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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吉祥全文阅读

作者:举世清华     娘娘吉祥txt下载     娘娘吉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6引火烧身(二)

    酒味辛辣,顾婉卿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待坐下时,便有些酒意上头,目光涣散,神情恍惚。顾婉卿向来知道自己没什么酒量,所以她只能死死地掐住大腿,艰难地维持着清醒。

    “多日未见,皇后一切安好?”这还是自那日他拂袖而去以来,第一次靠近她,同她说话。

    顾婉卿微微扬唇,指甲嵌入掌心,保持本能的清醒。“多谢皇上挂怀,妾身一切如旧。”

    “你自是好的,朕的皇后向来端庄贤良,体贴大度。”

    顾婉卿微微蹙眉,此刻能保持清醒已然不易,根本无力分辨他语气中是赞扬多些,亦或是讽刺多些。

    睁大眼睛,努力审视着眼前的人,可是仿佛挨得越近,越是看不清。

    手被一双坚硬有力的大手握住,那人掰开她紧握的拳头,抚摸着她掌心的血痕,“痛吗?”他问道。

    随着拳头松开,所有神识刹那散去,朦胧中,依稀有一个温暖的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身。

    “皇后素来怕黑,今日阴云遮月,你却独自夜行,不害怕吗?”

    顾婉卿努力睁开眼,却越发困顿,即便有凌亦辰扶着,仍觉天旋地转。饶是如此,仍靠本能回答,“心已够暗淡,便无所谓天色了。”

    “皇后这是才怪朕?”他“呵呵”笑着,倒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并无,怕黑不过是个借口,目的不过是给他一些看书的机会罢了。

    “妾身醉了,再待下去恐殿前失仪,妾身自请告退。”

    桌下,他却蓦然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朕多日未去含香殿,皇后就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这语气,这姿态,却不知是玩笑还是揶揄。

    然而顾婉卿却是正经惯了的。

    但见她抬起头,一字一句陈述道,“妾身寡陋,年幼时也曾度过一些宫廷野史。妾身明白,大凡像妾身这样温婉端庄的女子多是能得帝王敬重,却得不到帝王宠爱的。因为有这样的认知,所以妾身并没有什么要对皇上讲的。”

    这是实话,大实话。自古以来,可以做到与皇后两情缱绻的皇帝,的确是凤毛麟角,最多也不过就是相敬如宾而已。

    然而,这话从顾婉卿嘴里说出来,委实有点怪怪的。

    何况,她还一本正经的说自己“温婉端庄”!

    如此有理有据,凌亦辰竟无言以对。他的嘴角已扬起了一个可疑的弧度,考虑到大殿人多眼杂,终是板起了面孔。他轻咳一声,放开顾婉卿的手,对候在一边的德荣道,“皇后醉了,你且送皇后回去,小心照看着。”

    “是!”德荣道。

    离去的刹那,顾婉卿往台下看去,顾清夕并未看她,目光一直在大夫人身上游移,而坐在董元昊另一侧的他的妾侍,已不知去向。

    门外,冷风侵袭,让原本酒意渐消的顾婉卿越发清醒,裹紧身上的大衣,对一直扶着她往外走的德荣道,“把董少夫人带到月波亭,就说我在那里等她。”

    “娘娘,奴才送您过去吧,青瓷又没跟过来,奴才担心……”德荣担忧道。因想和顾清夕单独谈谈,所以顾婉卿并没有让青瓷跟上来,眼下,德荣是担忧她醉酒而有什么闪失。

    “无妨的。”顾婉卿微微笑着,对德荣的担忧感念于心,“我酒量浅,醉得快,醒得也快,你看我现在不是神思清明么?”

    说着,她松开德荣的胳膊,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稳稳地,就像不曾醉过。

    德荣这才放了心,转身欲走,却仿佛想起什么,又磨磨蹭蹭地退了回来。“娘娘,有些话,本不该奴才说,可是奴才忍不住,请恕奴才多嘴,奴才以为皇上对娘娘仍是有兴趣的,就像对惠妃一样,娘娘何苦每次都是冷面相对呢?您那么聪明,只要稍稍用心……”

    “既然明知不该,为什么还要说?还不快回去?”顾婉卿无奈的摇了摇头,打断了德荣的话。

    她知道德荣的困惑,她顾婉卿从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的兴趣上。

    虽是中秋,今夜的月,却分明照往年逊色许多,大片大片的云朵遮住了月的光华,顾婉卿仅能凭借沿途挂着的灯笼前行。

    月波亭距离保和殿不算远,绕过一片湖水,在廊道里走上一段,也就到了。

    行至中途,忽觉异响,恰晚风吹过,湖边树影婆娑,顾婉卿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多疑。然而,当风乍然而至,万籁俱寂之时,那怪响却并未停歇,反而越发急促,顾婉卿霎时变了脸色。

    朝声音方向行去,只见湖水边,两个人正将一女子死死按入水中,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没有力气摆脱半分。

047引火烧身(三)

    不等顾婉卿说话,那两人已发现了顾婉卿,两人交换了神色,眨眼间已放开那女子,消失在夜色中。

    那女子想是力竭,只勉强从湖水中抬起头来,顾婉卿疾步走过去,将她扶起来,拍着她的脊背,直到她猛咳半晌吐出一口水,抱着顾婉卿的身体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救我,您大慈大悲,求您救救我!”

    居然识得自己!

    顾婉卿看了看她的脸,然而她挣扎许久,此刻狼狈不堪,顾婉卿仅感觉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只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知是何人所为?”

    “她与母家联合起来要杀我,我早有预感,可元昊不信,说我多疑。娘娘,我知您与她姐妹情深,可您深明大义,一定会救我的,对不对?顾家势大,我逃不掉的,娘娘,求您了!”

    她说的含糊,然而所有的词组在一起时,不由地让顾婉卿睁大了眼睛。

    她说顾清夕要杀她!

    撩开她沾了水遮住脸颊的秀发,目光看向她隐隐隆起的小腹,不由更加心惊,原本八分猜疑顿时锐减到三分,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董元昊那已有身孕的妾侍江氏!

    “长姐,您在哪呢?”不远处,顾清夕呼唤着,德荣跟在她的身边,为她打着灯盏。

    顾婉卿扶起江氏,将她带到另一条路上,指着保和殿道,“回到董元昊身边,你才是最安全的。先不要对他说你的遭遇,只说你掉水了,半个时辰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话毕,已朝顾清夕的方向迎了上去。

    “我在这儿呢。”顾婉卿召唤着,“原是和你约在月波亭的,没想到你来得倒快,我只耽搁了一会儿,你便赶过来了。”

    顾清夕微微笑着,目光却越过她,望向顾婉卿的身后。

    顾婉卿的心,刹那便沉到了谷底。

    原本,她尚有疑虑的,许是大夫人未经顾清夕允许,铤而走险也说不定,然而眼下,顾清夕看的这一眼,让她所有的猜疑瞬间打消。

    心里,终是禁不住叹息,自小看着长大,向来待自己如自家姐妹的孩子,也终究沾惹了尘埃。

    让德荣远远地跟着,顾婉卿问道,“清夕,从入殿起,你便一直不曾正眼看我,仿佛心虚又害怕着什么,你可有什么话未曾告诉我?”

    顾清夕惊愕抬头,待对上顾婉卿清凉的双眸,又低下头去,“不……不曾欺瞒姐姐什么。”

    一声轻叹,“清夕,你惯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有些事,如果你认为做错了,那么就是做错了。即使大夫人如何宽慰于你,却并不能改变某些事错误的本质。”

    顾清夕惊疑地看向顾婉卿,语气里是小心地试探,“长姐,可是知道了什么?”

    顾婉卿原就打算敞开了说的。她相信顾清夕本质并不坏,不过是受了大夫人诱导而已。“刚刚,我见到了江氏。”

    话音未落,顾清夕仓惶后退,“长姐知道了?”虽是问话,却几乎是全然的肯定。

    顾婉卿点点头。

    “长姐。”就如往常她伤心无助时一样,她忽然拉住她,楚楚可怜,“长姐我知道这样很可怕,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做,她在的每一日,我看她的每一眼,我都感觉要窒息一般。”

    “长姐帮我,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她的眼睛,浓浓的渴望,总是让人不忍拒绝。何况她是自己的妹妹,这几年,似乎对于她的请求,自己也不曾拒绝过。

    然而,顾婉卿放开她的手。她正视着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正视这个她看着长大待她如亲姐姐的妹妹,严肃而又认真。

    “我不会帮你,如果你认为,替你杀人是在帮你的话。”

    “长姐是怕牵连到你吗?不会的!潜入宫的人,都是娘的亲信,他们不会说出去的。而且,清夕也不需要长姐做什么,只要长姐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就好了。”

    她的眼里,再不复当日的清澈,不知何时起,已渐渐变的污浊,充满了损人利已的**。

    “啪!”寂静的夜里,顾婉卿挥出去的巴掌声清晰可闻。这力道并不到,然而顾清夕毫无防备,被打得生生侧过头去。

    她捂住脸,不敢置信转过头,惊愕地看着顾婉卿,“长姐!”

    “娘说你变了,娘说入宫的女人都会变,你对我也再不会像当年的一心一意,我原还不信来着,如今才知,是我错了。是了,你是皇后,又岂是我等小民可攀附的,我……”

048引火烧身(四)

    “顾清夕!”顾婉卿连名带姓道,义正言辞,“这一巴掌还没有打醒你吗?你还要如此执迷不悟吗?若我果真帮你杀了她,才当真是害了你!以董元昊的个性,妾侍忽然毙命,你以为他会善罢甘休吗?若查出是你,你日后又当如何自处?何况,你杀了一个江氏又如何,他日还有李氏、王氏,你难道要杀尽天下女人?”

    良久的沉默,就在顾婉卿以为她听进去了时,却听她忽而道,“便是杀尽天下又何妨?除了除掉他身边的女人,我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挽回他的心吗?”那语气、那神色,悲哀而苍凉。

    一向骄傲的顾清夕,终被爱情折磨得体无完肤,连秉性与尊严也散落了一地。

    拍了拍顾清夕的肩膀,顾婉卿正要把道理摆在她面前,却见不远处德荣焦急地跑了过来,神色担忧,“娘娘,皇上派人请您过去。”

    顾婉卿点点头,回头对顾清夕道,“你先在殿内等我,我处理完事情便去找你。”

    “长姐,”顾清夕叫住转身欲走的顾婉卿,“他一直待我极好,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日子久了才发现,我只存在他的眼里,却从未走进他的心里,我是不是很可悲?”

    唯剩下一声长叹,婚姻一事,只在经营,除此,别无他法。

    “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我担心娘娘,要不娘娘就说自己突遇风寒,不要过去了。”一边为顾婉卿打着灯盏,德荣一边道。德荣素来不是会大惊小怪的性子,如果不是真的出了事,他必不会如此慌张。

    跟在德荣身后,顾婉卿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别急,慢慢说。”

    “刚才派来叫您的太监偷偷跟我说,保和殿后面的青梅园里死了人,好像……好像跟青瓷姑娘扯上了关系,我担心……”

    顾婉卿听得莫名,听其意,依稀有种山雨欲来的气息,索性快步往前行去。“该来的,即使称病也是躲不掉的。

    被引到青梅园时,园内里里外外已围了一群人,灯笼火把,照得这里亮如白昼。顾婉卿来不及审视这里,只顺着人群自发让出来的路,走到正中。

    从她出现开始,凌亦辰便一直看着她,不曾转开视线,眼中晦暗难明。

    顾婉卿微微诧异,腿却忽然被人一把抱住,随即便是青瓷恐惧地哀求,“娘娘救我,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没有杀人!”

    她眼中的恐惧那么显而易见,在她眼里,顾婉卿看到了渴望,那是活下去的希望,唯一的希望。

    顾婉卿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宽慰,“莫怕,只要你问心无愧,我无论如何也会护你周全。”

    仿佛一瞬间,恐惧退散,她看着顾婉卿,就那么看着,仿佛看到了曙光,她咬着唇轻轻点头,泪光涌动。

    “皇上,”顾婉卿走到凌亦辰面前,微微俯身行礼,“妾身来迟,不知发生何事,竟劳皇上大驾,可否找一人告知妾身事情始末?”

    凌亦辰仍看着顾婉卿,眼中平静无波,“贤妃,你是最先发现的,这里的事你最清楚,你把来龙去脉告诉皇后吧!”

    陈佳好道了声“是”,走到顾婉卿面前,虚拂一礼,“皇后娘娘,事情是这样的。”

    “妾身因身体略有不适,故提前退席,回去的路上正看到一个人背对着妾身,鬼鬼祟祟。妾身自觉有异,便问是谁,却不想她慌乱的看着妾身,把手背到身后去。”她伸出手,直指青瓷。

    青瓷张了张嘴,欲要辩解,顾婉卿对她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顿了一顿,目光看向顾婉卿,陈佳好继续道,“妾身识得她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只以为她在替娘娘做事,原不欲深究,哪知就在妾身经过她身边时,正看见树后董家江氏的尸体,而她手里恰好拿着一把尖刀!事关人命,事关皇室清誉,兹事体大,妾身不敢欺瞒,这才匆匆禀明了皇上。”

    三言两语,祸水已引到顾婉卿身上,青瓷是顾婉卿的贴身宫女,那么她的所作所为是受何人指使便可想而知。

    尽管如此,顾婉卿却更关心另外一件事,“你说江氏死了?”

    “自然,一把利刃直插心脉,皇上及诸位大臣也都看见了,现在,尸体已经被董大人拉回董府准备厚葬了,哎,可惜了,一尸两命。”

    明明见到江氏时,她还是好好的,那么她应是在回保和殿的路上遇害的。想至此处,顾婉卿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

049引火烧身(五)

    她应该亲自送她回去的,如果那样,她便不会死于非命了吧!

    “大臣家眷死于深宫,朕必然会查明此事,给董家一个说法,此事事关皇后,也当回避,皇后以为呢?”凌亦辰道。

    顾婉卿屈身一礼,“皇上欲如何处置青瓷?”

    “人证物证俱在,此事她难逃干系,待查明因由,便杖毙了罢!”

    顾婉卿回头,青瓷也正在看着自己,目光灼灼。

    她没有哭诉哀求,她知道哭诉哀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相信她一直侍奉,却越侍奉越觉得高深莫测的皇后娘娘。娘娘说过,只要她问心无愧,娘娘必护她周全。

    此事,可大可小。

    若想大事化小,只需推出青瓷即可,所有行动皆是她私自所为,无人授意,杀伐决断,但凭凌亦辰做主。听凌亦辰语气,或许是出于对顾家的交代,或许是出于对皇室尊严的维护,他也正有此意。

    这无疑是最保险的方法,如果此事果真不是青瓷所为,那么这就是一个圈套。事发突然,顾婉卿暂时毫不头绪,若茫然入套,只会陷于被动。

    顾婉卿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形势和可能带来的后果,她坦然无惧地直视着凌亦辰,道,“江氏之死,妾身深感痛心,此事虽与妾身无关,然妾身掌管六宫,却在宫中发生这样的事,终是妾身失职。”

    “妾身恳请皇上允妾身调查此事,将功折罪。”

    这无疑是个好方法,若如此,虽是被动入局,主动权却已掌握在她的手中。

    然而,未等凌亦辰说话,陈佳好却忽然站了出来。她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顾婉卿,随即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对凌亦辰道,“皇上,刚刚妾身偶然听得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贤妃听到了什么?”凌亦辰皱着剑眉,对于陈佳好的再次出言,似乎并不满意。

    陈佳好却没看出半分,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顾婉卿身上,“妾身刚刚从一个宫人那里得到消息,说,说……”时不时地看一眼顾婉卿,却是吞吞吐吐,状似害怕。

    “贤妃有什么话,不妨直言。”顾婉卿道,事关人命,她也没有耐心看人惺惺作态。

    “皇后娘娘光明磊落,倒是妾身枉做小人了。既是如此……”她冲着不远的地方拍了拍手,便有一名宫女走众人面前。

    叩头行礼,“方才奴婢曾亲眼看到皇后娘娘与江氏同出一处,还看见……看见……”

    见宫女吞吐,陈佳好催促道,“看见什么就直说,皇上公正无私,必不会让人为难你的。”

    那宫女抬眼看了看陈佳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低头大声道,“奴婢看到皇后与江氏似有争执,好像还对她动了手。”

    满庭哗然。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连顾婉卿也是一愣。

    后宫纷争,她自幼已有所耳闻,入宫后,便越发深刻。她有想过有一天会遭遇这样的情景,却着实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凌亦辰无疑也是惊讶的。他走到众人中央,走到那宫女面前,正色道,“当真是亲眼所见吗?你要知道,当着朕的面说谎,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气势正盛,迫得那宫女低下头去,瑟瑟发抖。

    “回皇上的话,确实如此,奴婢不敢欺瞒。”

    这宫女的话,颇为婉转,遣词造语,无不给自己留下诸多余地。微蹙秀眉,正欲说话,却忽然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你亲眼见到皇后娘娘杀了江氏?我看你方才言辞闪烁,又是好像,又是似乎,说明你也是不确定的。把不确定的事,摆在皇上面前,诬陷皇后娘娘,你可知后果?”却是罗敏敏当先发了声。

    罗敏敏言辞犀利,那宫女便又心虚三分,她挣扎着辩解,“回惠妃娘娘,奴婢确实看见皇后娘娘曾与江氏同处,因天色暗淡,加上距离过远,奴婢只看见皇后娘娘动了手,却不知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言语之间这才有所避讳。”

    “奴婢既然看见,不禀报便是欺君,也罔顾无辜性命,所以才站出来,请皇上明察。”

    那宫女咬死了顾婉卿曾和江氏有过非正常接触,罗敏敏便不再同她辩驳,只对凌亦辰道,“皇上,江氏不过是董家妾侍,而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并没有谋杀江氏的动机,妾身以性命担保,此事绝非皇后娘娘所为。”

    顾婉卿淡淡地看着罗敏敏,她的双眸只有坦荡与信任,她是真的相信自己不会介入到这件事情里的。

050禁足于室(一)

    细细回想,罗敏敏自入宫之间,自己与她并无多少接触,如今此情此景,她却能出言相救,实属难得。

    心思百转之际,忽觉异样,顾婉卿回头,便看到凌亦辰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目光如炬。

    初登大宝之时,他的心思她尚能揣测三分,如今,倒越发的不清晰了。

    “此女方才说的话,是否属实?皇后离席之后当真与江氏独处过?”凌亦辰问道。

    顾婉卿点头,“属实。”

    凌亦辰一怔,想是没想到顾婉卿会回答的如此痛快,他蹙着眉头,似乎颇为为难。“皇后为何……”

    “皇上,此事原不怨皇后娘娘。”不知何时,大夫人已越出人群,走到众人面前,她紧紧地拉着顾婉卿的手,眼中满是疼惜怜爱,“皇后娘娘自幼与清夕感情甚笃,总是见不得清夕受半点委屈,总之千错万错,都是老身的错,请皇上宽恕娘娘,老身愿一力承担。”

    冷眼旁观,顾婉卿轻轻摇头,总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大夫人之言,明着似乎是相救,暗地里却是为顾婉卿谋害江氏找足了理由,有顾清夕的表现在前,有大夫人发力在后,江氏之死,恐怕她们的嫌疑是最大的。

    这么痛快地把罪名推到自己头上,大夫人莫不是已察觉到她这个旗子难以驾驭,所以打算舍弃了?亦或者她是怕查出真相,为了保住顾清夕不得不脱自己下水?

    还有陈佳好,她的举止也颇为怪异,似乎在极力促成此事,她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皇上,”顾婉卿微微行礼,“为了妹妹,妾身确与江氏私聊过,但江氏之死,实与妾身无关,这其中必有蹊跷,请皇上明察。另外,青瓷是妾身的贴身宫女,她若有错,也必然是妾身之过,还请皇上查明真相后,一并发落。”

    无论如何,此事也只能交给凌亦辰了,顾婉卿心中倒是无惧的,也未必是不怕死,时间未到而已。

    “如此,便只好委屈皇后暂居未央宫几日,待朕查明真相,定还给皇后一个公道。”

    起身回殿,经过罗敏敏之时,听她低声道,“当日救命之恩,妾身感念于心,今日娘娘有难,妾身定助皇上查出真相。”

    顾婉卿微微浅笑,“那便有劳惠妃了。”

    方一到含香殿,顾婉卿尚未落座,跟在后面的青瓷已“噗通”一声,跪倒在顾婉卿脚边。“娘娘,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要救奴婢,娘娘也不会被卷进来,禁足于此。”

    顾婉卿坐到外室椅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盏冰冷,便又吩咐门口守卫的宫女换上新茶,自始至终,神态从容。

    饮着香茶,感觉到腹中暖意,顾婉卿这才发问,“贤妃所言,可是真的?江氏之死,与你有关?”

    青瓷忙摇头解释,“不是的,奴婢的确不曾参与此事。奴婢与大夫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娘娘是知道的,奴婢又怎会帮着大夫人而陷娘娘于险地呢?”

    “既然如此,此事缘何会扯到你身上?”

    “奴婢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娘娘久久未归,奴婢出来寻找,却忽然受到袭击,奴婢晕死过去,醒来时手中已拿着匕首,而江氏就在奴婢身边。慌乱之下,奴婢想逃离之时,贤妃恰好赶来,所以奴婢便有口难言了。”

    说着,把脖颈露出来给顾婉卿看。

    看到脖子上红得发紫的印痕,顾婉卿已相信了青瓷的话。听她所言,陈佳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明显过于巧合,想来此事与陈佳好是脱不了关系的。然而若自己失势,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未想通其中深意,顾婉卿索性不再深究,只拉她到榻上坐下,拿过一块巾帕,沾上冷水,敷在青瓷伤处。

    青瓷一直低着头,顾婉卿也不管她,坐在榻的另一边,拿过搁置一旁的《黄帝内经》,一页一页研读起来。

    细微地抽泣声忽然响起,顾婉卿闻声望去,便见青瓷擦拭着眼睛,待抬起头来,眼眶已是泛红。

    顾婉卿不禁摇头,只以为她是害怕,笑着安抚,“本宫虽被禁足,到底还是皇后。此事莫说与你我无关,便是有关,碍于顾家与董家势力,皇上也断不会将此事闹大。你是本宫的人,除了本宫,任何人都不能对你怎样,你务须担忧。”

    方才还只是红了眼眶,听顾婉卿一眼,隐忍多时地泪水却瞬间决堤。她似乎想说什么,启唇几次,却终究紧抿唇角,什么都没说。

051禁足于室(二)

    禁足,便只是让顾婉卿在未央宫内走动而已,吃穿用度,一应是从前的配置,无半点懈怠,预料之中。

    宫中大小事宜倒是暂时交了出去,却不是交给受皇上宠爱的惠妃,而是受太后疼爱的德妃,皇上与董家的势力角逐由此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顾婉卿乐得清闲,每天赋闲于室,还让人准备了草药,就着医书辨认学习。当然,未央宫里,也会是时不时地有一些访客。

    比如眼下,顾婉卿看着风尘仆仆回到宫中、尚未休整便赶过来找她的佳凝,满心欢喜。

    “佳凝见过皇嫂。”她屈身行礼,一别数月,她清瘦了一些,倒显得越发亭亭玉立,娇俏可人。

    天气愈冷,顾婉卿拉住她的手,明显能察觉到指尖的寒意,便将她拉进含香殿,同时命人备上炉火。

    “听太后说,你近来游学猎奇,已行至祁国塞外边陲,不知那里是否凶险?一路车马可还顺利?”

    佳凝紧紧拉住顾婉卿的手,别离数月,越发亲昵。

    “哪是什么游学,不过是出去见见世面而已。沿途有卫兵守护,到边陲重镇时,也有重兵跟随,虽不凶险,也无多少乐趣。”

    顾婉卿便笑,佳凝的身份自然由不得她肆意游玩,也难怪她会一脸烦闷了。

    “能走出宫门,饱览祁国名山大川,已是不易,何况沿途顺利,能平安归来,更是幸事了。”顾婉卿安慰道。

    佳凝点着头,又道,“皇嫂先不要说我了,我刚一回宫便听说皇嫂被皇兄禁足了,事情始末也从宫人口中知道了大概。我是不相信皇嫂会对董家一个妾侍下手的,这件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圈套,相信皇兄也知道,皇嫂可知是何人欲对付皇嫂?”

    顾婉卿摇摇头,“事情还未查明,我暂时也毫无头绪。”

    “皇嫂那般聪明,又怎会毫无头绪,皇嫂是不忍心揣度吧?”

    顾婉卿淡淡地笑着,不作回答。

    佳凝却忽然神秘起来,她自作主张屏退含香殿内宫人,又四处看了看,悄声对顾婉卿道,“边关虽险,但比宫中安逸,我却忽然回来,皇嫂可知是何缘由?”

    顾婉卿自是不知道的,只看着佳凝,等待她的解答。

    “我回来的路上边防调动频繁,全是往金国的方向,那人说,金国突袭边塞凉城,祁金两国怕是有一场大战在即。”

    忽然便想到了中秋那日,那些话就那样毫无防备地伴着秋风入耳。三国并立,互相制肘,近几年倒也相安无事,今日金国突袭,联想到那晚的只言片语,想来此事应与皇上有关。

    不破不立,他是想借由一场战争来重获新生吧!然而,人可以决定战争开始的时间,却不能决定战争何时结束。

    “大战将至,我只恐皇兄无暇来证明皇嫂清白,恐怕这段时间要委屈皇嫂了。”

    顾婉卿浅笑,“我只愿一直如此才好,清净又安逸,无是非相扰。”

    “这世间有一种女人,无论嫁给谁,无论遇到什么事,身处何种境地,都会让自己幸福,皇嫂便是那样的女人。”佳凝感慨道。

    含笑无言,却忽然忆起佳凝方才所言,似有异样,于是问道,“你刚才说有人告诉你祁金会有一场大战,那人是谁?”

    双颊绯红,佳凝的目光羞赧而含情。

    顾婉卿立刻便知晓了这双眸的寓意,打趣道,“佳凝此行看来收获颇丰,不仅阅览山川,还觅得意中人了。”

    佳凝的脸越发红得可以滴出血来,撂下一句“我还有事,改天再来陪皇嫂”后,匆匆离去。

    目送佳凝离去,转身之际,青瓷忽然递上来一张纸条,面色凝重。

    “是大夫人让人送进来的,她那日说的话,言犹在耳,分明是要置娘娘于死地,想来这张纸条也没安好心。”青瓷愤愤不平。

    顾婉卿未回应,只扫了一遍,便将那纸条投入炉子,化为灰烬。

    确如青瓷所言,信中大夫人说她贵为皇后,即便对皇上承认此事,于她的后位也并无影响。同时,她以母亲相要挟,欲让她揽下此事。

    母亲是她的死穴,这也是大夫人可以这样堂而皇之的指挥她的根原。诚如大夫人所言,她是可以认罪的,只是在那之前,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禁足于未央宫,顾婉卿原以为可以清净几日,却不想继佳凝之后,未央宫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摆弄着院子里晾晒的药草,顾婉卿对来人道,“本宫戴罪之身,原是不应见客的,贤妃若无要事,还是尽早离去的好。”

052禁足于室(三)

    陈佳好屈身行礼,态度仍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娘娘言重了。看皇上对娘娘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事情的走向,娘娘何罪之有呢?”

    顾婉卿说过,陈佳好一直是个明白人。

    将陈佳好让进含香殿,着宫人上茶,顾婉卿便不再说话,陈佳好主动来找她,自是有话要对她说的。

    “皇后娘娘可曾记得,不久之前妾身曾对娘娘说过,惠妃有孕,妾身欲助娘娘一臂之力?”

    顾婉卿只是看着陈佳好,淡淡地道,“本宫记得本宫也曾说过,那是惠妃的福气,本宫不愿参与此事。若贤妃只想旧事重提,那就慢走不送了。”

    顾婉卿的态度和语气虽无甚改观,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铺直述,然而任谁也能听出她言辞里的不快之意。

    陈佳好似乎早已料到顾婉卿的反应,并不生气。

    她轻轻笑着,问道,“皇后娘娘高高在上,还不是为人所构陷被禁足于此?今日顾家势大,皇上不欲得罪故而大事化小,他日顾家势微之时,谁又能断定皇上不会降罪甚至废了娘娘,而又有谁能保证一个家族可以长盛不衰呢?皇后娘娘不为将来做打算吗?”

    有理有据,想来陈佳好在来此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了。

    几乎没有细想,顾婉卿的回答倒是也简单,“不打算。”

    “本宫当日如何回答你,今日依旧不变。另外,本宫奉劝贤妃一句话,若惠妃果真有孩儿,若她的孩子有任何不测,本宫第一个怀疑的人,必定是你,到那时,贤妃勿怪本宫翻脸无情了。”

    话毕,对守候在外的青瓷道,“来人,送客!”

    青瓷敞开门,对陈佳好道,“贤妃,请。”

    陈佳好明显不打算就这样离去,她近前一步,说道,“妾身欲助娘娘,娘娘却果真如此绝情吗?那夜之事,妾身看得一清二楚,若传了出去,娘娘可知意味着什么?”

    陈佳好的威胁,让顾婉卿颇觉无奈,无中生有之事也能被陈佳好当真,果真是够古怪离奇了。

    顾婉卿全不放在心上,拿过桌子上的《千金方》,对青瓷道,“送客。”

    时间已过立冬,伴随着第一场雪到来的,是祁金两国正式交战的消息,祁金隔着一条长河,大雪时节,冰河封冻,正是战争良机。

    只愿凌亦辰真的有本事在达到目的后可以停止这场战争罢。一场大战,必耗费无尽财力物力人力,而祁国,早已打不起。

    “娘娘,床已经整理好了,娘娘早点歇息吧。”青瓷站在顾婉卿身后,恭敬道。

    顾婉卿扬唇,“你也早点休息,如今天寒,晚上不用守夜了,若有事,本宫再唤你。”

    “是。”

    顾婉卿素来好眠,脑袋一沾到枕头,意识便已陷入昏沉,朦胧中,仿佛误入桃花林,她的身子在雾霭中行走,一边观赏着眼前大朵的桃花,一边不紧不慢地寻找着出路。

    桃林尽头,酒香四溢,有人酿酒必然有人家,这样想着,她深吸一口气,顺着酒味传来的方向而去。

    前行间,前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顾婉卿莫名,定睛细看,赫然发现一只黑熊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见自己也在看着她它,它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顾婉卿心中一悸,猛然惊醒。

    额头隐隐有细密地汗珠,轻轻擦拭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方才不过南柯一梦。她自小便很少做梦,更别说是噩梦,今晚倒也算是难得的体验了。

    翻了个身,仔细地为自己掖好被角,闭目欲睡的刹那,却猛然睁开眼睛,整个人僵硬在被子里。

    分明是梦中的酒香,何以这酒味会传入她的含香殿,且还是内室?

    外室烛火向来有人照看,几乎彻夜不息,何以眼下会伸手不见五指?

    更遑论床的一侧,似乎还有人在暗处死死地盯着自己,也难怪她会梦见一头黑熊了。

    一只手臂撑起身体,另一只让被子盖住自己,顾婉卿正要坐起来,却察觉到那人忽然靠近,双臂强而有力,死死地将她的双臂压在床榻两侧,顾婉卿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倒了下去。

    “妾身不知皇上到访,未能及时相迎,还如此失仪,请皇上恕罪。”声音从那人耳侧响起,因未睡醒,明显还有一丝慵懒。

    凌亦辰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眼下,他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压在被子里,两个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栽倒床上,她还能说出如此不失体面的话,不知她是识大体还是根本就是不解风情。

    “皇后怎知是朕?”自他到此,他并不曾说过一句话。

053禁足于室(四)

    顾婉卿清了清嗓子,坦率答道,“这宫中,能如此堂而皇之来到妾身寝殿且不惊动他人的,就只有皇上和妾身的贴身宫人了。皇上的臂,孔武有力,妾身宫内无人能及,妾身自然猜到来人便是皇上。”

    “皇后素来机敏,不过你既然知道是朕,为何醒来时还会惊慌失措?”

    他湿润的气息伴着酒气吹到耳边,让顾婉卿阵阵发痒,两只手仍被固定着,只能回答道,“妾身初醒,意识尚在犹疑,难免一时无所察觉。”意思很简单,方才睡蒙圈了。

    两只胳膊被压得发酸,况且眼下这个情景,委实不是说话的好姿态。顾婉卿摇了摇尚能活动的手腕,道,“皇上方才饮过酒吧,妾身这就去为皇上备些醒酒的汤药来。”

    这样说着,顾婉卿便又活动了一下手腕,本想借机脱身,无奈凌亦辰根本就没有听进她的话,只放开了她的一只手臂,然后那只手顺着她的锁骨,摩挲到她的颈项。

    柔软的肌理能感知到他手掌间的厚茧,顾婉卿轻轻蹙眉,听他问道,“皇后可知,朕为何未经通传,午夜到此?”

    听他语气,似有醉意,却仍有意识,顾婉卿摇头,“妾身不知。”

    他的手,仍兀自在她的脖颈处打转,最后,拇指与食指覆盖在上面。

    “朕在想,今夜若皇后消失,明天会发生什么。”说着,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作势要掐死她。

    能察觉到他两指在缓缓收紧,顾婉卿倒也坦然自若,一个人承受担子久了,偶尔难免会反常,而这反常也必然会掌握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皇上醉了。”顾婉卿道。

    他“呵呵”地笑着,手指却不再用力,“皇后不信,朕会杀了你吗?”

    “自妾身入宫,虽无功,自认还算老实本分,并无大过,如今发生此事,妾身被禁足于此,然真相也尚未查明,皇上又因何缘由要置妾身于死地呢?”

    他的脸忽然凑到她的面前,因适应了黑暗,能清楚地看见他凌厉的目光,“欺君之罪,可以否?”

    顾婉卿挪了挪自己的脸,以便两人可以不用双唇相对的说话,仔细回想,陈佳好的面容忽然浮现在眼前。是了,她与自己算是摆明立场了,她自然会先发制人,将她看到的自以为是的真相告知凌亦辰。

    “妾身身正不怕影斜,何况,妾身相信皇上英明睿智,必不会偏信传言,也必会还妾身清白。”

    身子忽然一轻,确是凌亦辰已放开顾婉卿,翻身下床,将外室的烛火点燃,而后便坐在外面,等待着顾婉卿的出现。

    简单地穿上衣冠、整理仪容,顾婉卿行至外室,盈盈一拜,“妾身见过皇上。”

    无论何时何地,永远礼仪周全,叫人说不出半点不是。

    茶水已冷却,凌亦辰润了润喉咙便放在一边,“皇后以为朕是因贤妃所言故而到此吗?”

    果然不出所料,陈佳好到底是说了的,看凌亦辰眼下的神情,却也不知他到底是否相信,若相信了,觉得受辱气愤之下夜半到此欲对她处之而后快,倒也说得通。

    “你被禁足于此,惠妃替你求情了。”他突然道。

    顾婉卿心中诧异,不解话题怎会引到这里,仍是顺势说道,“惠妃心地良善,妾身感念于心。”

    “她说,皇后顾全大局,当日寒潭落水致皇后终身不孕之事,实是皇后为了朕打破董家势力故意为之。”

    饶是顾婉卿鲜少喜怒形于色,眼下也不得不震惊!

    秀目微睁,诧异之色尽显。那时后妃尚未入宫,此事,若有心被查出不难,只是惠妃又怎么会注意到?

    “郑太医是淑妃郑忆柳叔伯。”凌亦辰给出了答案。

    “娘娘,皇上来了!”在未央宫门口晾晒草药的青瓷小跑着赶到顾婉卿面前,满面含笑。

    顾婉卿没有说话,只小心地把之前风干的草药放在睡枕里。

    那晚凌亦辰讲出她寒潭落水的事,她虽惊讶,却也没想以此邀什么功。当初便不曾想让所有人尤其是他知晓,如今事情已过,自然再无提起的必要。

    她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凌亦辰倒也没再追问,原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如今看他的样子,他怕是以为她是默认了。

    门外“皇上驾到”声音响起,顾婉卿放下还未完成的药枕,起身走到凌亦辰面前屈身行礼,“妾身恭迎皇上。”

    凌亦辰的目光径自望向顾婉卿身后,颇为热络,“皇后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便缝些药枕,可明目提神。”顾婉卿答。

    凌亦辰便望着顾婉卿笑,“皇后向来知道怎样照顾好自己。”

054浮出水面(一)

    他的目光不同于曾经的任何一次,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看着她,没有揣测没有猜疑,只是单纯地看着从属于他的女人,仅此而已。

    就像看着惠妃,就像看着任何他欲宠幸的女子,形似神似。

    顾婉卿微微蹙眉,这样的目光,她并不习惯。

    从德荣手里拿过一瓶清酒,屏退宫中众人,只留顾婉卿与其独坐,凌亦辰为她斟满,举起酒杯,“朕今日高兴,皇后与朕把酒畅谈,可好?”

    自知自己酒量颇浅,顾婉卿也不敢贪杯,只小心地抿了一口,感受辛辣的味觉直入咽喉,“妾身自当奉陪。”

    “皇后可知朕因何高兴?”凌亦辰忽然问道。

    今日一早,便听闻清宁宫那边杖责了两个为她束发的宫人,宫里早已传开,董太后动怒的因由根本不是束发这样的小事,而是董家在与金国的大战中吃了败仗,她的叔伯、她的兄长纷纷命丧金人之手。

    想来,凌亦辰也正是因此事而高兴了。董家连丧两名战将,相当于断了董恩成的左膀右臂,兵权旁落之下,落在何人之手便是未知之数了。

    饶是清楚始末,顾婉卿仍是谨慎回答,“妾身不知。”

    将空酒杯递过来,顾婉卿顺势倒上清酒,见他仰头一饮而尽,声音是从未见过的酣畅,他长舒口气,倾吐胸中多年郁结,“皇后不顾自身安危,助朕成事,朕定当不负皇后,你看着,朕很快就会将这天下紧紧地握在手中,再不容旁人践踏!”

    他能这样说,说明从他知道那件事起,他便已将她归为一党了。

    细细揣摩凌亦辰这种心里变化之下自己的内心反应,好像也并无多少动容,顾婉卿不由感叹,对于她的夫君,她果然是从未上心的。

    见凌亦辰又自顾自地倒上一杯,一饮而尽,顾婉卿把剩下的酒放在一旁,提醒道,“酒大伤身,皇上还需保重身体,才可保江山万年。”既无情义,便只剩下为**子的本分了。

    凌亦辰的目光始终看向前方,仿佛透过宫墙,看向千里外的边陲之地,“都言一将功成万骨枯,然朕以为,经此一役,祁国必将再生。”

    许是她的酒量实在太浅了,饮了一口便已迷了方向,迷了自己,顾婉卿侧过头,终是忍不住,幽幽问道,“可以兴战事,何以止兵戈?”

    他的身体分明一震。

    顾婉卿蓦然清醒,相安无事太久,许多事,她原是不应多说的。

    “妾身……”她试着自圆其说。

    惊诧也只在凌亦辰身上维持了片刻,他认真地看着顾婉卿片刻,忽而轻笑,“朕忘了,朕的皇后不仅贤良大度,还聪慧过人。”

    他是她的夫君,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眼下,于情于理,她确实应该坦诚以对。

    “恕妾身多言,后宫原不该干政,只是祁国清贫已久,忽然卷入战事,有被拖垮之险,如今祁国势微,妾身恐祁国会遭战争反噬。”

    “德荣说得对,皇后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祁国有如此忧国忧民之**,是祁国之幸,也是朕之幸。”这是一种赞赏、也是一种恭维,带着明显的笼络,她代表顾家,能拉拢到顾家,他将事半功倍。

    他们的相处,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利益间的博弈,谁都逃不开,挣脱不掉。

    “朕知皇后心中所想,关于这场战事,朕自有打算。”他说道,目光深沉,神情忽而凝重。

    未央宫外,德荣已经探头探脑了好几次,他着实为难,皇上与皇后难得把酒夜话,他并不想惊扰,然而有些人,他也确实开罪不起。

    正为难着,顾婉卿却已看到了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你在宫外徘徊许久,可有要事?”顾婉卿问道。

    德荣瞟了顾婉卿一眼,面色更加为难。

    他这一眼,是看向自己的,顾婉卿便知,这其中之事,想与自己有关,便道,“你直言即可,若有需要,本宫可回避。”

    “你这奴才!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朕与皇后本为一体,有什么事还需要背着皇后吗?”

    凌亦辰已发了话,德荣自是不敢隐瞒,如实答道,“回皇上,回皇后娘娘,今日皇上翻了惠妃的牌子,惠妃已遣宫人询问了多次,皇上您看……”

    翻了惠妃的牌子,却突然来到自己这里,顾婉卿有些不明所以。

    站起身,整理仪容,正要恭送,却听凌亦辰对德荣道,“你且回了惠妃,就说朕与皇后有要事相商,让她先睡,不用等朕了。”

    德荣欢喜离去,只顾婉卿停在原地,越发诧异。

055浮出水面(二)

    凌亦辰全然不觉有任何不妥,起身将顾婉卿让到殿内,“回屋吧,天冷了,皇后莫要着凉。”

    他这样一说,伶俐的宫人便已知道皇上今晚是要宿在皇后这儿了,近身宫人纷纷伺候皇上皇后洗漱沐浴,最后伺候皇后入榻,婉转承欢。

    清醒,是因为察觉到枕边异样,顾婉卿睁开双眸,便已见凌亦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困惑而好奇。

    顾婉卿微微动了动身子,凌亦辰便双臂搭在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庆幸道,“有卿相助,朕心甚慰。”

    “顾家果然能人辈出,不仅有你这样德兼备的皇后,还有骁勇善战的将士,只要你们一心助朕,何愁祁国不兴?”

    顾婉卿仰头看着凌亦辰,问道,“皇上说的可是青耀?”青耀是顾家嫡长子,顾清夕的胞弟,自幼便被养在军中,是故顾婉卿一直无缘得见。

    凌亦辰摇头,“不是,祁金大战之际,顾青耀仍是五品护军,而顾青城凭借赫赫战功,已升至三品领军了,朕若记得不错,顾青城应是顾家庶子吧。”

    青城自幼便与顾婉卿交好,所以顾婉卿颇觉欣慰。他果然听了她的话,弃笔从军了,眼下他已荣耀至此,他日必可独当一面。

    穿上龙袍准备离去的刹那,他蓦然回头,拍着顾婉卿的肩膀,柔声安慰,“这些日子,委屈皇后了,无论别人如何说,朕从不曾怀疑过你,你我琴瑟和谐,任何人也不能破坏!”

    未等顾婉卿有所反应,已起身离去。

    未央宫门开启,顾婉卿踏出含香殿的那一刻,百妃相迎。

    罗敏敏与李秀沁站在众妃面前,屈身叩拜,“妾身等恭迎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顾婉卿抬起头,晚春时节,朝阳明媚,照得她有片刻的恍神,原来不知不觉,她被禁于未央宫已幽幽数月。

    “怎不见贤妃?”顾婉卿道,目光所及之处,并无陈佳好身影。

    “回皇后娘娘,贤妃因杀害江氏、陷害皇后娘娘,被废黜了封号、两日前,已于冷宫自裁了。”惠妃当先说道。

    阳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陈佳好的结局,她是有预料的,在顾家势力正盛、在罗家正得皇上垂青之时,她的选择注定徒劳无功,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证据确凿了?”

    “是。”罗敏敏答。

    数月未见,罗敏敏曾经的清高与孤傲并未收敛,反而变得更加成熟,更加耀眼。委曲求全未必可得垂怜,反而如罗敏敏一般傲得恰到好处,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景致。

    请诸妃入殿,考虑到罗敏敏或有孕在身,顾婉卿特吩咐宫人为她准备了软榻。

    罗敏敏点头感谢之际,便听李秀沁道,“皇后娘娘果真耳聪目明,惠妃有喜的消息刚放开不久,娘娘便已经知道了,娘娘对惠妃果真是极为上心的,让我等好生嫉妒。”

    李秀沁,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微微地扬着下巴,志得意满的样子,然而今时今日,却忽然少了一些底气。

    原来罗敏敏有喜的消息,已昭告后宫了。李秀沁强盛不再,罗敏敏喜事连连,朝堂权势斗争由后宫诸人表现已可窥得一二。

    “德妃若一朝得子,相信皇后娘娘也会为德妃费些心思的。”郑忆柳道。她同罗敏敏一样,与李秀沁不睦已久,此话自然是讽刺她无子了。

    顾婉卿不欲她这含香殿变成口水的战场,便岔开了话题,询问那晚江氏之死的事。从惠妃的口中,才终于知晓事情始末。

    江氏确为陈佳好所害。那晚自己离席而去时,陈佳好便一直派人跟着自己,她看见自己与江氏的会面,后趁着江氏狼狈往回走的时候,让人暗害了江氏。同时她将青瓷敲晕,让晕过去的她拿着匕首,又将安放在江氏尸体旁,随后她找来凌亦辰及诸人,编排了后面的戏。

    “皇后宅心仁厚,陈佳好却暗中加害,当真是死有余辜。”罗敏敏唾道,从她的神情里,顾婉卿看得出她的真意。

    只是,她们或许不知道,陈佳好最初的目的,并不是陷害自己,她只是借助这个机会,逼自己与她结为一党而已,自己当时若同意,她便可随便推出一人作为替罪羊,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拒绝,别无他法,只能陷害到底。

    想起被禁足时,大夫人暗中捎给自己的纸条,顾婉卿想,大约那时,大夫人也以为是她们的人得手了吧,那么大夫人让自己顶罪的事,清夕可曾知晓?

056浮出水面(三)

    “天理昭昭,善恶有报,何况皇后娘娘福泽深厚,老天自会庇佑,所以才能让惠妃轻易找到证据。”郑忆柳随之附和,也算帮罗敏敏请了功。

    “装神弄鬼吓唬贤妃也算证据吗?这种找证据的方式也算是别出心裁了。”坐在一旁的李秀沁嗤之以鼻。

    顾婉卿微微扬唇,对罗敏敏道,“本宫的事,惠妃费心了。”确是打断了罗敏敏即将与李秀沁展开的针锋相对。

    晨起请安结束,众妃纷纷往外走时,独罗敏敏留下来,面露焦急之色。

    “皇后娘娘,妾身有一事,需向娘娘禀明。”

    “惠妃但讲无妨。”

    “请娘娘去看看佳凝公主吧,她已几日未进食了,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住的。”

    不等顾婉卿细问,已匆忙起身离去。

    以为被禁足,可以静享宫内不可多得的宁静,却发现当敞开那扇门,所有纷乱铺天盖地,她只是暂时躲避,却从未远离。

    佳凝的事,还是青瓷从宫人的口里得到了消息,祁金大战,安国为了防止金国独吞祁国,围金救祁,自此两国达成同盟,而让两国最快实现彼此信任的方法,便是和亲。

    祁国内,达到适婚年龄的公主也不过只有一个佳凝而已!

    那日当她问及“何以止兵戈”时,凌亦辰曾说他自有打算,原来那时他便已想到此事,将一直守护他、陪伴他的妹妹远嫁安国,虽合情合理,终显凉薄。

    凌亦辰没有错,错的不过是佳凝生而为皇女的命运而已,就如她的命运一样。

    “青瓷,熬些清粥,陪本宫去看看佳凝公主。”

    然而,当看到佳凝的那一刻,她的样子,仍远超顾婉卿的想象。

    不过一月未见而已,何以形销骨立?

    她病歪歪地栽倒在床上,再无昔日的活力,她的眼睛空洞地看着从外面照射进房间内的阳光,即使顾婉卿走进,也一无所觉。

    “是谁在照料佳凝,她病成这样,怎么不请太医?”第一次,面对宫人,顾婉卿的眼中满是怒意。

    有宫女瑟缩地站了出来,“回皇后娘娘,公主已经好几日滴米未进了,连太后老人家也来劝过了,可是公主仍然什么都不吃,奴婢也让人找了太医,太医说,公主这是心病,非药石可医。”

    摆了摆手,示意宫人退到一旁,顾婉卿走进内室,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佳凝的手。

    “佳凝,皇嫂来看你了,别难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事皇嫂为你做主。”

    看到顾婉卿,听到她的话,佳凝的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她张了张嘴,终未说出只言片语。

    “娘娘,公主前几日吵着要出去,这几日又未进水,嗓子已经干哑,说不出话来了。”宫人站在顾婉卿身后,小声解释着,听她心疼的语气,便知是照料佳凝多时的人。

    “禀明皇上了吗?”顾婉卿问道,凌亦辰与佳凝向来兄妹情深,若得他开解,纵然佳凝不愿,也应不至闹到如此地步。

    那宫人欲言又止,几次启唇,“皇上来过了,只是,哎……”

    顾婉卿诧异,连凌亦辰也不能劝慰她么?

    佳凝的嘴唇,干涩无比,她的双眸,甚至全无求生的姿态,顾婉卿只觉恐惧,她才不过刚刚十五岁而已。

    “你是因为有了意中人,所以才不愿远嫁吗?”顾婉卿问道。

    佳凝双目圆睁,显然是听进去了顾婉卿的话,好奇她怎么会知道。

    顾婉卿微微一笑,温暖而亲切,“你从外面回来看我时,曾说有人告诉你,祁金会有一场大战,你讲到他时眉目含情,皇嫂这般冰雪聪明,自然猜到了。”

    顾婉卿毫不客气地自夸,霎时冲淡了佳凝的情绪,她扯了扯嘴角想要微笑。

    “你去的是祁国边境,他又知道军事动向,他应该是军中之人吧!官位想必也是不低的。”

    佳凝眨了眨眼,等顾婉卿说下去。

    顾婉卿便知自己猜对了,又继续道,“你这样闹,无非是想见他,与他远走高飞,只是可惜了,良人未至,佳人远去,他若钟情于你,当痛不欲生,若不然,则默哀一时,而后再觅良缘。你希望是哪一种?”

    佳凝把头转到一旁,不再看顾婉卿,显然是两种都不愿意选。

    顾婉卿又把她的头转向自己这边,继续道,“想出去见他的方法有很多,绝食是最笨的,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也只会亲者痛仇者快。你曾说,不求天家富贵,但求一心一意,皇嫂答应你,皇嫂会帮你。”

    佳凝的眼睛,忽而变亮。

057浮出水面(四)

    “当然,帮你的前提,是你得活下去,皇嫂可不希望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

    看着佳凝,虽是无力,仍是用力点头,顾婉卿这才安下心来。

    扶起佳凝的身体,舀起一勺清粥,细心地吹凉,而后递到佳凝嘴边,却不想她只吃了几口,便干呕起来,绝食了太久,肠胃已不适应粥米的清热。

    擦着她的嘴,正欲说话,便听见外室里脚步声传来,

    “皇后!”那人唤道,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不快。

    顾婉卿一愣,转过头来。

    走到外室,俯身行礼,“妾身恭迎皇上。”

    凌亦辰的表情很严肃,自顾婉卿入宫以来,几乎鲜少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他对她总是温和的,即便那是虚伪的。

    是因为牵涉到亲人吧,让佳凝离祁赴安,想必他的心中也并不好过。

    “皇后怎么会在这里?”他问道,想是察觉到方才的态度,此刻分明温柔了许多。

    “妾身听闻公主身体抱恙,所以过来看看。”

    他轻叹一声,“皇后回去吧,朕与佳凝有话要说。”

    依言离去,行至殿外,身后传来焦急地呼唤,“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留步,公主有事恳求娘娘。”

    顾婉卿驻足,才发现是顾婉卿的贴身宫女,那宫人悄悄将一块东西递过来,定睛细看,才发现是一块祥云玉佩。

    “这个玉佩是公主与那人的定情之物,一个月后,大军还朝,那人也会随军回来。按惯例,大将军每次征战归来必设宴款待将领,所以公主与那人约在将军府望梅园。“

    “眼下,公主被皇上禁在宫中,若那日公主仍不被允许出宫,还请皇后娘娘代为转达公主的心意。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原来,佳凝与那人已情深若此了吗?

    “皇上执意拦阻吗?”顾婉卿问道。佳凝终究是他的妹妹,为了祁国,他真的要赌上佳凝的性命?

    “怕是如此。”那宫女答道,“皇上曾说,公主就是死,也要死在安国的境内!”

    身体,忽然开始发冷。

    盛夏之时,祁安大败金国、得胜还朝的消息已传遍街头巷尾,董大将军设宴,也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隆重盛大。董府宴请的均是祁国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间董府的请柬成了权贵的炫耀,祁国上下无不趋之若鹜。

    想要赴这场盛宴,妄图踏入董府的,自然不只宫外的人。

    含香殿里,青瓷一路小跑着进来,炎热的天气使得她满头大汗,她胡乱擦拭了一把,气喘吁吁地道,“娘娘,奴婢看过了,不管正门还是侧门,连日来一直守卫森严,没有皇上的手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别说是我们了。”

    递给她一碗水,见她饮完,又递过去一放沾了凉水的帕子,等她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顾婉卿这才问道,“只有皇上的手谕才可以出宫?”

    “是啊,说也奇怪,去年我们出去时还容易得很,便是前几个月也并不难,怎么这阵子反而严起来了?”青瓷搔了搔头,颇为不解。

    把佳凝的玉佩小心揣在袖子里,顾婉卿轻声叹息。无他,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已。

    “如此,便只有一种方法了。”

    端着一碗解暑汤步入御书房时,凌亦辰正一身常服准备外出,见到顾婉卿,凌亦辰不免打趣,“皇后真是稀客,朕若记得不错,皇后主动来找朕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的。如今,贵人踏贱地,所为何来?”

    这样的话,顾婉卿是半句不接招的。

    把解暑汤放在一旁,顾婉卿回答得一板一眼,“近日天气燥热,妾身唯恐皇上沾了暑气,特让人准备了避暑汤,里面放了冰块及荷叶,清凉祛暑,清新甘甜。”

    宝刀亟待出鞘的振奋让凌亦辰丝毫察觉不到燥热,所以他看也未看那碗汤,只狐疑地盯着顾婉卿,“皇后果真为此而来?”

    自然不是。

    顾婉卿诚实地摇头,“皇上即将实现多年夙愿,妾身特来恭喜皇上。”

    经此一战,董恩成亲信折损严重,此时想必凌亦辰早已借机安插上自己的亲信了,加上祁金联姻,对凌亦辰而言,如虎添翼。此间形势,再也不是一面倒,或势均力敌,或此消彼长。

    凌亦辰先是一愣,“皇后知道了?”待想明顾婉卿身份瞬间了然,“皇后这般聪明,知道也不足为奇。”

    仰起头,任阳光入室,照得他眯起双眸,“只是皇后说错了,朕多年夙愿是做一个逍遥王爷,快意江湖,从来不是手握重兵,指点江山,然而,朕父兄命丧贼手,此仇不共戴天,朕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便由不得任何人揉圆捏扁。”

195余生相安(大结局)

    左煦给顾婉卿的惊喜不只这些。

    但见他从怀中掏出那个他一直宝贝到不肯给任何人看的东西,那是一个木盒,极为精致,顾婉卿曾见过许多次,若她记得不错,里面的东西,应是一枚玉簪。

    在左煦打开盒子的刹那,顾婉卿已拿出那枚麒麟玉,双玉相映,顾婉卿禁不住喜极而泣,她猛地抱住左煦,眼中尽是后怕。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失去了你!”

    “我怎么这么傻!我竟相信你忘记我的话,我竟差点将你留在此地!你怎么会忘了我?你怎么可能忘了我?”

    除了顾婉卿,在场诸人无不愣在原地,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清荷,看到两个人相拥的瞬间,整个人已如坠冰窟。

    “娘娘,这……”她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已哽咽难言。

    清荷不清楚始末,但只看顾婉卿的表情,看左煦待顾婉卿的态度,她便知道,她再没有机会了。她需要解释,她至少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方才顾婉卿眼看着便要离去了!

    “他一直保存的,是我的发簪,那是我当年与他定情的信物,他送给我的,是一枚麒麟玉。”

    “他唤我‘明月’,是因为多年前,他曾说我目光皎洁,在他的心中,澄净如明月。”

    “对了,还有茶水,他不是不喜欢喝,他只不过是不喜欢不是我沏的茶水而已!”

    是的,一切的一切,终究都有了答案。

    尽管他没有认出她的脸,没有识别她的声音,可是他记得她的眼睛,记着他因她而养成的习惯,更记得她与他定情之事。

    他也许忘了她,但从来不曾忘记,他爱过她。

    “左煦,我们回家!”

    左煦的病,以顾婉卿的医术,是无能为力的,她只得让人找来出尘帮忙,作为左煦的挚友,出尘自然义不容辞,然而即便他医术精湛,给出的答案仍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听到这样的答案,顾婉卿倒是释然。左煦已经在一点一点好转,至少他识得自己,识得左嫣,这便足够了。

    ……

    深秋的夜晚,寒凉如水。

    凤仪殿外室里,批完奏折归来的顾婉卿将大衣递给玉芝,问道,“皇上睡了?”

    玉芝点了点头,小声道,“是,睡下了!白日里出尘公子为皇上诊治,皇上直喊着头痛,刚一回寝殿便睡着了。”

    顾婉卿点了点头,在外室待了一阵,待察觉到身体的寒意散尽,这才起身向内室走去。

    烛光下,顾婉卿看着左煦,怔怔的出神。自回到宫里,左煦胖了一些,又恢复到之前丰神俊朗的模样,顾婉卿忍不住在他的脸颊印上一个轻吻,只觉得两个人这般靠近,已是偷来的幸福。

    便是一直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好,她为他守着天下,也守着他。

    掀开被子,顾婉卿侧躺在床沿一角,小心地不吵醒左煦。白日太过疲累,刚一闭上眼,意识便已昏沉。

    朦胧中,身子似乎被挪了挪,顾婉卿无意识的嘤咛一声,翻了个身。

    然而,身子没有翻过去,反而被什么紧紧的禁锢住,顾婉卿一惊,蓦地睁开眼,便见到头顶上方,左煦正看着自己,目光灼灼。

    他说,“顾婉卿,我回来了!”

    (全文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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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吉祥介绍:
三国并立,群雄逐鹿,各国君主以各自权谋、韬略争夺天下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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