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这里没人认识我
去亭台山过了云霄城还要走很远,那里以山势秀美著称,山中有一悬空瀑,瀑下有一碧玉潭,最令人感叹造物神奇的是潭边有几百块直立大石,小的有半米左右,大的将近五米,如天然的石碑一样。
这等好去处自然少不了大宁的文人墨客前来,那些立石上都是这些大家留下的题名。
潭中有一种四鳃鱼味道鲜美,便是只少许放一些盐油清蒸也是鲜香扑鼻,这四鳃鱼每一尾能卖到四五两银子,寻常人自然是吃不起的。
沈先生和茶爷两个人离开安阳郡后轻舟简行,比水师南下的队伍速度还要快些,过了云霄城后登岸,沈先生买了一匹小毛驴拉了木车,就这般游山玩水的往亭台山里走。
沈冷他们离开宁武县的时候,沈先生和茶爷都已经在云霄城外边了,这里算是龙兴之地,所以很多人慕名而来。
茶爷问沈先生要不要回去看一眼,沈先生只是摇头不语。
云霄城外有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山,离着远的时候往山上看能依稀看到那林木之间隐隐约约的道观,沈先生曾经在那里住过六七年。
茶爷忍不住想,从这里到安阳郡要走十来天,沈先生当初抱着那个孩子经过了十来天的心理挣扎,应该是他人生之中最痛苦的一段时间吧。
“先生,为什么是安阳郡?”
茶爷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先生坐在驴车上似乎正在沉思什么,被茶爷的话打断了思绪,他看了茶爷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本打算我自己带着那孩子远走高飞的,可是我知道若那人要找我,不管我藏在什么地方都躲不开,孩子跟着我左右都是个死,我并不是要去安阳郡,而是要回怀远城一趟,路过安阳郡的时候在一家酒楼里听到了孟长安的的爹和那个道人的谈话。”
茶爷心里一震:“你是故意扔在路边让孟长安的爹把冷子捡去的?既然明知道,为什么你过了十年后才找回去。”
沈先生低着头:“我被追杀的前三年算是最危险,她是不会放过我的......三年后我捡到了你,开始更加小心的东躲西藏,想着若是我去看冷子,说不定就会被追杀我的人看到,那我岂不是功亏一篑?”
“你应该还记得,我捡到你之后的两年多时间也在逃亡,足足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彻底把她派来的人甩开,后来的五年我强忍着不回去,只盼着冷子命大能撑过来。”
啪的一声,鞭子的木柄在沈先生手里折断。
他抬起头笑了笑:“幸好,天不负我。”
茶爷的手在沈先生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都过去了。”
沈先生摇头:“没有过去的......庄雍不清楚当年道观里发生的事,所以我才敢去接近他,他是陛下的家臣,可我不敢确定庄雍和她有没有纠葛......我们的运气足够好,庄雍待冷子也不错。”
“之所以这次带你来亭台山,一是为你求剑,二是让你记住这个地方,等到再过一年两年冷子彻底成熟起来,你也能真正的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时候,我就不得不离开你们了,我在明面上的时间越久,对你们来说威胁就越大,到冷子爬到五品能把你带在身边,我就到那亭台山去和楚剑怜做伴儿咯。”
茶爷的鼻子一酸,强忍着没有落泪。
沈先生长出一口气:“我最怕的十年已经过来了,后面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怕的,那十年我最担心冷子熬不住,却连过去偷偷看一眼都不敢,那天夜里风雪太大,我看到孟家的马车回来就把冷子丢在了路边,害怕他发现不了,我还掐哭了冷子......”
沈先生抬起手揉了揉眼角:“那个臭小子,哭声可真响亮啊。”
茶爷递给他一条手帕,沈先生摇头:“我又没哭。”
茶爷:“嗯,恰好有一只鸟儿在你眼角拉了粑粑......”
沈先生把手帕接过来擦了擦眼睛:“关心人的时候能不能温婉些?”
茶爷:“鸟粑粑是不是咸的?”
沈先生:“......”
茶爷好奇的问:“那你后来为什么又不敢确定冷子的身份了?”
沈先生道:“我把冷子掐哭了之后,没想到风雪夜追杀我的人都没停下来,顺着哭声杀过来,我只好过去抵挡,把人引进了林子里厮杀,等把那几个杀手干掉后再回去冷子已经不见了,为了保护冷子的安全,我把那些杀手的尸体搬运到了距离鱼鳞镇几十里外的地方,做出我没有进过鱼鳞镇的假象......”
他看向茶爷:“所以我才对你说,时间,地点,人,都对。”
茶爷点头:“冷子的命硬,将来必然一飞冲天。”
沈先生笑起来:“是啊......一飞冲天。”
他看着茶爷:“你得陪着他,一直陪着他,冷子现在做事果断恩怨分明,可根骨里心地太善,他看不清楚的你得帮他看清楚,他不能判断的你得帮他判断,道人看相多半是骗人,可真有所学的道人也会偶尔窥得天机,你的面相比孟长安好,将来冷子身边最不能缺的人就是你。”
茶爷脸微微一红:“哦......”
沈先生摇头微笑:“对了,等到亭台山见楚剑怜的时候要客气些,他救过我的命,离开安阳郡后,那人调派更多高手追杀我,我不得已找到楚剑怜帮忙,他那一剑的风采,现在想起来依然令人折服啊......”
“楚剑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怜人。”
沈先生看向远方:“冷子,其实和他有一点点像。”
“哪里?”
“命运。”
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楚剑怜的身世其实很离奇,他是前朝大楚的皇族后代,当初他祖辈逃过了大宁战兵的追杀后就一直深藏,将姓改为楚,可心心念念的还是当初他们家族的辉煌。”
茶爷一撇嘴:“冷子才和他不像,他那是什么破命,冷子是最好的命,最好的!”
沈先生:“是是是,我错了。”
茶爷问:“他不会还想反宁复楚吧?”
“他还好,没有那么偏执,他爹我是见过的,一个在家里以皇帝自居做白日梦不肯醒的老家伙,楚剑怜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心境多多少少都会被影响的。”
茶叶哦了一声,其实他对楚剑怜没那么大兴趣。
如果给她时间的话,她更愿意把时间都用来想冷子,想那个家伙如今在哪儿,怎么样了,会不会遇到麻烦。
“冷子这会儿应该最少已经进河苏道了,过和苏道再过息东道就进湖见道了,原来的南越国应该就是大宁的第二十道,只是已经数年还没有定下来名字,这事皇帝拖的可真慢。”
沈先生似乎是不经意的感慨了一句。
茶爷眼神一亮:“你也在想冷子?”
沈先生微微眯眼:“也?”
茶爷扭头看天:“鸟儿怎么不拉粑粑了......”
沈先生笑道:“你心心念念的冷子这次从南边海疆回来之后,最不济也要进个校尉了,正六品......那是庄雍权力之内的事,不用担心什么,如果庄雍想要提拔冷子,就会在冷子回来之后上一分奏折,皇帝一开心没准就赐个从五品。”
沈先生舒了口气:“已经算快的离谱了。”
他说的轻松,可心里知道,从六品到五品,很难很难啊。
茶爷双手托着下巴有些失神:“从五品能带家眷吗?”
沈先生:“......”
茶爷心心念念的傻冷子,此时已经如沈先生预测的那样离开了江南道进入和苏道,和苏道南北长东西短,大运河直穿而过。
途经和苏道徐郡的时候水师提督庄雍的军令追上船队,亲笔信里严厉的斥责了岑征和白秀,也传达了皇帝旨意,知道庄雍被罚俸一年降一级,岑征和白秀两个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庄雍的亲笔信里有一句特别的话,像是说给沈冷的......任何人不得违背岑征将令,不然岑征有权利直接处置。
沈冷听完了这句话后眯着眼睛仿佛看到了庄雍那张严肃的脸,杜威名站在沈冷身后,他却变得更加迷茫起来,庄雍将军给了岑征更大的权力,这对沈冷来说难道不是威胁更大了吗?
与此同时,安阳郡水大营外不远处的镇子里,六七个身穿白衣的汉子走到沈先生他们所买下的那个小院子门外,为首的那个汉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白衣如雪,相貌很冷峻,可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右眼天生有疾,不见白眼,整个眼球几乎都是黑的。
黑眼年轻人往四周看了看,左右摆手,其他白衣人随即分开,将巷子前后都守住,连小院子房后也有人把守。
黑眼年轻人安排好了之后走出巷子,巷子口外停着一辆很漂亮的马车,年轻人压低声音在马车外面说了几句什么,马车门开,从上面下来一个同样白衣如雪的中年男人,不同的是他袖口有三条火色流云图案。
若孟长安看到他的话一定会吃一惊,因为这人竟是登第楼的那位东主。
中年男人下了车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对这略显破旧的镇子有些抵触,他取出一块手帕捂着鼻子往前走:“小黑去把门敲开,要客气些,莫吓着人。”
被称为小黑的人,是长安城里暗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流云会双煞之一,流云会黑眼白牙,谁见了不怕?
黑眼点头:“属下知道,小院子里如今只住着一个残疾老头,不过应该知道那道人的去处。”
中年男人嗯了一声后往四周看了看:“把人手撤了吧,没必要这么大阵仗,这里不是长安城,没人认识叶流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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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说的对
也许很多事都是已经注定了的,看似巧合,可又似乎是必然。
沈冷要去南边海疆是早就定下的事,庄雍亲自点的兵,因为沈冷去了南疆所以沈先生才会带着茶爷去了亭台山,三个人都不在的时候,叶流云到了安阳郡。
他可以查到陈大伯,甚至还去了一趟沈先生为沈冷锻刀的道观,可主要的三个人都不在,哪怕他是叶流云,依然无功而返。
在安阳郡停留了七天叶流云返回长安城,此时沈冷已经出了和苏道,叶流云星夜兼程赶路走了七天七夜回到长安的时候,沈冷已经快出息东道了。
肆茅斋。
皇帝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叶流云,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自己倒水喝。”
叶流云跪在那没动:“臣有负陛下所托,查到的消息并不多,因为没有见到本人,所以臣不能确定那个和庄雍接触的人是不是就是当初白塔观的青松道人,臣也没有直接去问庄雍,水师正是要紧的时候,臣担心若是问了庄雍,他的心境会乱。”
皇帝往后靠了靠:“查到什么就说什么,说仔细些。”
叶流云点头:“虽然没有坐实的证据,不过臣猜着那人多半就是青松道人,他前几年经常去安阳郡鱼鳞镇进货,做的是绸缎生意,后来发现和他做绸缎生意的那个商户居然是隐藏的水匪,被他几乎杀了个干净,却带走了那水匪头目的一个养子,名字叫沈冷。”
“巧合的是,沈冷的养父,也就是那个水匪头目,是今年书院大比双榜第一孟长安的父亲。”
皇帝脸色依然平静:“一直都有这个传闻,朕问过老院长,老院长只说爹是爹儿子是儿子,不相干,朕又派人调查了一下孟长安,十二岁那年孟长安从安阳郡探亲回到书院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应该就是你说的青松道人几乎杀他全家的那一年......孟长安应该是在知道自己父亲是水匪之后就和家里断了来往,之后几年在书院日子过的清苦,甚至蒙面去码头上做过苦力,却不肯再拿家里一个铜钱。”
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以叶流云对皇帝陛下的了解,又怎么可能猜不到皇帝的心思。
“孟长安确实是干净的,臣查到孟长安六岁就到了书院,对他家里的事完全不知情。”
皇帝一摆手:“只说青松道人。”
叶流云垂首:“是......臣查到孟长安父亲也就是水匪百里屠是在十六年前冬天一个寒雪夜里捡到的沈冷,从时间上判断......有很大可能,可让人不解的是,之后多年青松道人没有去过鱼鳞镇一次,直到沈冷十岁之后才逐渐接触。”
皇帝微微皱眉,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波澜:“那孩子......还活着吗?”
叶流云连忙说道:“时间对的上,但其他对不上,从臣以前查到的消息来看,几乎可以确定的是青松道人把孩子扔了......臣查到了当年的几个杀手,逼问之下供出来,他们依稀记得追到安阳郡的时候青松道人身边已经没有带着孩子。”
皇帝颓然的往后靠了靠,虽然明知道孩子早就已经不在了,可那刚刚燃起来的一丁点希望就这样又冷了下去。
叶流云继续说道:“其实在青松道人身边有个孩子比沈冷更值得怀疑,可惜了......是个女孩,臣去过鱼鳞镇,打听了一下关于沈冷的来历,从现有证据判断,青松道人当年可能都没有进过鱼鳞镇,最接近的一批杀手死亡地点在鱼鳞镇外几十里,从青松道人当年逃离的路线判断,是在那地方被拦截了,然后青松道人一个回马枪返回云霄城那边,自此之后的动向就很难查。”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庄雍呢?可疑吗?”
“臣之前也查过庄雍,十六年前的那天夜里,庄雍确实去了白塔观,但他和青松道人有一局棋没有下完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如果他和那件事有关的话,应该不会提前走......庄雍和青松道人本就是好友,两个人经常喝酒下棋。”
“还有就是,当年庄雍从白塔观回来的半路上就被陛下派去的人找到,直接先行赶赴长安城为陛下打点前路,所以没有直接接触。”
叶流云看了皇帝一眼:“不过,似乎庄雍也在查当年的事,臣觉得,如果接触他的那个人是青松道人的话,庄雍是故意让他接近的。”
皇帝道:“朕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庄雍的忠诚,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他去带水师......”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通闻盒,那是水师中那个亲信送来的,提到的却不是水师的事,而是乙子营将军白尚年。
“你先回去吧,离开这段日子京城里也有很多事你需要去处理。”
“臣遵旨。”
叶流云起身,后退着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沈冷就是孟长安的那个所谓的表弟......最近在水师里大放异彩,不过似乎被人压了。”
“嗯?”
皇帝一抬头:“朕说过的话,你忘了?”
叶流云脸色一变,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臣该死。”
皇帝道:“再说一遍朕当初怎么跟你说的。”
“臣既入江湖,就不问朝堂。”
“朕知道委屈了你,再过阵子朕让你回来,四疆四库再加上水师,你自己选,朕都答应。”
“臣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为陛下分忧。”
“去吧,朕还不了解你?你只需记住一件事,朕可以让你去查庄雍,但永远不会让人去查你。”
叶流云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额头都红了,眼睛也红了,皇帝这一句话暖了他的心,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流云走了之后皇帝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心情似乎越来越阴郁。
“白尚年,白秀,湘宁白家的人......打算干什么?”
皇帝把通闻盒放在一边,转身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大宁疆域图,视线停在了江南道。
他的视线从江南道一路向下,过河苏道,息东道,湖见道,又到了原来南越国那片地方,他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来回十几分钟后忽然停下来:“来人,传内阁大学士沐昭桐进宫......再把书院老院长也请来。”
此时已经是深夜,皇帝如此急的要召见长安城里分量最重的两位老人,内侍觉得怕是要出大事,哪里敢耽搁。
一个时辰之后,这两位老人就已经在肆茅斋里了,皇帝让人去熬了一锅银耳莲子羹,又加了五盘点心,看这架势似乎今夜是没打算睡。
“知道朕为什么几年来都没有给南越那片地方设道府吗?”
皇帝问。
沐昭桐看了一眼老院长,老院长像是真的饿了,连着喝了两碗莲子羹又去盛第三碗,似乎连皇帝的话都没有听到。
沐昭桐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垂首回答:“臣猜着,是因为那地方还没完全镇抚,急着设立道府的话,地方文官和军队就会有冲突,陛下在这几年来许给军队的权力足够大,军队摆在那,比地方官府的震慑效果大。”
“阁老看的清楚啊。”
皇帝道:“如果朕在灭了南越之后即刻设置道府,选派一个人过去,那就是老百姓眼里的封疆大吏啊......谁去都要急着做出些成绩来让朕看,可是文官的本事在于安抚,刁民心不服的时候你去安抚他们,只会让他们越发的没了规矩,所以朕交给战兵,今年以来,南越那片地方作乱的消息几乎绝了,没人再敢放肆,朕用了几年的时间让那些人学会什么叫怕,现在是时候让他们学会什么叫感恩了。”
老院长喝完第三碗莲子羹:“陛下说的对。”
皇帝瞪了他一眼,看向沐昭桐。
沐昭桐连忙说道:“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选派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去做道府为陛下施恩。”
皇帝看向老院长,老院长伸向点心的手停顿了一下:“大学士说的对。”
皇帝又瞪了他一眼。
“你们有人选吗?”
沐昭桐沉思片刻:“臣举荐京畿道道丞白归南,此人文武双全能担大任。”
皇帝微微皱眉:“湘宁白家的人。”
“是。”
沐昭桐道:“白归南在京畿道做道丞已经有六年之久了,协助京畿道道府多年,对于政务已经再熟悉不过,户部历年考核都是优,文可治地方,武可领万兵,是个人才。”
皇帝点了点头:“朕知道,白归南确实有能力。”
他又一次看向老院长。
老院长嘴里嚼着点心有些含糊的说道:“臣以为陛下说的对。”
皇帝刚皱眉,老院长看向沐昭桐:“臣以为大学士说的不对。”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哦?为什么?”
老院长想了好一会儿后一脸认真的回答:“臣觉得他和南越那边名字不和,他叫白归南,归了南边就不好了。”
沐昭桐脸色一变:“荒唐!”
皇帝哦了一声:“老院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沐昭桐脸色微微发白,不明白皇帝今天是怎么了,论能力,论资历,能去南越那边的毫无疑问白归南最合适不过。
老院长喝了一口水把嘴里的点心冲下去,坐直了身子说道:“南疆武库司座叶开泰协助南疆大将军石元雄多年,对南疆极为熟悉,最为合适。”
皇帝不等沐昭桐说话紧跟着问了一句:“南疆武库也是重中之重,叶开泰调离,谁可为继?”
“北疆武库副司座陈锆可为。”
皇帝微微眯眼,心说你个老家伙,现在还不忘给你书院出来的那个宝贝疙瘩孟长安解决难题,陈锆的儿子陈子善因为孟长安而死,陈锆调到南疆的话,怎么可能再去为难孟长安。
老院长却丝毫也不担心自己的心思被皇帝看穿,手已经伸向第三块点心了。
皇帝看向沐昭桐:“阁老以为?”
沐昭桐忽然轻松起来,也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伸手也去捏点心:“臣以为,院长说的对。”
如果老院长没有提到叶开泰,沐昭桐还没反应过来,叶开泰啊......和庄雍一样,都是陛下当初还是留王时候的家臣。
所以,他干脆吃点心算了。
皇帝见沐昭桐没有反对,又问老院长:“你觉得叶开泰能力可否胜任南越道道府?”
老院长一脸赖皮:“能力?臣不知道,不过他名字好啊,开泰,开泰,多吉利。”
不等皇帝说什么,沐昭桐点头:“院长说的对。”
沐昭桐心里冷笑,什么名字好,庄雍的水师早晚南下,叶开泰和庄雍都是陛下家臣,到时候配合起来自然默契无间,陛下喊我来无非是为了明天上朝的时候提起叶开泰反对的人少一些罢了,毕竟是院长和他两个人联名举荐的不是。
他觉得点心不好吃,有点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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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长大成人
大学士沐昭桐回到自己家就把书房门紧闭,告诉下人不见任何客人,他需要自己好好的把事情理一遍。
南越国那片地方设置道府的事不用多想,他觉得自己也算不上是有什么私心,到现在为止他也坚信白归南比叶开泰更适合做第一任道府。
虽然三年前湘宁白家的人就过来找他谈过这件事,希望在未来皇帝陛下于南越设置道府的时候帮帮白家,可沐昭桐不认为这是徇私,白归南若是没有那个能力,他就算是拼了命的往上举也举不动。
想想也就释然,南越那是多紧要的地方,皇帝怎么可能不用他的亲信,自己确实疏忽了,皇帝这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为水师南下把道路铺平。
当年皇帝陛下还是留王的时候,手下有几个亲信最得力,后来有人总结了八个字......开枝散叶天边流云。
水师提督庄雍,并不在这八个字之中。
开枝散叶,前面这四个字指的是叶开泰,叶北枝,叶云散这三个人。
天边流云,指的是叶景天,叶抚边,叶流云这三个人。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让这六个人都姓叶,可有一件事大家都知道,那就是这六个人都是当年战兵遗孤,然而深思一下,之所以为什么姓叶,可能答案就是前四个字。
陛下年少时从军领兵,那时北边黑武国第一次寇边,年少的陛下和年少的大将军铁流黎分领一军抵挡黑武国大军,两个人犹如两把尖刀,非但击退了黑武国数十万暴卒,甚至还一左一右插进了黑武国境内,陛下率军向北越边境三百里,铁流黎越边境二百六十里。
那一场大战彻底打怕了黑武国,自此之后有将近十年的时间黑武国都老老实实。
可那一战也太惨烈,陛下带着的三万精骑长驱直入,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半数。
那一战中涌现出来很多青年才俊,现在已经成为大宁的柱石,比如北疆大将军铁流黎,当时就能和陛下各领一军,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还有现在的东疆大将军裴亭山,当时就是陛下所领那支骑兵的副将。
西疆武府司座卓飞崖,北疆武库司座赫连文山都是当年那一战杀出威名的人。
先帝驾崩之后,大学士沐昭桐提议从诸亲王府里选择一位合适的世子继承皇位,朝中文官无人反对,当时的皇后也只能答应,为什么裴亭山就敢带着九千刀兵从东疆杀到长安城?
从东疆到长安万里迢迢,途中有无数关卡,横穿六道,驻守六道的六卫战兵如果阻拦的话,那九千刀兵再凶悍,只怕也走不出个几百里就会被层层围住最终被箭阵射成刺猬。
裴亭山到了长安外九千刀兵横陈,京城里还有八万虎贲......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偏偏在那个时候说自己病重难以处理军务,大学士连续派了六批人去请他,他只闭门不见。
最后没奈何,沐昭桐请皇后亲自去禁军大营取禁军大将军的调兵虎符,结果虎符被澹台袁术带回了家......
为什么?
因为当初澹台袁术也是那次北伐之战的一员,那年陛下和铁流黎分领骑兵,澹台袁术带步兵八万紧随其后,黑武国靠近大宁这边有差不多三百里被杀的鸡犬不留寸草不生,三分之一是骑兵杀的,三分之二是他澹台袁术杀的。
陛下啊,在军中的威名早就已经留下了。
那些大将军可以心甘情愿接受陛下,不能接受一个黄口小儿。
也正是那一战之后,老皇帝感觉到了李承唐的可怕之处,直接威胁到了太子李承远的地位,于是去了李承唐所有兵权,加封亲王,却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了。
皇帝在那一战后收留了很多战兵遗孤,开枝散叶天边流云都是他亲自抚养长大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如今这些人大部分已经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为皇帝守着这江山社稷。
就连叶流云都已经消失很久了,有传闻说现在流云会的大当家就是他。
沐昭桐皱眉,心说自己年纪真是大了,怎么胡思乱想了这么多。
皇帝陛下的旨意已经传下去了,南越那片地方正式定名为平越道,叶开泰为第一任道府,白归南为第一任道丞,从京畿道调去了平越道表面上看像是平级调动,可实际上反而还降了一级。
不过对于白归南来说终究是好事,在平越道再踏踏实实干个两三年,回头调任别的地方做道府已经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了。
沐昭桐更多需要思考的是白尚年的事,白尚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以至于让陛下生了那么大的气?
“沐流儿!”
沐昭桐抬起头喊了一声,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人快步进来,这女人看起来个头很高,最不济也有一米七,身材修长结实,面容稍显冷傲,尤其是那一双剑眉,更是带着几分杀气。
她俯身一拜:“老爷有什么吩咐?”
“你去一趟安阳郡,看看少爷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沐流儿脸色变幻不停,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回答:“其实确实发生了一件关于少爷的事,只是夫人不许我们告诉老爷您知道,怕老爷您担心。”
沐昭桐脸色一白:“说!”
“少爷......少爷受伤了。”
“嗯?!”
沐昭桐猛的站起来,撑着桌面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片刻之后沐昭桐脸色就缓和下来,他慢慢的坐下来,缓缓呼吸:“说仔细些。”
沐流儿将安阳郡水师的事说了一遍,尽量没有掺杂个人感情在内,将事情的经过基本还原,因为她知道老爷需要最真实的东西做出判断,她作为老爷培养出来的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能以自己的个人情感来干扰老爷的理解和判断。
“呼......”
沐昭桐听完了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眉角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沐流儿当然知道老爷已经生气到了极致,可被老爷硬生生压住了,少爷就是沐家的宝贝疙瘩,老爷老来得子,如今被人破了相,老爷若是不生气那才奇怪呢。
相对来说,夫人似乎在事关少爷的事上反而更冷静些。
“夫人怎么说的?”
沐昭桐连续的深呼吸后问了一句。
“夫人说,现在朝廷里很多大事都在要紧关头,老爷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引起陛下不悦,陛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老爷也是小心翼翼,不能因为少爷的事让老爷出现失误,少爷再重要,也不如老爷重要。”
沐昭桐再次深呼吸,这么多年来他最感谢的人就是自己的夫人,在很多大起大落面前,夫人比他看的透彻,比他更冷静,有很多朝廷里他提出的建议其实都是夫人帮忙想出来的。
“夫人说的对。”
沐昭桐说完这几个字后忽然又一阵恼火,一想到说得对这三个字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昨夜里书院里那个老家伙的恶心样子。
“你还是去一趟安阳郡吧,先见见少爷,让他忍耐,不要再胡作非为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已经可以确定水师里至少有一个通闻盒......”
沐流儿脸色一变:“属下会将这件事告诉少爷知道。”
“不用急着回来,在水师看着少爷吧,他还年轻性子不沉稳,身边没有个心细冷静的女人提醒终究是不行的,你告诉他,如果他的名字出现在通闻盒里超过两次,哪怕他是我的儿子,我也保不住他。”
沐流儿脸微微一红,连忙低头掩饰。
“然后再去一趟乙子营见白尚年,告诉他不要再因小失大了!”
沐流儿:“只这几个字?”
“因小失大,只这几个字就足够。”
沐昭桐一摆手:“少爷做事还没有章法,但你不一样,军中,不能再碰那个叫沈冷的小东西,军外,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让他从少爷的世界里消失。”
“我知道怎么做。”
沐流儿垂首:“我这就去准备。”
沐昭桐沉思了一会儿后又吩咐道:“从你的贯堂口里挑选人手,不要带府里的人。”
“是!”
沐流儿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陛下盯着水师,应该不只有一个通闻盒,陛下连庄雍都信不过,水师的水真是深不可测啊......早知道,就不把你送到水师去了,当初觉得那里好出头,现在看来,为父想错了。”
沐昭桐闭上眼睛,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沈冷这个名字。
一想到自己儿子那张漂亮的脸上被划了一刀,他的心就一下一下的抽紧,儿子一个人在江南多无助啊,而作为父亲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连府里的下人都比自己知道的早。
沐昭桐长长的出气,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却做不到,儿子就是他的软肋,他是大宁的三朝元老,前后辅佐了三位帝王,表面上他该怕的怕该担心的担心,可做不到处变不惊四个字怎么能有今日成就,放眼天下,心境比他稳的人真不多。
然而,儿子的事,他再怎么强大也做不到处变不惊。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沐昭桐刚要发火,看清楚来人之后立刻脸色缓和下来:“夫人,你怎么过来了,应该在屋子里好好歇着。”
沐昭桐的夫人看起来比沐昭桐要苍老一些,丫鬟搀着她坐下来随即退了出去,夫人仔仔细细的看着沐昭桐,然后摇头:“沐流儿跟我说了,所以我忍不住来看看你......多少年荣辱不惊,事关风儿你就好像暴躁的牛一样,牛很重要,是因为牛能耕田,可牛若是几次三番的撞了栅栏坏了棚舍,牛的主人就会生气。”
沐昭桐苦笑:“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里恼火。”
“我记得老爷很早很早之前就说过,有才而能被人用是中流,无才但能用人是上流,有才又能用人是上上流......何必什么事都自己操心,想试探水师的深浅,让家里一个个的蹚水进去就是不理智,别忘了江南还有个不服气的世子呢。”
“他?”
沐昭桐忽然想起来,然后嘴角一勾:“还是夫人看的透彻看的远。”
那年,裴亭山带着九千刀兵横陈在长安城外,不仅仅是迎来了当今陛下,还吓跑了一个世子殿下......如今,世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第六十三章 一个月
“原来,这就是大海。”
站在海边的沙滩上沈冷眺望远方,虽然已经对大海有过足够多的向往和猜测,可当他真的站在海边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心境越来越开阔的感觉。
他想大声喊,想深呼吸,哪怕海风之中带着一点点的腥气。
自从他杀了那几个伏击的战兵斥候之后,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似乎想杀他的人暂时放弃了计划,可沈冷一路上到现在都没有放松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强大,而且还在暗处。
他深深的呼吸,吸气到不能再吸进去一丝,然后吐气到似乎抽空了自己。
“求立国在哪边?”
陈冉走到沈冷身边问了一句。
沈冷伸手往西南方向指了指:“大概是那边,隔着很远很远。”
陈冉笑起来:“远不怕,我们的战船足够大,哪怕是征服海洋也不在话下。”
沈冷摇头:“大,不一定真的管用,大的不合理,反而会变得被动。”
陈冉嗯了一声:“我听说求立国的人个个都跟黑猴子似的,回头抓个活的看看到底什么样子。”
沈冷笑:“抓个黑猴子做你大师兄吗?”
陈冉:“......”
船队到了湖见道之后就停下来,不到合适的时候不方便直接进入南越那片地方,几艘熊牛战船在港口里检修,士兵们难得的轻松几天。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沈冷还在海边站着,陈冉端着两个饭盆过来,把其中一个递给沈冷:“怎么还在看。”
沈冷嗯了一声:“我想着,我爹娘应该也没有见过大海吧,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不过替他们多看几眼也好......茶爷和先生也没有看过,我看的仔细些回头说给他们听。”
陈冉心里微微一震:“那我也多看会儿,回去说给我爹听。”
两个人在岸边沙滩上坐下来,边吃饭边看着海浪翻涌,落霞满天。
“将军他们去和湖见道战兵戊字营将军裴悲见面,据说湖见道道丞徐广安也在,大人物们今天的晚宴怕是山珍海味,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陈冉翻了翻饭盆里的菜,实在是不合胃口。
沈冷倒是看起来无所谓,一口一口的将满满一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地方是到了,可要想从求立人手里搞到几艘战船没那么容易,第一是要等他们自己露面,第二是地方上的配合,第三是看大海答应不答应了。”
他看了一眼远处有个渔夫正在岸边修补渔网,起身过去和那渔夫攀谈起来,没多久两个人就聊的热火朝天,渔夫看起来谈兴很浓,也不知道沈冷是拍了多大的马屁。
很久之后沈冷才回来,陈冉问他干嘛去了,沈冷笑着回答:“了解大海。”
“了解大海?大海有什么可了解的,不过就是一片水......也就是比江河湖大一些罢了。”
陈冉笑道:“都是水,有什么区别。”
沈冷:“你撒出来的尿也是水,能一样吗。”
陈冉:“尿也是水吗?这么神奇。”
“大海的潮涨潮落,距离求立国有多远,要在海上航行几天,海会在什么时候变得狂躁起来......这些都要知道。”
陈冉耸了耸肩膀:“我觉得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开船出海,一战搞定然后回家,就这么简单。”
他指了指大海:“江水里游泳和海水里游泳,有什么不一样的。”
沈冷笑笑没说话,两个人往营地那边走。
休息了一天之后沈冷就把自己的队伍拉出来,别的队伍都在营地里睡觉的时候,沈冷已经带着人一次一次冲进海水里了,折腾了大概一个时辰后差不多都精疲力尽。
吃过早饭,沈冷开始让这些手下在浅水里一对一的训练近身格斗,结果却打的乱七八糟,海浪一下一下的冲击,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打的有章法?
将军岑征在远处负手而立看着沈冷那边,眼神里闪过一次欣赏,听到脚步声后这欣赏随即消散无踪迹。
白秀走到岑征身边,笑了笑说道:“年轻人,总是精力充沛。”
岑征问:“人都走了?”
“都走了,他们都知道陛下对这次的事看得有多重,所以一再表态地方上会不遗余力的支持,然而有些事他们控制不了,那就是求立国的人什么时候来,从哪儿来,在什么地方登陆。”
“我跟裴将军提过了,跟他借兵三千,他说回去之后就会安排。”
“嗯。”
岑征问白秀:“你有什么主意?”
“地方上的人都没有什么办法,我也没有......除了等着求立国的船队出现之外,别无他法。”
“被动啊。”
岑征缓缓摇头:“领兵作战,最忌讳的就是被动。”
就在这时候岑征看到沈冷居然不知道从哪儿借来了一艘渔船,十几米长,带上七八人上了船竟是往远处去了。
“他要干嘛?”
白秀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肆无忌惮了,万一遇到风浪渔船翻在海里,谁能救他们回来!”
岑征道:“或许他就是想提前感知死亡,在大海里会如何死亡。”
说完这句话之后岑征转身走了,留下白秀一个人在那发呆,他看着越来越远的渔船,嘴角忽然勾起来一抹笑意。
“提前接触死亡?”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笑的很开心,看渔船消失的方向眼睛都眯了起来,那眼神之中有对沈冷的欣赏,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在沈冷带兵训练半天之后,校尉王根栋带着其他两团士兵也加入进来,照葫芦画瓢,沈冷怎么带兵训练他就怎么训练。
除了他们这一标营的人之外,另外那个标营的人始终都没有离开营地,只是在营地范围内例行训练。
“他们那叫训练?”
在营地里训练的士兵哼了一声:“我看着倒更像是打着训练的旗号在玩呢。”
“就是,看他们那一个个在海水里扑腾,玩的不亦乐乎。”
“看着吧,早晚将军得处置他们。”
“可我怎么觉得在海水里扑腾一阵子很好玩?”
“所以说他们那根本不是训练!”
这个标营的校尉叫邢上行,是岑征手下的老人了,本来岑征南下的时候打算全部都带自己的人,可庄雍没答应,调派了王根栋那个标营给他。
“由着他们胡闹去吧,他们不是将军的兵,将军也不好太严厉,可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放纵去吧,咱们却不能丢了训练。”
邢上行大声提醒着手下人:“注意阵列!注意阵列!我说了多少次了,战兵的阵列是杀敌制胜的关键,你们怎么还这么散乱!”
王根栋带着沈冷和另外两个团率从营地里经过,邢上行白了他们一眼:“看起来王校尉练兵很上心啊。”
王根栋嗯了一声:“不如邢校尉,看邢校尉手下人这阵列真稳,佩服佩服。”
邢上行:“你这是水战打完了要回去睡大觉了吗?”
王根栋耸了耸肩膀:“将军传我们过去。”
邢上行笑起来:“将军一定是夸你练兵有方。”
他看向沈冷:“尤其是你,练的不错。”
沈冷抱拳:“多谢校尉。”
邢上行心里那叫一个开心,心说这白痴连自己什么话都听不明白还谢谢我呢,哈哈哈哈......
王根栋带着三个团率进了中军大帐,岑征示意他们把门帘关好。
“你们快整整一天了,带着人不是坐船在水上晃荡,就是在海水里扑腾,想做什么?”
他瞪着王根栋问了一句。
王根栋回答:“团率沈冷提醒卑职说,临海之战,必须让士兵适应海水,如果在海水里站都站不稳,如何厮杀?海浪不同江河,借来渔船是为了让手下人尽快在海浪中也能在船上平稳行走。”
“沈冷提醒?”
岑征看向沈冷:“你管的事很多啊。”
沈冷回答:“卑职管的事不多,只一件。”
“哦?哪一件?”
“把卑职带来的人都活着带回去。”
岑征脸色一变,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你倒是牙尖嘴利啊,整个水师里就你本事大对不对?还把人活着带回去......你的意思是,本将军没有那个本事把人活着都带回去?”
王根栋连忙解释:“将军,他不是那个意思。”
“你闭嘴!”
岑征抓起桌子上好像是一本书似的东西砸在王根栋身上:“我没有和你说话,也没有给你说话的权力!”
王根栋肃立:“卑职记住了。”
岑征从桌案后边走出来,围着沈冷走了一圈:“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吊儿郎当的兵,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
沈冷站在那挺的笔直,却没有说话。
岑征冷笑着说道:“不服气?不服气就拿出来自己可以不服气的本事......你不是觉得自己行吗?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这次南下是为了带回去几艘求立国的战船,听说这个建议还是你给提督大人的,所以把差事交给你也算是理所当然。”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去搞来一艘求立国的战船回来,当然如果你承认自己没本事可以放弃,我是不会怪罪你的。”
“好。”
沈冷居然点了点头:“卑职领命。”
岑征哈哈大笑:“行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我就等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内若是没有带回来一艘求立国的战船,那就别怪我军法无情了。”
沈冷:“卑职有一个请求。”
“说吧。”
“谁也不许插手,卑职自己去想办法。”
岑征一皱眉:“本将军也不能?”
沈冷点头:“将军也不能,若是一切交给卑职去处理,卑职依然没能完成任务的话,将军再处置卑职的时候也好做些。”
岑征气的脸色发白:“好好好,好一个猖狂的团率大人......我就给你这个权力,到时候做不到,我看你怎么说。”
沈冷肃立行军礼:“谢将军!”
岑征一摆手:“都滚出去吧,不想看到你们。”
第六十四章 海之初战
沈冷一弯腰把之前岑征用来砸王根栋的那本书捡起来,出乎预料的没有还回去,而是自己拿着走出了军帐。
出了门之后王根栋很好奇那是什么,沈冷递过去给他看了看,那是一本县志,本地仰承县的县志。
“你拿这东西干嘛?将军倒是没喊你送回去。”
“本就是要给咱们的东西,送什么。”
沈冷一边走一边翻开县志:“仰承县各村镇都有详细的记录,人口分布,最主要的是上面有简略的地图。”
王根栋之前根本就没有留意这个东西,不得不对沈冷刮目相看。
“你是说这是将军故意给咱们的?”
“给我的。”
沈冷停下脚步:“校尉,这件事暂时交给我去办,我估计着戊字营的人,地方官府都会争着去办,这个功劳谁都想要,那边的校尉邢上行也盯着呢,校尉这些天就带着人训练,我带几个人出去摸摸情况。”
王根栋皱眉:“你连自己人都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前几天不会有什么行动的,我只是带人把附近的地形,求立国的人行动有没有什么规律这些事搞清楚,如果我准备好了的话,会立刻告诉校尉。”
王根栋叹了口气:“冷子......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沈冷耸了耸肩膀:“其实归根结底就一个人。”
王根栋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队伍之后沈冷把王阔海杜威名陈冉几个人叫来,又挑选了七个身手比较好的战兵临时组成了一个十人队,当天夜里就离开了营地。
这一走就是五天,五天之后沈冷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十一个人晒的跟黑猴子似的,陈冉也算是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可他们只在营地里停留了半日,补充了装备之后再一次离开,营地里不少人等着看他们笑话,尤其是邢上行那些人,在他们看来一个月之内凭着沈冷那一百多号人能搞到一艘求立国的战船那才是天方夜谭呢。
沈冷带着十人队这次离开之后借了一艘渔船直接出海,这次的渔船比较大,有二十几米,沈冷王让手下人全都穿了老百姓的服装,剩下的人藏了起来。
“咱们用了五天的时间找附近很多人打探消息,得到的基本上都差不多,求立国的船队不会贸然登陆上岸,他们对大宁的战兵怕到了骨子里,除非是有必胜的把握,不然连近水都不随便靠近。”
“渔民们说,求立国的战船很多时候都是三艘为一队在附近海域拦截渔船商船,他们不但劫掠大宁的商船渔船,连他们本国的都劫。”
“咱们这完全就是碰运气,虽然渔民说这一段日子应该没有海迅,正是求立国那些海盗横行无忌的时候,可茫茫大海哪有那么侥幸让咱们遇到。”
杜威名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咱们只有这一条小船十来个人,真遇到了只怕不是侥幸,是不幸了。”
“渔民说再往前就是求立国海盗出没最频繁的地方,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那么神通广大,只要有渔船商船经过,基本上他们都会杀出来。”
沈冷把那本县志打开,指了指一个地方:“这个小岛,距离仰承县大概一百里左右,县志上记载这个小岛人迹罕至,因为小岛上有一种很奇怪的野兽出没,看不到东西,原来那些到远海捕鱼的渔民会把那个小岛当做休息的地方,从十来年前开始,那小岛上的怪物就出现了,凡是夜里住在那小岛上的渔民都会被杀死,死状凄惨。”
沈冷道:“咱们带的淡水和食物基本上没问题,就去那个小岛看看情况。”
杜威名道:“如果靠近小岛的船都会被发现,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小岛已经被求立国的人占了,他们在小岛上修建了瞭望塔,大海上一眼能望出去很远,再有千里眼的话,咱们还没靠近就会被发现。”
“那就跑。”
沈冷:“你说的没错,我也怀疑那个小岛被求立国的人占了,不管咱们能不能登上海岛,只要被发现了,就说明那个小岛上有问题。”
正说着,忽然站在桅杆上的陈冉吹了一少口哨,伸手指着正前方:“有船!”
“几艘?!”
“还看不清楚,不低于三艘。”
“怎么办?”
杜威名觉得自己紧张起来,这次要面对的是求立国的人,不是本国的水匪,求立国的水军一直宣称他们在海上无敌,沿海附近的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也怕之入骨,传闻中那些家伙个个灵活如猿猴,杀人如麻,下手极为凶残。
“等一会儿。”
沈冷下令:“现在把船头调转过来,等到能看清楚那些船上的旗号再说。”
众人合力将船调头,陈冉在桅杆上大声喊道:“就是求立国的战船,我看清楚旗号了,三艘,速度很快!”
沈冷立刻下令:“全速往回走!”
藏起来的士兵们也不敢藏着了,全都开始摇船,这渔船虽然算不上有多小,可是全靠人力,除了陈冉在桅杆上观察情况,十个人奋力划动。
幸好出来的不算太远,十个人体力上也不是什么问题,所以回程的速度很快。
然而,他们却发现求立国的战船接近的速度更快,快的离谱!
这些人都是水师的精锐,对于水师之中几种战船都极为了解,正因为如此他们确定了一件事,大宁水师的战船比求立国的战船速度上慢的多!不是差了一点点的那种慢,毫不夸张的说,一同,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水师的战船就会被彻底甩开。
“战船规模比熊牛小,比飞鱼大,目测能有四十多米!”
陈冉在高处喊:“速度太快了,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被追上!”
“大家加把劲!”
沈冷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句,所有人都发了狂一样摇浆,可是距离还是在不断的缩短。
“目测千米!”
“目测八百米!”
“目测五百米!”
“目测三百米!”
陈冉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传来,嗓音都开始发颤了。
他们回头看,已经能看到求立人站在他们的战船上挥舞着弯刀嗷嗷的叫着,还没有开打他们就已经展现出了胜利者的姿态。
“宁人,放弃吧,你们逃不掉的!”
“你们这些宁人在海里就像是软脚蟹,乖乖的停船还能让你们死的体面些!”
那些求立国的人说话和宁人语言一样,只是带着些别扭的口音。
沈冷看过的县志上记载,传闻求立国的皇帝原本是大楚时候湖见道息东道那一代的流寇,大楚快灭国的时候宁军横扫这两地,对这些流寇杀的太狠了,他们惧怕之下就驾船南下,在海域之外建立了求立国。
当地人没能挡得住那些流寇的冲击,流寇的头目阮鄂是求立国开国皇帝。
所以沈冷在刚看到县志的时候还迷茫过,为什么求立国的船会不一样?
“一百米!”
陈冉的嘶吼声中带着一股恐惧,难以抑制的恐惧,而此时沈冷他们的战船距离岸边最少还有十余里远的距离。
“发讯号!”
沈冷大喊一声。
早就把信号准备好的王阔海立刻点燃,那是一个很大的烟花,点燃之后打上了高空,炸开的烟花即便是在白天也显得十分醒目,而且声音很大。
“小心!”
就在这时候陈冉忽然大喊了一声,紧跟着就看到一条巨大的锚枪从求立国的战船上激射过来,求立国战船船头上有一架类似于弩车似的东西,将带着粗绳的锚枪打过来,砰地一声直接将沈冷他们的船尾击穿,锚枪打进来后卡在那,后面求立国的战船骤然减速!
嗡的一声!
沈冷他们的船被拉的一小半翘起来,船上的人全都翻到在地。
“盾!找盾!”
沈冷抓着船舷稳住,一把抓住一面巨盾,这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在船落下来的那一瞬间,士兵们纷纷抓起来巨盾凑在一起。
“陈冉下来!”
“知道了!”
陈冉从桅杆上滑下来,抓了一面巨盾就和其他人蹲在一起。
才刚蹲好,一片箭雨就落了下来,如果不是提前想到了这种可能而准备了这将近一人高的巨盾,只怕所有人一瞬间就都被射成刺猬了。
噼噼啪啪的声音连成了一片,对方显然也恼了火,羽箭不停的射过来,只几分钟的时间沈冷他们的巨盾上就插了一层白羽。
“上他们的船!”
沈冷听到了求立人的喊声,显然羽箭没作用后敌人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他把盾阵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了看,远处的求立人开始往这边抛投绳索,绳索上有挠钩,砰砰砰的抓在船舷上然后绷紧,那些求立人顺着绳索直接滑了下来,速度快的令人震撼。
他们嘴里叼着弯刀,落在船里还嗷嗷的叫唤着。
“杀!”
沈冷忽然一声暴喝,蹲在那的士兵们同时站了起来,左手把盾举高,右手的横刀同时劈了出去......这条船本来就不是很大,容求立人的地方就更不大了,只上来**个人而已,他们本以为是宁国的渔民,哪里想到会是正经的战兵。
只一轮,上了船的求立人全部被砍翻。
如果不是沈冷在之前强化训练了一阵子,水师的人在这摇摆的海面上可能都站不稳,此时此刻,士兵们才真正感受到沈冷那看似凶残的训练真正意义所在。
“弄死他们!”
“把他们都活剐了!”
“杀死他们!”
三艘战船上的求立人全都炸了,挥舞着弯刀,似乎下一秒就要全都扑过来一样。
又是一阵羽箭飞来,沈冷他们再次蹲下来组成盾阵,箭羽虽凶残,可是不可能打透盾阵,求立人似乎一时之间也没了办法。
“撞沉他们!”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喊了一句,沈冷他们的心同时往下一沉。
什么都不怕,就怕对方耍无赖。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大宁的战船开过来了。
“撞沉他们的小船,然后撤回去!”
求立国的人似乎也发现了那几艘战船的不同之处,没敢硬战,再说此地距离岸边并不是很远了,对他们不利。
“跳!”
沈冷一声暴喝,然后第一个跳了下去。
所有人跳船,这也是沈冷提前就猜测过的结果之一,所以跳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松开手里的巨盾,这是带盾的第二个用处。
一艘求立国的战船狠狠的撞过来,砰地一声将沈冷他们的小船撞翻,岂止是撞翻,差一点就拦腰撞断了。
沈冷他们全都进入了水中,求立人又是一阵羽箭乱射,然后调转船头走了。
......
......
【早上好,就在刚才那个瞬间我在想如果想一句广告词应该是什么,于是想到了一句有九十年代时代感的话,”xxx,让我们一直精彩!”这句话配上很热血的画面,往前放二十年绝对是年度广告词。将军们,让我们一直精彩!】
第六十五章 将军笑
六艘大宁水师的熊牛再加上湖见道的一些小型战船十余艘组成的舰队朝着这边支援过来,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沈冷带人回去的时候就找到了校尉王根栋,告诉他去找将军岑征,一旦看到信号就立刻带着人赶过来。
求立国的战船只有三艘不敢恋战,撞翻了沈冷他们的渔船之后随即调头离开,全速之下,没多久就把水师的船队甩得远远的。
校尉邢上行立功心切下令战船追击,可是只追了一炷香的时间,连对面的桅杆都快看不清楚了,风里依稀飘荡着求立人嘲笑的声音。
岑征下令立刻把海里漂浮着战兵救援上来,若非这些士兵按照沈冷的吩咐死死的抓着巨盾不松手,怕也会有人被海浪吞噬。
可是救上来的人数不够,岑征等人都救上来就开始寻找沈冷,结果没在,非但沈冷没在,王阔海杜威名两个人也没在。
“给我捞!”
岑征冲到船舷边往下一指:“派人下去给我捞,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嗓音微微发颤。
“等下等下!”
小胖子陈冉湿漉漉的跑过来,抱拳道:“沈冷让卑职跟将军说件事,请将军附耳过来。”
岑征将信将疑的过去,陈冉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听完陈冉的话岑征眼神一凛:“胡闹!”
陈冉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卑职也劝不住他。”
岑征看向求立人退走的方向,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船舷。
求立国的三艘战船全速撤离,没多久就彻底把大宁水师的战船甩在后面,求立人站在船尾一阵欢呼,挥舞着弯刀的样子无比嚣张。
其中有一艘战船上还挂着沈冷他们那艘几乎破碎的渔船,那锚枪卡在渔船上,求立人自然舍不得将粗绳切断,就这么一直拉着走。
渔船下面,沈冷和杜威名王阔海三个人用腰带把自己绑在那,借着渔船的遮挡,时不时的出来缓口气。
战船一直往西南方向前进,沈冷他们在水中泡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皮肤都出现了很严重的反应,可三个人知道这会儿已经没有放弃的可能了。
好不容易熬到求立人的战船速度降低下来,沈冷偷偷往前看了看,海岛已经就在眼前。
战船在距离海岛大概五十米左右下了船锚,再靠近的话怕是战船就会触礁搁浅,沈冷他们三个解开腰带潜泳到了战船下边,没多久就听到扑通扑通几声水响,三四个求立人游过来把锚枪从渔船上摘下来,然后游向岸边。
沈冷他们三个又在水里泡了将近半个时辰,他们扶着船底露头在水面上也不用担心被发现,船上的人往下看根本看不到。
等到天黑了之后三个人才游到了岸上,之前观察过,在海岛上确实有一座木塔,至少有三十米高,木塔上有几个人往四周远望,如果不控制高塔,大宁的战船离着很远就会被发现。
上了岸之后三个人躺在沙滩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身上被泡的已经出现严重的浮肿。
“那边!”
沈冷指了指远处依稀可见的一块礁石,三个人爬起来快速移动过去,那里正是瞭望塔的死角,蜷缩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回暖,三个人翻出来油纸包着的干粮,发现已经泡的没法吃了。
“忍忍,忍到后半夜。”
沈冷让王阔海和杜威名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他一个人悄悄爬到礁石外面观察,海岛上灯火星星点点很稀疏,显然是为了不被发现,求立人也不敢太过招摇。
好一会儿之后沈冷才爬回来,压低声音说道:“巡逻的求立人大概一炷香过去一次,咱们有足够的时间冲进那边的林子里,一会儿跟着我往林子里跑,进去之后你们俩给我守住木塔下边,我上去把木塔上的瞭望手干掉,夜里咱们的人过不来,茫茫大海,来的时候方向偏差一点就有可能会错过海岛,所以我让陈冉告诉岑将军,在天色微明的时候进军,我得守住瞭望塔。”
“团率!”
王阔海一把拉住沈冷的胳膊:“你小心点。”
沈冷咧嘴笑了笑,牙齿很白很干净,笑容也很干净。
“放心吧,我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做个团率。”
过了一会儿看到求立人的巡逻队走过,沈冷算计着时间,然后拉了王阔海一下:“走!”
三个人快速的冲过沙滩然后进了那片不大的林子里,这里的树木和北方甚至江南的树木都不一样,很直又没有多少枝杈,并不是很容易藏起来,幸好天色太黑,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居然悄悄跟了过来。
沈冷停下来之后对他们俩点了点头,然后迅速的靠近木塔,一个人爬了上去,动作快的犹如一只上树的猎豹。
天还没黑的时候沈冷观察过,瞭望塔上至少有五个人,他现在很冷也很饿,泡的时间太长又影响了出手的速度,所以要想干掉五个求立士兵还不被发现,难度很大。
沈冷悄悄的接近了塔顶,抬起头顺着缝隙往上看,能看到两个求立人靠坐在上面休息,感觉应该还有两三个人站在那往四周看,这深夜里当然看不到什么,可是他们却丝毫不敢放松。
塔顶不小,至少能容纳十几个人,白天的时候应该还有弓箭手在这上边,沈冷攀着边缘转了小半圈,到了那两个睡着的人外边,深吸一口气后猛的翻上去,迅速的伸手捂住其中一个人的嘴巴,匕首切开那人的咽喉,下一秒他如法炮制切开了另外一个睡着的人咽喉。
不远处那个举着千里眼往远处看的求立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只看到一条胳膊伸了过来,那只手上握着的匕首噗的一声戳进他的咽喉之中,他连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沈冷把背后的黑线刀抽出来,这黑线刀太沉重,之前就因为它沈冷好几次险些坠进海水里,可让沈冷把刀扔了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刀光一闪,黑线刀直接扫开了一个求立人的脖子,人头随即飞了上去,沈冷一个跨步到了最后一个求立人身前,在那人张开嘴巴即将喊出来的时候,一刀从那人嘴里戳进去,从后脑戳了出来,刀子一转,那人立刻就死了。
沈冷把五个人的尸体堆在一起,发现还有不少吃的,他居然还有力气爬下去给杜威名和王阔海送了一些,交代他们俩吃饱了之后就朝着停在几十米外的求立战船游过去,趁着船上没人进去躲起来。
等待是最难熬的,尤其是在这么累的情况下,想不睡着都需要付出极大的毅力。
沈冷靠在那抬着头看着满天星辰,想到了李土命。
“我果然是没有命星的,做不了万户侯,团率是有命星的,我看到了,真好。”
陈冉把李土命临死之前说的这句话告诉沈冷的时候,沈冷感觉自己的心被割了一刀似的。
他拼尽全力的去训练那些士兵,可他不是神仙,做不到手下人在战场上一个都不牺牲。
“大家都拼了命的活下去吧,没有命星,我就带着你们硬抢别人的,抢过来挂在你们自己头顶上......”
沈冷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而看向那最大最圆的月亮。
“茶爷应该睡了吧......半年时间啊,可得抓紧赶回去,茶爷说我回去晚了她就找别人生孩子......太可怕了。”
“以后和茶爷有了孩子取什么名字呢?我叫冷她叫茶颜,叫冷茶?不好不好,我喜欢茶爷笑的样子,叫冷笑?啊呸......”
“先生难道真就没有一个喜欢过的女子吗?回头要是找个师娘的话,生个小孩儿......那我和茶爷就有的玩咯......”
沈冷自己把自己说笑了,往下看了看,没有人注意这边。
“长宁?”
沈冷忽然想到这两个字,长久的长,大宁的宁,似乎寓意不错哦,于是他决定以后若是和茶爷有了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沈长宁。
虽然现在不是严冬而是初秋,可海岛上的长夜显得格外冷,沈冷蜷缩在木塔上,时不时就要搓搓手脚。
天好像白了一些,沈冷起来在木塔上开始蹲跳,连续做了几十次后身体逐渐回暖,站起来往远处看,依稀看到了一片桅杆。
沈冷笑起来,自言自语。
“成了!”
这个时间求立人睡的还很香甜,等到巡逻队发现大宁水师战船靠近的时候已经晚了,沈冷在木塔上用求立人的弓射死了一个准备吹响示警-号角的士兵,又为大军拖延了一点时间。
终于有人喊叫起来,求立人在睡梦之中惊醒,冲出营房的时候水师的战兵已经有一部分上了岸,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跑起来有些可爱,他叫陈冉。
当大宁的战兵双脚踏上陆地,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沈冷甚至都没有从木塔上下去,站在那朝着自己的同袍招了招手,然后就一屁股坐下来靠在那傻笑,笑的脸上肌肉都快抽筋了。
战斗结束的很快,这海岛上有六七百名求立士兵,在海岛另外一侧有两艘战船,只有百十人驾着那两艘船逃了出去,剩下的五百余被斩杀四百多,抓了七八十个俘虏留着还有用。
岑征爬上瞭望塔,听到了一阵阵轻轻鼾声,他站在那低头看着沉睡的沈冷,那般蜷缩着睡应该很不舒服吧。
将自己的将军大氅解下来给沈冷盖在身上,转身,面朝大海,手扶着腰间佩刀的将军亲自为沈冷站岗。
铁盔上红缨飞舞,将军嘴角带笑。
第六十六章 体面死法
三艘求立国的战船被拖拽回湖见道的海港,队伍被立刻集合起来要求随时准备离开,求立人当然会猜到宁人抢夺他们战船的目的是什么,这三艘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求立人再抢回去。
绝大部分士兵都被要求留在熊牛战船上,在海港外面布防,在水师准备撤离的这段时间内,戊字营和湖见道找来的工匠全部进入了求立国的战船之中,就留在船里手绘,他们得到命令会随水师北上,在未来一年之内可能都不允许回家,要在安阳郡船坞里配合打造新的战船。
留在岸边营地里的人很少,校尉王根栋奉命带着三个十人队在营地外面四周设防,没有将军岑征的军令任何人不准出入。
而岑征的亲兵队在军帐外面围了一层,刀已出鞘,如临大敌。
从五品参将白秀走到军帐外面的时候停了一下,看了看这戒备森严的场面有些疑惑,他问了岑征的亲兵队正发生了什么事,那队正只回答了一句将军在里面等你。
白秀脸色微变,撩开帘子进入军帐后发现里面只有两个人,岑征坐在主位上,沈冷站在门口不远,依然是满脸的疲倦。
沈冷还没有来得及回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身上是一种很浓的腥臭味,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再加上汗味血腥味,不浓才怪。
“将军,这是怎么了?”
白秀笑着问了一句:“难道还怕咱们这军营里有求立国的人?”
岑征也笑:“倒是不怕有求立人,怕的是有人比求立人心更黑。”
岑征指了指椅子:“有件要紧事,坐下说。”
白秀道:“不坐了,站着听将军吩咐就是。”
岑征:“你还是坐下吧,我怕你一会儿站不稳。”
白秀眼神一凛:“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岑征似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在军中人缘也不算好,用王根栋的话说他就是一个一门心思往上爬的俗人,因为出身寒门所以格外在乎自己拼了命得来的地位,为了爬的更高甚至不惜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可是此时此刻的岑征,笑起来的样子却好像完全不是他一样。
“前些日子沈冷带着他的人在海边训练的时候,你问我,说沈冷带人坐渔船出海是要干嘛?我是如何回答你的?”
白秀:“将军说,他是在提前接触死亡。”
“是啊......还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岑征拍了拍手,外面亲兵队正押着几个人进来,看装束都是本地的百姓,不过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偏偏又一时半会儿的想不到这怪异在什么地方。
“沈冷。”
岑征叫了一声。
沈冷肃立:“卑职在。”
岑征指了指那几个被亲兵押进来的百姓:“你看他们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冷看了两眼后回答:“不是本地人,常年打渔的人肤色哪有这么白的,站着的时候右肩要比左肩低,那是长时间握刀的习惯。”
岑征嗯了一声:“白将军怎么看?”
白秀没有回答,立刻转身要走,可是才转身,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岑征忽然动了,当岑征动的那一刻沈冷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心说果然自己对这个世界上习武之人的判断还是太肤浅了。
快!
无法相信的快。
岑征的双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身子向前冲出去,双脚在桌子上一蹬,半空中翻了个身,距离计算的恰到好处,手肘向下狠狠的砸在百姓的后颈上,白秀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
沈冷忍不住去想,若自己也这样做的话,能不能比岑征更快?
若自己站在那个位置,能不能挡得住这一击?
岑征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白秀:“你那天听我说完之后就派你的人出去,假扮成渔民,买了一艘船,还重金雇佣了十几个本地渔民,你想等着沈冷出海的时候撞翻沈冷的船,把他杀死在大海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干干净净。”
他缓步走回去坐下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来的半路上,宁武县袭击官补码头的那些人和你也有关系,杀了士兵李土命的人,和你的关系最密切,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吗?沈冷带着那些人的人头回来,你的脸色不对劲,然后你让沈冷把那几颗脑袋埋了......沈冷说什么来着?”
他看向沈冷。
沈冷回答:“大宁的军人,容不得仇人入土为安。”
岑征嗯了一声:“这才是大宁军人应该有的态度,而不是你当天的表现。”
岑征摆了摆手:“沈冷你先回去吧,把你留下只是想让你看看,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很温和,但骨子里如毒蛇。”
沈冷肃立:“卑职知道,宁武县官补码头将军让卑职带着人去突袭水匪营地,就是想看看谁会给那些人送信吧。”
岑征笑起来,点了点头:“我只对白秀一个人说了。”
沈冷继续说道:“将军看起来似乎是看不上卑职,甚至有些针对卑职,可卑职知道,将军对卑职很照顾。”
“知道就好,回去之后记得跟提督大人说一声谢谢。”
岑征道:“你先回去吧。”
沈冷肃立行礼,然后出了军帐,外面阳光明媚,有些刺眼。
岑征让亲兵把军帐的门帘关好,他看了一眼挣扎着坐起来的白秀:“已经到了从五品,何必再做那样龌龊的勾当?我知道你们湘宁白家近些年崛起的很快,以你们家族的力量捧你做到从五品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可能你这样的人和我这样的人对于官职的理解永远都不一样吧。”
白秀笑起来:“所以呢?将军想怎么样?将军只比我高半级,你没有处置我的权利,大不了把我关起来押送回去,就算是提督大人也没有直接处置我的权力,得知会吏部和兵部......”
岑征坐在那摇头叹息:“这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最后的嘴脸了吗。”
他站起来走到一边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捧着一个红木木盒出来放在桌子上,当白秀看到那木盒的时候脸色一瞬间就变得惨白无比,仅剩下的那一丝丝被假装骄傲冷静遮挡住的求生**也烟消云散。
“通......通闻盒!”
“是啊,想不到吧?”
岑征打开通闻盒,从里面取出来一张纸展开:“我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说的没错,我只比你高半级,提督大人也不能直接把你怎么样,可陛下呢?”
他走到白秀身边,把那张纸递给白秀:“如果你死的不够体面,白家脸上不好看,提督大人的脸上不好看,吏部兵部都不好看,然而这些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脸上不能不好看,你得谢谢沈冷......沈冷给了你一个体面死的好借口,我们和求立人打了一仗。”
白秀拿着那张纸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抬起头看看岑征又低头看看那张纸,嘴唇都变得有些发紫。
“还有件事得告诉你,白尚年被陛下降一级罚俸三年,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陛下为什么要罚他,如果他不够聪明的话,得到你的死讯,他也会明白的。”
岑征坐下来缓了口气,脸色也平和了不少:“为了一个沈冷,值得吗?”
白秀摇头:“确实不值得,完全不值得。”
岑征嗯了一声:“你我在军中协作多年,纵然算不得知己也算得上朋友......我会为你上请军功,史官会把你的名字记下来,没有一丝瑕疵。”
白秀深呼吸,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然后撑着地面站起来:“谢谢。”
他看了看身边岑征亲兵的腰间佩刀,沉默片刻把刀子抽出来架在自己脖子旁边:“最后有件事想问将军......为什么,你会有通闻盒?”
岑征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回答:“你听过开枝散叶天边流云八个字吗?”
白秀先是楞了一下,然后释然:“怪不得,你是哪个?”
岑征道:“你知道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吗?我可能是任何一个,也可能任何一个都不是,你要明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通闻盒。”
白秀点头:“有理。”
然后他横刀自刎,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岑征吩咐亲兵:“把人抬出去吧,然后让人都知道,之前的激战之中将军白秀受了伤,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是!”
亲兵们过来将白秀的尸体抬了出去,大帐里只剩下了岑征自己。
岑征的手轻轻的抚摸着通闻盒,眼神迷离,自言自语的说道:“开泰哥哥就要来南边做第一任平越道道府了,可惜,没机会见上一面......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大帐外面,亲兵们押着那些装扮成渔民的人跪下,一排亲兵手起刀落,人头掉下去,血流如注。
很快,尸体被亲兵们抬走,只剩下沙子上那褐色的血迹。
岑征走出军帐抬起头看了看,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心情也变得舒畅了不少。
他走到军营门口的时候,看到了远处那个少年正在拎着一桶水往自己身上浇,那少年的后背上有一道一道的旧伤疤痕,这让岑征有些不解......那家伙进入水师之后虽然受过伤,可哪里会有那么多?
他不会想到,在道观里那将近四年的时间,沈冷经历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磨练。
不是训练,是磨练。
沈冷如魔鬼一样训练他的兵,为的是不让自己手下人轻易的死在战场上,沈先生比沈冷还要魔鬼,因为他绝对不允许沈冷死掉。
而那个假装面冷的少女,多少次躲在自己房里掉眼泪,走出房门的时候又是一脸演技拙劣的无所谓。
就因为岑征这稍稍驻足,沈冷猛的回头,那是一种天生的敏锐警觉。
他看了岑征一眼,这一眼让岑征心里一紧。
那一眼,不似豺狼虎豹,远胜豺狼虎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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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破甲与驴肉汤
六艘熊牛分开两队,前队两艘后队四艘将三艘求立国的战船夹在中间开始北归,因为走的很急,以至于闻讯前来相送的戊字营将军和湖见道官员都没有见着岑征他们。
岑征本来预测求立人不会这么轻而易举放弃三艘战船,可是仔细一想,求立国要想调集大批战船从本国出发再到湖见道这小小海港,至少需要五天以上,有这个时间水师船队早就已经往北走了很远了。
三艘求立战船中,工匠们吃住都在里面,醒了就开始绘图,累了就睡,有专人伺候他们的饮食。
还有那些求立人俘虏,只不过他们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沈冷站在船头看向远方,不由自主的去想岑征为什么敢杀死白秀?
水师之中的博弈,看起来真的没有那么简单啊。
距离沈冷很远很远的亭台山上,沈先生和茶爷已经在这停留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茶爷受益匪浅。
楚剑怜的剑法,让茶爷感觉自己舞剑简直就像是小孩子挥舞着一根木棍在过家家一样。
看完了茶爷练剑,楚剑怜嘴角微微一勾:“是个好苗子,不是寻常的好。”
他应该和沈先生年纪相当,可看起来似乎比沈先生要大几岁,虽然面容不显老态,鬓角却已雪白。
这是一个完美的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的男人,不管是身高,身形,面容还是谈吐学识,又或是武艺都让人无可挑剔。
而且他身上有一种似乎浑然天成的贵气,哪怕他再平易近人,也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沈先生坐在那品茶,笑着问道:“刚来的时候你说让她跟你学剑半个月,半个月若是你满意就把那把【破甲】给她,现在半个月已经到了,我可不信你能昧着良心说出来不满意三个字。”
“不满意。”
楚剑怜的回答简单干脆。
沈先生险些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你还想怎么样?”
楚剑怜道:“我不满意的,不是她的天赋,不是她的毅力,也不是她的进步,而是她的态度......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这半个月来她一直心不在焉,尤其是后来这几天,哪怕练剑的时候也总是分神,若她可以入忘我境,剑术提升就会更大。”
“一个对剑态度不端正的人,纵然天赋再好,我也不想把破甲给她。”
沈先生叹了口气:“也罢,那我们今日就告辞了。”
“为何?”
“若再不走,她会剪我的衣服。”
沈先生有些无奈的说道:“她的心早就不在这亭台山,再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回家里去安静等着。”
楚剑怜微微皱眉:“这就放弃了?可不像是你沈小松做出来的事。”
沈先生耸肩:“我想过偷走的,奈何打不过你,也跑不过你。”
楚剑怜笑起来:“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沈先生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茶儿,回屋去收拾东西吧,咱们今天就启程回安阳郡。”
砰地一声,那柄剑戳在远处的大树上,直接透木而过。
再看时,哪里还有那丫头的影子,已经冲进房间里收拾东西去了。
楚剑怜走到那棵树边上看了看......这棵树足有一尺多粗,那丫头一掷之力竟是让剑将树刺穿,这半个月来她都没有展现出过如此的爆发力。
茶爷脸红扑扑的,乱七八糟的把自己的衣服装进藤箱里就算是收拾了,然后扛着箱子出来:“先生,你怎么还没有去收拾?”
沈先生慢悠悠的起来,看向楚剑怜:“那个,临走之前不送我一些礼物?你藏着的那几罐好茶分我一半吧,剑我不强求,茶不给不行。”
楚剑怜:“我若不给呢?”
沈先生:“我都这个年纪了,若是为了几罐好茶就撒泼打滚哭哭闹闹显得多不好,日后还怎么相见?你人又大度,定是看不得我一把年纪还丢脸的,勉强给了我也是给,还不如现在干脆些给我,我念你三辈子的好。”
楚剑怜:“不要脸。”
沈先生:“谢谢。”
楚剑怜回屋里去,不多时捧着两个木盒出来,其中一个很长,另外一个是茶盒,当沈先生看到那长长的剑匣就笑了,若一只老狐狸。
楚剑怜将茶盒扔给沈先生,沈先生一把接住打开来看了看,里面有六罐封好的茶叶,显然楚剑怜早就准备好了,六罐,差不多就是楚剑怜收藏的这种茶叶全部的分量了。
沈先生从里面取出来四罐放在石桌上:“我哪有这么贪,我带走两罐,一罐自己留着喝,一罐让他傻小子送给庄雍还人情。”
想了想,然后又取了一罐放回茶盒里:“还是多拿一罐吧。”
楚剑怜叹息:“我有一张三石半的铁胎弓,弓开满月照着你脸射一箭也未必能把你脸皮射穿。”
沈先生:“我可不赔你的箭。”
楚剑怜笑了笑,双手捧着那剑匣转而看向茶爷:“我半生至此一共有三柄剑,一为破甲,一为承天,另外一把名字说不得......这剑匣里就是我年轻时候所用的破甲,你虽然是个女子,但年少气盛,锐意比寻常男子还要锋利,破甲予你不辱没了它......但,你需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我不满意,这剑我不能给你。”
茶爷俯身一拜:“请楚先生问吧。”
楚剑怜缓了一口气后认真问道:“你为谁学剑?”
茶爷没有思考直接回答:“为他。”
楚剑怜微微皱眉:“想仔细些。”
于是茶爷好歹想了想,回答:“为他。”
楚剑怜面露失望之色,沈先生的手心里也已都是汗水,他知道楚剑怜已经失望,一个剑客哪有为别人练剑的,剑客心中只有剑和自己,茶爷连续两次的回答楚剑怜都不满意,这把破甲怕是拿不回去了。
楚剑怜似乎没有放弃,看着茶爷的眼睛说道:“你应该明白,这天下习武之人第一目标皆是强己身,然后是安天下,你为别人学剑,是对剑道的也是对你自己的不尊重,若你能改变态度为自己学剑,这破甲我便送你了......你,为谁学剑?”
茶爷回答:“为冷子。”
然后茶爷转身看向沈先生:“咱们走吗?”
沈先生笑着点头:“走。”
嗖的一声那剑匣飞了过来,沈先生一把接住看向已经往屋子里走的楚剑怜:“这是为何?”
楚剑怜一边走一边回答:“学剑只要执念就够了,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我连问她三次她都不改初衷,这很好,非常好,沈小松......我对你服气的唯有这执念两字,你教的很好。”
沈先生看着手里的剑匣,沉默片刻,朝着屋子那边俯身一拜:“多谢!”
楚剑怜:“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又少了两罐好茶。”
沈先生笑起来,眼睛微红。
茶爷却转身跪下郑重一拜,起身后把剑匣接过来绑在自己后背上:“楚先生放心,我不会辱没了这把剑。”
屋子里传来楚剑怜的声音:“回头有空了带那个家伙过来让我看一眼,我教了你半个月,不管你自己认不认我已经是你的师父,若他配不上你,我就亲手把他杀了,不能乱你学剑之心。”
茶爷拍了拍背后剑匣:“我的破甲不答应。”
楚剑怜微微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格外畅然。
院子外面,半路上买的那头毛驴还在吃草,沈先生把木车套好挥鞭驱车下山,茶爷盘膝坐在车上抱着剑匣,嘴角带笑。
“冷子会不会比咱们先到安阳郡?”
“不会,南下抢求立人的船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哪有那么快的,不过我尽量把车赶快些就是了。”
“冷子会不会受伤?”
“不会,前几年该受的伤基本上都受了,哪有那么容易再受伤的。”
“我听说南边的女孩子个个婉约秀美,冷子会不会喜欢?”
“冷子若是那样的冷子,还是冷子吗?”
茶爷笑起来,笑容明媚。
“对了先生,之前楚先生说他有三把剑,年少时用破甲,后来用承天,还有一把剑却不肯告诉我名字,是什么?”
“不是他不肯告诉你,而是他自己都不想提。”
沈先生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楚剑怜隐居的地方,看到了那白衣如雪的剑客在高处负手而立,应是在目送他们离开。
“孤独。”
沈先生自言自语了两个字。
茶爷微微一怔:“剑名孤独?”
“不是,我说的是楚剑怜太孤独,他不想被自己的家族摆布命运,又怕对不起父母亲人,所以只能自己一个人隐居在这算是逃避,所以他孤独......他那把剑,叫帝运,是当初大楚皇帝的佩剑。”
茶爷心里一震,喃喃自语:“帝运......”
楚已经亡了数百年,这数百年来楚国皇族的人依然不肯放弃那白日梦,大宁之强,纵然楚最强时候也不及宁之一半,现在人心归服,四海承平,那复国梦怕是只能存在他们自己的脑子里了。
楚剑怜是一个和命运抗争的人,可是却摆不脱。
沈先生啪的一声甩了一下鞭子,毛驴却依然不紧不慢,他似乎有些无奈,驴这种东西倔强起来,你鞭子甩的再响亮它也不屑一顾。
茶爷将剑匣打开,把破甲剑从里面取出来,仿若有一道精光,林间小路上的气温都低了些似的。
茶爷的手指在剑身上轻轻滑过,自言自语的说道:“若是用这破甲杀驴,应该不算辱没了剑吧。”
毛驴忽然跑了起来,看的沈先生一愣。
茶爷将剑放回剑匣里,嘴角微扬:“还想着回去吃几顿驴肉火烧,谁想你这么怂?”
驴仰头叫了几声,跑的更快了。
沈先生笑道:“这个好,再配上一碗驴肉汤......驴肉汤就是用驴肉炖成的汤,在驴肉饭店里,所有的驴肉汤都是当天的新鲜肉一天一炖,没有老汤......”
茶爷:“你再吓死了它......”
第六十八章 可真穷
回程的时候路过云霄,茶爷发现沈先生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往那座山上那座观里歪,她往前坐了坐:“回去看看?”
沈先生摇头:“不去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六年,可这里终究是云霄城。”
茶爷道:“十六年了,怕是没人记得你的模样。”
沈先生道:“只一人记得,对你和冷子来说就是危险。”
“那你为什么不避讳庄雍?”
“因为我了解庄雍。”
沈先生道:“第一,那天夜里庄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我听闻庄雍在半路上就被拦住直接先去了长安。”
“第二,庄雍不可能是皇后的人,永远也不可能。”
茶爷点了点头:“听说,皇后现在日子过的凄苦,陛下因为那件事大为恼火,皇后娘家那一脉被打压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一个四品以上的官,后族算是废了吧。”
“怎么可能。”
沈先生道:“被打压的再狠那也是皇后的娘家,陛下只要还念及皇族体面就不会废了皇后,况且皇后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纵然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可皇后的分量因为这个儿子就会越发重起来。”
“只要被立为太子,后族立刻就会翻身,皇后宁肯这么多年被皇帝厌恶等的就是那一天......朝廷里的人都是什么人?现在你觉得没多少人愿意和后族打交道,可到了那一天,你且看后族周围聚拢着多少大人物。”
茶爷有些疑惑:“陛下年纪也不大,四十几岁而已,为什么不再要几个孩子了。”
“四十五了。”
沈先生想到那个自己曾经接触频繁的九五之尊,如今已经不可能再见一面。
“茶儿,有件事你得知道。”
“什么?”
“如果有一天,冷子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或者是遇到了靠咱们抵挡不住的危险,你就去长安城,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一个人,那个人可以救冷子。”
“谁?”
“是......”
沈先生在茶爷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个名字,茶爷听到后脸色顿时变了:“这么多年,先生还是第一次告诉我她是谁。”
“记住就好,不要告诉任何人,连冷子暂时都不要告诉他。”
“嗯。”
茶爷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毛驴车从云霄城外面过去,哪怕沈先生多想回去看一眼都硬生生忍住了,茶爷能体会到他的感受,云霄城曾经承载着先生太多的寄托现在承载着太多的回忆。
“总是有机会回去看看的,等到了我归隐的时候。”
沈先生把视线收回来,抬手甩了一下马鞭,小毛驴都变得听话起来,跑的很快很平稳。
茶爷想到来时沈先生说的那些话,等再过一两年冷子到了正五品,他就要去楚剑怜做伴儿了,先生真的舍得放下吗?先生连云霄城白塔观都放不下,又怎么可能放得下他们两个。
先生,是怕连累他们。
到了江边沈先生寻了个眼缘不错的年轻人把驴车送了,虽然不知道那年轻人背着母亲前行要去何处,可沈先生送的舒服就已足够。
也不求千恩万谢,沈先生和茶爷两个人飘然而去,年轻人眼含热泪看向两个人离去的方向,自责说道:“娘,我忘了问人家姓名。”
看起来有些虚弱的老妇人沉默一会儿,郑重的告诉儿子:“菩萨。”
沈先生和茶爷租了一艘船一路乏善可陈,到了安阳郡急匆匆回了家里,刚进镇子沈先生的脚步就停了一下,眉角微微一挑。
“怎么了?”
“怕是要搬家了。”
沈先生往左边看了一眼,巷子口那边有个穿白衣的人一闪即逝。
茶爷问:“当年的人?”
沈先生摇头:“还不知道,回去见见陈大伯就知道了。”
茶爷看向沈先生:“先生,你别回去了。”
“不行,得回去,我若想走当今天下也没几个人拦得住,若我就这样不回去,一句都不交代,冷子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沈先生当先而行,茶爷只觉得四周都是盯着他们两人的眼睛。
回到小院子里,陈大伯看到沈先生和茶爷就忍不住笑起来,这些天也是提心吊胆,自从上次来了几个穿白衣的人之后,陈大伯好一阵子都没能睡踏实。
听陈大伯把事情经过说完,沈先生反而变得轻松下来:“没事,不走了。”
“怎么回事?”
“不是她的人,听着像是长安城流云会,你和冷子去长安那次,在登第楼吃了饭送孟长安回书院,有辆马车一直跟着你们,马车里的人就是流云会的大当家,登第楼的东主。”
茶爷微微一怔:“果然你不放心。”
沈先生一直都没有告诉过茶爷和沈冷他也去了长安城,笑了笑说道:“你们两个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放得下。”
“娘亲!”
茶爷动情的叫了一声。
沈先生白了她一眼:“如果我猜得不错,流云会就是陛下亲自布置在长安城暗道上的一把刀,当然不仅仅局限于暗道,而是整个江湖,是皇帝的人就没什么可怕的,让他们在外面替咱们守着吧。”
茶爷起身准备去洗漱一下,先把半路上为陈大伯买的礼物取出来,陈大伯欢天喜地接了,一口一个好闺女,茶爷说谢我娘就行了,他也是个好闺女。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茶爷下意识的抓住剑匣,沈先生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沈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缓步过去走到门口:“谁?”
没人回答,只是还在敲门。
沈先生把门拉开,右手背在后面握了一把短刀,门一开,沈先生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傻冷子?!”
茶爷眼睛都在放光,放蓝光,哒哒哒哒哒哒那种。
沈冷笑呵呵的站在外面,背着一个很大的行囊,身上的水军战兵军服看起来蒙了一层尘土,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可笑容依然那么干净那么纯粹。
茶爷下意识的就要冲过去,跑了几步后忽然想起来陈大伯还在看着,脚步放慢,两只手背在后面摇着走到沈冷面前,脸上那笑意如此明媚。
“怎么这么快?”
“怕啊。”
“怕什么?”
沈冷挠了挠脑门:“喜当爹。”
茶爷脸一白,一把抓住沈冷的衣领把他拉了进来:“三天不打......”
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她把沈冷给拽进院子里,沈冷后边居然还跟着一长串的人......这时茶爷才注意到沈冷手里有一条绳子,绳子后边绑着四五个人,皆是身穿白衣。
沈冷一拽绳子把人都拉进了小院,沈先生和茶爷都有些发蒙。
沈冷在石凳上坐下来对那几个穿白衣的人歉然笑了笑:“看你的衣服就知道你们什么来路,长安城流云会对吧?我对你们东主印象很好,在长安的时候承蒙他的关照,麻烦你们回去的时候替我说一声谢谢,若非看出来你们是流云会的人,我下手就不会如此轻了,下次来记得替你们东主带给我一声谢谢,我会说不客气。”
他从背后抽出来黑线刀甩出去,那刀急速旋转着,啪的一声将连接着那几个人的绳子斩断后戳在地上,青石板的地面被切开,刀深入至少一尺。
“多有得罪了,走吧。”
那几个白衣人面面相觑,他们是叶流云留下来监视着这个小院的,只等着沈先生他们回来,谁想到几个人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被人生擒,穿蚂蚱一样连成一串。
“够嚣张!”
门外有人说话,沈冷坐在那没动。
又一个身穿白衣的人背着手缓步走进来,身材修长,面容冷峻,只是有一只眼睛看起来略有些奇怪,只见黑眼球不见白眼球。
沈冷看到这人后笑起来:“这是家长来了吗?”
黑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沈冷,注意到沈冷身上的团率军服:“穿军服的,都这么嚣张吗?”
沈冷认真回答:“穿战兵军服的人大部分都很嚣张,我不一样,我更嚣张。”
黑眼往院子外面指了指:“你们几个自己滚出去外面站着,丢人丢到姥姥家的笨东西,这件事你们自己回去和东主,我说不出口,太丢人。”
那些白衣人互相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退到了小院子外面。
黑眼走到距离沈冷大概两米远的地方站住:“长安城你做的事对我流云会有些帮助,所以还是得说一声谢谢。”
沈冷:“不如折现。”
黑眼:“好说......但,你得先接我一拳试试。”
然后那一拳就到了。
沈冷在湖见道的时候见识到了岑征出手,那不是军中高手的打法,可见岑征根骨里有些和其他军人不一样的东西,可是足够快,足够狠。
黑眼这一拳也很快,比岑征最起码不差。
沈冷在看到岑征出手的时候曾经问过自己,如果当时自己在白秀的位置,能够挡得住那一招吗?
答案是.....能!
沈冷也出拳。
两个人的拳头毫无道理但就是那么刚硬的对撞在一起,这一拳打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沈冷的两只脚不由自主的往后滑出去,鞋底在青石板上摩擦发出的声音颇为刺耳。
而黑眼则向后翻了一下,落地之后又连着退了三步。
还没站稳,沈冷的拳头又到了,不花哨,不繁琐,刚猛直接,是最简单的进入战兵之后人人都要学的军武拳,每一拳都足够重足够霸道。
黑眼连续闪避想找机会出拳,可是没机会,沈冷出了十三拳他向后退了十三步,然后发现自己已经在小院子外面了,黑眼有些不服气有些懊恼。
沈冷却收住脚步,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你可以再进来,但记得敲门。”
说完之后就回到了院子里边,黑眼看着那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忽然间笑了:“有没有想过离开战兵队伍到我流云会来?以你的实力,最不济也跟我同位。”
沈冷:“以你的身手有没有想过参军入伍?最不济也能给我做个手下。”
黑眼耸了耸肩膀:“军伍之中,不自在,不如我在江湖快意。”
沈冷:“你那快意太小了,我的快意很大。”
黑眼问:“有多大?”
沈冷想了想后认真回答:“比流云会大当家还要大。”
黑眼转身就走:“什么时候不想当兵了,来长安!”
沈冷:“我会去长安的,登第楼等我就是了,不过你可能得喊我一声将军。”
黑眼:“我记住了,士兵。”
沈冷:“是团率。”
黑眼已经逐渐走远:“门口我给你留了些东西,你们走之后流浪刀被我流云会灭了,那是从流浪刀的资产里清算出来的,整整一半,我们大当家让我留下来就是让我亲手把东西交给你,下次来长安的时候进登第楼吃饭可别那么寒酸了,你兄弟孟长安连一片菜叶都得打包,稍显丢人。”
沈冷看了看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一个包裹,不大。
“这里面能有流浪刀的一半财产?”
沈冷耸了耸肩膀:“流浪刀可真穷啊。”
......
......
【抱歉,人在外地所以更新晚了,书评赛搞的很仓促但是大家都写的好棒,几位评委大大昨天夜里一点多还在讨论,特别感动的我忍不住先睡了......书评区已经宣布了中奖人,麻烦就不要联系我了,忘记这件事,我就不用给你们发奖品了啊。】
【第二件事有点小重要,我从来没有组织过什么读者活动,我本身懒所以看我书的人也大部分都懒,以后咱们都勤快点,多一些你们说大白好帅,我说是哒这样有营养的交流吧。上面两句不是重点,重点是书评区偶尔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声音,看了确实很气愤,我在群里说过许多次大家不要吵架,不然的话会影响看书的心情,研究证明经常生气会导致睾-丸酮降低......啊呸。】
【作者和作者之间永远都不是竞争对手,而是同行路上的伙伴。读者和读者之间永远都不是敌人,而是各有品味的同道。】
【最后一句,特别特别喜欢烽火大大书评区的氛围,那些挑事的人永远都挑不起来事,咱们学习一下,再有人说这本书可难看,大家都说是啊是啊。】
第六十九章 不一样的态度
流浪刀当然不穷。
当沈冷把那个包裹打开之后发现里边是一个木盒,再将木盒打开,就看到了厚厚的一摞银票,原来有钱人送礼都是送银票的啊,沈冷想了想若是背着一筐银子送,好像确实格调差了些,但应该更过瘾。
在大宁有官方背景的上平银号银票通兑天下,不仅仅是可以在这一家银号里存钱取钱,任何一家和上平有业务往来的银号都可以通兑。
这些银票大小面额都有,当然小的也有一百两。
茶爷把银票接过来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想脱鞋。
“差不多有近一万两千两银子。”
沈冷怎么都没有想到流云会出手会这么豪阔,按理说就算是自己为了帮孟长安而对流浪刀动手,以至于流云会轻而易举的灭了流浪刀,也不至于送来这么大一笔银子。
事实上,以大宁现在的物价,一两银子省着用可以让一家三口过一个月。
一万多两银子,想都不敢想。
茶爷眯着眼睛:“我们现在是土豪了吗?”
沈冷点头:“特别豪的那种。”
茶爷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大字型瘫在椅子上,嘴角带着笑:“想吃蜜饯,想吃叫花鸡,想吃宋记的点心,想吃松鼠桂鱼,想吃......”
沈冷抽出来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放在她手上:“这一张就够你把你想吃的都吃腻。”
他把其他的银票装进木盒里递给沈先生:“先生收好吧,暂时先别用,流云会不会无缘无故的送我这么大一笔银子,动了这钱,将来可能还回去的更多。”
他想不到叶流云来调查过他,调查过沈先生和茶爷,更想不到叶流云送这一笔银子的目的其实很单纯,只是在赌一个万一。
万一,是呢?
虽然叶流云向皇帝汇报的时候根据已经调查到的消息分析沈冷和当年那个孩子无关,可以叶流云的心思怎么可能会不在意?这银子不是他的,而是流浪刀的,用流浪刀的银子来结交沈冷,这笔卖买看似投资太大,可实际上叶流云怎么都不亏。
能让皇帝信任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白痴?
叶流云知道沈冷就算和皇帝没关系,用不了多少年只要不死必成军中新贵。
沈冷把茶爷手里那张银票也抽回来递给沈先生:“都收好吧,回头有机会再去长安还给他们。”
沈先生点了点头。
茶爷伸出手:“我的蜜饯,我的叫花鸡,我的点心,我的松鼠桂鱼......”
沈冷从自己那个大大的背囊里取出来一个钱袋放在茶爷手心:“怎么会舍得不买给你吃,到军营之后先去领了这几个月的军饷,我南下之前就已经是团率,待遇比队正的时候好了几倍,都给你拿着。”
沈先生眯着眼睛:“年轻人,你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啊。”
沈冷笑起来:“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军营里管吃管穿。”
茶爷把钱袋捂住:“这可是自己家的钱,怎么能胡乱花呢,得攒着......将来买个大房子,新家具,还有好多好多东西要买呢。”
她把钱袋里的银子拿出来数了一半装回去递给沈冷:“你已经是正七品的团率了,会有交际,总不能次次都吃别人的,该回请要回请。”
沈冷把钱袋子接过来,没拒绝。
他从背囊里取了一个很漂亮的首饰盒出来递给茶爷:“到湖见道的时候抽空把那块金子打了个金簪,剩下的也在盒子里,你看看喜欢吗?”
茶爷兴奋的把首饰盒打开,里面那支金簪亮闪闪的,簪头是一朵很美很美的花,关键是够大。
沈先生凑过来看了看,撇嘴:“花啊,这是五十岁以上的审美。”
茶爷哼了一声:“多好看!”
她把簪子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插在自己头顶,然后又立刻抽了出来放回首饰盒里:“等以后再戴......”
然后就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沈冷拿出来给沈先生带的礼物:“湖见道最好的白茶,先生尝尝。”
沈先生有些激动,接过来茶叶的两只手都在微微发颤,打开其中一盒闻了闻,舒服的长出一口气,然后又把茶盒关好递给沈冷:“你先拿着,我这里还有三罐好茶,比你这白茶还要好些,一并都给庄雍那家伙送去。”
沈冷摇头:“我买给先生的。”
沈先生一脸严肃:“放心吧,我会拿回来的。”
沈冷:“不一样,先生留着。”
沈先生笑,发现自己可能真是老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越来越容易感动,眼睛微微有些潮湿,鼻子也在发酸。
“行,留着留着。”
他把茶叶抱在怀里,打开闻闻,盖上,打开闻闻,盖上。
沈先生自然不是没有喝过好茶,湖见道的白茶对他来说算不得金贵,当初在云霄城白塔观的时候,留王,王妃,留王那些下属送他的好茶数不胜数,可那不一样,这是冷子送的,冷子送的就是好,没道理的好。
陈大伯的礼物也很用心,是一条黄梨木的拐杖,陈大伯如今腿脚不方便了,需要这个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两套新衣服。
抱着自己的礼物,陈大伯老泪纵横。
忍不住想,当初冷子离开鱼鳞镇的时候自己把所有的铜钱都塞给了冷子,那时候怎么可能不心疼,冷子走了之后他也后悔过,可现在看着面前的冷子,他只觉得自己当时的后悔真的大不对。
沈先生问:“出去了一趟,给自己买啥了?”
沈冷楞了一下,挠了挠头发:“忘了。”
他起身:“我先去洗个澡,已经臭透了。”
沈先生站起来:“我去买菜!”
茶爷看了看他一眼,眼神中罕见的出现了楚楚可怜,沈先生心一软:“罢了......出去吃吧。”
与此同时,在水师大营里。
有个来客敲开了沐筱风的房门,那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是个面相很温和眉宇之间不见丝毫凌厉的男人,见到沐筱风之后抱拳:“见过将军。”
沐筱风之前就得到消息白尚年要派人来,把人让进来之后随手房门关紧。
“在下张柏鹤,前不久才到将军账下听令,不过也仅是白将军手下一闲散人,或是因为我闲,所以将军让我来给你带句话。”
张柏鹤看了一眼站在书桌旁边那个女子,心说这大学士的儿子就是了不起,军中也能带着女人,真是好看的不像话,只是偏冷傲了些。
“白将军说,事情得放一放了。”
不等沐筱风说什么,那冷傲女子语气清寒的说道:“回去告诉白将军,我家少爷知道怎么做,无需将军提醒,本打算去拜访将军,既然将军派你来,我家老爷也恰好有几个字要让我转达给将军,劳烦你带回去就是了。”
张柏鹤感觉到了那女子身上的咄咄逼人的气质,心想着原来是大学士亲自派来的人,怪不得盛气凌人,可他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很谦卑的垂首:“请说。”
“切勿因小失大。”
沐流儿微微抬着下颌:“只这六个字,老爷说,白将军自然会明白。”
张柏鹤嗯了一声:“我会如实带回去,既然我的来意已经说明,那我就先告辞了......哦,有件事还得提醒沐将军,那个叫沈冷的人和长安城里的流云会似有瓜葛,暗道上的人,沐将军还是小心些的好。”
沐流儿哼了一声:“长安城暗道不止有流云会,这里当然也不是长安城,谢谢你的提醒,请回吧。”
张柏鹤再次抱拳,然后转身走了。
沐筱风等张柏鹤走了之后转身看向沐流儿,眼神之中有些狠厉:“我需要你替我回答了吗?”
沐流儿脸色一变,连忙垂首:“我知错了。”
沐筱风道:“父亲让你来,是不是因为父亲知道了我受伤的事?他让你来替我把事情解决的对不对?”
“是!”
“用不着!”
沐筱风嗓音骤然提高:“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做好,我用不着你们过来做保姆,我不是一个废物!”
沐流儿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少爷息怒,我来是因为少爷身边确实没有人可以用了,沐久那个废物没能帮好少爷,让少爷陷入困难之中......”
“你闭嘴!”
沐筱风怒视着沐流儿:“沐久不是废物,比你强。”
沐流儿猛的抬头,但很快又低下去:“是,少爷说他比我强,就一定比我强。”
沐筱风站在那喘着粗气,可是脾气发了,还能怎样?
“你要想留下就记住一点,在我身边的人,没有资格为我做主,哪怕是我父亲都不行,我不需要人来教我做什么,我需要的是一个完全听命于我的人,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滚回长安城吧,父亲欣赏你,不代表我也欣赏你。”
沐流儿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依然垂着头说道:“我记住了,少爷吩咐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会再多嘴,再多事。”
“记住就好,你是女人不方便留在军营里,我想有所作为就不能让别人指指点点,庄雍的家眷都不在军营里,你也不能留在这,去镇子里找个住处,然后选几个得力的人派过来就是了,女人......哼,有什么用。”
沐流儿始终低着头,肩膀微微发颤,却没有多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会留下几个人在少爷身边,只要少爷有什么吩咐,随时派人喊我来就行。”
“走吧。”
沐筱风多一眼都没看沐流儿,房间里就剩下他自己,他颓然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自言自语:“你还是把我当孩子看,还是觉得我离了你不行,还是要找人来帮我把所有事都做好对不对?”
他靠在那,觉得自己心里有一股火烧着,却释放不出去,烧的好难受。
......
......
【上一章结尾话有些多了,抱歉扰了大家看书的心情。】
【书评赛一等奖三等奖已经发出去了,二等奖还没有联系我啊。】
第七十章 让他单纯下去
沈冷在家里并不能停留多久,庄雍只给了他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必须赶回军营里去,这次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抢夺求立人三艘战船,沈冷当居头功。
此时此刻,在水师大营里,所有正六品以上的人都在等着他回去将经过说明,岑征如此看重功名利禄的人居然丝毫也不贪功,确实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
将军杨宇凝笑着看向坐在正位上的庄雍:“将军倒是真偏爱那小子,放他先回了家,我们这些人一个个等的如热锅蚂蚁。”
这话里多多少少有些埋怨,可他语气很好,尺度把握的也好,所以不惹人厌。
庄雍看向杨宇凝:“我听闻杨将军和夫人感情极好,料来也能理解那小子此时的心情。”
杨宇凝哈哈大笑起来,心里不得不佩服庄雍。
他的夫人是陇右唐家的人,唐家在大宁算是一流世家,当初大宁立国的时候开国十二国公之一唐九念功劳最大,楚之地,有五分之一是唐九念打下来的,当初楚皇族在最后几万精锐保护下试图向南出海躲避,被唐九念围于息东道几乎杀绝。
虽然杨宇凝的夫人在唐家也不是十分有分量的人,但出身唐家本身就足够分量了。
庄雍这看似很寻常的一句话,就足以让杨宇凝闭嘴,而杨宇凝非但不会有所怨恨,还会很开心,因为庄雍在众人面前提到他夫人,还提到他和夫人很恩爱,杨宇凝不是傻子,当然明白用意。
“年轻人啊,体谅一下也没什么。”
杨宇凝笑道:“将军和夫人的感情才是真好,令人羡慕啊。”
庄雍的夫人倒不是出身大家,甚至在嫁给庄雍之前字都不识得几个,庄雍是军中有名的儒将饱读诗书,夫人嫁给他之后他只要有时间就教夫人读书写字,现在他夫人做的文章,连朝廷里的那些饱学大儒都觉得好,也算是一段佳话。
有人好奇庄雍这样的人怎么会取一位几乎不识字的女子?
简单的很,他夫人曾经是留王府里的丫鬟,也是当初留王收养的战争遗孤。
如果说陇右唐家分量大,杨宇凝的夫人自觉高贵,可在庄雍夫人面前却不敢不尊敬,留王府里出来的人,比哪家分量不大?
而此时此刻,沈冷麾下那个团一百多名士兵就在军帐外面站着,其中九成的人曾经对沈冷都怀有敌意,可这次从南边回来后这种敌意荡然无存。
半路上,沈冷可以为了李土命追杀仇人一夜,带回来仇人的人头祭奠亡者。
只这一件事,就足以证明沈冷是一个值得他们认可的团率。
陈冉昂首挺胸的站在队伍前边,他们刚刚得到了庄雍的嘉奖,每个人都很兴奋,这嘉奖的分量很重,当然值得开心。
“兄弟,你现在对团率服气了吧,有几个人能做到每次都和手下人平分军功的?这次回来将军说要重赏团率,可团率说把他的功劳都分给大家,以后好好跟着团率,绝对不会被亏待了。”
和陈冉说话的那个人是原来黎勇的人。
“还没问过兄弟你姓什么?”
陈冉问。
那高高壮壮的人腼腆的笑了笑:“我姓彭,就是安阳郡人,南平江边上长大的,我彭家族中叔伯家里都是女孩,唯独我家里生了我这个儿子,所以我满月的时候家里摆了鱼宴,一直想不要给我取什么名字的我爹灵机一动......”
陈冉:“我知道了,彭鱼宴!”
“彭摆鱼。”
陈冉:“哦......”
正说着看到沈冷从远处过来,站在最前边的杜威名和王阔海同时高喊:“团率到!”
啪的一声,所有人整齐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听到外边的动静,庄雍忍不住满意的微微点头,那九个十人队交给沈冷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沈冷年纪太小无法服众,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了。
沈冷走进中军大帐,这一屋子校尉将军看着他都在微笑,哪怕是沐筱风也不得不挤出来个难看的笑容应付一下。
当然,一部分人笑的比沐筱风也好看不了许多,都很干涩僵硬。
庄雍一边鼓掌一边站起来,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只好跟着庄雍站起来,沐筱风却坐在那没动,能挤出个笑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参见提督大人,参见诸位将军,校尉大人。”
沈冷肃立行礼。
庄雍坐下来笑着说道:“大家已经等了你一会儿,你应该知道我们想听些什么,此次你们南下海疆可谓大获全胜,岑将军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所以他还是希望你来讲一讲此战经过。”
他伸出手:“说吧。”
沈冷清了清嗓子:“我们抢了三条船。”
“嗯!”
庄雍点头。
然后就没了声音。
大帐里的将领们笑容逐渐的有些凝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起来,沈冷依然笔直的站在那,说了七个字之后就再也没了下文。
“然后呢?”
庄雍只好引导了一句。
沈冷:“然后回来了。”
庄雍:“咳咳......经过,具体些。”
沈冷缓了口气:“我的人还在外面站着,现在是午后,太阳很大。”
庄雍微微叹息:“带着你的人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嘉奖稍后就会发下去。”
沈冷低着头沉默片刻,忽然抬头认真的说道:“卑职想为李土命求一件事,卑职把他安葬在宁武县,可那里不是家乡,卑职想把他带回来,送求立国的战船回来是军务事耽误不得,所以卑职不敢停留,现在卑职已经复命,请将军准许我带本团士兵接李土命回家。”
沐筱风坐在那笑了笑:“据我所知,李土命不是死于和求立人的战争中吧。”
沈冷看向沐筱风:“请问将军,死于进剿水匪厮杀之中,算不算为国捐躯。”
沐筱风道:“他不过是个普通士兵而已,你带一团人去,是坏了军中规矩,军人为国战死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就你沈冷的兵如此特别?”
沈冷回答:“他不是我沈冷的兵,他是大宁的兵。”
沐筱风一皱眉:“该有的抚恤他会有,该有的嘉奖他会有,大宁不会让任何一个士兵白死,也不会任由谁破坏了军中的规矩。”
庄雍忽然开口道:“乘熊牛去,带一面我水师军旗。”
沈冷啪的一声行了军礼:“谢将军!”
庄雍摆手:“去吧,尽快回来,你还要去安阳船坞。”
“是!”
沈冷转身走出大帐,沐筱风的眼睛眯着,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并没有真的因为沈冷顶撞了他而生气。
庄雍站起来道:“都回去吧,我这几天都不在军中,各营训练不可懈怠,若有要紧事可去安阳船坞找我。”
众人站起来抱拳:“遵命!”
沐筱风刚要走,庄雍叫了他一声:“沐将军,你随我一同启程。”
沐筱风楞了一下:“我?随提督大人一起去?”
“是。”
庄雍已经走到大帐门口了:“回去收拾一下就出发。”
沐筱风心里冷笑一声,庄雍啊庄雍,你以为带着我去安阳船坞我就没办法收拾那个沈冷了?这次沈冷又立了军功,我若是再放任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敢骑在我脖子上撒尿。
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不满,反而笑容灿烂起来:“我知道了,回去稍稍收拾一下,在校场上等提督大人。”
庄雍点了点头,人已经出了大帐,他到外面看到沈冷正在整队准备带着他的人离开,喊了沈冷一声让他跟自己回书房。
进了门之后庄雍脸色有些发沉:“你故意的?”
沈冷摇头:“没有,确实不擅长说话。”
庄雍道:“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机会赌求之不得,我让你在他们面前把此战经过说一遍不是炫耀我自己有识人之明,而是给你提拔的时候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沈冷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这个给将军。”
沈冷把背着的一个布包放在桌子上,退回去站好。
“什么东西?”
庄雍瞄了那布包一眼。
沈冷回答:“从湖见道给将军带回来的白茶,本来还有三罐好茶先生让我给将军带来,我给先生留了两罐。”
庄雍眼睛微微一眯:“果然还是沈小松分量重一些。”
沈冷撇嘴,没回答。
庄雍瞪了他一眼,拉开柜子的抽屉从里面取了一件东西放在桌子上:“上次你说喜欢若容的绣工,我一时口快答应了送你一件,虽然后悔,但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说话不算话,这荷包送你了。”
沈冷笑起来,过去把荷包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真好看,不过卑职有一件事想请问将军。”
庄雍:“问!”
“挂着这个荷包,影响我做校尉吗?”
庄雍哼了一声:“谁告诉你说,你要做校尉了?”
沈冷:“难不成要做将军了?”
庄雍指了指外面:“滚。”
沈冷哦了一声,拿着荷包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庄雍不紧不慢的说道:“黎勇之前的那一标营人我会都调拨给你,做校尉要有个做校尉的样子,毕竟已经是正六品了,你进军营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我连提了你三级,很多人都会说闲话,绝大部分人从军戎马半生都做不到六品校尉,你好自为之。”
沈冷肃立行礼:“卑职知道。”
庄雍嗯了一声:“去宁武县小心些,最近从长安城里来了些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沈冷拍了拍腰畔的黑线刀,笑着走出书房。
庄雍本来想问一问有关白秀的死,可是忽然间忍住了,还是让这个小家伙单纯的做个军人吧,有些事还是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陛下......”
庄雍自言自语:“这水师里,陛下也放了通闻盒吧。”
第七十一章 先看看有没有树
六七个精壮汉子在巷子口贼眉鼠眼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快步朝着里面冲进来,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抽出了短刀,其中一个人在小院子外轻轻拍门。
“请问有人在家吗?”
茶爷正在院子里刺剑,听到敲门声之后看向在躺椅上眯着眼睛假寐的沈先生,沈先生嘴角微微往上一扬:“抽刀声。”
茶爷点头,过去将门拉开,那些汉子随即冲进来,茶爷让到一边居然没有阻拦。
等人都进来之后茶爷把门关好,顺便插上了。
那六七个汉子随即有些发蒙,这和以往他们要干掉的目标似乎不太一样。
沈先生睁开眼睛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微微摇头:“沐筱风的手下做事太毛躁,怎么就不多查查然后再派人来?”
茶爷走到一边捡起自己的木剑继续刺挂在树上那个铁环,那些杀气腾腾的家伙似乎她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
陈大伯从屋子里拄着那根黄梨木的拐杖出来,看到那些持刀的家伙随即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想躲回屋子里,看到茶爷距离那些家伙最近,他一下子就急了,举着拐杖跌跌撞撞从台阶上下来:“茶儿快走!”
沈先生起身扶了陈大伯一把:“不妨事,坐下歇着吧。”
他扶着陈大伯坐在那个躺椅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台阶上慢悠悠细品:“给你们个机会现在回去再找些人来。”
为首的那个汉子冷哼一声:“我们当然知道是你教了沈冷武艺,也没有低估你,这院子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别太狂妄,一会儿你会跪下求饶的。”
茶爷那边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一遍一遍的刺着木剑。
沈先生笑着点头:“嗯嗯,那就赶紧吧。”
为首的那汉子骂了一句,他身后两个人随即朝着茶爷冲过去,另外几个直扑沈先生。
陈大伯吓得脸色发白,手紧紧的握着拐杖,一个普普通通的渔户,虽然也曾经见过水匪杀人,可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人要持刀行凶怎么可能不怕。
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害怕有些多余了......过去对茶爷动手的那两个汉子,前面那个一刀刺出去,刀子才走了一半茶爷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这杀手的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眼神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冷冽的杀气?
啪!
茶爷右手依然在刺剑,左手抬起来给了那汉子一个耳光,那汉子被这一巴掌扇的原地转了好几圈,停下来的时候一刀刺出去,才发现自己方向错了,他此时背对着茶爷,那一刀刺了空气。
第二个汉子短刀横扫直奔茶爷咽喉,茶爷微微侧头避开那一刀,然后左手一把抓住那家伙的头发往下一拉,那人面朝下被拽的急速下沉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茶爷的膝盖顶上来,这一下重击直接撞碎了他的鼻子。
两个人吓得后退,再看另外一边,冲向沈先生的四个杀手已经都倒在地上,没有血迹,可那四个人也没了呼吸,因为太快谁也没有看清楚沈先生是怎么出手的,这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领头的杀手脸色发白,抬起头喊了一声:“还不出手?”
紧跟着院子四周就有一个一个的黑影落下来,只是落地的姿势比较奇怪,没有一个是站着落地的......短短片刻,十几个蒙面刀客被人从四面的院墙房顶上扔下来,手里的弩和弓箭也被扔下来。
西北房顶一角上蹲着一个身穿白色劲装的汉子,脸上蒙着白色面巾,他蹲的那地方是屋脊最外延伸突出的部分,很小很狭窄,蹲的姿势像一只猫儿。
“贯堂口的人。”
这白衣人低低说了一句。
左边墙上也站着一个白衣人,同样装束同样蒙着脸,背后绑着一长一短两把刀,站姿很懒散,一副好麻烦的样子。
“唔......贯堂口的手伸出来这么远,我还以为是新的对手呢。”
在东边墙外的一棵大树上,另外一个白衣蒙面的家伙双手在胸前交叉着靠在大树上,背后绑着一把长剑,剑柄上有黑色流苏,倒是很少见。
他靠着树点了点头:“飞鸽传书回去吧,贯堂口的人似乎觉得出了长安城就能为所欲为了,让家里人打打他们屁股。”
小院子外面有人敲门,茶爷一脚一个把那俩吓坏的家伙踹翻在地,不耐烦的过去把院门打开,外面进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家伙虽然也蒙着面,可是那一只独特的眼睛还是让人轻而易举的认出他是谁。
这家伙眯着眼睛抬起手摇了摇算是打了招呼,门外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蒙面杀手。
“这次我记得敲门了。”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剩下的那个杀手头目,眼神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那杀手头目看到白衣人那只眼睛的时候腿都软了:“黑......黑......”
黑眼过去抓着那人的头发往下一压,右手不知道怎么就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在那人脖子上横着一抹,然后抓着那人头发的左手一扭,那人伤口朝外开始喷血。
沈先生一脸嫌弃。
黑眼松开手尸体落地,看了一眼喷洒了的那一片院子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一会儿提水把地冲洗了。”
沈先生笑道:“我以为你们都已经回长安城了。”
黑眼摇头:“暂时不回去,有些事还没办完。”
他摆手,屋顶上院墙上和树上那三个白衣蒙面人随即掠走,这些家伙每个人看起来都有一种我们就是很牛逼还能更牛逼的气质,可能流云会的整体气质就这样,黑眼出了院子之后没多久,进来七八个穿白衣的汉子把尸体搬出去,外面停了一辆有车厢的大车,全都装好了之后人却没有急着离开,真的去打了水把地冲洗的干干净净。
沈先生叹道:“这是一种很奢华的服务。”
没多久小院子里就恢复了安静,沈先生过去关门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直直的摔了下去,茶爷从远处直接冲了过来,沈先生却已经陷入昏迷。
一个多时辰之后,郎中离开小院子之前交代茶爷:“切不可让他再过多劳累,这是积劳成疾的迹象,现在似乎还没有什么大碍,可若是再熬下去,怕是会有大问题。”
茶爷多结算了一倍的诊费把郎中送出门,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溜达出来躺在长椅上撇嘴说话的沈先生:“郎中的话,多半都是吓唬人。”
茶爷一瞪眼,沈先生连忙闭嘴,拿了条毛巾折好放在自己额头上:“知道了知道了。”
茶爷之前问了那郎中先生现在能吃些什么,郎中交代说要吃清淡,茶爷想了想自己还没有为先生做过一次饭,略觉愧疚,于是对沈先生凶狠的说了一句躺着不许动,然后拎着一个菜篮子出了门。
住的地方距离菜市场并不是很远,所以茶爷回来的很快,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蹲在小院子里收拾那几盆花的沈先生,先生连忙小跑着回去躺在椅子上,把毛巾也放在额头:“我躺着呢,躺着呢。”
茶爷问:“为什么我买不到?”
“买不到什么?”
“郎中说让你吃清淡,我出去转了一圈,不管鸡蛋鸭蛋鹅蛋都是白皮的,哪里有什么青蛋,那郎中果然只会骗人。”
沈先生楞了一下,然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咳嗽的几乎岔了气。
陈大伯也笑的前仰后合:“丫头啊,你整日习武练功,真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走走走,老头儿我带你去买菜,午饭我教你做,我婆娘走的早,虽然我烧菜也不算有多好,可也勉强拿得出手。”
茶爷顿时开心起来:“行行行,大伯你跟我去,先生你......躺着!”
沈先生哦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茶爷还是那个茶爷啊,难道是自己把她养的太娇贵了?那时候可以随便赏给车夫一大笔银子,现在依然不知茶米油盐价。
可是先生却不觉得自己错了什么,女孩子,能养的娇贵些干嘛非要让她去受罪,学武艺学兵法韬略和炒菜做饭不是一码事,该吃的苦要吃,没必要吃的苦就不吃。
简单。
茶爷一边走一边问陈大伯:“我是不是比冷子差的太远了?”
陈大伯道:“那不一样,冷子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孟老板那个王八蛋家里有几匹马,可送货的时候从不肯让冷子套车,甚至车都不让他用,只让他用肩膀扛,冷子若是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活不了这么大......”
茶爷点头:“陈大伯,教我烧菜吧,以后冷子特假回来的时候让他吃我做的饭菜,不让他一回家就冲进厨房里了。”
“怎么突然这么想了?”
“冷子已经是正六品了,校尉。”
茶爷抬头望天,装作无所谓的说道:“虽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可回家就做饭这事让他手下人知道了,他脸上不好看。”
“还有,女红好学吗?”
“应该比你练剑容易。”
“哦啊,那就勉强学一下,上次见冷子回来的时候钱袋已经破损多处,应该是他自己缝补了几次,看着就别扭,我回头学会了后给他绣一个荷包。”
陈大伯笑起来,眼睛里都是慈爱的小星星。
就在这时候沈冷从远处拎着一条一米多长的鳄鱼回来,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袋子蔬菜,茶爷看到沈冷后眼睛都亮了,刚要冲过去就看到那家伙腰上挂着一个漂亮的荷包,走路的时候随着步伐左边摆啊右边摆。
茶爷嘴角微微上扬。
十几米外的沈冷下意识的站住,往四周看了看有没有树。
杀气颇重啊。
第七十二章 常联系噢
这是沈冷从南疆回来之后的第一次特假,回来之前还特意带着手下兄弟们去南平江边上抓鱼,陈冉跟着沈冷抓了一次之后就发誓以后再提抓鱼的事自己就去撞树。
沈冷感觉自己要撞树了。
茶爷笑着过去把沈冷手里的蔬菜拎过来,笑颜如花:“回来啦,快回家吧。”
茶爷笑的再灿烂也没用,沈冷分明感受到了快回家吧后面没说出来的几个字......我的铁棒已经饥渴难耐。
“等下等下。”
沈冷把腰上挂着的荷包摘下来递给茶爷:“特意求来送你的礼物。”
茶爷眼睛微微一眯:“送我的?”
沈冷义正辞严的说道:“当然是送你的,这么秀气的荷包一看就是专门送给女孩子的。”
茶爷笑道:“一看就是女孩子送的吧。”
沈冷后背一凉:“绝对不是,是庄雍庄将军亲手绣给我的!”
说完了之后沈冷就后悔了。
茶爷把荷包给沈冷挂回到腰带上:“不管是谁送你的,都是一片好心,不能随随便便转送出去,哪怕是给我。”
茶爷忽然认真起来,让沈冷更加的心里发颤:“真的是庄将军送我的。”
茶爷轻巧转身,马尾辫扫在沈冷脸上留下一缕清香:“那就更该挂着了,若回去的时候庄将军看着你说小宝贝我送你的荷包呢?你如何回答。”
沈冷打了一个寒颤,把荷包摘下来塞进背囊里:“可怕,你最近是不是看什么闲书了。”
茶爷放慢了脚步:“先生身体不太好。”
沈冷脸色一变:“先回家。”
三个人进了门的时候发现沈先生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微微有些鼾声,陈大伯看着先生忍不住鼻子一酸:“每天起夜不管多晚,似乎先生房里的灯都亮着,难得他能睡一会儿。”
沈冷站把东西放下后在长椅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少装了,你这呼噜打的也略做作了些。”
沈先生嘴角一勾:“还在练习之中。”
沈冷:“谈谈?”
沈先生坐起来:“好。”
沈冷看了他一眼:“你喜欢什么样的墓碑,刻什么的字体?”
沈先生白了他一眼:“汉白玉的吧,得镶金边。”
沈冷也白了他一眼:“若是儿女已经长大成人了,做父亲的反而更累,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儿女也白养了,你若是累死了,以后我们拜堂成亲的时候一拜天地完了二拜高堂对着一把空椅子,你不嫉妒那把椅子?”
沈先生想了想,好像确实挺可怕的。
茶爷心说什么跟什么,不过为什么美滋滋。
沈冷像个老年人似的拍了拍沈先生的肩膀:“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两个都已经可以让你真正的省心了,你也老大不小,该为自己的事多想想,我们得亲眼看着你找个漂亮师娘生儿育女,这样我们才放心。”
沈先生:“这对话似乎有些别扭。”
沈冷站起来走向厨房:“长点心吧。”
沈先生叹息:“老母鸡开始管我了。”
茶爷:“那是老母鸡开始管太上母鸡了。”
沈冷忽然回头:“我听闻男人身体还算不错有六大要素,说明白些就是肾还好的表现......牙齿坚固不松动,头发乌黑不稀疏,听力清楚不恍惚,腰膝有力不酸楚,脑袋聪明记忆好,皮肤水润不干枯......先生如何?”
沈先生仔细想了想,抬起手摸了摸发际线:“完了完了......”
沈冷哼了一声,注意到陈大伯也抬手摸了摸发际线。
两个老年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点了点头:“该补补了。”
沈冷进了厨房开始收拾那条可怜的鳄鱼和蔬菜,茶爷靠在门口看着沈冷:“我听说庄将军有个独生女儿叫若容,模样若天仙,性格温婉,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话轻声柔语最主要的是绣工无双。”
沈冷低头洗菜:“把围裙给我系上。”
茶爷:“哦,来了。”
她过去把围裙给沈冷系上,沈冷抬着胳膊回头看了她一眼:“真好看。”
茶爷的手一紧,围裙几乎把沈冷勒的岔了气。
她才想起来自己发脾气呢,这个家伙居然让自己给他系围裙?那就系好之后再继续发脾气好了。
于是把围裙松了松,回到门口那边靠好:“我听说男人都喜欢温柔如水的女孩子,说话要轻轻的,走路要柔柔的,风摆杨柳那样......我还听说绣荷包是很有特殊用意的一件事,你听说过吗?”
沈冷:“递给我炒锅,要靠左边第二把,第一把锅太薄了些不好用,下次买这些东西我去挑吧。”
茶爷:“嗯。”
过去把炒锅洗了洗然后放在沈冷旁边灶台上,回到门边继续靠着:“我生气呢。”
沈冷:“上次在登第楼吃的那种酸甜口味的菜我知道怎么做了,原来那是南边西蜀道的菜系做法,军中的厨师恰好就是西蜀道的人,我去问了他,他教我做了一遍,味道应该和登第楼的相差无几。”
茶爷嘴角上扬:“那炒的时候分量多些,我爱吃那个......我生气呢。”
沈冷:“先生是不是应该吃些清淡的东西?”
茶爷:“对啊,青蛋怎么做?”
沈冷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回头看向茶爷:“我从你的语气之中隐隐约约听出来,你对清淡有什么误解。”
茶爷哼了一声,忘了自己在生气,过去给沈冷打下手,洗了菜又把那些调料放在沈冷习惯用的位置,看到沈冷衣服已经脏了,转身回到自己屋子里把洗好的衣服装进沈冷的那个背囊,若是不给他装好的话,这个家伙笨的肯定会忘掉。
看起来帅的可以,就是身上总是汗味那么重,不朝他瞪眼都不去洗澡。
呵,男人!
沈冷回头:“出去吧,我要炒菜了,厨房里油烟会很大,不要伤了你的皮肤......我背囊里有一盒胭脂一盒珍珠粉,我也不懂买的对不对,胭脂铺的人说珍珠粉挺贵的但是对皮肤好。”
茶爷:“我给你的银子是让你交际用的,不许再给我买东西了。”
沈冷:“哦,用不了的,也留够了。”
正说着,外面陈冉蹦跶着回来了,手里拎着两坛老酒一些熟食。
他本就是和沈冷一起回来的,如今陈大伯和沈先生他们住在一起,每次特假陈冉都和沈冷结伴归来,进了镇子他去买酒买熟食,沈冷去买蔬菜,他路远所以回来的稍晚些。
“爹!”
一进门陈冉就撒着欢的喊了一声。
沈冷从窗口探出头,陈冉瞪了他一眼:“缩回去!”
沈冷:“好嘞。”
茶爷噗嗤一声笑出来,哪里还记得什么荷包的事。
其实她本来也没有真生气,在乎是在乎,生气是生气,那不一样......她当然也知道沈冷不会骗她,沈冷说那荷包是庄雍送的就肯定是庄雍送的,再说沈冷上次说过他和庄雍打趣的事,差一点把庄雍那个他闺女亲手绣的荷包顺走,想来庄雍还惦记着,沈冷从南疆回来立了大功,这也是庄雍奖赏沈冷的一种方式而已。
外面陈冉已经把熟食和酒摆在石桌上,先是抱着他爹好一阵腻歪,然后对躺在椅子上的沈先生笑着说道:“先生这是怎么了?我去给你煮几个红糖鸡蛋吧。”
沈先生刚要说不用不用,忽然反应过来:“你个臭小子,军营里都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冉笑着蹿进厨房,看到茶爷站在沈冷身边,一低头:“嫂子好。”
茶爷抓起盘子里的一颗桃子扔过去:“堵住你的嘴。”
陈冉一把接住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好的嫂子。”
没多久沈冷就收拾出来一大桌子饭菜,几个人围着石桌坐好,沈冷为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酒:“祝酒词我就说的粗糙一点吧,小的们越来越好,老的们就别操心那么多了,该养生养生,该泡妞泡妞......”
茶爷:“嗯?”
沈冷:“咳咳......该休息休息,我听说当雏鹰会展翅飞翔之后老鹰就不再去管了,放开手,雏鹰才能飞的更高。”
陈冉:“然后老鹰就会抓紧时间再生一窝。”
沈先生叹道:“老哥,你看看,咱俩都被嫌弃了,要不然以后找点事打发打发时间就算了,让他们自己去飞。”
陈大伯:“我教你刺绣?”
沈先生想了想:“算了吧......”
陈冉端起酒杯:“来,为美好生活走一个。”
与此同时,在镇子的另外一边,刚刚买下来的一座大宅子里沐流儿皱着眉打量着院子一脸的不满意:“这是什么破地方。”
手下人连忙解释:“这地方不比长安,已经是能买到的最好的房子了,大当家若是不满意我们就继续找着,找到更好的再换。”
沐流儿一摆手:“罢了,勉强住着吧,之前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我似乎低估了那个老东西,你们给我把人盯住了。”
“是!”
手下人连忙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院子外面有人敲门,手下人过去把门打开然后脸色就变了,下意识的连连后退。
黑眼从外面施施然走进来,似乎有些开心。
他依然抬着敲门的手,似乎觉得自己学会了敲门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技能。
其实他是觉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敲门进入对手的家里,略有格调。
他往四周看了看,视线停在沐流儿身上:“早就听闻贯堂口的大当家是个神秘女人,想不到会在安阳郡看到你真面目。”
沐流儿皱眉:“流云会黑眼白牙传的名声响亮,可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黑眼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你杀我应该可以,不过料来我也能在你身上留一刀......可你敢动手吗?你在这动手,流云会就能把你在长安城里的徒子徒孙挨着个的剁一遍,你应该不会怀疑吧。”
沐流儿冷着脸问:“你是专门来威胁我的?”
黑眼转身往外走:“真不是,随便串个门,你旁边那个宅子我买下来了,有空过来喝茶。”
沐流儿眼神闪过杀机。
黑眼已经出门而去:“大家做了邻居,常联系噢。”
......
......
【上午从八点开始就一直在开车,为了赶回家为明天上架做准备,所以今天更新的晚了些,对不起。】
【明天《长宁帝军》正式上架了,上架第一章应该在中午左右更出,第二章在下午六点左右,第三章在晚上九点左右,应该还会有加更哒。】
第七十三章 我哼的好听吗
黑眼发现自己很喜欢这小镇子的生活,节奏很慢,有些安逸,最主要的是他知道了贯堂口的大当家是什么样子。
在长安城,黑眼是一个很有分量的绰号,宁惹白牙不惹黑眼,是因为白牙的狠看得到而黑眼的狠永远都看不清楚,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白牙也说过,若他们两个是对手的话,他一辈子都不愿意看到黑眼那只眼在自己面前晃。
贯堂口的人比黑眼到这个小镇子要晚不少,所以他们的人才一进来就被流云会布置的眼线看的清清楚楚。
其实双方一直都在互相试探,贯堂口的人不愿意在长安城里明面上招惹流云会,是因为担心流云会背后的东主真的是那位手握八万虎贲的大将军澹台袁术,还有一种说法是从流云会的名字来推断,如果流云会的大当家是当初陛下最重要的六个亲信之一,那么这场争斗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
但恰恰是因为流云会这个名字太明显了,只要听说过开枝散叶天边流云八个字的人,难免都会去怀疑,以至于越是这样越没有人相信大当家真的会是叶流云,那岂不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叶流云是什么身份?他们六个人被誉为留王六部,同为六部的叶开泰之前是南疆武库的司座,现在已经升为第一任平越道道府,大宁的第二十道江山首位封疆大吏,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极浓重的一笔。
还有一位叶景天,南疆大将军石元雄麾下最得力的战将,在南疆狼猿之中的排名仅次于石元雄,哪怕石元雄的儿子石破当有勇冠三军之名,被誉为大宁年青一代十大战将之一,可依然无法撼动叶景天在南疆军中的地位。
灭南越之后石元雄就带着狼猿回到湖见道与西蜀道交界处的狼猿大营,坐镇两道,这几年在南越道平乱的都是叶景天。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叶景天就是平越道第一位战兵将军,而且还可能是麾下战兵数量最多的一位,毕竟如今在平越道的战兵依然有八万之众。
再看看那位被誉为六部最强的叶北枝,皇宫大内的侍卫统领,虽然官职算不得高的离谱,可大内侍卫统领的分量有多重谁都清楚,皇帝身边的近卫军是叶北枝带着的,只要他跟皇帝说一声想出去领兵,大宁二十道应该随便他挑。
名声不输于叶北枝的叶流云会安心做一个暗道势力的大当家?
皇帝要是真把这样的人才放在暗道上,那岂不是糊涂了?
正因为这样,流云会是叶流云的说法只要提起来,就会被人一顿痛批,难免会说一句你懂不懂用人之道?
是啊,六部最强的叶北枝不止一次说过,他不如叶流云,所以最明显的推测当然是错误的推测。
在流云会大当家之下,名气最大的当然是黑眼白牙,大的让人们都快忘了流云会还有大当家之下的两位当家。
同样的,若贯堂口没有实力强悍的手下,沐流儿怎么可能在长安城和流云会红酥手争下一席之地?
沐流儿手下最强的杀手也是个女人,也很年轻,她叫连离,一个在她眼里男人没有任何用处的女人,长安城暗道上的人经常会拿几个人做比较,排在前面的是流云会黑眼白牙,红酥手流苏,贯堂口的连离。
暗道上的人自然会接一些生意,比如保护人,比如杀人。
流云会从不接杀人的生意,但保护人的生意是长安城乃至于北方江湖做的最好的,这就难免会有冲突......
据说,连离是最强的杀手。
据说,黑眼想保护的人鬼差都带不走。
某年,黑眼和连离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一个守一个攻,黑眼保护的那位客商在长安城赌场连赢两天,拿下了至少三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前他自然不好吞下去。
于是他花了一万两银子聘请流云会的高手保护自己回家,从长安城到西蜀道数千里路,黑眼和连离交手多少次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但最终黑眼把人安全送回了老家,而连离则在那一天发誓必杀黑眼。
书房里,沐流儿看了一眼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连离:“抬起头。”
连离抬头,那是一张很美的脸,她的身材也很好,挑不出什么瑕疵,有传闻说连离贯堂口大当家关系很近,是大当家亲手训练出来的。
这样一个美人,那张脸上却带着一个眼罩遮住了左眼,看起来多了几分怪异。
“你是否忘记了自己曾经发下的毒誓。”
沐流儿问。
连离猛的抬手把眼罩揭开,眼罩下面是一个黑洞洞的眼窝:“一辈子也不会忘了。”
“去吧,杀了黑眼。”
沐流儿道:“我会调遣手下精锐配合你把隔壁流云会的高手引走,你去把黑眼的人头给我带回来,这里已经暴露了,不适合继续做咱们的据点,杀了黑眼之后我们换一个地方。”
连离站起来:“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之后,我会给你创造出机会。”
沐流儿摆手:“去准备一下吧,别让我失望。”
连离点头,往外走了几步,到门口又站住,回头看向沐流儿:“若我死了......记得每年派人回去看我爹娘。”
沐流儿皱眉:“你不会死的,我带来的人是流云会的二十倍。”
连离笑起来,也只有在沐流儿面前她才会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沐流儿转身不再看她:“别说了,我们......你去做事吧。”
连离嗯了一声,很快就消失不见。
黑眼吃过晚饭之后决定再去拜访一下沈冷,毕竟还是提醒一下的好,贯堂口的人不动手是不动手,真的盯住了猎物,不咬死是不会放弃的。
刚要出门,如猫儿蹲坐一样蹲在屋顶上那个白衣蒙面人指了指镇子一侧,然后一闪身跳了下去,院子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背长短双刀,一个背黑色流苏剑,两个人同时也掠了出去。
几个流云会的白衣刀客过来,其中一个把一根铁钎递给黑眼:“旁边贯堂口的人不老实,朝着镇子另一边过去了,应是去找沈冷的麻烦。”
黑眼有些不情愿的叹了口气:“麻烦。”
他接过来铁钎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我黑眼保护人收费有多高?回头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给那个家伙的银票都收回来才不算亏。
巷子里很空,这个季节村民们自然不会吃过饭还在外面闲聊,早早的关上门享受屋子里的温暖,从这头到那头都看不到一个人,相对来说,巷子里比旷野中还要黑暗一些。
黑眼从不惧怕黑暗。
走到巷子一半的时候黑眼嘴角忽然勾了勾:“原来是冲我来的。”
左侧的院墙上,右侧的屋顶上都出现了贯堂口的杀手,两排人手里拿着连弩和硬弓,一声唿哨后,弩箭羽箭密集的射下来。
他身边跟着的几个白衣刀客立刻围成一个圈子,抽刀挡箭,也用自己的身体为黑眼挡箭,黑眼站在正中,出手精准,将射过来的箭一根一根荡开,然而箭太多太密,只一分钟之后,身边的几个白衣刀客已经倒了下去。
自始至终,几个白衣刀客从围上来以身体挡箭到死,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一个人说话。
黑眼的左肩上插了一根弩箭深入寸许,右侧肋下也刺进去一支弩箭,被他直接拔了出来,血亦如箭喷在不远处的后墙上。
两侧的箭停了下来,连弩已经射空了弩匣。
黑眼看了看四周倒下去的兄弟,伸手把左肩上的弩箭也抽了出来,弩箭改装过,箭头上有倒刺,抽出来的时候剐下来一条一条的肉。
他把弩箭扔在地上,没有看那些贯堂口的杀手,而是给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抱了抱拳:“安息。”
然后他看向巷子口那边,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女人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来,那女人很高,与黑眼差不多高,最美的莫过于那两条长腿,因为要战斗所以她穿了短衣装,左手环刃右手短刀,杀气从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
连离走到黑眼不远处站住,指了指黑眼上下两处伤口:“原来你的血和寻常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黑眼一副无赖的样子看着她:“我不光血和别人没什么区别,我某些体液也和别的男人没什么区别,你想见识一下吗?”
连离的脸色猛的一白:“临死之前,你这无所谓的样子越发让人厌恶。”
黑眼道:“我记得我说过我对漂亮女人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尤其是你这样一双大长腿的女人,若是今天死,临死之前也会尝尝你的味道。”
连离猛的往前一冲,手里的圆环飞出来直奔黑眼的咽喉,黑眼右手的铁钎从下往上一撩,当的一声把圆环震上高处,而那圆环上带着一根很细却很坚固的锁链,连离向后一拉圆环随即飞了回来。
而此时,短刀已经刺向黑眼的小腹。
黑眼脚下一点往后跳出去,半空之中铁钎当做棍子往下猛砸,啪的一声砸在连离的短刀上,连离握不稳刀身子也跟着往前一压,黑眼落地,身子旋转半周,右脚横扫出去正中连离的肩膀,连离身子撞在一侧的后墙上,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黑眼嘴角一勾:“喜欢你哼的一声,有些滋味。”
连离暴怒,圆环再次抖手打出来,黑眼避开的时候身后那些贯堂口的杀手却有人没忍住,一排弩箭射过来,黑眼在这种情况下右手的铁钎转到背后扫了一下,有两支弩箭被扫开,却有三支弩箭钉进他后背里。
黑眼闷哼一声,看了一眼冲上来的连离:“我哼得好听吗?”
“你给我死!”
一刀刺向黑眼的咽喉。
连离朝着高处喊了一声:“谁再出手谁就死,他的命是我的!”
黑眼居然还能笑起来,洁白的牙齿缝隙里都是血色。
“原来你这么爱我。”
他的视线往远处飘忽了一下,也不知道姓沈的那个家伙死没死,如果死了的话自己岂不是要白死了?
......
......
【再预告一波,明天上架,这是免费的最后一章了,希望明天大家继续支持我,感谢。】
第七十四章 那是鸳鸯
后背的几支弩箭带来的剧痛反而让黑眼看起来越发的冷静,虽然铁钎出手的速度变得慢了些,可依然风雨不透。
这巷子两侧都是贯堂口的人,沐流儿设计的这一切并没有多精妙,只是因为贯堂口来的人足够多。
一半以上的人确实去了沈冷的那个小院子,人去的少了自然不能把流云会的高手引走。
而剩下的一小半人,似乎也足以对付黑眼。
背后插着三支弩箭的黑眼动作依然很凌厉,哪怕他已经流了很多血,如果这样打下去的话,哪怕连离没有亲手杀了他,他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可是他竟完全不在乎。
连离的攻击速度极快,长安城暗道上流传着一句话,叫一寸光阴一寸金,连离杀人寸光阴。
她的价格很高,而且只收金子,如果按照她杀人的速度来计算酬劳的话,那寸金难买寸光阴。
可是黑眼的防守密不透风,哪怕那环刃再凶狠,短刀再阴厉,却始终都在铁钎之外。
那年在从长安到西蜀道一路上两个人如这样交手很多次,连离的那只左眼就是被黑眼一钎刺瞎的。
当的一声,环刃短刀同时砸在铁钎上,明显因为失血太多而力气涣散的黑眼向后退了几步,用铁钎戳在地上稳住自己。
“唔......变强了啊。”
他抬起头看着连离,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女人让自己变得这么强,一定很辛苦吧。”
“你闭嘴!”
连离再次抢攻,一招比一招快,两侧的那些贯堂口的人都已经看到了结局,照这样打下去,不超过半柱香的时间,黑眼必死无疑。
而此时,站在镇子口高坡上看着远处江岸夜景的沐流儿眉头紧锁,一个贯堂口的杀手快步跑过来:“少爷请大当家现在过去。”
沐流儿脸色微微一变:“现在这个时候?”
她转身看向村子里:“拿下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黑眼必死。”
“那就好。”
沐流儿招手让人牵过来一匹马:“我赶去见公子,你们得手之后就撤出村子,告诉连离杀了黑眼之后我给她两个月的时间回去看她爹娘,不用来见我。”
说完之后沐流儿上马离开,镇子口所有贯堂口的人开始往镇子里涌,这个黑夜注定了不会安宁。
巷子两边的墙壁上都是痕迹,铁钎划过的痕迹,刀和环刃划过的痕迹,这深夜小巷子里兵器碰撞的声音让两侧的住户中多少人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一串一串的火星闪烁,兵器与兵器擦出来的火星里都带着杀气。
噗的一声,环刃在黑眼胸口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黑眼闷哼一声,可是手里的铁钎也戳穿了连离的左肩,如果不是连离反应速度极快的话,这一钎就能刺穿她的心脏。
黑眼握着铁钎向前疾冲,连离向后暴退,可铁钎还是一点一点的深入,钎尖从她的背后刺穿出来,她却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和我之间,总是要死一个才行。”
黑眼忽然收住脚,体力不支的他膝盖一软险些跪下来,铁钎当的一声戳在地上,他半蹲在那裂开嘴笑,血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淌。
连离抬手捂住左肩上的伤口,如果再低一些,她可能已经先于黑眼倒下了。
“死的必须是你,我总得给我的眼睛一个交代。”
连离深吸一口气,冲过去一刀划向黑眼的咽喉,黑眼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这一刀似乎怎么都避不开了。
可就在刀子即将划开黑眼咽喉的那一瞬间,他猛的往后倒了下去,短刀在划过去的时候,黑眼的脸朝上,刀锋擦着他的鼻子尖扫开。
单手撑着地面的黑眼忽然爆发出一种令人畏惧的力量,单手一撑,双腿回缩然后猛的蹬出去,两只脚重重的踹在连离胸口。
连离向后飞出去,黑眼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追上去,一钎就能刺穿她的咽喉。
然而他的力气已经几乎耗尽了,四周的贯堂口杀手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一个贯堂口的杀手从屋顶上跳下来,拎着刀朝着跌坐在地的黑眼冲过去,在距离黑眼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忽然间背后凉了一下,然后他就看到一把刀的刀尖从自己前胸心脏位置刺穿出来。
习惯背长短双刀的白衣蒙面人鬼一样出现在他背后,抽回刀,贯堂口杀手软软的倒了下去。
“很惨啊。”
他看了黑眼一眼:“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惨。”
远处屋脊上,猫儿一样蹲在那的白衣蒙面人双手向前扬出去,双手八镖,对面屋顶上的一排杀手随即倒了下去。
另外一边,一道雪亮的剑光炸起。
黑色流苏在剑光之中飞舞,那不像是剑招更像是一个人在月下独舞,他的身影飘忽不定,在屋顶上旋转飞翔,月下落叶中,六七个贯堂口的杀手倒在了这剑舞之下。
左手短刀右手长刀的白衣蒙面人开始往前杀,迎面一刀而来,他左手短刀竖着拦出去切断那杀手的手腕,右手长刀从下往上一撩,那人便被开膛破肚。
一个杀手从后面冲上来,白衣刀客转身,右手长刀的刀柄撞在那人太阳穴上,那人身子僵硬了一下,短刀已经划开了他的咽喉。
蹲在屋顶的白衣蒙面人看着黑眼微微摇头:“还行不行老大。”
黑眼用铁钎撑着站起来:“放心,你们谁也别想篡位,一辈子做我小弟吧。”
白衣蒙面人似乎是笑了笑,眼睛眯起来的样子有几分帅气,他脚下一点从屋顶上跳到巷子另一侧的院墙上,如在独木桥上行走,速度极快,两只手出镖的速度更快,院墙上站着的那一排贯堂口的杀手一个一个的倒下去。
“撤!”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余下的贯堂口杀手开始后撤,虽然在人数上还占据着绝对优势,可是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已经没了多少斗志。
“撤不了。”
噗的一声!
一把黑线刀从黑暗之中炸亮了血光,刀过,人头飞起来。
沈冷的刀扫过之后,人在血雨之中走出,他的刀法和流云会这些高手截然不同,用飞镖的人看起来像是黑暗之中的收割者,用长剑的人像是月下起舞的的舞者,而用两把刀的那个家伙刀法很快很灵。
沈冷的刀,简单,直接,有效。
一刀一个,绝对不会两刀杀一个人,他将杀人这种本残忍的事表现的极为冷静和平常,每一刀都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
如潮水一样朝着他那边退过去的贯堂口杀手,此时此刻倒是更愿意去面对流云会的人而不是这个杀神。
猫一样蹲在墙上的白衣蒙面人看了沈冷一眼:“很粗暴。”
用剑的舞者微微摇头:“丝毫也不美。”
用双刀的汉子楞了一下,叹息:“我打不过他。”
远处的连离倒下去之后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那口气,如果刚才黑眼还多几分力气的话她已经死了,这可能是她的幸运,不幸的是,她的帮手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被杀,活着的人以更快的速度逃离。
她咬着牙站起来,看了一眼黑眼,那一眼之中包含的怨毒和仇恨像是万年不变的寒冰,纵然被烈日烧灼也不会融化。
她转身冲进旁边一个院子里,用双刀的汉子从侧面冲过去,长刀一伸拦住她:“老大说你和他必须死一个,他是我老大,我不敢杀他,只好杀你。”
连离微微昂起下颌:“就凭你?”
沈冷从屋顶上跳下来,砰地一声落地,似乎并不太美观,落地太硬,换做别人可能膝盖都受不了,可他本就不擅长轻灵的身法。
“你似乎被同伴们遗弃了。”
沈冷往四周扫了一眼,贯堂口的人有很多借着夜色逃走。
“交给我。”
黑眼撑着站起来,拎着铁钎往前走,钎尖在地面上划过的声音让人听了耳朵里非常不舒服。
连离看向黑眼:“你还能动?”
“能的,胳膊能,腿能,腰也能。”
黑眼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冷和双刀客对视了一眼,双刀客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我老大的话,我不敢不听。”
沈冷点了点头,看了看黑眼:“撑得住?”
黑眼回身把院门关好:“你会听到愉悦的喊声。”
院门关起来,里面那小院子里只剩下黑眼和连离两个人。
二十息之后,院门拉开,黑眼拖着腿从院子里面走出来,肩膀上卡着环刃,差半寸就能卡在他脖子上,短刀插在他的胳膊上,透臂而过。
沈冷看了他一眼,发现哪怕是那只怪异的黑眼都变得可爱起来。
“打赢了?”
“不止。”
“杀了?”
“不止。”
沈冷楞了一下,然后抬头望天:“那你可够快的。”
黑眼笑起来,嘴角往下滴血:“你可真他妈的烦啊......她是个女孩子,总得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死在我手里比死在别人手里,对她来说似乎更容易接受些,只是好可惜......我黑眼看上的第一个女人,死在我手里。”
他扶着墙坐下来:“帮个忙。”
沈冷:“嗯,说。”
“把她埋了吧,毕竟长的那么好看。”
沈冷:“好。”
他把黑眼扛起来:“不过那是你手下人的事,如果不马上给你止血上药包扎的话,我还能帮你们合葬,如果你愿意出点钱,我还能去给你们买两身喜服,绣金线的那种,胸口上是两只鸭子的图案,我见过,挺好看的。”
黑眼想了想,怪可怕的。
“我还是别死了,想想就?得慌。”
然后他反应过来什么,呸了一声:“那他妈的是鸳鸯!”
沈冷:“哦......”
......
......
【这是上架的第一更,今天保底三更,多余的话也不说了,我去码字,订阅就靠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