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章 尊王礼仪
“不是。”欧阳穆斩钉截铁。
他和他同窗三年，还不至于将别人错认成他。
欧阳穆又向远处寻找，可在浩浩荡荡的队伍里，却并没有寻到那熟悉的身影。“可能在囚犯之后吧，再等等。”
果然，囚车过后，礼乐奏得更加卖力了。
很快，一袭金色铠甲，出现在两人的视线内，在队伍之中分外显眼。
头顶一撮红缨，迎风飘扬，黑色的大氅，随意地披在身后。枣红骏马，高大威武，衬得他高大的身体更显勇猛。齐肩尾翼，那团龙虎纹，足以显示他的地位何其尊贵。
定睛看去，剑眉高耸，高高的鼻梁下，一双薄唇紧紧抿在一起。棱角分明的脸庞，被晒成小麦色的肌肤。比起欧阳穆的俊秀，欧阳哲似乎更加符合万千少女心目中大英雄的形象。
许多少女见此，竟忘我地尖叫起来。欧阳穆淡笑，多年不见，他的五弟果然气宇非凡。
“离京七年，他的变化可真大。”欧阳穆慨然：“当年，他还是个没有我高的孩子，不想，如今已经长成如此俊逸的将军了。”
“的确。”欧阳尘松开素问，转头问道：“不过，我们不在宫中迎接，真的可以吗？这会不会被五哥误会，以为朕并不重视他？”
欧阳穆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可不就是不重视他吗？否则，怎么会沉醉在这醉仙楼，连龙袍都不穿。不过皇上放心，有钟奎山和蓟太傅在，还有那么多文武百官，纵然皇上不到，这样的阵仗也不会惹得五弟不开心的，皇上只需在这里陪素问便是。”
被欧阳穆这般讽刺，欧阳尘的脸上依旧挂着一副无所谓的笑容：“皇兄说的是，那么一切便有劳皇兄了。”
欧阳穆把玩着茶杯，又看了眼欧阳尘身后的素问，“呵呵，皇上客气。”
皇城被淡淡的绿**包绕。一阵清风拂来，空气中那清新的泥土芬芳，很快便散去了鼻翼间浓重的脂粉味。
立在庄妃之后，萧瑶看着远处的城门正一点点打开。
她原本是不够资格出现在这里的，可庄妃让她穿了宫人的服饰随行在身后，所以，她才有幸出现杂妃嫔之列。萧瑶也是第一次如此完全的见到宫中众妃嫔。
朱红的城门开启的一刹那，宫妃们再也忍不住激动之情，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看那样子，她们必定是憋得难受极了，宫中只有一个只能看不能碰的皇上，相比之下，反倒是那些能力颇高，又品行端庄的的王侯们更得她们亲睐。
只见欧阳哲的马头才刚从宫门外露出来，已经有人捂着嘴巴尖叫了，疯狂的样子，完全衬不得她们贵重的身份。
萧瑶不禁低头掩着唇瓣，这才让笑声不至于脱口而出。
虽然还未见过皇上真容，不过且看他后宫嫔妃都排着队的垂涎其他男子，就已经知道，那皇上的生活，是有多么黑暗无趣了。
“皇后娘娘，臣妾听闻这五王爷曾经是钟老将军门下的弟子，如今战功赫赫大败湘国，可见钟老将军的教导有功呢。”说话的是淑妃，她生得小巧，很会说话，一副十分开朗的性子。
此话一出，皇后果然面露喜色。
047章 卧薪藏胆
“此话不假，当年父亲只收了三个弟子，如今冥王和五王爷都是一代俊杰，而皇上，更是体魄康健做了一国之君。有了这段缘分，父亲这一生也就算圆满了。”
“这哪里算得圆满，有了皇后您这样的孝顺女儿做**，这才是真正的圆满呢！”
皇后侧过身来，伸出手指点了点淑妃的额头：“你呀，就这张嘴儿甜！平日里耍尖儿卖乖的，一点都没有个妃子的样子。”
淑妃讨喜地摸了摸额头，“臣妾哪有，臣妾说的都是事实嘛。”
“说起劳苦功高，还应当是德妃的父亲。”皇后又转过身，看向另一边的德妃。
如今，德妃乃是四妃之首，身上穿的礼服的规制也仅次于皇后之下。说起德妃，淑妃立刻乖觉地退到了德妃之后。
“德妃的父亲乃是两朝元老，所谏之表当以山计数，对东楚功不可没，东楚能有今天，还多亏了太傅不辞辛苦，献身国事。”
面对皇后的称赞，德妃显得不卑不亢，她福了福，温婉地回答：“皇后娘娘过赞了，我父亲不过是个文官，想什么说什么，知无不言而已，这是他的本分，更是他作为东楚臣子应尽的责任。所以，臣妾的父亲实在不敢担皇后娘娘这样的称赞啊。”
“哎，德妃娘娘，您就别谦虚了。”淑妃乐呵呵地说：“蓟太傅和钟老将军两人，一个是文一个为武。正所谓文武双全，有两人在，咱们东楚才会这般繁荣，是不是啊德妃娘娘。”
此话一出，大家的注意力不免全部落到德妃这里。
萧瑶悄悄抬头，看了眼淑妃。只见她身着一身粉衫，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她很聪明。
这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应了便是僭越，竟敢与皇后的父亲比肩。可若是不应，今日迎接五王爷，是蓟太傅和钟奎山两人一同迎接，两人之间本就有气，拒绝了这番说辞，便摆明了说明蓟太傅不把钟奎山放在眼里，德妃更不屑于与皇后相比。
皇后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而德妃更是沉吟，迟迟说不出话。
良久，立在一旁的惠妃才咯咯笑了起来。
“淑妃你呀，后宫不得干政，这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皇上今日龙体欠安没有前来，你便放肆了。非得叫来皇上管管你这孩子性子。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安心迎接五王爷吧，别扰了仪式。”
惠妃的话，算是缓解了妃嫔队伍之间的尴尬。
皇后笑意盈盈地摆摆手：“罢了，惠妃说得极是，都打起精神，将东楚后宫女子的美态全部展现出来。五王爷面前，切莫给皇家丢人。”
“是！”妃嫔们立刻应道。
从始至终，庄妃始终没有搭话。她温婉的侧颜，恬静无比，一双狭长的凤眼隐匿在发髻的阴影之下，这样置身事外的性子，让萧瑶忍不住悉心探寻。
从前萧瑶或许会认为，她是因病，或者因为母家势弱，所以才懒得参与其他人的纷争。
而如今，她彻彻底底否定了这个想法。一个能与协理六宫的德妃抗衡的女人，断不会如她表面上那般唯唯诺诺。古有勾践卧薪藏胆，想必，她的隐退，定是为了苦其心志，而成就大事。
048章 你不累吗
迎接五王爷的仪式一直举办到晚上。
欧阳哲为先帝第五子，也是除却欧阳穆和皇上之外的第二子。欧阳哲自小便勤习武艺，而后出使边关，足智多谋，在小国朝堂上与部落族长唇枪舌战，生生为东楚谈下了百座城池。这番作为，曾一度被传为佳话，载入史册。
然而，他并不勤于政治，十三岁那年，他三拜将军府，做了钟奎山的弟子兼副将，与鬼王同学，并一直潜心习武，直到现如今，他已然驻守边关十多年，归来之时战功赫赫。
执起湖边的一根枯枝，轻轻地挑起湖面，枯枝微微上挑，水滴滑过尖端，滴落在湖面上，立刻荡起团团涟漪。连原本平静的月色，都碎裂成了点点星光。
若是湘国还在，想必她定如五王爷那般，也做了父亲的左膀右臂。
萧瑶的性子随了父亲，自幼喜欢研习武艺，虽小小年纪，力气敌不过成年男子，不过凭着她的身手，一般的小贼是近不了身的。她始终期望能够成为如父亲那般令敌人闻风丧胆，深受百姓爱戴的大将军。
无奈时过境迁，如今，她不得不按着欧阳穆的要求，隐匿自我，毕竟这九五之尊的皇上，是断不会允许一个随时都可能掐着他脖子的女人伺候在侧的。
无聊地将枯枝折成一段一段的，大殿里，丝竹声还在奏着听起来好不热闹。
王美人一族都认识她，刚刚在欢迎的队伍中，她们地位卑微站在后面，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可这阖宫夜宴，大家都围坐在同一殿上，必定会被发现。为了避嫌，她没有进去伺候，而是等在了外面。可谁知，这一等便是三四个时辰。
已近亥时，宫人们仍旧端着各种酒水佳肴进进出出。
萧瑶蹲在湖边，正和瞌睡虫努力地抗争着。忽然，一阵婉转忧伤的箫声从不远处传来。
萧瑶眼睛一亮。
在三王府，她可是熟习了音律的，这箫声听起来清耳悦心婉转悠扬，如鸣佩环洋洋盈耳，悠幽玲琅苍凉畅快。而后语调一转，如泣如诉若虚若幻含蓄深沉，气息行云流水，好似在控诉着什么，当真清新脱俗。
萧瑶定睛望去，只见湖的对岸，隐约一艘小船正飘在那里，而那声音，正是里面传来的。
“好美的箫声啊。”萧瑶由衷慨叹。
箫声本就带着哀色，可能将喜悦之情和忧伤之意融汇得这般娴熟，实在不易。想必吹箫之人，也定然不是普通的人物。
回头再看远处的夜宴，大殿还在张灯结彩，没有一个主子离开，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结束。
起了玩心的萧瑶扫视了四周，确定无人后，便起身轻点水面，伸开纤细的双臂，轻盈地飞身过去。
远处守护的侍卫警惕，却只听见些许动静，看向这边时，目光只捕捉到湖面上的涟漪，还以为是调皮的鸟儿作怪，便又转过了头去。
脚尖落在船上，小巧的船身纹丝未动。脚跟落地，萧瑶刚想掀开帘子仔细看看那吹箫之人，可手上的动作却被小船里的娇喘声吓得顿住了。
这，这是……
萧瑶的脸颊腾地红了起来。
“你看，这样行不行啊？看着我，我是不是很美？”
隔着围帘的缝隙，窥视之中的萧瑶慌张地捂住嘴巴。
只见一样貌娇媚的女子正蹲坐在船坞之中，双膝跪在木板上，**着上身。她背对着萧瑶，骨感的背部格外婀娜，更是摆出了些许不堪的姿势。
她的对面，正是那吹箫之人。
待看清楚那人的样貌，萧瑶的嘴巴长得大大的。
他不是别人，正是她几次三番遇到的古怪小太监。
他手握萧柄，完全不被女子的媚态所影响，箫声簌簌，每个音符都唯美异常。
见他如此淡漠，女子并不受挫，换了个姿势继续尝试。
柔美的身形，便是身为女子的萧瑶，也有所慌乱。然而，小太监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用极其平稳的气息，继续演奏着他自己的音乐。
终于，一曲停歇，小太监放下手中的长箫，淡漠地抬眸。
女子的动作僵滞。
他的眼神告诉她，她刚刚做的一切，都没有引起他一点点兴趣。
“喂，你不累吗？”他放下箫，淡淡地问道。
“……啊？……”
女子不知如何应答，呆呆地坐在原地。
“不如喝点茶水，仔细听听这乐曲如何？这是宫外听不到的曲子，很难得的。”
049章 毫无反应
素问发誓，伺候欧阳尘的这三个月，是她受挫最多的日子。她好歹也是醉香楼的花魁，京城里最有名的绝色美人。无数名门公子垂涎三尺，一掷千金。也未必能得见她一面。
可在欧阳尘这里，她不禁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她如此谄媚，他竟然问她累不累！！！
是否，她真的没有那么优秀？
“呵呵……”
她尴尬地拢上衣襟，缠上腰带。动作之间，有种慌乱尴尬的感觉。
“既然公子要求，那么，便喝一杯吧……”
欧阳尘亲自为她倒上他精心调制的茉莉茶，又将糕点的盘子向她那边挪了挪。
“今天，你算是有口福了，这软果可是好东西，是你家主子在江南巡视时特地花重金购买过来的，一两果子便是数十两白银。再经过御膳房的尚宫不外传的手艺，经过九炖九晒，淬了核子又加了参片慢火细蒸而成。据说连烧火的柴火，都是从西域人的手中得到，每一颗都是极其稀罕……”
他捻起一颗，然后递到她的嘴边，“尝尝？”
“好，谢，谢公子。”
素问到底是宫外来的，她不懂欧阳尘是什么意思，既是三王爷献给皇上的东西，必定是个稀罕物件儿。然而，吃在嘴里，她柳眉猛然皱在一起。
这，这哪里有欧阳尘说的那般好，分明就是宫外最常见的参香梅子，怎的到了他这里成了这么稀罕的物件？
“好吃吗？”
“好吃。”素问苦笑，她不敢说不好吃啊。
可若是简单的梅子也就罢了，连梅子里面都是烂的，吃在嘴里没有一点酸甜的味道，反而有些发苦，再混着梅身上的作料，当真是刺鼻不已，难吃得不能再难吃。
她在醉仙楼好歹也过着人上人的生活，虽然吃不上宫廷御膳，不过所用饮食也都是最好的，哪里碰过这些龟奴都不吃的食物。
素问忍着恶心咽了下去，欧阳尘殷勤地将整个盘子都递到了她的嘴边。
“公子……”素问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恐。
“既然觉得好吃，那便都给你了，别辜负了你家主子的心意，一颗不少，全都吃下去吧。”
素问这下彻底傻眼了。
端着盘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刚刚一定让你很失望吧？”欧阳尘擦拭着箫身，轻声问道：“我见过那么多美人都无动于衷，此番，并不是你的错。”
素问惊慌抬头，睫毛浓密的大眼，闪着清澈的光芒。欧阳尘索性将她一把揽在怀里，执起她的手腕，然后放到某个部位。素问瞅着他英俊的容貌，竟有些脸红。
这是多么帅气潇洒的男子啊。若他没有隐疾，定有无数女子前仆后继。
盯着他的双眼，感受着那不曾变化的部位，素问心中不由得产生了隐隐的怜悯。
“这样的结果，是我意料之中，所以，你便拿着这样的结果回去复命吧。”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素问忽然起身，严肃着表情说道。
050章 来喝一杯
若说来到欧阳尘身边的这几月，她是身负欧阳穆交给她的使命的，那么现在，她是真的想要帮到他。
比起欧阳穆，欧阳尘的身上带着常人没有的洒脱，就像一个剑侠，行走江湖许久，满满的都是正义感。留在他身边，素问没有任何压力感，反倒有些依赖。
而这般优秀的男子，却被这种疾病缠身。
她既然来了，就有义务让他恢复。
“我们再试试，宫外的法子有很多，我们一样一样地尝试，素问就不信，没有一个能够让您……”
“那便等你想到好法子再来吧。”
“本公子今天累了，想要一个人清静清静。”欧阳尘继续垂头擦拭，不知是否为素问的错觉，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哀伤。
素问还想再鼓励他，可一想到，自己的执着可能给他造成压力，便只好暂且退下去。
“是……”
婀娜的身子从船上缓缓走到岸边，她不舍地回头看了欧阳尘一眼，然后碎步走掉了。
欧阳尘轻叹一口气，仰头看着船外的夜色。被宫中的张灯结彩所装点，原本清静的夜色都变得不平静了。
“看够了吗？若是看够了，便陪我喝上一杯。”
萧瑶被突然的命令吓得不轻，脚上一滑，径直跌进了船舱之中。矮小的船舱地盘本就低矮，她跌进去，自然是脑袋先着地。整个人也四仰八叉地倒在了欧阳尘的案桌前。
“呵呵，原来是你。”欧阳尘低笑：“你这宫女倒有意思，这个出场姿势还真是别出新意。”
萧瑶尴尬地笑笑。原本着打算跟着那女子一同下船的，却不想，她本来就是被发现了的。想到刚刚船中那非礼勿视的一幕，萧瑶的脸颊也有些滚烫。
“对，对不起，我只是路过听到了箫声，所以便过来看看，并没有打算偷窥，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抬起头来。”
欧阳尘表现得毫不在意：“看见又如何？你看到的是她，又不是我。”
萧瑶一愣。说的也是哎，那人是女的，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喝一杯？”
萧瑶大方地接过杯子。等在外面，原本就已经冻得不行，能有这样的栖身之地等待庄妃出来，也是不错的。
萧瑶想也不想就坐了下来，主动为欧阳尘倒上一杯。
小船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煤油的味道并不好闻，可空气中却透着一缕淡淡的幽香，掩盖了这样的气味，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刚刚那位女子的。这宫中苦寂，自古宫中对食之事也不占少数。刚刚的素问为了掩人耳目穿着宫女的服饰，而欧阳尘也是一身常服，所以，萧瑶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碰巧赶上了两人的私会。
袅袅的热气腾起，她将茶杯递到欧阳尘面前，歉意地说：“这杯茶当做赔罪，打扰到你们是我不对。不过，你也不能太过伤心，这一入宫门，原本就是六根皆断的苦差事，能有样貌如此娇美的宫女与你交好，就已经很幸福的了。你可千万不要因此而伤神啊。”
051章 记忆深处
欧阳尘接茶杯的动作顿住，“嗯？你，在说什么啊。”
萧瑶耐心地解释：“我说，在我面前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不会因此而歧视你的。我也认识很多太监，比如说绮绣宫的禹喜公公。他为人十分亲厚，便是不能真正娶妻，宫中那么多小宫女，也都如家人一般与他相互照料，他身处其中也是十分快乐的事。都是苦命的人家，若有办法，谁会选择这条路？可是既来之则安之，只有每日都从生活中找到些快乐，这样才不至于觉得宫中生活太过枯燥，你说对吗？”
欧阳尘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敢情，他一直以来，都被这个小宫女理所应当地当成太监了！虽说这么多年都忍耐了，可被说成太监，他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折辱。
额角的青筋，不禁暴跳了起来……
而对面的萧瑶却浑然未觉，她拿起欧阳尘的箫，仔仔细细放在手中查看。
依着她对乐器的品断，这不是一般的箫，箫体温润，是上等的碧玉所制。以玉制箫本身就是难得的手艺，而这把箫上面却完全没有加工留下的痕迹，连玉质本身，都没有任何瑕疵。置在手心之中，冰冰凉凉的，却触体生温，不一会儿便温暖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般温暖。
萧瑶如获至宝。
“你是哪个宫的？你家主子竟然给你这么好的东西！你可知道，这东西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自己的宝贝被这般掂量，欧阳尘自然不愿意，他伸手刚要抢回来，萧瑶已经像模像样地凑到嘴边，嘤嘤地吹奏起来。
欧阳尘的动作顿住了。
“《愿长歌》……”他低喃。
已经很久没有在宫中听到这首曲子了，一时间，他竟忘了争夺。
玉指轻巧地流转于箫孔之上，她绝美的侧颜因此而展露无疑。曲声呜咽，如同在哭泣，可尾端上挑的音色，却极尽小女子的娇羞顽皮之态。
他定定地看着她，越发觉得，她的身上，有那人的影子。
当真是像极了……
她亭亭立于玉燕台上，轻巧婉转的舞姿，羡煞了宫中众人。衣袂迎风摇摆，绸带漫天纷飞，她轻盈的身姿流转其间轻松自如。
窗棂微敞花正暖，隔空却道是来人……
他们居住在冷宫之中，一墙之隔，内外截然两个不同的世界。寒冬腊月，冰冷的床铺上，她抱着他，抚摸着他额上的绒发：“尘儿，你要相信母妃，母妃不是妖孽，更没有做对不起父皇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母妃！”
他自然是相信的。
然而，不论他怎么阻止，也不能改变侍卫们将她架上火场的事实。
“她就是东楚的煞星！她的儿子也是煞星！”
他被侍卫架着，无法去救她，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嘶喊：“母妃，母妃！”
团团火焰，将她包围在其中，这首《愿长歌》终究成了她的绝唱。
而如今，一个小小的宫人，竟然信手拈来。
欧阳尘承认，这一刻，他的心，跳了。
052章 撞到头了
原本打算试一试音色的，可不知不觉，便吹起了母后姬氏当年最喜欢的曲子。
萧瑶缓缓闭上双眼，听着自己的箫声，就如同当年，伏在姬王后的膝前倾听她美妙的歌喉一般。
长歌一曲唤君心，声声念君君不知。
每每母亲唱到此句时，湘王都会搂着母后亲吻她的额头。
“怎会不知？你的心意，本王从未不知。不论何时何地，本王都不会丢下你们母女二人……”
小小年纪的她，躺在两人之间。殿内的火炉烧得火热，她的心也是暖的。
她很羡慕她的父王和母后，生在帝王家，却一生只得一人，白首不相离。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由最初对母后的怨怼，变得渐渐理解了。
不是她的母后不愿陪女儿面对那国破家亡，不是她的母后不愿意保护自己的女儿免于疯狂无尽的追杀。
而是，她不能抛弃湘王。
那个深爱她一生的男子，他们有过同生共死的约定。
一滴泪骤然滑落，尾音淹没在夜色之中。
湖面微澜，船身轻轻晃动，拽得固定船身的绳索‘崩’地一响。
巨响也让两人回过神来，萧瑶慌乱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将玉箫还给欧阳尘：“真的很抱歉，一时忘我便吹了起来，弄脏了你的箫。”
欧阳尘接过玉箫，指尖轻轻刮过上面的泪滴，他温柔地笑答：“你不必抱歉，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美的乐曲儿了，我还要多谢你……”
能让他重新温习当年母妃的模样。这个潜藏在他心底多年的女子，这个让他饱尝世界温暖的女人，能够如此清晰地回忆起来，这都要多亏了萧瑶传神的演奏。
“能偷御膳房能奏萧，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萧瑶怔了怔，心底暗叫不好。
庄妃此番带她出来，已经是违背了宫规的，若是被人发现庄妃有意提拔她，传到有心之人那里，岂不是要坏事？
直勾勾地站起身，她想要逃离，却不想，脑袋正撞到低矮的船板上。
萧瑶‘哎呦’一声，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欧阳尘被她鲁莽呆笨的动作逗乐了，似乎越接触，便越觉得她是个有趣的女子呢。
“撞到哪里了？我看看。”
“这里……”
萧瑶是真的被撞疼了。真是越急越乱，现在只觉得头皮火辣辣地疼，就像是被滚烫的炭火烫过了一番似的。
欧阳尘弯着身子站起来，原本就狭小的空间，此刻显得越发拥挤。他跨过案桌，让萧瑶坐下，自己则悉心为她查看。发簪卸下，只见浓密的发丝间，果然横了一个圆滚滚的大包。
“已经肿起来了呢。”
欧阳尘看着她红肿的头皮，给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
“啊？难怪这么痛。”
萧瑶刚要伸手去揉，欧阳尘立刻打掉了她的手。
“别动，这样会越来越严重，手放下，我有办法。”
只见他不知从船板的哪里掏出一口袋碎冰，又从怀中拿出帕将冰袋包裹住，然后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
由于冰的清凉，她头上的肿痛瞬间缓解了不少。
053章 冰块用途
“现在还疼吗？”
“好多了……”萧瑶喃喃。
“呵，你这般毛手毛脚，难怪你家主子总是罚你。”
“才没有。”
让她拿着冰袋，欧阳尘坐在了她的旁边。萧瑶不禁好奇地问：“不过，刚刚下过雨，现在这么冷的天，这船里怎么会有冰块这种东西。”
欧阳尘想了想，轻咳一声，木讷地回答：“这是……刚刚那女的留下的，说是治疗的方法之一。”
“唔？治疗方法？”萧瑶依旧困惑，被她清纯的目光注视，欧阳尘不自觉地尴尬了起来。“可是既然这冰是她的，怎么不带走呀，这么多冰块留在这里化掉多可惜。她是哪个宫的，她家主子可真慷慨，这东西现在在宫中可稀奇着呢。”
欧阳尘不自然地说：“这些，我留下自有用处。”
“你用来做什么，泡茶吗？已经是春天是没错，可是寒流还未全部过去，喝冰茶是会生病的，你是伺候人公公，这是常识应该懂得呀。”
欧阳尘被她教训得无话可说，只得点头称是。
这个女人，问题还真多。
敷了一会儿，肿痛也没有了。
毕竟没有破皮，伤势也不算严重，萧瑶将冰袋拿下来，连带着化在头顶的冰水也滴落下来。
她下意识地拢起垂顺的头发，这一刻，欧阳尘看呆了。
只见滴落的冰水，从她的头顶滑过，径直浸湿了她的鬓角。几缕碎发粘连在她娇嫩的脸颊上，仿若出浴一般，令人不愿移目。又黑又亮的秀发，柔顺地垂在腿边，褪下簪子的她，没有经过一点修饰，却反而比那些平日里见得太多的珠光宝气的女子，美得不止一点点。
柳叶弯眉下，那双灵动的双眼，黑嘟嘟的，像两颗夜明珠。还有那白皙的脖颈……
目光下移，欧阳尘猛地吞了口口水。
身体内刚刚被压抑下去的躁动，又强烈地奔涌而出，而且，比刚刚还要猛烈。
他定坐在那里，想要找些其他的分散注意力，可偏巧此时，萧瑶在忙着找自己失踪的发簪，并不顾及他的情况危急。
她动来动去，连带着整个小船都吱吖乱颤。原本就已经失修多年的木板，因着她的动作咯咯作响，像极了……
“咳咳……”陷入困境的欧阳尘狠狠地咳嗽了一声，将手中的簪子一把递给了她，边低吼道：“笨蛋，在我这里，你到底在瞎找什么！”
“哦原来在你这里呀。”萧瑶毫无防备地跪身过来，一手拄在他的身侧，另一只手则稳妥地接过他手中的银簪。
手掌触碰的一刹那，她手上柔软的肌肤，和垂落在他双腿上的毛茸茸的黑发，彻底让欧阳尘崩溃了。
只见他涨红着脸，身体无比僵硬，性感的薄唇微抖，张了半天，却无法说出自己的苦楚，只好紧紧咬在一起。
萧瑶缓缓起身，双腿上瘙痒的感觉，便更加强烈起来。
跪坐在那里，仔细盘起秀发。萧瑶的手法很娴熟，不一会儿，一头的青丝，就被整齐地束在了脑后，只留下一点点垂顺下来，在胸前晃动出妖娆的弧度。
054章 或是细作
整理妥当，萧瑶从容地说：“时间不早了，感谢公公的招待，主子还在夜宴之中，若是找不到我会着急的，我现在必须走了。对了，见了你几次都忘了问，你是哪个宫的？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承明殿……”
欧阳尘艰难地回答。恐怕只有天知道，现在他的情况有多么难以启齿。
“承明殿？！天啊，那，那可是皇上住的地方！”
萧瑶捂着嘴巴。没想到，自己三次误打误撞的小太监，竟然就是伺候欧阳尘的。
“难怪，你用的箫都是这般好，原来，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当差的呀！我说的嘛，你怎么对御膳房的路线那么熟悉，敢情，你是自家的米虫呀。”
起身，萧瑶撩开围帘走上岸边：“那么，承明殿的公公，我还要伺候主子去，们下次再见了。”
几次遇到这个人，不免是一种缘分。萧瑶欢天喜地地想，这个歪打正着的小太监，她以后绝对会用得上。
萧瑶邪恶地想着，却不知，欧阳尘已经到了紧急得不能再紧急的情况。
欧阳尘艰难地摆了摆手，以作告别。他知道，现在他的笑容，定是比哭都难看的。
好容易看得萧瑶走远了，楚衍才从河边的一棵古树上跳下。见欧阳尘这般模样，他赶忙钻进了小船之中。
“她又是谁？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难道又是新角色？”楚衍转过头来，“皇上，您的冰呢？”
欧阳尘知道，楚衍指的‘新角色’，必定是认为，刚刚的小宫女又是欧阳穆指到他身边试探的。
可是现在的他**缠身，根本没有心思解释，更没有心思揣度她的出处，只得指了指地上已然化了半袋的冰块，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楚衍扁扁嘴。
刚刚他就看这船动来动去的，现在，欧阳尘又是这般把持不住自己的模样，看来，那新来的女子会用的招数还真不少呢。
将冰袋递给他，楚衍转过身去背对着欧阳尘，一板一眼地说：“皇上，这般下去可不是办法，强行加以掩饰您的欲，望，实则会损伤龙体，皇上的龙体才是最重要的。必须找一个万全的方法，避开三王爷的试探才行，否则，这一天一壶下了料的茶饮着，皇上您……”
“嗦！”
欧阳尘狠狠地咒了声。身体内传出的焦躁，让他恨不得即刻跳进水里，来平息胸中的火焰。
不过，现在细细想来，这扑朔迷离的小宫女，是欧阳穆的人也不无可能。第一次，他偷去藏书阁被抓时被她撞见是其一，而后，他再次前去藏书阁，又见到了她。现如今，又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偷窥他和素问之事……
若她是欧阳穆的奸细，便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可恶！他大意了！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一个女子乱了心智，在懊悔的同时，心底里也萌发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
他真的很渴望知道，这会偷御膳房，会演奏《愿长歌》的奇女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055章 落荒而逃
在殿外等候不多时，庄妃就带着碧儿出来了。上了轿辇，她的脸色显然没有来的时候那样自在，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一旁伺候的碧儿也不多说，脸色也很难看，张罗着抬起轿辇便伺候着庄妃离开了。庄妃更是连其他几位妃子都没有问候，这与她平日里温婉贤淑，八面玲珑的作风完全不符。
萧瑶跟在庄妃的轿辇旁，不知出了何事，又担心又不敢问。
庄妃本不该这样不知礼数的，怎的今日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直到到了绮绣宫，关上了宫门，庄妃才爆发出来。
正殿里传来一阵打砸声。
她甚少这样动怒，连内室那张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红檀桌都给掀了。那上面还放着兰心精心准备的各色糕点，这下，洋洋洒洒摔了一地，顷刻间满室的狼藉。
“娘娘！娘娘息怒，这样无益于娘娘玉体呀！”
一屋子的奴才都惶恐地跪在了地上，萧瑶也是同样。
兰心推了萧瑶一把，大声问道：“萧家人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娘娘这般生气？！”
萧瑶摇头表示不知，将同样的问题交给那一直伺候在庄妃身边的碧儿。
碧儿年岁小，被兰心质问一个哆嗦，吓得立刻伏在了地上，“兰心姑姑，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庄妃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她立刻噤了声，不说什么，就只剩下颤抖了。
庄妃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可恶的欧阳穆，简直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目光落在萧瑶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这里，暂时不需要人伺候。”
兰心赶忙将所有人都驱赶出去，只留下萧瑶和自己，担心庄妃是否有其他的事要吩咐。然而，庄妃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你们也都出去，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都给本宫出去！！！”
兰心和萧瑶互视一眼，只好弱弱地退下。兰心在临行前要收拾地上的狼藉，也都被庄妃拒绝了。
关上殿门，兰心再次问：“萧家人子，娘娘到底是怎么了？你伺候在侧，怎会不知？”
“娘娘是晚宴之后才这般的，当时我并未在殿内，所以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瑶转头看向碧儿，碧儿战战兢兢地思忖着，过了好久，她才小心翼翼地说：“原本也是好好的。或许是三王爷要将表小姐许给五王爷，所以娘娘才……可能，可能娘娘是担心，表小姐跟了五王爷，聚少离多的吧……”
兰心越说声音越弱，此话，但凡听了的人，都会觉得不对。
兰心立刻让她噤声：“你这蹄子，在胡说什么！这样违逆三王爷和娘娘的话，是打算挨板子吗？！若是让有心的人听了去，便是掉脑袋的大罪！”
碧儿一下子跪在地上：“奴婢错了，姑姑饶命呀！”
兰心烦躁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先去吧，记着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明白吗！”
“是！”碧儿如临大赦，慌忙跑掉了。
这样诡异的环境，她一刻也不想多呆。
056章 庄妃秘密
兰心攥着手心，忽地微笑转身，对着萧瑶轻盈地福了福：“家人子。”
萧瑶也回了礼：“姑姑。”
“萧家人子是暖心阁中，咱们娘娘最器重的家人子了，定不会希望娘娘受到牵连吧。”
“这是自然。瑶儿乃是娘娘一手提拔，自然不会辜负娘娘的恩德。”
“如今衢州之事，娘娘已然自顾不暇，许多问题上难免会有些疏忽，我们这些伺候在侧的，只能多多为娘娘筹谋，仔细护娘娘周全，您说是吗？”
萧瑶正色，“兰心姑姑的意思，我明白。姑姑放心，绮玉的未来是系在娘娘这里的，自然不会做任何背叛娘娘的事。今儿这话，我便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多说的。”
兰心会心一笑：“呵呵，你真是个通透的人，难怪娘娘这般喜欢。既然这样，那么兰心我也就安心了。时候不早了，家人子累了一天，便去歇息吧。明日便是春猎，还需早起，希望家人子不要误了时辰。”
“是。”
走在回暖心阁的路上，萧瑶手心微凉。直到她走出兰心的视线，她才稍稍放松一些。
想起今日迎接五王爷时庄妃那格外专注的眼神，以及她今日的失态，萧瑶越发觉得，这世间诸事，太过不可思议。
庄妃的脸色极差，连她这样初来乍到的都看得出来，那么宴席间的其他人呢？
庄妃多般严谨，却最终暴露于一个‘情’字。想来，此刻的她也是辗转反侧，恐慌至极的吧。
暖心阁早已经熄灯了，萧瑶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房间，轻轻地脱下外衣躺进了被子里，下意识地向旁边一摸，却不见玉环的影子，她又慌张地坐了起来。
往常，玉环这个时间早已经熟睡，怎的今日却没回来？为了迎接五王爷，宫中今晚特别热闹，难不成，她也去凑热闹了？
若真的是这般，被气头上的庄妃娘娘发现了，可不得了。
想到这里，萧瑶没有犹豫，重新穿起衣服跑了出去。
夜风极，刚刚她念着庄妃娘娘和五王爷的事并没有觉着，现在一个人站着，只觉得浑身颤抖。将棉袄拢在胸前，她借着月色站在宫门前，焦急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小巷的南侧传来一阵车轮辘辘，见那是陌生的马车，萧瑶赶忙躲到宫门前的铜鼎后。也因着这般，走下马车的玉环并未看到她的存在。
玉环迈着小巧的步子踩着公公的腰背下车，伺候的公公待她安全下车后，立刻站起身来。
“家人子莫怪小的多言，这主子交代的事情事关重大，小的还需再次确认，家人子是否真的已经听明白了。”
玉环一改往日的活泼纯真，看起来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姿态，谨慎地应道：“公公安心，玉环全都记着了。”
“嗯那便好，你也知道，现如今天底下没有一处是太平的，若不及早防范，到了关键的时刻，就会没了主心骨儿。姑娘进宫，不就是为了这些……”
玉环咬着嘴唇，公公的话，正说到她的心坎里了。她想了想，还是忍痛将袖口中唯一一条值钱的玉坠塞到了那公公手里。
“公公，这是玉环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儿了，还请您多为我美言几句。若是有朝一日得偿所愿，玉环定会念着公公的。”
公公眼眸一亮，拿过玉坠塞在嘴里咬了口，确定了材质，才喜笑颜开地说：“家人子实在太客气了，您放心，只要是小的能帮得上的，必定鞠躬尽瘁。时间不早了，姑娘还是尽快回去吧。”
“是。公公慢走。”
057章 碧儿惨死
直到马车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玉环才转过身来。
因为四周无人，她的脸上挂着肆无忌惮的笑容。原本单纯的眸子，也闪起一抹贪婪的光辉。
萧瑶不敢出声，更不敢出去。她不知道，此刻与玉环碰个正着，她该如何面对玉环。
因为，她认得，刚刚与玉环说话的公公，正是今日搀扶在淑妃身侧的那位。
淑妃和玉环？
一阵阴风袭来，萧瑶瑟缩了一下，她忽然觉得，对玉环的了解，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熟稔了。
那淑妃并非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光看着她在今日的大典上玲珑的模样，就足以见得此人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没有城府。
玉环跟着她，真的是安全的吗？
……
天还未亮，窗外就传来一阵喧闹。萧瑶和玉环都被这噪音吵醒了，声音越来越大，她们只好扛着困意睁开双眼。。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玉环抻着懒腰走下床，忍不住抱怨：“这么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肯定是为了娘娘准备行装的吧。”
今天是庄妃出宫狩猎的日子，宫人们的确应该提早便收拾妥当。
玉环烦躁地打开窗户向下望去，待看清楚情况时，她瞪大了眼睛，捂着脸尖叫起来。
听到她的叫声，萧瑶赶忙跑下床，将她抱在怀里。
“玉环别怕，怎么了？”
玉环伸出手臂，惶恐地指着人群中央：“死，死人啊……”
萧瑶顺势望向窗外，柳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那个，不是……碧儿吗？”
惨死的的确是碧儿。
尸体被巡视的宫人发现时，已经浑身青紫满身尸斑，口吐白沫地躺在那里多时了。绮绣宫虽大，但这样的事情还是头回见，宫中的人都人心惶惶，生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混入了宫中。
尤其是确定了碧儿是被毒杀之后，大家更是胆战心惊的。
天亮之后，司正所的人便来了，将碧儿的尸体用草席包着抬上了板车。为了防止其他宫的人来看热闹，兰心一早便将绮绣宫的门关得死死的，可还是止不住这流言散播出去。
这不，刚刚来到煊正门，便听到其他随行的妃嫔口中在讨论着什么。那些女子见庄妃来，便纷纷停了话题，仿佛这样便能掩饰她们说的风凉话似的。
碧儿一死，庄妃临时叫了玉环来。兰心和玉环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庄妃上了马车，放下围帘，外面难听的话，这才被挡出去大半。
“娘娘，别跟她们一般见识，都是些乱嚼舌根的，平日里就喜欢说些有的没的的，娘娘只当什么都没听到便是！”玉环劝慰。
庄妃轻轻点头，目光再次落在萧瑶这边。
“瑶儿，该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
萧瑶知道，她指的并非是是否备好猎场上的物件，而是准备好面圣。
庄妃此番，当真是腹背受敌，如今绮绣宫又出了命案，这更让她无比难堪。
也就唯有萧瑶父亲这一条路，能让她暂时挺直腰身了。
所以，她必须及早提高萧瑶的位置。
“娘娘放心，就等娘娘在猎场上一展英姿了。”
萧瑶隐晦的保证，让庄妃欣慰地笑了笑，然而即便笑得再灿烂，也掩饰不住心底的那份苦涩。
原本盼着五王爷回宫，可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若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在菩萨面前祈祷他能早日回京。
058章 美人送别
与此同时，在妃嫔队伍的后方，一双如鹰一般的眼睛，正盯着轻纱之后的那抹倩影。
高耸的眉棱之下，眼底的柔情都被阴影所遮掩，只剩下浑身的英气，惹得周围围观的宫女娇羞品足。
念及昨晚的那一幕，他只觉得胸口压抑极了。
她一口一口的烈酒，何尝不是浇在了他心中的伤口之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为了她，他回来了。可昔日的一切，却已然物是人非。
欧阳哲紧紧地捏着缰绳，恨不得即刻跑过去，向她解释，即便他娶了别的女人，心也在她那里。
然而，他不能。
他的归来，肩负了太多的责任。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而不顾全大局。
“五弟。”
忽然，一声低沉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欧阳哲转头，只见欧阳穆正骑着马缓缓走上前来。
马蹄沉稳地定在他的身侧，欧阳穆扫了眼他刚刚看过的地方，豪爽地笑道：“去年诸位王侯狩猎，没有遇到对手只觉得无趣，此次五弟回来的正是时候，平日里也鲜有这样的机会，咱们兄弟俩人定要好好较量一番啊！”
欧阳哲淡然点头：“当然好了。很久没有参加宫中的春猎，自然是要好好比试的。不过，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只有我们二人？皇上也需要加入才行啊！”
欧阳穆转头望向身后的欧阳尘，只见他正站在石阶铸就的高台上，与宫中的美人们深情诀别，微勾的唇角立刻浮起掩饰不住的轻蔑。
“这是自然的。不过皇上的身子弱，若是伤到了龙体可就得不偿失了。如果五弟执意如此，届时点到为止便可。”
欧阳哲执剑拱手，似乎铁了心要带上皇上，欧阳穆也只得拱手回礼。
调转马头，欧阳穆向欧阳尘奔去。欧阳哲看着欧阳尘流里流气的模样，不禁无奈地摇摇头。这姿态，与他心目中的皇帝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美人，朕不在时，你们要好生珍重，想要什么就都跟尚宫局来说，她们不给回来你便告诉朕，朕会替你们训斥她们！知道了吗？”
“你们不是喜欢看皮影儿戏吗？这次朕出宫，定会多带几个角色回来，然后站在戏台上亲自表演给你们看，如何？”
美人们自然应景地抽泣。
戏文里都说，自古帝王多薄幸，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自然花心薄情，然则她们的皇上可不是这般。除了闺房之事难以应对之外，其他的，皇上都是处处体贴入微，连细枝末节的小事，都面面俱到。所以，欧阳穆话音未落，她们的眼泪已经真切地流了出来。
“皇上，你要当心身体啊，郊外天气变幻莫测，可千万别忘了添置衣衫，省得回来又要发热了。臣妾们身份卑微，不能陪伴君驾，皇上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欧阳穆执起美人的手放在胸前：“美人的话，朕时刻记在心间。为了美人，朕也不会生病。”
“皇上……”
“美人……”
059章 蔡氏商考
“咳咳！”欧阳穆握着拳头抵着嘴，狠狠地咳嗽两声。两人还要说什么，听到这声音，只好暂时分开。
“皇上，”欧阳穆满面轻蔑：“吉时已到，咱们还是快些启程吧。省得让那些娇生惯养的侯爷们等着焦急。”
欧阳尘见欧阳穆的态度已经不好，便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几位美人。“那么，朕便走了。”
“皇上，我们姐妹会在宫里等着您的！”
美人掏出手帕忙不迭地擦着眼角的泪水，有些连妆容都花了。
如此感人至深的诀别场面，看在欧阳穆的眼中，却是无比荒唐。
他冷哼一声，调转马蹄。礼行官的目光，追随着欧阳穆，径直忽略了欧阳尘的存在。待欧阳尘慢慢悠悠地上了马车，欧阳穆剑身向空中一刺，悠扬的声音立刻传出好远。
“启程！”
队伍开拔，轿辇内，欧阳尘坐在龙椅上，缓缓闭上双眼。
从前，欧阳穆不过是暗中操作，绝对不敢明面上给他脸色，可最近，随着他的势力的雄厚，便越发过分起来。
手心攥起，连上等锦缎缝制的马服都被捏得发皱。将所有的力气全都卸到了手上去，紊乱的呼吸才得以渐渐平复。
纱帘随着微风缓缓浮动，偶尔现出他深沉的侧颜。没有人能看得出，面无表情的皇上此刻在想什么。
当然，也没有人会去在意。
皇家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城中围观百姓们的欢呼声也渐渐消失在身后。没了喧闹声，马车里显得格外寂静。
随行妃嫔屈指可数，除了四妃，还有朱嫔王嫔蔡嫔香嫔四人，皆是宫中位分地位比较高的主子。还未到郊外猎场，后面的几辆马车里便已经传来清脆悦耳的嬉笑声。
说起来，诸嫔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虽然地位在那里，不过也是凭着母家的地位提拔上来的，本质上还是养尊处优的小姐们。
许久不出家门，此番借了五王爷的面子得以出城，当然喜不自胜。
“姐姐，姐姐，姐姐……”
庄妃闭目养神间，忽然马车外传来一声温婉的低呼。
庄妃慵懒地张开双眼看向窗外，玉环掀开窗口处的围帘，只见走在外面的正是蔡嫔蔡商考。
见庄妃掀开帘子，气喘吁吁的她苍白地笑道：“庄妃姐姐莫怪臣妾失礼。路途漫漫实在无趣，不知可否与姐姐同乘？”
“当然可以了。兰心，快搀着蔡嫔娘娘上来！”
“是！”
兰心赶忙叫停了马车，自己则跳了下去让了位置。
蔡商考在车夫的帮助下上了马车，从容得体地坐了下来。马车启动，她柔弱的身体显然不适应这样的颠簸，身形一歪，差点摔倒。
萧瑶眼疾手快地扶了上去，这才免于一场事故。
萧瑶慢慢松开她。她的身体，当真是柔弱至极，只是搀扶了她的手臂，便可以感受到骨节的尖锐，可见她有多么瘦弱。
蔡商考转眸，和善地笑了笑。
“臣妾失礼了。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连马车都做不得，当真是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