商行把这些开采出来的漂亮玉石收走,再漂亮也没有意义。

    这几年来,商行从雅什军队手里买走不少原石,雅什用这些东西从商行换来金银和他喜欢的菜叶瓷器,如果没有这片玉石矿床的话,雅什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正因为如此,商行的人和雅什部下的关系经营的都不错,尤其是帮雅什打理生意的咄日迅,和商行的人关系更好,每年他从商行拿到的好处都是一笔大数字。

    “将军先收着。”

    求立老头叫阮在明,天机票号的人,他把木盒推回去:“我们当然知道大将军的军队就要往吐蕃王庭进军了,虽然生意不能继续做,可朋友还是要继续做。”

    咄日迅不要意思的笑了笑:“掌柜的太客气,既然如此那东西我收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只管说,我能力范围之内,都会帮你们。”

    “也没什么了。”

    阮在明道:“大军就要离开这,我们也要离开了,其实将军和我都心知肚明,不鹿城以后大概就是宁人的地盘,将军也知道我们求立人和宁人不来往,以后这的生意算是断了。”

    咄日迅叹了口气:“你们也不容易,求立已经被宁人占了。”

    “不说这个。”

    阮在明笑了笑:“其实......其实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阮掌柜你直接说。”

    “家有小女,一直随我在外做生意,之前偶然见过少将军一次,竟是对少将军一见倾心,说出来有些丢人,可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看着她茶饭不思,所以想问问将军,少将军方便和我们见一面吗?”

    “哪个少将军?”

    咄日迅压低声音道:“如果是野年原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有这个念头了,野年原这个人心术不正,做事阴狠,你也知道他母亲是个宁人,他一直觉得自卑,所以行事很偏激,他那样的人就算你把闺女嫁过去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算了吧。”

    “不是野年原,是铁旷。”

    “铁旷?”

    咄日迅摇头:“天知道铁旷现在在哪儿,连大将军都找不到他。”

    阮在明道:“这样啊......我们过几日就要回求立了,如果少将军回来的话,劳烦将军派人知会我们一声,也别无所求,见上一面就好。”

    “好吧。”

    咄日迅点了点头,把木盒收起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少将军回来的话我帮你安排就是,在少将军那边我的话也还有些分量。”

    他起身:“不过我不敢担保能见到他,少将军啊......可能去北边找宁人的麻烦了,为了他大将军勃然大怒,你不要说出去,大将军没打算和宁人决战。”

    阮在明连忙点头:“不敢问不敢问,军务上的事我可不敢问,也不敢记住。”

    咄日迅哈哈大笑:“行了,你们好自为之,我回去了。”

    阮在明把咄日迅送出酒楼,回到包房之后招了招手,几名手下随即快步过来,阮在明沉思片刻后吩咐道:“东主的命令,若铁旷回来,不计代价把他抓回去送到宁军大营。”

    “是!”

    阮在明长长吐出一口气:“吐蕃人还没有学会怎么妥协,他们会吃亏的。”

    距离宁军大营五十里左右的一片树林中,铁旷看了看手下,这么多天了,每个人都很疲惫,哪里还有刚刚出来的时候那种精神,尤其是这几日,莫迪奥的手下好像疯了一样在来来回回的搜查,他们不断躲避,已经没机会再靠近宁军大营。

    铁旷知道,再耗下去的话只能是把带出来的人全都耗死。

    “我们准备回去了。”

    铁旷摇了摇头:“是我没把你们带好,这次出门本来就没有大将军军令,回去之后,我会一力承担责任,你们不用害怕。”

    所有人抱拳:“与将军共进退。”

    “你们都是好兵,每一个都是,如今所有人都向哈巴狗一样对宁人点头哈腰,可我们不会,我知道父亲也不会,如果在吐蕃这片大地上还有人愿意拼死一战,那就是我们,他们愿意跪着活下去,我们要站着死去......不管战争为什么开始,是我们的错还是宁人的错,这已经不重要,战争结束只有两种可能,一,我们把宁人赶走,二,我们全部战死。”

    他举起右臂:“为吐蕃而战!”

    “为吐蕃而战!”

    士兵们呼喊了一声,那种消失不见的精神回来了。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要努力噢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自然总是会展现出很让人捉摸不透的一面,吐蕃这边紧挨着大宁西北,西北入冬很快,可吐蕃入冬却比大宁西北至少慢上一个多月,西北那边已经开始风雪漫天,吐蕃这边大部分地方树叶都还没有黄,宁军坚守西甲城终于等来了冬天,对于宁军来说冬天的到来意味着敌人的粮草即将耗尽,这也是大将军谈九州希望看到的事。

    铁旷带着两百多名精锐斥候开始返回,刚刚走了没多久,侧面烟尘漫天,是吐蕃将军月木托带着一队骑兵过来,看到铁旷的队伍,月木托那边立刻吹响了号角声,没多久,从另外两个方向分别有骑兵出现。

    “走狗。”

    铁旷骂了一句,催促战马向前。

    相对于恨宁人,他更恨这些还没有开战就已经跪下来的同族,他二十几岁的时候月木托就已经被人称为吐蕃名将,在军中已经小有威名,那时候他见到月木托还颇有些激动,月木托在他面前俨然一副前辈模样,现在他对月木托哪里还有什么敬意,只剩下恶心。

    从三面合围过来的骑兵眼看着就要追上来,铁旷从马鞍一侧将大枪摘下:“你们先走。”

    他勒住战马反身回去,跟着他的一队十几名亲兵也毫不犹豫的勒马转身。

    月木托素闻铁旷武艺不俗,虽然是第一个发现铁旷的,但他狡猾,故意带着他的队伍降低速度,以至于比他后到的军牙城守将大日狄都把他超了过去。

    大日狄倒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赶紧把这个铁旷抓回去算了,不管宁人对铁旷怎么处置与他再也无关,他一息都不想在这地方待下去,能回军牙城多好。

    虽然知道军牙城也已经回不去了,就算是回鹭湖城也比留在宁人眼皮子底下要舒服的多。

    “铁旷!”

    大日狄喊了一声:“你留下吧”

    他带着六七百骑兵直扑过来,本以为铁旷会一路逃走,哪想到铁旷居然一拨马杀回来了,大日狄冷哼一声,距离铁旷还有大概三十丈远左右他将弯刀挂在一边,摘下硬弓略微一瞄准,随着弓弦声响,一支羽箭如闪电般朝着铁旷飞了过去。

    铁旷手里的大枪抬起来一拨,恰到好处,当的一声将羽箭拨开。

    两人对向纵马而来,三十丈的距离瞬息而至,大日狄没想到一箭竟然不能将铁旷射下马,再想射第二箭已经来不及,随手把弯弓扔了,摘下来弯刀刚刚举起,那杆大枪却好像从草丛里弹起来的毒蛇一般一口咬在他胸膛,一尺多长的枪锋全都贯穿过去,瞬间切开大日狄的脊椎骨。

    “叛贼,死!”

    铁旷双臂发力,硬生生将大日狄从马背上挑了下来,大日狄带着的那些吐蕃骑兵本来就不愿意打,此时看到将军竟是被人家一枪刺死,纷纷拨马往一边冲过去谁也不敢和铁旷交锋。

    铁旷一击杀死大日狄,看着侧面骑兵杀来,他将铁枪抡起来横扫出去,大日狄的尸体朝着最前边那个骑兵砸落,那骑兵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大日狄的尸体砸落马下。

    带着这支骑兵追上来的塔塔卡本来也不想动手,还想劝说铁旷投降,可却没想到铁旷直接一枪戳死了他的朋友,他与大日狄相识多年,两个人差不多同时从军,又都在莫迪奥军中,所以关系极好。

    看到大日狄被杀,塔塔卡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小辈!找死!”

    铁旷哼了一声,催马向前,塔塔卡带着数百骑兵紧追其后,后面的骑兵不断发箭,铁旷将身子伏低压在马背上,将铁枪背在身后,羽箭在脑后嗖嗖的飞过去,他身边亲兵纵马在他四周,以自己的身体为将军挡住羽箭,没多久便有四五人被射翻。

    月木托看着那边打起来,吩咐一声再慢些,带着他的那六七百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塔塔卡的人后边,保持着距离,刚刚铁旷一枪杀死大日狄把他也吓着了,那个年轻人杀人的手段竟然如此凶狠霸道,又不是他想杀铁旷,所以就故意跑到最后边,让其他人先去打吧。

    铁旷带着人边战边退,可他的人已经奔波多日,体力上比塔塔卡和月木托的人差了不少,再加上塔塔卡的人在身后不断发箭,他的手下接二连三被射死。

    “将军你快走。”

    铁旷身边的最后一个亲兵嘶吼了一声,铁旷趴在马背上回头,见亲兵身上已经至少有十几支箭,后背上被刺的密密麻麻,人摇晃着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落地之后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可是却被后面追上来的骑兵不断踩踏,淹没在一片尘土飞扬之中。

    “啊!”

    铁旷眼睛骤然发红,一把将铁枪抓起来,转身朝着身后塔塔卡掷了出去,塔塔卡正追的紧,前边黑影一闪,他下意识的闪躲,可还是慢了,没有想到铁旷那一掷之力居然如此恐怖,铁枪直接击穿了他的胸口,巨大的力度之下把他从马背上撞了出去,后边的骑兵躲闪不及也被撞倒,一枪穿透两人。

    落马的塔塔卡和身后的骑兵被穿成了一串,落地还没死,躺在地上的时候神智也算清醒,只想着这次算是糟糕了,可是两个人被串成一串他站都站不起来,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很大的马蹄子朝着自己脸落下来,他躲闪不能,只来得及啊的叫了一声。

    那马蹄重重踩在他脑门上,这一脚把塔塔卡的额头肉皮都给踩掉了,塔塔卡脑袋里嗡嗡的响着却还没有死,勉强睁开眼睛,又一个马蹄子落下在他眼前划过去,一脚踩在他脖子上,这一脚踩的脖子咔嚓一声后瘪了,一股血从塔塔卡嘴里挤出来,哪是喷出来的,真的是硬生生挤出来的。

    塔塔卡突然坠落后边的骑兵跟的又紧谁能反应的过来,好端端一员吐蕃猛将,就这么被战马踩成了肉泥。

    铁旷连杀两人,手里却没了兵器,那条大枪是他父亲雅什在他成年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他已经使用了十几年,这条大枪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兵器还是一种寄托,此时枪被他掷出去,好像灵魂也被带走了一半。

    “将军快走!”

    他手下人不断的嘶吼着,铁旷回头又看了看,自己的铁枪已经被追兵完全挡住根本看不到了,心里有些发疼,想着那是父亲唯一送给自己的礼物,眼神里都是不舍。

    月木托眼见着大日狄和塔塔卡就这么被铁旷杀了,更加不敢追的太紧,他追的慢,没了主将的另外两队骑兵谁还敢主动追上去,追兵速度越来越慢,铁旷带着他剩下的斥候逃离出去。

    两个时辰之后,月木托带着一千多名骑兵从外边归来,他手下人抬着塔塔卡和大日狄的尸体,大日狄最起码还能看出来是大日狄,塔塔卡连模样都没了,若不是甲胄还勉强能兜住那一堆肉可能都带不回来。

    月木托看到沈冷正在校场上练兵,拎着铁旷的大枪一脸忐忑的过来,离着还远就俯身一拜:“大将军......”

    沈冷侧头看了看他:“如何?”

    月木托脸色难看的说道:“我和塔塔卡大日狄将铁旷追上,哪想到那家伙居然武艺极强,大日狄和塔塔卡被杀,我将铁旷铁枪夺来又给了他一刀,奈何还是没能把他留下......”

    “唔......”

    沈冷伸手把那杆大枪接过来,掂量了一下分量,入手颇为沉重。

    “月木托,你是真的砍了铁旷一刀?”

    “我......是,确实砍了一刀。”

    “你对你的同胞也能下得去手?”

    “大将军......是铁旷先杀了大日狄和塔塔卡,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手。”

    “他们俩都死了,你却完好无损的回来......”

    沈冷把铁枪戳在地上:“要不要我问问你带着的兵怎么说?”

    月木托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将军,实在是,实在是铁旷太凶悍,我......”

    沈冷伸手把月木托扶起来:“我没想把你怎么样,我刚刚得到戊字营送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接管了魔山关,顺便探望了一下你的家里人。”

    月木托的肩膀猛的一颤。

    “你怕死,怕死是好事。”

    沈冷笑着说道:“怕死的人往往都比不怕死的人活得长,我就给你一个活得长的机会......你的家人我会保护好,你带着这些骑兵出魔山关返回吐蕃王庭,等你到了之后,我希望能尽快收到你派人送回来的情报。”

    月木托吓得腿一软:“大将军,请大将军放我回去吧。”

    “我这不是就要放你回去了吗?月木托......我真的不是很擅长威胁人。”

    沈冷耸了耸肩膀:“所以这不是威胁,而是商量,若你能送回来重要的情报,我保你不死,也保你家人不死,你知道大宁不可能分太多兵力过来驻守吐蕃,所以你是我选中的人,将来你就是雅什那样的地位,我杀了雅什之后,这一大片土地需要你率军来为我守好。”

    月木托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哪里还能说出来话。

    沈冷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知道你一定能做的很好,去吧。”

    月木托迈着机械般的步伐往外走,走几步回头看看沈冷,沈冷朝着他挥舞了一下拳头:“要努力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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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伟略

    不鹿城。

    铁旷只带着一百多名斥候归来,不能说一无所获可是和预期差距太远,所以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父亲,更何况还丢了他父亲送他的铁枪,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那杆铁枪视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那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父亲疼爱的东西。

    将军府,铁旷进门的时候往四周看了看,府里已经很空,基本上需要带走的东西都已经装车,不能带走的东西都已经毁掉,他知道父亲绝不会给宁人留下,哪怕是一张纸也不会。

    院子里有个不算很大的荷池,这个季节荷池光秃秃的,连原本欢快的鱼儿都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没有人喂养它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他父亲就站在荷池边上,在看到父亲的那一刻铁旷楞了一下,因为他发现父亲的腰板已经没有印象中那么挺直,然后才醒悟过来,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

    “父亲。”

    铁旷紧走几步,俯身一拜。

    “吃亏了?”

    雅什没回头,依然看着荷池问了一句。

    “是......”

    “你能回来就好。”

    雅什吐出一口气:“不过你错了。”

    “我......”

    铁旷单膝跪下来:“请大将军责罚。”

    这一声大将军,是他最后的倔强。

    “起来吧,本来想责罚你,可这个时候不对,我说你错了是和我的想法不同,如果抛开这个不谈你的做法就没错,你是军人,是我的儿子,是我教导出来的人,所以你骨子里有一种勇气和责任担当,你想保护好吐蕃,保护好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因为这个你才去找宁人的麻烦,我没有理由责罚一个想保家卫国的军人,更没有里有对一个谨记父亲教导的儿子发脾气。”

    铁旷鼻子一酸:“父亲......是我错了。”

    “哪里有那么多对错。”

    铁旷转身看向自己儿子,眼神里难得的出现了他很少出现的疼爱。

    “对错......”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铁旷随即迈步跟上去。

    雅什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为了把少主能安全送到王庭而和宁人暗中联络,你说是对还是错?”

    铁旷一怔,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父亲不会错。”

    “我自己都不知道对错......我曾不止一次对手下人说过,从穿上军服的那一刻起每个人的命都不是自己的,而是这个国家的,当这个国家需要我们付出生命的时候,那是我们的荣耀,可是人总是会面临各种艰难的抉择,安息人和后阙人楼然人霸占了我们的王庭,王庭不归,吐蕃将灭,国都是什么?国都是百姓们心中的信仰,若是国都拿不回来,信仰不在。”

    “我一直都在矛盾着,如果我们紧守此处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不去管什么王庭,只要在这不鹿城辅佐少主也未必不能坚持下去,可是孩子......宁人是不会让我们安安稳稳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宁人不攻我们,也会把安息人和西域诸国的军队放过来,与其如此,还不如我们和宁人合作,这里送给宁人了,换我们能安然出去和安息人打和那些叛贼打。”

    “吐蕃不是只有我们这些人,当少主回到王庭登高一呼,我相信还会有无数的吐蕃人赶往王庭,他们会拿起武器守卫都城守卫吐蕃最后的尊严。”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雅什和铁旷说了很多话,所以铁旷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他父亲说了些什么他没有都听清楚,却想着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好,父亲说着他听着,就好像小时候父亲把他抱在膝盖上给他将那些神话故事。

    每一个神话故事里都有英雄,要么一个要么很多个,所以从那时候开始铁旷就想做一个英雄,到后来他发现原来英雄就在自己身边,他的父亲就是最真实的英雄。

    “孩子。”

    雅什在凉亭里坐下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

    铁旷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在父亲身边坐下来,可是有些局促不安,看到他这个反应雅什有些心疼。

    “我知道,这些年来一直都待你太严苛,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没有夸过你,你以为是我偏心......我没有偏心,我是想把这数万大军交给你,你做的多好我都觉得不够好是因为我知道你能做的更好,如果没有这次战争,神鹿军会交在你手里,而不是野年原。”

    铁旷眼睛发红,起身拜倒在地:“是我让父亲失望了。”

    “没有啊。”

    雅什伸手把铁旷扶起来:“你从不曾让我失望,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我也很想夸你,但我不希望你骄傲自满,你小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将来你也要穿着战甲成为吐蕃的英雄......可是现在,英雄与否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也要回到王庭去,让吐蕃的大旗继续飘扬在王庭的城头。”

    他朝着远处招手:“把东西拿过来。”

    两名亲兵抬着一杆长枪过来,雅什起身,一把将长枪抓起来:“我这一生一共用过三条铁枪,之前送你的那条是我的第一件兵器,我十五岁到二十六岁一直用,用了十一年,这条长枪是我二十六岁开始用到四十五岁,是我所用长枪之中分量最重的一条,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气力一直用它,我把它传个你。”

    他把长枪抛出去,铁旷一把抓住。

    “做我的先锋官。”

    雅什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我们父子能护送少主回到王庭,最起码对得起身上的这件战袍,也对得起我们手里的铁枪。”

    “是!”

    铁旷双手捧着铁枪单膝跪倒:“我将带着先锋军走在最前!”

    宁军大营。

    沈冷看着面前的地图,手里把玩着一根金簪,这根簪子他时不时拿出来攥在手里,因为这根簪子不是他这段日子收集来要送给茶爷的,而是他送给茶爷的第一根金簪,那时候他才刚刚进水师没多久,用一个金锭给茶爷打造了第一根簪子,剩下的金子也装进荷包放在茶爷手里。

    后来茶爷希望把他这根簪子一直带在身上,金簪上茶爷刻了两个字,一个是冷,一个是茶。

    他低头看了看簪子,忽然笑起来,他想起来茶爷把簪子递给他的那一幕。

    “为什么是一个冷字一个茶字?”

    沈冷看向茶爷:“不应该是颜字?”

    茶爷理所当然的回答:“不好刻。”

    沈冷笑了笑,把簪子收进怀里,他转头看向陈冉他们:“给戊字营传令,如果雅什的大军到了就打开城门放过去。”

    陈冉立刻应了一声,吩咐传令兵赶去魔山关。

    “你在犹豫?”

    陈冉安排了人后看向沈冷:“犹豫什么?”

    “雅什是个值得尊敬的敌人,他儿子铁旷也是。”

    沈冷的视线离开地图:“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把我换成他们的话,我和他的选择会不会是一样的......没有那么多如果所以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我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守护尊严的机会,放过去吧,铁旷也放过去,想了好几日,让他去多杀几个安息人也好。”

    方白镜他们全都长出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决定是对的。

    “派人去联络一下雅什。”

    沈冷看向聂野:“我想和他见一面。”

    聂野点头:“我现在就安排人。”

    沈冷又看向站在一侧的庚字营将军杨恨水:“雅什的人离开不鹿城之后,劳烦将军带一万兵力过去,不鹿城是东南要地,稳守不鹿城,非但能把控这一带,还能打通往大支国的通道,派人率军攻入大支国,西域联盟就会更分散,大支国虽然只有不足万人的兵力在那边,可大支国一撤兵,其他西域小国也会军心动摇。”

    杨恨水俯身:“卑职立刻去整顿兵马。”

    “不急。”

    沈冷道:“等我和雅什见过面之后再带兵过去。”

    杨恨水有些疑惑:“为什么要等见过面之后?”

    沈冷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让他安心上路。”

    他缓步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已经逐渐萧条的世界:“派人给谈大将军送信,冬天来了,是时候结束这一场乱糟糟的战争,也是时候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西域人体会到什么叫疼。”

    “是!”

    所有人全都肃立。

    沈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们闹腾的足够久了。”

    与此同时,长安,未央宫,东暖阁。

    皇帝坐在书桌前看着铺在桌子上的西域百国图,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起身:“这一仗已经拖的足够久了,从战争一开始谈九州就派人给朕送来一份奏折,他说这一仗的结束当在冬天,朕明白他的意思,西域人的粮草消耗已经到了极限,冬天他们会过的很难受......他们难受,可朕不能让朕那些在西疆为国而战的将士们难受。”

    他看向赖成:“朕要求内阁知会各部准备的补给发过去了吗?”

    “两个月之前就已经发出去了,是武院的那批年轻人护送,算计着日子应该已经快到西甲城,按照陛下的吩咐,冬衣每个人最少两件,要能换洗,棉靴每个人要有两双以上,这些物资臣派人都清点过,没有疏漏。”

    赖成俯身道:“除了冬衣之外,户部调派的军粮也已经应该送到西甲城,最主要的是,在北边的那支队伍也能抽身出来了。”

    皇帝嗯了一声:“这一仗打完之后,朕对大宁最后一块不稳定的地方也能彻底安排好。”

    他长出一口气:“草原啊......”

    他的视线落在地图上,那一片浩大的草原。

    “朕还没有去过草原。”

    皇帝看向赖成:“安西都护府的第一任都护人选你看谁合适?”

    “陛下不是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吗?”

    赖成笑了笑:“还有谁比韩大人更合适?”

    皇帝也笑起来:“是啊......朕答应过他的。”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换将

    东暖阁里的炉火烧的很旺,皇帝特意吩咐人多加了一些木炭,老院长年纪越大越畏寒,皇帝却不喜欢这般闷热,若是心情稍有些烦躁,这般闷热就让烦躁更上一层,好在他今日不烦躁。

    “朕一直都在想着怎么解决草原上的事。”

    皇帝给老院长换了一杯茶,在老院长对面坐下来说道:“如前朝楚那般?草原人历来桀骜,性子野纵,前朝楚时候是百般镇压,稍有风吹草动大军便会开进去打一仗,楚初立国时候,楚军战力应该在当世也少有对手,所以还勉强有效,后来楚朝廷纲纪崩坏,国家法度不明,以至于贪官遍野民不聊生,楚军的战力大打折扣,草原上的骑兵趁势而起,哪里还能挡得住,楚也算运气好,开国捡了一个西凉王-震慑西北,百多年后又捡了一个徐驱虏把草原打服气,自徐驱虏之后,楚便再无震世名将。”

    他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朕一直都说,中原之地的百姓是朕的子民,草原上的百姓也是朕的子民,朕不愿厚此薄彼,如果让草原人感觉出朕厚此薄彼人家凭什么不闹?”

    他伸出手:“又给大宁养马,又给大宁输出牛羊,又给大宁提供十万精兵,什么事都让人家做,什么好处都不给?”

    老院长笑了笑:“周楚时候至今,便都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周灭了,楚也灭了。”

    皇帝看向老院长:“太祖皇帝率军灭楚,草原上当时兴盛,足可出兵至少十五万,若十五万草原狼骑协助楚军的话,太祖皇帝都会头疼无比,可是就因为楚皇总是喜欢分什么彼此,分什么贵贱,所以草原狼骑按兵不动,北疆数千里之地尽入大宁之手。”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朕想让草原上的子民感受到朕的心意,从朕开始扶植云桑朵起,就不断派人去草原,设置府学,县学,甚至乡学,二十年来,朕让草原的百姓能如中原之地的百姓一样可以学习到中原文化,朕教他们读书写字,朕还给他们减免税赋。”

    皇帝道:“二十多年了,从天成六年算起来到现在天成二十九年,二十三年时间,朕在草原上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设置安西都护府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他看了老院长一眼:“太祖皇帝创建四疆四库之兵,使大宁四疆安稳,不惧强敌,如今大宁疆域已经是太祖时候一倍有余,所以仅仅是四疆四库就不够用,设置都护府,闲时屯田,战时从军,配合四疆四库,朕要给大宁四疆把城墙再加固些。”

    “石破当在南边,安南都护府已经无需担心什么,不过既然要制衡,就不能只用武将......”

    皇帝道:“一样的,文臣武将朕不会厚此薄彼。”

    老院长笑:“陛下总是让臣等觉得眼界太低,总是让臣等觉得毫无作为,更让臣等觉得愧疚。”

    皇帝笑起来:“这个马屁不好,稍显生硬了些。”

    老院长笑道:“陛下知道的,臣不擅长。”

    他看向坐在一边的赖成,赖成连忙说道:“老院长拍的对......不是,老院长说的对。”

    皇帝抬脚,赖成拉着凳子往后撤了撤。

    皇帝问赖成:“安南都护府的人选朕让你们商议,你们议出来了没有?”

    “有一个年轻人,才学品行俱是上优之选。”

    “谁?”

    “许居善。”

    皇帝想起来这个年轻人,那是沈冷推荐过的,北征的时候皇帝还特意把他带在身边,北征大胜之后,皇帝在北疆新得之地设置道府,有意历练许居善,于是把他留在地方上做了一任府治,户部评核,他政绩皆优,不久之前刚刚调回内阁做事。

    “可以。”

    皇帝道:“把许居善调到南边去吧,做安南都护府佥事,让他好好在南边干几年,然后再调回来......说到许居善,朕又想起来一个人。”

    皇帝看向赖成:“京畿道道府吴成德已经年迈数次向朕上书告老,朕一直没准,算起来他已经七十一岁,朕若是再不把他放回家去休息,显得朕无情,也显得大宁无人可用,把窦怀楠调回来吧,任京畿道道府。”

    赖成心里一动。

    窦怀楠也在南边有一阵子了,京畿道是重中之重,安排窦怀楠回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毕竟不管能力还是人品窦怀楠都是不二之选,大宁诸道道府都是正二品,唯独京畿道道府是正一品,而且京畿道的道府历来都还要兼着内阁次辅,人不在内阁,但内阁有一席之地。

    赖成总觉得陛下这个时候调窦怀楠回来,不仅仅是因为吴成德确实年老,已经不止一个人和赖成提起过京畿道没那么干净,如果说距离长安城太远的地方是山高皇帝远,连国法都有不及之处,那么京畿道就是灯下黑,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谁都觉得哪儿都可能出问题唯独京畿道不可能出问题,也许问题就出在京畿道。

    关键是......太子。

    陛下御驾亲征之际,传闻太子和京畿道官员走的很近,赖成还听闻太子曾派人私下里去见过吴成德,廷尉府那边有没有调查他不知道,因为廷尉府不归他管,韩唤枝只向陛下一个人负责。

    “臣回去就拟旨,调许居善到日郎任安南都护府佥事,调窦怀楠回长安述职。”

    “嗯。”

    皇帝点了点头:“替朕给石破当写封信,告诉他再帮朕好好在南边守两年,两年之后朕会调他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皇帝停顿了一下,其实他想立刻就把石破当调回来,然而南边又没有合适的人接替石破当,日郎那个地方形势复杂,虽然日郎人孱弱可是心眼坏,而且那是海外飞地,手段不强硬心思不缜密的人,控制不了大局,他的本意是把石破当调回来改任京畿道甲子营战兵将军,如此一来,他对大宁内外的布局就差不多算已经成型。

    四疆大将军已经换了四个,谈九州虽然还没有回来也不过早晚的事,唐宝宝接任谈九州为西疆大将军是陛下更换四疆大将军的最后一笔,北疆武新宇,东疆孟长安,南疆那边早就已经换了叶景天,西疆这边安顿好新老接替就彻底完成。

    皇帝用了二十九年的时间把大宁的疆域扩大了一倍,但却没有伤及大宁国之根本,而且还顺利完成了两次四疆大将军的交替,放眼大宁数百年历史之内,谁能和皇帝比肩?别说大宁数百年,就算是加上周楚两朝,也无人可与皇帝比肩。

    刚刚即位的时候他有多难,可即便是那样的情况下,他依然将大宁四疆大将军顺利换人,很多人都知道,那个时候皇帝真的是如履薄冰,好在新换上来的人没有一个让他失望的,不管是北疆铁流黎东疆裴亭山,还是西疆谈九州南疆石元雄,每一个都是大宁的基石,不能只说这四人是大将之才,还要所陛下有识人之明。

    “调谈灵狐回来吧。”

    皇帝忽然说了一句。

    他把石破当留在了南边,对京畿道甲子营该动的手却不能暂时等一等,该动就得动,甲子营就在长安外边,那么多精兵强将,皇帝不愿意让这支号称大宁第一战兵的队伍垮掉。

    “谈灵狐?”

    赖成问:“甲子营?”

    “是。”

    赖成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撩袍跪倒:“臣一直有个想法,只是因为不太成熟所以不敢与陛下说,臣又担心有人说臣这是插手军务......”

    皇帝从桌子上撕了一片纸揉成团扔过去砸在赖成脑门上:“屁话收收,直接说你想说的。”

    “是......”

    赖成抬起头:“臣以为,各卫战兵将军应以五年为期,期满五年后平级调动,如今大宁已经有三十几卫战兵,兵不动,将轮换,各卫战兵将军不得在一地超过五年。”

    皇帝沉默。

    老院长看向赖成:“你可知道,此举若一旦成型,必然会让诸卫战兵将军心生不满,没有人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练的兵让给别人,这还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事他们会觉得这是朝廷不信任他们,是陛下不信任他们。”

    “他们不该想那么多。”

    赖成抬起头说道:“各卫战兵都一样,谁不是辛辛苦苦练兵五年换给别人?所以这是公平,不存在优劣之分,如果有优劣之分,那是因为他们觉得反正五年就要走所以练兵不尽职,这样的人,业绩不配做一卫战兵将军。”

    老院长摇头:“利弊皆有。”

    皇帝依然沉默。

    许久之后皇帝自言自语似的问了一句:“朕曾经说过,恩典的事朕都放一放,放到将来新皇登基之后让他去做,得罪人的事朕不妨多做一点,既然如此......那这个得罪人的事朕来做吧。”

    他看向赖成:“拟个具体的条陈上来,朕看过之后再说。”

    赖成俯身一拜:“臣遵旨。”

    老院长轻叹一声,心说陛下真是辛苦,太辛苦,他不愿意让二皇子登基之后被人说寡恩冷淡,而赖成正是因为知道皇帝怎么想的所以才会提出来。

    “臣,还有一件事。”

    赖成看向皇帝,皇帝问:“什么事?”

    “沈冷。”

    赖成直起身子:“陛下刚刚让沈冷去东海训练水师新军,沈冷如今在西疆协助谈九州与西域人交战,若是西域之战结束后,陛下还打算把他放到东疆去?”

    皇帝一怔:“不然?”

    赖成垂首:“澹台大将军......也老了。”

第一千零四十章 不死心

    皇帝坐在那喘息了一下,并不是真的很累,而是真的松了口气,哪怕西疆那边依然还在打着尚不到结束的时候,而且敌人依然拥有规模庞大的军队,可皇帝真的可以松一口气了。

    谈九州说,战事当在冬天结束,那就一定会在冬天结束。

    “朕一直想着怎么待你们更好些。”

    皇帝看向老院长和赖成:“朕知道,大宁立国以来,朕用人最狠,把你们一个个的都累的不像样了,赖成你今年才多大?看起来已经半头白发了......”

    赖成笑道:“陛下不用想那么多。”

    皇帝以为他会说这都是为臣者的本分,可赖成下一句是......

    “臣等也不会想那么多,赏赐什么的直接给银子就行。”

    皇帝看向赖成,赖成又把凳子往后拉了拉,老院长哈哈大笑,皇帝又看向老院长,老院长一低头:“首辅大人说的有道理......”

    皇帝噗嗤一声笑了:“张嘴闭嘴银子的人,往往最不喜欢银子。”

    老院长:“那可未必。”

    赖成:“比如沈冷。”

    皇帝:“......”

    沈冷喜欢银子这是满朝文武上下皆知的事,所以这又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满朝文武都知道沈冷贪银子,别说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似乎都知道沈冷贪银子,可是居然没有一个认为沈冷应该法办的,那是因为沈冷贪的银子不是真的贪,他的银子每一笔都用在该用的地方,他像个奸商一样搜刮,然后把银子变成士兵们身上的甲胄手里的黑线刀,变成士兵们胸口的护心镜变成他们加厚的冬衣。

    除此之外,沈冷还每年都会分发不少银子给退役下来的老兵,尤其是那些带伤的老兵,不久之前刚刚有人上奏,说有一家商行在大宁各地和地方官府接洽,每年商行拿出来一大笔银子给当地抚军司,用以帮助那些伤病老兵的医疗。

    沈冷手里有钱这事知道的人那么多,御史台的人几乎隔三五天就会有奏折上来要求严查沈冷大量不明财产来自何处,可是这事皇帝怎么查?

    几年前皇帝问过韩唤枝天机票号的事,韩唤枝有些为难的说陛下啊,天机票号不好查,皇帝问为什么不好查,韩唤枝说陛下交给臣打理的银子都投在天机票号了,非但廷尉府是天机票号的股东,陛下也是......

    皇帝当时的表情有些精彩,先说了一句难道朕是股东就不顾国法了吗,然后又问了一句每年能分多少银子?

    实事求是,如果天机票号不是沈冷的而是别人的,皇帝早就查了,因为皇帝知道这个天下沈冷是最不可能对不起大宁的人之一,别的贪官是从国家往外挪银子,沈冷是自己做生意和从敌人手里抠银子,廷尉府驻军的人不是没有仔细核对过账目,朝廷每年的拨款在沈冷的军中最好查,因为基本上还没用到,用的都是沈冷自己赚来的银子,军饷除外。

    攒下来的银子沈冷都用来发放给阵亡将士家中,他说过,银子不能把人命买回来,但最起码可以让失去亲人的人生活稍稍好一些。

    最有意思的是御史台那些大人们,看不惯沈冷的当然也不是没有,虽然三五天就有一份奏折是参奏沈冷的,这个那个的找出来些罪过,可和沈冷一块在大殿上喝酒的也是他们,皇帝都说过他们屁股已经歪了。

    “澹台的事......”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先放放。”

    赖成看了看老院长,老院长也在看他。

    谁都知道澹台袁术对陛下有多重要,那是大宁长安的擎天之柱,只要澹台袁术还是禁军大将军,陛下的心里就不会担心长安城出问题,谁也都清楚,当年裴亭山带着九千刀兵从东疆长途跋涉赶回长安,如果澹台袁术愿意的话,禁军八万真的打不过那九千刀兵?

    别说禁军八万,巡城兵马司三万六千人难道真的打不过九千刀兵?

    老院长和赖成都看得出来,皇帝不舍得澹台袁术,大概......陛下在位,澹台就会一直都是禁军大将军。

    “是。”

    老院长和赖成同时俯身,赖成是首辅大学士,还是言官,所以他该说的必须说,他不怕别人说他是不是和沈冷暗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他看来沈冷是接替澹台袁术成为禁军大将军的不二人选他就会说,他不会藏着掖着,所以他是赖成,所以他是首辅大学士。

    他这个人,做事对事,看人对人。

    “还是说说安西都护府的事。”

    皇帝看向赖成道:“朕今日把你找来主要想说的就是这个......黑山汗国那边已经扫荡的差不多,草原上的十万精骑也就能调到西疆去,刚刚你也说过,那支队伍能腾出手来了,谈九州手里多了这十万精骑,西域人就不足为惧,这十万人打完了西域之战后回到草原,归安西都护府调遣,这事不是小事,一不小心就会出乱子。”

    如果不是因为韩唤枝和云桑朵的关系,安西都护府要想把草原十万铁骑纳入囊中没那么容易。

    对于草原人来说,大埃斤的丈夫是第一任安西都护府的都护这是最容易接受的事,草原人有时候心思就那么单纯,在他们看来大埃斤还是大埃斤,都护是大埃斤的男人,那么草原就还是大埃斤的。

    有韩唤枝做第一任安西都护府都护过渡一下,慢慢的让草原人适应下来,以后就更稳固些。

    “这事已经铺垫了那么久,不会出问题。”

    赖成道:“从调草原骑兵北上开始,兵部以方便协调调度为名,在每一营中安排三到五人的战兵军官,经过北征之战后,这些人已经在草原骑兵中站稳脚跟,所以纳入都护府正规军队编制,已经有了基础。”

    制定这个策略的不是别人,正是赖成。

    他当初就和陛下详谈过,趁着出兵的机会,安排人进草原骑兵队伍里,一营一千二百人,安排进去三五名战兵军官,教那些骑兵大宁战兵的各种旗号口令以及更多的作战指令之类的东西,平时再教他们学习宁人的文字,甚至还教他们唱宁人的歌,戏,如今已经两年半过去,这些军官在草原骑兵队伍里真的算是根深蒂固,如果让他们离开的话,那些草原人都会觉得不适应。

    赖成还说,这种安排不能是暂时的,而是要长久,设置安西都护府之后,把每一营配备三五名战兵军官的人数提升到十人左右,其中必须有两个人是廷尉府的人,这些调入草原骑兵的战兵军官还要有严苛的考核,谁也不许轻易挑起对立。

    皇帝嗯了一声:“廷尉府的人进去先缓一缓。”

    老院长点头;“陛下考虑的周到。”

    皇帝道:“草原人敏感,他们觉得把你当兄弟了,你却安排人监视我,这不能接受......所以廷尉府的人暂时就不要直接调进军中,在安西都护府可以设置廷尉府分衙,反正是韩唤枝在那。”

    赖成笑起来:“也对,反正是韩唤枝在那。”

    皇帝活动了一下身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日的事就先议到这吧。”

    赖成俯身道:“还是应该再议一会儿。”

    皇帝问:“还有什么事?”

    赖成认真的回答:“事,臣暂时倒是没有想到什么,不过再坐一会儿就到饭点了,臣想蹭饭。”

    皇帝:“......”

    老院长哈哈大笑:“臣,附议。”

    西疆。

    派人去和雅什联络后不久就带回来消息,雅什表示也希望和沈冷能见面谈谈,约定了在三天之后鹭湖城西南大概十几里的地方见面,就是鹭湖边上。

    鹭湖很大,风景很美,每年都有数不清的人不远百里跑到这游玩,鹭湖水清澈见底,湖中有几种特有的鱼滋味鲜美,非其他地方的鱼可比。

    沈冷听聂野的人回报完之后点了点头:“他定在三天后,看来他的军队已经离开不鹿城,三天后就能到鹭湖边上......陈冉,你带人提起去准备一下。”

    陈冉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带人去提前看看环境,布置好。”

    “不用布置什么,准备一餐就好。”

    沈冷道:“雅什如果会趁机杀了我,那他就不是雅什。”

    陈冉心说你装-逼归你装-逼,我不是干那个的,我是负责保护好你安全的,所以点了点头:“知道了。”

    与此同时,就在鹭湖边上,一片小树林中,大野坚看了看手下的这些楼然骑兵,想着带着他们怎么回去?谁想到一转眼宁军就把魔山关给占了,若是他一个人回去倒也不难,带着几百人想绕过宁军防线简直是天方夜谭。

    “暂时没法过去。”

    大野坚看着手下人说道:“不过也不是没地方去,你们都在这等我的消息,我不久之后就会回来。”

    吩咐完之后大野坚一个人离开,他还没打算就这么放弃这几百人,他知道这些人还有用,这个人的胆子很大,大到直接去了鹭湖城,他换了一身吐蕃人的装扮进城后找到了右贤王莫迪奥的王府,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仔细思考,觉得莫迪奥应该没理由对自己动手,于是上前,王府门口侍卫立刻拦住他,大野坚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劳烦禀告右贤王,我是从王庭来的。”

    守门的人脸色一变,互相看了看,然后连忙跑回去禀告。

    不多时,有人从王府里出来,将大野坚接了进去。

    ......

    ......

    【今天就两更吧,我缓缓劲儿。】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约定

    这一带的吐蕃人都说鹭湖风景举世无双,可实际上再沈冷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四周景色没什么稀奇,倒是湖真的大,有湖光无山色,这湖一眼看不到边际,吐蕃人还说这是天下第一大湖,沈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确实比他见过的湖都要大些,西甲城东边的洗甲湖景色更好但小了些,北疆的珞珈湖也比不得,沈冷没有去海沙训练水师的那片湖,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大。

    陈冉提前两天到了,在这布置了一下,湖边景色最好处让士兵们平整出来一个观湖台,搬来一些石头铺了铺,在上面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雅什大军到的时候就在鹭湖不远处停下来,烟尘被风吹着散开,吐蕃大军的旗帜绵延不尽,似乎和鹭湖似的那么大。

    大部分百姓是没有机会见到万人以上的军队,其实大军行进,队伍够了万人寻常百姓就已经没办法分辨到底有多少人,万人的队伍开拔走起来就是一条长龙般,有句话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

    沈冷一个人坐在湖边等着,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泡好了一壶茶,雅什带着千余名骑兵到了近前,停下来往四周看了看,四周不见多少宁军,充其量不过几百人而已,且距离沈冷至少在二十丈以外。

    “父亲!”

    铁旷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宁人如此大胆,何不趁机......”

    “闭嘴。”

    雅什瞪了铁旷一眼:“两军交战当不留余地,可此时不是交战之时,此地不是交战之地,纵然我也早有与宁人一战之心,可宁人以待客之道待我,我却带兵杀过去,怕是一辈子被人耻笑。”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不许跟来。”

    一群人却不敢不跟纷纷下马,雅什眉头一皱:“违抗军令者斩。”

    铁旷他们脚步一停,一个个面色纠结,可是又不敢再继续跟上去。

    雅什下马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到观湖台上,沈冷已经起身相迎。

    “请问,你可就是宁安国公沈冷?”

    雅什抱拳问了一句。

    沈冷点头:“见过大将军。”

    雅什回礼,在沈冷对面坐下来,沈冷把已经泡好的茶端起来给雅什倒了一杯,雅什双手把茶杯挪过来却没有喝,微微点头致谢。

    “安国公为何要见我?”

    “想看看将来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

    沈冷笑了笑说道:“吐蕃之内,乃至于西域之地,我能视为对手的也就大将军一人。”

    雅什笑了笑:“多谢安国公谬赞......一直听闻安国公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虚,安国公的年纪怕是比犬子还要小几岁,相比之下,真是让人羞愧。”

    沈冷笑道:“我们是对手是敌人,所以这般客套寒暄就罢了吧,反正你我都不觉得说几句客套话就能真的化敌为友,将军为守吐蕃而战,我为侵吐蕃而战,客套话说的再多将来也是你死我活。”

    雅什也笑:“安国公一人坐在这等着,气度不凡,我总不能输了气度。”

    沈冷道:“我一人坐在这泡了茶等大将军,大将军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一是给我手下将士们看,二是给大将军手下将士们看,我们都是一个层次的人,彼此面前也就不必装了,所谓气度,许多时候都是装腔作势,许多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当然我不是装腔作势也不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是习惯了。”

    雅什觉得沈冷真特么的是个有意思的人。

    “既然安国公如此坦承,那不如只说,安国公想见我,到底所谓何事?”

    “刚刚说的是原因之一,在你数万大军面前装一下,提振我大军士气,顺便把将军的人士气压一压。”

    沈冷耸了耸肩膀:“至于第二个原因就简单了,只是想和将军喝杯酒。”

    雅什脸色微微一变:“为何想与我喝酒?”

    “我们这样的人注定了不会成为朋友,我把将军大军放过去也只是为了让你去和安息人去和西域诸国联军打的你死我活罢了,可这不是私人层面的事,在我个人看来,将军是个真正的军人,是个真正的军人就值得我敬一杯酒,我只是担心以后没机会敬这杯酒。”

    “哈哈哈哈......”

    雅什看了看面前的茶:“所以,酒呢?”

    沈冷道:“酒在热着。”

    他回头招手,陈冉立刻端着热好的酒上来,放在桌子上后转身回去。

    雅什看着酒壶说道:“安国公的意思是,我可能会战死在吐蕃王庭,所以这杯酒以后没机会喝了?你真的以为,安息人可以杀了我,还是楼然人可以杀了我?”

    “他们没那个实力。”

    沈冷回答:“必然是我杀了你。”

    雅什笑着点头:“安国公这般人物也只能是我这样的人来杀才行。”

    沈冷倒了酒,递给雅什一杯,雅什伸手接过来:“喝这杯酒之前,我想请问安国公一个问题。”

    沈冷点头:“请说。”

    雅什放下酒杯:“军人,有正邪吗?”

    沈冷一怔。

    军人,有正邪吗?

    沈冷很久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军人之正邪,在于谁怎么看,比如大宁,不管是反击别国入侵还是入侵别国,在大宁百姓看来那自然是正义之举,换句话说,家里人被欺负了打回去还是主动去欺负人,都是正义,在吐蕃人看来自然也一般无二,吐蕃人进攻宁国也好被宁国侵入也罢,吐蕃军人打这一仗都是正义。

    雅什叹了口气:“原来安国公也不知道答案。”

    沈冷耸了耸肩膀:“我更想知道大将军为什么会想问这个问题。”

    雅什把酒杯端起来:“请!”

    沈冷也举杯,两个人示意了一下,然后同时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想请教一下你们宁人,宁立国数百年来不断向外扩张,这本就是强盗行径,可在你们看来却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觉得羞耻?”

    沈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若吐蕃国力如大宁,大宁国力如吐蕃,你们吐蕃人打不打?”

    雅什没有思考,直接回答:“打。”

    沈冷笑而不语。

    雅什也笑:“这问题本就幼稚,这个世界上的战争多数没有正邪,只有对错。”

    沈冷道:“挨揍的那一方可以说反抗是正义的。”

    他看了雅什一眼:“但我们大宁的每一个军人都不是为了这样的正义之战而存在,我们更愿意打一些不正义的战争,大宁的每一个战兵都把一句话记在心里......让战争永远发生在大宁疆域之外,如果能不挨揍,不正义就不正义,如果可以一直揍人,不正义就不正义,强军强国的目的是有选择的权利,这个选择是......可以选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可以选择人不犯我,我也犯人。”

    雅什点头:“所以强国,多数都欺人。”

    沈冷反问:“不然为什么强国?”

    雅什叹道:“这不是一个能继续讨论下去的问题,就到这里吧......不过我既然今日与安国公见了面,不如你我做个约定,你可别死在别人手中,等等我。”

    沈冷嗯了一声:“你也是。”

    雅什笑着点头,忽然又问了一句:“安国公,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大宁,会怎么样?”

    “会有亿万人过的不舒服。”

    沈冷回答:“这个天下会变得更乱。”

    雅什思考了一下,觉得沈冷回答的似乎很有道理,如果没有大宁在,中原之地小国林立,确实会有亿万人过得不舒服,那天下自然也就更乱。

    “可是我觉得,那样也不错。”

    他举杯。

    沈冷笑道:“所以大将军刚才说什么正邪?”

    雅什哈哈大笑:“我们都不是好人。”

    “嗯,都不是。”

    沈冷也举杯:“预祝大将军此去西征顺利攻破王庭,顺利击败安息楼然诸国大军。”

    “谢谢。”

    雅什和沈冷同时喝了这杯酒,雅什起身抱拳:“我还要赶路,就此别过,若是安国公觉得有兴趣,不如率军跟在我大军之后,亲眼看看我是如何与安息人楼然人交战的。”

    沈冷摇头:“不去。”

    他也起身:“我还得急着去把你的地盘抢了。”

    雅什无奈摇头:“也许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误选择就是没与你先战,把那么大一片肥沃的土地拱手相让,我会是吐蕃的罪人,会在史书上留下骂名。”

    沈冷道:“将军的肥沃土地在我看来也就那么回事,真算不上有多好,将军说的史书将来有没有不一定,如果有也许是宁人文字呢?我可以让人把你写的高大一些。”

    雅什眼睛微微眯着,沉默片刻后抱拳:“愿他日再会,不死不休。”

    沈冷抱拳:“他日再会,不死不休。”

    雅什转身往回走,铁旷带着一队亲兵连忙迎接过来,沈冷看着铁旷那怒视他的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现在还能瞪我,是因为我放了你一次,只此一次。”

    铁旷哼了一声,跟在雅什身边往回走。

    沈冷坐下来,回头看了看陈冉他们:“好像准备的饭菜没有用上。”

    陈冉溜达过来:“所以呢?”

    沈冷问:“所以你为什么还不把饭菜送过来?装的很辛苦,应该垫补垫补肚子。”

    陈冉摇头:“没准备。”

    沈冷看着他:“为什么?”

    陈冉道:“我就知道人家不和你吃,所以准备什么,那不是浪费吗?”

    沈冷叹道:“我把钱交给你管,真的是选对人了......”

    他往鹭湖城的方向看了看:“那就去右贤王家里蹭顿饭吧。”

    他张开手,手心里攥着一个东西,陈冉凑近了看了看:“这是什么?”

    “刚刚在湖边溜达的时候捡到的,这是掉落在湖边的干粮渣。”

    他看向陈冉:“吐蕃人不吃这种东西,我们也不吃这种东西。”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我们合伙吧

    鹭湖城规模并不大,相对于大宁的那些雄城来说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因为旁边有鹭湖在,这地方换个名字就更会显得更寻常无奇,可对于右贤王莫迪奥来说他又没得可选,原本他祖上获得的封地被左贤王多迪奥抢了去,他敢怒不敢言,好在鹭湖城这边虽然小可有湖光可看,就当是自我安慰了。

    右贤王王府在鹭湖城南侧,从王府出来到登上城墙也就是走一刻的时间,站在城墙上往远处?望,能看到鹭湖风光。

    莫迪奥最喜欢在鹭湖城的南门城门楼放一把躺椅,坐在那看着,一坐就是半日,可是自从回来之后他一次也没有去过,他又不是傻子,哪里有心情看湖光水色。

    右贤王王府。

    莫迪奥感觉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见那个叫大野坚的家伙,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收留那几百名楼然骑兵,莫名其妙的就被说服,好像自己不收下这几百人将来自己就必死无疑一样,等大野坚走了之后他才醒悟过来,这几百人在他王府里的事若是被沈冷知道的话,怕是自己的命也就到头了。

    那是一群半路截杀过宁军斥候的楼然人,连他的手下沈冷都不放过更何况是楼然人,可是之前大野坚说,这几百人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关键时刻可以保他一命,当时确实有几分动心,最主要的是,大野坚答应他想办法把他救出去。

    鬼迷心窍般的还和大野坚做了约定,他负责把宁军情报传递出去,大野坚他们负责将宁军击败......到了此时莫迪奥才醒悟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愚蠢了。

    可就在想着怎么把这几百个楼然人送走的时候,外面亲兵快步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王爷,沈冷带着宁军到鹭湖城外了。”

    莫迪奥猛的站起来,一瞬间脸色惨白无比:“谁泄露的消息!”

    亲兵道:“没有人泄露消息出去,是沈冷在鹭湖边上约见了将军雅什,可能,可能是顺路来的。”

    “顺路来的......”

    这四个字仿佛给莫迪奥一根拐杖让他能稳住身子,眼睛闪烁着,好一会儿后才醒悟过来:“快,出城迎接。”

    沈冷正在城门外,看着城墙上那些吐蕃士兵,又看了看面前的城门,想着这种小城如果要攻的话大概半日就能拿下,正想着,城门吱呀一声开了,莫迪奥一脸尴尬笑容的跑出来:“大将军,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

    沈冷笑了笑道:“说一声就不好玩了。”

    他指了指城门里边:“把所有穿兵甲者拿下。”

    陈冉一招手,大队宁军骑兵好像倒灌进城门的潮水一样涌了进去,莫迪奥的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看着沈冷结结巴巴的问:“大将军,这是何意?”

    “你看我像一个特别和善的人吗?”

    沈冷坐在马背上压低身子问了一句,莫迪奥连忙摇头,觉得不妥当,又连忙点了点头。

    沈冷道:“原来你觉得我是个和善的人。”

    莫迪奥就知道是事情败露了,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尊严不尊严,竟是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将军息怒,我有件事还没有来得及向大将军禀报,我的人在城外抓获了数百名楼然斥候,我刚要派人去给大将军送信,结果大将军就到了,你看这巧合的也许会让大将军有什么误会。”

    沈冷眼睛微微一眯:“这么巧的?”

    莫迪奥跪在那说道:“还请大将军明察,这些人现在关在我的军营之中,确实是刚刚抓获,还没有来得及派人去向大将军禀告。”

    沈冷从马背上跳下来,伸手扶了莫迪奥一把:“这是功劳啊,为什么亲王殿下要跪下来?”

    莫迪奥楞了一下:“我......”

    沈冷扶着莫迪奥往城门里边走:“我只是路过此处想进城来蹭个饭,没想到亲王居然把那些楼然人抓住了,真是意外之喜,我要是不送亲王点礼物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亲王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我送你啊。”

    莫迪奥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们是盟友,盟友当然要同心协力,何须礼物。”

    沈冷道:“亲王说的没错,盟友就当同心协力,这话让我一阵阵羞愧......看来是我对亲王了解的不够,我还以为亲王和我不是一条心,是我错怪了你。”

    莫迪奥都不敢松一口气,这段日子以来沈冷是个什么德行他大概也摸清楚了一些,他会愧疚?他只会愧疚到现在还没有把自己脑袋砍了吧。

    小心翼翼的陪着沈冷进到王府,在客厅落座,吓得莫迪奥都不敢坐在主位上,说什么也不肯,把沈冷请到主位上坐下来,自己站在一边陪着,那样子甚至都让人觉得他有几分可怜了。

    “亲王这府里,真是简朴。”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竟然还一脸的不可思议:“都说吐蕃这边贵族生活奢靡,以亲王之地位屋子里的陈设竟然如此朴素,连一件珍贵些的东西都没有摆着,真是让我唏嘘。”

    莫迪奥心说你唏嘘个屁你唏嘘,上次你特么打棺材的时候讹我十万两银子,我一时之间哪里能凑的出来那么大一笔钱来,你们的人还只要现银,没有现银就用王府里的贵重物品来抵,抵来抵去,连这客厅里摆着的花瓶都被装车运走了,朴素......朴素你娘啊朴素。

    这么激烈的言辞他当然不敢说出来,除了尴尬的笑着之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唉,亲王果然和那些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其他吐蕃贵族不一样,在你的家里我没有看到奢华之物,这让我对亲王的了解更深了一些,朴素,真的朴素!”

    沈冷很认真的抱拳说道:“亲王海涵,是我过去对亲王不够礼貌,我今天就在这郑重的和你道个歉,希望你能既往不咎,能放下过往的不愉快,我们是盟友,盟友就该同心协力,同心同德。”

    莫迪奥想哭。

    沈冷坐下来,看了看送上来的热茶,莫迪奥连忙说道:“茶不好,茶不好。”

    沈冷道:“不好?不好的话可以跟我说,我送你一些。”

    他一招手:“来之前还恰好给你准备了一分礼物,现在正好用得上,给亲王把礼物送过来。”

    陈冉从外边进来,手里拎着两罐茶叶,他把茶叶放在桌子上,沈冷指了指:“你看,就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亲王这边应该没有什么好茶了,所以特意给你带了两罐。”

    他拿起来一罐:“这茶,是产自......”

    看了看,茶叶罐上还有右贤王府的标记。

    莫迪奥看着沈冷,沈冷看着茶叶罐,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产自你们本地的好茶。”

    沈冷把茶叶罐放下:“留着喝。”

    莫迪奥心说我特么谢谢你。

    连忙俯身:“谢谢大将军馈赠厚礼。”

    沈冷倒是没觉得尴尬,本来还想说两句这茶叶产自大宁什么什么地方之类的,看到茶叶罐上的标记这些话沈冷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毕竟大家都不是瞎子。

    莫迪奥看了看那茶叶罐,心说这真是产自本地的好茶了。

    “这次来其实是有一件要紧事和亲王商议。”

    沈冷品了一口茶,发现茶叶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又能怎么样?他派来到鹭湖城里运银子回去的人把这王府里值钱的东西几乎都搬空了,莫迪奥存下的美酒好茶也一样都没能留下,如果不是莫迪奥还有一座银库没几个人知道,连银库也能搬空,往日他喜欢坐在南门城楼上品着美酒或是饮着好茶观湖光水色,现在什么都没了。

    “大将军如果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莫迪奥虽然心里恨的忍不住想把沈冷一口咬死,可是表面上依然谦卑恭顺。

    沈冷往前压了压身子:“是这样,这两日我不停的思考怎么才能击败敌人,顺利帮助亲王返回王庭争夺王位,想来想去,总算是想到了个法子,这法子可以迷惑敌人,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

    莫迪奥好奇起来:“是什么法子?”

    沈冷坐直了身子,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认真的说道:“收买我。”

    莫迪奥:“啊?!”

    眼睛都睁大了。

    沈冷道:“你派人联络敌人,告诉他们其实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就是故意假装和我们做盟友,实则是为了诱敌深入将我大宁军队杀的片甲不留,我相信应该会有人相信你的话,你告诉他们,其实宁人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可怕,宁人有很多弱点,比如贪财。”

    沈冷指了指自己:“是的,我这样的,虽然不贪财,但是我可以假装贪财配合你。”

    莫迪奥:“......”

    沈冷继续说道:“你告诉他们,你已经花重金收买了宁军之中好多人,但是你没钱了,如果想要继续收买的话就只能和他们借,这样,直接一些,你跟他们说众筹收买我。”

    莫迪奥:“......”

    沈冷依然很一本正经的说着:“让他们给你送银子来,你跟他们说我这个人很好收买,大概有个十万两就能搞定,收买我之后,你就能把大宁军队的动向,布防,所有有用的消息都能送到那边去,而且还能让我沉迷于财色之中不能自拔。”

    沈冷道:“我其实也想挑战一下我自己。”

    莫迪奥:“......”

    沈冷起身:“就这样吧,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联络上那边的人,告诉他们没有十万两银子沈冷就会怀疑你,怀疑你私藏楼然人,暗通敌国,一定会把你砍了脑袋,而只要有十万两银子,你就能和沈冷成为最好的朋友。”

    他抬起手在莫迪奥肩膀上拍了拍:“最好的朋友。”

    莫迪奥:“大将军......”

    沈冷道:“去看看那些楼然人,一起来。”

    莫迪奥跟着沈冷往外走,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死终究是那么可怕。

    “我在你的王府里发现了楼然人,我勃然大怒,我可以配合你做戏。”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合伙骗那些吐蕃人的银子,怎么样?”

    莫迪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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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介绍:
这个天下大大小小数百国,说到陆地武功宁国近乎无敌,有四疆四库的虎狼横扫**,陆地延伸到哪儿,宁军就能把战旗插到哪儿,可是海疆之外虎狼不及之处总有些人不服气,于是就有了那少年带刀扬戟,一苇渡江。长宁帝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宁帝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宁帝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