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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咩咩桑     谋春闺txt下载     谋春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6 蒋国公府来信了

    宋安满肚子火气,不仅是以晴,连带着将依云也狠狠责骂了一顿,正骂的起劲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声音,“姑娘,周娘子来了!”

    其实,宋安装病的事情,落雁轩的下人们都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敢说什么。

    没有办法,宋安只得再次躺下。

    这周娘子还真的是名不虚传,只一天的功夫,宋安的病就已经好了。

    在听雨轩的宋凉月听说了这个消息,含笑说道:“……只怕她的病再不好,会真的被周娘子折腾病了,是药三分毒,虽说之前大夫们开的都是一些凝神养气的方子,可却是苦的很,她一向娇生惯养,肯定是受不住的!”这下子,就更加坐实了宋安被鬼上身的事情了。

    胡嬷嬷也跟着笑起来了,“虽说大姑娘的病好了,但怎么说也要再调养一段时间的,今早上奴婢想着周娘子先前照顾过姑娘,前去看了看周娘子,与她送了些糕点,还与她说了不少话,毕竟大姑娘向来身子弱,自然是该多养着一些日子的!”也就是说,周娘子要多照顾宋安一些时日的。

    要是这病人不是宋安,换成了别人,周娘子兴许还不会相信胡嬷嬷的话,只是自从周娘子去了落雁轩,就经常看到听雨轩的丫鬟们聚在一起偷偷摸摸说什么,她也是隐隐听到一些的,无非就是“大姑娘的病”之类的话。

    可偏偏她诊脉也诊断不出什么来,她是遗孀,死了丈夫,没了孩子,一心扑在医术上,也想多留在落雁轩,看看这宋家大姑娘身上到底有没有什么稀奇之症!

    说了些趣话,屋子里的氛围更好了,宋凉月连心情都好了不少,吃了两块糕点,正准备午歇的时候,外头传来了珠儿的声音,“姑娘,姑娘,京城来信了!”

    胡嬷嬷惊喜道:“一定是老夫人写信过来了。”话毕,她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了宋凉月。

    宋凉月也很高兴,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收到外祖母的信,忙命珠儿将信拿进来,这信沉甸甸的,分量并不轻。

    等着她拆开一看,竟发现光蒋老夫人的信就有十多页纸,问她的病好些了没,身子还要不要紧,不要心疼补品,该吃吃该喝喝,若是有缺的少的就与她开口,还叮嘱她不必害怕,她是宋家嫡出姑娘,就算是受到了小人挑唆,也要沉得住气,不要莽撞,最后更是说要接她去京城!

    原本宋凉月看的是泪眼朦脓,可看到最后一页纸的时候,神色却变了。

    上一世,好像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外祖母的信,当即她一收到信就命胡嬷嬷和今扇收拾东西,要启程去京城。

    当时宋元嘉还劝她,就算是真的要去京城,也要等她过完了年再去京城也不迟,可她倔脾气上来了,谁都不听,还与宋元嘉僵持了好久,最后,以宋元嘉长长叹了口气而告终。

    那个时候的她看着宋元嘉满脸无奈和眸子里的无奈,心中还暗暗窃喜,觉得在这件事上报复了爹爹,可如今想来,却是她太傻了!

    倒是胡嬷嬷高兴的不得了,说道:“姑娘,姑娘,咱们终于可以去京城了。”原先她隐晦的与蒋老夫人提过这件事,可蒋老夫人却写信说宋凉月是宋家的姑娘,在宋家不会受委屈,若是将宋凉月接到京城去,梅氏也就如愿了。

    可蒋老夫人知道了宋凉月命悬一线的事儿,却是怎么都忍不住了,她再恨梅氏,也不能将自己嫡亲外孙女给赔上,她已经没了女儿,若是连女儿唯一的血脉都保不住,那百年之后如何与女儿交代?

    只要外孙女好好地,其余的,都不重要!遂也就萌发了要接送凉月去进程的决心!

    宋凉月并没有接话,又看了看剩下的信,无非是她几分舅舅和舅母的来信,但也不过寥寥几笔,一笔就带过了,很是生分客套。

    等着她将信看完了,这才发现满屋子的奴仆都眼巴巴看着她,也是,这听雨轩大半人都是蒋氏的陪嫁,亲人都在京城,只怕做梦都想回去的。

    宋凉月晓得她们所想,别过头去道:“外祖母虽要接我去京城,无非是晓得我之前大病了一场,心疼我,我虽是蒋国公府的外孙女,但更是宋家的女儿,别说父亲在世,就算是父亲不在了,我也还有大伯和姑母,若是住到蒋国公府去,岂不是让人戳宋家的脊梁骨吗?我就留在扬州,哪儿也不去!”

    她可不敢保证上一世的事情不会发生!

    胡嬷嬷却跪了下来,哽咽道:“姑娘,原先……原先您不是也与奴婢念叨着,想要去京城看看老夫人,看看太太长大的地方,京城一到冬天就有漫天白雪,屋子里也不像是扬州似的阴冷阴冷的,原先太太未出阁的时候,一到了冬天一大群人就偎依在一起炖羊肉锅子吃,笑声都能传的老远……”

    原先胡嬷嬷就是用这些话吸引了宋凉月去京城的,如今她摇头道:“嬷嬷,可京城再好,蒋国公府再好,那儿到底都不是我的家,哪里有爹爹,哪里才是我的依靠啊!”这个道理,她如今才明白,还好也不迟。

    听闻这话,胡嬷嬷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

    见她这样子,宋凉月心里也不是滋味,“嬷嬷,我晓得,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扬州对你来说是过眼云烟,心里巴不得能够快些回到京城,更不要说如今娘不在了,扬州就更加没什么值得你留念的地方了,可是嬷嬷……如今蒋国公府是大舅母当家,那儿,早已不是当初的蒋国公府了。”

    胡嬷嬷硬生生将眼泪咽了下去,说道:“这些年来,奴婢日日夜夜想的梦的都是在京城的日子,一到冬天,大街小巷都是卖糖葫芦的,卖糖水包子的,那叫喊声老远都听得到,还有京城的冬天,在外头冷的厉害,可一到屋子里,那地笼烧的暖烘烘的,心里都是暖的!”

    “不瞒姑娘说,奴婢甚少梦到奴婢那侄女,却是特别想念京城的冬天,总梦到自己坐在房里,边上坐着的是笑吟吟的太太,经常半夜都能笑醒,只是一醒,床上冷冰冰的,屋子里一点暖气都没有,更别说太太早已不在人世,若不是扬州有姑娘在,奴婢是怎么也不愿意留在这个地方的……”

    说到这儿,她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下来。

    在场伺候的不少年长的丫鬟婆子都别过头去,也偷偷抹起眼泪来了。

    宋凉月何尝不想念京城,只是京城对她来说是个是非地,是去不得的,“我晓得大家的难处与思想之情,这样罢,马上就要过年了,但凡在听雨轩伺候的,小丫鬟粗使丫鬟婆子发一两银子银子的封红,有脸面的丫鬟婆子则发五两银子,平日里在我身边伺候的,每人都发十两银子!”

    给一巴掌给个枣,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大家不免还是怏怏的!

    宋凉月晓得,就算再怎么说也没用,索性也就不说了,差了屋子里的人下去了,包括胡嬷嬷。

    而与此同时,宋元嘉也捏着信在稻香村与梅氏说话,“……想必是老夫人因为凉月之前大病了一场,所以这才想将凉月接到京城里去,还说要我一接到信就派人送凉月去京城,片刻都不得耽搁,怕她唯一的外孙女有个什么好歹!”

    言语之间带着几分自责,当初他也不想事情闹得那么僵,可谁知道凉月的性子竟那么倔,他这个做父亲的就算是想给凉月台阶下,可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更别说这次了,蒋老夫人信中寥寥几笔,可却透露出坚决来,算起来,这是蒋氏死后蒋老夫人第一次写信给他!

    对于蒋家,他是有愧疚之情的,但却不能将女儿送到蒋国公府去的,不管怎么说,蒋国公府都是凉月的外家!

    梅氏却是心头一喜,却不好表现出什么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我虽只远远见过蒋老夫人几面,但却时常听人说起过,蒋老夫人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当初老国公爷在战场上受了内伤,不少士兵都乱了阵脚,她作为内眷,不仅没有自乱阵脚,甚至还亲自排兵布阵,带着士兵们上战场杀敌,这份豪情,这大周朝的女子都及不上!”一番乱夸,却不对这件事做评价。

    “这倒是,就连当今先皇都对蒋老夫人赞不绝口,更夸赞蒋老夫人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这一点,宋元嘉也是否认不了的,“只是蒋老夫人打小是被当做男子一样培养的,这性子也着实是有些霸道,就比如说这事罢,凉月是我宋家的女儿,别说我还在世,就算是我不在世了,这宋家也还有别人,实在是没有道理让凉月搬到蒋国公府去住着的道理!”也就是日子实在是艰难,或者是爹后娘是个黑心肝的,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047 有人哭有人笑

    “可凉月的脾气您也是晓得的,她认准的事,那是没有做不成的!如今蒋老夫人与您写了信,只怕凉月那儿也收到信了!”梅氏心中早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她是巴不得宋凉月去京城的!

    依照宋安和宋凉月闹得不可开交的架势看,等着宋安的病好了,这姊妹俩儿还有的折腾,如今宋安处于劣势,再加上宋安一着急,就有些不择手段了,到时候做多错多,岂不是闹出更大的笑话来?

    这宋凉月一走,也就没人与宋安争许慕原了,她不敢奢求许慕原成为自己的女婿,那是因为对宋安来说,许慕原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遥远,可宋安要是真的得到了星星,她哪里会有不高兴的?

    也许,真的不是没有可能!

    原本她是不抱这种希望的,可当她知道许慕原那为所欲为的性子后,心里多少是有些期待的。

    宋元嘉不晓得她的小心思,沉吟着如何该劝说宋凉月不去京城,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宣和的声音,“老爷,太太,二姑娘来了,说是找老爷有要紧的事情!”

    还是来了,可这来的也太快了些!宋元嘉闭上眼,“让二姑娘进来罢!”

    宋凉月一进来,就见着宋元嘉面色难看,反观梅氏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却带着隐隐喜色,“爹爹,太太!这快要过年了,我晓得爹爹和太太忙得很,原本我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扰的,只是却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来与你们说!方才我接到了外祖母的来信,说想要接我去京城,可我却想我是宋家的女儿,爹爹尚且安好,我哪里去外祖母家住着的道理?”

    宋元嘉面色一喜,道:“既然你这样想那就最好不过了,我知道你孝顺,时常挂念你外祖母那,以后要是有时间了,去京城小住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的!”女儿,到底是懂事了!

    梅氏却有些发愣,这是怎么了,之前每次宋凉月受了什么委屈,总哭着嚷着要去京城,去找她外祖母……

    宋凉月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思,“太太这是怎么呢?怎么好像听说我不去京城,好像不大高兴似的?”

    “怎么会,二姑娘又在说笑了。”梅氏敛起脸上的笑意,自然不肯承认。

    宋元嘉扭头看了她一眼,又对着宋凉月说道:“你年纪还小,容易被人诓骗了去,这些年来,太太对你怎么样我是看在眼里的,对你那可不比对安儿差,不说要你像安儿一样孝顺,可改尽到的礼数也不能少!”

    怎么转头来又训斥起她呢?梅氏这枕头风吹得还真好,“爹爹说笑了,我怎么会对太太不敬?就算是之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如今大了,自然晓得太太对我如何,至于爹爹说被旁人蒙骗的话……”

    说着,她掩嘴笑了笑,自然晓得宋元嘉口中的那人是谁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却还是晓得的,爹爹就放心罢!”

    梅氏也摆谱说道:“是啊,我瞧着二姑娘这段时间像是长大了几岁似的,更晓得照顾起安儿来了!”

    “是啊,连太太都这样说了,爹爹还训斥我!”宋凉月难得露出女儿家的撒娇来,可话锋一转,又说道:“就算是太太真的脸上带笑,只怕也是想着姐姐最近身子好些的缘故罢,我听说,这周娘子还真是厉害,一起落雁轩,不出三两日的功夫,姐姐就醒过来了,更能下地走路了,叫我说,以后就叫周娘子来内院请平安脉就是了,别的大夫,也不过是名声好听些,又被大家夸大了几分,空有些名头罢了!”

    三言两语就将话头岔开了,就算是梅氏想继续,也不好说下去。

    倒是宋元嘉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听说周娘子是遗孀,虽有周大夫照料,但周大夫儿孙众多,家里院子也不怎么够用,我看太太不如与周娘子说一声,就说我们家有意聘请她来我们家当大夫,工钱自然是好说的!”

    梅氏脸上笑意不减,“虽说女儿家是该娇养一些,可到底我们家只有两个姑娘,专门请一个女大夫回来,怕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对老爷的名声不好,毕竟这周娘子住的也不远,到时候两位姑娘有个头疼脑热,差人去请周娘子就是了。”

    宋凉月看了梅氏一眼,笑着说道:“太太这话说的倒不是了,咱们宋府请什么人,旁人还能议论什么?爹爹拿的是朝廷的俸禄,不克扣百姓赋税,不拿不应该得的钱,还时常拿出俸禄去救济百姓,难道请个大夫回来就让人说三道四呢?叫我说,这说的确是有人会说,可若是什么事情别人议论了,难道就不做呢?这样,还不如一辈子乖乖呆在屋子里,不出门的好!”

    “凉月这话说的倒有道理!”宋元嘉看着女儿,又想起了蒋氏,原本他以为女儿是个闷葫芦,可到底是蒋氏的女儿,和她娘一个性子,能说得很,“我们家两个姑娘的身子弱得很,请个女大夫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宋凉月一想到宋安晓得这事后的表情,就觉得心头一阵痛快。

    就连胡嬷嬷的脸色都好看了些,“大姑娘晓得了,只怕真的会气病的……不过太太今日倒是稀奇,平日里向来将大姑娘当成命根子一般,怎么今儿这么反常?”

    “你以为,先前宋安做的事情,太太当真就一点都不晓得吗?”宋凉月冷声道:“若说之前太太不晓得我还相信,可当初太太在听雨轩搜查的时候,明显多问了以晴一句,说明她就猜到了是宋安和以晴串通一气……更别说到了后来,太太脸上的担忧都少多了,你想,就算是之前,太太也不过是在宋安病的前两日守在落雁轩,后来去的就少了,这事难道不反常吗?”

    胡嬷嬷也猜到了点,“对啊,要是大姑娘真的病了,只怕太太一步都舍不得离开落雁轩的……姑娘的意思是,这件事太太也有份?”也不枉费她先前骂了梅氏那么多!

    宋凉月摇头,道:“搀和倒不至于,估计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再怎么说,这梅氏都是好计谋,她们母女两人一个在宋元嘉面前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宋元嘉哄得团团转啊!

    可不管怎么样,周娘子还是成为了宋府的女大夫,出乎宋凉月意料之外的是,周娘子在过年前夕就搬到了宋府来了。

    想必也是因为她是遗孀,在家受够了闲气,马上又要过年了,出嫁女留在家里头过年,只怕周家几个媳妇的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想及此,宋凉月差人给周娘子送去了不少东西,不仅送去布料,糕点,更是不忘送去几筐子上等的银霜碳。

    这银霜碳不比寻常的碳,烧出来无色无味,在扬州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也是蒋国公夫人心疼她,所以差人送来了好几箱子,只怕花了不少银子。

    得了好东西,宋凉月自然没忘记差人给宋安送去几筐子的,可听一禾说,这送去的银碳刚进屋,她还没走出落雁轩,就被人丢出来了。

    一禾想起方才的场景,都有些牙痒痒了,“姑娘,这银碳多贵啊,可大姑娘就这样糟蹋了……当时奴婢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恨不得转身将那银碳捡了带回来,可后来又一想,银子事小,可姑娘的面子才是大事,姑娘在谁跟前丢了面子都行,就不能在大姑娘跟前丢了面子!更别说,姑娘银子多,才不会将这几筐子银碳放在眼里的!”

    “小丫头,这才进了听雨轩几日,连我都敢打趣起来了!”宋凉月点了点她的额头,如今的一禾脸上已经恢复了红润,“不过你有句话算是说对了,我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所以只要你们尽心尽力,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这有钱,还真好啊!

    众人纷纷笑起来,宋凉月看着碳盆的银碳,想了想,还是说道:“一禾,你将这银碳给许公子送去些,许公子娇生惯养的,只怕闻不得普通碳的烟熏气!”毕竟之前许慕原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就算是有仇有怨,可也要一码归一码!

    更何况,宋凉月对自己有信心,上一世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对,一定不会发生!

    可宋凉月脸上的表情却是出卖了她,侯在一旁的今扇说道:“虽说许公子身份尊贵,但姑娘的东西乃是从蒋国公府送过来,乃是蒋老夫人一片心意,若是不送,也不打紧的,毕竟照料许公子可是太太的责任!”

    她是看着宋凉月长大的,宋凉月一个表情,她就晓得宋凉月想些什么,只是这次却会错了意。

    “罢了,这银碳在扬州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就算是太太有心给许公子置办,只怕也是有心无力,更别说许公子若是在我们家冻出个好歹来,京城那边也有些不好交代!”宋凉月想了想,又说道:“今扇,你过不了几日就要出嫁了,想想该收拾些什么,我身边不缺人伺候的!”

    胡嬷嬷因为不能去京城的事,病了,但是真病还是假病,那谁就不晓得了。

048 她居然怕我?

    今扇却笑着说道:“奴婢晓得,姑娘身边能干的人不少,更别说如今来了个一禾,不过短短几日,就和姑娘好的像什么似的,可奴婢想着以后不能在姑娘身边伺候了,就有些舍不得,所以想多在姑娘身边伺候几日!”反正压根不提胡嬷嬷病了,宋凉月身边没人管的事情!

    宋凉月也不好说什么,忙差人将银碳送去了客房。

    只是不过半个时辰的事情,这几筐子银碳又原封不动的被送回来了,宋凉月略微有些惊讶,“许公子不收吗?”

    珠儿点头说道:“许公子说,他从小习武,这天气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的。”

    宋凉月想着许慕原的脾气,也就释然了,就如今许慕原这脾气,只怕在屋子里冻得瑟瑟发抖,也不肯接受她这银碳的,估计在许慕原的观念中,就觉得只有女子才能围着碳盆烤火,男子就该习武弄剑!

    珠儿瞧着她脸上并无异色,又接着说道:“可许公子还说,之前姑娘答应过要与他一起煮茶的,问姑娘可是要食言?”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与他一起煮茶呢?”宋凉月扶额,宋安就是为了这事闹得心里不舒服,她可不想火上浇油!

    珠儿又说:“可许公子说,他已经派人在花园中都准备好了,说今儿无风无雪,天气正好!”

    哪有这样的人?宋凉月想也不想,说:“不去。”

    可今扇却低声说道:“姑娘,许公子之前帮了您这么大的忙,知恩图报,您也不该随便拒了许公子的求情,更何况,这许公子也不是第一次邀请您煮茶,可见许公子的诚意,您之所以不去,可是怕大姑娘晓得呢?”

    她向来妥帖,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宋凉月犯这样的错!

    宋凉月却是有苦说不出,嘴巴动了动,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罢了罢了,就去罢!”就当是还了许慕原之前的人情!

    许慕原早就在凉亭中等着她了,甚至连茶具都已经摆好了,许慕原专心煮茶,举手投足间的动作行云流水,飘逸洒脱,寒风吹起他的腰带衣袂,四周又有浮梅暗香涌动,一时间竟风姿无双。

    见着她来了,更是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

    宋凉月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径直走上前去,“许公子可还真的是好兴致啊,大冷天的自己兴致来了,让青茗等人都跟着许公子吹冷风!”

    许慕原也不恼,将茶杯推到了她跟前,说道:“这茶水是大姑娘亲自采撷的,用来煮差是最好不过了,配上今年初春第一道春雨后采下来的上等毛尖,味道可谓是清冽至极!”这儿可比不得京城,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哦,是吗?”宋凉月端起茶来小啜了一口,果然是清冽至极,只是她却笑了笑,说道:“只是不晓得姐姐若是晓得了这事儿,也不知道作何感受!”

    许慕原嘴角挂着淡淡的讥诮,“看不出二姑娘这么在乎大姑娘的感受,还真是姊妹情深啊!”

    宋凉月也不理会,含笑道:“这是自然,毕竟许公子借花献佛,换成了谁,只怕心里都不舒服罢!更何况,姐姐的病还没有好呢!”

    与他还装?有意思吗?

    面上却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来,“不是说宋大人为大姑娘请来了女大夫吗?想必大姑娘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了,说起来我倒是晓得一个法子,只是不晓得有没有用,赶明派人与太太说一声……”

    自己装,偏生他比自己还能装!

    宋凉月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轻声道:“今儿许公子来找我,怕不光是品茗谈论姐姐的病情这么简单罢?”

    她嫁与许慕原五年,对于许慕原的一些小动作还是知道的,别的不说,许慕原一旦有心事的时候,便会无意识转动左手大拇指的扳指。

    这扳指,乃是老安平候的遗物,陪着老安平候多年,走南闯北的,几乎去过了整个大周朝。

    许慕原的目光落在宋凉月身上,想将她看穿,却发现眼前的女子就好像一个迷似的,他越走进,越发现其中的秘密更多,“二姑娘倒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今日我找二姑娘前来的确不是喝茶这么简单,只是想问问二姑娘之前为何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

    当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就算是他和宋凉月先前结下了梁子,可也远未及宋家和安平侯府的恩恩怨怨。

    可那夜,宋凉月的话却颇有深意,就好像两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宋凉月自然是摇头,含笑,“没什么缘故,只是想起来就随口一说罢了,许公子又何必将那些话放在心上?”如今这儿有些不相干的丫鬟,有些话也不好说的太明白了。

    “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许慕原可不相信。

    说多错多!

    宋凉月担心露出破绽来,站起来,“既然许公子不相信,又何必来问我?”话毕,转身就走了。

    许慕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却是陷入了沉思,那晚虽天色灰暗,但他依旧记得宋凉月眸子的悲怆、仓皇和无助,就好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儿瞧见了自己的天敌似的,那么胆怯,那么脆弱!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人是宋家的姑娘啊!

    依照着宋家的名望,放在京城并不算是十分出挑,可宋家乃是江南百年世家,宋凉月的祖父,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江苏巡抚,因宋凉月的祖父管理江苏有功,先皇荣升他为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他离开扬州时,送行的百姓达到数万人之多,不少人更是眼中含泪,依依不舍。

    在江南,在扬州,或许有人会不晓得当朝首辅是谁,但却无一人不知江南宋家。

    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姑娘,居然会惧怕他?许慕原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而宋凉月心中也有些慌乱,方才的镇定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罢了,其实到了现在,她也有些后悔了,好端端的大半夜为何要跑到花园子里闲逛?居然还碰到了许慕原?

    就连一禾都忍不住问道:“姑娘,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奴婢请周娘子过来给您瞧瞧?”

    她是个极聪明的,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已经摸清楚了听雨轩的规矩,有的时候虽犯一些小错,可还未等胡嬷嬷开口训斥,宋凉月就已经帮她挡下来了。

    宋凉月摇头,“没有不舒服,只是想着该怎么给外祖母回信罢了,我不去京城,高兴的人头,可不高兴的人更多,别人的心思我不在乎也就罢了,偏偏外祖母……只怕外祖母觉得我在扬州受了不少的委屈,我告诉外祖母我不去京城,只怕外祖母心里更不是个滋味了……”

    这话,连一禾都不晓得该怎么接,“奴婢看胡嬷嬷那样子,好像也挺难过的……”她还是挺怕胡嬷嬷的。

    宋凉月苦笑一声,并没有接话。

    回到了听雨轩,她就在想该如何给外祖母回信,到了傍晚,这封信才送出去,无非就是说自己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外祖母担心之类的话,末了更不忘说,若是自己真的觉得受到了委屈,一定主动去京城的。

    原先她也不是没写信去蒋国公府,说自己想去京城,可说来说去的理由无非就是宋安多瞪了她一眼,梅氏身边的婆子见到了她不打招呼之类的话,这种事儿对叱咤沙场的蒋老夫人来说,那简直就不算是事儿了。

    到了摆晚饭的时候,胡嬷嬷依旧没有来宋凉月跟前伺候,宋凉月拿起筷子,想了想,还是说道:“珠儿,你去看看胡嬷嬷怎么样了,若是胡嬷嬷这会儿子还不舒服,你去请周娘子来给她瞧瞧。”

    心病还须心药医,可有些过场还是得走一走的,起码这样多少能叫胡嬷嬷心里舒坦些。

    珠儿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光景,周娘子就进来了,“二姑娘,我已经给周嬷嬷瞧了瞧,周嬷嬷的身子骨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如今天气愣了,再加上周嬷嬷郁结于心,所以有些吃不下饭,我已经给她开了两服药,等过两日周嬷嬷也就没什么事了。”

    “多谢你了。”宋凉月看着眼前面容消瘦,带着几分严肃的女子,她听说周娘子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可如今都已经双鬓斑白了,更为她增添了几分严肃来,“不晓得姐姐最近的病好些了没?”

    周娘子点头,有些羞愧道:“大姑娘这病的确是有些稀奇古怪,连家父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好在病情已经日渐好转了,不过二姑娘放心,大姑娘的病有我细细调养,应该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说实在的,原先她听人说起宋家姑娘,无人不夸赞宋家大姑娘娴熟温婉,却鲜少有人知道宋家还有位二姑娘,原先她以为这宋家二姑娘仪容德行平平,没想到倒是个知道进退的,反观这宋家大姑娘,实在是有些不好说,别的不说,从之前那银霜碳的事情上就能看出几分来了。

049 你这是什么态度

    宋凉月点头,轻声道:“如此就有劳您了,您来宋府也有几日了,不晓得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先前我病了,您好歹照顾了我一段时间,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不好与太太开口,差人来与我说一声就是了。”

    有的人看起来虽严厉,但心地却是极好的,但有些人却是口蜜腹剑,恶毒得很。

    周娘子脸上漾起笑意来,让她看起来并没有之前那么严肃,“多谢二姑娘好意,如今年关将近,太太虽忙得很,但吃的穿的用的却是一点都没有少我的。”她也无以回报,唯有悉心照顾宋安才能体恤梅氏的好意了。

    她识破了宋安的本性,但却没看穿梅氏,只觉得梅氏还是众人口中那个知书达理,进退有度的知府太太。

    宋凉月也不说什么,与她寒暄了两句就让她下去了。

    倒是宋安趁着周娘子不在的空当将药碗摔得粉碎,气的浑身发抖,“……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寡妇罢了,宋家给了她几分面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药汁溅的满地都是,白瓷碗的碎片就落在依云跟前,可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姑娘,您别生气,若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就划不来了,这周娘子好歹也是周大夫的女儿,周大夫一向与老爷交好,您就算是不看在周娘子的面子上,也得看在周大夫的面子上才是,要是这事儿真的闹大了,被老爷知道了,只怕……”

    这几日,宋安像是吃了**似的,有些话,她压根就不敢说的太明白。

    “只怕什么?”宋安是何等聪明,瞥了她一眼,寒气直冒,“只怕爹爹晓得了又是好一顿斥责对罢?就算是爹爹知道这事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如今我在爹爹心里已经是个没皮没脸的人了,难道还怕多一道罪名?如今爹爹的心里只有宋凉月,哪里还有我这个女儿?”

    原先只有她给宋凉月使绊子的时候,可没想到如今却被宋凉月摆了一道!

    连依云都不晓得如何说,是啊,她们家姑娘做了这么多事,若换成了他是老爷,也一定会怒的。

    屋子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宋安因生气而有些粗重的喘气声,过了片刻,她却是自顾自笑起来,“宋凉月,你害我的,总有一日我都会还给你的。”

    这几日吃的苦药,将周娘子送到她身边,爹爹的厌弃……她一定会十倍奉还!

    屋子里伺候的人都装作没听到这话似的,大姑娘是什么德行,旁人不晓得,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却晓得大姑娘那锱铢必较的性子的!

    “大姑娘可吃药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娘子走了进来。

    众人惧是一惊,也不晓得周娘子将大姑娘方才的话听去了多少。

    可周娘子脸上的神色却不变,将地上的碎瓷片捡了起来交给了依云,还不忘说道:“虽是冬天,但一个不小心这东西还是会伤了人的。”

    她来宋府没几日,这般闲气也不是受了一回两回的了,头一次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到哪儿去,谁人不是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周娘子”,就连不少府里头的当家主母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不过转而一想,这宋府开的诊金比寻常人家多出一倍都不止,再加上也不用呆在周家看几位嫂子和弟媳妇的脸色,想想也就有些释然了。

    依云忙说道:“多谢您提醒。”

    周娘子压根不去看面前脸色铁青的宋安,转而对着一旁的以晴吩咐道:“你再去给大姑娘煎一副药来。”

    以晴拿眼睛飞快地梭了一眼宋安,脚下却不敢动。

    宋安依旧不发话。

    她不说话,莫说是以晴了,就连依云都不敢随便退下去。

    周娘子像是没察觉屋子里的异样似的,淡淡道:“依云,你怎么还不下去?你可是忘记了之前太太对你的吩咐呢?若是大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别说我没有在太太跟前为你求情!”

    梅氏对宋安很是关心,几乎是每日都会亲自看看宋安的“病”好些了没,更是不忘问她关于宋安的病情。

    以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疾步退了下去。

    依云也跟着她下去了,生怕这战火一不小心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宋安却是冷笑一声,道:“周娘子真是好大的面子,不仅在我娘跟前说得上话,什么时候,连我院子里的丫鬟都可以使唤起来呢?”

    原先她虽厌恶周娘子,却没有表现的这般明显,只是方才听说周娘子去了听雨轩,这火气就怎么都压不住了。

    众人都说周娘子性子淡漠,不喜与人交好,却偏偏与宋凉月交好?这其中没什么猫腻,打死她都不相信!

    周娘子也不在意,“大姑娘这话说的倒是不占理,我不过是看你不小心打翻了药,叫以晴去帮你重新煎一碗药过来罢了,何来使唤落雁轩丫鬟这一说?我是宋府请来的女大夫,照顾大姑娘乃是我分内之事,大姑娘放心,该我做的事情我一件都不会怠慢,同样,不该我做的事,我一件都不会管。”

    不过是来宋家短短几日,她就发现了,虽然宋家人口简单,但里面的弯弯折折并不少。

    宋安噙着冷笑,看着她,“那就最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见着梅氏掀帘走了进来,还带着一股子寒气来,“方才我瞧着依云捧着碎瓷片出去了,我问她到底怎么了,她也支支吾吾的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安儿,是不是你又闹脾气,不肯吃药?”

    宋安的眼皮子抬了下,冲着梅氏福了福身,“娘,没有的事!只是我方才不小心将药碗给摔破了,周娘子已经叫以晴给我重新煎一碗药过来了,不相信的话,待会儿你问问以晴便晓得了。”

    之前装病的那件事,她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娘的。

    她娘身子一向不大好,更别说年关将近,府中上下多得是事,为了她的病,她娘硬生生瘦了一圈,她这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好受,更不想叫她娘替她操心。

    “以后可得小心些,可别烫着自己了。”梅氏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周娘子,含笑道:“我这女儿就是这般莽莽撞的,哪里有点姑娘家的样子?还请周娘子多担待些。”

    她一进来,就略微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女儿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还有什么不晓得的?

    周娘子原先也曾有个一个女儿,只是女儿三岁的时候就染上时疫去了,她哪里不明白梅氏的心思,“太太放心,我是宋府请来的女大夫,最要紧的就是照顾好太太和两位姑娘的身子骨,太太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些。”

    梅氏见她明白了,含笑说道:“除夕马上就要到了,这也是周娘子在我们宋家过的第一个除夕,吟枫,待会儿派人给周娘子送去两匹上等的绸花料子,一斤血燕,两棵三十年的人参去。”

    原先她也曾给周娘子送去了些东西,但所送的不过是平常之物罢了。

    不知道为何,周娘子心中对梅氏的好印象却褪去了些,周家在她几个嫂嫂弟媳进门之间乃是人口简单之家,对于勾心斗角的那些事,她不在行,可却也略微明白些,梅氏这样做,无非是怕她将今日之事告诉了宋元嘉,“太太不必如此破费,为大姑娘诊治乃是我分内之事,若是太太如此,倒是叫我有些过意不去了。”

    无功不受禄,就怕今日她收了梅氏的好,日后真的有什么事,她也就不能挺起腰杆做人了。

    梅氏却执起她的手,亲昵道:“周娘子这话实在是太见外了,原本你能来我们宋家,已经是够给面子了,若是连这些东西都不肯收下,那我这心里就过意不去了。”说实在的,周娘子这身份的确是有些尴尬,不算奴仆,也算不上客人。

    她对周娘子好,那是无可厚非的,可若是对周娘子不冷不热,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周娘子在宋家不是做白功的。

    周娘子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却是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只收下那两匹绸花缎子,剩下的东西,退回去就是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以晴就端着药进来了,却巴巴在门口站着,压根不敢凑上前来。

    周娘子眼尖,走上前去亲自端起药碗来,递给了宋安,“大姑娘,药煎好了,快点用罢!”有些药冷了之后药效就比不上之前了。

    宋安却是别过身子去,淡淡道:“先放在案几上罢,等药冷一些了我再用!”那模样,就好像周娘子是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似的!

    转而,她又看向了梅氏,说起话来了,“……我记得去年除夕夜晚上做的芙蓉酥味道倒是不错,样子新颖,味道也独特,今年除夕的时候也可以做一些!”因为她帮着梅氏一起管家,所以这些小事上也能拿出点主意来的。

    梅氏却看着她,皱眉道:“安儿,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与周娘子说话?不管怎么说,周娘子也是你的长辈!”周家与宋家虽说地位悬殊,但周家乃是世代清白之家,早几辈就已经与宋家略有些来往。

050 江苏巡抚派人来了

    宋安也不晓得这几日梅氏到底是怎么了,原先连重话都不会对自己说一句的人,如今却当着众人的面,几次三番训斥自己,话虽不重,但却叫她心里不舒服,“娘,我哪里对周娘子不尊重呢?周娘子是大夫,先前她都说过我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再吃药也不过是为了巩固一二。”

    说着,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了周娘子身上,心中倒是颇为鄙夷的,周娘子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若真的有众人传闻中那般厉害,怎么会不晓得她是在装病,“更何况,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觉自己完全好了,而且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连我都懂得,我相信周娘子不会不懂的。”

    那药是真的苦,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去了。

    其实不仅是宋安,这段时间梅氏也觉得女儿变了不少,原先听话懂事的女儿处处忤逆自己的意思,如今嘴巴刚动了动,正准备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周娘子却开口道:“若是大姑娘不想喝药,那就不喝了罢,大姑娘身子的确是好的差不多了,好好调养一二,应该也没有我很忙问题的。”

    这下子,就连梅氏都不好开口说什么了。

    周娘子也不多说什么,又说了几句话,就下去了。

    等着落雁轩中没了外人,梅氏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终究只是看了宋安一眼,摇摇头,转身就下去了。

    三日之后就过年了,她没有精力在这个时候管教宋安。

    因着要过年了,宋家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就连最下等的丫鬟婆子,每人都发了两套新衣裳,因着今年宋府的确是不大安宁,先是宋凉月大病了一场,而后宋安更是得了怪病,姊妹二人都算是从鬼门关饶了一圈。

    宋元嘉想着宋凉月姊妹二人到底都平安无事,心里高兴,所以拿出了不少银钱出来赏赐下人,也算是众府同乐了。

    就连梅氏都暂时忘却了宋安的不寻常,用周瑞家的话来说,凡事都急不得,大姑娘如今年纪还小,等明年开年了好好为她寻一门亲事,这大姑娘的性子也就定下来了。

    更何况,凡事都越不过过年去,不管怎么着,都得先过完了年再说。

    只是梅氏刚回到稻香村,外头就传来了吟枫慌乱的声音,“太太,太太,不好了……”

    吟枫是梅氏身边的大丫鬟,素来是最妥帖稳重不过的,要不然,也不会十七八岁就成了稻香村的大丫鬟。

    梅氏皱皱眉,将手中的礼单放下,“怎么了这是?”

    吟枫却是急的什么规矩都顾不上,慌忙就掀开帘子闯了进来,带了一股子冷气进来,“太太,不好了,外头来了一群官兵,说是……说是我们府上窝藏逃犯……”

    梅氏忙站起来,问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胆子怎么这样大,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地方吗?”

    扬州知府乃是正四品,搁在京城算不上什么,但在江苏这一带,那可是不得了的官!

    吟枫急的眼睛都红了,“杨管事说了,说咱们老爷乃是扬州知府,甚至连京城的大老爷和宁王妃娘娘的名号都报出来了,可那群人像是早就知道似的,带着人不管不顾就要冲进来,这会儿子杨管事带着护卫在与他们周旋,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梅氏这下子才慌了,“可派人去告诉老爷呢?”

    吟枫重重点头,声音之中已经带着一股子哭腔,“杨管事已经派人去叫老爷回来了……可,可方才奴婢听人说,那群人身上都带着刀剑,个个身形高大,说,说要全府都搜查,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梅氏下意识抬脚朝外头走去,可走了几步,却顿住了。

    男女大防,平日里她要与杨管事说话都要有外人在场,要么是派人传话,如今她一个内宅太太冒冒然出去,岂不是有损名声?

    想及此,她忙说道:“快派人去催一催老爷,周瑞家的,你叫周管事也出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管事那边多一个人帮忙,也能多一分助力。”

    周瑞家的其实不想叫自己男人去的,毕竟她在梅氏身边当管事妈妈,连带着自己男人也混了个管事当当,平日里不过是负责采买之类油水大的活计,如今这个关头,外头什么情况都不晓得,她可不想当寡妇。

    梅氏却以为她是吓傻了,说道:“周瑞家的,怎么还不快去?莫怕,就算是有什么事,还有京城的宁王妃娘娘和大老爷呢!”

    是啊!周瑞家的这次缓过神来,忙下去了。

    而与此同时,听雨轩的宋凉月也是得到了这个消息,却不由得慌了神,外头来了一群官兵,还是捉拿逃犯的,岂不是就是江苏巡抚的人?

    在江苏这一带,比知府官还大的没几人,更不要说宋家百年底蕴,敢来宋家撒野的人微乎其微,除了江苏巡抚,还能有谁?

    就算是宋凉月在闺阁之中,也听说了这江苏巡抚乃是贪官一个,上任数十年贪下的银两不计其数,百姓一提起他的名字,无一不是怨声载道。

    就连宋元嘉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到“江苏巡抚黄永昌”之类字眼的时候,都忍不住微微摇头。

    这当官之人,最忌讳的就是与同僚政见不合,更何况,黄永昌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胡嬷嬷吓得面色已经变了,“江……江苏巡抚?岂不就是之前我们在清泉寺碰到的那群人?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就缠上了咱们似的!”一次是巧合,但两次,未必是巧合了。

    其中的道理,宋凉月自然晓得,不过如今她已经顾及不上什么了。

    当即她就吩咐一禾准备纸笔,一禾不解,却还是照着她的吩咐做了,就连胡嬷嬷想要开口,可对上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还是开不了口。

    宋凉月将身边的丫鬟都遣了下去,一个人坐在书桌前,越慌乱,脑海中却越镇定,只在纸上写下“速走”二字。

    毕竟她是宋府的二姑娘,这宋府上下多的是她的人,远在客房的许慕原消息知道的就没有这么快了。

    许慕原是生是死,对她来说不算大事,可若是真的坐实了许慕原的“朝廷要犯”之罪,目前对宋家来说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趁着杨管事在前面抵挡的时候,许慕原还能趁机溜走。

    等着宋凉月将纸条交给一禾,让她快些交给许慕原,并协助许慕原离开,一禾依旧一字不多说,转身就下去了。

    倒是胡嬷嬷惊诧道:“姑娘,好端端的这是怎么呢?这个时候您与许公子说什么呢?”

    不过瞬尔,她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一般,“只怕姑娘想着如今老爷不在家,将许公子的身份亮出来,这样一来,就算是巡抚大人派来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毕竟安平侯府乃是百年簪缨世家,安平侯又娶了瑞华长公主,这份荣耀,在整个大周朝可谓是独一无二的。

    宋凉月却道:“嬷嬷想错了,我是让许公子快些离开。”

    “这是为何?”胡嬷嬷大为不解。

    宋凉月轻轻摇头,道:“嬷嬷就别问为什么了,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缘由。”

    就算是安平侯府在京城风光无二,但这儿,毕竟是扬州,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若是江苏巡抚黄永昌杀了许慕原,随便安插个名头在许慕原身上,那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更别说是皇上的亲外甥了,到时候只要黄永昌证据确凿,皇上再怎么心疼外甥,但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不会随便处置了黄永昌的。

    姑娘,早已不似当初的姑娘了!

    胡嬷嬷心中喟叹一声,满脸愁容的下去了。

    宋凉月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如今她的一颗心都悬着,巴不得一禾能够快点带回消息来。

    她明白,既然苏州巡抚的人敢明目张胆找到宋府来,那就说明苏州巡抚黄永昌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正忐忑时,外头却传来了婆子埋怨的声音,“这外头一个个都是什么人呢?我买完了菜回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咱们府上周围被官兵围住了不说,这前后门都堵了一大群人,黑压压的,看的倒是怪唬人的!不过那些人胆子也太大了些,居然敢堵到知府大人门口来呢?”

    “还有这回事儿?不过啊,你还是小声些罢,姑娘这会儿子好像心情不大好!”

    ……

    听雨轩的规矩一向不多,众人也就不必遵着那些条条框框了。

    不过这些话落在宋凉月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前后门都已经被人堵住了,那,那许慕原想要离开,岂不是难上加难呢?

    正忐忑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了粗重的脚步声,“姑娘,姑娘,奴婢回来了!”是一禾的声音!

051 看样子是凶多吉少

    宋凉月站起身来,恰好见着一禾推门进来了,低声问道:“到底怎么样呢?”

    一禾头上已经泌出细细的汗珠来,却是顾不上擦去,“奴婢已经将东西转交给许公子了,许公子看到信没有说什么,只说了句大恩不言谢,然后带着青茗大哥转身就走了,连东西都顾不上收拾呢!”

    宋凉月问,“朝着哪个方向去的?”宋府上下只有一个前门和一个后门,若是许慕原如今朝着后门去了,那可真是自投罗网了。

    偏生一禾却说道:“奴婢瞧着许公子好像朝着后门走去了,姑娘,咱们府上不是只有前门与后门吗?若是不从这两个门出去,那就出不去啦!”

    她不说,宋凉月也晓得,可能多拖一会事情说不准还有转机,总比如今送上门的好。

    只是如今,宋凉月还没来得及操心许慕原的安危,外头就传来了杨管事的声音,“二姑娘,二姑娘,老爷请您去偏厅一趟。”

    对于杨管事,宋凉月还是很尊重的,杨管事乃是宋家世仆,忠心耿耿,就算是上一世,哪怕是舍去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护在宋元嘉前面,但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等着宋凉月跟着杨管事出了听雨轩,她这才问道:“杨管事,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形?”

    杨管事乃是少言寡语之人,不过既然二姑娘问了,他就没有不说的道理,“说是江苏巡抚身边的人来了,说是我们府上窝藏了要犯,要搜查咱们府上,可咱们府岂是他们想搜就能搜的?老爷如今正和那些人周旋了,只是那群人的头目说了,想要请您过去一趟问问话。”若是二姑娘去一趟,那群人能就此作罢,倒也不算是坏事,要是搜查一事传出去了,可就叫宋家颜面大失了。

    想及此,他看了一眼尚及自己肩头的宋凉月,想着她不过只是个小姑娘家家的,语气也就和缓了些,“二姑娘莫怕,还有老爷在偏厅了,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的。”

    宋凉月自然是晓得的,“您放心,我不怕。”

    是啊,就算是许慕原真的被搜查出来了,定了罪,宋元嘉被牵连,宋家老小断不会因此丢了性命。

    她都是死了一回的人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想及此,她深吸一口气,跟着杨管事走进了偏厅。

    只是她一进去,就看到了那日在清泉寺见到的那人,小眼睛,高颧骨,面目并不善。

    宋元嘉已经说道:“……陈大人,这就是我的次女。”

    宋凉月记得,许慕原与自己说过这人叫陈毅,如今也先对着宋元嘉请安,这才对着陈毅福了福身子,“陈大人。”

    陈毅那一双小眼睛里透出些许精光来,“二姑娘,之前在清泉寺的事是我冒犯了,还请二姑娘不要放在心上,今日我前来,是想要问问姑娘这段时间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话毕,他手中的画卷刷的一声落下,上头画着的不是许慕原还能是谁?

    宋凉月像是没看见宋元嘉投过来的目光似的,摇头,轻声道:“没有见过。”

    宋元嘉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可陈毅那精明的小眼睛却不住落在他们父女两人脸上,一个沉静老成,一个年幼无邪,偏生什么都看不出来。

    宋元嘉是知道内情的,到底是有些心虚,“陈大人,先前你说要见一见我的次女,如今这面也见了,该问的也问了,若是陈大人无事,我就不奉陪了。”

    明显就是下逐客令呢!

    陈毅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朝着宋凉月逼近几步,扬声道:“二姑娘可是真的没有见过这人?有些话,二姑娘还是想清楚了再说,这人乃是谋害江苏巡抚黄大人的要犯,若是二姑娘知情不报,到时候落个共犯的名声,只怕谁人都护不住二姑娘了。”

    在江苏这一带,江苏巡抚黄永昌可谓是土皇帝了,就连带着手下人的口气都是这般狂妄。

    宋元嘉却是疾步上前,护在了宋凉月跟前,只是他是文人,生的儒雅,又比陈毅矮上大半个头,气势弱的不是一星半点,但脸上却满是坚决,“陈大人问不出什么来,难道是想逼迫吗?陈大人莫忘了,我可是四品的扬州知府,京中更有宁王妃娘娘和宋尚书,我们宋家可不是旁人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的。”

    宋凉月身量尚未长开,如今眼前全是父亲不甚伟岸,却觉得宽广的脊背。

    陈毅却笑了,好歹也算是收敛了几分,“宋大人说笑了,二姑娘年纪尚小,我不过是怕她收到了歹人的蒙蔽,当初我分明见着那要犯闯进了二姑娘租下的院子,而前些日子我更是查出来,说那要犯就住在宋府!”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又何必在乎那么多?更何况,若是那人那东西找不到,他也没有活命的机会,还不如拼一把!

    宋元嘉深吸一口气,还未来得及说话,宋凉月就从他身后走出来,说道:“陈大人怕是弄错了罢,之前你闯进我们宋家租下院子的时候,就口口声声说看见那要犯闯了进来,甚至连江苏巡抚黄大人的名号都搬出来,我们这才让你搜查的,可你们了,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更别说今日了,陈大人口口声声说查到了那要犯就在我们宋家,陈大人,连我小小年纪都晓得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要有真凭实据,这个道理,陈大人应该不会不明白罢?先前陈大人说眼睁睁看着那要犯跑到了我们院子来,什么人都未找到,只怕今日也弄错了罢?”

    如今他们寡不敌众,这番话无异是给了陈毅一个台阶下。

    只是这台阶,陈毅并不想要,一双小眼睛闪出几分狠戾来,“对也好,错也罢,还望宋大人今日行个方便。”

    他的目光越过宋凉月,直接落在了宋元嘉的面上,一则是因为此地当家做主的是宋元嘉,而非宋凉月。

    二则,他竟觉得这小姑娘面上带着几分刚毅,那眼神虽清澈,但却像是冬日里融化的雪水一般,冷得很,让他觉得有些心虚了。

    饶是好脾气的宋元嘉听了这话,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这么说来,陈大人今日是非搜不可呢?”

    陈毅微微弯了下身子,“还请宋大人体谅一二。”

    他可是得了黄永昌的吩咐,但凡抓住了安平侯府世子爷,一刀毙命,连带着将尸体都烧毁,顺带将宋元嘉带回去,而黄永昌则会奏明皇上,到时候等着安远侯府世子爷身份暴露了,宋元嘉自然会相安无事。

    就依黄永昌所想,他们并不会因此得罪京城的王妃娘娘和宋尚书,至于皇上那边,他已经想好了法子,暗中杀了自己的一个小厮,到时候将此事嫁祸给许慕原,就算是皇上,顶多也是斥责他一二,他又能损失什么呢?

    只要许慕原死了,许慕原身上的东西,知道的秘密也就不复存在了,毕竟这些日子他派人守住城门,来往行人无一步小心搜查,他敢断定,这东西还在扬州城内,人死了,他就不信在他的地界,还搜不出东西来!

    宋元嘉可是面色铁青,正欲说话的时候,宋凉月却抢先道:“既然如此,那陈大人就请便罢!”

    陈毅饶有深意看了她一眼,转身,带着人浩浩荡荡就下去了。

    这下子,宋元嘉不免低声训斥道:“凉月,你这是做什么?”他虽一直觉得小女儿顽劣,但这些日子小女儿的变化却叫他大喜过望,没想到,这到了关键时候又闯出祸来了。

    宋凉月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爹爹,您听我说,看陈大人这架势,只怕今日您是答应他搜查宋家也好,不答应也罢,他都会搜查的,看他身后那群人,个个都是练家子,到时候撕破脸皮,伤了咱们可如何是好?”

    若是许慕原真的被找出了,定了罪,宋元嘉的确是会受到牵连,但却不至于丢了性命!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别说那一群彪形大汉了,只怕杀了他们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话虽如此,但……其中的内情,怕是你不晓得啊!”宋元嘉晓得如今朝堂动荡无非是因为贪官太多,权势太重,有一颗报国的心,但却从未想过在上头丢了性命,“这许公子乃是安平侯府世子一事,怕府中上下的人都晓得了,虽说之前我下令不准有人乱嚼舌根子,乱说话的都会被赶出府去,可今日这架势,只怕难保有人会指世子在何处的。”

    对于许慕原的身份,他知道,陈毅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宋凉月也不打算瞒着,“爹爹,其实对于世子为何要住在我们家,我多少也是猜到了些,方才我知道黄大人的人来了之后,已经派人去告诉世子快些离去,只是如今前后门都已经被堵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宋元嘉看着她那张与亡妻相似的面容,却隐隐觉得女儿的性子有几分像蒋国公老夫人了,“凉月,你长大了……”

052 总算是有惊无险

    宋凉月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心思应承太多的话,如今许慕原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许慕原逃走,那宋家乃至安平侯府都会平安无事,但若是许慕原死,只怕在江南,京城,乃至于紫禁城,都要掀起一阵风浪来。

    时间缓缓流逝,父女二人的心弦都是紧紧绷着,听着外头一阵阵的喧嚣声近了远,远了近,只觉得十分难安。

    宋元嘉看着女儿,轻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不管发生什么,都有爹爹在!”

    这般和颜悦色,甚少,宋元嘉对两个女儿一向宽厚,但却从不宠溺。

    宋凉月微微一愣,下意识说道:“可爹爹,只怕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呢!”

    “不管如何,京城里有你伯父和姑母,就算是他们真的搜出了世子,只怕也不敢随便乱来的。”这话不知道是说给宋凉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宋元嘉只觉得心里泛苦,忍不住催促道:“这儿是外院,来来往往的人多得很,你一个姑娘家在此处,实在是不方便,快些回去罢!”

    爹爹分明就是怕待会陈毅等人来了,连带着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宋凉月只觉得眼眶发酸,重重点头,“那爹爹,您当心些。”

    说完这话,她就走了,一路上,仍旧有身着盔甲的士兵四处搜查,但她的一颗心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上一世,自己为何会觉得爹爹心里只有宋安?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真是蠢笨的厉害!

    倒是一禾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不长,没能看出端倪来,只低声问道:“姑娘,这世子爷……不,许公子会不会有事儿?”

    宋凉月看着那群神色仓皇的士兵,摇头,“不知道,不过看着他们如今的样子,只怕暂时还没有找到许公子。”

    毕竟,许慕原还是有几分手段的,要不然,上一世的他年纪轻轻就拥戴了五皇子成为太子,没过几个月,太子就继承大统,成为了大周朝的新皇,而许慕原,则一举成为皇上跟前的第一人!

    哪怕就算是皇上的亲叔叔宁王,在新皇跟前也是及不上许慕原分毫的。

    不少大臣都曾偷偷在私底下议论此事,不少与许慕原关系不错的大臣还打趣他,说他是大周朝的九千岁!

    万岁爷,九千岁,单从这称呼上就能看出许慕原的超凡地位。

    当时的她察觉到传言愈演愈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曾问过许慕原到底要不要紧,可许慕原却摇摇头,笑着说无事……

    思绪越飘越远,等着宋凉月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禾拦在她跟前,冲着一个猥琐男子厉声道:“到底张眼睛了没有?连路都不会走呢!”

    那男子身着玄衣,乃是陈毅带过来的人,可方才他明明瞧见宋凉月走在这一端,偏生还往这边凑!

    宋凉月抬眼,见着那热恩人的目光毫不避忌的落在自己脸上,不由得一阵鄙夷,上一世的她在内宅之中,好像连江苏巡抚黄永昌这几个字都未曾听说过,只怕就算是没有许慕原,这黄永昌也成不了大气候的。

    旁的不说,这黄永昌一个个的手下就如此不堪,这么紧要的关头,还有心情觊觎女色?

    她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带着一禾就走了,等回到了听雨轩,院子里已经是议论纷纷了,就连胡嬷嬷都忍不住上前问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呢?怎么老爷还专程要您过去一趟?”

    就算是她真的心心念念想要回京城,但如今细细一想,这姑娘才是主子,是太太临死之前托付给她的,她自然该以姑娘为尊。

    见着她想明白了,宋凉月也是和颜悦色的,“嬷嬷放心,没事的。”

    就算是重生了一世,能提前知晓很多事情,但不可否认,这一世不少事情都已经出现了偏差。

    而她,如今能做的只能暗自祈祷。

    即便在屋子里,烧着银霜碳,但宋凉月还是觉得寒气钻进骨子里,遂吩咐一禾又添了些碳火进来。

    这碳火添了一次又一次,宋凉月不住派一禾出去打探消息,好在每次一禾回来,都是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期间,珠儿进来摆饭了一次,可宋凉月不过是动了两筷子就吩咐人将菜撤下去了,到了天蒙蒙黑的时候,外头的喧嚣声终于渐渐散去了。

    一禾来来回回跑的满头是汗,可仍旧挡不住脸上的喜色,“姑娘,姑娘,那群人都走了,什么都没搜到!”

    她个子小,人又机灵,再加上如今府中乱的很,外头的那群人,谁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真的?”宋凉月高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那感觉,就好像是三伏天喝下冰镇酸梅汤感觉一样舒爽,“你可是亲眼看到那群人走的?”

    一禾重重点头,说道:“因为天黑了,奴婢还怕自己看错了,跟着那群人走了好久,不仅没看到许公子……不对,是世子爷和青茗,还听到那群人嘴上说着什么回去交不了差,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之类的话,想必这话是没有假的!”

    宋凉月含笑道:“只怕他们是逃出去了。”虽然她并不知道许慕原是怎么逃出去的。

    不过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了,也许是太紧张的缘故,她一用了晚饭就觉得困倦得厉害,倒在床上就睡了。

    夜一点点深了,而听雨轩外倒立着两抹墨黑色的影子。

    青茗站在许慕原身后,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低声说道:“世子爷,咱们快些走罢,免得夜长梦多。”

    许慕原并未说话,这一日宋家的人提心吊胆,他又何尝不是呢?旁人不晓得黄永昌有多么歹毒,他却是晓得的。

    黄永昌师从他的祖父,受了他祖父的提携,仕途平顺,可官愈高,则德行愈败坏,到了后来,吃喝嫖赌竟是无恶不做,他的祖父自然是多家劝阻,可却是一点用都没有,渐渐地,也就疏远了黄永昌这个学生。

    彼时,黄永昌已经是江苏巡抚了,众人见他已经没了安平侯府这座靠山,都对他渐渐疏远,黄永昌屡次上门求见,可都吃了闭门羹,渐渐地,对他祖父就放出厥词来,将他祖父气得不行,与黄永昌再无来往。

    黄永昌知晓,气的大骂他祖父,言语极为难听。

    这下子莫说朝中大臣对黄永昌渐渐疏远了,就连几位阁老在皇上跟前也绝口不提他这个人了,也是因此,他在江苏巡抚这个位置上多年未动,但在江苏这一带的势力却是愈发不可收拾起来,现在胆子居然大明目张胆对安平侯府下黑手了。

    想及此,许慕原的拳头微微攥了起来,“自然是要回去的,只是我在宋家耽搁了这么久,就这样走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就算是要告辞,也该与宋大人告辞才是啊!青茗在心里嘟囔着,并没有问出口。

    其实这个道理,许慕原何尝不晓得,只是想着今日宋凉月托人传话给自己,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动,还搀着些别的异样的情绪。

    想了又想,许慕原还是摇头,“罢了,咱们走罢。”再像之前一样偷偷溜进屋子去,怕是有些不妥了。

    于是,他们主仆也就连夜离开了扬州。

    夜间的这一切,宋府上下谁都不晓得,自然也包括了宋凉月。

    一大早起来,宋凉月看着窗外又飘着细密的雪花,皱了皱眉,暗自道:“怎么又下起雪来呢?”

    今扇端着热水进来,笑着说道:“马上就过年了,瑞雪兆丰年,这是个好兆头呢!”

    宋凉月一转身,看着是她,含笑说道:“怎么你又来伺候我呢?马上就是要当新娘子的人了,该在屋子里好好想想有什么东西没收拾好的,至于这些事儿,就交给一禾珠儿她们做去,你也试着当当甩手掌柜,要不然以后你走了,她们可怎么是好?”

    “是奴婢抢着要做的,与一禾她们没有关系。”今扇脸上挂着真心实意的笑,说道:“奴婢想着以后就没有机会见着姑娘,伺候姑娘了,以后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所以这才抢了一禾的活儿。”

    说着,她的眼眶渐渐红了,“奴婢比姑娘大上几岁,是看着姑娘一点点长大的,想着以后不能在姑娘身边照顾姑娘了,就觉得舍不得,更别说太太……太太看着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实际上心思却多得很,只怕姑娘在太太手下是讨不到多少好处的。”

    原先她就觉得梅氏对宋凉月的教养很有问题,只是一直不敢说罢了,如今她就要离开宋家了,就算是得罪了梅氏也不打紧。

    宋凉月笑着说道:“放心,没事的,就算太太真的有什么小心思,但她是个晓得轻重的,明面上也会顾着的。”

    今扇的嘴巴动了动,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可就算是如此,众人都说,有了后娘就得了后爹,如今太太膝下儿女双全,兴许过个两年又为宋家添几个孩子,只怕在老爷心中就更有分量了,到时候只怕姑娘的日子就愈发不好过了,姑娘可有为日后想过?”

    这些话若是放在了之前,她是万万不敢说的,不敢得罪梅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原先的宋凉月那就是个没谱的,说了也等于白说。

053 不为人知的往事

    宋凉月却是苦笑,“想过又如何?太太是个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这样的人从不在明面上苛责我半分,谁人见了她都说她的好,对太太,我能做的只是小心提防着罢!”

    今扇看了看周遭,见着真的没有旁人,这才低声说道:“这只是一方面,但未免显得太过于被动了些,难道姑娘就没有想过与太太抗衡一二吗?毕竟如今在宋府,太太是当家主母,就算您是宋府名正言顺的嫡出姑娘,但这势头还是弱了不少。”

    这话从素来小心的今扇嘴里说出来,就让宋凉月觉得有些意思了,“那你的意思是,我该如何抗衡呢?”

    她一直都知道今扇是个小心谨慎有计谋的,只不过平日里不大表现出来罢了,要不然,上一世的今扇又怎么能卷了她的嫁妆跑了呢?

    今扇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内院的争斗虽一直不见硝烟,但说来说去,这府中的大小事务都是与老爷有关系的,若是老爷不看重太太了,只怕太太在府中的分量就没有这么重了,到时候姑娘这嫡出大姑娘的身份一亮出来,接手管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你说的简单,做起来怕是有些不容易呢!”宋凉月苦笑着摇头,说道:“且不说太太管家并没有什么差错,就说爹爹与太太的关系一直和睦得很,这扬州城怕是没谁不知道爹爹是专程为了太太回到扬州来的,就因为太太受不了京城的气候,为了这件事,甚至不惜与姑娘闹上一场,这些年,爹爹身边连一个姨娘都没有,就算是我想要寻找祝力,又去哪儿找呢?”

    今扇浅声道:“其实老爷身边也曾有过姨娘,只是那人……却被先太太给弄死了。”

    什么?宋凉月只觉得眼角一跳,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她娘蒋氏虽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就自缢了,但对于蒋氏的一些事,她多多少少也记得些,在她的印象中,她娘是个极为爽朗的女子,就到现在,她似乎也还记得她娘那银铃般的笑声,随着风传的老远老远……

    更何况,不仅是胡嬷嬷,连带着杨太太都说,她娘心地善良,性子简单,才会在与梅氏的争斗中,一开始就落了下方。

    若真的论起来,她的样貌并不输梅氏,更别提出身了。

    今扇窥了她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件事过去了好些年了,原本奴婢是不该提的,那个时候奴婢年纪也不大,但多少也听婆子们碎嘴的时候说了些,隐隐约约也记得点,觉得还是把这些事情告诉姑娘的好,兴许姑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制衡太太。”

    宋凉月点头,道:“你说罢,我听着了。”

    今扇略微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众人都说老爷和太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奴婢倒是觉得事情不是这么回事,谁都知道,老太爷当年官至太傅,入了内阁,所以带着老爷等人搬去了京城。若算起来,那个时候的老爷也不过和姑娘差不多大的年纪,又懂得什么情情爱爱?若说真的青梅竹马,老爷和秦姨娘才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呢!”

    “这个秦姨娘就是被娘亲赐死的姨娘了罢?”宋凉月面上一片震惊,只怕她娘是爱惨了爹爹,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罢!

    今扇点点头,继续道:“姑娘说的没错,比起秦姨娘来,这太太都要往后靠了,老爷的性子姑娘也是晓得的,心肠好,这是好处,却也是坏处,对于身边的人总不忍心伤害,要不然,这太太就进不了宋家的大门了。”偏生蒋氏生来就是要什么有什么,又不懂扮柔弱,这才落了下乘。

    “奴婢之前听人说过,秦姨娘原先是老爷身边伺候的丫鬟,比老爷还年长两年,生的并不出挑,却是老实本分,所以就成了老爷的……通房丫鬟,等着后来老太爷同意了老爷和先太太的婚事,退了老爷与梅家的婚事,老爷心里多多少少觉得有些憋屈,后来梅家人带着太太找到京城来要说法,梅家人在老爷跟前吵吵闹闹,太太也在老爷面前哭哭啼啼,只怕老爷心里就更加不是个滋味,所以就愈发看太太不顺眼了。”

    “那个时候梅家没要到说法,反倒是丢了面子,索性就丢了太太在京城,独自回到扬州来,老爷愈发觉得老太爷的做法过分了,也就看先太太有些不顺眼了,当时就闹着要纳太太为贵妾,只是当时在京城,上头有您外祖母压着,又有老太爷在,所以这件事就没成,但老爷为了这事与老太爷僵持的厉害,老太爷就想着退一步得了,就抬了秦姨娘为姨娘,先太太也想要借着这个事情与老爷的关系缓和些,所以在成亲一个月,也就同意了这件事。”

    宋凉月只觉得心头一哽,“娘亲同意了……”

    一个女人要有多爱一个男人,才会在明知那男人有婚约的情况下依旧要嫁给他,在新婚尚且一月,就帮那男人纳妾?

    “那个时候先太太不同意又有什么法子呢?”就连今扇都觉得有些替蒋氏不值,惋惜道:“老爷连瞧先太太一眼都不愿意,就算是先太太再要强,也要想出个法子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才是。”

    “秦姨娘才进门,就颇得老爷喜欢,再加上秦姨娘伺候老爷多年,懂得老爷心思,不仅敬重先太太,就连太太,她都时时照拂。其实想想也是,那个时候太太住在宋家,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是老爷想照顾她,但谣言可谓,只怕也不好做什么,秦姨娘这样做,无疑很得老爷的心,两人的关系倒是愈发好了。”

    有些话,是她年幼的时候听那些婆子们说的,还有些话,则是蒋氏对着她说的。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宋凉月还在襁褓之中,她日日守在襁褓旁,蒋氏也时常一同陪着,可蒋氏实在是心里苦啊,有些话不能对着胡嬷嬷说,也就只能对着她这个几岁的小丫头说了。

    有些话,说出来了,心里兴许能够好受些。

    直到今日,她还记得蒋氏那张明艳的脸上挂着泪水,一脸悲怆望着窗外的模样,好像七八十岁老妪似的。

    她记得,那方向,是通向宋元嘉书房的位置。

    宋凉月想着那个香软温暖的怀抱,轻声道:“接下来呢?如果只是这些事,只怕娘亲也不至于会容不下秦姨娘的。”

    今扇抿唇,低声道:“应该是的,要不然也不会等着奴婢进府的时候,秦姨娘还好端端在府中了……期间太太进了府,老爷带着先太太等人来了扬州,老爷和先太太关系虽不大好,但也一直相安无事,只是有一次老爷好像和先太太大吵了一架,后来秦姨娘不明不白的就没了。”

    说着,她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道:“后来,老爷很久很久都没踏入稻香村,甚至连太太那儿都不大去了,等过了好几年,太太生下了少爷之后,老爷和太太的关系才好起来,所以奴婢才觉得秦姨娘在老爷心中有很重的分量!”要不然,这些年老爷身边怎么一个通房姨娘都没有?

    事情处处透着疑点,但宋凉月也晓得,那个时候的今扇比自己年纪都小,只怕问不出什么来了,“你的意思是,爹爹和太太之间并不如我们想象中恩爱,与其说爹爹爱太太,不如说爹爹对太太更多的是愧疚?”

    “姑娘真是聪慧。”今扇点头,当真是一点就透了。

    如今这消息对自己来说,也算是好消息了。

    宋凉月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半晌才道:“好了,我知道了,你马上就要出嫁了,好生歇着罢,剩下的事情我会拿主意的。”

    今扇应了一声,转身就下去了,走到了门口,却回过身来,“姑娘,奴婢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宋凉月抬眸看了她一眼,苦笑道:“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今扇这才大着胆子说道:“奴婢之前听先前伺候秦姨娘的婆子说过,秦姨娘有个侄女,同她生的极像!”

    侄女像姑,这乃是极为常有的事!

    若听到这儿,宋凉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可就是白活了两世了,“我明白了,多谢你今日的这番话。”

    这番话,活了两世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今扇听了这话,悬着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按理说,这些话她原本是不该说,也不能说的,但如今想着不管是故去的先太太,还是姑娘都对她如此好,可她走了,姑娘就要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能帮姑娘一点是一点了。

    这样,在九泉之下的先太太晓得了只怕也会觉得安心罢!

    等着她一走,宋凉月就将胡嬷嬷唤进来了,有些话,当时还是小丫头的今扇不晓得,但一直在蒋氏身边伺候的胡嬷嬷却不会不晓得。

    只有弄清楚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才能对接下来的事情有所打算。

    所以待胡嬷嬷一进来,宋凉月就开门见山道:“嬷嬷,你可知道秦姨娘的事?”

054 到死都死爱的

    “秦姨娘……”就算是胡嬷嬷年纪大了,可话一说完就想起了这人到底是谁,脸色倏地变了,“姑娘怎么晓得这人?”

    说着,她也不等宋凉月开口,气急败坏道:“定然有人在姑娘面前乱嚼舌根子,若是奴婢晓得了,定打烂她的嘴,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在姑娘面前说这样的事情做什么?没得晦气!”

    宋凉月看她模样,越发笃定她知情了,问道:“嬷嬷先别生气,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这秦姨娘,我多少也有些印象的,也不晓得为什么昨夜突然就梦见她了,所以这才问了文,只是不晓得秦姨娘是什么时候没的,又是怎么没的。”

    就算是今扇出嫁的时候,她会将今扇的卖身契给她,但今扇的婆婆和丈夫都还要在宋家当差,若是因此得罪了胡嬷嬷,讨不得什么好!

    胡嬷嬷的脸色却是愈发不好看了,“姑娘好端端的怎么梦见秦姨娘呢?”那模样,像是见了鬼似的!

    “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我也不晓得怎么就梦见了。”宋凉月语气很轻,更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我隐约记得,原先秦姨娘是个性子极安静的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我才一直没想起府中还有这个人来,也就是之前病了一场,经常想起之间的事,所以连带着也想起秦姨娘来了。”

    胡嬷嬷这才放心了,“姑娘以后还是别提这人了罢!”

    “这是为何?”宋凉月本就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轻易作罢。

    胡嬷嬷的嘴巴动了动,却摇摇头说道:“算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提这些事,实在是晦气得很。”

    原先的事,她也是搀和了的,可以说她是主谋,如今年纪大了,又信奉鬼神之说,自然不想再提。

    “可我却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听人说起过好像是娘亲弄死了秦姨娘?”宋凉月语气森然,一本正经。

    胡嬷嬷慌了,颤声说道:“姑娘是听谁说的?”

    宋凉月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嬷嬷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的。”那模样,并不如之前对胡嬷嬷那般敬重了。

    一个下人,最重要的是服从主子,继而才是替主子分忧解难,拿主意,但如今,好像胡嬷嬷有些分不清主次了。

    胡嬷嬷对上那双森冷的眸子,下意识说道:“是的……可是姑娘,太太并不像是众人传言中那般心狠手辣,若不是实在没有了办法,被逼急了,实在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啊,谁都可以说太太的不是,但您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您可不能误会了太太……”

    言语间,眼泪已经簌簌落了下来。

    宋凉月递过去了一方帕子,缓缓道:“不管娘亲之前做了什么,她都是我的娘亲,我也相信,娘亲当年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实在是有她的苦衷的。”要不然,明晓得做出这种事情来会惹得丈夫厌弃,还会做,那可不是傻子不成?

    胡嬷嬷胡乱擦了把眼泪,哽咽说道:“原本这些话,太太是不允许奴婢说的,说若是被姑娘晓得了,只怕会以她这个当娘的为耻,可有些话,奴婢实在是不能不说,太太这样做,可都是为了您啊!”

    “为了我?”宋凉月只觉得她越说,自己反倒是越糊涂了,“当时我不过是还在襁褓之中,与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您在襁褓之中,所以才有人想要处心积虑的害您啊,她晓得,您是太太的心尖尖命根子,若是您没了,只怕太太也活不下去了。”想起当年宋凉月那命悬一线的模样,想着蒋氏那几乎哭死过去的样子,胡嬷嬷只觉得历历在目,“太太晓得她不得老爷喜欢,虽伤心难过,但那么多年过去了,也习惯了,好在有您在她身边,太太也有了指望,有了慰藉,只是,只是秦姨娘想要害死您,太太又怎么能忍得下去?”

    宋凉月愕然,“可,可秦姨娘不是个本分老实的人吗?”

    “本分老实?”胡嬷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面露讥诮,“这内宅内院之中哪有什么老实人?您觉得秦姨娘本分老实,太太先前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才没有提防她,才给了她下手的机会。”

    “原先奴婢不是没有劝过太太,可太太却没有将奴婢的话放在心上过,若秦姨娘真的是个本分老实的,又怎么会在太太进门一个月,就被抬为了姨娘?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不是她的意思,是老太爷和老爷的意思,那后来日日与老爷好的像是一个人似的,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吗?长得一张老实脸,生了一颗狐媚心,偏生府中一个个人都被她诓骗了去!”

    宋凉月如今也将事情听了个大概,问道:“嬷嬷是说,当时是因为秦姨娘要害我,所以娘亲才动手的?”

    胡嬷嬷点头,说道:“当时如今的太太尚且是梅姨娘,因为年轻貌美,所以颇得老爷喜爱,那个时候太太在老夫人和奴婢的劝慰下,已经看穿了不少,所以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您的身上,太太觉得秦姨娘性子宽厚,除了杨太太,是难得能陪她说话的人,所以时常叫她过来陪着说话。”

    “有一次秦姨娘来了稻香村陪太太说话,当天晚上回去了之后您就哭闹不止,请了周大夫过来一看,说是您被人下毒,那毒虽不是十分霸道,但您到底是是婴儿,一点点药便能够要了您的命,就算是有周大夫在,当天晚上您的脸都紫了,若不是周大夫医术高明,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等着您没事了,太太也就开始追查起来了,太太平日里,别的事情可以不在乎,但这件事却是不能不追究的,当天就查出来这稻香村并没有别的人来,只有秦姨娘来过,再加上那个时候秦姨娘已经怀有身孕了,肚子尖尖的,不少婆子都说她这一胎怀的定是个男婴,所以怕是因此她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没了主母,自己生下老爷唯一的儿子,就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真真是白日做梦!

    宋凉月见过了内宅中的弯弯道道,知道很多事情压根就没有看到的这么简单,“那秦姨娘承认了没有?”

    “这种事情,她怎么会认?”胡嬷嬷想起当时秦姨娘哭倒在蒋氏跟前的模样,觉得可怜又可恨,“若是认了,老爷怎么会替她撑腰?她自然是一万个不承认,可人证物证都有了,她就是赖也赖不掉的,所以后来太太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其实,依照着她娘的性子,若是秦姨娘真的承认了,好好认错,兴许还有一条活路的,毕竟她娘一直将秦姨娘当成姊妹,又将自己当成命根子,事情来的骤然,一时间接受不了,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并不意外。

    可若是秦姨娘好好认错,她娘一心软,也许事情就不一样了。

    看样子,她娘还真的是被外祖母保护的太好了!宋凉月揉了揉眉心,说道:“当时娘亲下了那样的决断,嬷嬷怎么没有拦着呢?”

    “奴婢为什么要拦着?”就连到了如今,胡嬷嬷还是一脸不解,“难道秦姨娘要害姑娘,我们还留着她第二次下手不成?”

    宋凉月只觉得头疼,这胡嬷嬷衷心有余,却是谋略不足,她也不明白为何外祖母会派胡嬷嬷跟着她娘来扬州的,“秦姨娘的命算不得什么,可嬷嬷难道就没有想过,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秦姨娘做下的,娘亲要了秦姨娘的命,都会让爹爹和娘亲离了心?”

    她猜,要是这件事换成了梅氏,只怕会哭倒在宋元嘉怀中,宋元嘉心生怜悯,一来二去,这感情怎么会生不出来?

    说起这事,胡嬷嬷就替蒋氏觉得不值得,“离了心?姑娘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老爷的心一刻都不曾放在过太太身上,又何来离了心这一说?”

    说着,她深深看着宋凉月,郑重道:“姑娘是太太的命根子,太太就算没了自己的命,也要好好保护您的,更不要说为了您得罪老爷了。后来,老爷几年不曾踏足稻香村,奴婢曾问过太太后悔吗,可您猜太太怎么说。”

    宋凉月看着她,并未说话,眸子里却有难过的神色蔓延开来。

    胡嬷嬷苦笑一声,缓缓道:“太太却说,哪怕明晓得是如此结局,事情就算是发生一千回一万道,就算是老爷因为这件事恨毒了她,她依旧会要了秦姨娘的性命,免得秦姨娘再对您不利,太太还说,她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您,让您小小年纪就遭了那样的罪!”

    虽晓得娘亲疼自己,但这话还是极大的出乎了宋凉月的意料之外,娘亲这样疼她,可为何舍得丢下自己一人去了呢?

    说来说去,其实她娘还是爱极了爹爹,算算日子,她娘自缢身亡的时候,恰好就是梅氏刚怀上宋昊的日子……

055 新年新气象

    宋凉月心里隐约是明白的,娘亲自缢这件事与梅氏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却不是直接原因,但这么些年,胡嬷嬷却将这件事记恨到了梅氏身上。

    胡嬷嬷咬牙说道:“这宋家就没一个人好人,那梅氏……不是好东西,秦姨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当初不是她怀有身孕,故意挑唆老爷和太太之间的关系,太太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去呢?”

    这番话,她翻来覆去的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就连宋凉月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只是若真的问起缘由来,胡嬷嬷却并不知情。

    罢了,罢了!如今还有正事要做呢!

    宋凉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听的胡嬷嬷却是眼角一跳,“姑娘,这……怕是有些不好罢,秦家虽是破落小户,但谁都晓得当初是太太害死了秦姨娘,如今又要秦姨娘的侄女来给老爷做妾,只怕他们家不一定会答应的!更何况,这秦姨娘的侄女比姑娘大上几岁,有没有出嫁那就不好说呢!”

    平头百姓家,总觉得女儿养在家里花银子,有的一出生就潦潦定了亲。

    “所以这件事我就想让嬷嬷去打听一下了,若是秦姨娘的侄女没有定亲,那就最好不过了,若是真的订了亲,最差也就是如今的情形了,难道还能更糟?”宋凉月心里早就打算好了,缓缓说道:“至于嬷嬷怕秦家人不愿意送女儿进宋家,那更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当初秦姨娘死了,我如今连记都不大记得了,足以说明当初秦家人并没有上门闹事,想必是给了他们家一大笔银子,所以才如此罢!”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算是事!

    胡嬷嬷心下一片了然,点头说道:“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了,这就差人下去打听。”

    宋凉月轻轻握住她的手,含笑道:“这件事,嬷嬷还是亲自去做的好,并且刻不容缓!如今咱们不知道秦家到底有几位女儿,若是可以选择的话,定然要选一位与秦姨娘性子样貌最为相似的送进来,嬷嬷方才都说了,之前娘亲与秦姨娘交好,这件事交给嬷嬷做,我是最放心不过了。”

    胡嬷嬷却是有些犹豫,“可……可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啊!”在她心中,这过年乃是顶重要的事,什么事都不能大过它去!

    宋凉月却说:“我知道,可这件事真的不能再耽搁了,虽说如今安平侯府世子爷走了,但之前我让宋安吃了瘪,她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一味的防备抵抗只会让我们处在劣势,如今我要做的是让局面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胡嬷嬷听了这话,虽答应了,但能看出来,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愿意的。

    看着胡嬷嬷缓缓离去的背影,宋凉月却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胡嬷嬷衷心是有,但那衷心是属于她娘的,与她并没有太多的关系,更何况胡嬷嬷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当不得什么大用。

    至于一禾,衷心有,勇气有,但年纪却是太小了些;至于珠儿,虽学到了今扇的三五分,但性子却不大镇定,遇到什么事就慌了……

    说来说去,她身边竟然没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人了!

    思来想去,她又写了一封信去了蒋国公府,说她身边的今扇要被放出去了,想要外祖母帮她选一个合适的人过来。

    算起来,之前她给外祖母的回信若是走水路的话,会更快一些,差不多年初就能到外祖母手中了,但愿外祖母能够因此宽慰些。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那一日了,因为宋家家中人丁稀少,所以过年的氛围并不是十分浓郁,除了春联和打扫的愈发干净的庭院,宋凉月倒是觉得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倒是府中的下人们却是格外雀跃,每人都穿上了新衣裳,领了赏钱。

    更别说听雨轩中的丫鬟婆子们更高兴了,今年她们不仅领了太太梅氏发的赏钱,宋凉月又赏了一番,那赏钱可是梅氏发的赏钱的十倍呢!

    这下子,听雨轩可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了,胆子大的更是盯上了听雨轩的空缺位置,还放出话来,只要能进听雨轩,都不惜拿出一年的月例银子出来打点!

    说起来,这普通丫鬟婆子一年的月例银子,还真抵不上宋凉月发的一次赏钱。

    这话在宋府传的沸沸扬扬,宋安听见了却也装作没听见似的,她娘出门小门小户,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只有那么点,就算是她娘想要补贴,也是拿不出什么银子来的,只能咬咬牙,在心里将那些见识浅薄的下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宋安见着宋凉月的时候,心里的嫉妒又窜出来了,平日里素来穿的素净的宋凉月今日穿着一身水粉色织绒镶片金缘百合裙,刺绣镶花边琵琶襟褙子,若这样也就罢了,偏生外头披着雪白的貂狐披风,那披风上头一点杂毛都没有,就算是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的。

    这身行头,就连宋元嘉见了都不免在心中咂舌。

    宋凉月却像是没看见众人的目光似的,与宋元嘉,梅氏请安之后方坐了下来,宋元嘉和梅氏分别给了她压岁钱,她这才坐了下来,含笑说道:“我并非是不愿意穿着太太派人给做的新衣裳,只是外祖母老远将这些衣裳送过来,还在信中说到要我一定要穿,不可辜负了她的心意。”

    宋元嘉微微颔首,说道:“你先前大病了一场,外祖母也是怕你染上风寒,日后一定是好好孝顺你外祖母。”

    “是。”宋凉月自然是应下了。

    在一旁的宋安脸色不免更加难看了,宋凉月才病了,难道她之前就没“病”吗?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今早上出门时候,她看着琳琅镜中的自己,不免还有些得意,可如今与宋凉月坐在一起,却硬生生被比下去了好大一截。

    还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啊!也不晓得这貂狐披风到底要花多少银子,若自己与娘亲开口,想必娘亲是不会拒绝的罢……

    她胡思乱想着,连宋凉月何时走的都不晓得,直到身后的依云碰了她一下,她这才缓过神来,却见着宋元嘉和梅氏都看着自己,忙问道:“爹爹,娘亲,怎么呢?”

    宋元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长女虽好了,却变得有些痴痴傻傻起来,“方才我的话你可都听清楚呢?又过了一年,你也长大了一岁,望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能做!”

    这话说得宋安脸色绯红,低头应了一声,忙逃出来了。

    她出来的时候,正见着宋凉月那一身雪白消失在拐角处,不由得问道:“依云,你觉得今日宋凉月那披风好看吗?”

    依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好看……”

    “若我穿上了,定会比她更好看!”宋安听人夸赞的多了,不免有些飘飘然了。

    而此时身着貂狐披风的宋凉月也正与一禾说着这事儿,“……嫉妒是最容易摧毁一个人的,宋安本就处处看我不顺眼,如今见着压她一头,自然是心里不服气的,如此一来,行事也就乱了阵脚,也就错的越多了。”

    到时候梅氏的一颗心只怕就放在自己女儿身上了,对于她这边的筹划自然就顾及不上了。

    一禾连连点头,称赞道:“姑娘可真是聪慧,也不枉费姑娘今儿穿着这么一身,就算是悟出痱子来也值得了。”

    宋凉月笑着打趣了她两句,是啊,许慕原也离开扬州回到京城去了,所有的事情也约莫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愿一切能够平平顺顺罢了!

    晚些的时候,宋凉月就收到了杨太太和杨睐娘的礼物,因为之前杨太太来宋家大闹了一场,杨太太实在不好贸然登门,但这新春礼物却是没少的,更写了一封信来道,若是梅氏敢对自己不好,她是第一个就冲上门来的。

    宋凉月见了,自然是有些哭笑不得了,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将信收好。

    接下来的日子,不免就有些平淡了,甚至和往日并无区别,扬州虽是宋家祖家,但宋家向来人丁稀少,到了宋元嘉父亲这一辈,死的死,亡的亡,如今的宋家竟只剩下宋元嘉姐弟三人了。

    所以,虽是正月间,宋凉月也不过是绣绣花看看书,或者与周娘子闲话几句,周娘子虽看着古板,但却是个好性子,再加上她擅长医道,更是告知了宋凉月不少不为人知的养生秘方。

    宋凉月自然是笑着记下了,倒是一禾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道:“周娘子,难道姑娘用您的法子,身子真的能够一日强过一日吗?奴婢怎么觉着不太可能啊!”

    先前宋凉月大病了一场,虽说病好了,但却也时常咳嗽,身子骨自然不复从前。

    这番话,周娘子像是听惯了似的,淡淡道:“虽说听着简单,但火候食材却是不能有一点闪失,要不然,这补药有可能就变成了毒药!以后我每月做两次药膳,到时候差人送到听雨轩去,二姑娘长期用下去,身子自然能好些!”药膳送去了听雨轩,这落雁轩自然也不能少的,但用不用,那就是大姑娘自己的事情了。

    正说话的时候,外头传来了珠儿的声音,“姑娘,姑娘,周嬷嬷回来了!”

056 抗衡梅氏的秘密武器

    这下子,宋凉月就有些坐不住了,周娘子也瞧出来了,借口自己还有些事情,就松了宋凉月出门。

    一回到听雨轩,宋凉月就瞧见胡嬷嬷守在门口,脸上一片笑意,“姑娘,找到了。”

    “嬷嬷,咱们进去说话!”宋凉月还是一如既往小心,虽说她送走了花婆子,但谁知道这听雨轩中还有没有别的人,“嬷嬷也是的,这天寒地冻的,为何要在外头候着?也不怕染上了风寒。”

    胡嬷嬷却是丝毫不在意,“奴婢也是高兴得很,想把这消息快些告诉姑娘呢!”

    一禾极有眼色的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下去了,待屋子里没了人,胡嬷嬷才低声说道:“这人,奴婢找到了,当时奴婢瞧见她的时候,都忍不住吓了一大跳,这天底下竟有这般相似的人,活生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宋凉月脸上浮现星星点点的欣喜来,“人呢?嬷嬷带回来了没有?”

    胡嬷嬷挺起脊背来,颇有些自豪道:“若是奴婢没有将人带回来,又怎么好意思回来见姑娘?这姑娘口中说的那个与秦姨娘有几分相似的大侄女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出嫁了,好在秦家的女儿多,奴婢这次带回来的是秦姨娘的三侄女,不仅生的与秦姨娘最为相似,这性子也与秦姨娘一样,看起来极其老实柔弱。”

    “这般那就是最好不过了。”宋凉月心中暗道,还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不过瞬尔,她却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来,“嬷嬷进府以后,可有人瞧见过秦姨娘这位侄女?”

    胡嬷嬷摇摇头,说道:“并没有,奴婢想着姑娘之前的吩咐,说是这件事不能叫众人发觉,所以一进宋府的大门,就叫她披上了披风,路上倒是有人问过奴婢这人到底是谁,奴婢只说是个丫鬟,别的话,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在她眼中,这秦姨娘不过是个下贱的妾侍,秦姨娘的侄女日后也是相同的路罢了!

    宋凉月点头,不免又多问了几句,“秦家那边可都打点好了吗?可别日后又出了什么乱子来呢!”对于胡妈妈的办事手段,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胡妈妈却一点都不担心,“姑娘就放心罢,若是奴婢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可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秦家人一见到奴婢就像是见到了财神爷似的,压根就忘记了之前秦姨娘的事儿,对奴婢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不过瞧着秦家那光景,只怕也是穷的解不开过了,这大冬天的,几个孩子也就穿了一件薄薄的袄子,一个个瘦的像是豆芽菜似的。”

    “奴婢当时说要将他们家三丫头带走,那秦姨娘大哥眼里就放出精光来了,说他们养大了三丫头花费了不少银子,这不就是变着法子要银子吗?当时他说给二十两银子就够了,奴婢就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要他签下了卖身契,说若是以后他敢找上门来,休怪奴婢不客气,姑娘是没看见秦姨娘大哥那样子,恨不得多卖几个丫头给奴婢似的!”

    她都隐隐觉得这秦家三丫头实在太可怜了些,所以这一路上对那秦家三丫头也算不上太坏!

    宋凉月听闻也觉得那丫头可怜得很,“她叫什么名字?”

    “秦云朵!”就连胡嬷嬷听了这名字,都觉得太过意随意了些。

    宋凉月笑了笑,说道:“那嬷嬷带她下去好生梳洗一番罢,不过还是小心些,别让旁人发现了,我看这几日她就暂时与今扇挤在一间屋子里,等着今扇出嫁了,就让她一个人住在今扇的屋子里罢!”

    叫秦云朵与今扇住在一起,多多少少能叫她学到些东西!

    胡嬷嬷却有些讶异,“难不成先让她伺候姑娘?不是应该让老爷收了她吗?”

    “方才嬷嬷都说她瘦的像是豆芽菜似的,只怕脸色也不好看,这段时间就暂且调养着!”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了,“更何况,我是个姑娘家的,难不成还能搀和到爹爹纳妾的事情上去?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最叫人念念不忘的就是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候离去,只怕这种感觉,会叫人惦记一辈子。

    宋元嘉与秦姨娘本就是青梅竹马,再加上那个时候秦姨娘是怀有身孕的,所以宋元嘉看起来与梅氏感情再好,但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秦姨娘的。

    而宋凉月,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契机。

    到了晚间天黑透了的时候,宋凉月打着去看今扇的名头,去见了见这秦云朵,她躲在今扇身后,垂着头,看起来倒是和她年纪差不多大。

    见此,胡嬷嬷不由得皱眉,扬声道:“抬起头来!”

    秦云朵绞着手指头,这才抬起头来,这实在是一张几位平淡无奇的脸,搁在宋府丫鬟中,容貌都算不上出挑,但那双眸子看起来却叫人觉得心安的很。

    从这双眸子中,宋凉月看出了深深的恐惧,轻声说道:“你莫怕,我不会害你的,这几日你就跟着今扇,没事的时候帮她收拾收拾东西,切莫外出走动。”

    “是。”秦云朵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胡嬷嬷见了,嘴巴动了动,可还未等她开口,宋凉月就说道:“秦姑娘第一次来宋府,心里多少是有些害怕的,嬷嬷放心,等过段时间就会好的,这个时候嬷嬷越训斥,只怕秦姑娘会越发害怕的。”

    胡嬷嬷应了一声。

    秦云朵这才大着胆子看了宋凉月一眼,只见这位传闻中的姑娘生的很好看,浓眉大眼的,似乎眉里眼里都带着笑,就连那极为厉害的胡嬷嬷见了她,都服服帖帖的。

    思来想去,她踟蹰了好久,才低声说道:“姑娘叫我云朵就好。”

    这一声秦姑娘叫的,实在是太折煞她了,原先爹爹将她卖了的时候就与她说了,她来宋府是走姑姑的老路,与人做妾的,哪敢在这正经姑娘跟前显摆?

    更何况,她可是听说过,当初姑姑可是想要害死眼前这二姑娘的……

    胡嬷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到底不是个蠢笨至极的!

    宋凉月却笑着说道:“不碍事的,日后你是要成为姨娘的,说起来也算是我的长辈了。对了,想必胡嬷嬷这一路上也大概与你说了我们府中大概的情况了,这几日,若是有什么不懂不明白的,就问今扇罢!”

    若论起来,秦云朵的年纪也就比今扇少一岁,两认年纪差不多,相处起来也就简单多了。

    秦云朵自然是小着声音谢了又谢。

    接下来的日子,听雨轩中倒是极为平静的,宋凉月心中也有了大概的打算,如今只等着秦云朵养好身子了,而目前,今扇出嫁在即,她也没有心情去操心别的事情了。

    倒是稻香村那边却是极不平静的,今年冬天极冷,只怕春天也来得晚些了,所以宋安日里夜里想的都是也拥有一件貂狐披风,这正月间姑娘家的宴会本就多得很,若是她能够穿出去一件貂狐披风,怎会不叫人羡慕?

    更重要的是,宋安觉得,她和宋凉月两人一同穿上貂狐披风,一定会将宋凉月给比下去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来了稻香村,在梅氏跟前讨好卖乖,逗得梅氏眉里眼里都是笑,摸着她的头说道:“……若我的安儿能一直这般听话懂事就好了,这过了一年,你当真是长大了不少呢!等着春天到了,娘再叫人给你打两支金钗!”

    宋安窝在她怀里,昂起头来,笑着说道:“娘,我不想要金钗,我有想要的东西!”

    她这女儿心气高,很少开口找她讨要东西的,梅氏听了,只觉得好奇得很,“与娘说说,你想要什么?胭脂水粉还是新衣裳?”姑娘家思来想去的无非就是那几样东西!

    可宋安却轻声道:“我也想要一件貂狐披风。”

    貂狐披风?

    梅氏自然晓得她口中的貂狐披风是哪一件,不就是宋凉月先前身上穿过的那件吗?其实连她看了,都觉得那披风实在是上品,衬得宋凉月那张小脸越发娇俏起来了。

    但这貂狐披风,怎么也得值个千八百两银子的,她却是拿不出来,就算是拿的出来,也不可能去给女儿买一件披风!

    见着梅氏的脸色变了,宋安坐起来,有些不高兴了,“娘,难道不成吗?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找您讨要过东西?”

    因着宋家一向主张穷养儿富养女,就连过年,在书院里的宋昊都不能回来,所以在扬州,宋安的衣食住行一向都是尖顶尖的,如今被人比下去了,心里自然就不高兴了。

    梅氏的脸色微微又变了变,“方才我还夸你懂事了,这方才的话可都算是白夸了,那貂狐披风乃是蒋国公老夫人专程从京城捎给凉月的,只怕价钱不便宜,就那一件披风,怕是你爹一年的俸禄都不够!若是别的东西还好说,偏生那貂狐披风,就算是有银子,只怕也没有门路买到的!”更别说她还没有银子了。

057 这是要了她的命啊

    梅氏是当家主母,手上握着宋府全部的银子,那不假,可这些银子都是在账面上的,她想从里面拿一根针,那都得记在账上!

    更何况,宁王妃娘娘虽远在京城,但每年这宋府的账目可都要送一份去京城的,那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的!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宁王妃娘娘瞧不上她这个弟媳妇了。

    宋安一听这话,脸就垮下来了,“娘,您是不是舍不得银子呢?是不是想把家里的银子都留给弟弟,我知道,我是个女儿,日后要嫁出去的,可我到底也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您怎么能偏心偏得这般厉害!”

    “我偏心?”梅氏气的浑身直发抖,只觉得这些年白疼她了,“我如何偏心呢?原先你弟弟尚未去书院念书的时候,我得了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紧着你选,剩下的那份才给你弟弟?你竟然说我偏心?我就是念着你是女儿,日后要嫁出去,也没多少日子能够陪在我身边,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你竟让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是一件披风而已,女儿居然说出这般叫她寒心的话来!

    话已经出口了,宋安也晓得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梗着脖子不肯退缩,“那为何我找你要一件貂狐披风,你都不愿意?”

    梅氏只是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转而对着一旁不知进退的周瑞家的吩咐道:“我累了,你送大姑娘回去罢!”

    女儿这不是找她要貂绒披风,是要了她的命啊!

    宋安也跟着红了眼眶,冷笑着说道:“您不愿意就算了,又何必说出那样的话来哄骗我?就算是那貂狐披风真的值那么多银子,对您来说也不是来不出来的,左不过没有将我这个当女儿的放在心上罢了,前段时间您不是还往梅家送了两千两银子嘛!如今看来,我不仅连昊哥儿比不上,怕是连梅家的那些人都及不上了。”

    话毕,她捂着嘴就跑出去了。

    她恨,恨宋凉月为何有蒋国公府那样的外家,而她的外家却是如此上不得台面,唯唯诺诺,只听儿子话的外祖母,唯利是图的大舅母……梅家那一大群人,怕是连给蒋国公老夫人提鞋都不配!

    若她是蒋国公府的外孙女,那该多好啊!

    梅氏听了这话,眼泪却是肆意落下,一旁的周瑞家的忙替她擦泪,“太太何必与大姑娘生气,大姑娘年纪还小了,说话也没个轻重,等过两年就晓得心疼您,晓得您的不容易了……”

    “我怎么生出这样的女儿来呢!”梅氏虽柔弱,但却很少落泪,如今却觉得心里堵得发慌,“她口口声声说我不疼她,难道我拿出一千两银子来给她买披风,不管她舅舅一家的死活了吗?梅家是个什么情形,旁人不清楚,难道她还不清楚?如今她外祖母病着等着,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几个表姐表哥又到了说亲的年纪,难道我这个当姑姑的眼睁睁看着他们不管吗?还是她觉得,这些事都不及她的一件披风重要!”

    越说她越觉得伤心,索性趴在贵妃榻上狠狠哭了一场,前些日子因为宋安的病,因为操持过年的事宜,她硬生生瘦了一圈,却从未叫过一声苦,唤过一声累,如今才懂得什么叫做身心俱疲!

    到了晚间,宋元嘉来看她的时候,也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呢?”

    梅氏情知这段时间宋安在宋元嘉心目中的分量不复从前,自然不会当着说女儿坏话,惹得丈夫厌弃,只能强撑着笑说道:“没什么事,就是之前太过操持了,所以有些累了,等着好生歇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若是实在忙不过来了,索性将手中的事放一部分给下头的管事婆子们,若是熬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这话说的梅氏行礼总算好受了些,不过下一刻,宋元嘉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对了,阿如,如今安儿也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给她就是了,咱们宋府也不是那种穷门小户,这姑娘家的,自然该娇养些!”

    梅氏的心猛地一跳,旋即撑着笑问道:“可是安儿与老爷说了些什么?”

    宋元嘉点点头,说道:“安儿今日来书房寻我了,说不过是想找你要一件披风,你都不答应。”

    至于说出母女二人因为这事争执起来的事,宋安可还没傻到这个程度。

    这下子,梅氏就算是想扯出笑来,实在也笑不出来了,“这事,安儿的的确确与我提过,但我没有答应,老爷口口声声说女儿该娇养些,这个道理我如今不明白?可老爷晓得安儿看上的是哪一件披风?就是前几日凉月身上穿的那件貂狐披风,想要寻一件貂狐披风本就难得,更别说那件披风白的像雪似的,一点杂毛都没有,那东西就算是有银子都买不到,我又该如何答应安儿?”

    这话说的宋元嘉都沉默起来了,蒋国公府乃武将之家,再加上故去的英国公乐善好施,乃是豪爽之人,镇守西北时更是结交了不少好友,那貂狐披风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只有西北才有的好东西。

    就算是他的姐姐,宁王妃娘娘之前也有一件鼠灰色的貂狐披风,但成色光泽都远不及这件。

    只怕是蒋国公府老夫人向来疼惜凉月,得了这唯一一件貂狐披风,转而就送到扬州来了。

    想了又想,宋元嘉终究还是开口道:“罢了,说到底也是安儿年纪小,不懂事,她那边就由我出银子给她买一件水貂绒披风罢!”

    这件事就算是这么了了。

    可后来那件水貂绒披风送到了宋安那儿,宋安除了与宋元嘉请安的时候穿过两次,再也没见过她穿了。

    这件事,宋凉月虽没听下人提起,但有一次在花园碰到了宋安,身上披着水貂绒披风的宋安见了她恨不得绕道走,她就隐约猜到了些。

    看样子,这一招用的还真有效!

    说到底,宋凉月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那件貂狐披风的,一则是因为太贵重,二则是因为不好打理和清洗,稍微扫上一点脏东西,看上去就格外明显,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她惧寒,但一穿上那披风,只觉得像是置身于火炉子中似的,热得很!

    她实在是太过于了解宋安的性子了,晓得她有的,宋安都想要,所以才故意在宋安跟前“显摆”一二,让梅氏和宋安闹起来,这样也就暂时顾不上她了。

    好在这段时间还真的没叫梅氏和宋安瞧出端倪来,今扇出嫁了之后,秦云朵就一人住在屋子里,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晚间也早早就歇下了,除了胡嬷嬷、一禾和珠儿,听雨轩中的人都不晓得还有秦云朵这样一个人。

    就连胡嬷嬷有的时候教导秦云朵规矩,落在了旁人眼中,都是今扇出嫁了,胡嬷嬷太过思念今扇,经常在今扇房中一呆就是小半日的。

    这段时间,秦云朵也养好了不少,原本尖瘦的脸渐渐圆润起来,连眸子里也有了光彩,倒也显得娴静温顺,倒有几分姿色来。

    惹得胡嬷嬷愈发高兴了,只说她这模样愈发像秦姨娘。

    宋凉月听了这话,点点头,说道:“这样便最好不过了,看着天气,明儿倒是个晴天,我就带着秦云朵出去逛一圈罢!”

    这逛一圈,自然不会是散步这么简单了。

    胡嬷嬷愈发摸不透她在想什么了,迟疑问道:“那该叫秦云朵穿什么衣裳,做什么打扮呢?”

    宋凉月捻了一块糕点喂到嘴里,道:“既然爹爹一直对秦姨娘念念不忘,那她越像秦姨娘那就越好了。”

    胡嬷嬷听了,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等着第二天胡嬷嬷将秦云朵带到宋凉月跟前的时候,只见秦云朵身上穿着墨绿色褙子,耳朵上也吊着样式略有些老气的南珠耳环,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就这样一位秦姨娘,就真的会得爹爹挂记那么多年?更别说如今的秦云朵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那秦姨娘就算是再好看,也越不过秦云朵去。

    她可是记得,她娘生的很好,不说能比梅氏美多少,但至于却比秦姨娘美一大截的。

    男人的心啊,还真是捉摸不透。

    胡嬷嬷怕她以为这是自己故意使坏,忙解释道:“姑娘,这秦姨娘之前最爱穿的就是墨绿色的衣裳了,先前奴婢还问过她为什么,她只说习惯了。”她倒是觉得,那秦姨娘本就不年轻了,穿上那身墨绿色的衣裳看起来活生生又老了好几岁。

    听她这样说,宋凉月也安心了不少,“既然这样,那我们去二门那边散散步罢!”

    二门就是隔了外院和内院的一道门,每天这个时候,宋元嘉就会从府衙回来。

    秦云朵绞着手指,红着脸跟在了胡嬷嬷身后,自己一步步朝外走,心里明白,自己这一去,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058 再也不会是一人独宠

    不仅是秦云朵没有了回头路,这下子,就连宋凉月也没有了回头路。

    将秦云朵送给了父亲,也就预示了她和梅氏母女之间的战争正式来开了帷幕,但她,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算是再不济,难道还能比上一世的情形更糟糕?

    想及此,宋凉月脚下的步子未免有些轻快起来了,如今外头虽依旧冷得厉害,但好歹没落雨雪了,更是难得见到天空放晴了。

    二门旁,一禾早就等着了,如今见着宋凉月来了,疾步上前,低声道:“奴婢方才打听到老爷的马车已经牵到后院去了,只怕老爷这会儿子已经去了大书房,再过一会儿就能进来呢!”

    宋凉月点点头,扶了扶秦云朵发髻上的素金钗,轻声道:“你莫怕,爹爹是个最好不过的人了,平日里连句重话都不会说的。”

    秦云朵低下绯红的双颊,轻声道:“但凭二姑娘做主。”

    这般模样,虽有些怯弱,但却是别有一番滋味,若是好好**,用些心思,说不准就真的能分去了梅氏的宠爱。

    只是不晓得,这日子久了,她会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正想着,宋凉月瞥眼见就瞧着宋元嘉走了进来,忙迎了上去,轻声唤道:“爹爹!”

    宋元嘉微微颔首,“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寻爹爹呢?”宋凉月面上笑的一片和煦,将那满肚子的小心思都藏起来了,“这几日天气冷,我闲来无事,写了几张字,还想请爹爹指点一番。”别的不说,宋元嘉那一手字写得可是极好的。

    小女儿本就难得与自己亲近,宋元嘉脸上也荡起笑意来,完全没注意到跟在宋凉月身后那个垂头不语的女子。

    宋凉月与宋元嘉一路说着话,朝书房中去了。

    可这一路上,秦云朵一直都低着头,看那样子,恨不得一头扎进地里去,气的胡嬷嬷在旁边脸色很不好看,可当着宋元嘉的面,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

    若是做的太明显了,叫老爷看出来了如何是好?

    就这般,等着宋凉月父女二人进了书房,宋元嘉依旧没有注意到秦云朵,拿起宋凉月这几日写的雕花小楷看着,“……这字写的比之前好多了,看得出来是下了苦功夫的,只是还需努力,不可骄傲。”

    “是。”宋凉月点了点头。

    恰好这个时候丫鬟端着茶水奉上来,宋凉月朝后退了两步,站在她身后的胡嬷嬷也跟着退了两步,也不晓得是有心还是无意,竟不小心撞到了奉茶的丫鬟。

    那丫鬟是晓得胡嬷嬷的厉害的,心一慌,那脚下的步子就更加乱了,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

    好巧不巧,那茶水竟撒在了宋元嘉的衣摆处,好在冬天衣裳穿得多,并无什么大碍,“凉月,你有没有烫到?”

    宋凉月摇头,略有些感动,“我没事儿,倒是您这身衣裳都湿了,怕得回去换一件才是。”

    宋元嘉这才松了口气,“无碍,就是衣角湿了些,擦一擦就是了。”

    胡嬷嬷见状,在后头推了秦云朵一把,这下子,秦云朵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可宋元嘉压根就没注意,依旧点评着宋凉月的字儿,“……你姐姐比你大不了几岁,可这字写的却比你好多了,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这一手字写好了用途很多,到时候你总是要管家的,看账本,若是字好了,旁人对你也能多敬重几分!”

    话毕,他就将那几张纸交还给了宋凉月,只是垂眸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宋元嘉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又瞧了瞧,跪在自己脚下的那人不是秦姨娘吗?

    不,那不是秦姨娘,虽生的与秦姨娘有七八分相似,但却比故去的秦姨娘年轻许多……

    宋凉月虽看似在喝茶,但眼神却从未有一刻从宋元嘉面上挪开,如今更讶异道:“难不成爹爹也觉得她像一个人?”

    宋元嘉看着一片天真的女儿,缓缓点了点头。

    宋凉月笑着说道:“先前胡嬷嬷与我说她像故去的秦姨娘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了,原来这世上还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儿,之前女儿不是去过灵隐寺上香吗?正好在路上碰见了一群人,为首的就是这位秦云朵姑娘了,当时她带着弟弟妹妹去山上捡柴火,为了躲开女儿坐的马车不小心伤了腿,女儿瞧着她衣衫褴褛,一时间发了善心,说她若是过不下去了就来宋府找女儿,这不,前几日她就找到女儿这儿来了,说愿意在宋府为奴为婢。”

    说着,她亲自将秦云朵扶起来,继续道:“当时在去灵隐寺的路上,胡嬷嬷见了她,就说看她有几分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等她到了宋府,才想起来她与故去的秦姨娘极为相似,谁知道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儿,女儿一问,她正是故去秦姨娘的侄女,所以女儿就擅自做主将她留下来了。”

    宋元嘉瞥了胡嬷嬷一眼,点头说道:“既然她和你投缘,那就让她在听雨轩中伺候罢!”

    他的心里隐隐有些怀疑,女儿是不是知道了当年蒋氏做的事情,可转而一想,应该是不会的,按照女儿的性子,若是晓得了,只怕是容不下秦姨娘的侄女的!

    可天下难道就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宋元嘉思来想去,只觉得这定然是秦姨娘兄弟的计谋,当年秦姨娘没了之后,秦姨娘那兄弟还上门闹了一场,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要银子罢了,当时他一次洗给了秦姨娘那兄弟三百两银子,可谁知道还没过一年,秦姨娘那兄弟又找上门来了,更说若是他不给银子,就将这事宣扬开来。

    他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当时叫杨管事出面,随便找了个由头将秦姨娘那兄弟关了三年,这些年,秦姨娘那兄弟才老实了。

    可若是他没猜错的话,眼前这女子定就是秦姨娘那兄弟的女儿,这一切,莫不是计谋?

    想及此,他看向秦云朵眼神中的关切就淡了几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凉月,你就先回去罢了,记得,如今的天儿虽暖和些了,但春捂秋冻,还是得多穿些衣裳,切莫染上风寒了。”

    宋凉月应了一声就下去了,可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方才,她分明从父亲眼中看到了一丝情愫,可为何一个字都没有与秦云朵说?

    秦云朵也是怕的不行,手指头绞得像是麻花似的,恨不得将头垂到地下去。

    众人一路无话。

    等到了听雨轩,胡嬷嬷颇有些怨气的对秦云朵说道:“要不是你露出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之前我教你的那些话,都教到狗肚子里去呢……”

    因为今日将秦云朵带出去了一趟,所以听雨轩中有她这么一个人是瞒不住了的,胡嬷嬷也没有避开众人,一进听雨轩,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顿。

    秦云朵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听这话,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还是宋凉月劝住了胡嬷嬷,“嬷嬷别说了,事情成了这样子谁也没有想到,更何况我觉得依照爹爹的性子,这件事还有转机。”

    胡嬷嬷这才止住了话头。

    与此同时,这件事也传到了梅氏的耳朵里去了,叫她骇了一大跳,“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人真的与秦姨娘生的极为相似?莫不是,秦姨娘的鬼魂寻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极轻!

    周瑞家的多年前就与梅氏搅合在一起了,要不然,就凭着她男人的本事,只怕再过二十年也坐不上宋府外院管事的位置,所以她自然是晓得梅氏心里再害怕什么的,“太太莫担心,秦姨娘十多年前死的,如今看那丫头的模样,估摸着十五六岁!只怕她不是秦姨娘的鬼魂,是二姑娘故意找回来的。”

    “要不然这天底下还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奴婢听在书房伺候的丫鬟说,说那丫头是二姑娘在去灵隐寺的路上碰到的,奴婢可不相信,只怕是二姑娘打听清楚了当年的事情,将这人找回来寒颤太太的!”

    梅氏也就方才那一瞬间慌了心神,如今哪里有不明白的,“看不出凉月还真的是长大了,平罗你在我跟前一副温顺至极的模样,可一转身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只怕那丫头被凉月带回来有些日子了,偏生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这话落在周瑞家的耳中,就变成了隐隐的责怪,“太太莫生气,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没有弄清楚听雨轩那边的情形。”

    “不怪你,这段时间你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若真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所有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难不成还能去怪别人吗?”梅氏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倦容,靠在贵妃榻上缓缓闭上了双眼,谁都不晓得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有她自己明白,只怕这以后的宋府内院,再也不会是她一人独宠了。

059 实在是怪异得很

    当天下午梅氏就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将宋府内院的一大摊子事情都丢给了周瑞家的。

    她实在是太累了,睁眼闭眼脑袋里都是一些琐事,如今只想好好睡一觉,可她这一睡,半夜里竟说起胡话来了,当天晚上,稻香村里的灯就亮了一夜。

    等着翌日一早宋元嘉急急赶来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梅氏面色苍白,双唇干涸,活生生老了五岁的模样。

    当即,他心里就有些不是个滋味了,他没有姨娘,平日里都是歇在稻香村的,可昨儿见了那张与秦姨娘酷似的面容之后,就有些心绪不宁了,当天晚上就独自歇在了大书房,可万万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只是他却觉得是梅氏不小心染上了风寒,说实在的,如今连他自己都没有对秦云朵对那方面的心思,又如何会猜到梅氏的心结?

    忙活了大半夜的周娘子眼睑下也是一片青紫,“最近天气反复无常,再加上最近太太着实是劳累了,这才病了,不过不要紧,好好歇一歇,吃几天药,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宋元嘉这才放心了些,忙吩咐人开了库房,拿出些人参给梅氏补补身子。

    而宋安也是得了这个消息,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安的,这段日子,天气暖和了些,她也没那么想要那件貂狐披风了,更何况,那日自己的话好像是说的重了些……

    想及此,她带着依云就去了稻香村,想着在她娘跟前好好认错,兴许她娘的病就能好起来了。

    只是她一踏进稻香村,就听到了有婆子嘴碎的声音,声音像公鸭似的,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去了,“……我看着太太就是因为害怕这才病倒了,要不然,怎么那丫头一来,太太就病倒呢?”

    “怕?太太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秦姨娘在,如今也动不了太太的位置,更不要说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了,若是那丫头生的漂亮也就罢了,偏偏姿色平平,怎么能入得了老爷的眼?”

    那公鸭嗓子笑了一声,继续道:“怎么不会,要真的不会,当初秦姨娘死了,老爷怎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虽说这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没有不好美色的男人,可到底也有例外不是!更别说那小丫头与秦姨娘活脱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老爷怎么会不生出别的心思来……”

    听到这儿,宋安觉得不对劲,叫住了那两个婆子,可那两个婆子跪在地下,浑身如筛抖,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在这个关头,可不是乱着玩的,她们可还想继续在稻香村中当差呢!

    这可把宋安气的发了好一通脾气,“不叫你们说的时候,你们说的起劲的不行,如今叫你们说了,你们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那两个婆子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当这出头鸟。

    宋安气的拔腿就走,去找周瑞家的了,将那番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周瑞家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过是几日没来稻香村,没来看娘亲,怎么这院子里就闹得天翻地覆起来呢?”

    周瑞家的叹了口气,说道:“大姑娘还记得秦姨娘罢?就是原先很得老爷宠爱的那个姨娘,秦姨娘死了之后,老爷还伤心难过了好些年,如今二姑娘将秦姨娘的侄女找来了,就住在听雨轩,您是不晓得,秦姨娘那侄女和秦姨娘还真如那两个婆子所言一般,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宋安愤然道:“宋凉月打的这是什么主意?这天底下,哪有当女儿的往自己父亲房里塞人的,她到底还要不要脸呢!”

    周瑞家的却苦着脸说道:“大姑娘这话倒说岔了,二姑娘自然不敢做出这般没有规矩的事来的,但如今人已经被二姑娘带回来了,日日在老爷跟前晃悠,若老爷生出了别的心思来,难道咱们还能拦着不成?就算是想拦,又怎么能拦得住?”

    她跟梅氏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梅氏过的越好,她也就越风光得意了。

    宋安略一思忖,嘴角就扯出一个阴森的笑意来,“我们是拦不住的,但只要如今将那小妖精送走,不就什么事儿都没呢?”

    她虽怨恨她娘没给她买貂狐披风,但躺在床上的那人也是她娘,母女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到了第二天,宋安就在花园中偶遇了宋凉月等人,此时的宋凉月身后带着秦云朵,宋凉月想的是既然秦云朵日后要在宋府生活的,对宋府多了解一些也是有好处的。

    宋安疾步走过来,笑着说道:“凉月,怎么添了丫鬟也没告诉姐姐一声?”

    宋凉月淡淡道:“左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这种小事又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呢?免得又有人在背后说我骄纵不堪呢!”

    之前因为宋安晓得自己要不到那件貂狐披风之后,没少说宋凉月的坏话。

    “是谁敢说你的坏话?若是叫我听见了,就第一个饶不了她!”宋安面上装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说道:“今儿的天气不错,听说池塘里又放进去了一批锦鲤,不如咱们姊妹二人一起去池塘边转一转,瞧一瞧罢!”

    宋凉月略想了想,才点点头,“本来我也是打算去池塘那边瞧一瞧的,既然你这样说,那不如就一起顺道而行!”

    如今花园中已经有了隐隐春色,在这寒气之中倒显得有几分怪异,但更怪异的这两姊妹并排走在一起,来来往往的人行礼问安之后,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几句。

    到了池塘边,锦鲤果然游的欢快,一把鱼食撒下去,争先恐后游上前来。

    宋安见了,忍不住笑道:“这鱼儿倒有意思,谁给它们鱼食,它们就往谁跟前凑,偏生这世上有的人还不如畜生了,得了好不仅不知道感恩戴德,反倒恩将仇报,凉月你说是不是?”

    “谁说不是呢!”宋凉月笑着接话,道:“畜生只能是畜生,但有的时候,人就不是人呢!不管怎么说,这畜生没有那么多小心思,给它一点吃的喝的就认准你了,不像人,谁知道那好处背后又藏着什么,蜜糖的背后兴许是致命的毒药呢!”

    宋安笑了笑,没有说话,又抓起一把鱼食撒在池塘里,原本簇拥在宋凉月跟前的锦鲤又一窝蜂的拥到她跟前去了。

    几把鱼食撒下去了,那装着鱼食的小瓷碗就见了底。

    宋凉月指了指秦云朵,道:“你去帮我抓点鱼食来!”

    谁知道秦云朵往宋凉月身后缩了缩,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就算是她先前没有和这位大姑娘打过罩面,但对于这大姑娘的名声,在听雨轩中她可是有所耳闻的。

    宋安剜了她一眼,冷笑着说道:“怕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话说的秦云朵朝宋凉月身后又躲了躲。

    还是宋凉月解围道:“云朵才到府中来,胆子小的很,若是你真的要派人去拿鱼食的话,不如就叫一禾去罢!”

    “罢了,我还是差我自己身边的丫鬟去罢,我连你身边新进来的小丫鬟都叫不动,怎么还指使你眼前的红人呢?”顿时,“不高兴”三个字明明白白写在了宋安脸上,“以晴,去装点鱼食过来,路上可仔细些,可别出了什么岔子,要不然旁人怕是以为你们家姑娘在这条路上动了什么手脚呢!”

    以晴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宋安可不打算作罢,又瞧了秦云朵一眼,缓缓道:“我不过是看你是新进府的丫鬟,想多给你个机会在你们姑娘跟前露露脸罢了,既然你不领情,权当我自作多情罢了!”

    这话说的秦云朵愈发不安起来了。

    还是宋凉月笑着将话头给岔开了,“……你看这条锦鲤倒是有意思,别的鱼儿都往鱼食多的地方凑,偏生它朝边上凑,倒是聪明得很,晓得鱼食多的地方鱼儿也多,这鱼食少的地方,鱼儿也少,它就能痛快吃呢!”

    宋安笑了笑,并未接话,今日的她可不是真的来赏鱼儿的!她也没有这份闲心!

    没过多久,以晴就端着一碗满满的鱼食上前来了,宋安抓鱼食的空当,还不忘瞥了秦云朵一眼,目光之中透着戏谑和嘲讽,就好像,好像秦云朵是她手中的玩物一般,想要怎么玩,玩多久,全靠她说了算!

    秦云朵被她这么看了一眼,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了这位大姑娘,偏生出神的时候宋凉月带着一禾等人朝着远处做了些。

    这下子,她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了。

    宋安朝着她走进了几步,笑着说道:“怎么,就这么害怕我?若是连我都害怕,我劝你从哪儿来还是早点回哪儿去罢!”要不然,迟早连命都丢在宋府里!

    秦云朵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宋安又丢了两把鱼食下去,扬了扬皓腕,自顾自地说道:“平日里写字倒不觉得这玉镯子有些分量,丢了几把子鱼食,就觉得腕子上沉得很。”

060 到底是人命更重要

    以晴忙上前,说道:“既然姑娘觉得腕子上沉得很,不如将镯子褪下来,奴婢先帮您守着罢!”

    一旁的秦云朵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以为宋安的注意力已经挪到别处去了。

    可谁知,这场好戏不过是刚刚开始!

    宋安笑了笑,就褪下了玉镯子,正准备交给以晴的时候,却将镯子递到了秦云朵跟前,“罢了,你帮我拿着罢!”

    秦云朵且惊且怕,不过是刚伸手来,眼前那成色极佳的玉镯子就像是流星一般,从自己跟前落了下来,“哐当”一声,碎成了好几截。

    “你好大的胆子,仗着自己是二姑娘身边的人,不将大姑娘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如今还敢摔碎故去老太爷赐给大姑娘的玉镯子!”以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尖声叫了起来。

    秦云朵吓得不行,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做。

    这儿动静闹得这般大,就连宋凉月也赶过来了,看着红了眼眶的秦云朵,面色愠怒的宋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宋安冷声道:“这件事,你还是问问你的丫鬟罢,这听雨轩中还真的那是人才辈出啊,才走了一个七窍玲珑的今扇,马上又来了一个胆大的丫头,只是你也晓得,这玉镯子乃是爷爷在世的时候赐给我的,故者所赐,这乃是极其珍贵的东西,你身边的丫头却这般对待,我倒是想听你说说该如何是好?”

    这镯子,她是从小就戴在腕子上的,却是厌恶至极!

    她恨透了宋家老太爷,那个她应该称为爷爷的人,就算是脑海中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那张严肃冷漠的面容,好像,宋老太爷从来就没对她笑过!

    每次见了她,总是一副极为挑剔的目光,觉得自己是姨娘所生,上不得台面,却忘了,自己本该是宋家名正言顺的嫡出姑娘啊!

    若是宋家老太爷对所有的孙女一视同仁也就罢了,就算是年幼无知的她都能感受到,宋家老太爷对于宋凉月的疼爱,就连抱起襁褓中的宋凉月,眉角眼梢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怀抱着珍宝一般。

    而她,站在一旁,尴尬的像个错误,宋老太爷却像是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

    所以对于这个手上与宋家其他姊妹一模一样的玉镯子,她只觉得厌恶的很,没看到一次,都觉得心里愈发恶心了。

    好在,这玉镯子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宋凉月也晓得这玉镯子的分量,这么多年来,不管她得了多少金银首饰,这玉镯子从未离过她的身。

    对宋家姑娘而言,它不仅仅是一只镯子这么简单,更是代表着宋家姑娘的荣耀!

    想及此,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虽说云朵有错,但却也不至于你说的这般严重,你明晓得这玉镯子是多么贵重的东西,不交给自己身边的以晴依云好生收好,反倒交给一个初进宋府的丫头,怕是有些不妥当罢?”

    言外之意就是宋安故意挑刺儿罢了!

    宋安可有备而来,如今含笑说道:“凉月,你叫什么话,难道我就指使不了你听雨轩中的丫鬟呢?方才你也是看见了,我不过是要她帮着我去抓一些鱼食,她就那般推三阻四,谁知道是不是对我心生不满,故意摔碎了我的镯子?若是寻常的东西,摔了也就摔了,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不追究了,只是这镯子……”

    说到这儿,她那阴冷的目光扫过战栗的秦云朵,最后落在了宋凉月身上,“这镯子实在是太贵重了些,就算是我想要放过你身边的丫鬟,只怕也说不过去罢,到时候众人都说在听雨轩中当差的丫鬟比旁的丫鬟高上一等,这样,宋府上下岂不是连规矩都没有呢?”

    宋安的心肠有多歹毒,宋凉月可是见识过的,就算是她上一世被接去了京城,对扬州发生的事也是有所耳闻。

    上一世的宋安嫁去了她们大伯母的娘家永平郭家,嫁的还是嫡子,这对宋家而言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宋安自然也晓得,所以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不负她所望,终于在郭家站稳了脚跟。

    只是宋安的夫婿乃是郭家最小的儿子,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宋安的夫婿被宠的无法无天,就算是宋安有手段有美貌,但依旧挡不住他那颗寻花问柳的心。

    可宋安到底是有手段的,借了自己婆婆的手整日将丈夫拴在家里,可谁知道连她身边的依云都被开了脸。

    她丈夫自然不敢将这事儿告诉她,向来衷心的依云更是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可谁知道依云却怀有了身孕,这事儿才瞒不住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宋凉月就不晓得了,只听说依云患了怪病,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没了。

    要知道,依云可是打小就跟着宋安的,就算是只猫儿狗儿的,都有了感情,更别说是一个人了。

    想及此,宋凉月只觉得心里有些发冷,“那你想如何处置云朵呢?”

    宋安的手覆上了空荡荡的腕子,只觉得心头畅快了不少,含笑说道:“倒也不算是什么难事,毕竟这件事是你身边的丫鬟所为,我总不能为了这镯子迁怒到旁人身上去,这样罢,将她打二十个板子,赶出府去,这件事也就算是了了罢!”

    一般做粗活的婆子,连受不受的住二十个板子都难受,更别说纤细的像柳条似的秦云朵呢!

    听了这话,秦云朵腿肚子一发软,当即就瘫在地下了,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可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个字了。

    说实在的,当初她被家里人卖给胡嬷嬷的时候,心里又忐忑,但更多的雀跃和期待,来到了宋府,就算是再不济也能吃饱穿暖,不用做粗重的活计了,可没想到,自己居然要在这儿丢了性命!

    就连宋凉月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这二十个板子下去,只怕云朵也没命了罢……”

    “我也不想要她的命啊!”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宋安就冷声抢白,“毕竟这镯子价值不菲,又是爷爷所赐,就算是有万两黄金,只怕也买不到与原先一模一样的镯子呢!”

    说着,她的脸色愈发冷冽了,“以晴,依云,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拖下去!”

    “胡嬷嬷……”宋凉月自然也不会示弱。

    只是,今日宋安乃是有备而来,带了不少人来了,而宋凉月身边却只带了个胡嬷嬷与一禾,不对,还有跪在地下瑟瑟发抖的秦云朵。

    仨俩个婆子上前,连拖带拽的将秦云朵给带走了。

    以晴更是牢牢抱住了一禾,依云则守在了胡嬷嬷身边,生怕闹出什么事儿来。

    不多时,就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拖着棍子来了,架起秦云朵来,不多时,宋凉月耳畔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

    一声又一声,像是杜鹃啼血似的,搅的人心里发慌。

    众人皆知,秦云朵平日里少言寡语,可如今这番一闹腾,叫唤起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道一般,声音之中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柔软,带着几分沙哑,更带着几分哀切。

    虽一早料到了会这般,但宋凉月终究还是觉得于心不忍,转身拔腿就走。

    一禾和胡嬷嬷见了,也忙跟上前去。

    倒是宋安微微愣了一愣,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就成呢?也许,之前是自己想多呢?

    与宋安的欣喜不同,跟在宋凉月身后的胡嬷嬷却极为不悦,“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宋凉月深吸一口气,说道:“去书房找爹爹。”

    “这怕是不大好罢!”胡嬷嬷却有些慌了。

    可宋凉月脚下的步子却是丝毫犹豫都没有,“难道嬷嬷觉得,都到了这个关头,我们的计划比秦姑娘的命还重要一些吗?若真的这般,只怕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了,那我同宋安又有什么区别?”

    宋安为了将秦云朵赶出府去不择手段,那她见死不救,只怕与宋安相比,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这话听得胡嬷嬷脚下的步子略有些踉跄了,“姑娘这话说的……您怎么会与大姑娘一样呢?大姑娘的那颗心与她娘似的,就是黑色,姑娘这般做也只是为了自保,更何况,若是这会子去找了老爷,那咱们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可如今,就连一禾都忍不住说道:“可嬷嬷,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就听方才那凄厉的叫声,她就觉得心里直发颤。

    “嬷嬷,一禾说得对,难道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秦姑娘被活活打死吗?”宋凉月脸上的神色极为坚毅,就好像前几日因想要扳倒梅氏而苦思冥想的人那人不是她一般似的,“更何况,这一计虽用不成了,但只要她人好好活着,总会有机会的。”

    她是宋元嘉的女儿,自然晓得宋元嘉是个极其念旧情又心软的人,原本是料想着宋安亦或梅氏定会收拾秦云朵,到时候她只要央求爹爹去看一眼秦云朵即可。

    到时候她将秦云朵好生收拾打扮一番,叫秦云朵看着像秦姨娘故去时候的模样,到时候宋元嘉心里定会愈发思念秦姨娘,更别说此时的秦云朵躺在病榻上,宋元嘉为了偿还妻女欠下的债,自然会前来探望一二,这一来二去的,即便是三分怜惜那就会硬生生涨到七分,到时候,还怕不能水到渠成吗?

    只是,她怎么都没有算到,宋安竟想要了秦云朵的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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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春闺介绍:
一杯毒酒下肚,宋凉月回到了十二岁。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重生过后的她,只求一世安平,可上有皇亲贵族,下有后母庶姐,处处都是阴谋、陷害、夺爱……凉月小心翼翼,步步绸缪,不愿再一次被命运操纵。 可回过头来,好像一切都逃不开命运的安排…… 这是一个重生后小白兔vs大灰狼的故事,谁输谁赢,请君拭目以待! 推荐票满三百加更一章,钻石打赏加更一章,皇冠打赏加更十章,以此类推!!谋春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春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春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