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三万
在普通百姓眼里看来扬泰票号只是一家做的很成功的票号而已,对于江湖人来说他们是一家将杀手业务做到了极致的掮客,而不管是对于当初的南越朝廷还是现在的大宁朝廷来说,扬泰票号是控制江湖的必不可少的一个卧底。
能将各方面的生意都做的风生水起,足以说明扬泰票号的那个神秘东主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沈冷此时就坐在川州扬泰票号的分店里,在那开店哪怕几年来只打开过一次的紫气东来包房里吃包子。
他面前特意摆了一张很大很大的桌子,桌子上面有各种各样的包子,在川州城里能买到的口味都买到了,沈冷这才发现人对于食物口味的追求原来是如此的具有探索精神。
寻常口味的也就罢了,哪怕沈冷吃到了一个香菜辣椒的都表示还能接受,然后发现在其中一屉里只有一个包子,并不是很大,按照那笼屉的大小可以最少放十二个这样的包子,然而只有一个,这就说明这包子卖到很好只剩这一个,所以一定味道不错。
放进嘴里细细品味之后沈冷觉得这世界充满恶意,这个包子的味道能让茶爷做的点心屈居第二,不,并不屈,名正言顺的第二。
“这个包子每天只做一个。”
小伙计看沈冷脸色有变连忙解释了一下:“那卖包子的说这一个要是卖出去今天就再也买不到,所以我就赶紧买了......”
沈冷:“他每天做一个已经很有勇气了。”
掌柜的试探着问了一句:“很难吃?”
沈冷反问:“你觉得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是什么?”
掌柜的觉得自己是个斯文人,所以那个字断然不愿说出口,于是给了沈冷一个你懂的眼神。
沈冷懂了,所以摇头:“不,你想的那个东西味道没这么复杂。”
掌柜的想了想,觉得这句话里的意思更复杂。
沈冷却看出来掌柜的眼神有些复杂,于是醒悟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有些耐人寻味。
所以他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在那么多那么多包子里看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包子,比刚才自己吃的那个口味复杂的包子要大好几倍,像是一个切开的西瓜那么大。
“这又是什么?”
小伙计在旁边解释:“像个包子。”
沈冷叹了口气,心说我特么还不知道那像个包子?
他双手把这个大包子捧起来咬了一口,没有咬到馅料,想着可能是太大了,于是又咬了一口还是没有,直到把这个如此巨大的包子咬掉了一半沈冷才确定这就是个馒头。
“这是包子?”
“不是不是,我刚才不是和大人解释了吗?这是我们川州城里的一种主食叫像个包子,其实是个馒头。”
沈冷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谈生意吧......”
小伙计连忙将东西都收拾出去动作倒是干净利落,没多久屋子里恢复了整洁,为了驱散这令人懊恼的韭菜鸡蛋包子味道,掌柜的又加了一个香炉。
“大人有什么吩咐?”
沈冷道:“倒也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我听说扬泰票号和风闻堂有些往来,虽然你们做的差不多是一种生意却没有互相敌视,很多消息都会互通有无?”
听到这句话掌柜的后背都凉了一下,他当然听说了最近的事,传闻北边有人出高价要买一个水师将军的人头,这生意本来不算什么,只要肯出大价钱愿意去冒险的人多如牛毛,可是消息才出来廷尉府那边就给他们扬泰票号传了话,有人从扬泰票号接了这单生意那扬泰票号就可以关门了。
东主不死,票号不关门,这是江湖上早就传闻的一句话,廷尉府的意思也就显而易见。
除此之外,在长安城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流云会那位与他家票号老板同意神秘的东主也放了话,哪个门派的杀手接了这单生意流云会就灭他满门,哪个独行杀手接了这单生意流云会就灭他三族,这话若是寻常一个暗道势力的大当家说出来会让人笑掉大牙,可那是流云会,谁敢不放在心上?
倒也有,风闻堂的人就没放在心上,他们可不认为远在长安城的流云会能把手伸过来这么长,就算是伸过来,远隔千山万水能有几分力?
况且,风闻堂本就是对大宁不服气的那一部分江湖人,他们骨子里还觉得自己是越人而不是宁人。
此时沈冷问到了这个,掌柜的如何能不怕?
且不说那块留王铁牌,就是廷尉府那块千办铁牌也足以让他心惊胆战。
“不是针对你们,你如实回答就是。”
“这,大人稍候,我出去一趟。”
沈冷点了点头:“让他上来吧。”
掌柜的心里一惊,想着这位大人对扬泰票号原来已经了解的这么深,不然的话他说不出让他上来吧这句话,没有几个人知道扬泰票号的掌柜并不是各分店真正做主的人,做主的人称之为坐堂,坐堂不会经常露面,除非遇到掌柜的不能抉择的事才会插手,就正如很久之前大川海货的那位老板杜大川想要施恩城里的头牌姑娘,掌柜让他稍候,便是去请示坐堂能不能接。
“是。”
掌柜的倒也没有解释,廷尉府的人已经上了门,解释和掩饰都没有意义。
不多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个很好听的女人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可以进来吗大人?”
沈冷道:“进来吧。”
门被拉开,一个身穿淡紫色长裙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沈冷仔细看了看忍不住心里一动,进来的这个女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小了,瞧着面容像是二十三四岁,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眼角的细纹不少,再加上那成熟的气质,沈冷猜着她应该已经有三十岁上下。
可是她身材保养的极好,便是大部分青春少女也不如她身材美好,细的地方足够细,挺的地方足够挺,最主要的是她还很好看,是那种有足够成熟韵味的知性女子的气场,无风尘却有妩媚,无艳俗却有情趣。
“大人好。”
女子在沈冷面前站住微微俯身施礼:“我叫林落雨,是扬泰票号川州分店的坐堂,大人应是很了解我们票号,所以之前没直接出来拜见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沈冷鼻子抽动了一下,发现这女人身上有一种很香很香的味道,茶爷身上也有香味,是那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而这个女人身上的香味非天生,味道也太重了些,沈冷在心里把她的打分往下降了降,在那女子微微俯身施礼的时候胸前规模更显澎湃,于是沈冷很不要脸的把分数又往上提了回来,想了想自己太俗了,真的太俗了,他明明不喜欢太大的,但也不妨碍他觉得大一些的不难看......
林落雨当然感觉到了沈冷那稍显不礼貌的视线,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喜。
“坐吧,说事情咱们就直截了当一些。”
沈冷道:“我想知道,你们和风闻堂的联络到底有多密切,是否密切到了如果风闻堂有灭门的危险你们会提前向他们通风报信的地步。”
这话确实问的很直接。
林落雨斜着身子坐下来:“回大人,我们票号和风闻堂之间的联系也仅仅是业务上的来往,一些新鲜的江湖秘闻互通有无,若是风闻堂想介绍给我们生意,我们自然不会拒绝,我们介绍过去的生意,风闻堂也不会拒之门外,可若是风闻堂真的有灭门之灾,我想票号的态度应该是比较开心的。”
“为什么?”
“我们不去把竞争对手击垮,但是也乐于见到竞争对手垮掉。”
沈冷确定这个女人的话有几分可信,于是问:“若是你们介绍杀手过去,他们会不会接?”
林落雨脸色一变:“大人的意思是?”
沈冷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把我介绍过去,而且我不要去什么分号,我要去风闻堂的总堂。”
林落雨声音很低的问:“大人怎么知道风闻堂的总堂在这川州城里?”
沈冷:“我不需要回答你的问题,你倒是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林落雨叹了口气:“若大人执意要去的话,我们一定会尽力配合,风闻堂表面上是一家药材铺子,距离票号也没多远,走两条街就到,若平日里我们介绍生意过去他们自然不会怀疑,可现在风声不对劲他们会多几分防备......大人应该是因为那件事来的吧?”
“哪件事?”
“风闻堂的人接了那位水师将军的活儿。”
沈冷笑起来:“算是吧,就为这件事来的。”
林落雨好奇的问:“大人和那位将军很熟?”
沈冷想了想,点头:“很熟。”
林落雨微微摇头:“风闻堂做事之前会很仔细的调查那位将军身边的人和各种关系,若大人和他很熟的话,怕是大人的画像已经在风闻堂里了,我猜着大人是想打入风闻堂内部与廷尉府里应外合?若如此,怕是不可行,不如换个与那位将军不熟悉的人过来。”
沈冷道:“这你放心,他们不可能在那位将军相熟的人中翻出来我的画像。”
林落雨不知道这位大人的自信是什么,可一想到那位大人手里的千办铁牌便又释然,廷尉府一共只有八个千办,对于江湖客来说这八个千办哪个不是鬼见愁?若没几分真本事韩唤枝是看不上眼的。
江湖诸多门派,尤其是暗道上的各种势力都算上,他们之间各有恩怨,但要说他们都恨谁,只能是韩唤枝。
“大人要什么时候去?”
“现在。”
沈冷问:“可以吗?”
林落雨沉思了一会儿,点头:“可行,不过大人应该先给自己标个价,太便宜了不好,风闻堂对杀手的要求很高,所以对外标价也都很高,大人想想自己应该要多少酬劳?”
沈冷:“你们介绍过去还要佣金吗?”
“大人的事,我们自然不敢再收佣金。”
“哦,没有中间商赚差价,那就便宜些。”
沈冷问:“他们最贵的杀手多少钱?”
“标价两万两。”
“我要三万。”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三万与免费
林落雨有些不理解,这个人凭什么觉得自己值三万两,传闻在大宁北边有一个被誉为剑术天下第一的楚先生离茅舍入红尘,杀人要价两万两,那可是剑法上的天下第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冷看着林落雨认真的说道:“你觉得我不值三万两对不对?”
林落雨稍显尴尬:“不是,大人误会了。”
“带路吧。”
沈冷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伸手把那个狭长的包裹拿过来背在身上:“三万两,是我现在的价。”
林落雨本来要迈出去的脚停在那,心里一动。
沈冷一边下楼一边想着,自己终究是不可能为了钱去做杀人的勾当,可是这不妨碍衡量一下自己的价值,朝廷要是因为自己杀了敌人一个主将就奖励三万两该多好。
“我听闻,北边有一位楚先生被誉为剑法天下第一,他杀一人两万两。”
林落雨忽然说了出来,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心里倒是一阵轻松,扬泰票号的消息自然灵通,他们虽不知道那位楚先生的身份来历,可他的剑确实值那个价钱,因为这个价格一爆出来便会有许多不服气的杀手去挑战,这些去的人无一生还,所以两万便是物有所值。
“他老了。”
沈冷一边往下走一边说道:“况且你说的价格不对,他不是杀一人两万两,而是出一剑。”
林落雨想着那般强大的人出一剑与杀一人有什么区别?
沈冷走到楼下的时候看了看外面下起了小雨,平越道这边的天气本来便无定数,半个时辰之前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就阴雨绵绵,他从楼梯口看到有雨伞挂在那随便选了一把撑伞出门:“他有时候,一剑未必杀一人,所以两万两不是物有所值,是物超所值,我不一样......我杀一人三万两,剩下的看兴趣,或许会免费送,一会儿到了风闻堂你可以捡着漂亮的人头挑几个,我送你。”
林落雨怔住,觉得这年轻人真是狂妄的无法无天。
顺着小雨打湿了的街道往前走,撑了一把油纸伞的林落雨看起来便更美了几分,这阴云下细雨中和她的名字真是般配到了极致,而那身淡紫色的裹身长裙和她也般配到了极致,她走路的时候不会刻意去扭动腰肢,然而偏偏就扭的那么好看那么勾人。
从后面看她的身材完美的让人无可挑剔,肩膀瘦削却不失圆润,背部挺拔,腰肢细的似乎能用两只手掐过来,而再往下弧度逐渐放开,这便是造物主所能想到的最精致的美。
沈冷却没有看。
他在想事情,想很多事情,想着这样一条裙子若是送给茶爷穿的话,茶爷可能三步就把裙子撑开,不好不好......然后想到茶爷喜欢的颜色也不是淡紫色,她最喜欢淡蓝和鹅黄,偶尔会穿上白衣,那时候沈冷便觉得她是仙子,前面那女子再美艳不可方物,也是凡人。
凡人再好看也是皮囊,茶爷是仙子,样子好看灵魂还有趣的那种仙子。
林落雨虽然才三十岁可她在这个江湖中已有十四年,十四年来她接触最多的便是男人,并不是她需要男人,而是她需要男人的钱,她只是个生意人,只要是合理的生意除了自己的身体不能卖便没有什么不能卖,于是她也很富有,二十八岁那年她觉得有些累了,自己已经不缺钱,就去找扬泰票号的东主说了一声,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独自一人到了川州城这家分店坐堂,因为她很清楚,以她这些年为票号做出的贡献别说要个坐堂,就算是要的更多也不会被拒绝。
所以她有些好奇也有些郁闷,最开始的时候沈冷那双贼眼在她胸脯上扫了一下,她自然察觉的到,于是有几分不喜,若非沈冷手上有那两块铁牌她就会发脾气,扬泰票号的东主曾经说过,林落雨发脾气的时候落的雨便会泛起红色。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这个年轻男人虽然看了自己一眼但眼神里并没有贪念邪念,就像现在他一眼都不看自己是一样的道理,他看了,自己不在他眼中,他不看自然就更不在。
这是被人忽视,林落雨有些不服气。
若没有一个比自己更漂亮更优秀的女人在他心里,他怎么可能会如此看空自己?
所以她也好奇,这年轻人心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有多完美?
她知道自己要忍住,可她是个女人,就一定忍不住。
“她很漂亮吧?”
林落雨故意放慢了脚步忽然问了一句,让沈冷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看向那张渴望得到答案的脸,醒悟过来她应该问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自己心爱的女人当然就是茶爷。
茶爷真好看。
“是。”
回答的简单之极。
林落雨稍稍有些失落,甚至有些懊恼,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和自己没关系的女人心情变得懊恼起来,但她确定一定不是因为吃醋这么幼稚肤浅的事,这个男人看起来虽然还算养眼但稍显粗糙了些,不够精致,她觉得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从不肯服输的性格在作祟。
“比我还漂亮些?”
她又问了一句,似乎有些不礼貌,可她不在乎,她只想问,女人的好奇心一旦释放出来,什么都阻挡不住。
沈冷回答:“怎么会......”
于是林落雨开心起来,想着男人看女人的眼光终究也不会相差太多,只要是个男人便会觉得自己很美,距离每一个男人心目之中的完美女人也并不遥远,她嘴角微微上扬着看向沈冷,发现那个家伙嘴角也在微微上扬,理所当然的继续说道:“她比你好看多了。”
林落雨的脚步停住,觉得心口有些疼。
扬泰票号距离风闻堂药房距离并不远,普通百姓对于风闻堂的理解也只是一家药房,而且这家药堂坐馆的医者都很了不起,寻常的疾病三五副药就能治好,收费也很合理,所以大堂里排队看病抓药的人有很多,因为突然下起了雨,有淋雨而来的客人还会得到一碗免费的驱寒汤。
林落雨也想要一碗驱寒汤,虽然她撑着伞。
进门之后坐馆的几个医者同时抬起头看了看,每个人眼睛都亮了一下,这让林落雨心里恢复了几分自信,可回头看了一眼沈冷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她就更想要一碗驱寒汤了,泼在沈冷脸上。
药堂的掌柜认识林落雨看到她从正门进来心里惊了一下,连忙从柜台里面出来:“林先生你怎么来了?这雨天路滑也没乘车。”
林落雨想着这天高地阔的和那个家伙一路走来心里都不爽,若是和他同乘一车空间狭小就会更不爽,所以顺带着对风闻堂的掌柜语气也不和善起来。
“想走路就走路来,为什么非要坐车?”
掌柜的一怔,心里自然而然的想到莫不是她妈妈的姐姐来了所以心情不爽?要不要一会儿拿几味药给她回去的时候带上,看了看林落雨的脸色想着还是算了吧。
“我要进去见他。”
林落雨道:“现在。”
掌柜的连忙点头:“东主本来是不轻易见客,不过既然是林先生来了我想东主应该还是会见的,林先生先在这稍候片刻,我去通报一声?”
“速去。”
“好。”
掌柜的转身往内堂走,脚步很快。
沈冷将自己背着的狭长盒子摘下来戳在地上两只手按着,闭上眼睛,脸色平静,可是林落雨却看得出来他是在压杀气,那种身上背着无数条人命手里染过无数次鲜血的人只要动念杀人的时候,杀气便会自然而然的出现,这个世界上能感受到杀气的人其实并不多,寻常百姓根本就不可察觉,可她算一个。
沈冷一路都在想茶爷,不仅仅是走来的这一路,是从牙城到川州城的这一路都在想,想茶爷便会想到茶爷肩膀上的伤口,想到茶爷心口衣服上那破开的一个小洞,于是杀气便压不住,他睁开眼睛看着内堂的门,既然压不住,索性就不压了。
他的右手食指一下一下轻轻敲着那狭长盒子,节奏很平稳。
不多时掌柜的从内堂里出来,比进去的时候步幅还要大一些,显然是害怕林落雨等的着急了,他很清楚东主对林落雨的态度,上次东主得了一棵很难得很难得的七叶参派人送过去,林落雨看了一眼后随手扔给了后院养的那几只大白鹅。
当时送参的伙计几乎气炸了,质问她为何如此无礼,林落雨说东西你家东主愿意送我愿意扔,有什么不对的?
小伙计把话带回去,东主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说果然有性格。
“东主已经在里边等着了,林先生请进。”
林落雨迈步往里走,忽然又停下:“还带着那丑陋的面具?”
掌柜的为难起来:“林先生知道的,这是规矩。”
林落雨哼了一声,看起来更不爽了。
风闻堂的那东主不管见谁都不会以本来面目示人,他似乎很喜欢戴面具,各种各样的面具,第一次见的时候他戴了夜叉,第二次就换成了白面,第三次见的时候换了桃花,似乎是担心她会不喜夜叉的阴厉。
沈冷将木盒抱在怀里跟着林落雨往里走,掌柜的横跨一步将沈冷拦住:“你是谁?”
沈冷看了看林落雨,林落雨显然不打算说话而是很有兴致的看着他,沈冷不明白自己哪儿让林落雨不爽了以至于她这样的态度,但他也没打算求人,他本就不是来求人的。
“信不信我蹭没了你的脸?”
沈冷问,一脸真诚。
掌柜的没理解,也不怕,这是风闻堂,没人敢在风闻堂里闹事。
于是沈冷把木盒扔给林落雨,她不想接却下意识的接住,然后双手往下一沉,心说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如此沉重?
沈冷把刀鞘取出来认真的说道:“杀人三万,蹭脸免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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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三千你一万七
掌柜的横跨一步拦住沈冷,他并不觉得蹭脸是什么可怕的事,哪怕沈冷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
尤其是在不久之后看到沈冷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就更觉得对方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家伙,吓唬人而已,而且吓唬人的台词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蹭脸......呵呵。
他哪里知道沈冷眼神闪烁了一下是在反省自己,以后一定得让蹭脸变得有名气起来,不然你看,谁都不怕的,好无趣。
沈冷在认真思考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变得更加沸腾起来,对方却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
沈冷忽然看向林落雨问:“我是不是不能动手?”
掌柜的哼了一声:“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沈冷看了他一眼:“没和你说话。”
林落雨:“毕竟你出手价值三万两,怎么看他也不值三万。”
沈冷哦了一声:“你可能没懂我的意思,请你仔细思考一下。”
林落雨微微皱眉,她真的没懂沈冷这话是什么意思,开始只以为沈冷是觉得威胁一个小人物变得无趣起来所以不打算继续威胁了,看到沈冷那眼神她才醒悟没这么简单,于是思考起来,没多久她就明白过来沈冷问自己是不是不能动手这句话的意思。
沈冷是因为那个水师将军的事来风闻堂的,他要动手当然是针对这件事的人。
“可以。”
她点头,因为她确定只要是风闻堂总店的生意都肯定会经手这个掌柜,寻常的那些活儿他可以自己做主安排杀手,但如杀一个水师将军这样很严重的事情,他必须上报,但即便如此,对外发布消息的时候也一定是他,那位东主才不会自己去做这些事。
听到她说可以,沈冷笑起来。
他回头看了看那些排队等待看病的人,把小猎刀收起来笑呵呵的过去,从怀里抽出来银票一张一张一个一个的递过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日风闻堂出了些问题需要关门整顿,大家可以明日再来,或是稍微晚些的时候再来也可以,如果还有大夫应诊的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每一张银票都有五十两,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五十两银子便差不多算是巨额财富,一个个心满意足的拿着钱出门去了,想着这世上原来真的有人傻钱多的那种人,真美好。
“关门吧。”
沈冷看向掌柜的说了一句。
掌柜的冷笑起来:“随他的意,把门关了,我看看这位贵客到底想在咱们风闻堂里做什么。”
伙计们顿时变得杀气腾腾,手脚麻利的把门板封了,屋子里的光线顿时变得暗了几分。
沈冷看向林落雨:“你先进去见他吧,我一会儿就跟过去。”
“一会儿?”
“是的。”
“哦......”
“等下。”
沈冷叫住刚要迈步的林落雨:“来之前我跟你说过,挑几个漂亮的算我送你的。”
林落雨在这大堂里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下,最终视线落在沈冷脸色:“你自己的送我就好。”
沈冷摇头指了指她的脸,林落雨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些什么,抬起手摸了摸,然后听到沈冷问她:“你自己说,大不大?”
林落雨觉得心口里一阵窒息,心口疼,脑袋疼,哪儿都疼。
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堂。
“教训他一下,别留客气,虽然他是我带来的人。”
林落雨转身之前朝着掌柜的说了一句,然后甩给沈冷一个背影。
沈冷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喊了一声:“我不认识路。”
林落雨完全没理他,沈冷想了想反正也要找的仔细些,不理就不理吧。
从大堂后门出去之后是一条狭长的回廊,后边的院子有个天井,天井四周都是房子,一间一间房门上边挂着小木牌,木牌上面有对应的数字,但数字是错乱的,不是按照顺序排列,上次来的时候林落雨故意绕一圈看了看,最小的数字是六,最大的数字是三十。
穿过天井到后边是一片很大的花园,平越道这边奇花异卉很多也很美,花园整理的精致不俗,两侧有些独栋的房子虽然规模不大但很雅致幽静,一共有五栋木屋,分别挂着一到五的木牌。
穿过这片花园之后就是一个小湖,大概有直径百米左右的圆形湖,湖中央有个人工堆砌起来的石头平台,那里有一座二层木楼。
风闻堂的总店是外面的铺子,但决定风闻堂一切事物的人在湖心岛的那座二层木楼里,他很神秘,总是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见人,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见到他,沈冷直接找到林落雨便是最省事省时的方法,这方法是廷尉府和流云会提供的。
扬泰票号和风闻堂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前者更懂得什么叫暴力衙门,很显然廷尉府就是。
林落雨穿过天井走过花园,刚刚迈上通向湖心岛的栈桥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她回头看了看就看到了那个令她讨厌的家伙竟然跟了上来,手里抓着一个人的脚踝拖着走,而被拖着的那个人显然就是外面的掌柜,虽然隔着稍稍有点远林落雨还是看清楚了掌柜的那张血糊糊的脸,于是心里猛的抽了一下。
快,真的快。
外面铺子里的几个坐馆医者都是杀手,而且实力都不俗,除了他们几个之外还有那些伙计也不是酒囊饭袋,她从外面铺子走到小湖这边的时间,沈冷把所有人都击败了?
击败会很慢,击杀才快。
所以她决定等等,因为沈冷就要穿过天井了。
湖心岛上的二层木楼开了窗,一个身穿湛蓝色长衫的男人站在二楼露台上凭栏往外看着,脸上带着一张很奇怪的面具,面具上画着很美很美的桃花,自从见了林落雨第三次之后每次见她都会戴上这张桃花面具,他觉得不管是杏花梨花还是牡丹玫瑰都配不上她,唯有桃花。
“那是谁?”
他问。
“要价三万两的人,我付不起,所以带给你看看。”
林落雨回答的时候面无表情,她不喜欢这个人,不管有没有面具,换多少面具都不喜欢,所以语气之中连一丝感情都没有,这让二楼的男人有些心里不舒服,想想看她从来都是这样,于是化成苦笑。
他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不是因为他很丑,相反他对自己的相貌一直都很自信,只是这面具真的不能摘,哪怕是在她面前,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喜欢这个女人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她是扬泰票号川州分店的坐堂,是对手,也是敌人,在必要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下手,扬泰票号的力量大部分在北方而风闻堂在平越道这边,从种种迹象表明扬泰票号都在向大宁朝廷靠拢,而他的风闻堂永远不会。
风闻堂里的人,都是仇恨大宁的。
有时候他会去想,若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该怎么办,若她真的对自己亮出刀子怎么办,当面对风闻堂里所有人质问质疑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三万两?”
桃花东主似乎有些想笑:“这个天下还没有人值这个价钱,你知道的,如今最贵的那个也不过两万两,况且是你我都请不来的人。”
林落雨站在湖边扶着栈桥栏杆,那样子便当得起风姿绰约四个字,所以他看的有些痴了。
“或许,真的值呢?”
她想到那块留王令牌,有那牌子三万两就不算多了。
然后她想起来,若是今日这个廷尉府的千办真的靠一己之力就把风闻堂总堂杀一个通透,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死了,自己会不会有些失落?
仔细问过自己,原来不会。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肠软的人,对于她不喜欢的人便不会有什么怜悯,包括那个廷尉府千办,若他死在这里她也不会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人是自己来的,死是自己找的,与她何关?
这个世界上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恍惚了一下林落雨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会胡思乱想这么多。
而此时,天井那边开了门。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便故意围着天井走了一圈,那一圈一共有二十五个房间,想来每个房间都不会很大,房间门口挂着牌子,数字是从六到三十,也就是说,常驻在这风闻堂总堂里的杀手一共三十个人,后面花园里那五个独栋的木屋之中住着的,是从一到五。
门一个一个打开,有一个一个的人走出,他们默不作声的看着沈冷,围了一圈。
沈冷正好走到天井正中,手里还拖拽着那个掌柜,哀嚎声把人引出来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打算动手,他们的表情甚至都很平静,并不觉得掌柜的被人打成这样是一件很特别值得在乎的事,没有怒意也没有怜悯,只是看着。
可是被围了一圈,事情自然就变得不寻常起来。
沈冷本来以为那些人会冲上来,自家掌柜的被打的如此凄惨哪有不出手的道理,然而他发现这些人真的只是看着,没有**。
“杀了他。”
湖心木楼里出来一个身穿粉色长裙的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面容很冷很冷,似乎厌恶极了沈冷,她也厌恶林落雨,两种厌恶加起来便成了杀意。
她从怀里取出来一沓银票扬起来:“杀了他,银子是你们的。”
有几人蠢蠢欲动,有几人观望,而花园那五个独栋木屋的门都没有开过。
“三千两。”
少女喊。
蠢蠢欲动的人就更多起来。
然后那少女指向林落雨:“再加上她,两万两。”
天井里的人便都动了起来,不再是面无表情,不再是没有**,而是一个个瞬间化作了野兽。
林落雨看向沈冷,沈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别看我,我值三千,你一万七。”
于是更多的人看向林落雨,林落雨觉得沈冷真的太......他么的不要脸了。
......
......
【虽然我觉得我解释了你们会觉得是我不要脸,但我真的还是要解释一下,我说留言一百加一更,不是每一百加一更,而是加一更......唔,大概,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会有加更。】
第二百一十三章 怎么能不死
林落雨本是要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可是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女孩子她有些蛮不讲理的拉进这浑水之中,所以她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女孩子又是谁?
就在这时候二楼那男子显然很生气,从二楼飘身而下站在那少女身前:“英赋,回去!”
少女偏不。
“你就因为这个女人愁眉不展,也因为这个女人连理都不愿意多理我,我比她哪里差了?二哥,这个女人就是你的灾星,她可是扬泰票号的人,她接近你就是为了伤害你,你相信我,我不会看错这个女人眼神里的阴狠。”
林落雨觉得有些意思,却并没有说话,因为她不觉得这小姑娘说的有几分不对,虽然用词上有些让她觉得不喜欢,但若是风闻堂的东主就这般死了,她也确实觉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叫英赋的少女从桃花东主身后绕过来指着林落雨的脸:“她若是不想害你,我就剜了自己的眼睛,你为她茶饭不思,送她这个送她那个,她可曾有过表示?”
之前林落雨不说话是因为她觉得那丫头说的没错,现在却有些不喜。
“他送我东西,我为什么要有表示?”
她问。
英赋转头看向桃花东主:“你看到了没有,她对你毫无感觉。”
林落雨微微摇头:“感觉倒也不是没有。”
桃花东主眼神一亮。
林落雨淡淡道:“我比较讨厌这个人。”
“你给我去死!”
叫英赋的少女冲向林落雨,才冲了一步就被桃花东主伸手拉住了胳膊:“她说的其实没错,我对她什么态度是我的事,她对我什么态度是她的事,英赋,这不是你这小孩子应该管的事,你年纪还小,你不懂。”
“我不懂?”
英赋猛的回头看向桃花东主:“你现在连面具都不换了,你当我不知道怎么想的?”
林落雨微微皱眉:“说完了没有?”
英赋转身怒视她:“你闭嘴,你这贱-货!”
啪!
桃花东主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少女顿时就愣住了,捂着自己的脸:“你居然为她打我?”
桃花东主深吸一口气:“你失态了,这不是你学到的东西。”
英赋嘶吼道:“你为什么不懂我!”
林落雨眉头皱的越来越深,想着人世间最复杂最恶心果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了吧,幸好自己一直不觉得这感情有存在的必要,别说是风闻堂的这个东主对自己有意思,便是他......想到他,林落雨的脸色终究还是变了变,之前她问自己可有喜欢的人,或许,真的有,不然为什么会有一种心酸?自己跑到这川州城里来,还不是想远远的避开他,再也不见他了。
“她今天会死。”
林落雨指向英赋,语气却尽力平静下来。
桃花东主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一把将英赋拉到自己身后:“我已经打过她了。”
林落雨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打了她是因为你在生气,我杀她,是因为我在生气。”
于是她向前迈步,叫英赋的少女自然不会服气,可桃花东主显然很了解林落雨的性格和实力,只是护着英赋往后退了两步,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高呼一声:“出来!”
花园那边的五栋木屋终于有一间开了门,一个看起来足有两米的壮汉迈步出来,他光着膀子,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纹身,因为太过繁琐所以根本看不出来纹的是什么,他肩膀上扛着一条狼牙棒,看起来至少要有百斤沉重,狼牙棒压在他肩膀上,尖刺自然会刺到他自己,可他却不觉得如何,肩膀上也没有血迹,皮糙肉厚,不过如此。
“给我,挡住她!”
桃花东主最终也说不出那个杀字,觉得自己真的是无可救药。
“喂!”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人喊了一声,他们几个全都转头看向天井那边,然后同时愣住,每个人眼里都是不可思议......天井那边只有一个人还站着,肩膀上扛着一把黑线刀吊儿郎当的站在那,身上的血顺着衣服一圈往下滴,脚下已经形成了一片血洼。
他站在那,身上都是血,脸上都是血,黑线刀上也都是血。
“你们那边很烦。”
他左手抬起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今天是我的事啊......你们这样把我忽略了,我觉得很不爽。”
在他脚下周围是一圈血,一圈血外面是一圈死尸。
天井里住着二十五个杀手,能常住在风闻堂总堂里的杀手自然都不是酒囊饭袋,他们的身价最低的那个也要一千五百两,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一千五百两银子,可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杀个人的事而已。
然而以后他们都不可能在杀人了,沈冷杀的很残忍,所以地上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最完整的那个少了半边肩膀小半个上上半身,内脏血糊糊的在尸体旁边洒落,看起来真的很恶心。
“他是谁。”
桃花东主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来投奔自己的,自己居然还如此相信林落雨的话,问过之后不等林落雨回答,他看着林落雨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果然是来杀我的?”
林落雨沉默片刻,点头:“是。”
她懒得解释。
反正都是杀,谁杀不是杀?解释起来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况且她确实希望他死。
“哈哈哈哈哈......”
桃花东主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却并不畅然,只是很苦。
“那你们真的小瞧了我风闻堂。”
沈冷扛着黑线刀走到林落雨身边身后在她肩膀上往后扒拉了一下:“一万七的,要杀你的人已经被三千的都杀了,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林落雨看了看自己肩膀上血糊糊的手印,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觉得恶心。
“凭什么?我没让你去杀。”
“唔,那算我多事。”
沈冷在林落雨身前站住:“没你的事了,回去吧,不管你是一个多奇怪的女人,还有些自恋,但女人终究还是应该离血腥气远一些,回头我会给你账上放三万两银子。”
林落雨忽然觉得很气愤:“三万两银子就够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气愤,连衣服脏了她都没气愤。
沈冷不回头,也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什么,这就和林落雨的想法一模一样,解释起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只有对自己在意的人才会不厌其烦,至于不在意不重要的人,那解释起来干嘛?
这或许就是林落雨气愤的原因,她发现沈冷真的不在意她,她当然也不在意沈冷,她只是有些不能接受一个男人对自己毫无感觉,哪怕她觉得男女之间的感觉是最恶心的事。
面前的敌人在意她,身边目的相同的同伴不在意她,这个狗扯的世界还真是狗扯的没道理,于是她也笑起来,也很苦。
“带手绢了吗?”
沈冷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很久以前,他和茶爷第一次直面水匪的时候他也杀了很多人,脸上染了很多血也有很多汗水,于是他问茶爷带手绢了吗,茶爷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死人所以真的在害怕,只是机械的掏出手绢给他擦脸。
此时此刻,沈冷又问出了这句话。
林落雨觉得他是神经病。
可是掏出来一块手帕递给他。
沈冷接过来却不是擦脸而是擦手,手上的血太多,刀柄上的血太多,这样握刀便会不够紧,发力的时候或许会打滑,他把那块洁白的手帕擦的满是血迹然后随手丢在地上,想着回头买一块赔给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在乎的事,可林落雨觉得自己要炸了。
“我来之前说,我杀人三万。”
他看向桃花东主:“这个人三万,其他的我算我今天兴致好送你的,手绢的钱我会单算给你。”
林落雨忽然抬起脚一脚踹向沈冷的屁股,沈冷侧身避开看都没看,心想着这个女人和茶爷在这一点上倒是有点相似,动不动就踹屁股,要不是自己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经验这一脚就被踹中了。
“你也去死吧!”
林落雨很没有风度的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尖锐。
沈冷不觉得啥,可是桃花东主却以为她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不然哪会如此悲愤?她也会很矛盾的吧,和自己一样,只是因为身份的缘故无法在一起。
很奇怪,本该都很冷静的人,都变得白痴起来。
可他们更白痴的是到现在都没有反思自己的心境为什么会乱,林落雨真的是因为沈冷对她的莫不在乎?桃花东主自然也不会全都是因为林落雨,伤感其实在很多时候是自己的事,给自已一个伤感的理由于是便觉得自己可怜,也开始可怜起自己。
可怜的是,只有自己可怜自己。
只有那个叫英赋的小女孩觉得所有人都该死,林落雨该死,这个浑身是血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该死,自己也该死,她就不该出现在这,不该去喜欢不该喜欢的男人,虽然她才十六七岁,可是却已经品尝到了苦涩。
“你的面具可以摘了吗?”
沈冷问他。
沈冷是来杀人的,管他们谁苦涩谁不苦涩。
“你到底是谁?”
桃花东主反问。
沈冷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姓沈,叫沈冷,就是你想杀的那个水师将军,风闻堂接了生意要我的脑袋,我自己给你送过来了,你派去的人不够强,我自己来挑一些,但我觉得应该和你说清楚,杀你倒不主要是因为你接了生意,杀手接生意天经地义,我若是被你的人杀了只是我自己不够强,但你的人伤了她......”
沈冷微微昂着下颌:“我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的女人,你的人居然在她肩膀上留下一道疤,你怎么能不死?”
......
......
【这是加更,夸我。】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五和四
“原来你也是为了女人。”
桃花东主看着沈冷,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仔细的看沈冷的眼睛似乎想寻找什么共同之处。
就在这时候那身高足有两米的壮汉扛着狼牙棒走到沈冷身前,俯瞰着沈冷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不管你们在说什么女人男人,我听到你说自己值三万两银子。”
沈冷抬着头看着壮汉,心说这家伙居然比王阔海还高还壮。
“杀了他会有三万两吗?”
壮汉问桃花东主。
桃花东主点头:“他不值,但我给你三万两。”
于是壮汉狞笑起来,一棒朝着沈冷的头顶砸下来,毫无征兆。
沈冷将黑线刀架起来,当的一声,狼牙棒砸在黑线刀上闪出来一片火星,沈冷的胳膊酸了一下,手腕生疼。
壮汉以为一棒就能把沈冷砸死才对,可沈冷居然架住了,他觉得有些不爽,我砸你,你为什么不死?于是第二棒随即横扫而来。
沈冷将黑线刀竖起来,刀刃朝外左手压在刀背上,狼牙棒重重的砸在黑线刀上,沈冷的双脚在地面上滑出去,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原来也能如此的刺耳,这一击沈冷向后滑行至少三米才停住,于是他生气了。
因为鞋是茶爷做的,滑出去三米,鞋底的鸳鸯怎么受得了?
狼牙棒第三次落下,沈冷向侧面闪身,铁棒落地将地上铺着的石板砸的粉碎,沈冷一刀横扫出去直奔壮汉的咽喉,壮汉的左臂抬起来硬生生挡住这一刀,又是一片火星闪烁......他的左小臂上绑着一块铁板,粗看起来还以为是一个比较大的护腕,黑线刀斩在上面发出的声音震得人耳朵里都一阵阵发痒发麻。
壮汉被这一刀砍的向后退了一步顿时恼火起来,在他看来沈冷这般弱小居然将自己逼退一步这不可忍受,左手朝着沈冷的脑袋按下来,右手的狼牙棒则横扫直奔侧脸,若被他按住再被狼牙棒扫中,沈冷的脑袋可能会被扇飞出去几十米远。
在他左手按下来的瞬间,沈冷的左手也伸出去握住了壮汉的一根手指,就好像小孩子领着大人的一根手指那样,可沈冷不是小孩子,抓住之后往上一撅往下一拉,横扫过来的狼牙棒便狠狠的砸在壮汉自己的胳膊上,这一击凶残的让人不敢直视,狼牙棒将他的左臂打断开,从手肘关节处扫了过去,半截胳膊在他肩膀上连着,半截胳膊在沈冷手里抓着。
沈冷的黑线刀洒出去两道半月形的刀痕,一刀在左膝一刀在右膝,壮汉哀嚎着跪了下来,那般沉重的身子跪倒在地犹如一座山塌了。
沈冷在壮汉跪下来的瞬间抬脚在他腿上蹬了一下,身子一转凌空而起落在壮汉肩膀上,如之前这壮汉伸出左手想按住沈冷的脑袋一样,沈冷也伸出左手按住了他的脑袋,右手的黑线刀反手抓刀高高扬起,刀尖从右边太阳穴刺进去从左边太阳穴刺出来,沈冷翻身从肩膀上下来,伸手抓住刀柄往外一抽,血如箭一样从太阳穴伤口里喷射出来,还有一股粘稠白色的东西。
“大概是个六。”
沈冷往前迈步,壮汉的尸体往前扑倒。
林落雨饶有兴趣的看着沈冷干脆利落的杀人,想着这些东西可不是军中刀法,跳到壮汉肩膀上那动作本是女子常用的轻灵身法,可他用出来偏偏有一种极阳刚的感觉,好奇这个家伙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招式。
沈冷自然是跟茶爷学的,茶爷多少次都是这样跳到他肩膀上捂着他眼睛。
桃花东主的眼睛里有些东西闪烁了一下:“看来你确实很值钱。”
随着一阵开门声,花园那边剩下四个独栋木屋的房门都开了,站在四字号门口的是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或是因为实在太老身材已经佝偻的缘故,他现在站着怕也只是到那壮汉膝盖上面一些,偏偏背后背着一个很大的圆形东西,不到近前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三字号门里出来一个年轻的书生,穿着月牙白色的儒衫,左手拿着一卷书右手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风度翩翩,月牙白的长衫上左边心口位置绣着一朵很漂亮的梅花,白衣红梅,就显得更加出尘起来,他似乎很瞧不起那老头儿,眯着眼睛的样子有些盛气凌人。
二字号房里出来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女人,瞧着和林落雨年纪应该差不多,不过比林落雨可要妖娆的多了,她身上那浓重的风尘味会让很多男人为之癫狂,眨眼是魅惑,启唇是魅惑,走路也是魅惑,她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也是墨绿色,在这细雨蒙蒙之中显得很应景也有几分水墨画的韵味。
一字号的房门打开,穿墨绿色长裙的那女子朝着那边微微摇头,于是里边的人便没有出来。
“谁先?”
矮个子的老头笑呵呵的问。
书生看了他一眼:“你低,你先。”
老头撇嘴:“我年轻的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书生冷声截住:“你年轻的时候怎么样与现在无关,你不行了就是不行了,提当年勇便是证明自己现在不行了。”
老头儿后边的话就说不出来。
“那就我来。”
他真的是太矮了,以至于让人错觉他是不是在蹲着走,背后那巨大的圆形东西都已经拖在地上发出很令人不喜的摩擦声,用刀子快速在石头上蹭过大概就是这种声音,可他走的不快,这摩擦的声音就变得绵长起来,也就令人更为不喜。
“三万两啊。”
老头儿一边走一边感慨:“拿了这笔银子我就真的可以退养了,从二十年前我就一直嘟囔着要退养可就是担心自己钱不够花,于是一笔一笔的接,有一阵子我真的就去修养了,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了一阵子,然后我才发现我爱钱是假的,我只是爱杀人,实在熬不住我就只好把附近村子的人都杀着玩了,那时候真的很开心。”
他在沈冷三米外停下来:“不拿钱杀人都快乐,况且是你这种杀了能有三万两的人,杀你一定更快乐。”
沈冷听到他杀了一个村子的人这句时候眉角微微一挑,握刀的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刀柄。
老头儿从后背上把那个圆形的东西摘下来沈冷才看清楚那是一面盾牌,只是很奇怪,盾牌显得很厚重,上面还凹凸不平,盾牌大概有半圈的边缘都很锋利,另外半圈上有几个刀柄剑柄似的东西。
“鬼书生说我老了。”
老头儿笑起来,露出一嘴的黄色牙齿。
“可我老了才更懂得杀人之乐啊。”
他右手忽然往前一甩,手里的盾牌旋转着直奔沈冷而来速度奇快,老头儿脚下一点凌空而起稳稳地落在盾牌,他踩着盾牌朝沈冷飞过来,盾牌上面那两个凹陷下去的地方原来是他踩着用的,沈冷要往一侧避开,老头儿的左脚扭了一下,盾牌上几根尖刺激射出来封住沈冷往一边闪的路线,于是沈冷只能硬接,再往另一侧避让显然来不及。
沈冷的黑线刀竖起来挡住了盾牌,当的一声撞着沈冷双脚往后滑出去,老头儿立刻蹲下来,两只手分别从盾牌上抽出来一把短刀一把短剑,短剑直刺沈冷心口,短刀横扫沈冷咽喉。
这是沈冷见过的最诡异的杀人方式,他的黑线刀还挡着盾牌,在盾牌将要下落的一瞬间一刀一剑同时到了,都是致命的一击。
沈冷忽然往后仰翻出去,然后一脚踹在盾牌的下边,老头儿蹲在盾牌上还没有来得及下落就被沈冷踹上了高空,沈冷将黑线刀甩出去笔直向上,黑线刀砰地一声戳在盾牌上,竟是将看起来厚重的盾牌击穿,黑线刀足有四十多斤玄铁打造,再加上沈冷那狂暴的一掷之力,穿透盾牌也就变得理所当然。
老头儿很矮,刀很长。
大概,肛-门到胸腔。
黑线刀从盾牌下边刺进去,也就从老头儿裆下刺了进去,这一刀直接进了肚子里,刀柄卡在盾牌下,刀尖就停在老头胸腔里。
砰地一声盾牌落地翻滚出去,因为黑线刀卡在那老头儿就被固定在那随着盾牌翻滚,内脏就被黑线刀绞的七零八落。
盾牌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老头脸色惨白嘴里喷出来一口血,像是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
他用这样的方式杀过很多人,一些实力比他强的人也被他这种诡异的出手方式所击败,多少经验丰富的江湖客都栽在他手里,他真的没把这个胡子还没有长全的年轻人放在眼里,所以他败了。
沈冷却没打算就这样停,他还记得老头儿刚才说的那句话......闲来无事,杀一村。
他走过去将黑线刀抽出来,于是老头儿摔在地上,看起来刀子从他体内抽出去竟然有一种释然的轻松,他躺在那看着沈冷,想着原来杀手最终也会被杀是对的。
沈冷蹲下来问:“那个村子有多少人?”
老头儿愣住,神志还算清醒的他却被沈冷问迷糊了:“什么村子?”
“你退养的时候杀的那个村子,有多少人?”
“谁记得那些?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老头儿想了想:“百十人总是有的吧。”
“好。”
沈冷一刀落下去斩掉了他的右臂,然后开始不停落刀,一刀一刀,直至一百刀,不多不少。
一百刀剁碎一个人,这场面便显得很血腥残忍。
沈冷身上本就满是血,剁完了之后站起来身上就血流如注,黑线刀遥遥指着那个穿月白色长衫的书生:“下一个是不是该你了?”
书生微微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朝着沈冷迈步过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剑客
沈冷站起来看向那个迈步而来的书生,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他已经打了很久,从进门开始打,前堂里那些医者和伙计他一个人全都放翻,然后过天井,天井里有二十五个杀手,都是能在风闻堂里排在前三十的杀手,人终究会有累的时候,可沈冷并不觉得自己会撑不住。
若是有惧意,便不会甩了沈先生甩了黑眼他们自己一个人来。
这个世界上有个姑娘叫沈茶颜,是沈冷的信念。
这个世界上谁伤害了她,沈冷就只有一件事要做。
那日山脚下的路上茶爷抱着破甲迎风而立为沈冷守了一夜,只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于是就有了今日杀戮。
正如他对庄雍说的那样,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典型的军人,若是的话此时此刻他应该守在牙城船港里等待着庄雍的消息,水师大军在外,理当不顾儿女情长。
没有几个人知道书生的名字叫什么,包括这风闻堂里的人多半也只知道他叫鬼书生,这名字很阴厉,正如其人。
鬼书生一直都看不起那个低矮的老头儿觉得他很没品,或许这个世上的人都一样在年纪大了之后便多回怀念少年时候的意气风发,其实大多数人少年时候并没有什么意气风发,寻常无奇碌碌无为,最多就是幻想过自己有多了不起。
沈冷正少年,也意气风发。
“你是个将军。”
鬼书生在距离沈冷几米外停下来,似乎对沈冷手里的黑线刀略有顾忌,之前沈冷杀那个壮汉杀老头儿包括在天井里杀那二十五个人他都看着,仔细看着,对于同行他始终都抱有戒心,所以能看清楚的时候就一定不会浪费机会,同行都是拿钱杀人的人,只要有人出钱这些人也会来杀他,所以看清楚便是一种保命的手段。
“是。”
沈冷回答。
鬼书生沉默了一会儿问:“将军不应该是你这个样子。”
沈冷这次没理会,因为他觉得这句话很白痴。
“我还没有杀过将军。”
鬼书生抬起头看了看这个不像将军的将军:“杀手有很多忌讳,尽量不去接涉及到官府的事才明智,所以当初我思衡再三决定放弃,虽然你的人头很值钱......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静的人,凡事都会多思考几分,你的人头值钱那就说明你在想杀你的人心里分量很重,换句话说你在朝廷里的分量就很重,杀了你这样的人会有诸多麻烦。”
沈冷问:“所以呢?”
“所以你不该指我。”
鬼书生认真的说道:“你不指我,我便不会过来,你就不会死,我也就不会有以后那么多麻烦。”
沈冷点了点头:“分析的很有道理。”
鬼书生左手有一卷书始终没放下,右手本来有一把折扇此时却插在腰间。
“你的刀很快,可你的刀不够长。”
鬼书生将书卷抬高在胸口位置,左脚往前迈了半步,右腿微微弯曲,这个姿势可以让他随时都能发力,不管是向前还是向后。
鬼书生左手托着那本书,右手放在了书页上:“这个距离,你的刀够不到我。”
然后他的右手在书页上猛的往前一抹,一片书页随即旋转着飞出来,书页飞的并不是直线弧度很大,初看起来应该是偏了,然后一息之后那书页划过一个半月斩向沈冷的咽喉。
沈冷出刀劈砍,那书页随即被一斩两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书页当然不是纸的。
鬼书生深吸一口气:“你的判断力很好,但多了呢?”
于是他的右手不停的往前推抹,便有一张一张的书页旋转着飞出去,每一张书页转动的速度都快的令人心悸,每一张书页转动的弧度也都不一样,他手法上的力度角度控制已经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可不管这些书页飞的弧度有多大,最终都会精准的落在沈冷身上。
密密麻麻的书页朝着沈冷席卷而来,沈冷唯有出刀。
一刀落,便不止一片书页落,可是书页轻薄,鬼书生并不需要如何发力,而沈冷的黑线刀足有四十五斤,况且他已经厮杀了好一会儿,鬼书生手里的那卷书很厚,也许能有上千页,所以看起来他根本不用做些别的事,这一本书卷就能让沈冷提不动刀,没了刀,沈冷便会死。
黑线刀在半空之中留下一道一道笔直的亮痕,书页一片一片被斩开,攻的暴风骤雨守的密不透风,然而吃亏的终究是沈冷。
“你坚持不了多久了。”
鬼书生看出来沈冷挥刀的动作已经稍稍慢了些,所以更加自信起来。
其实对于沈冷这样的对手他已经极佩服,之前还在想着若是换了自己的话能不能从前堂一口气杀到这,就算他再给自己找借口,答案也还是不能,他确定若沈冷没有之前那长时间的厮杀或许依然能杀了自己,但现在沈冷已经累了,一定很累。
这也是他在门口经过好一会儿仔细思考之后才走过来的原因,他判断,此时此刻的沈冷杀不了自己。
书册逐渐薄了下去,至少四分之一的书页已经洒向沈冷,那便有二三百页,沈冷的刀子已经变得越来越慢,已经有一片书页在他肩膀上划出来一条口子。
“再见。”
鬼书生笑起来。
“好。”
沈冷回答。
两个人似乎都很客气。
就在这时候鬼书生看到沈冷的左手伸进怀里取出来一件东西,看着像是一把小刀的刀鞘,然后沈冷就把那刀鞘朝着他掷了过来,穿过密密麻麻的书页。
“幼稚。”
鬼书生手上动作不停,七八片书页旋转着打向那个刀鞘,就算那刀鞘有几分重量也不会拦不住,然而就在这一刻刀鞘忽然停了,居然悬停在半空,紧跟着迅速的朝着沈冷飞了回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鬼书生才看出来那刀鞘上有一根细细的线,他的注意力在刀鞘上于是便不会有更多的书页攻击沈冷,沈冷的身前便一片空荡,七八片攻击刀鞘的书页没能找到目标在半空之中撞在一起,沈冷的将刀鞘往上扔起来,然后挥动了自己的黑线刀。
刀鞘下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刀鞘上,沈冷的黑线刀好像挥棒击球一样砸向刀鞘,毫无疑问,这一击刀鞘将会以超快的速度直奔鬼书生。
鬼书生双眼圆睁死死的盯着刀鞘,只要刀鞘飞过来他相信自己会闪开。
可是,沈冷打空了。
啪嗒一声刀鞘落在地上,鬼书生几乎笑出声。
噗!
黑线刀戳进他的心口。
沈冷本来就不是要挥刀击鞘,刀鞘只是个幌子而已,鬼书生只盯着刀鞘没有盯着黑线刀......沈冷挥棒击球一样的动作是把黑线刀扔了出去,刀瞬息而至没入鬼书生的心口里,巨大的力度之下撞着鬼书生的身体往后飞出去好几米。
砰地一声黑线刀戳在地上,鬼书生的身体慢慢的滑落下来。
他面朝天空,想着这个家伙真阴险。
鬼书生手臂失去了力气垂在两边,书册也落下来,还剩下一多半的书页没有用完。
沈冷走过去将黑线刀从他心口里拔出来,血往外泉涌一样冒出来,鬼书生的身子抽动了一下,这种心里很空的感觉真的很难受,这一刻居然感觉不到疼,只是眼皮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他想用力呼吸,可是身体似乎不再被控制。
“你挺不要脸的。”
鬼书生看起来有些遗憾:“其实我最厉害的是扇,不是书。”
沈冷手里的黑线刀一划,刀尖切开了鬼书生的咽喉。
“唔......不想看。”
沈冷转身走回去,看起来确实已经有些疲乏,他的步子不再如之前那样稳定,脚底和地面离开的高度和体力充沛的时候相差甚远。
鬼书生躺在那看着天空,眼睛始终没有闭上。
沈冷走回去原来的位置弯腰把小猎刀的刀鞘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土很在乎的收回怀里还用手拍了拍,然后看向林落雨问:“请问,还有手帕吗?”
林落雨张开嘴愣在那,心说这人果然是个神经病。
沈冷见她不回答,只好转身看向不远处那个撑着墨绿色油纸伞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女人:“你有吗?”
那女子皱眉:“为什么问我?”
沈冷只好解释:“我觉得,只有女人出门才会带手帕。”
说完之后想起来此间还有一个女人,于是看向桃花东主身后的那个小姑娘,之前还嚣张跋扈很咋呼的小姑娘此时缩在桃花东主身后微微发抖,控制不住的那种发抖,沈冷杀人杀的太多太狠,在一百刀剁碎了那老头的时候她就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在她眼里,沈冷就不是个人。
“唉......”
沈冷叹了口气,觉得女人都是自己敌人那边的真的很不好,连个手帕都讨不来。
他蹲下来从壮汉身上撕下来一条衣服擦手,擦刀柄,擦干净之后又撕了一条布把刀绑在自己的右手中,一边做这些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这衣服的材质不好,擦手有些粗粝,还是手帕好,细腻柔软。”
林落雨觉得他不但是个神经病,还是个神经病里的疯子。
沈冷把刀子绑好转身看向那个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女人:“是不是该你了?”
他想了想:“刚才那个书生是个七,你呢?”
女子怔住,心说鬼书生明明是三。
“我来吧。”
一字号房里有人说话,一个身穿布衣的人从里边走出来,步伐不快,很稳,他手里也没有兵器,看起来也没什么非比寻常的气质,若他手里拎着一把锄头便是一个农夫,扛着一把铁叉就是猎户,拎着网子便是渔民。
他走过女子身边,伸手,女子把墨绿色油纸伞放下来抽了一下,伞柄就是一把剑。
他手里有了剑,就不是农夫猎户渔民。
他是剑客。
第二百一十六章 让
中年男人提剑而来,模样再普通,手里有了剑的他便不凡。
沈冷还在喘息,一个已经看起来很累的人和一个已经观察了他很久且实力超群的人交手,似乎一开始就没了胜算,然而沈冷心大,从来都那般心大,在他看来若世间武者分成十等,自己便是十。
若论武艺,到现在为止他只对一个人服过气,那就是楚剑怜。
巅峰时期的沈先生可能比现在的沈冷要强悍,甚至强悍的多,可是十几年飘零艰难度日,沈先生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况且当初被追杀的时候曾经受过伤,伤了他的那个人叫商九岁。
沈先生说,他觉得自已一定打不过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楚剑怜一个就是商九岁,只不过这两个人都是奇葩之中的奇葩,想让他们出手要看机缘,万金难买他们乐意。
商九岁当年追杀沈冷是因为有个女子找到他在他面前哭诉说沈先生有多可耻,商九岁这个人说他复杂便谁也猜不透,说他单纯就像个孩子,他就觉得能让一个女人如此哭诉的男人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找到了沈先生,那时候沈先生已经带着沈茶颜,也正是因为沈茶颜他才没死。
因为商九岁觉得一个男人拼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一定不会太差,所以就走了。
就是这么草率。
人到至高处就再也没有别人可以左右,除非自己。
所以沈冷曾经很向往那样的江湖生活,觉得若有机缘和楚剑怜商九岁这样的人交手也是人生一件快事,楚剑怜的剑,沈冷回忆过很多次,时至今日他也没把握能接的住,但他下一次依然不会退避,若退避了才是真的没了机会。
而面前这个男人提剑朝自己过来的时候,沈冷依稀在他身上看到了楚剑怜的影子,这个人没有楚剑怜那般出尘的气质,也没有楚剑怜那般儒雅清俊的容貌,可剑势是一样的。
似乎只要他们这样的人手里有一把剑,就无所不能。
那是自信。
中年男人走到沈冷面前不到两米处站住,仔仔细细的看着沈冷:“你是不是跟什么人学过剑?”
沈冷不想回答。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我一直在看你出刀,你的刀法之中有剑势,似曾相识,可我想不明白会这剑法懂这剑意的人怎么会教一个宁国的将军,那是背叛。”
沈冷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看这个人和楚剑怜有几分相似,来之前黑眼就说过风闻堂里可能会有人懂大楚皇剑,这个人如今就在自己面前,于是沈冷除了杀心,还有几许兴奋。
“你姓楚?”
沈冷问。
那人摇头:“我姓苏,你问我是不是姓楚,我大概就知道是谁教了你剑法,那个人......是叛徒。”
沈冷恍然,大楚皇族是姓苏的而不是姓楚,楚剑怜是后来改的姓。
“你何时见过他?”
沈冷不答。
“罢了。”
姓苏的中年男人微微昂着下颌:“我叫苏寻剑,他已经不配用那三把剑,我都会拿回来的。”
听到这句话沈冷杀机顿起。
那三把剑,如今有一把在茶爷手里。
所以他摇头:“你一把都拿不到。”
苏寻剑将手里这把又细又长的剑抬起来指着沈冷:“我要让你知道,你学来的那些东西于大楚皇剑来说不过是皮毛而已,我让你三剑,第一剑刺你的左臂。”
沈冷眉头一挑。
苏寻剑脚往前迈了一步,沈冷也迈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不足一米,然后刀光炸起,沈冷的黑线刀突然出现在苏寻剑的身前,那刀快的如龙出海如凤点头,刀过仿佛连空气都被割裂出一条口子。
苏寻剑的剑后发,剑尖在沈冷的刀背上轻轻点了一下,沈冷的刀便偏了出去,无法控制的偏了出去,剑点的地方便是改变力的最佳位置,用最小的力气将对手最大的力气化解开,这是一种令人无法相信的精准。
噗!
沈冷的左臂上炸起一团血花,沈冷向后退了一步低头看,左臂上被点了一下,衣服有一个小小的破口,剑刺的并不是很深,因为沈冷的反应足够快,当初和楚剑怜交手的时候到后来已经不全是守势足可见他的反应速度,所以虽然这一剑命中了沈冷的左臂苏寻剑却不满意,他本以为可以将沈冷的左臂刺穿,甚至挑断。
“还算不错。”
苏寻剑看向沈冷:“第二剑还刺你的左臂。”
他第一剑没能刺穿,哪怕刺中了也不满意,这不是他的剑道。
沈冷横刀身前这次没有抢攻,他就等着苏寻剑出这第二剑,苏寻剑手腕一抖半空之中出现了一朵剑花,这种东西沈冷以前听说过却不认为存在,所谓剑花,其实解释起来也不难,阳光下剑反射的光芒因为剑移动速度太快而形成花瓣的形状。
然而今日阴雨。
那不是反射的光芒是因为这把剑太好,如一泓秋水,所以这剑花不璀璨却动如水波,剑尖在水波之中刺过来,沈冷一刀横扫拦住长剑,长剑却偏了出去,剑身在刀身上横着拍了一下,黑线刀又一次偏离出去,不可控制的偏离出去,于是沈冷的左臂上第二次炸起一团血花。
这一剑更深些。
可依然没有贯穿。
苏寻剑皱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沈冷不应该具备这样的反应,他剑打的受力点是最佳位置,沈冷的刀会带着他的身体一起偏移,只有第二反应超凡脱俗的人强行改变身体形态才能让这一剑无法贯穿,也就是说,在他的剑拍开沈冷的刀那一刻两个人的第二反应最起码一样快,沈冷避让而他出剑,可沈冷比他更难,因为沈冷还在被刀的惯性带着。
“确实不错。”
苏寻剑之前说还算不错,现在说的是确实不错。
沈冷点了点头,丝毫也没有受了打击应该有的颓势,年青一代之中他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孟长安算一个,但孟长安永远也不会和他以命相搏,所以两个人谁更强便分不出来,沈冷之前也和久负盛名的石破当交过手,在沈冷看来石破当也就是个八,最多八个半。
沈冷再次向后退了一步,刀子戳在地上问:“你第三剑还要刺我左臂?”
苏寻剑点了点头:“是。”
沈冷道:“那我露出来。”
他把袖口撕开露出里面绑着的沙袋,苏寻剑恍然,原来并不是这个叫沈冷的年轻人第二反应有多快,而是那些沙袋挡住了他的剑,才想到这一点他脸色却变了,因为他刺中的地方不可能有沙袋,有沙袋之前就不会见血。
沈冷的衣袖撕开到肩膀处,果然没有沙袋。
那里有两处剑伤,还在流血。
沈冷将沙袋解下来扔在地上,右臂也是如此,苏寻剑的好胜之心就被勾起来,他想看看沈冷到底还能多强,之前杀了那么多人打了那么久,他都是带着这般沉重的沙袋在打,若非他自己展现出来谁能相信?
解下来沙袋的沈冷活动了一下双臂把刀提起来,刀锋一转,脚踝处绑着的沙袋便掉落下来,再一刀右边脚踝上的沙袋也切开落地。
他看着苏寻剑的眼睛:“你说让我三剑,第三剑就免了吧,你绝对刺不到我,我让你三刀。”
沈冷向前:“第一刀斩你左臂。”
苏寻剑哈哈大笑:“好狂妄!”
他一剑刺向沈冷,剑花再现,一朵两朵三朵......只怕谁也看不清楚他的剑到底要刺什么地方,沈冷站着没动,苏寻剑的剑就到了他心口,沈冷这才出刀,在沈冷出刀的一瞬间剑改变了方向刺向他左臂,沈冷的刀横向过来把剑荡了出去。
没什么,只是比刚才更快了些。
刀荡偏了剑,沈冷的刀斩向苏寻剑握剑的右手,太快,所以苏寻剑之好向后暴退而不能反击,他的右手向后急撤,而不可避免的是,不管是谁,右臂回撤左肩就会向前,多多少少的问题而已。
噗!
沈冷一刀落在苏寻剑的左肩上,刀落,臂断。
左臂落地,血也流了一地。
苏寻剑的脸色大变,向后连退好几步,低头看了看肩膀上的断口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他身后那个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女子跨步向前就要动手,林落雨横移一步拦在那:“那是男人之间的事,你若插手,那我们女人就打一架。”
绿裙女子皱眉,侧头看向苏寻剑,苏寻剑微微摇头:“是我自己大意,我只是没有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可怕到了这个地步,之前他说自己值三万两我还觉得可笑,现在看来是我可笑了,以他的年纪,再过十年怕是少有对手,三万两银子的价格不算离谱。”
他问沈冷:“你第二刀还要让我?”
斩掉了左臂不是不让,因为若不让,这一刀就可致命。
沈冷问:“你不愿意?”
苏寻剑的笑容发苦,哪里还有之前的洒脱写意。
“若你再让我,我便显得没了尊严。”
沈冷:“唔......你说让我三刀的时候,我也不愿意。”
他退后两步:“你可以先包扎一下,气血太亏,动作就会慢,我第二刀斩你右腿,第三刀斩你右臂。”
明明白白告诉你。
谁叫你装?
沈冷退回去把沙袋捡起来重新绑在自己胳膊上:“免得你说之前是你给了我机会。”
可别忘了,苏寻剑之前一直都在等着沈冷力亏,沈冷打了那么久苏寻剑才出来,那就是占了便宜,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会显得自己没气度。
沈冷是将两边胳膊的沙袋都绑在右臂上,加倍的沉重,然后左臂背到了身后:“我再让你一条左手,现在你觉得公平了吗?若论装,我比你应该强一些,因为我确实比你强一些。”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别等了
沈冷从来都不是一个很肤浅狂妄的人,但他现在显得很狂妄。
他狂妄,苏寻剑就变得暗淡下来。
“他真的很强吗?”
苏寻剑问。
握剑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
沈冷当然知道苏寻剑问的是谁,所以如实回答:“即便现在的我,也接不住他认真起来的的一剑。”
苏寻剑或许早已经有了些推断,可当他听到沈冷这句话之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握剑的手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然后仰天一声长叹。
“我本以为,我最不济也和他不相上下,所以我改名寻剑,就是想把那三柄他不配持有的剑拿回来,那是承载我大楚苏家过去的荣耀之剑,三柄俱是,自然不容他那样的人亵渎......现在看来是我太自大了吗?”
绿裙女子在他身后喊道:“不要被他骗了,他只是想让你自己放弃乱你心境!”
“或许吧。”
苏寻剑转身看向绿裙女子:“我在的地方你便一直都在,不管我做什么选择你始终陪我伴我,其实有时候想想我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我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大楚皇族的荣耀,为了钱去杀人,不管杀的人是该死还是不该死,然后不断以复国需要大笔银子为借口给自己安慰......浮萝,我是错的对不对?”
“他自始至终不愿意沾染是非尘埃,最近才进红尘,我却因为他这样而看不起他,不止一次骂过他对不起身体里的血,我自己呢,已经在红尘之中多少年了......我总是对自己说,纵然你骨子里的血不如他纯净高贵,可你比他更执着,更努力,复国之事终究镜花水月,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比他差的太多罢了。”
叫浮萝的女子脸色大变:“你别这样,我们以后不再杀人了好不好,我们走,离开这,你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杀过很多人,选择遗忘,就是没杀过?”
沈冷冷笑起来:“原来你们这些血统高贵的人都是这么玩的。”
“是啊......”
苏寻剑的脸色越来越白:“杀过人做错事都不能逆改,已经做过的事不会消散无形,一个浑身肮脏的人却狠狠的看不起一个才刚刚把鞋底踩脏了的人,真的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所以他心里应该也是看不起我的才对,又或者,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里。”
他看向沈冷:“若你以后见了他,帮我带一句话......还是上岸去吧,他那样的人不该为了钱做事,清清白白,给大楚皇族留最后一丝尊严。”
沈冷:“你为什么以为自己觉得他怎么样是对的他就应该怎样去做?”
苏寻剑怔住,想了想,想不懂。
他回头看向浮萝:“之前铁滚被他剁了一百刀剁成肉泥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很释然,那时候我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我心里还有最起码的是非,鬼书生被他杀死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开心,因为我想杀他们两个很久了.....只不过,我比他们两个也不干净,所以去杀,难免有些假道义。”
浮萝哭了起来:“你别这样,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去管了,不去想你的复国,也不去想我的田园。”
“不复国?”
苏寻剑微微昂起下颌:“虽然明知道是镜花水月,可大楚皇族的后代若是连复国两个字都不敢去想了,才是最大的悲哀。”
他看着浮萝说道:“可人间终究有美好,你看,为了一个女人他独自一个人杀进这风闻堂,满手是血浑身是血,用残酷暴力的手段做温柔的事,可真的很美好......你看,为了一个女人,他整日带着一张桃花面具,连自己该做什么都忘了,还打了他表妹一个耳光,表面上看起来凄苦,其实也很美好......你看,我不想让你去面对他所以我出来,是因为我真的在乎你,我自己也是美好的一部分。”
他将手里的剑提起来仔细看了看:“可我,永远也不会安于田园,对不起。”
他手腕一翻长剑对准自己心口猛的往里面一按,噗的一声长剑从前胸灌入从后背刺穿,浮萝啊的喊了一声,往前冲了几步却因为双腿无力而扑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他后背被血液染红,看着他缓缓的跌坐在地,看着他回头对自己不舍的笑了笑。
“你说要让我三刀?”
苏寻剑笑着转头回来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我偏不给你这个机会。”
那眉宇之间,有些得意,有些骄傲。
这是他身为大楚皇族后代最后的尊严了,若是他真的被沈冷让了三刀最终自己还败了,那他如何能面对自己心中神圣的列祖列宗?
大楚没了,若大楚皇族引以为傲的皇剑再败了,他心中的一切执念都将崩塌,所以他宁愿死。
其实,这依然是自欺欺人。
沈冷弯腰将苏寻剑的断臂捡起来,走过去把断臂放在他身边:“回头找个人给你缝上,既然死了,就体面些。”
“谢谢。”
苏寻剑低头看了看心口的剑,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看向浮萝:“你若是来追随我,我永生永世恨你,你若是想为我报仇,我永生永世恨你,你若是孤独终老,我永生永世恨你......你当初只做错了一个选择,那就是跟着我,我终于在开始在乎的时候才明白,应该让你离开才是在乎。”
浮萝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人间,不值得啊。”
苏寻剑闭目。
死。
沈冷站在那看着已经死去的剑客,想着人为了尊严果然什么都做得出来,而人如果不在乎尊严了,也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不觉得苏寻剑这样的人死了有什么可惜的,他杀过很多无辜的人,那么他死了也就不无辜,尊严是尊严的事,该死是该死的事。
所以他转身看向桃花东主:“现在,轮到你捍卫尊严了。”
叫英赋的少女本来还在哭还在发抖,可是当她看到沈冷转身看向桃花东主的时候立刻往前冲挡在前边。
“你休想动他,除非我死。”
沈冷看起来很平静的问:“你觉得你死无辜吗?”
言英赋楞了一下,自己若死了,无辜吗?
她本就是个刁蛮的人,不开心的时候让家丁活活把气着她的丫鬟打死,发脾气的时候刚刚还抱在怀里亲昵的猫随便就能摔死,去年的时候和她二哥出去闲逛路上有个卖绣品的小姑娘对她二哥笑了笑,之后她就让人砸了那个摊子豁开了那女孩的嘴。
所以自己死了,不无辜的吧,可是为什么要死?
沈冷从她的眼神里就看出来她死也不无辜,于是又问:“那么你挡在这,是觉得我会不忍心对一个女人下手?”
桃花东主身后把言英赋拉到自己身后:“你回去吧英赋,这件事终究不只是我和他的事,看起来他是为了一个姑娘而来,可我想着即便没有那个姑娘,以后我和他也会这般面对,我要做的是推翻宁国不然苏寻剑为什么会留下来?我风闻堂的人,永远也不会成为宁人的奴隶,越人有越人的骄傲,正如楚人有楚人的骄傲。”
他往前迈步,手里没有兵器。
于是沈冷将黑线刀戳在地上。
于是林落雨觉得他是个白痴。
“宁人灭我越国,是正义吗?”
桃花东主问沈冷。
沈冷摇头:“不正义,但正常。”
桃花东主显然楞了一下:“正常?就因为宁强越弱?”
“是。”
他冷笑起来:“所以你为宁而战,也不是什么正义的事。”
沈冷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国与国之间正义与否我不敢随便说什么,并不是所有战争都不正义,也不是所有战争都正义,但身为越人为越而战,那他们心中便觉得正义,身为宁人为宁而战,我们也觉得正义,有道理吗?”
桃花东主想了好一会儿:“没道理。”
沈冷嗯了一声:“这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一件事,你何必去问什么正义不正义?还有就是......你刚才说即便没有那个姑娘我也会为大宁杀你?错了啊,抓你杀你那是韩唤枝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大部分时候我都很懒,大部分时候我也不觉得杀人是乐事,大部分时候我连为自己都不愿意去杀人,我来,简简单单的只是因为你的人伤了她,这是我的事不是宁国的事,你说的那么大真的很没有意义,你伤了她,我不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线,若你逐渐降低这条线的高度,那么你就会越来越不在乎你本在乎的人。”
“所以,涉及茶爷,便没得退让。”
桃花东主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问:“那姑娘叫茶爷?这名字真奇怪。”
沈冷:“她叫沈茶颜。”
桃花东主:“审查严?这名字更怪。”
沈冷忽然笑起来:“你一直没出手,一直在说话,是在等什么人吗?”
他似乎并不急,哪怕这里是风闻堂的总堂所在,随时都会有更多的高手支援过来,可他还是不急,他走到一边坐下来:“摘了你的面具吧,杜川北。”
桃花东主的肩膀猛的颤抖了一下,显然人被吓住了。
林落雨眼神一凛,然后不可思议的看向沈冷,心说你在说什么?
扬泰票号对面有一家大川海货,大川海货的老板叫杜大川,杜大川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杜川南接手海货生意,二儿子杜川北接手大宁和西域诸地生意,最不成器的杜川东接手的是收房租的事,整日游手好闲,是川州城里有名的花花公子。
人都说最常见的一个是杜川南,因为他整日都在大川海货店里,然后是杜川东,只要你想找到他,在茶楼赌场青楼里终究能寻到,最难见到的是杜川北,因为生意太复杂所以整日东奔西走留在川州城里的时间并不多。
“我刚才对你说了我只是为了茶爷来的,你以为的那种事是韩唤枝该做的事。”
沈冷问:“所以,你还不明白?你等不来人了,韩唤枝做他该做的事,你觉得他会做不好?”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尊严
桃花东主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的人,以往也不曾失败过,哪怕他明知道对抗大宁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可他一直觉得年轻人若是还没有去做就只想着失败,多半一事无成。
他缓缓的将脸上的桃花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英俊却颓然的脸。
他就是杜川北。
沈冷没见过杜川北自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看到之后便觉得那叫言英赋的小姑娘为他痴迷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男人该长成什么样是近乎完美的,这张脸便差不多了,即便脸色颓然可看起来依然干净,这就是不俗之处,可是表面上的干净,只是表面。
即便如此,上天造物看来真的是不公平。
林落雨看到这张脸也觉得可惜,可惜他就要死了,这个世界上没几个耐看的男人,死一个少一个......哦,那边那个也是挺耐看的,而且越看越觉得耐看。
她其实没有时间去在乎这个,风闻堂的东主是不是杜川北她不在乎,杜川北长的好看不好看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为什么扬泰票号紧挨着大川海货好几年都没有查出来的事,廷尉府这么容易就查出来了。
沈冷似乎是看到了她的疑惑,语气平静的解释道:“当初还是南越的时候,求立人在海上有多猖狂?即便如此,大川海货依然没有断过货,不觉得值得推敲怀疑?”
林落雨点头:“我想过,可是没在意。”
她当然可以不在意,那本就不是她也不是扬泰票号该在意的事。
沈冷继续说道:“前阵子我在牙城里抓了几十个求立人的刺客,他们是来杀我的,当然杀我是最后的选择,在这之前他们极力想控制我,只要我被求立人控制了,那么大宁水师的一切就都不是秘密,求立人就可以利用我把大宁水师的部署摸清楚,然后把大宁水师打的全军覆没。”
沈冷道:“可他们准备的有些不足,想的也太简单了些,我猜着可能是因为当初南越国的那些当官的太好对付,随随便便就能控制一批人,所以他们就变得心大起来,心太大就容易吃亏。”
“我抓了大部分放走了一个,为什么放走一个你当然可以想到。”
林落雨嗯了一声:“放走一个,才能找到求立人的水师在哪儿,甚至发现更多有用的事。”
“是。”
沈冷道:“可是没有那么简单,我放走的那个求立人又不是白痴,自然不会一个人驾船跑回去,茫茫大海,他没有那个能力,就算有他也不敢,他当然想到了我会派人跟踪他,所以他必须想别的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于是他就找到了大川海货的船队。”
“他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可廷尉府盯着他的人如影随形他根本就没察觉,当然这是因为我们做了一场戏,我安排人盯着他故意暴露,让他确定自己甩掉了好几批人,这时候就会变得放松一些,他隐忍了一天才去找到大川海货的船队,这件事就变得有趣起来。”
沈冷看了一眼杜川北:“大川海货的船队只有五条船,最大的那艘不过六十米,还都是比较老的货船,按理说这船队是怎么常年航行大海而不被求立人洗劫的?求立人的船放你的船先跑半个时辰都能轻松追的上,你们多年安然无恙,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大川海货是和求立人有勾结的。”
沈冷道:“于是廷尉府的人又在远水县抓了一批当官的,之所以去了那边是因为牙城的那些杂碎杀的太早太快,只好去远一些的地方,远水县这些当官的很怂,没怎么逼问就全都招了,这些年求立人收买控制甚至是逼迫沿海南越官员成为他们的傀儡,你们大川海货就是帮凶,以你们的身份接近这些南越官员,然后求立人要么给钱要么威胁,总之一切都很顺利。”
沈冷看向杜川北:“所以你那干干净净的样子是怎么来的?你可真的不干净。”
杜川北面无血色,也没有解释。
他无法解释,因为沈冷说的都是真的。
沈冷继续说道:“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么多,那若是不利用就真的很浪费,廷尉府的人藏身在你们大川海货的货船里,跟着货船去把那个求立人送了回去,于是就发现了求立人在他们本国之外的最大海港,八成的求立战船都会在那个海港里,之后阮青锋带来袭击牙城的船队不过三成而已,他不来,我们也要想办法让他来,只有他来了海港里的求立船队才会有灭顶之灾,毕竟那确实是个人物。”
沈冷说出这些很轻松,因为在到川州城之前得到消息,水师提督庄雍已经派人回来了。
大胜!
沈冷看向林落雨:“所以你倒也不必自责,你们扬泰票号虽然消息灵通,可你们始终不过是江湖中人,我跟你说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你们想查的费尽心思差不到,朝廷想查的并没有多难,就看朝廷想不想查,杀手们觉得风闻堂或是扬泰票号就是庞然大物,可在朝廷面前你们可能算不得一粒沙。”
林落雨不想说话,因为她也很郁闷。
“包括,你们那位神神秘秘的东主。”
沈冷看着她:“韩唤枝之前说是回了长安城其实不然,而是去拜访了你们东主,据我所知他们还请一起吃了饭,吃饭的有三个人,另外两个的分量都比你们东主大的多,你自己猜猜都是谁,应该很容易猜出来。”
毕竟只差一个人没说,而剩下的那个猜到确实不难。
林落雨哼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很多时候,她都确定江湖之中黑暗的地方,朝廷是看不到的。
现在看来,只是朝廷懒得看。
沈冷的视线回到杜川北身上:“我猜着,是因为南越国灭之后大宁查的更严,所以你们对大宁的仇恨就变得更大,你父亲杜大川可算不上一个对南越多有感情的人,倒是把你脑子里塞进去很多他自己都不具备的东西,复国?你爹为了钱可以和求立人勾结把南越海疆那几个大县整个挖空了,你觉得他真的是忠于南越?”
杜川北的双手颤抖不止,脸色已经白的吓人。
“他是不服气啊。”
沈冷叹道:“他觉得自己纵然不能把大宁干翻了,最起码可以让大宁很恶心,你之前问我大宁灭南越是不是正义的,现在你问问你自己,知道这些之后你还有底气问我是不是正义吗?大宁灭南越从不曾屠杀残害过任何一个平民百姓,你爹勾结求立人这些年在沿海一带屠戮的渔民有多少!”
最后这一句突然提升了声音,犹如一声惊雷。
杜川北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沈冷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勇气。
“你......你吓着他了。”
言英赋往前迈了一步挡在杜川北身前,可是说话哪里还有什么底气。
“我一个人杀进来,是因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跟你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线,这条线的位置你自己放的越来越低,那最终就没有什么在乎,所以我自己来便是不动摇,若我懒一些,可以很惬意的看着大宁的战兵和廷尉府的黑骑把你这夷为平地。”
杜川北现在才明白沈冷说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之前哪里会去想这么多。
一口气说到这,沈冷心情也放松下来,自己该做的事做了,大宁的水师该干的事也干了,此时此刻心里便只有一个感觉。
爽!
“去打开门看看吧。”
沈冷指了指前堂那边。
杜川北下意识的往那边走,脚步无比的沉重,他知道自己打开门看到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景象,他只是想看看还能有多坏,坏到死心是极致,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穿过花园走过天井,进了自己许久不曾去过的前堂,门板都封着,血腥味就被憋在这屋子里出不去,熏的他一阵阵恶心想吐,将前堂的门板一块一块的卸掉外面的光线很快洒了进来,他似乎看到了这屋子里的血腥气好像雾气一样冲出去,可这也只是他的错觉。
大街上很整齐。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大街可以很干净整洁,但是整齐这个词显然不对,然而现在他看到的就是整整齐齐......整整齐齐的战兵队伍,往两边看都看不到尽头,这些身穿黑甲的大宁战兵脸色默然的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小丑,哪怕那些人没有一个在嘲笑。
烈红色的战旗飘扬着,上面写的是大宁酉字营。
远处有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过来,在马车前边有几个人被驱赶着往前走,身上绑着铁索脚踝上套着铁链,往前走的时候发出让人很难受的声音,一下一下蹭在心里似的。
那几个人他都很熟悉,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大哥,还有一个身上没穿衣服所以更显得狼狈,那是他游手好闲的三弟,他曾经很羡慕自己的三弟是那么无忧无虑,很满足于一个有钱人应该有的生活,当然也恨过他三弟不成器,自己才会这般辛苦。
结局都一样的,有什么恨不恨。
他的父亲杜大川跌跌撞撞到了他面前,站在那苦笑了一声,眼神里似乎有些歉然。
不知道为什么,杜川北忽然一股冲动上来怎么都压制不住,上去狠狠一拳打在他父亲脸上,把那张本就看起来很凄苦的脸打得更凄苦,甚至是凄惨。
杜川北回头朝着沈冷嘶吼:“过来和我打!给我一个尊严的死法!”
已经走到前堂的沈冷站在那看着这个已经疯狂的人,摇头:“不给,我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不喜欢说什么情怀,可我一想到海疆那么多百姓死的没尊严,我凭什么给你尊严。”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做不到
沈冷的平静和杜川北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样都是年轻人便对尊严二字有着差不多的理解,然而正因为如此才会一个平静一个歇斯底里。
杜川北死死的盯着沈冷,那双眼睛里的血红仿佛屠戮千万人才能汇聚而成。
可他现在想杀的,只是自己。
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死在这个年轻人手里比死在大宁的律法制裁下要有尊严的多,想想看自己那落魄悲凉的样子他就受不了,奈何沈冷根本就不打算让他体面的死。
所以他还不如苏寻剑,沈冷把苏寻剑的断臂捡起来放在他身边,说了体面而死四个字。
“我不管他怎么样!”
杜川北抬起手指着被自己打的头破血流的父亲:“他做了多少龌龊事,残害了多少无辜人,赚了多少肮脏的钱那都是他的事,哪怕我是他的儿子这些又与我何干?他不干净,我干净!我要做的就是想推翻大宁,就是想复我越国,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有一个体面的死法?”
沈冷缓缓的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叫孟长安,你若是知道他的事就会明白你现在所说的自己干净有多可笑,他才是真的干干净净。”
杜川北当然听说过孟长安,可不了解,他也不想去了解。
“你身上穿的衣服是你父亲积累下的钱财买的,你给予那些杀手的酬金是你父亲的钱,你送给林落雨的七品参是你父亲的钱,你以为的干干净净只是理所当然......大概你心中所想就是我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但是我看不起他,所以我也看不起你。”
沈冷不再多说什么,因为他觉得不值得。
杜川北这个人,比孟长安差一百条街。
“你不和我打,我偏要和你打!”
杜川北嘶吼着冲向沈冷,沈冷依然站在那默然的看着他,从杜川北摘下面具的那一刻起,其实两个人的高下已经分的很清楚很直接,按理说,风闻堂总堂的那个掌柜是对外发布消息的人,杀手们闻风而动是因为他,可他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茶爷肩膀上的伤归根结底要算在杜川北头上,以沈冷的性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因为直接杀了他,不够残忍。
笔直冲向沈冷的杜川北哪里还能顾及身后发生了什么,七八个廷尉府的廷尉摘下来套索甩出去,犹如套马一样将杜川北套住,七八个人往后一拉杜川北的身子便向后飞了出去,他本向前疾冲硬生生被拉回去,套在他身上的绳索便立刻锁紧,很快他就窒息起来,可他却还在挣扎。
“沈冷!”
杜川北沙哑着嗓子嘶吼:“我看不起你!”
沈冷站在那淡淡的回答:“我何须你来看得起?”
就在这时候沈冷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看,那个叫浮萝的女子倒在了苏寻剑怀里,她从苏寻剑身上将本属于她的那把剑抽出来,坐在苏寻剑的身前,抓起苏寻剑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然后将剑刺进自己心口,又刺进了苏寻剑的身体里。
她很满足。
叫言英赋的那个小姑娘看到这一幕啊的喊了一声,从袖口里翻出来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刺下去,可是才到心口手就停住,剧烈的颤抖着,她看向倒在地上还挣扎着的杜川北,一边摇头一天哭:“二哥,我......我还不想死啊。”
噗的一声。
她的匕首戳进心口里。
言英赋低下头看着匕首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她看着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只手,这只手很白很干净很修长,每一根手指都很好看,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就看到了林落雨那张毫无悲喜的脸。
“我帮你,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落雨松开手,言英赋随即软软的倒了下去,她看着林落雨的时候眼神里是最后的凶狠,可她这种凶狠对于林落雨来说真的太幼稚可笑了些,所以林落雨毫无表示,依然没有悲喜,以内言英赋这样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在她看来真的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
大宁平越道酉字营战兵将军叶景天骑着马过来,看着沈冷笑道:“现在你若是赶回去,还能站在牙城船港的高处看到那一片远帆归来。”
沈冷想了想,那样子一定很壮阔。
“好累。”
他说。
叶景天:“所以呢?”
沈冷认真的说道:“我若是能及时赶回去迎接提督大人归来,看着那千帆扬起万众欢腾必然是极美好的一件事,可是我很穷,本来我以为这次能赚三万两银子,到现在都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把账结一下,我便没钱雇车,走路回去大概要走好几天,我便不能目睹那美好那壮阔。”
叶景天扭头:“少来这套。”
沈冷:“不好使了吗?”
叶景天看向韩唤枝:“朝他要,你为廷尉府做了这么多事,挖掉了这么大一颗钉子,廷尉府按照规矩是要给予奖励的。”
韩唤枝从黑色马车上下来居然在认真的思考,然后回头耿珊:“咱们廷尉府给予有功劳的线人最大的奖励是多少来着?”
耿珊回答:“一百两银子。”
韩唤枝歉然的看向沈冷:“没办法,朝廷规矩,就这么多。”
他觉得沈冷是个很有尊严的人。
沈冷伸手:“一百就一百,多少是多?”
韩唤枝觉得自己错了。
叶景天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太他么的有意思了。”
林落雨皱着眉仔仔细细的看着沈冷,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年轻男人,太复杂了,真的太复杂了,他杀人的时候便是地狱来的恶魔,他讲道理的时候便是天降仙师,他不要脸的时候......连一百两银子都要。
其实她哪里知道,一两银子沈冷也要的。
然后林落雨就看到沈冷在看着自己,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没有义务给你钱。”
沈冷哼了一声:“小气。”
他问韩唤枝:“我现在检具揭发扬泰票号川州城坐堂林落雨残忍杀死一名花季少女,请问还有奖励吗?”
林落雨的眼睛骤然睁大,心说这个家伙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韩唤枝摇头:“对不起,我也看见了。”
沈冷的眼睛骤然睁大,心说这个家伙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我还有事先走。”
韩唤枝一脸公事公办:“虽然风闻堂的总堂被摧毁,人犯俱已被抓,但平越道各地还有许多风闻堂的分店,廷尉府还有很多事要做,就不在这多耗着了。”
沈冷问:“我那一百两银子呢?”
韩唤枝认真的回答:“奖励的事要回到长安城廷尉府之后交给主簿核实,然后上报给户部,因为你是在职的五品将军,所以户部要与兵部沟通,兵部会派专人到我廷尉府了解情况,然后再派人到平越道水师找你了解情况,也许还要见见庄雍,再寻找佐证之人看看你是否撒谎了,我廷尉府是不是有徇私贪墨挪用欠款的可能,都确定之后,户部会把银子拨到兵部,兵部会给你发下来的......大概需要一年半。”
沈冷:“你是不是在等着我说既然如此麻烦那我就不要了吧?”
韩唤枝眯着眼睛:“如此麻烦你还要?”
沈冷:“为什么不要?我这么年轻强壮健康,莫说一年半,十五年我也可以等的。”
韩唤枝叹了口气转身上车:“给他。”
耿珊噗嗤一声笑出来,取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递给沈冷,沈冷还没去接,韩唤枝的声音在马车里飘飘悠悠的传出来:“立个案子,查一查水师五品将军沈冷是否有滥杀无辜参与江湖暗道利益纷争的事,牵扯到了几十人的生死,他又是在职的将军,这案子就不用移交刑部了,让古乐去查。”
沈冷:“......”
叶景天举头望天。
林落雨看着他们,眼睛里都是好奇和不解,大宁的这些高官都是一群什么人?
此时此刻,这么大的案子摆在眼前他们居然为了一百两银子这么周折......
她觉得好麻烦,也好憋屈。
“我出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一百两而已,又不是三万两,我出还不行?”
韩唤枝已经上了马车,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都听见了吗?扬泰票号川州分店坐堂林落雨一百两银子-凶-杀人,这案子可以结了。”
林落雨:“......”
当然没人会真的这么做,韩唤枝只是觉得原来的生活和认识沈冷之后比起来真的很无趣,现在这样有点欢乐,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和叶开泰叶景天他们打打闹闹没心没肺,他觉得年轻回不去了,可是感受别人的年轻也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
耿珊把一百两银票递给沈冷:“给你吧,大人开心,我们也开心。”
沈冷严肃起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们韩大人用这一百两银子买开心?我身为堂堂正五品水师勇毅将军,一百两就让我成了他的开心果,我不要脸的?”
他把银票收起来:“是的。”
耿珊看着他,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没多久酉字营的战兵协助廷尉府将抓获的大批风闻堂在川州城里的刺客和别的什么人全都押送走了,大街上风起,吹散了风闻堂里边飘散出来的血腥味。
林落雨站在那看着似乎也要远行的沈冷,忽然忍不住问了一句:“她真的很漂亮?”
问过之后她便后悔,自己这岂不是自找无趣?
沈冷这个家伙,真的是一个很没有情调的人啊。
沈冷想了想:“如果你们扬泰票号愿意赞助我一匹回牙城去的马,我可以试试能不能说些昧良心的话。”
一炷香之后,沈冷手里牵着一匹马,高头大马。
林落雨直视着沈冷的眼睛等着他的话,她想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有多不要脸,为了一匹马就能说出多少赞美自己漂亮的词儿来。
“对不起,我做不到。”
沈冷上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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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的迟了是因为岳父这个月以来第三次急诊住院,人到中年就会面对这些,昨天下午更完第三章之后接到电话,凌晨三点回到家里,六点半又去了医院,本不想说这些,这是我个人的事,这本书归根结底是我想带给大家欢乐的一本书,我怕影响你们的心情,可我担心未来几天更新还会不稳定,所以解释一下,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月团圆,人团圆,爱你们。】
第二百二十章 有点疼
距离牙城往东一百二十里有个小村子叫苏圩村,村子里只有四五百人口都以捕鱼为生,这些渔民说不上有多憨厚老实,有过路的行人想要买些海产,他们多半也会缺斤短两,可是他们不该死。
如今村子里的人都被驱赶着进了最大的那户人家,这户是村中首富,村子里的渔船有三分之一是他的,不少村民是向他租船用,不过船普遍比较小,只能在近海捕捞,可不管渔民的收成如何,他的收成终究是不错的。
几百个求立水师士兵好像野兽一样把人赶进院子里,士兵围成一圈,却没有急着动手杀人。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边拉开,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的阮青锋迈步走出来站在门口扫视一圈眼神有些睥睨,那富户看到阮青锋之后连忙摆手:“别出来啊......”
四周围着的那些求立士兵整齐的躬身:“拜见大将军!”
阮青锋摆了摆手:“咱们败了吗?”
他手下副将阮合垂首:“是......土鬼岛水师大营被偷袭,咱们留在大营里的船几乎全军覆没,那个叫庄雍的宁人大将军带着水师从后边一直追着追到咱们的海疆,因为咱们的船在前边,海疆守军一开始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结果宁人直接杀上了岸,一口气屠了四个县,从北到南,寸草不生。”
阮青锋站在那沉默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回去吧。”
阮合看了看那些人:“杀了?”
阮青锋指了指那富户:“是他收留了我,幸好我的中原话说的没什么破绽,他以为我是个落难的越人还算照顾,所以别为难他......杀快一些。”
“是!”
阮合上去一刀将那富户的头颅切了下来,这一刀极重极快,人头飞起来落地又滚出去很远,那人头上的眼睛还睁着,眼神里都是愤怒和不甘,其他的村民也被屠杀,哀嚎声连成一片,很快就有变得平静下来,血液将整个院子的地面都染成了褐色。
“咱们败了,可不能认输。”
阮青锋大步往外走,他的亲兵捧着一身簇新的衣服快步跟着他身边,阮青锋一边把身上的粗布衣服脱了一边说道:“召集还能召集起来的人跟我回都城,朝廷里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我的脑袋。”
阮合亦步亦趋的跟着:“大将军,何必要回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就算是有些生气过阵子也念起大将军的诸多好处气终究会散的,此时若回去怕是凶多吉少,陛下的那性子,发起怒来就会忘了大将军的汗马功劳。”
“你们不了解陛下。”
阮青锋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那已经烧起来的村子:“幸好当初约定了这么一个地方,我从不认为自己会如此狼狈,想不到这个准备倒是用上了......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们不了解陛下。”
“是啊,你们不了解他......陛下不是一个不允许战败的人,但绝对不允许逃避,若是我不回去才是真的凶多吉少,回去了,九死一生,不回去......十死无生。”
数百名求立士兵护着阮青锋迅速的登上岸边的小船,大船就在距离岸边几百米处下锚停着,那些留守在大船上的求立士兵看到阮青锋归来,一个个嗷嗷的叫唤起来,挥舞着兵器,放佛大胜的是他们才对。
与此同时,骑着一匹骗来的马跑出几分得意姿势的沈冷已经回到了牙城境内,终究还是稍稍晚了些所以没有看到千帆归来的那壮阔场面,他到船港的时候那艘百米多长的神威已经进港维修,船上看起来伤痕累累,可见土鬼岛那一战有多惨烈。
沈冷从马背上跳下来,陈冉已经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了:“怎么才回来,提督大人一回来就先问你在哪儿。”
沈冷:“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去拉屎了。”
“我拉了多久?”
“两个时辰了。”
“你大爷.....”
沈冷风尘仆仆的冲进船港大营,陈冉在后边一个劲的喊:“县城,县城,提督大人没在船港。”
沈冷脚都是搓停的,回头道:“你再喊急点我肾都崴了。”
陈冉:“是你冲的急,崴了肾也是你自己的事。”
沈冷把马拉过来:“走!”
他伸手一拉陈冉两个人共乘一骑朝着牙城县城那边跑,这一路都是上坡马儿跑的很辛苦,坐在后边的陈冉也很辛苦
,马往上跑颠颠儿的,他颠着颠着屁股就往下滑,费劲巴拉的拽着沈冷坐回去,颠着颠着又滑下去了。
气得陈冉一个劲儿的拍马屁股:“这么大的屁股,就不能撅高点?”
沈冷回头看他,眼神里都是震惊。
整个牙城县城里张灯结彩,虽然还是大白天,处处都可见到欢欣鼓舞,百姓们都在大街上笑容满面,显然还没从兴奋劲儿里缓过来,之前提督大人带着队伍骑着高头大马过去,他们的欢呼声震的天穹几乎都裂了口子,第一次,大宁的烈红色战旗飘过的时候给了越人那般大的自豪感。
有了自豪感,很快便会有归属感。
牙城县衙里原本的地方官都被廷尉府的人砍了脑袋,道丞白归南安排过来的补位官员还没有就任,此时此刻县衙笑声一片,能来接庄雍的几乎都来了,叶景天的马快比沈冷早到了些,看到沈冷进门就忍不住嘿嘿笑,沈冷真想瞪他一眼,要不是念在他正三品的份儿上这一眼就瞪出去了。
今日的主角当然是庄雍,这一战打的解气打的霸气,非但将求立水师一口气打废了,大宁的士兵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踏上求立国的土地,并且极凶残的屠了求立四个县,几乎所有男丁都被杀绝,若非庄雍严令禁制屠杀老弱妇孺,只怕那四县之地便真的寸草不生。
庄雍正在和平越道道府叶开泰聊天,陪坐的有白归南,叶景天,石破当等人,见到沈冷进来之后庄雍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叶开泰看了看庄雍那眼神,有一种看到自己傻儿子走失多日终于找到家门的喜悦感......
庄雍指了指一侧示意沈冷先去一边等等,沈冷点头钻进旁边站着的人群里,过了一会儿庄雍往他那边看了看却不见了沈冷的踪迹,还在看呢,叶景天在旁边笑道:“别看了,你指了指旁边他就从侧门钻出去跑了,估计着你一时半会儿也没空搭理他,所以跑回家去见那小姑娘了吧。”
庄雍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羡慕起沈小松来。
九天后,长安城里在年后变得冷清下来,已经出了正月,大街上的灯彩也差不多都摘了,天气还是那般的冷,店铺也都早早关门,毕竟腊月到正月十五这段时间百姓们把该买的都已买齐,正月十五之后一般的店铺都没什么生意。
一个身穿长裙披着貂绒大氅的年轻女子漫步在这冷冷清清的街上,感受着不一样的长安城,在她身后跟着两个少女一个老妇,再远些的地方坠着七八个看起来面相很凶悍身材雄壮的汉子,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也非宁人款式,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草原狼厥族的服饰。
年轻女子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走过这条街,看着远处那唯一热闹的地方怔怔出神。
那里是大宁皇帝陛下不久之前新划归给廷尉府的地,还在扩建之中,那里本来是一座庙,算起来也已经有数百年所以很破旧,当初大楚的时候这庙里的香火极旺盛,宁立国之后崇道抑禅,这庙里的僧人后来搬走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虽然荒废可占地不小,也许陛下是觉得廷尉府里的戾气太重了些,所以借着这禅庙旧址来压压戾气。
可陛下也应该很清楚,佛光普照的地方韩唤枝带人住进去也能变成阎罗殿。
“殿下,该回去了。”
老妇人劝了一句:“快天黑了,风寒。”
这年轻女子不但是草原上的大埃斤,还是陛下亲封的公主,就在她来长安之后不久,有了这公主的称号对于狼厥族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是大宁皇帝对草原表达善意最直观的体现,可也是皇帝的一点小心思,朕不但让你称臣,还让你叫爸爸......
“那就回去。”
她转身,就在这时候看到原本身后跟着自己的那些护卫快速的朝着自己冲过来,然后她往两侧看了看,房顶上出现了一群黑衣人,这是长安城,还是白天,能在这时候动手可见想她死的人有多决绝,她想了想自己在长安城里得罪了谁,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到,所以就明白想杀她的人可能不是因为她。
于是她笑起来。
原来大宁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稳固团结。
韩唤枝在南边一定做了很多得罪人的事,他们杀不了韩唤枝,于是就想杀一个韩唤枝在乎的人来泄愤,最主要的是......若是她死在了长安城里,草原上的勇士就会变成疯狂的野兽,二十万狼厥族铁骑就会不顾一切的杀奔长安,胜不了,但也会让大宁掉块肉。
所以她才笑,大宁里有些人为了目的是可以不顾大宁的,这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
两个少女和那老妇人成品字形把她护住,不管是哪个方向射来的弩箭在她们三个死之前都不会伤到大埃斤,可是人怎么可能是射不死的呢?三个人倒下去,那些箭终究会落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候那些黑衣人却开始一个一个的掉下来,落地之前就已经死了,很快黑衣人原本出现的地方被一身雪白衣衫的人替换。
一辆马车在街口停下来,下来一个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男人还对她招了招手,不顾手下人反对,云桑朵朝着马车那边过去,于是中年男人笑起来,觉得自己兄弟看上的女人果然很不一般。
云桑朵上了车,中年男人却没上车。
车里坐着一个一身黑色锦衣的家伙,看着她尴尬愧疚且不失礼貌的傻笑。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星夜兼程跑废了七八匹马回来,就好像突然悟了一样。
啪!
那家伙脸上挨了一个耳光,傻笑逐渐凝固。
然后云桑朵忽然就扑上去,小巧红润的嘴巴就硬怼在他的嘴巴上,有点疼。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旧情
肆茅斋
皇帝心情很好,特别好,南疆大捷是最近这段时间收到的最好的消息,当然这段时间收到的也都是好消息,可无论如何,水师大胜这事终究能让当初反对建立水师的那些人闭嘴,也对得起陛下对水师的有求必应,同样是儿子都有远近亲疏,这几年陛下待水师更像是待亲儿子。
“庄雍说这次打的足够狠,可求立人还没怕。”
皇帝看了一眼蜷缩在椅子上的老院长,觉得最近老院长越来越喜欢把自己缩在一个很小的地方,然后用厚厚的毡毯把自己裹住,仿佛他总是那么怕冷,于是皇帝心里有些疼,岁月是所有人的敌人,而且不可抵挡。
“若求立人这么容易怕了才奇怪。”
老院长双手捧着一杯热茶,低头看着热气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庄雍抓时机抓的好,他在北疆的时候就是最善于利用敌人破绽的那个,领兵作战决胜千里的将才陛下手里抓着一大把,不过若粗粗分起来也能分成两种,第一种是靠自己打出来机会,正面交战,从不畏惧,如石元雄铁流黎裴亭山等人,皆如此。”
他缓了一下继续说道:“嗅觉敏锐,善于捕捉敌人细微破绽,一旦抓住便立刻雷霆一击不给敌人任何喘息,而大部分时候他们并不会太主动的出击,如谈九州如庄雍都是这一类。”
他看了皇帝一眼:“表面上看起来铁流黎裴亭山这些才是陛下的刀,谈九州和庄雍是陛下的盾,可实际上正相反啊......盾牌正面直接撞过去,一下一下都生猛沉重,砸得狠了敌人便会害怕......而庄雍这样突然一刀子捅过去,能把敌人捅的更疼可敌人会想着这是个意外,是自己不够小心,他们便会去寻找自己的盾。”
皇帝点了点头:“据说求立人的水师有三支,最大的那支已经被庄雍打残了,叫北海水师,还有两支水师分别叫东海水师南海水师,阮腾渊这个人是有本事的,也足够聪明,但他太自大,所以朕差不多已经能想到他接下来会怎么办。”
老院长道:“他会派使者去和四周诸国交好,然后将南海水师东海水师抽调大批战船过来,汇合被庄雍打残了的北海水师,伺机再战。”
“朕在开战之前就想到了。”
皇帝喝了一口茶:“所以礼部那边年前三个月朕就已经让他们选派人,去年十月底,代表大宁的使节分六路出去,那些小国本不值得朕去走动,可既然想把求立人打废,朕也不介意把身子放低一些,给那些小国一点好脸色......”
老院长知道这些事,然后笑起来:“所以,求立的内忧外患很快就要来了。”
皇帝道:“阮腾渊是不会服输的,他很自大,他觉得若是把朕的水师打废了,朕的大宁就算再怎么强大也没办法把手伸过去,他就能继续在东南那诸多小国之中称霸,朕会成全他的野心。”
老院长笑的很畅然,陛下在几个月之前就开始部署,算计着日子,礼部派出去的人怕是差不多都已经到了该去的地方,再过两三个月就有更多的好消息传回来,只要那些小国的皇帝都还没有疯了傻了就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庄雍的品级暂时不好再提了。”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原本就有个三等候的爵位吧,那就加一等侯。”
老院长点头:“那些人是不会因为一个一等侯的爵位和陛下吵架的。”
皇帝撇嘴:“他们又不是真的傻。”
老院长笑起来,皇帝养着一群和他吵架的人,也是有趣。
“庄雍的捷报里特意提到了沈冷。”
老院长听到这句话眼睛随即眯起来,皇帝是多偏爱那个小家伙?前不久刚刚把北疆孟长安提为从四品鹰扬将军,那一场可算是沈冷比输了,皇帝这就急不可耐的想给沈冷提起来了?那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到四十岁呢,多少人在军中四十年都到不了从四品。
“暂时就放着吧。”
皇帝接下来的话让老院长没想到,皇帝不升沈冷的军职?
“海疆大捷,庄雍说归根结底是因为沈冷的计策,朕就给他记着吧,毕竟太年轻了。”
“毕竟,太年轻了?”
老院长重复了一遍,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孟长安和沈冷同岁可以提拔为从四品,沈冷怎么就太年轻了?突然之间以前老院长就想到过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想着陛下果然还是更偏爱沈冷一些,于是觉得孟长安有些委屈......
陛下啊,是想以后让沈冷接替庄雍的吧,所以现在压一压,让满朝文武都觉得皇帝不提沈冷有些说不过去,等到以后突然提起来,那些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陛下看的从来都不是眼前事,因为眼前的事他在很久之前就看过了,他看的是未来。
“也好。”
老院长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朕打算把诸军大比的日期往后延一延。”
“陛下最大。”
皇帝瞪了他一眼,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天高云淡:“北疆那边孟长安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身来。”
老院长心说陛下你提孟长安做什么,还不是你想等着海疆那边的战事告一段落后沈冷那个小子能抽身到长安城参加诸军大比......可他又不傻,当然不会直接说。
“朕有阵子没听你说起过那个叫白小洛的人了。”
“他告假了,他祖父病重。”
“噢?”
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病重?”
老院长耸了耸肩膀:“他还没入仕,书院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地方,所以告假臣哪儿有不准的道理。”
“还有一件事。”
皇帝突然把话题转移,老院长才明白过来皇帝根本就不在乎这个白小洛,哪怕老院长很在乎,哪怕那小子是个极难得的人才,可谁叫他姓白?
“北枝和云桑朵的事。”
皇帝重新坐下来,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带着老母亲般的微笑:“这事终究是朕亏欠了他,当初让他孤身一人去草原上杀云桑朵的父亲,他能活着回来,朕说过要好好补偿,可他什么都不肯要......但朕看得出来,他对云桑朵是动了真情实意。”
“可云桑朵未必。”
老院长知道自己的职责,虽然他也不相信云桑朵会算计叶北枝,可他就是要把一切可能都想到,然后提醒陛下。
“云桑朵现在手下有二十万狼厥铁骑啊陛下。”
皇帝道:“所以呢?”
老院长整理了一下措辞:“如果云桑朵要为她父亲报仇的话,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就是让陛下对她没有疑心,没有什么比嫁给叶北枝更让陛下放心的了,她这次在长安城停留这么久真的只是单纯的等着叶北枝?她当然知道叶北枝和陛下的关系,一旦把叶北枝绑牢了,大宁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让陛下安心放心,然后她继续积蓄力量,这个丫头本来就不是个寻常人,她能从那诸多虎狼之中把大埃斤的位子抢回来且牢牢坐稳,十几年来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却让狼厥族骑兵从原来的十二万变成了现在的二十万......”
这些皇帝都想到过。
“北枝不会辜负朕。”
“可叶北枝曾经辜负了云桑朵。”
“先瞧着吧。”
皇帝道:“若是北枝打算和她回草原的话,朕就答应了。”
“可是陛下才刚刚将廷尉府从刑部分出来,廷尉府的衙门还没有建好呢,此时若把叶北枝放走了,廷尉府谁来扛着?”
“朕,还没想好。”
老院长吃了一惊,陛下还没想好?没想好就准备把叶北枝放走?这完全不符合陛下的性子。
然后老院长醒悟过来,这才是皇帝的性子啊......那个年少时候在北疆杀敌冲在手下人前边的皇子,冲锋陷阵的时候从不会喊一声给我冲而是跟我上,为了手下人他敢和老皇帝在书房里吵架甚至把书桌上的奏折都给扫了一地,骨子里,皇帝是一个那么那么骄傲的人,他的骄傲一部分就是因为他待手下人真的如兄弟一样。
皇帝不是做不出来为了成全叶北枝而伤及国体的事,那才是他的真性情。
自从登基之后皇帝压着自己的性子压了多少年?他努力的让自己做一个合格的甚至是完美的帝王,可骨子里对很多事都是厌恶的,为什么当初留王府里出来的那些人对皇帝死心塌地?想想这些就明白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事,陛下三思。”
老院长只能说这也一句话。
“先生啊。”
皇帝看向老院长:“北枝赌的,比朕更大啊。”
这话让老院长心里一震。
是啊,叶北枝赌的更大,赌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前程荣辱,赌的还有皇帝和他的君臣关系,赌的是当初留王府里互称兄弟的情义,一旦云桑朵真的有什么不臣之心,第一个死的就是叶北枝,云桑朵不杀他,皇帝不杀他,他自己也容不得自己活。
“罢了。”
皇帝摇摇头:“这件事北枝不提,朕也不去和他主动提起就是了。”
老院长长长的松了口气:“陛下圣明。”
“心里骂过朕了吧?还陛下圣明?”
皇帝回头看了老院长一眼:“你得好好把身子调理一下,朕即位快二十年从没有离开过长安城,所以朕打算过阵子去东疆走走,去看看老朋友,你是要跟着朕一起去的,若车舟劳顿你受不了死在半路坏了朕的兴致,朕就不给你好好发丧。”
老院长撇嘴,哼了一声。
东疆啊。
南疆那边情况再怎么复杂皇帝也不担心,有叶开泰叶景天还有庄雍岑征,就算是连白归南都信不过皇帝也不觉得那边真的就能翻天覆地,陛下心里放不下的还是东疆,那个裴蛮子......竟是惹的陛下要亲自去东疆,陛下何尝不是想去问问他,真的不念旧情了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最合适去
有些人的故事一天就会结束,有些人的故事要一辈子那么久。
长安城里那一对男女的事沈冷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勤奋刻苦好学还有毅力坚持更具备天赋以及一切优良品质的年轻人,不是神,最主要的是皮肤被海边的太阳稍稍晒黑了些之后他觉得自己更帅了,然而在这个时代,大部分懵懂女孩的对于男人的帅理解为涂脂抹粉唇红齿白娘娘腔。
所以他觉得茶爷真是有眼光。
他为茶爷做了一个藤椅,发现这客栈的阳台不适合放这把藤椅,于是出去转了一圈。
牙城的地势很高,靠海的一侧城墙下边是有至少二三十米的石壁,虽然凸凹不齐可要想徒手攀爬上来也很难,所以这地方要想攻打下来只能顺着大路进攻正门,即便如此每每求立人进攻越人都会弃城逃跑等到求立人走了再狼狈回来,可见有多孱弱。
沈冷觉得自己这把藤椅做的很完美,客栈那又小又老旧而且稍显脏了些的阳台对不起这把椅子,他是这么对茶爷说的,可实际上他是觉得那阳台对不起躺在上面吹海风晒太阳的茶爷,茶爷那么美。
于是他在城南地势高的地方看中了一个宅子,原来这牙城县县丞的宅子,牙城算是修建在双驼山延伸出来的山坡上,城内也是高低不平,这宅子比城墙要高不少,后边就是一片绿木成荫可美可美了,最主要的是这宅子正房外边修了一个特别大的露台,把藤椅放在这露台上能看到城外海景。
他找到还没有离开牙城的平越道道丞白归南提出想把这个宅子买下来,特别认真的解释说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藤椅做的太漂亮,和那客栈不搭。
白归南笑着摇头,想批了一道公文给他,让他直接住进去,沈冷却只是不肯,最终商量下来是租住,沈冷这才离开。
想着茶爷能够躺在这藤椅上在那美美的大露台上看夕阳西下,沈冷心里也美滋滋。
酉字营战兵将军叶景天来找白归南,白归南将此事说了一下,叶景天随即微微皱眉,觉得沈冷不该来找白归南,还不如自己直接住进去,谁敢说三道四?
“我没见过这么谨慎的年轻人。”
白归南看了一眼叶景天的脸色,随即略微发苦的笑了笑:“叶将军虽然不说,也没表现出来,可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我是白家的人,安阳郡乙子营战兵将军白尚年也是白家的人,所以我知道不管是道府大人还是将军对我的态度都差不多,说的浅白直接,两位觉得我不是自己人。”
叶景天没想到白归南会说出来这些话,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白归南叹了口气:“昨夜的酒喝的有些多了,就由着我胡言乱语几句,我对自己的未来看不清楚,这道丞还能做多久尤未可知,人生有多少得意便有多少不得意,我也看的透彻了,陛下旨意没下来之前我就本本分分的做着,终究不会辱没了陛下的信任。”
他停顿了一会儿后说道:“所以我才会说沈冷谨慎,他完全可以直接住进去谁敢说他?便是我知道了,也不便多说什么,他为什么来找我?是因为他担心以后因为这一座小宅子的事被人揪着不放,而他又想让那个叫茶儿的姑娘住的好一些,所以只能是我,因为我,不是自己人。”
叶景天更尴尬起来。
“房子是租下来的,我将来总不能诬告他。”
白归南为叶景天倒了一杯茶:“将军是要来与我道别的?”
在合适的时候不让这尴尬继续下去,本就是他擅长的事。
叶景天点了点头:“酉字营要往北回撤三百里,得到消息说有越人余孽趁着海边不安宁起兵作乱,规模已有数千,我得带兵回去,大人还要处置牙城远水两县诸事,怕是还要再停留一些日子。”
白归南真诚的笑了笑:“谢谢将军还能来和我道个别。”
叶景天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公平的事,便如白归南,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若没有安阳郡那码子事将来做一地道府自然不成问题,可有了那事,怕是前程暗淡,可他又不能直说。
私下里他和叶开泰也谈过白归南,都觉得不像是皇后那边的人,可不像归不像,谁敢肯定,就算敢肯定,做主的也不是他们而是陛下。
“真羡慕沈冷。”
白归南忽然感慨了一句:“年轻人,总是觉得到处都是美好。”
叶景天刚要说话,外面有人快步跑进来:“道丞大人,将军大人,出事了!”
两个人同时站起来,互相看了一眼。
牙城县衙。
一众大员脸色都有些难看,而且愤怒。
“原来这天下真的有眼界如此狭小之辈。”
“不是狭小,是他们觉得大宁太远了。”
叶开泰脸色阴沉的说道:“南理国还在求立南边,且是个人口不过百万的小国而已,被求立人一直压着,他们自然更怕求立,他们是看不到大宁的大,只看到了求立人的狠。”
不久之前,两个廷尉府廷尉伤痕累累的到了牙城,他们两个奉旨保护使臣前往南理国,初到的时候南理国皇帝还极尊敬,表现的很谦卑,可是没多久求立人就来了,将大宁的使臣当众斩首,人头就挂在南理国都城小坯城的城门口,对随行人员百般侮辱,只有这两个负责暗中保护的廷尉杀出重围,一路上又被追杀,好不容易才回来,若非是庄雍之前把求立人北海水师打残了,他们两个也过不来,买通了一条商船藏身,千难万险的才到了这,如今还在驿站里救治。
“出使南理的是吏部一个六品官员叫高职,已经被杀,他随行人员应该还没死,每日被求立人折磨,求立人这么做就是给南理人看的,告诉他们若和我大宁有来往就是这般下场,也是为了羞辱我大宁......”
庄雍看向叶开泰:“是不是应该派人去。”
叶开泰脸色一变:“要去南理,就要绕过求立,至少要走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不绕过求立直穿过去,别说想把人救回来,你派去的人也凶多吉少,你派多少人?少了无济于事,多了根本不可能避开求立人的眼线。”
叶景天也摇头:“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先立刻写奏折千里加急送去长安,看看陛下的态度。”
“那是宁人。”
站在一侧的沈冷往前迈了一步,这地方他军职最低,本不该他说话,可他还是没忍住。
“如果宁人在大宁之外受了欺负,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么百姓便会失望。”
“百姓未必会知道这件事。”
“自欺欺人?”
“沈冷你过分了!”
“卑职知错,可卑职愿意带人去南理国带回我们的人。”
“你怎么去?你过的去求立吗!”
叶开泰声色俱厉,他很喜欢沈冷,但此时此刻的沈冷太没有规矩了,说的轻描淡写,为了那些被困的人就有可能搭进去更多的人,这样做也许根本不值得。
“我们得让大宁的人一直都骄傲着啊。”
沈冷看向叶开泰:“卑职请带百人前往南理。”
“百人?”
白归南看着沈冷认真的说道:“沈将军,你应该知道,百人此去非但救不回来咱们的人,可能还会都死在异国他乡。”
“我想过。”
沈冷抬起头:“可那是大宁军人的职责。”
这次前往南理国,为了表示大宁和南理互通的诚意,使团除了有礼部官员之外还有带着一些商人,本是打算直接在南理国购买一批商品回来,这样就能迅速将两国关系拉近,然而没想到的是南理人居然偷偷通知了求立人,如今被关押着的可能已经没有大宁朝廷的官员,只剩下那些商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叶开泰他们不愿意派兵去的原因之一,第一距离太远兴师动众实在有些不便,若是被求立人寻机海战,对海域不熟且失去了后勤补给的情况下,水师全军覆没的可能有多大?
第二,那几个人都只是商人。
“去。”
庄雍忽然站起来:“此事是我水师的事,诸位大人就不要再阻止了,我会立刻写奏折送去长安,但若是等着消息一来一回便也是月余,同样是一个月的时间,为什么不去试试?那是宁人,商人也好,官员也罢,都是宁人,宁人被困在外还是为国出使,军人,就是要把他们带回来。”
叶开泰皱眉:“老庄,你别冲动。”
“道府大人,你知道我很少冲动。”
大宁上上下下都盯着呢,朝臣们看着百姓们也看着,大宁的军队战则必胜就是宁人骄傲的来源,若将那些被困的人救出来,这就是扬大宁国威!
庄雍看着叶开泰,叶开泰懂了,可还是觉得太勉强。
“这事,你们水师自己做怕是不好办。”
白归南沉思了一会儿:“廷尉府更擅长。”
“让古乐过来帮我。”
沈冷道:“我精选八十名水师战兵,再从廷尉府调二十廷尉给我,请旨的奏折送到长安再从长安回来最快也要二十几天,二十几天,若是我们足够快的话也能回来了。”
沈冷抱拳:“请诸位大人准许。”
叶开泰深思了好一会儿,点头:“可以去,但不能是你去。”
“为什么?”
沈冷不理解,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没有为什么。”
叶开泰看向庄雍:“你知道的。”
庄雍沉默,然后摇头:“我只是水师提督,作战之事,衡量利弊,选择最合适的人是我的本职,沈冷最合适。”
叶开泰声音开始发寒:“你知道后果的。”
庄雍:“知道。”
叶开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是谁?
张柏鹤觉得自己过的十分憋屈,哪怕因为讨巧在石破当手下拿了个相对来说还算有些实权的职位,可与他预期还是差得远了,他觉得自己的才学不输于大学士沐昭桐,将来成就也未必输于他,只是两个人出身相差太大而已。
不管是乙子营将军白尚年还是现在的狼猿将军石破当,在他看来都是自己人生进阶路上的跳板,只是自己时运着实太差了些,别人一生会遇到不少贵人,他遇到的都是自己的灾星,比如那个沈冷。
长安城里自己遇到了孟长安,那个家伙毁了自己的前程,然后就是沈冷,几乎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哪怕石破当杀沈冷之心并不坚决,他也想杀了沈冷,很坚决。
可是以他现在的能力去杀掉一个正五品水师将军显然不太现实,手里能打的牌确实不多,思前想后,还是那个办法......借助外人之手。
这个外人本来可以是石破当,然而那家伙显然不好左右,所以这个外人就可以是求立人,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是能杀了沈冷的人都可以。
当然这事就不能再被石破当知道,那家伙所谓的底线在张柏鹤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杀仇人这种事还需要有底线?
恰好,他听到石破当说沈冷要带百人前往南理国,这消息简直让张柏鹤乐开了花。
可他却不能表示出来,在石破当面前甚至还很担忧沈冷此去能不能平安归来,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张柏鹤就不停的在想自己该怎么做。
深思了半个晚上终于有了些思路,于是第二天去找石破当告假说自己有些水土不服想休息几日,石破当心情正好,随便摆了摆手就让他走了。
前不久,沈冷去了川州城,风闻堂因此而灭,那只是风闻堂的总堂,还有很多人闻讯躲了起来,只待风头过去。
廷尉府再厉害人手也有限,酉字营战兵因为要清剿那支叛军所以北上,这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时机。
离开了牙城之后张柏鹤一路向北,怀里带着大量的银票,当初在安阳郡的时候乙子营将军白尚年给了他不少钱,而且给那些水匪的钱他还从中克扣了一部分,加起来数额之巨足够他一辈子过富家翁的日子,然而他才不会安安稳稳的去做个富家翁。
张柏鹤在长安城的时候可以联络到流浪刀的人,便足以证明这个人的能力。
这次,他要去找的是那支叛军,风闻堂对他来说不足以保证杀死沈冷,必须多管齐下。
坎县。
距离牙城县大概有四百里,叛军在此聚势,然后迅速的攻克了县城夺走大量物资,然后便一头扎进了云周山里躲藏起来,他们当然知道凭着着不足万人的队伍根本无法对抗大宁的酉字营战兵,所以打一阵就跑这是早就已经制定好的策略。
这支叛军的首领叫云醒,自称扶主候,对外打着自己已经找到南越皇帝杨玉幼子的旗号拉拢队伍,杨玉哪里有什么幼子,只是这谎言偏偏就能骗了不少人。
这个人曾经是南越国兵部一个六品员外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可他很聪明武艺也极强,打着匡扶幼主的名义聚拢了一批前南越的将领士兵,他就真的能凭借一个虚构出来的幼主让很多人深信不疑,而且还能让这么多人对他唯命是从。
云周山很大,是平越道最著名的山脉之一,东西延伸超过两千里,山势绵延若卧龙。
云周山深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叛军已经搭建起来一座规模不小的营寨,这地方实在太隐秘,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猎户也不会轻易踏足。
云醒今年三十八岁,一个男人思想已经成熟起来而且精力还很旺盛的年纪。
原南越国正三品将军郑多才是这支叛军的副将,他可不用自称什么扶主候,他是当初南越国正经封侯之人,所以对云醒有几分看不起,奈何,他也不敢确定云醒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暂时却愿意做云醒的副手,只是因为这个叫云醒的人确实知道很多秘密,这些秘密连他一个正三品的将军很多都是闻所未闻。
“现在你们还怀疑我说过的话吗?”
云醒打开了一扇大门,谁也没想到营寨后边居然有一个天然的巨大山洞,山洞之中竟是一座粮仓,里面存贮的粮食足够他们这七八千人生活十年之久。
山洞里有一条暗河,当初这些粮食便是从水路运送进来的,负责运送粮食的队伍在和宁军激战之中近乎全军覆没,这秘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这是其中一座,这样的粮仓在咱们越国境内还有不下二十个。”
云醒稍稍有些得意,为自己当年参与了那件事而感到庆幸,若非自己知道这些秘密,这些人不可能就愿意让他做主。
“侯爷。”
另外一个主要将领李宝忍不住感慨道:“这些秘密,怕是知道的人不多吧。”
“那是自然。”
云醒说谎话的时候信口就来,所以你根本就看不出来他说的是真是假,他淡然自若,口若悬河,如今这叛军里已经没有几个人怀疑他。
“当年国师亲自筹谋此事。”
云醒道:“我是国师门生,恩师本要我去吏部,可就在我已经准备赴任的时候恩师又找到我,将这件大事全权交给我处理,为了不被人察觉,所以给我安排了一个兵部六品小吏的官职,只是因为不会引人注目而已。”
他看了看手下:“当年每一个粮仓的选址都是我亲自去的,没有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最主要的是......不仅仅是粮仓,还有两座钱库,只是因为咱们现在队伍规模不够,打开钱库太过冒险,所以还是再等等。”
郑多才问:“幼主如今何在?”
云醒道:“郑将军,幼主所在何处是天大的机密,就恕我不能相告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关于幼主的事以打消诸位的疑虑,幼主其实不是生在宫中,当初陛下经常去都城一家名为诚泰戏院的地方听戏,说是听戏,其实是看中了诚泰戏院里一个唱曲儿的姑娘,那姑娘生的极美,且气质非凡,陛下只见了一面便念念不忘,之后几次行程都是我暗中安排,也是恩师的交代,只因为我是生面孔不容易被察觉,毕竟这事若是泄露出去对陛下名声有损。”
众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后来这姑娘产下龙子,只是碍于身份实在不好张扬,陛下就命我去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母子二人,这地方我是万万不能说的,非我不信任大家,而是为大越的未来考虑,还望大家不要怪我。”
一群人连忙说不怪不怪,你做得对。
云醒见众人疑虑打消,心里也松了口气,前阵子军中逐渐有传闻说什么他不过是个骗子,这些话显然是有心人故意为之,而这个有心人多半就是郑多才。
这近万人的队伍攥在手里,郑多才眼红的很。
“郑将军,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云醒看向郑多才,郑多才摇头:“没有没有,多谢侯爷释惑。”
云醒自称他的扶主候是那位唱曲儿的姑娘也就是幼主的娘所封,按理说这样一个人别说存在不存在,便是存在又哪里具备封侯的资格,可越国被灭,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人也就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这段日子大家就都不要出去了。”
云醒吩咐道:“坎县被咱们打下来已经给了宁人一个耳光,让他们知道我大越军人从没有屈服,宁人还在外面转圈寻找咱们,让他们转去吧,等到风声过去,咱们下山再去打如意县。”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快步进来:“侯爷,你让我们去接的人接到了。”
云醒往外看了看,大概十几个人快步走进山洞,走在前边的那个是他最亲信得力的手下黄虎,是个憨厚好骗的家伙,对自己深信不疑,且忠心耿耿。
黄虎身后带着七八个人都不是叛军中人,而是风闻堂的人。
距离黄虎最近的那人叫杜崇山,风闻堂真正的东主杜大川的侄子,他大哥杜大山的儿子,如今已经四十几岁,比杜大川的长子要大将近十岁,这个人在风闻堂里也没几个人知道,可位置极特殊,南越朝廷里那些大员们也会有恩怨,有恩怨就会有仇杀,风闻堂是生意就接,当然也不会拒绝为这些大人们服务的机会。
杜崇山就是负责和南越朝廷官府打交道的那个人,他原名杜崇原,其父杜大山死之后他便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崇山。
“杜先生。”
云醒大步往前迎接过去,看起来态度诚恳和善,杜崇山此时落魄有人收留自然更客气些,态度也很谦卑,见了面就单膝跪倒:“草民杜崇山拜见扶主候。”
“杜先生快请起。”
云醒哈哈大笑,双手扶着杜崇山站起来:“早就听闻先生大名只是不曾得见,今日总算了了心中一件憾事,来来来,先生快请坐。”
“多谢侯爷收留,草民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先生的风闻堂始终不忘大越,虽是江湖中人,比起一些当初在大越身处高位的人却还要强上太多,令人钦佩,我这次把先生接来,就是想为先生把风闻堂的仇报了以谢风闻堂的忠义,据我所知是宁人水师中什么人做的?你且跟我说清楚,同是与宁人势不两立,风闻堂的事便是我云某人的事。”
杜崇山当然知道云醒把自己找来的意思,风闻堂这么多年经营积累下的财富有多诱人?
“多谢侯爷。”
杜崇山招手,随行之人抬着一口木箱上来,那木箱并不大,不过二尺见方。
“这是草民敬献给侯爷的一些见面礼,还望侯爷笑纳。”
杜崇山把木箱打开,里面除了银票之外还有不少珠宝,光那些银票就足有二十万两之巨。
“哈哈哈哈......”
云醒笑的嘴角都快裂开了,哪里还掩饰自己的贪婪,弯腰拿起一张银票看了看,又抓了一颗珠宝举起来仔细打量:“杜先生太客气了,这见面礼可太贵重了些,我是无功不敢受禄啊......”
他看向杜崇山:“是谁?”
杜崇山深吸一口气:“宁人水师五品将军,沈冷。”
......
......
【祝大家中秋快乐,今日更新的晚了,家里的事实在有些揪心,希望大家谅解。】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来了一些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来了一些人
坎县叛军的事,沈冷想都没有去想过,那本就不该是他去想的事,那是酉字营战兵将军叶景天的事,是道丞白归南的事,是道府叶开泰的事,可偏偏是这些与他无关的人此时此刻在惦记他的脑袋,有的人想如何摘掉这个脑袋,有的想如何保住这个脑袋。
大宁很大,大到不可能有一个人用一辈子的时间走遍这个帝国。
大宁很小,小到总是在不同的场合会牵扯到同一批人。
沈冷已经挑选出他的士兵,庄雍顶着叶开泰的压力把去南理国的事给了他,其实不外乎那两个字......偏心。
战场上取功劳从来就没有四平八稳,险恶之中求来的才是别人一辈子积累不来的前程似锦,正如北疆孟长安带着他的斥候在黑武人的疆域内进进出出,哪一次不是生死攸关?真要说起来凶险,孟长安随便一次进入黑武的凶险程度都比沈冷去南理国不差什么。
也不是丝毫不差,差别在于孟长安若是命大可以骑着他的马穿过重重险阻回到宁地,披一身寒血终究是有路可走,而沈冷这次南下隔着大海,隔着一个求立国。
沈冷从自己这一旗战兵之中精选出来八十个人,庄雍的意思是整个水师任他挑选,可是军队行事更看配合与执行,选八十个个人武艺更强的,不如选八十个沈冷用的顺手的,况且沈冷一直觉得水师之中的精锐指的就是自己这一旗人。
古乐的人还没到,估计着不出两天也会赶来汇合,沈冷想着把能用到的武器装备仔细准备好,至于怎么去南理他已经有了一个很大胆很大胆的构想。
求立人还不知大川海货已经被剿灭,大川海货的那几艘老旧船只也还能用,要说有几分把握,实则一分都没有。
就在沈冷思考这些的时候水师大营里来了一些人,一共八个,看起来个个都很了不起的样子,若是脱了身上的军服便都像是流云会的人,就是那种走路姿势看起来都似乎在说我很了不起的家伙。
这八个人是道府叶开泰派来的人,目的只有一个,保护沈冷的安全,可是叶开泰显然给他们的命令也不如此简单。
为首的那个人叫厉断,叶开泰亲兵队的队正,身为道府大人的贴身护卫实力自然不可小觑,可正因为如此,那一身的傲气瞧着便让人有几分不舒服。
“沈冷?”
厉断眯着眼睛看了看面前这个胡子还没有长齐全的年轻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道府大人会让他来保护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心里想着多半此人是朝中某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的儿子,混迹军营,赚几分军功镀金,这种事又不是什么稀奇少见。
他觉得自己来这有些不值,然而道府大人的命令他又不能不遵,所以心中的怨气和鄙夷便都表现在脸上。
沈冷看着这个眼神里对自己有几分不屑的家伙并没有什么厌恶,一个人毫无道理的表现出对另外一个人的厌恶,要么是幼稚,要么是白痴,所以不值得自己去厌恶。
他发现自己身上真是沾染了太多沈先生那种懒气,不是身体上的懒,而是精神上的懒,懒得和不值得计较的人计较。
“你是谁?”
“我叫厉断。”
厉断比沈冷还要高些,看起来也更强壮,身上军武气息很重。
他低头看着沈冷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和道府大人的关系如何也不想知道,道府大人吩咐我的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你活着从南理国回来,我便只做这一件事,所以你若是想活着,最好以后听我的,你想带兵去南理国把我们的人救回来,这事我看得起你,是一个军人该做的事,可不代表你有这能力,你的队伍我来指挥,把人救出来之后功劳归你。”
他身后七个人同样一身凶悍气,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冷。
沈冷哦了一声:“去一边等着吧。”
厉断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去一边,等着。”
沈冷又重复了一遍,断句的地方比较气人。
厉断忍不住冷笑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本事......”
沈冷:“那是道府大人应该知道的事。”
厉断皱眉,他从很早很早就跟着道府叶开泰,从叶开泰还只是个军中校尉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了,如果不是他愿意一直追随,早些时候叶开泰就准备把他放到军中去,到现在最不济也应该是个四品将军,所以他对沈冷当然没几分尊敬,在他看来沈冷不过还是个新兵而已。
叶开泰是留王府里出来的家臣,如今是一道道府封疆大吏,厉断虽然不知道沈冷是哪家大人物的孩子,可哪家能比道府大人还大?道府大人是陛下的亲信之臣,他是道府大人的亲信之人,所以他更不会在意沈冷是什么身份,而叶开泰当然也不会告诉他,沈冷有可能是谁的孩子......
“看起来你很自信。”
厉断嘴角往上一勾:“也好,你愿意自己做主就自己做主,反正我的任务只是保住你的命而已。”
沈冷连理都没有理他,继续去完善自己脑子里的构想,之前被厉断突然打断他已经有些不爽。
“瞧见没,人家觉得自己就可以了,哪里需要咱们。”
厉断往回走,招呼手下人跟上:“出发的时候咱们跟着就是了,总不能辜负了道府大人的希望。”
那七个人笑起来,看沈冷的眼神就好像看白痴一样。
沈冷自然明白这是叶开泰的好意,所以才压着自己的性子,看那几个人往一边走了索性不去理会,想着如何才能不在大海里遇到风险,如何让船队在合适的位置等着接应,如何穿过整个求立国,如何把百人和要救的人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当初被抓的那批求立士兵似乎可以派上用场了,只是沈冷并不确定这些人在求立国内还这般听话。
沈冷一边走一边沉思不知不觉到了船港栈桥上,大川海货的那几艘老旧货船不在这,沈冷已经派人去把船弄过来,顺便想想如何能加固一下,毕竟海上的风浪不讲情面,才到栈桥上就看见那几艘货船远远的过来,没多久就在船港栈桥边上停靠。
陈冉和王阔海两个人去弄船,可从船上出来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他俩其中之一,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沈冷觉得很漂亮但转眼就忘了的女人,除了茶爷之外沈冷当然也会觉得其他女人有漂亮的地方,可记不住。
记不住归记不住,见到之后若不认识那一定是装的,毕竟才见过没多久......从船上下来的女人居然是扬泰票号川州分店坐堂林落雨,于是沈冷微微皱眉,想着这个女人出现在这多半和厉断那些人的来意差不多,于是又忍不住想到了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问题,庄雍为什么待自己这般好,就连韩唤枝为什么也对自己很好,现在叶开泰表现出来的善意已经超过了正常范畴,这些都是疑问。
唯一合理一些的答案也只能是沈先生与他们都相熟,可又牵强了些。
“你似乎不欢迎?”
林落雨上了栈桥,今天的她看起来更明媚一些,也更英气一些,穿了一套短衣装,不似长裙那般妩媚,却让人眼前一亮,林落雨见沈冷的眼睛在自己身上狠狠的看了一会儿,于是稍稍有些小得意,倒不是因为沈冷的审美能证明她美,而是因为沈冷心里有个姑娘还能如此看她,那就说明自己是真的美。
“请问你衣服在哪儿定做的?”
林落雨:“......”
沈冷赞叹了一句:“衣服真好看,回头帮我介绍一下裁缝师傅。”
林落雨:“......”
见林落雨脸色有些不开心起来,沈冷想着女人真是复杂,这又是怎么了,所以只好换个话题:“你怎么搭船来了?”
林落雨微微皱眉:“搭船?噢......算是吧。”
沈冷:“我还有事,回头我在牙城县城里找个馆子请你吃饭。”
“别回头了,现在我就有时间,另外......”
林落雨指了指那几艘船:“这些船本来被廷尉府查封,但我已经买下来了,所以你要用我的船最好客气些,请我吃饭也不要随便选个地方应付,即便如此我的船给你用也是有偿的,先开个价我听听。”
沈冷觉得世界真变态。
“有偿?”
他思考了一会儿:“征用民间渔船水师有这个权力,你配合就好了。”
林落雨不是个小姑娘了,可是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小姑娘的天真,她不觉得自己来是多幼稚的一件事,反而觉得有些好玩,在川州城里坐堂一点儿都不好玩。
“也就是说,你想无偿用我的船?”
林落雨抬起手把头发挽起来,于是就更英气了几分,她左手往前伸了一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么,你得先打得过我再说,若是你打赢了,船你随便用,别说是船,我能做主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用。”
沈冷笑起来,有些猥琐:“打赢了你,我的一切要求你都满足?”
林落雨皱眉:“先说说你是什么要求。”
沈冷:“马上走,船留你不留。”
林落雨眉角一挑,有些杀气。
船上,王阔海和陈冉两个人并排坐在那晃荡着腿,王阔海手里还捧着一包五香花生米,两个人一边吃一边看,已经到了准备下注赌谁赢的阶段。
林落雨:“你可能会失望,你未必会赢。”
沈冷问:“那如果我输了,船留下你也可以留下,但是我确实拿不出来给租你船的钱怎么办?”
林落雨:“不要了,打过再说。”
沈冷:“唔......不要钱了吗?那我认输,船留你也留就是。”
说完之后转身走了,林落雨站在那,觉得自己是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