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成大功者
古乐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波撞飞了出去,人又撞在城墙上,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脑袋里嗡嗡的,耳朵里都是回音,好像有一声一声的雷响在脑子里一样。
他挣扎着想起身,有一名桑军士兵惊慌失措的跑过,没有注意到他,又把他撞倒在地,他旁边就是下城的坡道,根本就已经稳不住身子所以连滚带爬的下去。
滚到一半的时候才勉强停下来,古乐趴在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视线还有些模糊,看人都是重影,只能看到城墙上的人影来来回回的过去。
整个城门楼都被炸没了,还不是只炸了一次,火药包接二连三的炸开,飞的到处都是,他算是命好的了,如果有一个火药包飞到这边来,被冲击波撞晕的古乐连自保都做不到。
在那么剧烈的爆炸中能活下来,只能归结于他运气好。
古乐还想挣扎着起身,一双脚从他后背上踩了过去,疼的古乐哎呦了一声,那个往城下跑的士兵回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跑。
因为城门楼被炸开导致这一片区域的桑军损失惨重,谁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再加上古乐那一声喊,很多人以为宁军已经从别的地方攻入京都了。
古乐之前大喊皇城已经被宁军攻破,此时此刻城墙上的桑军本就人心惶惶,哪里还能分辨真伪,那一声喊就是击碎他们最后勇气的精神火药包,甚至威力不次于城门楼的一炸。
被人踩了两脚,古乐疼的啐了一口吐沫,吐沫里都是血。
他扶着旁边的城墙站起来,身后传来一声一声呼喊,他回头看了看,大概二三十个桑国士兵跑过来,急切的朝着他喊着什么,可是古乐耳朵里还是嗡嗡的,根本听不清楚。
缓了好一会儿之后古乐的视线才变得清楚起来,耳朵里的杂音也减轻了不少。
他看到那些桑军士兵都在朝着他大喊,每个人的表情里都只剩下了恐惧和迷茫。
“校尉大人!”
士兵们扭曲的脸对他呼喊着。
“我们该怎么办!”
“请校尉大人下令!”
“校尉大人,我们现在该去哪儿!”
古乐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身上还穿着桑军校尉的军服,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看着那一张张脸,古乐的心里忽然间生出来一股同情。
“回家去吧。”
古乐靠在墙壁那大口喘息着:“都回家去吧,脱下你们的军服,扔掉你们的兵器,关好家门不要出来......咳咳......”
他摇了摇头:“都回去吧,挡不住的。”
原本还绷着最后一股劲儿的桑军士兵在听到古乐这句话后几乎全都崩溃了,有人跪地大哭,哭的歇斯底里,有人一下一下用拳头砸着墙壁,眼神里都是绝望。
“我不要回去,我还要去和宁人拼命。”
一个年轻的桑人士兵跌跌撞撞的往城墙上跑:“京都城破了,哪里还有什么家啊,大桑帝国灭了,更没有家了,我是大桑帝国的军人,我要保护这座城,我要保护这个国......”
他在地上抓起来一把桑刀,顺着坡道往城墙上边跑,也就是刚刚上半身才超过坡道高度的时候,一支流箭飞过来正中他的咽喉,那个年轻人的身体猛的僵硬
了一下,然后往后仰倒,尸体顺着斜坡往下滑,血也在往下滑。
“都回去吧。”
古乐撑着墙壁站起来:“陛下已经死了,太子殿下也死了,大家都回到家里去,哪怕就是死,也能死在家人身边。”
那些桑人士兵互相看了看,第一个人把兵器扔掉之后,剩下的人也把兵器扔了,他们一边跑一边脱掉自己身上的皮甲,古乐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他们的内心......在这样如末世来临的时候,回到家里人身边似乎是最后也是最好的选择。
古乐看着那些士兵离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些士兵离开城墙也许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只要他们脱掉军服扔掉兵器,宁军进城的时候不会滥杀无辜。
他们跑到城墙下边,然后一个火药包从城外飞了过来,就在他们身前身后炸开,前边的几个人被气浪冲击的飞了出去,后背血肉模糊,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后边的几个人被炸的面目全非,尸体躺在那,整个前半身都看不出本来的样子,黑乎乎,血糊糊。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爆炸把古乐吓了一跳,他看着那些尸体,不知道为什么手忽然抖了起来。
古乐再次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低头在自己胳膊上使劲儿咬了一口,精神一震后他从地上捡起来一把桑刀又回到了城墙上。
在一侧的墙根处发现了 一个完好的火药包,他跌跌撞撞的过去拎着火药包又往城下走,此时已经没有人在意身边人在干什么,整个城墙上全都乱成了一团。
古乐拎着那个火药包又从坡道上下来,一转头往城门洞里看了看,不少桑军士兵都在挤在城门洞里,外边不时有火药包飞进来,躲在城门洞里更加安全。
砰!
砰!
就在这时候,巨大的城门忽然间震动起来,一下一下的,城门洞顶部的灰尘都被震的不住往下落,每一下震动,似乎都能敲打在人心里。
城门被撞的一下一下往里边缩,顶着城门的木桩都被震的在地上戳出来坑。
一个桑国士兵壮着胆子凑到城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城门外边,巨大的攻城锤又一次被拉了起来,尾部高高扬起,然后猛的送了回来。
那么沉重巨大的撞木狠狠撞在城门上,吓得往外看着的桑国士兵嗷的叫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城门外,因为古乐炸掉了城门楼,导致这一片的桑军死伤惨重,没有了弓箭手的压制,王阔海带着亲兵们终于将攻城车推倒了城门外边,他们还不知道是古乐炸了城楼,还以为桑人自己出了问题。
“顶住城门啊!”
门洞里的桑国士兵嗷嗷的叫唤着,他们蜂拥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压住顶木,城外的每一下撞击,都震的他们跟着顶木往回移动,然后他们再迅速的把顶木推回去。
古乐取出来火折子,把手里的火药包引信点燃后扔进城门洞里,他捂着耳朵躲在门洞外边一侧。
轰!
一股强烈的气浪从城门洞里喷涌出来,气浪只能往这边冲,一侧是城门,两侧是墙壁,所以气浪的力度很大。
随着气浪往外喷发的还有人的残肢断臂,还有血液,还有碎裂的木头。
古乐深深吸了一口气,侧头往城门洞里看了一眼,几乎人都被炸死了,还
有几个倒在地上哀嚎着显然也活不了多久。
整个城门洞里都被炸的黑乎乎的,两侧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小坑,那是被火药包中的箭簇打出来的。
古乐扶着墙壁过去,费力的一根一根的将城门上的顶木搬开,他靠近城门想喊一声,可是才到城门口,撞木重重的撞击在城门上,门板往里边震动,直接把古乐撞倒在地。
可是城门居然还能撑着,横着的挡木几乎断裂。
“谁在外边!”
躺在地上的古乐大声喊着。
外边都是喊杀声,根本就听不清楚他的话。
古乐躺在那艰难的把头上的盔摘下来扔在一边,想把皮甲也脱了,可是手抖的厉害,自己脱不下来。
“谁在外边!”
古乐疯狂的大喊着。
“里边是谁!”
门外传来瓮声瓮气的喊声。
“王阔海!”
古乐的眼睛都亮了,他挣扎着起来看着门缝外边大喊:“我是古乐,我把门洞里的人都炸死了,你等我把挡木挪开再撞开门。”
喊完了之后,古乐用肩膀扛着沉重的顶木抬出门槽,然后他转身往地上扑倒:“撞!”
轰!
撞木直接将门板往两边掀开,那么粗重的撞木在古乐脑袋后边飞过去然后又飞回去。
王阔海一个大跨步从城门外冲进来,伸手往前一指:“杀!”
城外的大宁战兵立刻往前冲,王阔海跑到古乐身边,看着都被炸的黑乎乎的兄弟眼睛都红了。
“古乐!你没挂吧古乐!”
王阔海一只手把巨盾戳在地上为古乐挡着,一只手抓着古乐后背衣服不停的摇晃着,见古乐不动弹,他那蒲扇一般的大手朝着古乐后背拍打了几下。
“古乐,兄弟!”
古乐趴在那道:“咳咳......大哥......大爷,王爷爷,你特么再打我,我就真挂了。”
王阔海听到他说话哈哈大笑起来,单手把古乐拎起来往自己肩膀上一扔,扛着古乐往前跑:“咱们冲进去啊!”
在他身后,犹如大河浪潮一样的战兵冲进了京都城里,黑色的洪流迅速的漫延进去。
宁军大营这边,前方城门告破的那一刻,全军都响起了一阵欢呼生。
沈冷放下手里的千里眼,催动大黑马向前。
“进城!”
大军浩荡!
大宁战兵冲进城门之后就好像洪水分流一样,顺着每一条街道往前汹涌,他们从城门里边攻上城墙,到处都在厮杀。
城门一破,桑人最后的那一丝勇气也随即破了,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宁人漫堤一样上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自己人被宁军挤压的几乎没有了生存的空间。
黑色战甲开始在城内流动,而城内后退的桑军一边打一边跑,每一条街上都在杀人。
一面烈红色的大宁战旗插在了京都城南门正上方,那残缺不缺的城墙上,战旗飘扬的样子如此的绝美。
那鲜红色和四周的焦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地上一具一具尸体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不给机会
王阔海背着古乐往前走,去寻那个商行所在的地方,古乐昏沉沉的睡着,连续受到震荡,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大宁的战兵还在继续往前猛攻,京都城很大,但经过半天的猛攻之后,绝大部分区域都已经被宁军攻占,剩下的桑军全都集中到了宫城那边,依托宫墙继续抵抗。
大将军孟长安正在带着刀兵围攻,料来破宫城也只是早早晚晚而已。
“古乐,古乐。”
王阔海一边走一边叫。
古乐迷迷糊糊的在王阔海背上应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
王阔海嘿嘿笑:“我们老家那边有个习俗,如果孩子还小,带出去玩,回来的晚了孩子还睡了,那就得一路走一路叫着孩子的名字,用老辈人的说法就是......不能让孩子丢了魂儿。”
古乐道:“你当我是小孩子?”
王阔海道:“瞎说,我怎么能当你是小孩子呢......很早的时候我爹就跟我说过,将来我有了儿子,如果儿子睡着了你也得叫着他的名字走,我没把你当孩子,我把你当儿子。”
古乐:“我日大爷!”
王阔海笑了笑:“还行,还能骂人呢,看来伤的不是那么重,不过古乐少爷,你爹我背着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了,到底还有多远才到你们的那个商行?”
“大个儿。”
古乐问:“你感觉到你刚才围着这片绕了一圈吗?”
王阔海道:“感觉到了啊。”
古乐:“嗯,其实早就到了,我让你背着我多走了一圈。”
王阔海:“......”
古乐长长的舒了口气,看起来精神恢复了不少。
“在你背上睡的还挺踏实......大个儿,一会儿见了耿珊之后能帮我一个忙吗?你就说我身负重伤,千万别说我没啥事。”
王阔海好奇的问道:“这是为何?”
古乐讪讪的笑了笑道:“我要去城墙上,看看能不能在大军攻城的时候帮些什么,可是耿珊说太危险了,你也知道,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我没跟她一般见识,随随便便给了她一掌把她打晕过去了,咱们大老爷们儿能和女人斗嘴吗,是吧。”
王阔海都懵了,然后不由自主的挑起大拇指:“你真特么的是个爷们儿......”
“就这。”
古乐道:“背着我啊,还得背着我,我装作很虚弱的样子,她就不会到我了。”
王阔海叹道:“算你欠我个人情,回头记得还。”
古乐道:“京都城里的青楼你随便选,只要你看上的姑娘我都请了。”
王阔海道:“这还差不多。”
古乐道:“不过有一样......就是,我俩的钱吧,都在耿珊那儿呢,所以一会儿你还得跟我一起骗她,你就说我身负重伤得带我去找地方求医,求医当然得花钱对不对?我到时候跟耿珊说给点钱,让你扶我去医馆。”
王阔海把古乐往地上一扔:“你自己回去吧......”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耿珊从院门里边一跃而出,看到古乐那黑乎乎惨兮兮的样子,她先是怔了一下,眼睛瞬间就红了,然后忽然间就跑过去紧紧的抱住古乐,仿佛一
松手古乐就会飞走似的。
王阔海站在那,本来还抬起手想打个招呼来着,可是此时略尴尬。
“唉......”
大个儿叹了口气,觉得刚刚被人塞进嘴里的狗粮有些烫嘴。
“快......”
古乐装作极为虚弱的样子:“快......拿钱。”
耿珊一惊:“怎么了?要多少?”
古乐道:“把钱给大个儿,让大个儿尽快扶我去青楼。”
王阔海一捂脸。
古乐自己都楞了一下,然后尴尬的笑道:“咦,我是不是在发烧啊,我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的,啊,原来我们已经到家门口了呀。”
耿珊一抬手救助古乐的耳朵:“你伤的挺重啊,非青楼不能治是吧,我看出来了,你不是发烧,你是发骚。”
她转头看向王阔海,王阔海立刻举起手说道:“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好心送他回来,他跟我说他都快挂了,我背着他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我就怕放个屁再把他震出内伤来,你说我要是放个屁把他崩出血......”
耿珊:“你也闭嘴!”
王阔海立刻闭嘴:“好的好的......”
京都,皇城。
孟长安的刀柄还在围攻,还在抵抗的所有桑**队全都退入了皇宫之内,人数依然不少,大概能有一万多人,他们把宫门关闭,站在宫墙上用羽箭阻挡宁军进攻。
沈冷的队伍扫荡了京都城,基本上城中的反抗都已经被镇压之后,沈冷下令大军封城,沿街喊话,告诉百姓们谁也不要出门,只要在家里待着就不会有事。
他安排好了之后就带着亲兵营到了皇宫这边,离着还远就看到孟长安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手下人围堵皇宫。
沈冷跳下大黑马走到孟长安身边,孟长安坐在那旁边还有一个小矮桌,桌子上放着一壶热茶,沈冷看了看:“就一个杯子?”
孟长安道:“我不嫌弃你。”
沈冷呸了一声:“你听不出来我是在嫌弃你?”
孟长安:“没事,我不怎么在乎。”
沈冷:“......”
他让人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来后倒了杯水喝,已经将近一天没喝水没吃饭,肚子里空嗓子里干,说话声音都是沙哑的,一杯热茶下去,嗓子里顿时觉得温润了不少。
“还没下令进攻?”
沈冷问。
孟长安点了点头:“不急,他们被堵在皇宫里,也出不来,没必要急着进攻,先把四面全都围结实了再说。”
他看向沈冷问:“陈冉呢?”
沈冷道:“想他?”
孟长安:“啐......肚子饿了,想让陈冉施法。”
沈冷笑道:“大招鸡术?”
陈冉从后边刚跟上来,手里拎着一兜子馒头:“找军需要了些馒头够来,凑合着先垫补一口吧。”
孟长安道:“你的伴生物呢?”
陈冉:“什么伴生物?”
孟长安笑而不语。
陈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呸了孟长安一声,吩咐手下人劈了一些木头过来,点上火烤馒头。
“桑人这京都城里,青楼比酒楼多。”
陈冉道:“我一路走过来本想买点吃的,咱也不抢不夺,该花钱买花钱买,可是没有一家开着门,所以只好寻了些馒头回来。”
孟长安道:“有馒头吃就可以了,没那么娇气。”
正说着,皇宫那边有人跑回来,到孟长安身前俯身道:“大将军,朝着里边喊话劝降,可是他们用羽箭把咱们喊话的人逼退了,看起来是没有投降的打算。”
孟长安点头道:“任何地方任何国家,都有一批忠义之人,一会儿围着攻城往里边放火箭,不要进攻,只管放箭,直到把皇宫烧了为止,如果他们害怕死的话,会自己跑出来的。”
沈冷道:“皇宫就这么烧了的话,岂不可惜?”
孟长安道:“不可惜,以后这里也不应该再有皇宫。”
沈冷点头:“那就烧了吧。”
四周还不断有弓箭手的队伍增援过去,快到天黑的时候,围着皇宫的宁军已经有两万余人,随着孟长安一声令下,两万多名弓箭手开始朝着皇宫里边放箭,漫天流火。
沈冷转身朝着后边招手:“去传令,调十架弩阵车上来,皇宫正门这边摆五架,其他各门也都用弩阵车堵了,有人冲出来就放箭。”
手下人立刻去传令。
孟长安把烤好的馒头递给沈冷:“戾气有些重啊。”
孟长安看向沈冷说道:“这更像是我下的军令,而不是你。”
沈冷看着手里的馒头,沉默片刻后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起来,可是却咽不下去。
“须弥彦是死在这的。”
沈冷抬起头看向皇宫那边:“我要血祭。”
孟长安抬起手拍了拍沈冷的肩膀,起身往前走:“传令把抛石车也给运上来,把这皇宫夷为平地。”
黑夜之中,桑国的皇宫逐渐燃烧起来,显然里边的守军一直都在奋力灭火,可是飞进去的火箭犹如流星雨一样,怎么可能救的过来,房间几乎都是连着的,不可能有单独的一间,所以烧起来就是一排。
火光冲天半个时辰之后,正门这边就被人从里边拉开了,不少人身上带着火往外冲,让他们做选择的话,宁愿选择去和宁军拼死一战,也不愿意留在皇宫里活活被火烧死。
可是他们哪里有拼死一战的机会。
在宫门打开里边的人往外冲的那一刻,弩阵车开始吞吐火舌,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弩箭扫了过去,往外冲的人一层一层的倒下,很快皇宫正门就堵的都是尸体。
弓箭手得到军令也朝着正门这边放箭,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冲出来,羽箭密集到让宫门四周都插上了一层白羽。
正门这边有人往外冲,侧门,后门,都有人往外冲,可是他们想冲出火海的路已经被堵死了,他们只能回到火海里去。
孟长安站在火光下看着那些桑人一个一个的倒下去,脸色依然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孟长安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其实,就算是没有须弥彦的事,我也会下令这样做。”
他看向沈冷:“只是这个军令更应该我来下才对,你要回去做禁军大将军,身上不能有太多被那些大人们指摘的地方......桑人在我们大宁那么长的沿海线上烧了多少村子,我只烧他一个攻城,算仁慈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朕深信不疑
从皇宫里往外冲的桑兵被大宁战兵堵着门射杀,每一个门口的尸体都堆积到几乎能把门再次堵上的地步。
“你们会早到诅咒!”
一个身穿甲胄的桑国将军站在宫门口大声喊了一句,完后缓缓后退。
在他身后就是滔天火海,他一步一步后退的时候,让人心里生出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可是站在宫门外的孟长安却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仿佛这个世界上出了沈冷之外的任何事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况且孟长安对桑人这个民族一直以来都只有仇视,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桑人一句你们会受到诅咒的而有什么想法。
桑国的皇宫在大火中逐渐坍塌下去,黑烟滚滚,那些冲不出来的桑国士兵应该全都会葬身火海,虽然死的悲壮,可这似乎也是桑人最后的尊严了。
“传令下去。”
孟长安语气平淡的说道:“城中百姓不许出门,违令者斩。”
“是!”
他手下亲兵立刻出去传令。
孟长安转身走到沈冷身边,沈冷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其实你要烧掉皇宫,还有别的想法吧。”
孟长安点了点头:“你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会有很多人盯着你盯着我,哪怕就是在咱们军中也有很多人盯着,陛下的通闻盒一直都在,可我不担心通闻盒。”
他看了看陈冉腰带上挂着的烟斗,伸手:“借我抽抽。”
他说什么话都不担心陈冉,因为他很清楚他对沈冷是什么样,陈冉对沈冷也是什么样。
陈冉把眼都摘下来递给孟长安:“一次五两银子。”
孟长安笑了笑,他接过来烟斗,动作有些生疏的点上之后使劲儿嘬了一口,然后就开始咳嗽起来。
“冷子,冉子......”
孟长安道:“你们都知道制衡之术,打个比方,就说冷子......每一次有大的军功重赏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跟上一次惩处,不管是什么原因,大毛病还是小毛病,都会有,这就是制衡之术。”
“最近这一两年我, 尤其觉得陛下对冷子的制衡原来越重,一是因为冷子军功太大已经赏无可赏,二是因为太子殿下。”
孟长安道:“所以,与其让别人盯着你找什么错处,不如送给陛下一些理由,烧了皇宫比进皇宫要好......”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人言可畏,如果没有烧掉皇宫而是下令猛攻,你们知道,一件事都会有两种说法,可以说是为了保存这建筑,也可以说是别有用心,人言啊......”
“烧掉皇宫是小错,让他们揪着不放也是小粗,可你不烧了皇宫而是进攻的话,最终也会打下来,回到朝廷里一定有人说你不惜人命也要保证桑国皇宫的完整,他们会当着陛下的面问你是何居心。”
沈冷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冷子,我小时候离开鱼鳞镇回长的时候就对你说过,别跟谁都掏心掏肺的,你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好改,可是你要明白,如赖成,如韩唤枝,如书院老院长,如澹台袁术,如叶流云......他们首先是陛下的亲近人,然后才是你的亲近人。”
孟长安拍了拍沈冷的肩膀:“我把皇宫烧
了也是断绝别人想整我的一条路,你们都知道,我大概会留在桑国这了,也不知道要留多久,我长居京都城,除非永远不进皇宫的门,不然的话只要有人进,我就会被参奏。”
沈冷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可是就连陈冉都知道孟长安的担心不无道理,陛下是将来也许真的会找个理由办了孟长安,石元雄和沈冷有过命的交情,但是石元雄什么出身?他父亲曾是南疆狼猿大将军,对他的教导和普通百姓是不一样的。
唐宝宝当初和沈冷结拜,陛下立刻就把唐宝宝调去了西疆,看似委以重任,但反过来想想,为什么陛下会这样做?那时候唐宝宝可还是在水师,结拜之后就被调走,这事不能深思。
况且以唐家的家规,唐宝宝真的就能在关键时候帮沈冷一把?如果真的是能掀起滔天大浪的事,真正能站在沈冷这边毫不动摇的,只有孟长安。
“去写捷报吧。”
孟长安对沈冷笑了笑:“是时候写捷报了。
三个月后,长安。
天气已经转冷,陛下从肆茅斋搬回了东暖阁,他最近比以前似乎闲了一些,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和皇后出去走走,而大部分国事都交给太子李长烨处置,他亲自教导了这么久,还有赖成辅佐,陛下也越来越放心。
桑国大捷的消息送到未央宫的时候,陛下正在未央宫的那片湖水边上坐着发呆,代放舟小跑着过来说东海大捷四个字的时候,陛下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眉眼带笑。
他起身:“回去吧。”
不多时,内阁首辅赖成等人就全都到了东暖阁里,商议着对桑国的后续策略。
赖成看了看次辅窦怀楠,窦怀楠表情有些为难,可还是垂首道:“陛下,桑国初定,还需有强力之人镇守才行,臣以为,可让东疆刀兵大将军孟长安暂时留在那,等桑国全境都拿下来之后,再选派官员过去。”
他说完,赖成随即附和道:“臣附议。”
皇帝点了点头后说道:“除了孟长安之外,还有人更合适吗?”
赖成道:“似乎没有什么太合适的人选了,桑国之地,人心叵测,孟长安有杀心,可震慑桑人,换个别人的话桑人未必会害怕。”
皇帝没有说话,看向窦怀楠:“你觉得呢?”
窦怀楠道:“臣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如果孟长安留在桑国的话,刀兵撤不撤回来?如果刀兵不撤回来的话,将来北征黑武,再从桑国把刀兵撤回来就必然会有影响,如果刀兵撤回来,孟长安不撤,那孟长安这刀兵大将军的位子,换不换人?”
他说的太直接,以至于赖成的脸色都变了。
皇帝却似乎并不在意,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着,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你们觉得,是让孟长安继续做刀兵大将军好,还是做安东都护府的大都护比较好?”
赖成道:“臣以为,还是让他留在桑国的好。”
窦怀楠道:“臣以为,还是让他回来的好。”
皇帝笑了笑,回头看向窦怀楠:“那你刚刚第一个说希望孟长安留在桑国?”
窦怀楠看了看赖成,赖成瞪了他一眼。
这是之前赖成交代窦怀楠的事,让他先提出来,赖成附议,这样的话也就不会有人反对了,事实上,这是最合适的安排,趁着这个机会,把刀兵换个大将军。
“让孟长安和沈冷一起回来,闫开松留守桑国。”
皇帝淡淡的说了一句。
赖成的脸色一变,这不是以前商量好的决定啊,以前和陛下议事的时候,陛下也是赞同把孟长安留在桑国的。
皇帝看向赖成,看了好一会儿,赖成被皇帝看的有些心里发毛,他一时之间不理解皇帝到底什么意思,这眼神之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些寒意。
“去拟旨吧。”
皇帝摆了摆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回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闫开松暂代安东都护府都护,加一等侯,有临机专断职权......窦怀楠留下。”
“是!”
众人全都俯身一拜,然后躬身退出东暖阁。
等他们都出去之后,陛下看向窦怀楠:“你知道为什么赖成要执意把孟长安留在桑国吗?”
窦怀楠垂首道:“儿臣知道。”
“那你觉得他想的对还是不对?”
陛下看着窦怀楠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不要去顾念什么私情,只说应该还是不应该,对还是不对。”
窦怀楠沉思片刻后说道:“不对。”
“嗯?”
皇帝眼睛微微一亮:“把孟长安留在桑国难道不合适?赖成考虑的更多,他既然提出来,就是经过深思熟虑,而这深思熟虑之会很全面。”
“臣以为,为了制衡而寒人心,就是不对。”
窦怀楠俯身道:“如果让臣来选的话,必须做出二选一,臣宁要孟长安,不要桑国之地,桑国之地可以再打,孟长安不可多得。”
“哈哈哈哈......”
皇帝大笑起来:“那如果朕让你去桑国呢?你觉得是应该还是不应该,是对还是不对?”
窦怀楠垂着头说道:“陛下都是对的。”
皇帝白了他一眼:“那你就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启程去桑国吧,闫开松是武将,他的才能也有限,你去桑国之后好好给朕治理那片地方,那里已经是大宁的东边国门了。”
“臣遵旨。”
窦怀楠垂首。
他忽然有些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陛下让他去桑国应该不是早就起念,而是临时起意,就因为刚刚他表现出来和赖成之间的矛盾。
内阁中,赖成的地位不容置疑,陛下一定会站在赖成那边。
更何况,他是沈冷举荐起来的人,不把孟长安留在桑国是为了之后的北伐考虑,不把他留在内阁,当然还是为了制衡。
“赖成想的很全面,所以朕没答应他说的。”
窦怀楠身后传来陛下的声音。
皇帝语气平缓的说道:“有些事是你们该考虑的,有些事是你们不该考虑的,考虑的太全面就一定有错,你应该记住,不要学他。”
窦怀楠心里一震。
皇帝继续说道:“朕的想法和你一样,宁不要桑地,不能不要孟长安,无关紧要的小事朕会有制衡,可是大是大非,朕永远站在不让朕在乎的人受委屈这一面,不管是沈冷还是孟长安,朕都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他看向窦怀楠:“你去那边朕不是因为赖成,而是因为朕信得过你,深信不疑。”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忧患
窦怀楠因为陛下的话而停住脚步,心中有些愧疚,他忽然间明白过来是自己有些狭隘了,不是陛下不容他和赖成共存,而是因为桑国那边需要一个他这样的人,想想看,把孟长安调回来的话,以闫开松的能力未必能把桑国守好。
于是窦怀楠转身朝着陛下叩首道:“臣知错。”
“何错之有?”
皇帝道:“朝廷里需要有不一样的声音,不能都是赖成,也不能都是窦怀楠,正因为有赖成有窦怀楠,朕才顺心舒心,去吧,准备一下就出发,朕许你正一品,你为朕治理好东疆。”
东疆!
窦怀楠的心里一热,是啊,桑国已经不是桑国了,而是大宁的东疆了。
“臣定不负皇恩。”
窦怀楠叩首之后起身,弯着腰退出东暖阁。
皇帝看着窦怀楠的背影觉得有些心疼,窦怀楠其才不下赖成,可是因为年纪的问题,他不得不弃用,好在还有足够多的地方让窦怀楠这样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
桑国那边如今已是东疆,是重中之重,那边稳固下来,来自大洋之外的敌人就不会威胁到大宁本土。
那边安稳,北征就安稳。
如果窦怀楠比赖成再多年轻一些,那他毫无疑问就是下一任内阁首辅的不二人选,好在封疆大吏,能给窦怀楠一些安慰。
正一品的封疆大吏,已经足够足够高。
与此同时,东疆海岸。
太子李长烨算计着日子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沈冷回来就在这两天了,那边不需要留下很多人,沈冷与孟长安留下其中一个即可,而孟长安是现在最合适的人。
李长烨很清楚,朝中有人希望孟长安留在东疆不回来了,可他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如果他父皇真的把孟长安留在那,那是皇家薄凉。
李长烨想做一个沈冷那样的人,而不是一个看似事事处处都正确,但透着一股子冰冷的皇帝。
其实连李长烨自己都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被沈冷影响这么大。
就在这时候高处的瞭望手呼喊起来,朝着海面上指着喊话:“回来了!”
李长烨的脸色猛的一喜,大步往栈桥那边跑,文武官员看到这一幕全都懵了,人人都听闻过太子殿下和安国公关系极好,可是却没有想到会好到这个地步。
不顾太子之尊,一口气跑到栈桥那边去迎接安国公,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信号。
巨大的神威战舰在船坞里停下来,沈冷下了船之后还要换小船过来,李长烨已经等不及,在栈桥上不住的挥手。
沈冷靠近栈桥后一跃而上,俯身拜倒:“臣沈冷,拜见太子殿下。”
“快起来。”
李长烨一把将沈冷拉起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沈冷:“亲师父,没受伤吧。”
沈冷笑道:“没有,臣都没有自己上阵,都是将士们的功劳,臣只是在后边看着而已。”
李长烨笑道:“那也是你的兵。”
他往后看了看:“孟长安没有回来?”
沈冷道:“还有残余敌人,所以他留下来继续清剿。”
李长烨回头吩咐了一声:“安排船现在就渡海过去,我先不回长安,就在这等着,让大将军孟长安回来,他不回来我不回去。”
他吩咐完之后又加了一句:“我说的。”
东宫随从官员有
人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刀兵大将军是不是回来应该要等陛下旨意才对。”
李长烨侧头看了看他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安排。”
他有自信他的父皇也会和他一样的想法。
太子殿下这样的态度能让人心暖,尤其是对孟长安来说,他接到太子殿下的命令之后,对李长烨也会改变一些看法。
自始至终,孟长安都不相信李家人,不管是陛下,李长泽,李长烨,他都不信。
“这次东海大捷,父皇一定开心极了。”
李长烨拉着沈冷的手走:“父皇一早就让我到东疆这来等着你们,父皇说的是你们而不是沈冷,所以......”
沈冷笑起来,点了点头:“聪明。”
被沈冷夸奖一句,李长烨似乎比被他父皇夸奖一句还开心呢,沈冷带他的时候很苛刻,然而就是那段时间让李长烨学会了很多很多。
与其说他现在的性格更像是皇帝,不如说他现在的性格更像是沈冷,此时此刻他对沈冷的态度,恰好就是那时候沈冷对沈先生的态度。
当然,沈冷嘴贱二皇子李长烨比较正常。
这一场东海之战打完之后,大宁东疆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威胁,把桑人按死在崛起之路上,这是大宁一开始就制定的侧率。
虽然大宁是一头猛虎,可是也不会允许一条狼慢慢强壮起来,等到狼强壮之后被猛虎一翻撕咬杀死固然显得更激烈一些,可是在还是狼崽子的时候猛虎一巴掌把它拍死,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父皇让我见到你之后跟你说一声,你以后要长留都城了。”
李长烨一边走一边说道:“父皇想让你回京去接任禁军大将军。”
沈冷俯身道:“臣听从调遣。”
李长烨用肩膀撞了撞他:“别这么客气了好不好,父皇又不在这......”
他一摆手对后边的人说道:“你们都回去准备一下晚宴的事,我和安国公走走,不要跟来了。”
“是!”
一群文武官员连忙俯身一拜,全都停下来,弓着身子送太子殿下和沈冷离开。
“亲师父......”
二皇子自然而然的叫了一声,沈冷道:“以后可别这么叫了,当着人不当着人都不要这么叫了,不好。”
“哦......哥。”
听到这个字沈冷的脚步猛的一停,他看向二皇子,二皇子因为叫出来这个字似乎还有些得意。
沈冷后退一步俯身道:“殿下,以后也不能这样叫。”
二皇子拉了沈冷一把:“我都说了,以后身边没有外人的时候你能不能别跟我这么客气。”
沈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其实不管怎么劝都劝不动二皇子,在他心里,他认定了沈冷就是他哥哥。
可是哪怕到了现在为止,沈冷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他是皇子,甚至他推测出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子。
“行了行了。”
二皇子拉着沈冷往前走:“你觉得别扭我就不叫了。”
沈冷垂首:“谢殿下。”
二皇子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不适应,而且应该还有些抗拒,可是你我都知道这是事实,只是亏了你......”
“殿下不要说了。”
沈冷道:“以后不管是有没有外人,都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二皇子嗯了一声,却自顾自继续说道:“其实我来的时候挺开心的,因为父皇给我机会单独和你聊一聊,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我不是没机会和你聊,但因为是在长安,我不敢和你说这些,我总觉得父皇就在看着我呢。”
他回头看了沈冷一眼:“我其实很走运,大哥他......虽然做了错事,可是从小到大,大哥待我都好,还有你,不管经历了什么,你待我也好。”
沈冷道:“殿下,真的不能再说了。”
“我以后应该都不会说了。”
二皇子道:“所以这次就让我说完吧.......哥,其实我想说的是,现在大哥已经很可怜,你回到长安之后......”
“殿下放心,臣不会做出逾越了规矩的事,更不会做出逾越了律法的事。”
二皇子歉然的看着沈冷道:“其实我知道这些话有多自私,因为我的原因而让你不去计较那些,很自私,他曾想杀你,不止一次想杀你,这不公平。”
沈冷默然无语。
二皇子道:“而且道歉这种事,也没有办法别人来替,我替他向你道歉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只能求你,求你以后就把他当成一个无关之人。”
沈冷垂首:“臣遵命。”
二皇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朝着沈冷抱拳俯身:“哥,对不起。”
沈冷连忙上前扶着二皇子的胳膊:“殿下,这可使不得。”
二皇子摇头道:“我不想这样的事一代一代都在发生,每一代都是那样冰冷无情......”
与此同时,长安。
皇后娘娘递给皇帝一块糖:“这个月的。”
皇帝开心的笑起来,比得到什么新奇珍宝还要开心的多,甚至比听闻东海大捷的消息还要开心一些,其实在他眼里,江山是江山,妻子是妻子,江山对他来说是做为皇帝的责任,妻子对他来说是永远不可取代的人。
“这会儿沈冷应该已经到东疆了,长烨在那等他。”
皇帝看了看皇后笑道:“很快他们就都回来了,沈冷回来了,茶儿也回来了。”
皇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又忍了回去。
皇帝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朕又不会生你的气。”
皇后沉思片刻后说道:“其实陛下让长烨去东疆,是找一个机会让他和沈冷单独相处?”
“被你看破了。”
皇帝点头:“朕确实是这样想的,他们两个应该单独聊聊。”
皇后道:“他们会聊到长泽。”
皇帝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他再次点了点头:“朕确实是有私心,现在沈冷已经有能力无声无息的除掉长泽,可那是朕不希望看到的事......”
皇后问:“陛下为什么认为沈冷一定会除掉长泽呢?”
皇帝叹道:“你忘了沐昭桐的儿子?”
皇后一怔。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冷子是最像朕的人,如果是朕的话,也会杀了沐筱风。”
皇后的手放在皇帝肩膀上柔声说道:“那陛下想过没有,正因为他那么像你,你不杀长泽,他就会下得去手?”
皇帝心里一动,然后笑起来:“是啊,是这样,是朕小气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大家都在吧
桑国本土最大的四个岛,一名北州岛,一名左中州岛,一名右中州岛,一名南州岛,沈冷已经回来,可是大宁的远征军依然还在征战,桑国全境还没有到彻底征服的地步。
拿下京都城并不代表拿下桑国全境,但象征着那个完整统一的桑国已经灭亡。
现在大宁远征军打下来的只是左中州岛,南州岛还在打,北州岛几乎不用打,但是右中州岛那边依然有大量的桑军驻守,而且右中州岛的面积比起左中州岛来还要稍稍大一些。
京都被大宁远征军攻破之后,桑国一下子就乱了套,在还没有被宁军征服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势力有二十几个人极有勇气的宣布称帝,并且坚称自己是正统。
这其中有和英条泰关系千丝万缕的人,比如这个远方亲戚,那个麾下旧部,就算没关系也要扯上关系。
也有和高井原关系千丝万缕的人,这个侄子那个外甥,或是曾经支持过高井原的贵族大户,反正每一个都是高井原亲儿子一般的人物。
而在这二十几个桑国皇帝之中,没有几个是真心想收复国土的,大部分都只是想过过皇帝瘾做做皇帝梦。
沈冷返回大宁之后,孟长安亲自率军攻入右中州岛,以刀兵进攻之凶猛,最多的时候七天干掉了九个皇帝,这样的皇帝,用孟长安的话说,他们连进八部巷的资格都没有。
在沈冷回到东疆一个月之后,太子李长烨派到桑国的信使找到了孟长安,信使到的时候,孟长安正在围攻一座县城,县城里有一个号称拥兵十五万的皇帝,但那个县城塞满了人也就塞进去两万人罢了。
接到太子的书信之后,孟长安请信使回复太子殿下,再多等他七天,七天之后他将启程返回大宁东疆,信使立刻返回。
孟长安又用了七天的时间把右中州岛横扫了一多半,二十几个皇帝被他一个人干掉了十九个。
大局已定,孟长安将远征军交给海沙指挥,然后返回大宁。
其实不管是论才能还是性格,海沙都比闫开松要强上一些,陛下之所以让闫开松留守桑国而不是海沙,是因为将来北征的时候海沙一定会随驾远征。
大宁,京畿道。
到任一段时间的京畿道道丞大人薛华衣向道府岑征请示,得岑征同意之后召集京畿道所有州县的县丞府丞官员到石城议事。
长安城。
两个年轻人考入了书院,他们一个叫薛甄,一个叫薛昭,薛甄儿进入女院读书。
这两个年轻人资质都很好,考入书院的时候成绩都在前列,但是因为年纪的原因,他们只能进入三年期的课业学习。
而就在书院三年期的考试过后不久,这份优秀学生的名单就进了东宫詹事府,等到太子殿下从东宫归来之后,这份名单将会放在太子殿下面前。
而在这份名单放在太子殿下面前之前,仔细过目名单的人是许居善。
薛甄儿和薛昭儿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来长安城书院求学,三年之后未必能帮到他们的薛大人什么事,而这只是薛华衣为他们安排的后路而已。
两个年轻人心怀报恩之心,等待着三年后重新回到薛华衣身边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却想不到,薛华衣就没打算让他们回来。
石城的大会开了三天,按照惯例,道府大人岑征
在第一天会参加大会,第三天结束的时候也会来参加,但是中间的一天正式会议的时候他就不会来。
这是整个京畿道的厢兵系统官员认识一下他们新任老大的会议,所以岑征当然不方便全程都参加,开幕闭幕的时候出现,以示大会的重要。
书院中,湖边。
薛昭儿看了看特意过来找他的薛甄儿,两个人都还不适应这种生活,可是却都努力适应着。
好在书院里的课业不是很繁重,两个人有时间经常见面,他们还在长安城里租下一个小院,抽空会回到那个小院密会。
“大人交给我的那个名册......”
石桥上,薛昭儿压低声音道:“我把它藏在这石桥下边了,你也要记住,以后大人可能用得到,万一我们俩有谁出了意外,另外一个还能把名册保管好。”
甄儿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
她看向书院的湖面,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书院里,其实真的很美。”
“是很美。”
昭儿点了点头道:“还记得大人说过的话吗,他说将来等他老了,没办法再处理国事了,就学老院长路从吾到书院里来,做一个教书匠。”
“那时候我们都已经人到中年了吧。”
甄儿笑了笑道:“我们的孩子已经到了进书院的年纪,大人在书院做院长,还能教导我们的孩子。”
两个年轻人站在石桥上畅想未来,这畅享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悲观,因为他们两个都坚信薛华衣的能力,从他们跟着薛华衣的那天起,他们就没有见过什么薛大人要做而做不成的事。
廷尉府。
韩唤枝的书房里,他把手里的一份名单递给方拾遗。
“这是书院新入院弟子的名单,本来书院弟子的名单我们不会过目,廷尉府历来也没有调查这些人的惯例,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
他指了指那份名单说道:“这是东宫詹事府詹事许居善许大人派人送来的,他也是内阁次辅,你已经熟悉了大宁,所以你应该知道许大人的身份。”
方拾遗道:“东宫詹事,还是内阁次辅,那么将来太子殿下即位之后,这位许大人九成九就是内阁首辅。”
韩唤枝点了点头道:“大概就是这样,许大人的意思是,这份名单中的优秀人才,极有可能会被选入东宫,极有可能在将来成为大宁的肱股之臣,所以他觉得有必要让廷尉府把这些人的底细摸一摸。”
方拾遗把名单拿起来俯身道:“属下会尽快把人都查清楚。”
韩唤枝问:“那你可知道,为什么要你查?”
方拾遗摇头:“属下不知道。”
韩唤枝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过了一会儿后对方拾遗说道:“让你查这些人,是许居善许大人点你的名。”
方拾遗一怔,为什么自己会被点名查这些人?
韩唤枝笑了笑道:“回头自己慢慢琢磨去吧,现在先去把这些人都捋一遍,尤其是前二十名的人,要格外仔细。”
“属下遵命!”
方拾遗再次俯身一拜,以他的智慧,也没有立刻想明白如许居善那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点他的名。
但是他对这位许大人稍稍有些了解,这位许大人在年少时候就在书院被安国公沈冷赏识,从而直接进入仕途,陛下御驾亲征的时候,身边带的人也是他。
不久之后,许大人就回归内阁成为次辅,皇帝废了前太子李长泽之后立二皇子李长烨为太子,许居善就兼管詹事府。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这位许大人将来就是大宁内阁的首辅,未来陛下的左膀右臂。
拿着这份名单离开韩唤枝的书房,方拾遗忽然间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起来,也忽然间感觉到了大宁对他的信任,按理说,他一个渤海人,不会被重用才对。
然而这份名单交到他手里的那一刻,就足以说明大宁朝廷对他的认可,而实际上,他也想到了既然许大人点名让他来查这件事,那么许大人在这之前一定已经请示了大宁皇帝陛下。
方拾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如果是在黑武,如果是在渤海,他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被朝廷所用?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千办锦衣,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一边往前走一边挥舞了一下拳头。
不辜负这份信任!
回到自己的分院,许居善在椅子上坐下来,名单递给手下人:“名单上一共一百三十六个人,前二十个人我亲自去查,你们把剩下的人分一下,这不是个案子,但查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很重要,我们有时间,太子殿下从东疆回来之前查清楚就好,所以务必要查细!”
算起来,就算是太子殿下现在已经启程从东疆返回长安,最少也要两个月以后才能到,事实上他们至少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查清楚这些人。
方拾遗起身道:“去吧。”
“呼!”
手下廷尉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出去。
与此同时,石城,大会第二天。
开会的地方就在道丞大人的府里,院子里摆上了许多张桌子,这些府丞县城大人们围坐,众人也不容易聚在一起,所以交谈甚欢。
薛华衣摆了摆手,他府里的亲卫随即分散出去,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了,全都是这些掌管着京畿道厢兵的大人们。
“我一直都在想,召集各位大人来见我,谈正经事的时候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说什么能让你们对这次大会重视起来。”
“想的时间久了之后才想到了那么一句话,而如果有一句话,能让你们都在同一时间觉得这个会很有必要,绝不仅仅是让你们认识一下我那么简单,那么这句话只能是......”
薛华衣的目光扫过那些大人们,故意停顿了一下。
因为这个停顿,因为这个开场,在座的所有官员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薛华衣脸上,他们都在等着薛大人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
薛华衣的故意停顿确实很有效,他看到那些人都注视着自己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用稍显悠长的腔调问了一句。
“诸位大人,都在名单上吧。”
......
......
【跟大家解释一下,最近有些琐事缠身,码字的时间是挤出来的,事情基本已经解决完,什么事就不告诉大家让大家跟着心烦了,总之就是,以后的错别字不会那么多了,会回到原来的状态,每一章都仔细修改,对不起大家。】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大家都在吧
桑国本土最大的四个岛,一名北州岛,一名左中州岛,一名右中州岛,一名南州岛,沈冷已经回来,可是大宁的远征军依然还在征战,桑国全境还没有到彻底征服的地步。
拿下京都城并不代表拿下桑国全境,但象征着那个完整统一的桑国已经灭亡。
现在大宁远征军打下来的只是左中州岛,南州岛还在打,北州岛几乎不用打,但是右中州岛那边依然有大量的桑军驻守,而且右中州岛的面积比起左中州岛来还要稍稍大一些。
京都被大宁远征军攻破之后,桑国一下子就乱了套,在还没有被宁军征服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势力有二十几个人极有勇气的宣布称帝,并且坚称自己是正统。
这其中有和英条泰关系千丝万缕的人,比如这个远方亲戚,那个麾下旧部,就算没关系也要扯上关系。
也有和高井原关系千丝万缕的人,这个侄子那个外甥,或是曾经支持过高井原的贵族大户,反正每一个都是高井原亲儿子一般的人物。
而在这二十几个桑国皇帝之中,没有几个是真心想收复国土的,大部分都只是想过过皇帝瘾做做皇帝梦。
沈冷返回大宁之后,孟长安亲自率军攻入右中州岛,以刀兵进攻之凶猛,最多的时候七天干掉了九个皇帝,这样的皇帝,用孟长安的话说,他们连进八部巷的资格都没有。
在沈冷回到东疆一个月之后,太子李长烨派到桑国的信使找到了孟长安,信使到的时候,孟长安正在围攻一座县城,县城里有一个号称拥兵十五万的皇帝,但那个县城塞满了人也就塞进去两万人罢了。
接到太子的书信之后,孟长安请信使回复太子殿下,再多等他七天,七天之后他将启程返回大宁东疆,信使立刻返回。
孟长安又用了七天的时间把右中州岛横扫了一多半,二十几个皇帝被他一个人干掉了十九个。
大局已定,孟长安将远征军交给海沙指挥,然后返回大宁。
其实不管是论才能还是性格,海沙都比闫开松要强上一些,陛下之所以让闫开松留守桑国而不是海沙,是因为将来北征的时候海沙一定会随驾远征。
大宁,京畿道。
到任一段时间的京畿道道丞大人薛华衣向道府岑征请示,得岑征同意之后召集京畿道所有州县的县丞府丞官员到石城议事。
长安城。
两个年轻人考入了书院,他们一个叫薛甄,一个叫薛昭,薛甄儿进入女院读书。
这两个年轻人资质都很好,考入书院的时候成绩都在前列,但是因为年纪的原因,他们只能进入三年期的课业学习。
而就在书院三年期的考试过后不久,这份优秀学生的名单就进了东宫詹事府,等到太子殿下从东宫归来之后,这份名单将会放在太子殿下面前。
而在这份名单放在太子殿下面前之前,仔细过目名单的人是许居善。
薛甄儿和薛昭儿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来长安城书院求学,三年之后未必能帮到他们的薛大人什么事,而这只是薛华衣为他们安排的后路而已。
两个年轻人心怀报恩之心,等待着三年后重新回到薛华衣身边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却想不到,薛华衣就没打算让他们回来。
石城的大会开了三天,按照惯例,道府大人岑征
在第一天会参加大会,第三天结束的时候也会来参加,但是中间的一天正式会议的时候他就不会来。
这是整个京畿道的厢兵系统官员认识一下他们新任老大的会议,所以岑征当然不方便全程都参加,开幕闭幕的时候出现,以示大会的重要。
书院中,湖边。
薛昭儿看了看特意过来找他的薛甄儿,两个人都还不适应这种生活,可是却都努力适应着。
好在书院里的课业不是很繁重,两个人有时间经常见面,他们还在长安城里租下一个小院,抽空会回到那个小院密会。
“大人交给我的那个名册......”
石桥上,薛昭儿压低声音道:“我把它藏在这石桥下边了,你也要记住,以后大人可能用得到,万一我们俩有谁出了意外,另外一个还能把名册保管好。”
甄儿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
她看向书院的湖面,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书院里,其实真的很美。”
“是很美。”
昭儿点了点头道:“还记得大人说过的话吗,他说将来等他老了,没办法再处理国事了,就学老院长路从吾到书院里来,做一个教书匠。”
“那时候我们都已经人到中年了吧。”
甄儿笑了笑道:“我们的孩子已经到了进书院的年纪,大人在书院做院长,还能教导我们的孩子。”
两个年轻人站在石桥上畅想未来,这畅享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悲观,因为他们两个都坚信薛华衣的能力,从他们跟着薛华衣的那天起,他们就没有见过什么薛大人要做而做不成的事。
廷尉府。
韩唤枝的书房里,他把手里的一份名单递给方拾遗。
“这是书院新入院弟子的名单,本来书院弟子的名单我们不会过目,廷尉府历来也没有调查这些人的惯例,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
他指了指那份名单说道:“这是东宫詹事府詹事许居善许大人派人送来的,他也是内阁次辅,你已经熟悉了大宁,所以你应该知道许大人的身份。”
方拾遗道:“东宫詹事,还是内阁次辅,那么将来太子殿下即位之后,这位许大人九成九就是内阁首辅。”
韩唤枝点了点头道:“大概就是这样,许大人的意思是,这份名单中的优秀人才,极有可能会被选入东宫,极有可能在将来成为大宁的肱股之臣,所以他觉得有必要让廷尉府把这些人的底细摸一摸。”
方拾遗把名单拿起来俯身道:“属下会尽快把人都查清楚。”
韩唤枝问:“那你可知道,为什么要你查?”
方拾遗摇头:“属下不知道。”
韩唤枝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过了一会儿后对方拾遗说道:“让你查这些人,是许居善许大人点你的名。”
方拾遗一怔,为什么自己会被点名查这些人?
韩唤枝笑了笑道:“回头自己慢慢琢磨去吧,现在先去把这些人都捋一遍,尤其是前二十名的人,要格外仔细。”
“属下遵命!”
方拾遗再次俯身一拜,以他的智慧,也没有立刻想明白如许居善那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点他的名。
但是他对这位许大人稍稍有些了解,这位许大人在年少时候就在书院被安国公沈冷赏识,从而直接进入仕途,陛下御驾亲征的时候,身边带的人也是他。
不久之后,许大人就回归内阁成为次辅,皇帝废了前太子李长泽之后立二皇子李长烨为太子,许居善就兼管詹事府。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这位许大人将来就是大宁内阁的首辅,未来陛下的左膀右臂。
拿着这份名单离开韩唤枝的书房,方拾遗忽然间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起来,也忽然间感觉到了大宁对他的信任,按理说,他一个渤海人,不会被重用才对。
然而这份名单交到他手里的那一刻,就足以说明大宁朝廷对他的认可,而实际上,他也想到了既然许大人点名让他来查这件事,那么许大人在这之前一定已经请示了大宁皇帝陛下。
方拾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如果是在黑武,如果是在渤海,他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被朝廷所用?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千办锦衣,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一边往前走一边挥舞了一下拳头。
不辜负这份信任!
回到自己的分院,许居善在椅子上坐下来,名单递给手下人:“名单上一共一百三十六个人,前二十个人我亲自去查,你们把剩下的人分一下,这不是个案子,但查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很重要,我们有时间,太子殿下从东疆回来之前查清楚就好,所以务必要查细!”
算起来,就算是太子殿下现在已经启程从东疆返回长安,最少也要两个月以后才能到,事实上他们至少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查清楚这些人。
方拾遗起身道:“去吧。”
“呼!”
手下廷尉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出去。
与此同时,石城,大会第二天。
开会的地方就在道丞大人的府里,院子里摆上了许多张桌子,这些府丞县城大人们围坐,众人也不容易聚在一起,所以交谈甚欢。
薛华衣摆了摆手,他府里的亲卫随即分散出去,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了,全都是这些掌管着京畿道厢兵的大人们。
“我一直都在想,召集各位大人来见我,谈正经事的时候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说什么能让你们对这次大会重视起来。”
“想的时间久了之后才想到了那么一句话,而如果有一句话,能让你们都在同一时间觉得这个会很有必要,绝不仅仅是让你们认识一下我那么简单,那么这句话只能是......”
薛华衣的目光扫过那些大人们,故意停顿了一下。
因为这个停顿,因为这个开场,在座的所有官员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薛华衣脸上,他们都在等着薛大人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
薛华衣的故意停顿确实很有效,他看到那些人都注视着自己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用稍显悠长的腔调问了一句。
“诸位大人,都在名单上吧。”
......
......
【跟大家解释一下,最近有些琐事缠身,码字的时间是挤出来的,事情基本已经解决完,什么事就不告诉大家让大家跟着心烦了,总之就是,以后的错别字不会那么多了,会回到原来的状态,每一章都仔细修改,对不起大家。】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直觉
薛华衣一句诸位大人都在名单上吧,当时就有一多半的人立刻站了起来,剩下的那一小半是反应慢了,等反应过来后脸色也跟着变得发白。
“是不是觉得阴魂不散?”
薛华衣笑了笑,一边在场间踱步一边说道:“想想看,真的算是阴魂不散了,你们在得知薛城薛将军被杀之后应该都很开心才对,就算不开心,也要松一口气。”
“可是薛将军虽然死了,名册还在,有时候我都觉得那名册不该存在,那是多少人的梦魇,多少人因为这名册夜不能寐,我也一样。”
他脚步一停,扫了扫那些大人们一张张白到了吓人的脸。
他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可是怪谁呢?你们一定会想着,当然要怪薛城薛将军,如果不是他未必拉拢你们,又怎么可能登上这条贼船。”
他指了指自己:“这确实是一条贼船,不管任何时候,任何朝代,我们这样的人都贼。”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一个个的看着薛华衣眼神里都是恐惧和震惊,他们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想到这位从遥远的湖见道调过来的道丞大人,居然是薛城的人。
“真的不能怪薛城,怪你们自己贪。”
薛华衣随便在一桌人之间坐下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后继续说道:“你们这些人之中,最早的一批,不只是最早一批......其实绝大部分都不是被薛大人拉拢过来的,而是前杨皇后亲自给你们写了信,当时你们是怎么想的?我来帮你们回忆一下。”
薛华衣看向身边的那个官员说道:“这位赵大人是吧,现在已是府丞,那时候你只是一个县丞,而且是刚刚赴任,要人脉没人脉,要背景没背景,要什么没什么,可偏偏这时候宫里来了人,给你一封杨皇后的亲笔信。”
他吐出一口气,笑了笑后继续说道:“当时你应该是这样吧,长出一口气,你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能有皇后娘娘做靠山,那是你当时想都不敢想的事,于是你愉快的在宫里来人递给你的名册上签了名,写了血书。”
他看着那位赵大人说道:“可是多年以后,你一定会害怕,因为杨皇后死了,还成了罪后,薛将军也死了,成了罪臣,你们这些人啊,应该都盼着那份名册已经被毁了才好。”
他起身说道:“然而可惜的是,前后死了许多人,名册偏偏完好无损......行了,这样的话我也不多说 。”
他走回到主位那边坐下来,端起酒杯:“诸位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确实只是想认识一下诸位,来,咱们满饮此杯。”
众人战战兢兢的都端起酒杯,一个个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他们之中有位置比较重的人薛华衣已经提前联络过,所以还不算吃惊,可大部分人此时此刻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喝了这杯酒,明日道府大人会亲自欢送各位,你们回去之后还需兢兢业业做事,未来两三年之内我不会有需要诸位做什么的地方,什么时候该做事,诸位大人到时候自己就能看明白。”
薛华衣端着酒杯说道:“这杯酒喝完,希望你们都能顺利回忆起来血书上写了些什么,不要去骂杨皇后,也不要去骂薛将军,他们给你们抛出诱惑的时候,你们可以不接,但是你们接了就不要怨天尤人,也就不要后悔。”
“薛将军在京畿道那么多年,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诸位大人放在了府丞县丞这样的位子上,千回百转的想
办法,这杯酒,也算是我代薛将军敬你们的。”
“干杯!”
众人心惊胆颤的跟着举杯,跟着薛华衣把酒喝了,可是每个人心里都依然慌的要命。
薛华衣说的没错,京畿道所有掌管厢兵的这些大人们,都是薛城安排的人,而且每一个都不是直接安排的人,通过各种关系脉络辗转周旋,直接查的话没有一个人和薛城有关系。
这些人有一部分是皇后当年养着的青年才俊,有一部分直接就是杨家的人,当年杨家被陛下打压,大批的把杨家各分支分脉的年轻人送到别的地方,京畿道就是送人最多的地方。
杨家那么大一个家族,又怎么可能真的被除的干干净净。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人真的就敢贸然造反了?
当然不敢,杨皇后死了,薛城死了,宇文小策死了,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彻底忘了那段过往,以后安安心心的当官。
可是今天薛华衣这番话说完之后,他们那最后的一点美好愿望全都在瞬间破灭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都认命了,除了认命还有什么办法?那份名册,那份血书,就是他们的死穴。
保住自己保住全家全族,唯一的机会就是将来能成功。
“诸位应该明白。”
薛华衣说道:“几年后若大事可成,到时候诸位真的还只是一些府丞县丞?新帝登极 ,到时候会急缺大批的官员,内阁,六部,甚至封疆大吏。”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那些人缓缓的说道:“诸位,未来都是大宁的柱石之臣。”
他倒了第二杯酒,举起来:“再饮一杯,共祝我们自己的未来吧。”
一群人茫然的跟着薛华衣把第二杯酒喝了。
“现在开始说点正事。”
薛华衣像是会变脸一样,刚刚还在说着谋逆的大罪之事,一转眼就开始布置各州府县的事务,他绝对是一个奇才,那么多州府县的事情他都知道的很清楚,哪里有多少兵哪里有多少事,他都能一一道明。
而这些官员们则处于一种极端懵-逼的状态,怎么就突然转移到安排工作的事上来了?
而且薛华衣安排这些的时候非常严肃认真,哪里有什么问题指出来的相当狠,只是一个恍惚,他似乎就不再是那个手握名册的大贼,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为国为民的道丞大人。
这种角色转换的速度之快,除了薛华衣自己之外谁也跟不上。
道府大人府邸。
手下人进门之后俯身说道:“大人,今日道丞大人那边把议事安排在了他府里。”
岑征点了点头:“知道了。”
手下人随即躬身退了出去,岑征打开桌子上那份厚厚的卷宗,这份卷宗里是所有与会人员的名单,这份名单薛华衣在几个月之前就给他了,是他点头同意召集这些人来开会的。
而且他也把这份名单给了廷尉府京畿道分衙,分衙的千办按照名单仔细查了查,查过之后发现,这么多官员中和薛城有关系的不过七人而已,而这七人也算不上特殊。
其中五个人是甲子营退下去的团率,两个是校尉,这些人或是年纪大了到了退下去的时候,或是受了重伤不适合留在战兵队伍里。
这七个人的背景也很单纯,离开甲子营之后和薛
城也再没有任何交集,就连身边人和甲子营也没有任何交集。
“我可能是疯了。”
岑征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居然怀疑京畿道所有厢兵官员数百人......这怎么可能。”
他把那份卷宗放在一边,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理论上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薛城怎么可能控制的住整个京畿道所有府丞县丞,而且还不露痕迹。
而且廷尉府分衙会把调查结果上报给长安城廷尉府,如果真有问题的话,廷尉府也会继续追查。
与此同时,长安城廷尉府。
方拾遗正在认真的听手下人汇报。
“大人。”
一名百办说道:“排名前二十的入院新生大概先查了一遍,身份来历都很清楚,其中最值得注意的两个人,一个叫薛昭,一个叫薛甄,这两个人是京畿道道丞大人薛华衣的人。”
“他们两个参加书院考核的时候没有表明身份,可是书院里有记录,薛大人给书院院长写了一封亲笔信,明确告诉了院长大人这两个孩子是他收养的孤儿。”
方拾遗点了点头:“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有各地的举荐信,所以也不该有什么问题,不过属下已经安排人分赴各地去调查,最远的要走两个月,再算上调查的时间,来回可能要半年。”
方拾遗听完后起身:“我去书院一趟,你们接着查。”
一个时辰后,老院长的独院,方拾遗恭恭敬敬的俯身站着,他当然知道这位老院长在大宁是什么地位。
“这两个孩子我知道,考核的成绩我也看了。”
老院长道:“他们两个自己没提来历,但是薛华衣给我写了信,交代的清清楚楚,这两个孩子都是孤儿,是他收养,所以都跟他姓薛。”
老院长看了方拾遗一眼:“为什么你会对这两个孩子感兴趣?”
方拾遗垂首道:“回院长大人,我也只是一种感觉,总觉得这两个孩子应该有问题,可是偏偏没问题。”
老院长笑了笑道:“你们廷尉府的人就是负责怀疑每个人都有问题的,你不用来看我态度,廷尉府的事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我已经退下去了,不过问,你就算是去见庄雍,他给你的回答也会一样,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是。”
方拾遗俯身:“那我就先告辞了,冒昧打扰了院长大人,还请院长大人恕罪。”
“去吧去吧,年轻人前途无量。”
老院长笑着说了一句,方拾遗只觉得这是一句客套话。
他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前途无量,能做到廷尉府千办已经很好很好,毕竟他是个外人。
可他哪里想到,廷尉府查的就是官,他这个外人的身份真的很合适很合适。
他出了书院后交代一句:“安排人,十二个时辰盯着薛昭和薛甄,不要惊动,先盯一个月,如果一个月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把人撤了。”
“是!”
手下人应了一声,心里却都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盯着那两个孩子。
方拾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那两个孩子有问题,薛华衣会亲自给老院长写一封信?可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两个孩子身上有秘密。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孟长安的疑虑
方拾遗发现从最近几天开始,就是从韩唤枝找过他让他去查书院新入院弟子的事之后,接触他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和东宫有关,如今太子殿下并不在长安,所以授权给那些官员来接触自己的人,只能是那位许居善许大人。
所以方拾遗决定去问问韩唤枝,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书房。
韩唤枝听方拾遗问过之后忍不住笑起来,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让方拾遗坐下来说话。
“你在查案办案上有远超常人的天赋,有着绝强的敏锐,可是在仕途上你的敏锐就降到了还不如常人的地步。”
方拾遗不理解的问道:“为何大人要说到仕途?难道是东宫想把我借调过去,或是直接调过去?可这样不符合常理,我这样的出身不应该进入东宫。”
“你的想法是在渤海和黑武长久形成,这不是你的问题,是环境不同的问题。”
韩唤枝笑着说道:“大宁的用人和黑武和渤海都不一样,许居善许大人派人接触你,第一是因为廷尉府上报关于你的卷宗中,我个人举荐。”
“因为我知道你的能力,知道你的品质,所以举荐你去东宫做事我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而许大人那边的考虑就要更多一些。”
韩唤枝道:“既然你想知道的很清楚,那我就不妨说的很清楚,虽然说清楚之后会显得有些......过于现实。”
他看着方拾遗道:“许大人要为太子殿下谋虑一切,这包括方方面面,其中就包括关于太子殿下的形象,必须让百姓们感觉到殿下的胸怀气度。”
他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方拾遗已经懂了。
“明白了。”
方拾遗其实没觉得这有什么伤人的,这确实是一位未来的首辅大人应该考虑的事。
因为方拾遗是渤海人,如果太子殿下对方拾遗这样出身的人委以重任,而且还深信不疑,那么大宁百姓们对于太子殿下的感觉就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许居善作为东宫詹事,他的职责就是在各种各样的方面维护太子殿下。
方拾遗问道:“那......我是肯定要进东宫了?”
“东宫中也有廷尉府的分衙,主要负责的事和廷尉府主职没有什么区别,也是主要负责官员的调查以及对太子殿下的保护,你调过去要做的事一样,只是心里的压力必然会大一些。”
韩唤枝笑道:“继续去查你的案子吧,这些事你暂时不用去想,东宫那边来人问你什么就说什么,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繁琐让你厌倦,但你也应该理解,涉及到了太子殿下,东宫那边不敢大意,每个衙门的人都要过一遍才行。”
“属下明白。”
方拾遗起身抱拳道:“那属下就先去查案子了。”
“等一下。”
韩唤枝忽然间想起来一件事。
“你不是怀疑和薛华衣有关系的那两个孩子吗?正好石城廷尉府分衙那边报上来一件事,我让人把卷宗给你送过去,你仔细看看,然后明天一早出发去石城,太子殿下从
东疆回来还要几个月的时间,你可以先去查查那边。”
方拾遗俯身道:“属下遵命。”
韩唤枝等方拾遗离开之后沉思了很久,许居善许大人为了帮助太子殿下竖立形象,把方拾遗召入东宫,这一步棋确实走的很出人预料。
可那就是首辅之臣的用心,如赖成,如许居善这样的人,他们的思维方式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连韩唤枝都很清楚,如果比思谋他可能还不会输,但比大局和全面,他会输的很惨。
十五天后,东疆。
沈冷和太子李长烨在水师大营一直等着,终于把孟长安给等了回来,休息一天之后沈冷和孟长安随太子殿下的车驾一同返回长安。
“桑人可治吗?”
马车上,太子殿下问孟长安。
“回殿下,可治,比求立之地还要好治一些。”
李长烨点了点头:“那还好。”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桑人若可治,回到长安之后就可对父皇说,选派得力的人手去那边治民。”
孟长安道:“桑人可治,但却是两代之后的事,老人惧于生死离别,所以不敢反,但少壮之人正逢国灭,反叛会很严重,而下一代桑人又都是他们的子女,从小就会被灌输国灭家破的想法,那一代成长起来也还是会反,所以需经两代。”
李长烨想了想说道:“父皇也会考虑到这些,所以派到桑地的官员当会手腕强硬一些。”
他问沈冷:“你觉得父皇会派谁去?”
沈冷看了看孟长安,没有立刻回答,显然这个问题需要深思熟虑,如果陛下真的想把孟长安留在桑地的话,那么太子绝对不会在东疆等着。
所以不是孟长安的话,又不可能是海沙,这两个最合适以军治民的将领都不留在桑地,那么就必会选派一个行事很硬的文官来。
“窦怀楠。”
沈冷回答。
李长烨笑起来说道:“我想着也该是他。”
窦怀楠虽是文官,可却军伍出身,他在沈冷帐下做事有一阵子,不似寻常文官那样没有杀戮心,所以如果非要选一个比孟长安更合适的人,那就只能是窦怀楠。
“也许他已经在半路了。”
李长烨对孟长安和沈冷说道:“回到长安之后,父皇可能会问及北疆之事,所以两位大将军路上可多思考。”
沈冷和孟长安都清楚陛下的心思,不灭黑武,陛下心不安,也不甘。
从楚时候起,黑武就一直欺压中原,楚国数百年来在和黑武人的交手中历来都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北境之内,屡受摧残。
楚国一百六十年,黑武南下,杀边民数十万,攻入中原紧逼幽州。
楚国二百年,黑武再次大举南下,攻破幽州直逼冀州,杀数十万百姓,掠夺无数。
楚国末年,黑武更是频频南下,如果不是那时候幽州出了一个铁血将军训练出来无双铁骑,黑武说不定已经直接攻入中原腹地。
幽州燕云骑靠一己之力,硬是给楚国续命了至少二十年,然而他们挡住了黑武人,却挡不住楚国内乱蔓延
楚灭宁立,黑武依然强势,虽然很少再有攻入中原的事发生,但黑武就一直都像是压在大宁骄傲上的一座大山,宁人再骄傲,迈不过去黑武,宁人的骄傲就一直都不完美。
当今陛下是何等壮志,他灭黑武,子孙后代受益无穷。
最主要的是,当今陛下如何能和太祖皇帝比肩?唯有灭了黑武。
大宁开国太祖皇帝那是何等盖世的英雄,那是得等风采的大帝,陛下其实时时处处都想和太祖比,可是盛世之下,如何能比?
灭黑武,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这样就能与太祖比肩,后世之人提到大宁天成皇帝李承唐的时候,会充满了敬畏。
于公于私,李承唐都想灭了黑武。
而且他确实有这样的能力,不能说他是大宁的中兴之主,因为大宁几百年来一直都没有衰败过,他是大宁的中盛之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年后,父皇将会御驾亲征,到时候会有四位大将军随军出征,包括唐宝宝。”
李长烨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心驰神往道:“只是我不能随父皇出征,真的有些遗憾啊。”
孟长安脑袋里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之前陛下调杨七宝去了禁军,也就是说,陛下信得过的人反而是沈冷的人,陛下亲征之际太子殿下坐镇长安,禁军留守的将军一定是杨七宝。
所以孟长安心里松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太过于紧张,他总觉得皇帝是一个为了大宁长久稳固可以做出来任何事的人,现在看来自己的推测有些偏颇。
孟长安从不信任什么皇族之内的亲情,比如上一代,当今陛下就因为太优秀而被持续打压,就算是被卸掉了兵权之后依然被监视着,李承远对他弟弟从来就没有放心过。
如果不是怕背骂名,孟长安丝毫也不怀疑李承远对李承唐动过杀念。
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沈冷军功盖世,他的能力远超李长泽,甚至也远超李长烨,可是陛下为了大宁的安稳为了皇族的尊严,绝不可能让沈冷即位。
而且他极有可能做出和当年他父亲对他做的那些事,把他兵权废掉然后送到一个边远的地方做闲散王爷,那是他父亲对他的保护吗?
并不是啊......
李承唐没有了兵权,李承远登基之后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杀了他。
沈冷自己的想法是将来主动卸掉兵权,和沈茶颜找一个地方安度余年,可是孟长安信不过李长烨。
不过从现在种种迹象来看,李承唐不是他父亲那样的人呢,李长烨也不是李承远那样的人。
好在那个叫李长泽的家伙已经废了,翻不起来风浪。
孟长安想到这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才注意到太子殿下看着他,他连忙俯身道:“臣有些累,所以刚刚走神了,殿下恕罪。”
李长烨笑道:“累了就睡会,不用挂念那么多规矩上的事,你是沈冷的兄弟,便也是我兄弟,这句话你可记住,不管多久都不会改变。”
孟长安心里一动。
难道真的如沈冷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还是温暖人心的感情更多一些吗?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寻毒
黑武,星城。
手下人跑进来汇报,说远征军已经在龙山另外一侧连续攻破了三座城邦,掠夺到了大量的金银物资,这个消息让元辅机心情舒畅了不少。
在派出远征军翻越龙山之后,元辅机就发动了上百万劳工在龙山开山修路,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虽然已经开始了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可是进度很慢。
龙山实在过于艰险,虽然在开山修路之前已经有过详细的探测,路线已经确定,可是在修路的过程中不少劳工的身亡让工程一度陷入僵局。
其中最难的则是在山涧上架桥,一座可以让重车通过的木桥还要横跨山涧,修建起来有多麻烦有多危险?可是为了黑武帝国的发展,这条路又不得不修。
黑武帝国千年来一直往南侵略的已成过去,指望着现在还能像以前那样欺负大宁?
为了让黑武帝国尽快恢复元气,只能向原本不可能过去的龙山另外一侧发展。
龙山另外一边没有一个强大的帝国,都是分散的城邦,过去几千人的疲惫之军都能横扫对手,这给了元辅机新的希望。
“好好好。”
元辅机站起来,脸上都是喜色。
可现在唯一的弊端就是,城邦打下来三个,但是路还没有修好,大量的金银物资不能运送回来。
这个好消息刚刚到了没多久,又有人跑进来,将一份军报递给元辅机。
“大王,南疆送来军报。”
元辅机把军报接过来看了看,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宁人真的是太张扬了。”
元辅机把军报放在一边,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南疆送来军报说,宁国水师已经攻入桑国内陆,如不出意外的话,桑人根本挡不住宁人的战兵。”
一名朝臣俯身道:“陛下,宁人若再灭了桑国的话,我们最后一个有些力量的盟友也失去了,没有了桑人从一侧牵制宁人的话,也许......”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元辅机一眼:“也许宁人下一步就是第二次北征,他们已经没有后顾之忧,趁着国力兴盛,士气高昂,多半数年内就会攻过来的。”
“咱们还有一些时间。”
元辅机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宁人要想攻过来,还需筹备至少两年,上一次他们北征筹备了至少五年之久,大量的物源源不断的送到宁国北疆,他们的军队完全不用担心粮草补给。”
“宁人作战向来如此,他们会先把一切都准备好然后才开战,就算现在他们已经灭了桑国的话,没有两年的时间也没办法将北征所需的大量物资装备运送过来。”
他有句话不想说,因为会损害心情,虽然对于宁人来说那是一个难题。
这一次宁人北征,粮草补给线要比上一侧长很多,因为宁人的北疆已经不是瀚海城那一线了,而是珞珈湖。
从瀚海城到珞珈湖有三千里,这三千里粮道路又不是那么好走.......
不对。
元辅机忽然醒悟过来,大概在一年多前,南疆送来军报说,发现宁人正在修路,已经修到了珞珈湖.....
.也就是说,宁人在上一次北征之后就开始修路了,最起码修建了一条从瀚海城到珞珈湖的大道。
有了这条直道,宁军运送物资的时间就会缩短至少一倍。
元辅机这才醒悟过来,黑武人一直都以为宁帝李承唐在第一次北征之后扩张的脚步暂时停了下来,可是黑武人错了,所以才会有后来接二连三的失利。
李承唐一直都没有停下来,只是有些时候他的大步向前你看得到,而有的时候他的大步向前你完全看不到,因为这些脚步走的很隐秘。
看似停下来不往前走的时候,其实李承唐在别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迈,这条官道就是其中一大步,然后在黑武人觉得可以迎来一阵休养生息的时候,李承唐打下了桑国。
元辅机越想越害怕。
自己真的会是这样一个人的对手吗?
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当时得出的答案是在相同条件下,自己未必比李承唐差。
可是如今元辅机才醒悟,自己还是落后了很多步。
“传令下去。”
元辅机大声吩咐道:“从即日向全国征兵,凡是年满十六岁的人必须参军,违令者按照叛国处置,所有征收上来的新兵全部直接送到南疆沿线,一边训练一边设防。”
他吩咐完之后又追加了一句:“每年都如此。”
元辅机走到窗口看着南方,那个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应该也在看着他这边,只是两个人的目光不同,他的目光看到的是未来宁军刀枪如林,而宁帝李承唐的眼力看到的是黑武万里沃野。
长安。
足足盯了一个月之后,廷尉府的人从薛昭和薛甄身边撤了回去,那两个人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这一个月中两个人只回了一次他们租下的小院密会,密会的整个过程也都在廷尉的监视之下。
而此时方拾遗还没有从石城回来,撤回来的人继续去调查别的案子了。
石城这边,方拾遗的调查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京畿道数百名官员的身份都核查一遍,连能怀疑的人也不过十来个人而已。
方拾遗并不知道自己的方向错了,何止是他的方向错了,连京畿道廷尉府分衙的调查方向也错了。
他们核查这些人的身份查的都是薛城那条线,进而扩大到原来甲子营的那条线,可是那些官员和薛城有直接交集的人少之又少。
他们本就不是薛城直接拉拢威胁的,而是杨皇后。
杨皇后已经死去多年,谁还会查关于她的事?这个人早就被人遗忘了,连历史都可能会遗忘她。
没有什么大发现之后,方拾遗把案子转回给京畿道廷尉府分衙,他准备返回长安。
石城,道丞府邸。
薛华衣坐在书桌前安安静静的读书,他是一个很喜欢读书的人,唯一的消遣也只是读书,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会酗酒,不会赌钱,从不去青楼。
他的得力手下耿远从外边进来,如今他的身份是道丞府新招来的管家。
“大人,不出你的预料,长安城那边送来消息说,薛昭和薛甄身边一直都有廷尉府的人暗中盯着,他们两个跟着大人时间那么久
,学会了一身的本事,廷尉府的人小看了他们,大意之下被发现了。”
耿远道:“除此之外,从长安城里来了一个廷尉府的千办,来的很隐秘,没有明面上的任何举动,但一进石城就被咱们的人看到了,我一直让人盯着。”
薛华衣点了点头:“都是预料之中的事,他们会一直盯着我,而让人放心的时间最短也需要两年,两年后连廷尉府都已经盯的没意思了。”
他看向耿远吩咐道:“不久之后兵部会有文书来,这次东征战死的将士名单会送到我手里,所有阵亡将士,凡是京畿道的人,我都要亲自去送抚恤。”
耿远俯身:“遵命。”
薛华衣道:“另外,我从湖见道过来的时候,户部拨发的路费和其他钱款还剩下一些,再加上我俸银,全都加进去,平分给阵亡将士家中。”
耿远问:“可是大人,初到石城,你总不能手里一点余钱都不留。”
“我要钱有什么用处?”
薛华衣道:“阵亡将士们的家里多分一些,他们未来的日子就好过一些,我吃穿用度都可以在衙门,用不到钱。”
“是。”
耿远应了一声后问道:“大人还有别的交代吗?”
“没有了。”
薛华衣的视线从书册上离开,看了看耿远:“你自己也做些准备,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好,我不能把你们都牵连进去。”
“大人,我们几个的生死,早就和大人绑在一起了。”
耿远道:“大人以后可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我们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除了我们之外,谁能理解大人的抱负,谁能理解大人的牺牲。”
薛华衣心中有些感动,他起身走到耿远身边说道:“我要把此身托付给大宁,你们没必要跟着我把命都搭进去,我若是成了,便是千古名臣,我若是败了,便是千古罪人......你还有机会脱身,自己多为自己考虑。”
“大人以后真的不要再说让我们走的话了,我是哪儿也不会去的。”
耿远道:“大人要成为千古名臣,要做大宁柱石,我们就在大人背后做你的帮手,不管是对是错,是成是败,我们都陪着大人。”
薛华衣笑了笑道:“我是个痴人,你们也都是痴人。”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你也不想离开我身边,那就抽空再去帮我做一件事,一件早就该做,但因为时机不到所以我一直都拖着的事。”
“大人你说。”
“李长泽这个人并非明君之选,我其实已经物色好了人,你去找一下那些江湖郎中,寻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慢性毒药,等到我把李长泽扶上皇位之后,他三五年后必须死,不然大宁会毁在他手里。”
耿远一惊!
大人的心思真的有些可怕了,他一直以为大人仅仅是要辅佐李长泽登基为帝,然后大人主持内阁,可是现在大人连李长泽都要杀。
“他是个昏聩之人,我借他之手入主内阁,却不能毁了大宁江山,他不值得我辅佐,我手里握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才是我最后一个目标。”
薛华衣看向耿远道:“去吧,此事不急,你慢慢物色。”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封赏与备战
又到了冬天,沈冷他们从东疆返回长安的路上已经看到了浓浓的过年气氛,他们走了一段陆路之后改为乘船进入南平江,一路畅行往长安返回。
站在船上往两岸看,能见到的村子里都已披红挂彩,对于大宁百姓们来说,今年过年的谈资一定是水师大胜灭了桑国。
正如沈冷开战之前说的那样,如果这一战打好了的话,朝廷会持续为水师提供拨款,如果这一战打的不好,当初反对耗费大量钱财物资打造水师的人立刻就会再跳出来。
陛下之所以坚持打造一支无敌舰队,是因为有史可鉴,楚国时候,曾经有机会制霸大海,当年因为一些涉及到了楚国皇族内乱的事,楚皇帝曾经下令打造了一支巨大的舰队远洋。
那时候连桑国都还没有什么海船,楚国的大船在海上就是无人可敌的巨无霸,可是几次远洋之后,楚人所到之处看到的都是愚昧和原始,所以楚人最终判断为发展海运没有任何意义。
楚人觉得,那些荒蛮之人不配和楚人通商。
最后一次远洋过后,所有的大船都被扔在海边,没有人保养修缮,以至于被风吹日晒摧毁,自此之后楚国再也没有造过海船。
可是仅仅是不到五十年后,桑国的海盗就开始大规模的侵袭楚国东疆,最初桑人来是打着通商的名义来的,因为几十年前楚国的大船曾经到过桑国,给桑人带来了无与伦比的震撼。
所以初次来中原的桑人怎么敢放肆,他们怀着恭恭敬敬的心情而来,可是来了之后却发现楚人已经自废武功,哪里还有什么无敌的战船无敌的舰队。
于是桑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一开始是在近海劫掠楚国的渔船商船,后来发现楚人根本没有海战的能力,于是他们开始登陆直接抢掠村庄,最猖獗的时候,桑人甚至攻下来不少县城。
然而历史总是会有一些惊人的相似之处,就在陛下决定建造水师的时候,朝中不少官员翻出来楚时候的典故,拿着那些旧书说事。
说楚时候就有过记载,大海之外皆是原始愚昧之地,甚至还有穿树皮吃生肉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建造大规模的水师队伍与这些人打交道。
陛下的态度是......你们爱咋说就咋说,朕便一意孤行。
可是前期陛下还是妥协了,以打造南平江水师为理由让户部拨款,因为当时确实水匪猖獗,严重威胁到了江南织造府的船队。
幸好,庄雍和沈冷足够给皇帝争光,他们以新建的水师打下危害南疆的求立,这才让朝中那些反对扩建水师的人闭嘴。
船队在长安城水门停下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些惊讶,回长安的日期并没有那么多人知道,可是水门外码头上已经挤满了人,他们朝着水师战船挥舞双臂,他们大声呼喊着大宁水师四个字,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激动。
“这就是我们从军的意义。”
孟长安看着那些挥舞双臂的百姓们,如他这样的人也有些心潮澎湃。
太子李长烨脸色激动,他朝着百姓们挥手。
“大将军!”
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挥舞着手里的手帕朝着沈冷他们这边呼喊,其实她也不知道哪个是沈冷,只是不停的挥舞着,呼喊着,希望能让自己心中的偶像看到自己。
如果仅有这一个少女如此疯狂
激动也就罢了,关键是人数并不少。
还有几个少女结伴站在高处不停的喊着安国公这三个字,眼睛里都是炽热,连嗓子都喊的有些哑了。
陈冉笑了笑道:“你说奇怪不,喊安国公的都是女人,喊刀兵大将军的都是男人。”
孟长安瞥了他一眼。
茶爷叹了口气。
沈冷讪讪的笑了笑:“这确实是个别现象,以前回来没有这么多人喊,你也知道的。”
茶爷刚要说话,就看到几个少妇站在一起朝着沈冷这边疯狂的挥舞双臂,一边喊着安国公一边在寻找那个是安国公。
茶爷道:“我都没有想到,喜欢你的人年龄差距这么大,那边喊你的少女也就十几岁,这边的少妇小姐姐们大概二三十岁,那边还有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人喊着要嫁给你。”
陈冉指了指另外一边:“那儿。”
茶爷顺着陈冉的指点看过去,见几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像是拼的团,也在挥舞着手帕喊着安国公。
沈冷:“......”
陈冉叹道:“我本以为是反过来的,女人都喜欢孟长安,男人都喜欢沈冷。”
茶爷看了看陈冉:“你这话里......”
陈冉耸了耸肩膀:“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冷子不清不白那会儿还穿开裆裤呢,你都是后来者。”
孟长安道:“我嘞?”
沈冷:“你闭嘴。”
一个时辰后,未央宫。
陛下看着在自己面前俯身行礼的这几个人,每一个都是自己喜欢的,太子李长烨,沈冷,孟长安,沈茶颜......
“茶儿,你先去皇后宫里,她想你想的都睡不好,尤其是最近知道你快回来了,更是睡得不踏实,你去看看她。”
“遵旨。”
沈茶颜朝着皇帝行礼后离开,孩子都在皇后娘娘那儿,她早就忍不住了。
“朕很开心。”
皇帝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都坐下来说话,代放舟,去泡茶。”
皇帝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飘到沈冷那边,征战归来之后冷子显得黑了一些,但是看着更有男子气概了,相对来说,二皇子李长烨就显得有些文弱。
皇帝想着还是冷子更像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候他在北疆领兵,也晒的这般黑,看起来粗糙的和皇子身份一点儿都搭调。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军中树立起来那么高的威望。
如果不是他当年有足够高的影响力,沐昭桐的计划也就成功了,再加上老院长写了三封信见了两个人,奠定了留王登极的基础。
老院长在得知沐昭桐的谋划后,第一封信写给陛下,请陛下立刻赶来长安,第二封信写给裴亭山,请裴亭山带兵赴京。
第三封信老院长写给了唐家,如果真的有什么无法掌控的局面出现,老院长希望唐家的老夫人可以带西疆兵马赶来长安。
这三封信写出去之后,老院长又去见了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那时候澹台刚刚成为禁军大将军不久,老院长最担心的一个人就是他。
他是李承远提拔起来的人,虽然和留王在北疆的时候有过生死交
情,但那都是过往,老院长并没有多大把握,他去见了澹台袁术后,澹台袁术只对他说了三个字,老院长便欢喜而归。
澹台说......我病了。
大将军病了,裴亭山九千刀兵就敢堵着长安城的城门,让那位世子殿下过不去进不来,八万禁军如果真的动起来,九千刀兵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澹台病的那么巧,巧到让沐昭桐拍着桌子骂了娘。
“朕一直在想该怎么赏你们。”
皇帝缓了一口气后笑道:“前阵子让赖成带着内阁辅臣都进来,朕与他们商议,好久都没有个合适的说法,朕说的合适,是指配得上你们的战功。”
他看向赖成:“首辅大人,你来宣旨吧。”
赖成连忙起身,先是朝着陛下一拜,然后转身看向沈冷和孟长安,清了清嗓子后肃然说道:“陛下旨意,东疆刀兵大将军孟长安,勋进大柱国,爵进国公世袭罔替,封毅国公。”
“将军海沙,勋进柱国,爵进一等侯世袭罔替,军职升正二品......”
“将军闫开松,爵进一等侯世袭罔替,军职升从二品......”
最后才说到沈冷。
赖成再次清了清嗓子后说道:“东海水师大将军沈冷,改安国公为护国公,世袭罔替,领三俸,勋大柱国。”
“去沈冷水师大将军职,自即日起,沈冷为长安禁军大将军。”
“东海水师大将军有王根栋暂代,王根栋封爵三等候世袭罔替,军职进从二品。”
赖成手里也没有稿子,一句一句的说着,声音清正吐字清晰,每个字听起来都很舒服。
等他说完之后,沈冷他们连忙跪在谢恩。
皇帝起身,一个一个的把他们都拉起来,他笑着说道:“朕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接风洗尘的宴席,文武百官都在等着呢,朕就让他们把宴席摆在了太极殿里,朕就在大殿之上与你们同饮。”
与此同时,黑武。
元辅机离开了星城,带着数万禁军到了南疆珞珈湖北岸,黑武人已经在这修建了足够坚固的边城,而为了应对宁人火器的进攻,边城的构造也有了一些改变。
站在这座边城的城墙上,元辅机眉头紧锁。
珞珈湖对面就是宁国新建的边城,两座大城隔湖相望,黑武和宁已经有数年没有战事,这数年来元辅机不敢有丝毫懈怠,不停的积蓄力量,他知道李承唐一定会再来。
“各地征兵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元辅机问。
“回大王,近处的,已经有数万新兵到了边城大营开始训练,远处的,最迟三个月内都会到,初步预计,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合适的青壮参军的话,举国上下,可募数百万兵,不过精选之后要淘汰一批,大概也有百万之众。”
“去告诉新兵们,如果将来和宁人打起来的话,杀一个宁人就可晋升百夫长级,赏金十两,杀一个宁将,可直接晋升为将军,赏金百两,杀宁人三品以上将军者,封侯。”
他双手扶着城墙,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原来,黑武是压在宁人身上的一座山,现在宁人变成了山。”
他双手重重的一拍:“宁人可以做到的,我们一样可以做到。”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你笑吧
这一天陛下喝多了,很少很少有这样稍显失态的场面出现,陛下从来都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若是在特殊的人面前还好些。
比如老院长或是澹台袁术这样的人,比如在皇后娘娘面前,可是在文武百官面前喝多了酒有些失态的事这好像是唯一一次。
代放舟扶着陛下回到东暖阁躺下来,皇后娘娘已经闻讯而来,她浸湿了一条毛巾给皇帝擦了擦脸,皇帝忽然抬起手握住了皇后的手,皇后这才注意到皇帝的眼睛竟然已经微微发红。
“代放舟,你们先出去吧。”
皇后回头吩咐了一句,代放舟连忙带着内侍全都退了出去。
“他......”
皇帝说了一个字,后边的话就说不出来。
皇后娘娘握着陛下的手问:“陛下,怎么了?是不是朝堂上饮酒的时候,看到了什么触及心事的事。”
“是人。”
皇帝闭上眼睛,这是一位帝王潜意识里的骄傲,不能真的哭出来,哪怕是在自己心爱女人面前也不能。
“朕......朕今日在太极殿设宴,为沈冷和孟长安他们接风洗尘,朕一开始还很开心,因为他们两个又为大宁立下了旷世之功,又为大宁开疆拓土。”
“朕端着酒杯在大殿上走动与群臣饮酒,走到沈冷身边的时候,他弯着腰端着酒杯,如同第一次见到朕的时候一样,眼神里还满满的都是惶恐。”
“他已经那么熟悉朕了,可是朕在他的眼神里看到的惶恐让朕心疼,他不该有那样的惶恐,不该......”
皇后柔声道:“陛下不用想那么多,沈冷态度谦恭一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呢,不是什么坏事,陛下知道的,他单独在陛下面前的时候也很皮,没有那么拘束。”
皇帝嗯了一声:“朕难过,不只是因为他的惶恐。”
皇后好奇的问:“那是?”
皇帝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鬓边:“朕,朕在沈冷的鬓边看到了几根白发,然后朕心里猛的就疼了一下,忽然间想起来,他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了,三十几年来,他......”
皇后的心里也跟着一疼。
皇帝嗓音微微沙哑着说道:“他三十几岁了,已有白发,却还没有过父母陪伴在身边的日子,一天都没有,若他真是一个孤儿也就罢了,可他不是啊,他都有白发了。”
皇后的眼睛也有些发红,一边轻轻拍着皇帝的手背一边说道:“陛下不要太难过,以后他就是禁军大将军了,不会离开太远,也不会再如以往那样频频征战,我知道其实他每一次出征陛下都提着一颗心,每一次都是。”
皇帝摇了摇头:“朕可能是老了吧......”
沈冷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喝那么多酒,为什么会有些失态,他大概觉得皇帝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开心,毕竟拿下桑国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他也喝了不少酒,可是他正当年,酒量又好,所以撑的时间比较久,这群臣过来一人一杯的敬他酒,他轮番喝下来也还能站着不倒,走路也看不出太摇晃。
然而多了就是多了,虽然极力控制着,可是眼睛也有些花,走路还是在发晃,主要是脑子里短路了,思维开始变得格外飘忽,上一息想的什么下一息就忘。
孟长安和沈冷两个人出未央宫的时候,宫里安排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俩不方便进后宫,哪怕是沈冷也不方便,所以不
用等茶爷和孩子。
两个人到了马车边上,沈冷指了指马车说道:“你先上车,我看着你走。”
孟长安道:“凭什么总是你让着我,就得你先上车你先走。”
沈冷道:“那就我先上车,我先走,你爱走不走。”
他扶着车门要上去,两次都因为摇晃而没能上的去,孟长安哈哈大笑道:“你看看你那点出息,喝了这么一点酒连车都上不去了,丢人,我来扶你。”
他迈步往前,脚下一软趴了下去,可是功夫在身,在即将硬摔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双手撑了一下,像是在做俯卧撑一样趴在那。
沈冷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睁大:“你这是要跟我比一比?我会服你?”
他踉踉跄跄的又会来了,往地上一趴:“先让你五个,我再追。”
孟长安脑子里也蒙着,一转眼就忘了自己一息之前要干嘛,沈冷说他是要比一比俯卧撑,他就以为自己是真的要比一下。
可他当然不会让沈冷让他啊,他侧头看着沈冷说道:“我让你十个,我再追。”
“我让你十五个。”
“我让你五十个。”
“我让你五十一个。”
“你敢多说点吗?”
“说还不敢?我让你五千万个,你先做。”
“那我让你六千万。”
“我让你一兆。”
两个人撑着胳膊趴在那,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两个人还在那撑着,谁也不起来谁也不先做,可是这足以看出来这俩人的身体素质有多强悍,喝成这个波一样,居然还能撑这么久。
“噫!”
沈冷忽然起来了:“撒尿。”
孟长安也起来:“比一比。”
沈冷:“你为什么什么都想比一比。”
孟长安道:“你肯定尿不过我。”
两人还在那哔哔哔哔,宫里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这简直太不像话了,有辱朝廷体面啊,而且这是在未央宫外边,让人看着更丢人。
宫里的人不由分说把两个人扶着上了马车,沈冷上车之后坐下来,往四周看了看,迷迷茫茫的问了一句:“坑儿呢?”
扶着沈冷上车的内侍都懵了,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国公爷,你问的是什么?”
沈冷还在往四周打量着:“这茅厕看起来很奢华啊,就是忘了这是一个茅厕,连个坑儿都没有,再奢华有什么用?华而不实!”
内侍脸都有些白:“国公爷,这是车。”
沈冷一怔,然后笑起来:“移动茅厕?这是什么时候的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好。”
内侍:“......”
按理说吧,朝臣们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要保持什么样的规矩礼仪,尤其是在宫里设宴,谁会喝多?可是今天不一样啊,今天陛下都多了。
陛下都喝多了,朝臣们不管是真多假多,都得多了才行。
沈冷看着这马车里边确实没有坑,于是叹了口气道:“我就憋着吧,等到我家再去茅厕,这个可以移动的茅厕没有坑不就是辆马车吗?”
内侍松了口气道:“国公爷,你总算认出来这就是辆马车了。”
沈冷忽然问了一句:“都一样吗?”
内侍道:“宫里的规矩,这车都差不多。”
沈冷一惊:“快去,快去后边那车里跟孟长安说,这不是茅厕,让他别尿,太丢人了!”
内侍:“......”
宫门外不远处,赖成扶着老院长看着那俩家伙终于上了车,两个人对视一眼后都笑起来。
“两只狐狸。”
赖成笑道。
老院长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赖成又指了指自己:“这不是也有两只吗?”
老院长往马车那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他们俩太狡猾,明儿一早你就有一本可以上奏了,两位国公有失体面,该罚。”
赖成笑道:“嗯,该罚,不用等明儿一早了,我一会儿就写一本奏上去,大功之下,受一些小的惩罚,百姓们会觉得朝廷公允,陛下公允。”
“最主要的是......”
老院长笑着说道:“他俩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赖成点头:“所以是两只狐狸。”
他俩真是高估沈冷和孟长安了,那俩是真的喝多了,如果确实存了赖成说的那样的心思也就不辱没狐狸之名,可这俩确实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其中一只姓沈的狐狸上了车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靠在车厢上睡的很深沉,从出征到现在,这居然是睡的最踏实的一会儿。
另外一辆车上,姓孟的那只狐狸在马车里转圈呢,翻开这看看,翻开那看看,一脸疑惑。
“坑儿呢?”
两个时辰之后,沈冷在自己的大将军府里醒过来,然后发现孟长安居然睡在自己身边,一条腿还在他身上压着,呼噜声还不小。
沈冷觉得头疼,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概还有一些印象,出宫的时候说的是各自回家,也各自上了马车,为什么孟长安会在自己家里?
他起来后到门口问了一下,门外的亲兵嘴都笑抽抽了,这都两个时辰了还没缓过来。
亲兵说,沈冷的马车刚到门外不久,孟长安的车也上来了,一下车孟长安就说不许跑,还没比呢,我憋了好大一泡一定能赢你,沈冷说谁不是憋了好大一泡。
两个人勾肩搭背的互相扶着进了茅厕,然后比谁尿的高,茅厕一人多高的墙,两人憋着劲儿都尿过了墙头那么高。
唉......
有风。
沈冷瞪了那亲兵一眼:“你就算想笑,能不能在我面前的时候憋一会儿?”
亲兵连忙点头:“是是是,属下错了.......哈哈哈哈哈。”
沈冷朝着他屁股上给了一脚,那亲兵跳着跑远了。
沈冷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是有些疼,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可是还有些茫然,好像出了宫门之后的事都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正想着呢,代放舟来了。
沈冷看到代放舟进来的时候脸都有点扭曲,显然是也在憋着笑,但还是要保持很严肃的样子。
“陛下旨意,护国公沈冷,毅国公孟长安,酒后失德,在宫门外卧地不起,有辱朝廷体面,有损宫廷威严,陛下责令二人酒醒之后反思己过,各罚俸一年。”
沈冷叹了口气道:“你笑出来吧。”
代放舟:“我的国公爷,那怎么好意思呢.......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不怕小题大做
沈冷的国公封号从安字变成了护字,和他从水师大将军调任禁军大将军自然关系密切,从安到护这一字之变,足以让满朝文武明白过来当今大宁谁才是第一重臣。
赖成是内阁首辅大学士不假,所有人也都觉得赖成是满朝文武第一人,当然,不管沈冷是安国公还是护国公,是水师大将军还是禁军大将军,排名也要在赖成之后。
可是满朝文武如今谁还看不出来沈冷的分量?
大朝会。
赖成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他身后就是沈冷,等陛下到了之后赖成为首叩拜,然后文武分列,赖成站在文官首位,沈冷站在武将首位。
两个人一左一右,便是大宁的门面。
“朕一直都在和你们说一件事。”
陛下语气平和的说道:“大宁善战,但大宁不打没必要的战争,前些年打求立灭窕国,是为了准备打黑武,如今打渤海灭桑国,还是为了准备打黑武,可以称得上是大宁敌人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黑武。”
皇帝看向赖成:“但今日之局面已和那时候不同,赖成,你来说说有什么不同。”
赖成出列俯身道:“回陛下,那时候打求立灭窕国,一是因为求立海患猖獗,屡屡侵扰大宁南疆,二是因为距离黑武远,打求立灭窕国以积蓄大宁的力量,但那时候大宁对黑武还有些忌惮,所以最好是挑着黑武看不到的地方打,以松懈黑武人之心。”
皇帝笑道:“你说的算是比较委婉了,那时候不是有一点忌惮黑武,是大宁还没有把握打赢黑武,不管是国力疆域还是兵力配置,黑武都在大宁之上。”
赖成俯身道:“是......所以为筹备打黑武,但不能太明显,不能被黑武人知晓一切,当时陛下的旨意是,以南疆几个小国的国力加起来作为大宁北征初期的物资补给,如果打到中期,消耗的就是大宁的国库,打到后期,消耗的就是两国的人命和国运。”
“现如今不一样,大宁可以在黑武人眼睁睁看着的情况下灭掉离他们最近的渤海,渤海国,实则就是黑武国的东南大门,以往大宁不会对渤海动手,一旦动了,黑武必会大军压境。”
“再到灭桑国,黑武人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去管,只能看着,桑国被大宁所灭之后,黑武最后一个可以出兵威胁到大宁国境的盟国也没了。”
皇帝笑了笑,有些淡淡的得意。
“那时候是打远处,现在是打近处,这就是近些年来,大宁和黑武国力上的对比。”
皇帝起身,从高台上缓步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为什么大宁可以常胜不败?因为有你们......”
皇帝指向文官班列:“前线战事的时候,你们不遗余力的支撑着他们的后勤补给,没有你们保障,前线的将士们就会受冻挨饿,怎么可能打的赢?”
皇帝又看向沈冷他们:“还有你们,万万千千的大宁将士,逢战不退,不计生死,你们都是大宁的栋梁之臣,你们都是大宁的柱石之基。”
皇帝道:“朕,要谢谢你们。”
他俯身一拜。
皇帝这一拜,满朝文武谁敢受?全都跪下来拜伏在地。
“都起来吧。”
皇帝笑了笑说道:“朕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咱们再加一把劲儿,把黑武从这天下地图上抹掉,让那个已经传承了千多年的强国自此断史。”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朝臣们叩拜高呼。
皇帝抬起手往下压了压:“行了,朕得意够了,你们的马屁朕也感受到了,得意只一时,逢喜事不会得意是傻子,得意太久是疯子。”
他回到龙椅那边坐下来后继续说道:“该开心的时候就开心,该骄傲的时候就要骄傲,因为朕有你们这样的肱股之臣,朕自然开心骄傲,但......开心骄傲之后便是新的开始,所有的骄傲都已是过往,一直说自己过去有多牛还沾沾自喜的人,能活得长久吗?”
他看向赖成吩咐道:“内阁尽快拟一个条陈出来,关于桑地的民治办法。”
赖成俯身:“臣遵旨。”
皇帝又看向兵部那边的官员:“兵部尽快把第二次北征黑武的推演做出来,朕要看过程也要看结果,不要只推演一次,要做二十次,三十次,甚至在开战之前做几百次,你们的每一次推演,都可能影响未来战局。”
武将这边俯身:“遵旨。”
皇帝再次走下高台,伸手跟代放舟要过来一支毛笔,他蹲在地上画了两个图形,一个是大宁的疆域简图,一个是黑武的疆域简图。
就画在地砖上,虽然只是寥寥数笔,可是两国疆域面积的大小几乎算得上精准,从陛下所画的疆域图来看,黑武的面积比大宁要大很多,可是众人却发现,陛下画的不是现在的大宁疆域图。
皇帝画完了之后起身,指了指地上的两幅图:“这是三十几年前大宁和黑武的疆域对比,那时候朕刚刚到长安不久。”
从对比上看,黑武疆域是大宁的一倍有余。
“这是现在的。”
陛下又画了两幅简图出来,此时朝臣们围成一圈在看着,然后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皇帝笑道:“朕回头让兵部的人做一个历年对比,从朕到长安那年开始算,一直到今天,用三十几张对比图就能看出来,大宁这三十几年来一年一年的在做什么。”
“如今。”
皇帝指了指黑武疆域图:“曾经是大宁一倍多的黑武,已经只有大宁一多半那么大了。”
众人低着头看着,每个人脸上的自豪感都那么清清楚楚,他们中有一大部分人是这三十几年来实力对比变幻的亲历者,他们看到了大宁的崛起,看到了黑武的衰退。
从有史料记载以来,中原人在和黑武人或是北疆草原民族的对抗中就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从来都是被欺负的一方。
周千年,疆域北境不到燕山,楚数百年,疆域北境才过幽州,到大宁,疆域已经越过了北边的雪原,直逼黑武星城。
“朕要和你们干一件大事。”
皇帝伸手要过来一块绢布,蹲下来,在地上一抹而过,将黑武疆域图擦掉了。
“这件大事!”
“万岁!”
朝臣们再次俯身高呼。
大朝会五品以上京官基本上都要参与,可是廷尉府这边的千办却不用,因为他们比较特殊。
方拾遗看了看手下人地上来的记录卷宗,详细写了之前盯着薛昭和薛甄的一个月每一天的事,看这种记录会有些枯燥,无非都是一些流水账,可是方拾遗却一字不漏的看完,沉思片刻后翻倒第一页又从头看。
看完第二遍后方拾遗微微叹息一声:“你们第二天就暴露了。”
手下人全都愣了一下。
那不过是两个半大的孩子而已,为什么千办大人只是看过卷宗记录之后就会说他们暴露了。
“第一天,薛甄和薛昭在书院湖边相见,第二天,薛甄和薛昭在书院湖边相见,从第三天开始,他们两个就没有再去过湖边。”
方拾遗指了指卷宗:“第三天之后相隔四天他们才见面,是在书院外,去了一家酒楼一起吃饭,又隔了六天他们才有下一次见面,回到了那个他们共同租住的小院。”
方拾遗问手下人:“你们还没有看出来什么?”
手下百办杜崇圣有些惭愧的低头道:“如此看来,他们确实是发现我们的人了,前两日都会见面,从第三天开始,见面隔开的时间越来越久。”
“不止如此。”
方拾遗指了指卷宗道:“他们一起回了那个书院外租住的小院,可是两个人相敬如宾,吃过晚饭后就各自回房去睡,你们真的就没有仔细想想,他们那般年纪的人,又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为什么会分房睡?真的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你们问问你们自己,你们做的到吗?我反正是做不到。”
他的手指在卷宗上敲了敲:“记录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两个人和衣而眠,他们如果不是知道外边有人看着的话,纵然发乎于情止乎于礼,难道自己睡觉都不脱衣服的?”
杜崇山脸色越来越惭愧,垂首道:“属下知错了。”
方拾遗摇头道:“没什么关系,换几个人继续盯着,别把对手当孩子了,他们如果真的有问题,以他们的年纪就能来长安独立处事,他们绝不会比你们差很多。”
方拾遗起身:“杜崇山,你亲自盯着吧,带你的人分成三队,交替盯着,不要跟踪,在固定的地方看着就是了,他们的生活很规律,跟的近了一定还会被察觉到。”
“是!”
杜崇山抱拳:“属下这次绝对不会再出错。”
方拾遗看向另外一个百办周华山吩咐道:“挑几个人,要年轻的,看起来像是书院弟子的人,换好衣服跟我去书院,薛昭和薛甄前两次会面都是在书院湖边,咱们围着湖仔细走两遍。”
周华山道:“大人,只是两个孩子相会,书院的湖那么大,而且都是人,他们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吧。”
“我知道。”
方拾遗道:“只是觉得应该走一走,走过了确定没什么事心里也就踏实了。”
他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之前去拜会老院长,老院长对我说了一句话......你们廷尉府的人就是负责怀疑一切的,所以哪怕看来有些小题大做,也比不做好,现在出发,分头做事。”
“呼!”
众廷尉整齐应了一声。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七宝
沈冷已经调任了禁军大将军,但他的亲兵营都会跟过来,陈冉自然也会跟过来。
禁军大营,杨七宝看到沈冷之后就好像要飞起来似的,轻盈的像是一个一百七八十斤的壮汉。
自从离开水师之后,杨七宝升迁的速度其实也不慢,因为他能力很强而且做事认真,有领兵之才,况且那么厚道,所以孟长安也不会让他吃亏。
调到禁军任职将军后,他算是重回沈冷麾下,这家伙开心的都不知道怎么表达了,一个劲儿的傻笑。
“看你这样我都怀疑孟长安是不是亏待你了。”
沈冷笑着过去,杨七宝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孟大将军待我极好。”
他是个性子耿直的人,很少会开玩笑。
沈冷笑道:“那你就别笑的那么开心,孟长安就在后边呢,让他看见多不好。”
杨七宝:“啊?”
沈冷:“骗你的。”
杨七宝:“啊!?”
陈冉叹道:“好好的一个孩子,去了刀兵几年后再一看,傻了。”
“跟你说件事。”
沈冷一边走一边对杨七宝说道:“最近也没什么事,禁军这边也不用太操心,你从军之后还一直都没有能回家里去看看,许你特假,回家走一趟吧。”
杨七宝一惊:“啊?”
陈冉叹道:“你从开始到现在一共啊了三声,这就是分开啊的,如果你这三声是连在一起啊的,我都怀疑你裤裆里藏什么东西了。”
沈冷道:“别瞎说行不行,你这又不是在写一本那种书,从岛国回来之后你怎么更骚了。”
陈冉:“岛国?”
沈冷道:“桑国啊。”
陈冉:“唔......”
他问:“桑国人都往裤裆里塞东西吗?”
沈冷:“那谁知道......”
杨七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憨厚的笑道:“大将军要不说我其实也还好,这么一说心里真的有些想念了,从军至今一共就回去过三次,说给家里起一座新宅,到现在也没能做到,钱是托人带回去不少,可是家里老人总觉得新宅旧宅都没有什么区别,一直耽搁。”
杨七宝老家在安阳郡最穷困的一个村子里,他家境很差很差,江南道很富裕,可是他家的村子在深山之中,没有水利没有大路,日子过的艰难。
穷山恶水之下,民风也差。
如杨七宝这样的人,在他们村子里都算是一个异类。
他多次想把家里人都接出来,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老人就是不愿离开那穷乡僻壤,说是祖根难断。
他把军饷寄回去说让家里人起一座新的宅院,不愿出来那就住的好一些,可每次写信回去,回信都是家里人不愿意,把钱攒下来给他养家用。
“冉子,你陪七宝大哥回去一趟,带上五个十人队,给七宝撑场面。”
沈冷笑道:“从你那小金库账面上取一笔银子出来。”
陈冉嘿嘿笑了笑:“七宝该有的那比钱一直存着呢,没动。”
杨七宝一怔:“我......”
他想说他离开水师已经那么久了,不该再有他的钱,可是陈冉一摆手把他的话给阻止了回去。
“大将军说了,谁的都不
能少,不管是打仗缴获来的,还是别的来的,乱七八糟的法子吧,当初水师出来的几个老兄弟咱们都是平分的,你那份一直都在我这存着。”
陈冉挤眉弄眼的说道:“够你取好些个小妾的。”
杨七宝鼻子一酸:“大将军......冉子......”
沈冷笑道:“别说屁话,给你放假你就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之所以现在让你回家,是因为以后你想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我在京城也懒,练兵的事还得是你带着,将来北征,留守长安你职责重要,想回家也没时间。”
他看向陈冉:“带着他出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要张扬,要炫目,要光彩照人。”
陈冉看了看杨七宝笑道:“那就来个开衩的长裙吧,得高开衩的,保证光彩夺目。”
沈冷道:“开衩是为了露出七宝的腿毛吗?”
陈冉:“可以开到胳肢窝啊,光露腿毛多小气。”
沈冷啐了一口:“滚蛋,忙你们的去,我去熟悉一下禁军,本来还想拜访一下澹台大将军,可他已经跑去游山玩水了。”
陈冉和杨七宝两个人离开禁军大营,去大街上采买东西,路途遥远,吃的肯定是不能带,也就是买一些衣物礼品之类的东西。
“别花太多钱,我父母兄弟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太好的东西他们也不知道好。”
杨七宝看着陈冉大手大脚的花钱,越来心里越过意不去。
“我都那么久没在水师了,这钱我拿着......心里不安。”
陈冉白了他一眼:“你说的这些还真都是屁话,你想想,若是大军知道你又在说这些他会不生气?你要是还把我们都当兄弟呢,就闭嘴。”
陈冉拍了拍他肩膀:“咱们又不是缺钱的人,我跟你说,上次大将军黑英条柳岸的时候,几万两银子我都没看在眼里。”
杨七宝的眼睛都睁大了,都是大将军,孟长安一直都穷。
孟长安穷是因为他把钱都用来奖赏给手下兄弟了,他说过,他必须牢牢抓住刀兵。
“你买这么多东西,咱们也不好带回去啊,骑马回去的话,马上挂不下。”
“骑马?”
陈冉撇嘴道:“千山万水,我才不跟你骑马回去呢,咱们有车马行,到时候从车马行里调几辆马车出来,咱们不用车夫自己赶车,带给你家的东西也不需要特别多,咱们去五十几个兄弟,一人一份算,装满两车就行了。”
杨七宝下巴差一点都掉了。
“我家那边确实很偏,虽然也算是有水路,我家里也算是靠水吃水,可不是挨着南平江,不好走,带太多东西不方便,冉子你听我的,别买了。”
“你自己可以不买,我买我那份和五十几个兄弟那份。”
他们准备了一天后离开了长安,一个十人队其实不是正好十个人,而是十二个,一个十人队队正,一个队副,五个十人队出去特殊情况不能跟着的,五十几个人一人一份东西确实很多了。
前后一共十来辆大车出了长安,除了马车之外,还带着战马,空着马跟车走,这一路上也不用急着赶,就当是游山玩水了。
“家里人都还好吧?”
马车里,陈冉一边啃着点心一边问。
“挺好的。”
杨七宝嘿嘿笑了笑:“前阵子还给我回了一封信,村子里有个私塾,私塾先生的字很漂亮,每次我家里人都是找他帮忙写信。”
他看了陈冉一眼道:“原本村子里的人一直欺负我家里人,因为我家里人都老师,不爱惹事,一直都是我撑着的,打架我是不怕谁。”
“后来我进水师,特假回去的时候我家里人说,村子里的人知道我成了战兵之后就很少再欺负他们了,你不知道人心可以多险恶......”
杨七宝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家村子里那个地方,一侧是大山,找不到多少土地,见缝插针似的种上点庄稼,收成怎么样一部分看老天爷,一部分看街坊四邻,因为你种的什么可能等不到成熟就被偷走了。”
“家家户户都这样,我爹娘老实人,不做偷鸡摸狗的事,他们反而觉得是好欺负,我家那点薄田,今天他家占一点,明天那家占一点,挤来挤去的都快没有了。”
“临门住着的,一出门就把脏水什么的往我家门口泼,那个泼妇骂起街来谁也不是她对手。”
杨七宝重重的出了口气:“我知道,都是穷闹的,别的地方都富裕,唯独我们那穷的可怜,人人戾气都重,可偏偏是这样,地方官府说把村子里的人都迁出去,找个好地方新建一个村子出来,可谁都不愿意走。”
“有愿意走的就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跟衙门里的人要几千几万两银子的,你知道,县衙的大人们来了不少次,这是多好的事?”
“可是村子里的人都说,是因为我们村风水好,是县令大人看中了我们村,要霸占,所以可着劲的要钱,县令大人气的都快吐血了。”
杨七宝叹了口气:“朝廷要帮他们,他们却认为朝廷是要占他们便宜,你说我们那个破几把地方有特么什么便宜可占的,还风水好,风水好能他妈的那么穷?”
他越说越生气,陈冉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看得出来,七宝其实一直都担心家里,只是这些年又都在征战,天南地北,调去东疆后离家更远了,想回家一次得多难。
“我写信无数次了,要把家里人都接出来,可是每一次他们的回信都是故土难舍,说实话,我对那地方没有什么难舍的,我甚至恨那个地方。”
杨七宝看了陈冉一眼后说道:“是不是觉得我挺无情的?”
陈冉摇头:“要是我,我也不想回去,这样吧,等咱们到了劝一劝,如果你家里人听劝咱们就把他们都接到长安,你已是禁军将军,将来要在长安久居,都接出来也好。”
“如果他们不听劝呢.......”
陈冉嘿嘿笑了笑:“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大将军让我带五个十人队跟着你了吧?”
杨七宝一怔,他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
“大将军说了,如果这次跟你回去,你家里人还是不听劝的话,那就把他们都抢出来,拉出来再说,等到了长安,看到长安繁华,他们住一阵子也就习惯了。”
陈冉笑道:“如果到时候要把人绑起来带走,你可别着急。”
杨七宝连忙道:“不着急,我帮着你们绑。”
陈冉哈哈大笑道:“为啥这话听着这么别扭呢?”
杨七宝忽然间想起来什么问了一句:“那你还买那么多东西。”
陈冉笑道:“你和大将军说过,后来你写信回家,你家里人回信一直都说,你做了将军后村子里的人对你家里人也好了许多,整天这家帮忙那家帮忙的,不管是不是虚情假意,大将军的意思是,既然他们帮了你家里一些忙,那就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
他笑道:“别人待你不好,咱们就灭了他,别人待你好,咱们就加倍对他们好。”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旧故里
马车上,杨七宝看向陈冉认真的说道:“所以在我进水师之前,我并不认为人和人之间有什么可值得信任的地方,人性中的恶,我是从小开始看到的。”
陈冉点了点头,想起来沈冷被孟老板欺负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人性中的恶,大将军和我也是从小就开始看到的。”
“如果不是我从军了......”
杨七宝叹了口气后说道:“也许我已经被弄死在山村里,谁也不知道,死的无声无息......我们家就出了我这一个能抗能打的,有我在村子里那些人不好太放肆。”
“我离开家要去从军的时候,我爹娘都不让,拉着我哭着说我走了,弟弟妹妹还有他们老俩还不得被欺负死,他们也指望着我操持家里的活儿,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去从军的话,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陈冉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你们村子里其实还好。”
杨七宝对陈冉说道:“大将军你们住的地方临着南平江,日子都算过得去,我们那个村子里,你知道他们......”
杨七宝张了张嘴,因为太难受,后边的话都没办法顺畅的说出口。
“我们那个村子每一寸土地之下都埋着冤死的孩子,不是几十年的事,几百年,也许上千年都那样,死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儿。”
杨七宝深呼吸。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越是贫穷愚昧的地方,越是觉得要女孩没有用,生男孩才能持家,才能干活儿,所以绝大部分的家里生下来女孩直接就按水里淹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下去,他们根本就不觉得那是作恶,觉得那是很正常的事。”
“更让我难以想明白的事,对女孩子更狠的往往不是父亲,而是母亲,她们是怎么想的?”
陈冉摇头道:“也许是把自己受过的气都撒在了孩子身上。”
杨七宝再次沉默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陈冉递给他一壶酒,他一口气喝了大半壶之后才好一点。
“朝廷每年都拨款,县衙里每年都派人进村,每一家每一年都会发一些银子,你知道他们拿了钱,包括我父母也一样,不是想用这些买粮食买种子,买猪羊鸡鸭,而是去赌。”
“县衙给每一户发了猪羊,他们直接就给杀了吃了,发了种子,他们全都煮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一直这样,朝廷就会一直给你发。”
杨七宝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全都喝了。
“我写信回去,让家里人搬出来,家里人说这些年我从军之后,村子里的人对他们可好了,私塾的那位吴先生还免费给我弟弟妹妹的孩子们讲学,各家各户有什么东西也都往我家里送。”
他看了看陈冉:“你说讽刺吗?曾经因为我家里人好欺负,恨不得吃了我们一家的那些人,现在变得多良善。”
陈冉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所以......大宁一定要一直强盛下去,如果像是楚国末年时候那样,已经民不聊生,易子而食,那日子多可怕?如果大宁不是如现在这样富足强盛,都如你们那个村子里的人一样,哪里有什么良善,都差不多。”
杨七宝道:“
穷,真的可以让人没有人性。”
陈冉忽然笑了笑道:“人性是人自己说的,以前我和冷子聊天的时候说到过这个问题,那时候他就对我说了一番话,到现在我也记得。”
陈冉道:“冷子说,人其实就是动物的一种啊,只不过是人比较聪明,人形容另外一个人没人性的时候会用兽性这个词,可人就是兽啊,和猪羊,虎豹,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兽,只不过学会了穿衣服讲话而已,所以你说的那个人性,就是兽性。”
杨七宝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这一番话他觉得有些很浅显,但是有隐隐约约觉得很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陈冉笑着问了一句:“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为什么人们经常会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由善入恶易由恶入善难?”
杨七宝又想了好一会儿,摇头:“说不清楚,但是这些话肯定是对的。”
陈冉道:“因为那就是人性啊。”
杨七宝一怔。
虽然之前一直都是他在说人性如何如何,可是当陈冉说出这些话之后他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撼,比如由俭入奢易这句话他听过无数次,老人们教导孩子的时候经常会说到,但这句话之后更深一个层次的事他根本没有思考过。
杨七宝喃喃自语:“人性......”
陈冉笑道:“你看你,被我说的郁闷了吧,这些话冷子和我聊过,但是冷子还有一些话,我也一块跟你说。”
他看着杨七宝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冷子说,人之所以和其他野兽有区别,还因为人知道什么是丑什么是美,所以能不断的自己修正,经过一代一代的修正,人就会变得越来越好。”
“但这个修正有一个必要的前提条件,那就是国家必须富强,如果国家积贫,谁他妈的有空闲着没事修正自己啊,当然是怎么恶怎么来,为什么要怎么恶怎么来,因为恶可以占便宜啊。”
陈冉取出第二壶酒递给杨七宝:“心里不痛快就说,说完了就忘,别在心里存着,存的久了就越来越难受,咱们这次回去之后把你家里人都接出来,再也不回那个村子,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和你也就没有一丝关系了。”
杨七宝点了点头,接过酒壶灌了一口:“你说的对。”
陈冉道:“我们这些人,就是天生为这个存在的,因为我们这些人存在国家越来越强大,所以百姓们也就越来越真善,风气会越来越好。”
他也长长吐出一口气,笑了笑道:“所以有些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牛-逼的,我他妈的一不小心就成为走在前边的那一部分人之一了。”
他看向杨七宝:“所以我一直都想,如果不是跟着冷子从军,我会是现在这样一个行事仗义的人吗?我不是,我留在村子里,会因为一钱两钱而纠缠,我会乐善好施?”
“所以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因为我不是啊,我是被冷子改变的。”
陈冉也打开一壶酒喝了一口:“看吧,这就是冷子说的,自己修正自己。”
杨七宝使劲儿点了点头:“这些话都值得喝几壶酒,比最美味的下酒菜还要适合配酒。”
陈冉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像是喃喃自语似的说道:“所以我经常会
一阵阵的害怕,害怕突然有一天大宁不强盛了,人们会变成什么样?我们的大宁如果变成桑国内乱时候那样......”
两个人谁都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个话题确实很可怕。
外边传来一阵阵歌声,那些亲兵们扯着嗓子在狼嚎一样的唱歌儿,他们难得这么放松,是真的把这次出门当做游山玩水了,自在又放松。
况且用他们的话来说,跟着冉爷出门有肉吃啊,无他,冉爷有钱。
他们一路上走,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饭菜,和征战的时候相比,这日子简直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可是要记住的是,占便宜的不是他们,而是陈冉和杨七宝,他们是出于人情和纪律跟来的,难道他们自己不想趁着有假的时候回家去看看?
这是人情,不是理所当然。
从长安走陆路回江南道安阳郡确实远,可是士兵们真的都不想再坐船了,这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所以一路坐车回去也不错。
杨七宝也不着急,沈冷给他的假没有什么时间限制,距离陛下第二次远征黑武还有至少两三年的时间,这两三年沈冷都会在禁军中。
这一路上连杨七宝这样性格的人都变得轻松下来不少,他们走走停停,玩玩闹闹,从长安城一路回到江南道,进安阳郡的时候很多人都不再闹的那么厉害了,而是不住的往四周看。
亲兵营很多人都跟着沈冷很久,他们对安阳郡确实有不一样的感情,尤其是陈冉,他都回安阳郡了,距离鱼鳞镇老家也没多远了。
他心里也有些矛盾,要路过鱼鳞镇,想回去看一眼,可是他爹都接出来了,回去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怕别人表面上会亲热背地里说他回去是炫耀的。
“再往前就不好走了。”
等进了兰峰县境内之后,路明显不如其他地方的好。
杨七宝指了指前边说道:“我们兰峰县是安阳郡最穷的一个县,其实不怪县衙,每一任县令大人都算是尽力了,谁不想光光彩彩的离开,可是就弄不好。”
“兰峰县有一半的人家在山里,朝廷和郡府每年都拨款,大部分深山里的村子都被迁出来安置在平原,可是就有我们村子那样的地方,打死都不离开。”
“不过山上野味多。”
杨七宝笑了笑道:“等到了地方,我带你们去山里狩猎,那肉吃起来的滋味就是不一样。”
陈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杨七宝:“要知会县城里的人吗?”
如今杨七宝和陈冉都是将军,他们俩这个级别的人到了兰峰县,知会县衙的话,县令大人早就要过来迎接了。
“算了吧。”
杨七宝摇了摇头:“不想惊扰地方官府,咱们也不会停留多久,接了人就走。”
陈冉点了点头,他也怕麻烦。
“那行,那就不派人去县衙了。”
他拉开车窗把头伸出去看了看:“那就是兰峰山?”
“嗯。”
杨七宝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抹悲伤。
这个他想,但是他又恨的地方,终于还是回来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你个老东西
兰峰山像是一个巨大的还没有修建过的盆景,这山里的景色和秀美沾边,但也仅仅是沾边,因为不修边幅,所以这秀美看起来有些粗糙原始。
有人说一个人精神世界丰富到了一定地步之后就会对原始的东西越发崇拜,会觉得原始即纯净。
然而这种精神世界的丰富未必是干净的丰富,因为他们所喜欢的所谓原始的干净本身就不干净,所以他们只能选择性的去看,只看到所谓干净的那一面。
比如西北边塞最初的样子。
大宁立国之前,那时候西北边塞普通百姓的生活和西域吐蕃之类的国家差不多,神权甚至高于皇权。
宗门势力极为庞大,庞大到可以任免君主,左右官府。
那些宗门领袖出则随从万千,百姓们夹道叩拜,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养出来的牛羊,都会被宗门收去,然后宗门的人回馈他们的是......你们的心灵被净化了。
好歹还有个说辞对不对?
兰峰山这的原始愚昧连个说辞都没有,因为没有什么宗门宣扬信仰,这里的百姓们最初的信仰就一个字.....贪。
大宁已经立国数百年来,兰峰山的百姓们还有不少一批人保持着这种原始的纯粹。
杨七宝这次回来没有带上他的妻儿,他和军中女医官成亲之后不久,就有了一个儿子,隔了两年又有了一个女儿。
本来这次回来,他妻子想要跟着,毕竟成亲这么久了她都还没有见过公婆,见过杨七宝的家里人,可是杨七宝说什么也不答应。
他不希望妻子看到这个村子里的一切。
快进村的时候,杨七宝的心情显然变得沉重起来,丝毫也没有就要见到爹娘和家里人的那种喜悦,一丁点都没有,陈冉看着他的脸就能够猜到,杨七宝在这名为靠兰山村的地方没有一丝一毫温暖的回忆。
“精神些。”
陈冉拍了拍杨七宝大军肩膀笑道:“你这是衣锦还乡,你不是说了吗,自从你当了将军之后,村子里的人对你家里人的态度大转变,所以不用去想那么多以前的事。”
“我知道。”
杨七宝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使劲儿的努力的挤出来一张笑脸,虽然笑容有些别扭。
他对陈冉说道:“就想你说的,哪怕他们后来是虚情假意的对我家里人好,我也得说一声谢谢,不是吗。”
“大气!”
陈冉笑道:“这才是咱们水师出来的拼命七郎。”
杨七宝嘿嘿笑了笑,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踏实,哪怕就要进村子了还是不踏实。
车队在村口停了下来,然后前边传来一阵呼喊声,陈冉撩开帘子往外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车外有亲兵回答:“前边村民把进村的路口堵住了,手里还拿着扁担锄头什么的,像是要抢东西。”
“这他妈的。”
陈冉一听就来了脾气,一伸手把放在一边的长刀拽过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大步朝着前边走。
等到了村口才发现,堵在这的至少有上百村民,多是青壮汉子,一个个的看起来极为嚣张跋扈,他们面对是身穿大宁战兵军服的人,可却好像一点儿都
不害怕似的。
“这是今年给我们送来的物资补给吗?”
一个像是为首之人的年轻小伙子蹲在村口,嘴里叼着个烟斗,吧嗒吧嗒的嘬着,像是一个刚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妖孽。
“东西放下你们就回吧,老规矩了。”
那年轻人起身,在第一辆马车上磕了磕他的烟斗后说道:“村子里的路不欢迎外人进来,把马车,马,东西,全都留下后你们就下山去吧。”
陈冉大步走到前边,看了看那年轻人的嘴脸,越看越来气。
“你认识大宁战兵的军服吗?”
陈冉问了那家伙一句。
“我特么管你什么军服不军服的,给我们送东西就有点眼力见,把东西放下就滚蛋。”
陈冉叹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战兵。”
那年轻人朝着陈冉啐了一口,陈冉往旁边一闪身,然后一把掐住那个年轻人的脖子往下一按,那家伙看起来嚣张,可动手的话比陈冉得差多少?
陈冉在水师战兵队伍里绝对算不上能打的那个,但是对付这样的泼皮流氓,陈冉一个打上十几个也不是问题。
“官兵打人啦!”
“快来看啊,官府的人杀人啦!”
一群山民立刻就叫唤起来,嗷嗷的叫唤,没多久山村里就传来一阵阵的敲锣声,很快,男女老少呼啦呼啦的往村口这边跑过来,手里拿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锄头扫帚,五花八门。
车队立刻就被数百山民围了起来,挨了打的那个小伙子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着,其实陈冉根本就没发什么力,不然的话他一击击杀这个人难道还有问题了?
人越聚越多,可是陈冉难道还怕了?
“备战!”
陈冉喊了一声。
五十几名大宁战兵立刻向前推进,形成冲击阵列,所有人把连弩都摘了下来瞄准那些山民。
一看到这一幕,山民们显然都有些懵,以往县衙里来人,派来的厢兵-运送物资上来,哪个敢招惹他们靠兰山村的人,都躲着他们好像躲瘟疫一样,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可是这一次的兵显然不一样,他们的连弩上带着杀气,但比不过他们眼睛里的杀气。
“都住手都住手!”
村子里,一个看起来五十几岁的老先生大步跑出来,一脸的急切,跑的都有些跌跌撞撞。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官府作对,我教你们读书写字明事理,你们怎么都学不会呢?”
一群人看到他出来了全都自发的让开一条路,显然都对这个人很尊敬。
“吴先生。”
杨七宝迈步从后边走上来,那个叫吴先生的人就是这靠兰山村里的私塾先生,他看到杨七宝后楞了一下,像是在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看起来没有认出来似的,杨七宝也没有太在意,毕竟距离他上一次回来已经过去快六年了。
吴先生打量了好一会儿后问道:“是......杨将军?”
那些山民一听说杨将军三个字全都愣了,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他们下意识的往后退,显然还是都知道将军不好惹。
“我是七宝,吴先生认不出我了吗?”
杨七宝上前,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的家书,都是吴先生帮忙过目的,也是你帮忙给我写回信的。”
吴先生显然激动起来,一边挥手驱赶那些山民一边走向杨七宝。
“快去收拾一下,咱们村子里几百年才出了一个将军,这是咱们村子里的荣耀啊,是杨将军回来了,你们快去准备给一下,咱们一会儿给杨将军他们接风洗尘。”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发愣。
吴先生有些恼火的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都赶紧回去该干嘛干嘛?!”
一群人立刻转身往村子里走,和刚刚拦着马车时候的跋扈态度截然不同,这位吴先生在山村里的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这位吴先生还是村子的里正,满村子的人就他一个有学问的,这里正不是他还能是谁。
“吴先生,我家里人呢?”
杨七宝往四周看了看,刚才那些山民围上来的时候他就一直都在往人群里观察,没有见到他家里人,但杨七宝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这种事他家里人干不出来,如果干得出来的话他家里人也不会被欺负被针对。
“他们都好着嘞。”
吴先生上来给杨七宝行礼,杨七宝连忙扶了他一下。
吴先生回头吩咐道:“还不去孟家村把杨将军的父母请回来,快去!赶车去。”
他笑着对杨七宝说道:“将军娘舅家里嫁闺女,今日办酒席,我安排车马把将军父母家人送过去的,早晨刚走的,这会儿怕是到了没多久呢。”
杨七宝笑了笑,他知道娘舅的独子有个闺女,他表弟的闺女,想不到一转眼就到该出嫁的年纪了。
“有劳吴先生了。”
杨七宝客气了一句。
吴先生道:“先到我家里去坐坐,将军家里锁了门的,进不去,都到我家里,将军也知道往孟家村派人,来回就要两个时辰呢,山路不好走,先都到我家里,我安排午饭。”
杨七宝抱拳:“多谢。”
吴先生在前边领路,陈冉在杨七宝耳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家在什么位置?”
杨七宝回答:“村子最后边一排,从西边数第三家。”
陈冉嗯了一声,回头悄悄吩咐手下亲兵:“去杨将军家里看看什么情况,别张扬。”
那亲兵队正点了点头,回头和身边的几个人交代了几下。
一群人赶着马车进村,那些山民依然还在围观,只是已经离开的远了些,看着这些人的模样,陈冉有一种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进狼群的错觉。
吴先生家里,他吩咐人去烧水一会儿泡茶用,又吩咐人去杀猪杀羊准备午饭。
“村子里的日子好过了?”
杨七宝问了一句。
“好过多了。”
吴先生道:“前年县衙派人在村子里装了几架水车,又修了蓄水池,所以日子过的好了不少,将军你回家的次数太少,还不知道咱们村子里的变化翻天覆地。”
正说着,亲兵队正回到陈冉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陈冉的脸色明显一变,突然迈步上去,一把将吴先生抓起来单臂举高。
“你个老东西,还要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