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黑之书
她在空中连连几个倒翻身,虽然在半空之中就稳好身体,可双腿却是深深嵌入冰冷坚硬的雪地之中,体内那股磅礴的青阳烽火拳意未消,周身十里雪地嗤嗤化成炎雾。
落地后的即墨兰泽仍旧持续往后拖曳了十米的两条沟壑,以刀深深差地才稳住身形。
她苍白的面容红潮涌动,胸腹间那一股气息始终难体。
这一下交锋,明显吃了一个不小的暗亏。
即墨蛛阴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眉眼间是连风雪也无法吹寒的深沉平静。
牧连焯明显占据了上风,可是牧片风面色却是极为难看,袖袍之下的手掌都紧紧握拳,面上皮笑肉不笑道:
“族长小侄儿隐藏得好深呐,未曾接受冥种力量的你,竟然都能够战胜通元境的阴刹人,果真是让二叔我好生意外。”
牧连焯神色一滞,拍去袖袍间的卷火,沉着脸并未说话。
若是论修为力量的话,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及那个阴刹族的女人。
若非这多年来累积出来的实战经验,他极难压制住她。
牧片风正待还要说话,忽然身体一重,像是被无数沉重的绳索缠绕黏附。
那种粘稠的沉重感,宛若无数阴冷恶鬼的手,带着湿滑的冷意压迫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
那股阴冷的气息,让他浑身毛孔剧烈收缩起来,牧片风意有所感,猛然抬首看着那边双手搭放于腹间的黑袍男人。
他的十根手中都是破损之后缝合的,那是自爆元灵留下来的伤痕。
按照常理而言,对于这种毁灭得如此七零八落的尸体,阴刹皇朝的阴体再怎么强大,也无法缝合夺舍。
这个人……显然极不简单!
牧片风身体试图挣扎那种沉重之感,手臂忽然一阵裂痛,鲜血染红了身上看不见的绳索。
那是无数根银白的丝线,一股股地缠绕在他的身上,牧片风心头一寒,回首间背后空无一物。
可是雪地暮影间,在他身后,却是凭空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蛛网。
而他,就像是落入蛛网陷阱中的猎物。
耳边传来嘶嘶滋滋类似于蛛类妖魔的吐息声,浑身僵麻不得动弹,
随即,就听到那个男人踏着碎雪,缓步来到他的面前,用那破损的声带发出沙哑难听的嗓音:“冥种之力,你似乎,说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
他的声音沙哑而轻缓,可是牧片风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森浓的杀意。
眼前这个人,太过于危险!
继续对话,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之中。
牧片风冷哼一声,也不说话,那只纤细柔荑狠狠在那蜘蛛线先上擦过。
虎口顿时破溢流血。
虎口间的印记裂开,伤口很小,流淌出来的鲜血却是极为疯狂汹涌的,那鲜血色泽,也是如墨玉一般的漆黑。
血液无重力一般漂浮在半空之中,编织出一种让人隐隐感觉道有些不安的形态。
即墨蛛阴感受到了一股极不寻常的气息在滋生,他皱眉握住那漂浮的血液,
可是那些血液却如同虚幻之物一般,轻松地穿透了他的手掌,最后形成一本书的形态。
血中藏书?
即墨蛛阴目光冷寒之中带着一丝警惕,那漆黑的书住有着一掌宽度之厚。
哗啦啦。
书页被风吹散开的清逸声音,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牧片风的声音在风雪之中忽然变得极为缥缈虚幻,仿佛自远古梦境里传达而出的召唤之音:“黑水之境,亡海之渊;极阴之灵,鬼狱之锁;从我之意,海怨听我令!”
他眼眸缓缓张开,原本正常的眼瞳在逐渐扩散泛滥遍布之整个眼球。
平静的海面掀起千丈高的巨浪,似乎要将大半边天空都遮掩覆盖一般。
而那黑色的巨浪之中,黑水依叠,在书页停止翻动,竖起某一页的时候,漆黑的页面之上出现烫金勾勒出来的怪物图案。
而空无活物的黑水之中,在那图案被引亮的瞬间,凭空出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怪物。
七耳,三头,十二手臂,鱼鳞覆体,有着宛若海叉般锋利的细长尾巴,如鞭子一般狠狠地砸在水面之上,溅起黑色的水珠。
那个怪物六只眼睛齐齐转动,鳞片宛若他的战甲,而这个怪物身后的巨浪,宛如轻甲后方的一展巨大披风,衬得这个怪物好像是远古其他国度里的海中妖魔。
没有任何气息,没有任何征兆。
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这片黑色的死亡海域之中,打破了海域不存生灵的绝对法则。
那个巨大的黑色怪物,三颗头颅都是自腹部生长而出,犹如龙筋长鞭一般的巨大根茎肉须从腹部三个方向延伸而出,不断发出扭曲挣扎变形,而那三颗头颅就长在那足足有着三人和抱粗的肉须首端。
血盆大口不断咆哮出扭曲的龙吟声,将整片海域以及天空都摇震了起来。
庞大的兽去破空而来,发出震碎空间的隆隆之音。
牧片风被眼前这震撼强大的一面深深惊住。
那种非人间的超凡力量,让他嘴角开始扭曲上扬。
即墨蛛阴体内冰冷的鲜血都在这龙吟中开始气血沸腾起来。
巨大的黑影已经撞了过来,空气中不断爆裂出狂乱的气流,扭曲的无形波纹。
即墨蛛阴动了动嘴唇,因为这具身体破损的极为严重,即便是淡然轻语,那残缺嘴唇下的牙齿与龈肉仍旧显得狰狞可怖:“真是一个让人感到不快的东西。”
他张开双臂,如一只鹏鸟般展开手臂,双臂间有着无形的气流丝线在游动,丝线飞速编织成一道新网。
因为是肉眼不可见之物,谁也不知这网究竟有多大。
咯吱!
犹如老树藤根扭曲的沉重声音。
那巨大的怪物撞在了看不见的蛛网之上,再也无法前进半分,而蛛网一圈圈的缠绕在他漆黑如兵甲的庞大身躯之上,锋利的切割之声开始响起。
那怪物三只头颅同时咆哮出声,恐怖的音波冲击这人的耳膜。
即墨蛛阴面无表情地拭去体内流出的鼻血,看着指间的鲜血,
眼神淡漠道:“终究只是一个缝合品,破壳子可真是不好用啊……”
本就气息没有调匀的即墨兰泽双手捂耳,苍白的肌肤满是鼓胀而起的充血经脉。
啪啪啪几声,经脉血管中炸开几片血花,她的气息愈发不稳,好似狂风之中被吹得缤纷散去的蒲公英。
蛛丝仍在持续切割,黑色的鳞甲大片大片的纷洒而下,即墨蛛阴看着牧片风扭曲的笑容,冷嘲淡道:“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底牌?”
他手掌握住虚空,一道漆黑的玄冰自他空无一物的手掌之中凝结而成,随即爆射而出。
“吼!”一根肉须上的狰狞头颅将那锋利的黑冰之刃直接咬碎!然后口中发出得意的狂笑声。
即墨蛛阴嘴角上扬浮起,唇齿森寒而狰狞,白色的利齿在暮色中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得意的嘶吼狂笑声戛然而止!
那肉须上的头颅一下子僵住,眼睛巨口鼻孔之中不断喷出漆黑的霜雾。
霜雾之中弥散着阴冥的气息,倒映出无数张类似于人类的虚幻面孔,只是那人脸之上有着类似于战鬼的角。
那些人脸不断隔空张口咬着空气,然后大口大口咀嚼。
分明是没有形态的雾体,分明什么都没有咬中,可是空气之中却是传出生肉筋骨在齿间磨碎诡异声音。
而那颗巨大如蛟龙般的头颅,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头上布满了无数疮痍的撕咬齿痕,深可见骨。
牧片风扭曲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如此诡异渗人一幕。
一颗头颅很快被吃得干干净净。
很快,那黑雾的浓度开始加身,将整个巨大的怪物包裹住。
那海怪欲要挣扎逃入海中,可浑身上下被无形的蛛丝缠绕,黑色的浓雾无孔不入的钻进怪物的身体之中。
绝度阴寒的力量,将怪物体内的一切冻结,喉咙,腹部,腰背,大腿,手臂皆是突突突地穿插出无数锐利的冰刀。
漆黑冰刀刀面之上,又有无数人脸在肆意张狂扭曲的张开嘴巴大力咀嚼。
如山一般的庞然大物,凭空出现,继而又凭空消失。
最后一抹黑雾散去。
空气中浓郁的鲜血味道只留下了淡淡的血腥气味。
牧连焯浑身冷汗如雨,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面色苍白到了极点。
牧片风仍被缠死在那无形的蛛网陷阱之中,他引以为傲的黑血源书,并未给他带来什么改变性的战局。
他的牙齿在咔咔打颤,是因为恐惧,也是因为愤怒。
而此刻看到他充血瞪圆的眼睛珠子,便知晓此刻他愤怒远压于恐惧。
即墨蛛阴以袖掩唇,不雅地打了一个饱嗝,那张缝合的脸依旧冷漠如雕塑一般:“真是好多年没有吃得这么饱了,味道让人……”他竟然还细细品味思考了一番,然后才慢幽幽道:“很不愉快。”
那本黑血源书他虽然很感兴趣,可是即墨蛛阴并非黑血源书的主人,无法触碰翻阅,便暂时放下了兴致,微微瞥开视线,看着眼耳口鼻都溢出猩红血线的即墨兰泽。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魔变
即墨阴蛛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要出手帮助她的意思,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用他那空洞沙哑的嗓音说道:“所以呢,这才一页,要继续引血召唤那种不知名的怪物吗?”
即墨蛛阴的目光很冷,他能够看出那黑血源书所藏的力量是什么,一页黑血书页,临摹刻画出一只黑水妖魔。
那妖魔并非天生天养,而是自书中自我孕育而生的妖魔。
这几乎打破了七界之中的生命常理。
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凭空自虚无之中创造出新的生命。
牧片风无比心疼地看着自己眼前那一页纸张中,赤色的线条黯淡下去。
他眼神怨毒仇恨地看着即墨蛛阴,死死咬牙道:“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那……那可是黑血源书中的禁海妖魔,你……纵然你是阴刹皇朝的强大阴灵,也绝然无法吞噬禁物,你……你的阴体绝然无法承受黑血之力!你究竟是什么人!”
即墨蛛阴扯了扯唇角:“绝对无法吞噬?我可是你们投靠的冥族亲手炼制出来的怪物啊,我的十一个哥哥都能吞噬,这小小一只海妖,何以就吞噬不得了?”
话已至此,牧片风如何还猜不出来这具皮囊下究竟是何人物了。
“即墨……蛛阴!”
似是回应他的呼唤,即墨蛛阴露出一个残损而狰狞的笑来:“不错,正是我,今日,我是来收你们性命的。”
迎上即墨阴蛛的目光,牧片风背脊寒麻,仿佛被蜘蛛的毒勾汁液扎进肌肤里了一般。
牧连焯再度架起了拳势,瞳孔因为紧张与警惕而距离缩放着。
他压低嗓音道:“我北狐一族,素来与阴刹皇朝井水不犯河水,阁下这般作为,就不怕打破两界秩序吗?!”
即墨阴蛛掀起眼帘,冷漠的目光似是带着几分怜悯的意味,看了他一眼:“你便是北族族长?”
不等牧连焯回答,他面无表情的呵笑一声:“看来也不过一个傀儡罢了,如此黑色长海,如此渡海因果之事,你手底下的这群走狗竟然没有告知你这个族长。”
牧连焯面上一片空白:“你……你在说什么?”
即墨蛛阴随手化出一道细长的冰刃,反手毫不留情地扎进牧片风的肩头之中,血色晕染大片。
牧片风死死咬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即墨蛛阴 道:“这一点,可就要问他了。”
牧片风嘿嘿冷笑两声,额角满是冷汗,咬牙不肯说话。
即墨蛛阴 道:“以黑色长海为界,拦截五州三十八部落,以及外敌来犯,人间军队无法横渡黑海,但是你们却可以离开此境,去往南方,这是为什么?”
他眼神淡淡嘲讽:“难不成族长大人真的天真以为,这世上有着不付出代价就可以做到常人达不到的事情?”
“在这世上,三生万物,万物相生相克,黑海不存生灵,不存亡灵,只存死亡之意,而巧的是,我阴刹皇朝中人,生来便是携死亡而生,这海中秩序,我阴刹人可视若无物。”
“而要想横渡海域,仅凭你们区区妖族,还办不到这一点,所以你们族中就有聪明人,想出了很聪明的办法。”
即墨蛛阴的声音愈发冰冷,手中再度凝聚出一枚冰刃,虚虚抵在牧片风的一只眼球上方:“那就是捕捉阴刹皇朝之人的阴体,将之炼制成为阴刹片魂,制作成阴魂之舟。”
牧片风看着那冰刃尖端闪烁着恶毒的色泽,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冷汗不住从脖子上滑落。
黑血源书不断翻页,却始终难停一页,仿佛被什么气场压住了一般。
即墨蛛阴沙哑的嗓音宛若生锈的利刃,在风中轻擦,带着微甜的腥。
“一名阴刹人炼制的片魂,足以承载一名狐族横渡海域,前些日子,你们动了好大的阵仗,派出了整整千名狐族出山,前路与归程,怎么算你们也应该要捕捉整整两千名阴刹人。啧啧啧,区区一个没落的狐妖一族……”
他眼底划过一丝猩红杀戮的光泽:“也敢挑衅我阴刹黄泉,还在这与我妄论什么两界秩序,这究竟,是谁先自不量力的打破了秩序。”
噗的一声,刀刃没入牧片风的眼睛之中。
眼球炸裂成浆。
他再也忍受不得,紧咬的牙关间溢出痛苦的惨叫。
冰刃还插在他的眼睛里,即墨蛛阴也懒得去拔,最后幽幽说道:“自取灭亡,大许说得就是你们这群软弱无力的家伙了。”
牧连焯整个人都是混乱的,面色极度难看:“二叔,一个半月以前,我携领千名族人横渡海域,那艘风船你说来自于阴刹至宝,那是!那是!”
眼眶之中的鲜血沿着脸颊不断淌出,可是疼痛似乎没有刺激到他的情绪。
牧片风听了这话,很诡异得变得很平静,低垂着的头颅缓缓抬起,面前悬浮的黑色血书也不再翻动,而是自信合上。
他看着即墨蛛阴,那只仅存的独眼也不再透着方才的不安与恐惧。
他扯了扯被鲜血染红的嘴唇:“至宝?族长小侄儿,你二叔我可是刚刚才对你有所改观的,原来你还是这么的天真。”
染血的唇像是蛇的猩红毒信子,吐出残忍恶毒的语言:“早在执行这个计划之前,我族在冥玖大人的带领之下,就已经提前捕获了大量的阴刹人在虚宝净瓶之中。”
牧连焯气得嘴唇都青了:“勾结私藏冥族还不够,你们甚至不惜招惹阴界势力,打破两界秩序!你这是彻底打算毁我狐族吗?!”
牧片风阴冷地笑了笑:“这都是老族长的命令,可是老族长是为私所以不得不听命于冥族,我不一样,冥族也好,打破世界的秩序也罢,即墨蛛阴也说了,当年我狐妖一族,何等辉煌荣耀,如今却要在人类与妖界的夹缝中生存,分割成两族,传承愈渐稀薄。
呵……牧连焯你自己回头看你看你的子民,如今两名阴刹人就能够将我们打得像狗一样,几千年来,我族并未觉醒过一名真正的九尾天狐,可悲不可悲,我族是千古以来,妖界第一个自立种族的氏族,可是如今,妖界之中,随意一名妖城主将都可以将我族轻易。”
说到这里,他有些疲倦
的闭上了眼睛:“生存还是死亡,若还是一直维持现状的话,我们连抉择的权利都没有,妖神即将再度苏醒,千年前,被选中成为妖神祭品的是蛇妖一族。
如今,妖界群妖鼎立,身为一代妖王,自然会爱惜自己的羽毛,断不可能再牺牲自己的妖民,如此一来,族长小侄儿你认为,最合适成为祭品的又是哪一族?”
如此还用问?
当年蛇妖一族出现一名青蛇大妖,是妖界十二主城的妖将,本不该成为换取妖界和平庇佑的牺牲品。
可是,青蛇大妖身怀妖孕,腹中幼胎不行夭折。
大妖为护住幼胎性命,将一身修为尽数渡于了自己的孩子,三千年修为一朝散去,甚至连象征着信仰与气运的本族妖腾都就此散去。
蛇族没有了大妖庇佑,地位一落千丈,那时的蛇妖一族,沦为妖将们席面上的羹汤美食,妖城贵府的鼎炉妖宠。
直至蛇族血脉愈发稀薄,被妖王认定不再有利用价值,便就此成为妖神犼的祭品。
如今,狐族实力不复当年,又自我分族多年,妖神苏醒,接下来妖王会牺牲哪一方,简直是毫无悬念。
牧连焯面色苍白至极,拳头紧握,便又听到二叔牧片风道:
“你觉得当年我们灭南一战,是有违盟约道义,将你女儿当成手中棋子利用品,可是族长小儿你又知不知道,没有力量,就保护不了任何的东西,即便我们不去吞噬他们,掠夺他们,迟早由一日,南北两族都会成为妖神的腹中粮食。”
似是谓叹,又似是压抑着某种兴奋疯狂的情绪,牧片风缓缓睁开双眼,那一只被刺瞎的眼睛,除了喷溅出猩红的血液,还有浓浓的黑气在涌出。
紧接着,一只全黑渗血的眼珠子,从他眼眶中凸了出来,发出黏肉蠕转的恶心之音。
他低声狞笑着:“事实证明,大哥将黑血源书交给我是正确的。”
即墨蛛阴五指轻轻一笼,缠在牧片风身上的蛛线开始收紧,衣衫裂破,血肉绽开,画面极度血腥。
“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顽强挣扎,这一点我倒是不讨厌,只是啊,你们选错了谋算的对象。”
五指正要用力收拢,将他性命就此了解。
牧片风面上的笑容愈发诡异。
自黑色长海方向掀来的微风,忽然多了几分潮意,像是潮湿的鲜血气味。
即墨烛阴摊开的手掌蓦然一僵,紧接着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
五根手指反关节的疯狂扭曲抽搐起来,他脖子上的头颅也僵硬的左右疯狂摆动着,眼珠子在眼眶中乱转,牙齿咔咔咔作响。
他连连倒退三步,失去光泽的眼瞳隐含着愤怒的恐惧。
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传出冰冷的剧痛感,想无数只细小的银线蛇钻进了肌肤之中,疯狂噬咬,痛彻骨髓。
可是他的身体完好无损。
那些由蛛线缝合的肉身没有一丝损坏。
被吞噬掉的,是他的意识。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那年洞湖
即墨蛛阴张开的两只手臂无力颓废垂着,即墨蛛阴眼珠子停止转动,变成一双空洞的眸子。
“小皇叔!”即墨兰泽一声惊呼,顾不得自己体内紊乱难定的气血涌动,冲到即墨蛛阴面前,扶住他冰冷的肩膀,用力摇晃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从未出想过的状况。
即墨兰泽刚一板起即墨蛛阴冰冷的身体,额前两缕遮掩面容的碎发被风扬起,空洞的眼球之中再度挤出四颗眼瞳,在眼白中扩散收缩。
即墨兰泽面色大变,被这样一双诡异的眼睛盯住,顿时深处一种灵魂被摄住的错觉。
冷汗一点点的沁湿背衫。
即墨兰泽反应不可谓不快,在他那僵硬眼珠子转动的一瞬间里,她闪电般撤手逃离。
白靴点雪,身体化作疾影而飞速后撤。
就当她即将离开即墨蛛阴危险的气场范围,后背猝不及防被轰中一掌,身后传来牧片风阴冷的笑声。
原来在即墨蛛阴失控瞬间,束缚他的蛛网已然消失。
即墨兰泽喉咙涌上一股腥甜之意,还来不起将喉中鲜血吐出,整个人又被拍了回去。
即墨蛛阴歪着脑袋,僵硬的伸出手掌,速度却是绝然不慢的扼住她的脖子。
这下莫说吐血了,连呼吸都已是不能。
即墨兰泽整个人被提起,双腿悬空,眼皮上翻,口中不断有血沫吐出,那手掌仿佛有一种可怕的力量,操控着她体内的阴体运转轨迹。
竟然调动不得半分力量。
她就像是一只孱弱的幼猫,随时都有可能被捏死。
“呃……呃……是我……我是兰泽啊,皇叔……”她艰难地发出了濒死的声音。
牧连焯喃喃道:“这是什么回事?为什么他身上会流露出方才那个黑水妖魔的气息,甚至浓郁度增强了十倍不止?!”
颈骨被捏得咯吱作响的声音十分刺耳。
即墨兰泽命悬一线。
牧片风舔了舔虎口的血伤,犹如一只舔舐鲜血的恶魔。
他身体被切开的血肉翻涌出黑雾,然后愈合:“这算得上是一个意外之喜了吧,即墨蛛阴狂妄自大,我倒是没有想到传言果然是真,他竟然连自己的同族都吞噬。”
“同……族……”即墨兰泽被紧扼而充血赤红的眼眸溢出两行血泪,分明已经到了濒死之境,却仍旧能够散发出凛寒的杀机。
她忽然好似明白过来了什么,双手死死抓住脖颈上的那只手掌,破碎的嗓音在风声中断断续续:“皇叔……不要被……这种东西控制……”
“呵……”牧片风露出嘲弄的冷笑:“如今他的意识已经被策海阴魔所侵蚀,可不再是你的皇叔即墨蛛阴,今日谁也救不了你,乖乖献上你的阴体,这便是你们今日侵犯我北疆该付出的代价!”
即墨兰泽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将他的话听不真切,眼中的血泪越来越多,自玉颜滑落,别有几分凄美之意。
她无力喊着:“小皇……叔叔……”
犹如冰冷寒铁死扼的手掌骤然一僵,竟是松了几分力道。
他僵硬地脑袋偏向另一边,那无数只眼瞳挤凑在一起的眼珠子微微转动,目光里混合着漠然、嗜血、以及一丝丝处于长辈怜爱的多重人格。
手掌松开。
即墨兰泽跌落,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呛咳出猩红的鲜血,串串血珠洒落在洁白的雪地间,点点殷红。
牧片风的表情逐渐难看。
虽然体内伤势难稳,甚至在方才即墨蛛阴的气息侵蚀下,伤势愈发严重。
可是即墨兰泽那张俊雅的玉容上显露出了欣喜与庆幸之色,她擦去唇角的鲜血,刚一扬起脸来。
嗤!痴!痴!
三根漆黑极长的细刃从即墨蛛阴的掌心中激射而出,分别贯穿她的肩膀腹部与大腿。
极其残忍的串钉在雪地之中。
即墨兰泽欣喜的神色还僵硬在脸上,身体传来的剧痛一起眼前人陌生的眼神,让她灵魂剧痛。
身下血色蔓延成河,温热的鲜血被积雪冻结成血珊瑚一般的美丽晶体。
凄美,死亡,悲伤。
牧片风面上的阴郁褪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即墨蛛阴歪着脑袋,发出空洞的语言:“肚子,饿了。”
即墨兰泽声线颤抖破裂:“小皇叔叔,我们为……自己子民复仇而来,敌人……还没有倒下,我们不……可以……败在这里……”
“肚子,饿了。”他好像只会这机械的一句话。
“小皇叔叔……你说过的……你不愿伤害同胞……你也想守护……自己的血亲……”
“为什么,吃不了你。”他空洞的嗓音逐渐危险不耐。
“小皇叔叔……”她的目光逐渐滚烫,因为有鲜血滚烫从她眼中流出,容颜凄美绝望。
“你,好,吵。”最后空洞冰冷的三个字,好像决定了她的命运。
即墨蛛阴的意识已经全然消失,不知是被身体里吃下的怪物所反噬,还是压制。
这个披着缝合躯壳的怪物因为饥饿,面容逐渐狰狞起来,手掌控住那三根黑刃,开始疯狂在她体内来回抽 插。
“啊啊啊啊!!”即墨兰泽再也看不清眼前景物,视线被一片猩红所代替。
鲜血飞溅在即墨蛛阴的脸上,至亲的鲜血非但没能减少他的戮意,反而激起了他饥饿的狂怒。
他的动作愈发激烈,似是恨不得将她身体切开。
即墨兰泽痛苦哀嚎,伤口已是血肉模糊,但也抵不过亲人利刃入体那种心灵上的肝肠寸断。
“够了!”牧连焯看不下去了:“此女是个人物,可杀不可辱。”
“呵呵,小侄儿着什么急,我可没有那种辱杀女子的变态嗜好,只不过你也无需将这种阴刹人当成女子看待,她在死之前所遭遇的痛苦与绝望越深,灵魂也就越甘醇。”他轻抚虎口上的印记。
这样一来,他的策海妖魔,便能够更加强大。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飘雪不知何时停散。
幕后便是夜落深深时。
惊雷乍响!天空撕裂!
如山柱般粗细的幽蓝雷电,从天而降,直直劈中即墨蛛阴的身体。
黑夜长海被雷光所照亮,雷昼光亮之中,出现了三道人影。
空气中,似有青羽飘飞。
即墨兰泽听到雷音的那一瞬,身体的折磨也已然停下,虚弱地趴伏在
雪地间,蓝衫衣袖被雪中鲜血所沁湿红染。
一枚青羽轻若无物般的落在了她的鼻尖之上,一抹淡淡的药香盈溢在她的气息之间。
这股清悠药香气味陌生,却似包含了一种极为尊贵不凡的味道。
像是九天神宫里流传下来的古老神秘的熏香。
轻轻细嗅,身体间痛苦撕裂的伤口似是隐隐痒麻,带着丝丝酥意。
她虚弱睁开眼睛,清澈的黑眸前飞扬几缕银色的发丝,在黑暗夜晚的金袍下,仿佛发亮的神秘碎银。
她的视线被鲜血模糊,只能够看清眼前一个欣长的影子撑着一把伞,缓缓走到她的面前,然后蹲下。
冰冷的脸颊忽然被一只温热微湿的手掌所触即,面颊上的鲜血被细细擦拭。
那手掌指尖似盛着什么清凉的液滴,在她眼角轻轻抹过,那液滴就渗入至他的眼瞳之中,洗去了血污。
眼前视线顿时清明。
即墨兰泽愣住。
那是一张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脸。
沙海楼下,洞湖假山。
那一年,眼前这名少年亦是这般以俯视的角度拿眼将她轻看。
那灼热的体温,冷酷的侵略,虽然只是临门一脚的踏入禁地,却也在她尊贵高洁的皇女之名上,烙印下了不可洗去的余污屈辱。
光是迎上这少年打探的目光,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一想到方才自己的脸颊还被他如此轻柔抚摸,即墨兰泽的身体就开始微微发抖。
陵天苏皱了皱眉,按住她的肩膀:“再抖,伤口裂得更快。”
即墨兰泽低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那只手掌,呼吸紊乱了几分,先是很有礼貌的致谢:“感谢相救。”
陵天苏道:“不客气。”他要救的是这壳子。
虽然当他赶来的时候都已经开了三个血洞了……
致谢完,即墨兰泽又磨了磨要:“恩归恩,怨归怨!当年你对我做出如此卑鄙无耻之事,休想携恩让我忘怀。”
陵天苏忽然感受到了两道富含杀气的眼神。
他连忙挺直腰,正容道:“七皇女阁下可莫要信口雌黄,当年事我也是迫于无奈,其中种种原因想必也不用我来多说,只不过,我可从未占你身子,你可莫要一副怨妇神色。”
即墨兰泽被此人的无耻差点气得吐血晕过去,该摸摸戳戳的事情都做了,半个身子都拱过来了,还让她莫要一副怨妇姿态。
她想咬人!
陵天苏无视她那杀人的目光,取出三颗炼制好的气血灵丹,放入她的掌心之中。
(ps:感谢仨岁小可爱的巨额捧场,感动,感激,感谢。)
不再同她过多交流,而是撑伞将视线往牧片风方向看去,他勾唇一笑:“这是知道你们家姑爷回来了,随意特意到此来迎接我的吗?二叔公。”
这一声二叔公,唤得别样讽刺冰冷。
牧连焯面色苍白,看着少年身后的白衣少女,干裂的嘴唇嗡嗡起伏:“子忧……”
长海起风,微潮起着一缕腥。
骆轻衣白氅在北疆风雪之中长舞,立于墨黑长海之畔,清冷淡漠的眸看着浊渊难以窥视的深海,瞳内深处隐约有着两簇银白火莲在跳动。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羽衣燃血
牧子忧狐妖出身,嗅觉异常灵敏,空气中未散的阴潮气息刺痛嗅觉,让人隐隐不快。
听到牧连焯那一声呼唤,牧子忧的视线这才从骆轻衣身上转移开来,落在了父亲那一边。
然而还未等她说些什么,一声惊天怒嗥震起千重叠浪,黑色的浪潮波涛疯狂的拍打在黑色的礁石上,即墨蛛阴破雷而出,一拳引动冥冥阴雷之势,朝着陵天苏的后背直直轰去。
即墨兰泽面色大变:“小心!”
陵天苏头也未回,抬起手指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又是一雷落下,犹如一道笔直的参天雷柱迎头轰下,正中即墨蛛阴。
“说好老老实实当我十年打手的,听雨轩一战之后,自己却跑得没影了,好歹也是阴界一代皇朝中的重要元老级别人物,出尔反尔也就罢了,如今反过来攻击我又是个怎样的道理?”
陵天苏晒然一笑,眼中却是酝酿起来一层**杀机。
即墨蛛阴体内阴魔之气黑浓至盛,即便是一指都天神雷也无法将他完全镇压。
修长的两指并拢捏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细长的光线,那光线漫射出丝丝金色的雷弧电光,手指如笔锋,画势不消,被昊天心经异化过头的混沌雷霜丝毫不弱于他新得的都天神雷。
一道道磅礴的天地气息在他指尖勾勒间汇聚成嗡嗡雷音。
引剑,真武,荡魔,摇光,斩念。
手中无剑,雷霜化剑,眨眼之际,五道雷霆剑势便已经在他手中凝结形成。
牧片风看着这样的陵天苏震撼且惊,再怎样也万万想不到当年入北疆联姻的孱弱南族少主,有朝一日竟然会强大到如此程度。
心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阴刹人能够横渡海洋,那是他们的本族天赋,尚且还在情理之中。
何以陵天苏还能携领两人,一同渡海?
他面色极其难看,目光落定在陵天苏手中撑开的青伞上,伞面成落羽,犹如青鸾神鸟身上的羽毛编织而成的一把瑰丽羽伞。
他眼神陡然凌厉,左手施展出一道掌印,脚步踏出风火阵阵之音,一掌朝着那青伞轰杀而去。
势必要毁了这把伞,让这三人永无退路可言!
陵天苏不急不缓,手腕轻动,露出伞面之下被掩的半张两颊以及双眸来。
眉间闪烁的不再是浩辰星砂,而是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
宛若一点妖红的鲜血点人眉心。
空中飘舞的青色乱羽似染血一般急速变得绯红起来,陵天苏将手中青伞高抛而起。
顷刻之间,妖气肆虐,一股更为磅礴噬人的妖力自另一方凝聚而成。
牧片风心头猛跳,余光惊瞥之下,竟是看到空间一隅,有着另一个陵天苏携着一对血色双翼杀来。
牧片风心头先是不屑,如何看不出来这是陵天苏的一道身外化身。
暗笑此子未免过于托大,仅凭一道虚幻的身外化身,又能有何威力。
掌力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牧片风眼神阴狠,甚至元力愈发吞吐磅礴,掌印青光大起,
凝而不散,爆发出拳锋虺虺的锐啸之音。
骤然之间!
十分莫名的,他眼皮预警般的剧烈狂跳起来。
看到那道身外化身双翼招展向前合拢叠加,竟是以那血红双翼迎上这一拳。
冥冥之中,他感受到了一丝让人心下难安的妖力。
妖力不强,即便是身为半妖的陵天苏也不会流露出如此稀薄如烟的妖力来。
可是牧片风此刻一颗心就宛若被什么厄难缠身的手掌握住一般,极度不安起来。
他张唇开声,闷吼一声,仅凭那一抹不安的感觉竟是瞬间毫不犹豫的展开妖化。
五尾如恶华般自牧片风身后展开,他左腿狠狠朝着大地一踏,拳势释放得过于猛烈,一时间难以收势,双腿深深凹陷至大地之中,向前拖出深深沟壑。
拳势险险而收,牧片风看着那对血色双翼,不敢硬抗,正欲横移闪开,绕至背部交锋,可那道身外化身合拢的双翼哗然展开,丝毫不给牧片风逃离的时间与机会。
两翼朝着他的肩膀直削而来!
牧片风眼神冷厉,也不再一味逃避躲退,拳意一收再放,起始于法充沛霸道。
拳翼相接不过一瞬。
牧片风眼眸陡然明亮讥讽,眼前看似给人一种诡异危险的血翼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在他一拳之下土崩瓦解。
他哈笑一声:“故弄玄……”
最后一字尚未落定,崩散的漫天血羽却是早已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死死,每一根血羽燃烧出鲜血一般的颜色。
陵天苏手中绘画的雷剑符一刻也未停,眉心的殷红色泽也愈发鲜艳明亮。
被重重血羽烈焰包裹着的牧片风忽然发觉自己再也难进一步,他站在鲜红血羽的火海之中,面色骇然至极:“这是什么?!”
寒冷的风雪依然寒冷,漆暗的长海无波无澜。
而牧片风身处的这片世界里,却是如坠妖火国度。
啪的一声轻响,牧片风惨叫一声,面上鼓起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泡,然后瞬间裂开。
灼烈的高温,可怕的羽衣妖火不断拍打着他的身体,水火皆是无形之物,火无形无重,这一刻轻柔得仿佛连势都已经无了。
虽是拍打,那一根根燃烧着鲜血的火羽却是极其轻柔的渗入他的身体之中消失不见。
而牧片风脸上手上身上的血泡也越来越多,就像是被高温烈火灼烤一般。
一颗皆一颗的爆破出血浆。
血浆之中喷薄出大量的妖火与妖力,牧片风的身体开始飞速干瘪失水,先是枯黄,再是焦黑。
临死之际,他几乎快要凸出眼眶的眼睛珠子满是怨毒地死死盯着陵天苏的那道身外化身,呃呃沙哑说道:“羽衣……血。”
羽以血,神皇妖脉。
万羽可焚山河,伏仙魔!镇天地!
虽说此刻陵天苏以身外化身所凝结出来的血羽不过百羽,但杀死他却是绰绰有余了。
咔嚓。
牧片风化成满地焦炭,虎口出的黑书印记漂浮而起,宛若是一个有主意识般飞速掠至一旁早已被占据所惊呆的牧连焯体内。
牧子忧眼眸骤然凌厉起来。
骆轻衣不知何时蹲下身子,手掌贴在漆黑的海面之上,面色亦是十分难看。
而陵天苏手中的雷剑符已经完成最后一笔,天空巍峨,十轮雷符大阵一层叠一层,九柄幽蓝大剑悬自各方。
随着一柄大剑落下,十轮雷符大阵如天倾星辰陨落,齐齐俱往即墨蛛阴轰砸而去。
即墨兰泽双眸赤红,扑上去急急去扯陵天苏的手臂:“莫要伤我小皇叔,他只是被阴魔侵占了身躯!并非有意与你为敌!”
陵天苏罔若未闻,目光冷酷,手臂扬起,天空之上最后一轮并未坠斩而下的幽蓝光剑嗖然落至他的掌中。
他举剑劈下,自即墨蛛阴身后的那片黑色死海被剑气一分为二,骆轻衣停止观察,偏身捞起子忧避至一旁。
剑芒轰然落下。
浩瀚雷光之中,那只包裹着即墨蛛阴的巨大黑影被一分为二,发出惨烈的嘶吼声。
黑影如大雾,萦散在雷火剑风的余烬之中。
即墨兰泽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了,她拉着陵天苏的手指几乎快要嵌入他的皮肉中去,泪水在眼眶中横流泛滥,愣是将双容公子那一身玉容神姿的清贵气质破坏得干干净净。
她像是一个发疯的母豹子,扑上去挂在陵天苏的身上就是一顿撕咬:“你杀了小皇叔叔,我咬死你!”
陵天苏倒是想一掌毙了这个蠢女人,只是双容公子这具身子是月儿心中的白月光,怎么说也不能由他来破坏。
打是打不得,骂的话,这皇女的智商也未必能够听懂,陵天苏无奈只好仍由这家伙挂在他的身上,走至雷火余烬那方,漫声道:“喂,没死的话就出个声,让这祸害消停一下。”
即墨兰泽分明已经浑身是伤,鲜血滴答,还活力十足地像一个八爪章鱼似地死缠在陵天苏身上,抱着他的肩膀又啃又咬又哭又闹。
以如今陵天苏的**强悍程度,又岂会被她这撕咬所伤。
“咳咳……”烟尘迷雾之中,传来沙哑的咳嗽声。
即墨兰泽身体僵住。
烟雾散去,即墨蛛阴浑身缭绕着未散的黑气,一袭黑袍早已在方才的雷劈剑风之下被轰得片缕不存,苍白如死人的肌肤布满了缝合的痕迹,他的一条腿两条胳膊都碎成了尸块落在碎石之中。
他气息萎靡,好似灵体随时都有可能散去,神色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看到自家侄女儿挂在陵天苏的身上乱抓乱啃,好几次都将他身上的白衣轻袍扯开,裸露出肩膀与半边胸膛。
陵天苏无奈的揪起衣衫重新掩好,换来的却是七皇女执着疯狂的再一次撕扯,啃不下来他的血肉,好像恨不得将他衣服扒下来撕碎也能一解心头之恨一般。
这模样,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悲恨之下,为叔报仇。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深宫内院里空寂已久的怨妇女色魔,状若饥渴的模样,恨不得将那俊美少年就地解决了一般。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羽衣燃血
牧子忧狐妖出身,嗅觉异常灵敏,空气中未散的阴潮气息刺痛嗅觉,让人隐隐不快。
听到牧连焯那一声呼唤,牧子忧的视线这才从骆轻衣身上转移开来,落在了父亲那一边。
然而还未等她说些什么,一声惊天怒嗥震起千重叠浪,黑色的浪潮波涛疯狂的拍打在黑色的礁石上,即墨蛛阴破雷而出,一拳引动冥冥阴雷之势,朝着陵天苏的后背直直轰去。
即墨兰泽面色大变:“小心!”
陵天苏头也未回,抬起手指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又是一雷落下,犹如一道笔直的参天雷柱迎头轰下,正中即墨蛛阴。
“说好老老实实当我十年打手的,听雨轩一战之后,自己却跑得没影了,好歹也是阴界一代皇朝中的重要元老级别人物,出尔反尔也就罢了,如今反过来攻击我又是个怎样的道理?”
陵天苏晒然一笑,眼中却是酝酿起来一层**杀机。
即墨蛛阴体内阴魔之气黑浓至盛,即便是一指都天神雷也无法将他完全镇压。
修长的两指并拢捏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细长的光线,那光线漫射出丝丝金色的雷弧电光,手指如笔锋,画势不消,被昊天心经异化过头的混沌雷霜丝毫不弱于他新得的都天神雷。
一道道磅礴的天地气息在他指尖勾勒间汇聚成嗡嗡雷音。
引剑,真武,荡魔,摇光,斩念。
手中无剑,雷霜化剑,眨眼之际,五道雷霆剑势便已经在他手中凝结形成。
牧片风看着这样的陵天苏震撼且惊,再怎样也万万想不到当年入北疆联姻的孱弱南族少主,有朝一日竟然会强大到如此程度。
心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阴刹人能够横渡海洋,那是他们的本族天赋,尚且还在情理之中。
何以陵天苏还能携领两人,一同渡海?
他面色极其难看,目光落定在陵天苏手中撑开的青伞上,伞面成落羽,犹如青鸾神鸟身上的羽毛编织而成的一把瑰丽羽伞。
他眼神陡然凌厉,左手施展出一道掌印,脚步踏出风火阵阵之音,一掌朝着那青伞轰杀而去。
势必要毁了这把伞,让这三人永无退路可言!
陵天苏不急不缓,手腕轻动,露出伞面之下被掩的半张两颊以及双眸来。
眉间闪烁的不再是浩辰星砂,而是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
宛若一点妖红的鲜血点人眉心。
空中飘舞的青色乱羽似染血一般急速变得绯红起来,陵天苏将手中青伞高抛而起。
顷刻之间,妖气肆虐,一股更为磅礴噬人的妖力自另一方凝聚而成。
牧片风心头猛跳,余光惊瞥之下,竟是看到空间一隅,有着另一个陵天苏携着一对血色双翼杀来。
牧片风心头先是不屑,如何看不出来这是陵天苏的一道身外化身。
暗笑此子未免过于托大,仅凭一道虚幻的身外化身,又能有何威力。
掌力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牧片风眼神阴狠,甚至元力愈发吞吐磅礴,掌印青光大起,
凝而不散,爆发出拳锋虺虺的锐啸之音。
骤然之间!
十分莫名的,他眼皮预警般的剧烈狂跳起来。
看到那道身外化身双翼招展向前合拢叠加,竟是以那血红双翼迎上这一拳。
冥冥之中,他感受到了一丝让人心下难安的妖力。
妖力不强,即便是身为半妖的陵天苏也不会流露出如此稀薄如烟的妖力来。
可是牧片风此刻一颗心就宛若被什么厄难缠身的手掌握住一般,极度不安起来。
他张唇开声,闷吼一声,仅凭那一抹不安的感觉竟是瞬间毫不犹豫的展开妖化。
五尾如恶华般自牧片风身后展开,他左腿狠狠朝着大地一踏,拳势释放得过于猛烈,一时间难以收势,双腿深深凹陷至大地之中,向前拖出深深沟壑。
拳势险险而收,牧片风看着那对血色双翼,不敢硬抗,正欲横移闪开,绕至背部交锋,可那道身外化身合拢的双翼哗然展开,丝毫不给牧片风逃离的时间与机会。
两翼朝着他的肩膀直削而来!
牧片风眼神冷厉,也不再一味逃避躲退,拳意一收再放,起始于法充沛霸道。
拳翼相接不过一瞬。
牧片风眼眸陡然明亮讥讽,眼前看似给人一种诡异危险的血翼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在他一拳之下土崩瓦解。
他哈笑一声:“故弄玄……”
最后一字尚未落定,崩散的漫天血羽却是早已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死死,每一根血羽燃烧出鲜血一般的颜色。
陵天苏手中绘画的雷剑符一刻也未停,眉心的殷红色泽也愈发鲜艳明亮。
被重重血羽烈焰包裹着的牧片风忽然发觉自己再也难进一步,他站在鲜红血羽的火海之中,面色骇然至极:“这是什么?!”
寒冷的风雪依然寒冷,漆暗的长海无波无澜。
而牧片风身处的这片世界里,却是如坠妖火国度。
啪的一声轻响,牧片风惨叫一声,面上鼓起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泡,然后瞬间裂开。
灼烈的高温,可怕的羽衣妖火不断拍打着他的身体,水火皆是无形之物,火无形无重,这一刻轻柔得仿佛连势都已经无了。
虽是拍打,那一根根燃烧着鲜血的火羽却是极其轻柔的渗入他的身体之中消失不见。
而牧片风脸上手上身上的血泡也越来越多,就像是被高温烈火灼烤一般。
一颗皆一颗的爆破出血浆。
血浆之中喷薄出大量的妖火与妖力,牧片风的身体开始飞速干瘪失水,先是枯黄,再是焦黑。
临死之际,他几乎快要凸出眼眶的眼睛珠子满是怨毒地死死盯着陵天苏的那道身外化身,呃呃沙哑说道:“羽衣……血。”
羽以血,神皇妖脉。
万羽可焚山河,伏仙魔!镇天地!
虽说此刻陵天苏以身外化身所凝结出来的血羽不过百羽,但杀死他却是绰绰有余了。
咔嚓。
牧片风化成满地焦炭,虎口出的黑书印记漂浮而起,宛若是一个有主意识般飞速掠至一旁早已被占据所惊呆的牧连焯体内。
牧子忧眼眸骤然凌厉起来。
骆轻衣不知何时蹲下身子,手掌贴在漆黑的海面之上,面色亦是十分难看。
而陵天苏手中的雷剑符已经完成最后一笔,天空巍峨,十轮雷符大阵一层叠一层,九柄幽蓝大剑悬自各方。
随着一柄大剑落下,十轮雷符大阵如天倾星辰陨落,齐齐俱往即墨蛛阴轰砸而去。
即墨兰泽双眸赤红,扑上去急急去扯陵天苏的手臂:“莫要伤我小皇叔,他只是被阴魔侵占了身躯!并非有意与你为敌!”
陵天苏罔若未闻,目光冷酷,手臂扬起,天空之上最后一轮并未坠斩而下的幽蓝光剑嗖然落至他的掌中。
他举剑劈下,自即墨蛛阴身后的那片黑色死海被剑气一分为二,骆轻衣停止观察,偏身捞起子忧避至一旁。
剑芒轰然落下。
浩瀚雷光之中,那只包裹着即墨蛛阴的巨大黑影被一分为二,发出惨烈的嘶吼声。
黑影如大雾,萦散在雷火剑风的余烬之中。
即墨兰泽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了,她拉着陵天苏的手指几乎快要嵌入他的皮肉中去,泪水在眼眶中横流泛滥,愣是将双容公子那一身玉容神姿的清贵气质破坏得干干净净。
她像是一个发疯的母豹子,扑上去挂在陵天苏的身上就是一顿撕咬:“你杀了小皇叔叔,我咬死你!”
陵天苏倒是想一掌毙了这个蠢女人,只是双容公子这具身子是月儿心中的白月光,怎么说也不能由他来破坏。
打是打不得,骂的话,这皇女的智商也未必能够听懂,陵天苏无奈只好仍由这家伙挂在他的身上,走至雷火余烬那方,漫声道:“喂,没死的话就出个声,让这祸害消停一下。”
即墨兰泽分明已经浑身是伤,鲜血滴答,还活力十足地像一个八爪章鱼似地死缠在陵天苏身上,抱着他的肩膀又啃又咬又哭又闹。
以如今陵天苏的**强悍程度,又岂会被她这撕咬所伤。
“咳咳……”烟尘迷雾之中,传来沙哑的咳嗽声。
即墨兰泽身体僵住。
烟雾散去,即墨蛛阴浑身缭绕着未散的黑气,一袭黑袍早已在方才的雷劈剑风之下被轰得片缕不存,苍白如死人的肌肤布满了缝合的痕迹,他的一条腿两条胳膊都碎成了尸块落在碎石之中。
他气息萎靡,好似灵体随时都有可能散去,神色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看到自家侄女儿挂在陵天苏的身上乱抓乱啃,好几次都将他身上的白衣轻袍扯开,裸露出肩膀与半边胸膛。
陵天苏无奈的揪起衣衫重新掩好,换来的却是七皇女执着疯狂的再一次撕扯,啃不下来他的血肉,好像恨不得将他衣服扒下来撕碎也能一解心头之恨一般。
这模样,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悲恨之下,为叔报仇。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深宫内院里空寂已久的怨妇女色魔,状若饥渴的模样,恨不得将那俊美少年就地解决了一般。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为我所用
即墨蛛阴心中划过一个念头。
阴刹皇家的颜面恐怕是给这小七丢尽了。
平日里好好的一个桀骜皇女,处事不惊,怎么每次一见到这小子就像一只受激野猫似的。
即墨蛛阴轻咳两声,从碎石堆中找出自己的断臂残肢。
伤口之中不断游走出无数银丝细线,将那残破的肉块腿手尽数缝合,身体间黑雾轻舞化作实体的阴气长袍,笼在身体间。
这才说道:“够了兰泽,方才是他救了我,你若是再无礼,那便是在丢我皇家礼仪颜面。”
即墨兰泽愣愣地看着劫土中的即墨蛛阴,心中那颗令人崩溃绝望的大石就仿佛被无形一拳给轰碎了一般,一颗心顿时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方才还不显有反应的伤口,此刻如欲裂开般的疼,她两眼一翻,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从陵天苏身上摔了下去。
陵天苏长臂一捞,像是拎小狗似的将她拎在手中,皱了皱眉,道:“你体内的东西似乎有你们阴刹皇城的亡灵气息。”
即墨蛛阴面色阴沉:“我今日正是因此事而来。”
“说来听听。”
即墨蛛阴掀眸淡淡扫了他一眼,观得陵天苏体内那浩瀚如渊的气息,不由暗自心惊。
他与他再见时隔不过两年,当年通元境的少年已经是天赋逆天。
如今却是已然突破之长幽大境,其境界修为甚至都有资格被神界招揽了。
“两年前,听雨轩一战之后没过多久,便听闻你战死川芜山的消息,既然你都死了,我便想着为你效力十年的约定也就不攻自破,乐得一身轻松。
我已见证过冥负的强大,知晓若是要向他复仇,如今实力远远不足,便返回阴刹皇朝的阴渊之潮,进行吞噬试炼,以壮自身实力。
只是入阴渊之潮不过三月,我阴刹皇朝发生重大变故。
君主诞生一名天选继承人,与我们天生阴灵之体绝然不同,生来便身负实体肉躯,本该好生培养栽培,却遭人一剑灭杀。
君主震怒,下达阴杀血令,召集十方阴刹灵体,欲前往人间将那名杀手血祭。
阴刹人从来都不是群居之体,纵然是各大皇室分支家主,以及部下皆是独自修行,独自生活,罕有交流,唯有接受命令之时,才会同聚一方。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族才震惊发现,部下子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去势绝杀三成之数,这一切进行的无声无息,就连君主也未曾察觉。
因此,便派我与兰泽,调查阴刹族人究竟被何方势力以如此大规模的手段群杀拘灵。”
即墨蛛阴淡漠无情地看了面色极其难看的牧连焯一眼,冷声道:“残杀阴刹族人,而且还是如此磅礴数量,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无,很快,我与兰泽的目光便定向北狐妖族!咳咳咳……只是我没有想到。”
他一阵剧烈咳嗽,目光也陡然阴沉起来,说道:“他们以我阴刹族人的魂灵为基石道路,只为渡海。更让人震惊心寒发毛的是,这片死亡海域皆是我阴刹人所化!”
在场所有人心中震惊。
反应最大的还是即墨兰泽,她双眸之中皆是深深的惶恐震惊之意:“小皇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这怎么会是……怎么会是我族族人所化长海?!”
陵天苏皱眉道:“据我所知,此海源自于北冥海域,历史已有几万年之久,且黑水海域无源无尽,若是当真为你阴刹人所化,此等数量的海域,可绝然不仅仅只是一代阴刹皇朝能够填补的,若真是如此,阴刹皇朝怕是早已在几万年前便覆灭了吧。”
即墨蛛阴 道:“你说得不错,此等黑水海域过于无边无尽,如今所呈现在人间的海域也不过是海神界的黑水海域冰山一角罢了,就连我自己都感到无比心惊,若没有百代皇朝为祭,是绝然不能够创造出如此一个黑水海域出来的。
不仅仅如此,就连方才那个叫牧片风的狐妖控制我的黑血源书,皆是由我族族人所化。
其中阴魔海妖之所以能够侵占控制我的意念,甚至是将我吞噬,皆是因为那是我阴刹人与某种未知的东西融合异变创造出来的一众全新意识……
更可笑的是,这种意识存在,竟然与我眼下状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即墨烛阴露出一个自嘲的神色,继续说道:“只是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我是在出生前遭人算计,在母胎之中吞噬手足同胞,才得以活下来。
而这片长海,以及那本源书之中,属于阴刹人的意识已经尽数没磨灭消失,他们是阴刹人所化,却也再也不能被称之为阴刹人了。”
听到这里,七皇女即墨兰泽眼底涌起悲伤之色,在陵天苏手底下晃了晃,捏起拳头咬紧牙关:“究竟是何人,竟然对我阴刹子民如此残忍!若是叫我知晓,定将他碎尸万段!”
陵天苏无奈无言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心道这皇女殿下真的是一点没抓住重心关键点啊。
你连这长海之中睡着的是哪里来的人都不知道,在这悲伤个什么劲儿啊。
说白了,如今真正被拘杀的阴刹人不过是被北族祭炼成渡海道路基石的那一批。
如今沉眠于 大海之中的阴刹人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多余存在。
你家皇叔忌惮的是有着类似的种族存在会给阴刹皇朝带来为之的危害与险境。
你可倒好,二话不说,大喇喇地就将这些意义不明的存在划分成自己的麾下同胞。
还一副咬牙切齿,不为其报仇誓不罢休的模样。
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
陵天苏看到即墨烛阴露出一副无力回天、心如死灰的神色,他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将手底下拎着的七皇女殿下往即墨蛛阴的方向提着晃了晃,目光微带怜悯地问道:“不好意思,看你这副便秘的表情,多嘴问一句,你们阴刹皇朝未来的继承人不会是这货吧?”
即墨烛阴仿佛什么痛楚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素来面无表情的僵尸脸也露出了一副牙疼的模样,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没错,君主钦点未来储君,正是兰泽。”
啊这……
你们阴刹主君是嫌自己的皇
城**得不够快吗?
陵天苏憋住了这一句问言,将即墨兰泽放下,问道:“我听我府上人说,我家月儿姐姐这两年一直同你在一块?”
即墨兰泽一怔,却是看到陵天苏一身衣衫被自己抓得凌乱松开,半边肩膀胸膛都裸露了出来,胳膊胸口上都是自己的牙痕以及抓挠的指甲印。
她面上不由泛起了心虚的红意,轻咳一声,道:“嗯,月儿姑娘无法渡海,在一处部落等我。”
陵天苏想着,以月儿姐姐的性格,即便是长着同一张双容公子的脸。
但这壳子下是这样一个……嗯,货色。
她再怎么性痴,也绝然不会将两人错认成一人。
故而,两年间,月儿姐姐一直待在她身边不曾归家,陵天苏倒也十分奇怪。
微微琢磨了一番后,才恍然道:“想来当年你果然没有骗我,双容公子一直沉睡在这具身体之中,而且月儿同你在一起的时候,当是应该将她短暂地唤醒过一次吧?”
即墨兰泽娇躯一震,宛若看怪物一样看着陵天苏:“我这都什么还没说,你怎么就都知道了?”
陵天苏知道自己此刻不该用这种‘关爱智障’的眼神来对待一名皇女殿下。
只是即墨兰泽真的很让人无可奈何啊。
许是没陵天苏那样的眼神伤了自尊,即墨兰泽像是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面色通红:
“你这混账,谁允许你用这种下流的眼神看本皇女了,若非今日看在你救了小皇叔的份上,我定要找你好好清算一下当年的账!”
陵天苏决定还是不再与她较劲得好,随即对即墨蛛阴 道:“所以呢,你答应为我所用十年的约定,可还算数?”
即墨烛阴 道:“自然算数。”
陵天苏笑了起来:“伤得重吗?可还有余力杀人?”
即墨烛阴不杀,自是明白她的意图,他那张破损狰狞的脸露出一个阴郁表情:“虽然如今我修为不如,但论杀人,你可未必有我厉害。”
他抬起阴冷的目光,看向牧连焯,面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所以呢,听说你与北族有仇,需要我将你屠尽这北疆吗?”
牧连焯呼吸一下子变得无比急促起来,拳头紧握,但最终还是缓缓垂下头去,仿佛放弃一般。
一个即墨兰泽就让他难以对付了,如今在加上即墨蛛阴,陵天苏,骆轻衣还有……子忧。
他清楚知晓,他的女儿,是真的彻彻底底放弃了北族少主这个身份,从而出现在北疆土地之上。
陵天苏看着牧连焯,面容间的冷酷意味稍稍减退了几分,甚至让牧连焯意外万分的是,竟然还向他微微行了一个晚辈礼。
他眼底深处虽然充满着复仇杀意,但依然冷静:“年少不知往昔事,未参透当年牧叔叔以刃伤我,实则是为我谋得一场生路,这一声礼谢,却是迟了整整四年。”
陵天苏眉眼被风雪吹得有些生冷,却丝毫不妨碍他眼中的诚挚与睿智,他深深弯腰行礼:“牧叔叔,天苏感谢当年不杀之恩。”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神女宫
牧连焯诧异到了极点,因为即将面临灭族的混乱意识也因为这一声谢言而有所冷静。
冰冷绝望的最后之际,这心中竟是多了一抹欣慰之情。
目光也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少年。
四年光景,少年归来仍是少年。
只是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轻易被北疆风雪击垮的孱弱南族少主,
如今的陵天苏落入他的眼中,他陡然惊觉,除了容貌没有多大变化以外,这个少年的气质眼神早已与当年绝然不同。
哪里还能够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当年那个天真稚嫩少年的半分轮廓影子。
牧连焯隐隐心惊,虽然说鲜血仇恨能够轻易改变一个人。
可是在短短四年间,真的有可能让一个人褪变至此吗?
就仿佛灵魂之中,觉醒了让人震撼仰畏的东西。
牧连焯说不上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只知晓,无关实力修为,光是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恭敬礼貌地称一声牧叔叔,他都无法心安理得地再将他当成一个晚辈来看待。
他嗫喏了一下唇角,不知如何回应。
倒是牧子忧有些不乐意了:“虽说我同我父亲素来不睦,但我喊他父亲也喊了十多年,你今日一来可倒好,直接一声牧叔叔,那是不是以后也要喊我牧姐姐了?”
牧连焯浑身一震,鼻头忍不住发酸,眼眶之中涌起一阵潮意。
看着女儿对着那臭小子含嗔似怒的娇媚容颜,柔软的嗓音中哪里是不满,分明就是在使女儿家性子撒娇在。
但撒娇归撒娇,这句话又何尝不是在向他们表态着什么。
陵天苏欲灭杀北族,为族人报仇。
子忧虽与他一路同行,可最后时刻,仍是记挂他这个不中用的父亲。
这一言,无形之中,自然是为了守护他的安危性命。
“子忧……”他忍不住轻轻唤道。
心头虽暖,却也堵塞。
听到这一声饱含复杂情感的低声呼唤,牧子忧脸色也是好一番不自在。
她偏开脑袋,也不去与他对视。
陵天苏看看两人神态各异,忽然一笑,抬起手屈起指节往自己脑袋上轻轻一敲,道:“我这可真是混账至极了。”
他一展衣摆,做出了一个让牧连焯惊掉眼珠子的举动,竟是直接行了一个晚辈的跪拜之礼,肃然礼敬:“天苏见过岳父大人。”
他从来都不会让子忧为难。
此情此景,若是换做当年陵天苏刚入北族境土,必然换来的是牧连焯呸声一口。
如今,这一跪,却是让牧连焯手足无措,连忙跑去搀扶,一双虎目之中盈满了不争气的潮雾,忙不迭地道:“礼重了,礼重了。”
陵天苏起身拍去膝盖上的泥雪,看着他眼底中的泪物,目光也不由变得温和了几分。
曾经在湖底世界,牧魏那一席宛若诅咒恶毒语言的话语,不由也变得不那么分明。
真好啊。
子忧还是有父亲疼爱的。
懦弱的父亲对女儿的
爱或许不甚明显,但从来都不会迟到。
如此想来,当年牧连焯对他敌意成见颇深,不正也表明了他对自家闺女的一种关爱操劳。
岳丈看女婿,不都是越看越不对头的吗?
陵天苏并不想与牧连焯翻脸,温声细语道:“这一声岳丈大人虽是唤的一腔真心,可是岳丈大人也应该知晓,南族天凰山的鲜血,不能白流。”
“这……”牧连焯神情苦涩。
陵天苏垂了眼眸,声音不容商议:“天苏并非不明辨事理之人,今日到此,绝不滥杀无辜行那屠夫之事,只是当年,凡是参与了南征之战者,这些人的命,我留不得。”
牧连焯:“此事当真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了吗?”
“当那些人手中凶刃沾满我族鲜血的时候,也不曾给他们半分余地。”陵天苏尽可能让自己的眼神不那么无情。
但他不是圣人,也不想做悲悯众生的圣人。
鲜血只能由鲜血来覆盖。
这样,英灵才能够得以安息长眠。
牧连焯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时也命也,这何尝不是一种对我的惩罚与报应,谁说无知无力不是罪,身为北族之首,却不能引导我族走向正确之的道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日时间,让我列出当年参与战事的名额,以免错杀无辜。”
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落下一笔姓名,那便意味着是由他亲手葬送了一名自己的子民族人。
他这一生,都要背负这些罪孽而活。
陵天苏并未矫情拒绝,点头道:“如此就劳烦岳丈大人了,不过还有一事……”
他看了牧子忧一眼。
牧子忧神色也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起来,小手攥紧了拳头,呼吸有些紊乱,目光期待。
让人意外的是,牧连焯却未等他将话说完,便已经猜出他心中的想法,不由有些欣慰说道:
“难得你这般记挂子忧娘亲,放心吧,她无事,在我父亲……亡故那日,我回到族内,便已经安排将子忧她娘自冰狱中救出,现已安排妥当,正在调养。”
他朝着牧子忧招了招手:“此番回家,我便知晓你要闹脾气,想来你娘想你想得紧了,我这就带你去见见你娘,不过事先可约定好,你甩脸子给为父看看也就罢了,可不许欺负你娘。”
牧子忧早已泪流满面,步伐有些踉跄的向前走出两步。
骆轻衣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目光透着淡淡的温情。
谁知,就在此时,陵天苏横开一步,却是拦在了牧连焯与子忧之间。
他笑容温煦:“其实我也很想见一见岳母大人的,岳丈不如先安排我见了吧,虽说此刻阻碍子忧她们母女重逢,天苏实在是可恶至极,但着实没有办法,天苏还得为小孩子着想,子忧怀有身孕,可惊不起大喜大悲,不如先给她半日时间好生休养缓缓。”
“啥!!!?!我闺女怀小狐狸了?!!”
无疑是晴天霹雳!
牧连焯眼睛珠子差点瞪掉在地上了,方才对这小子起了几分好感与欣慰的情感一下子被那一句‘子忧怀有身孕’给不知逼到了哪个角落里去。
这才离家几年啊,
他那个乖巧可爱又懂事的小闺女在本族里那叫一个心傲气高,对于那些一个个毛光盘亮,英武帅气的公狐狸从来都是不拿正眼看一下的。
养了十五年的漂亮闺女莫说生小狐狸了,就连异性的手都没牵过一下。
这会儿离家做任务,任务倒是没做成。
本族叛了,心被偷了,如今身子都丢得干干净净,还附赠买一送三啊!
出去一只小狐狸,勾搭一只回来不说,肚子里还揣一个……
不对不对,可指不定就一个,说不定就是一窝七八个呢?
牧连焯觉得自己快升天了……
他家子忧……这就当了娘亲?
牧子忧此刻也顾不得羞涩,忙跑过去拉着陵天苏的袖子急急道:
“我无需休养的,如今娘亲脱离了那苦寒冰狱,一定十分想见我的,若我此刻能够在她身边贴身照料,恢复得也很快不是吗?
什么大喜大悲啊,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会帮我找到娘亲,我早就做好准备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了,一定不会伤到我们的小狐狸的,好不好嘛~”
见陵天苏眼神不为所动,说到最后她都急了,直接使出百试百灵的撒娇杀手锏。
骆轻衣还以为陵天苏是故意逗她撒娇,笑了笑正欲为她说上两句好话。
却见陵天苏抬起手掌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好事不急于一时的,这一路奔波的,你先休息半日,再者说了。
你娘亲在冰狱之中受苦多年,你纵然不惧悲喜起落的大情绪,但保不齐岳母大人经得住这般折腾啊?我先带轻衣给你娘亲稳一稳脉,你乖,在房间等我。”
说话间,他的视线却是似有似无地朝着骆轻衣方向飘了一眼。
骆轻衣一怔,随即蹙起眉头,也并未在多言。
……
……
巍峨殿阙,明灯孤烛。
古殿悬于断缺险峰之上,厚重的石壁铺满了暗彩星辰纹路,流云飞雪映着星空夜宇,构建出一个奇特的琉璃世界。
蓝鲸鲲鹏,天马青鸾,沐浴着冰冷的星光在这片神秘的天宫之中遨游。
巨伟粗扑的山川犹如绘画一般在宫阙殿宇的虚空之下若隐若现。
在惨淡的太阳光被极耀的北极星光所代替那一瞬,那座宛若清寒蟾宫的殿宇之上浮刻着“神女宫”三字也瞬间被照耀出一种神圣威严的气势。
在神圣殿宇前,云气涌动,一抹更为神圣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油然而生。
殿宇之中,无数清越空灵的女子晚读声在这一刻极为默契的同时止歇。
九天之上,浩浩淼淼的四方星海化作江流洪波浩然,好似一场盛世的迎接之力。
鲲鹏神鲸,天马青鸾不再高傲地藏于星海之中,各自发出神圣悠扬的鸣声,纷纷落入云海大地之上,姿态臣服。
天地间的颜色在这一瞬,好似在逐渐褪色。
星光如屑里,巍峨宫阙前殿,一道纤瘦窈窕的身影凭空出现。
青黑的秀发间微湿沾濡着灵池之畔的残梅冷香。
在深海巨鲸的星色光辉映照下,风吹雨斜,她绝美的面容透着几分孱弱的苍白。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秀丽纤细的白鹤趴在她的脚边,白茫茫的雨雪雰雰衬着她单薄的身影,裙带飞扬。
本该是说不出圣清美丽的画面,可她苍白的脸颊有着深刻的血痕,完美的唇瓣下溢着一缕缕鲜红的液体。
右手扶着左臂,步伐有些阑珊踉跄,黑白分明的眸子只剩下倦怠的倔强,她抬首看着宫阙之中,不断迎来无数蹁跹佳影。
那是神女宫内的同门学子。
一名容颜绝俗的上位神女面上带着几分慌乱惊恐:“幽笙殿下?您这些年都去哪了,怎会伤成这样?!”
幽笙面容染着血痕,带着几分狼狈凄美之意,可她的目光人仍然孤高疏离,对于这位身份神位绝然不俗的上位神女,她亦是丝毫不假以辞色。
幽笙冷漠避开她前来搀扶的手掌,淡淡扫了她一眼:“即使是受伤了,也还请落白师姐不要相扶,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孱弱。”
同为神女,落白在虚无神界里地位绝然不低,其父是为掌管六星水域的尊贵神君,其家族是为古老氏族神脉之一,地位也仅次于神尊之下。
在加上落白自身又十分勤勉,严于律己,刻苦修行。
在这个星河璀璨的时代里,能够脱颖而出,年纪轻轻便已经成就星神之位,冠上神女尊名,在神女宫之中,虽不如幽笙位于首席之位,却也是屈指可数的天才人物。
众神女宫弟子间落白师姐都碰了一鼻子灰,旁人更是不敢胡乱亲近幽笙。
只是各自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每个人止步于三步之外。
“幽笙殿下,您离宫五十载,今日忽然带伤回归,可是遇着什么麻烦事了。”
落白显然是个性子婉约的神女,纵然幽笙没有给她半分好脸色看,她也依然是一副好脾气的温和含笑模样。
幽笙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直径朝着神宫内殿走去:“我要见我父亲。”
落白紧随其后,隐晦地朝着身边一名女宫侍行了一个眼神,那名女宫侍顿时会意,悄然退下。
落白手掌摊开,招来星光化伞,撑于幽笙头顶上方,她浅浅一笑。
“殿下有所不知,此刻正在紫极殿会见众位新神演道,近日来神界之中不少天地之灵修炼成人形,有着被赋神名之资,各方神尊都在忙着点化己方界域位面的幼神。
此乃关乎神界新道发展之大任,近日以来,幽冥神尊大人怕是抽不开身的。殿下不如先随落白前往天生神尊的药星魂宫修养伤势,将身子疗养好了,神尊大人也就点化完了那批幼神。”
落白笑容诚恳,言辞得当,虽然在神女宫内,有着与幽笙一争高下的惊艳才学,可是每每她都是在幽笙面前将姿态放得极低,偏偏又叫人瞧不出半分奴颜软骨,只会觉着她知礼性稳,安懂进退。
并不会叫人心生恶感。
可幽笙天生活的就像是个九天之上孤高的独月,她的骄傲与桀骜,从来不会因人而异。
听闻落白这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她嘴角勾起一道冷漠的弧度:“是吗?”
落白心中忽然升起一个不妙的念头。
幽笙捂着左臂伤口的右手松开,鲜血顿时难止溢出,沿着那洁白的皓腕蜿蜒染红指尖。
然后滴落。
光可鉴人的琉璃星砖上,开出鲜红鲜红的花。
幽笙眼尾羸弱地半阖半张,她受伤的手臂轻抬,血珠子漂亮的飞舞。
一颗纯粹漆黑的黑血不知何时缭绕在她纤细的手臂间环绕。
一张漆黑沉重的古弓自她手掌摊开之际,凭空出现。
她洁白如雪的手指搭弦,缓缓拉动弓弦,锋利的弓弦微微嗡鸣,就连长鲸鲲鹏之音都难掩的沉重弦音。
如昼的繁星开始熄灭,不断有星辰化成流星在陨落。
天地间的光辉仿佛都融入到了弓弦指尖那把光剑里。
众人的脸色大变,包括落白,眼底甚至隐隐流露出惊恐的之色,失声道:“幽笙……殿下,这……这是诛暗弓!?”
容不得她不震惊,诛暗弓自驱冥一战,便遗失在森冥古部之中已有万年之久,藏于修罗神殿之中,纵然是幽冥神尊也无办法将诛暗寻回。
遗失的神兵,落入煌煌幽冥之地。
即使不被污浊同化,怕是也加持了千万道冥族秘法封印。
如此想来,幽笙殿下离宫五十载,竟是前往那暗渊幽冥之地夺回诛暗之弓。
虽说这对于神界而言,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落白无疑是遭受到了一记重创,原以为自己被幽笙拉开的距离不过是对方依靠自己神尊之女的身份,以及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从而获得今日这番成就。
幽笙生性骄傲张扬,若论丹修之道,落白自认远远不如。
可论大道苦行她足以自傲的认为若幽笙失了身份与资源,在神女宫内,地位绝然无法立于自己之上。
直至今日见到这把传说中的诛暗之弓。
落白多年来所坚持自信的想法被全部推翻。
她直接傻了。
那可是神君都不愿踏足的污秽深渊之地,森冥部落藏修罗神殿。
而那传说中的修罗更是喜以神明为食,暗渊殿有着圣人法则维护,拒绝神明踏足,若强行进入暗渊之地,唯有削去神格,斩去修为,方可入殿。
落白不敢想象,一名失去神格与修为的神女殿下是如何在那种幽冥绝杀的残酷之地生存整整五十载。
更无法想象以那般孱弱的实力,又是如何在森冥部落的修罗神殿中进退自如,夺回父亲的诛暗之弓。
看着风雪下,黑裙染血的固执少女,那眉眼间的桀骜与孤高,是她这一辈子也无法体会触及的高度。
指尖冰冷微微寒。
落白见幽笙侧眸将她浅淡睨了一眼:“你觉得,是紫云殿的晨曦结界坚固,还是我的箭更厉害?”
神女宫内的女弟子们纷纷都吓傻在当场。
幽笙殿下竟然胆大妄为到了这种地步。
紫云殿可是神帝恩赐之一方神殿,坐镇三千位面,十方星域。
平日里擦云的星官对于那紫云殿都是低眉压眸,不敢有丝毫轻视亵渎。
您一回来就将那传说中的杀弓对准那紫云殿是要闹哪样。
落白面部僵硬,再也维持不了那温和的微笑,干涩着嗓音道:“殿……殿下不可胡来,神尊大人还在紫云殿里呢?干扰授道,可是要受严重处罚的,而且神女宫距离紫云殿有万里之遥,中间相隔三十六星神界域,诛暗弓虽强,可是在位面空间的干扰之下,这一箭可落不至紫云殿,若是毁了其他神尊的殿宇,可是大不敬啊。”
“呵……我可不是什么敬老爱幼的人。”
幽笙轻蔑吐出一言,开弓至满月,整个神女宫都在这威势下剧烈震颤晃动。
她手指一松,弦上箭带着崩云裂天之势,化作一道极紫流星,携着此境云气流霜,破空而去。
隆隆破裂之音从各方传来,一道皆一道的界域崩坏坍塌之声犹如一记记重锤,砸在神女宫弟子的心中。
落白脸色煞白,身体颤抖得厉害。
极目望去,遥远的星空银河远方,爆裂出映天的紫火。
紫云腾腾燃烧,仿佛将大半边天都要一同焚烧进去。
看着那烈烈紫火,落白只觉五雷轰顶一般,耳鸣阵阵。
幽笙这一箭,竟是精准无比,霸道无比的轰至了紫云殿。
那么中途崩裂的位界神域,那些倒霉受到波及牵连的星神,星将们怕是又有好一番闹腾了。
一箭射出,诛暗弓开始自封石化,气焰怎么看都该消散几分的幽笙殿下,清秀的墨眉竟是不耐蹙起。
她眼底间升起冰冷倦意,持弓之势非但没有收起,反而碾揉手指,洁白的指腹在锋利的弓弦上轻轻一擦,带起一串血珠挥洒在漆黑的弓面之上。
若她还在暗渊殿内,自封神格的她自然没有办法阻止延缓诛暗弓的自封石化。
可如今她已经渡过灵池,完成试炼,恢复神位。
莫说一箭了,再射三箭都不成问题。
各方位面之中落下了倾盆暴雨,以及绯红劫火,那是执掌星域之主盛怒的征兆。
而幽笙神女仍不紧不慢的手指搭弓,引淬星光大势,黑血沸腾,又一箭大势在弦上起舞。
落白清美的容颜都骇然得扭曲了,哪里容得了她这般胡来,忙拉扯住她的手臂。
她急急让步道:“殿下急于见神尊大人,好生商议便是,落白这就遣人去请神尊大人,殿下您又何苦行事如此极端。”
幽笙长眸冷掀:“哦?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落白面色一窒。
谁能想到你离宫下凡五十年,那嚣张霸道的性子不仅没有半分收敛,反而愈发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紫云殿都敢毁,这份罪责,怕是都要波及整个神女宫。
幽笙淡淡瞥了一眼拉扯自己手臂上的那只素手上,目光微寒道:“我说要见父亲,那便是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等你的人慢悠悠的去通传禀告,再中途出点什么幺蛾子折腾一回,我倒是觉得以我的方式告知父亲我回来了,反而会更快一些。”
(ps:马上阿绾苍怜这对师徒的重要情节要来了,因为要着重落笔绘制阿绾这个角色,苏苏可能戏份不会很多,但还是请大家耐心看吧,故事还是会很精彩的。)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惊神令
神女宫内有掌宫长史疾步来到宫门以外,面色极其难看。
但她却不得不压低眉眼,恭敬见礼道:“恭迎幽笙殿下回宫,只是今日这般作为,着实过了,还不快快放下手中诛暗,莫要惹得其他神尊动了肝火才是。”
幽笙冷哼一声:“我今日倒要看一看,万年死寂的九天神界,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大动干戈又是一场怎样的画面。”
修罗道化再次引燃。
在掌宫长史惊骇绝伦的眼神下,她不顾身上伤势撕扯,鲜血飞溅,再度开弓至满月,紫极箭芒爆发出令人震撼的气势。
“殿下疯了不成,这一箭下去,半毁的紫云殿怕是要给全毁了,这您日后让神尊大人去那授道引进新神去,此举无疑是自断双臂啊!”
“快拦住殿下!”
可是诛暗弓弦之音已起,何人还敢阻拦,这不是嫌命长吗?
一阵骚乱中,虚空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沉重叹息:“闹够了吗?”
指下一空,弦上紫极星箭顿时化作点点流萤,从她纤长的指间溢散而出。
幽笙唇角勾笑,任由手中诛暗之弓化作一道黑色闪电,落入极空之中。
黯淡的星辰光辉恢复了璀璨,一名高大而匠的男人脚踏一只黑色长蟒,身着暗色调的华贵神袍。
他长发沐浴着星光,男人贵族般的面容宛若浮游着一层朦胧令人心生敬畏的光晕,整个人看起来冷盔凛冽。
分明是九天神界之上最尊贵强大的天神之一。
可他左眼肌肤上,却是天生印着一条狰狞黑蟒的腾纹,生生为他那尊贵的气质平添了几分森然的戾意。
神女宫外,分别穿来衣衫神袍细细摩擦掠过的声音。
那群身穿白色袍服的神女们纷纷跪下:“见过幽冥神尊。”
幽笙见到虚空上的踏蟒男子,目光冷淡移开,就像是一个赌气生气的孩子:“父亲,我回来了。”
幽冥眼珠转动,将诛暗弓收入眉间星砂之中,看向幽笙的目光明显多了几分无奈与微妙的宠溺。
“简简单单的回一趟家就好了,何必去那灵池受苦弄得一身血。”
瞧瞧这话锋,竟是没有丝毫要质问她那一箭轰毁界域以及紫云殿的意思。
反而点了点眉心,道:“笙儿初拾神力,修罗道化怕是还掌控不完全,想玩诛暗的话还是将身子养好了再玩,莫要伤了自己的手指。”
说着,手掌朝着远方虚虚一抓,位列于九星西宿天生神尊星域疆土范围的那座药魂星宫直接被强横抓来一大坨至纯至净的疗愈星辉。
丝毫不顾天生神尊药魂星宫之中种植数百年的灵草仙药养分不及,干枯沤烂。
长袖挥拂间,星辉点点洒入幽笙伤口间,流逝的血气顷刻之间充盈补足,血裂的伤口也以飞快的速度愈合。
这一幕看得是众人冷汗狂淌。
感情幽笙这霸道不讲理的性子是给她父亲学了个十成十足啊。
幽笙面露不耐,将那些星辉挥开,对天空上的
尊贵神明皱眉道:“父亲同我入殿一叙,女儿有话要问。”
说完也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那群人,裙袖轻舞,盈然飞入神女宫之中。
神女宫,虽说是为了培养创建神女而创,但诸天神域之中。
谁都清楚知晓,以黑晶石,天耀晶,四方星运,五曜合宙大阵建构出来的巍峨宫阙,其价值丝毫不弱于紫云神殿。
这一切都是幽冥为女儿一手举建而出。
虽说神女宫内有神力强大的宫主坐镇一方,名为教育神女的长星官,实则却是幽笙一人的看护人。
九幽地狱里以鲜血证道的杀戮之神,却是一个十足的女儿奴。
见幽笙神色不愉,幽冥足下一踏,散去黑蟒,双手拢于黑袖之中,一脸高深莫测地跟在幽笙屁股后头,一路小步蹦蹦跳跳地跟入了神殿之中。
留下一群面面相觊的女帝子们。
殿内,除了父女二人,再无旁人。
幽笙随意寻了一处神女宫弟子学员的空位坐下,眉目沉沉带着几分凛然的逼迫意味,问道:“臭老头我问你,诛暗弓除了我们父女二人以外,为何还会有旁人能够掌弓?”
幽冥坐在女儿的桌子对面,眉头轻佻:“怎会有旁人,无祁邪又不是旁人。”
幽笙神色微恼:“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外人,我的意思是下界修行者,不过通元境,却能够掌弓出箭,并且他还会修罗道化。”
幽冥神情一肃:“还有这种事?”
幽笙道:“我潜伏于森冥部落,认识的一只半妖,他说修罗道化是在神魔光阴卷轴中习得,我当时未察有异,可此事越想越不对劲。
区区一只下界半妖,即便拥有着神魔光阴卷轴又如何,半妖之身如何瞰得破修罗道化此等奥妙神通。
退一万步而言,即便他误打误撞习得修罗道化,又为何那般笃定以修罗道化就可以掌用诛暗?”
幽冥沉思一会,眼眸微亮:“你说的这半妖莫不是无祁邪转世吧?”
幽笙眼眸一沉:“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可是臭老头,无祁邪是你同我一起亲眼见证消亡与血婴树生食酷刑下的,神骨连同灵魂,生生世世,都被同一只鬼婴啃食,直至……完全消失。”
说到最后,她不得不捂着心口,压着那股子痛,才能继续往下说:“消失,消失就是没有了,再也不存在了,那些人的阴谋得逞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幽冥陷入良久沉默,后道:“难得你能够将生死看得如此通透,可是既然你心中这般清楚,又为何要来多此一问?既然笃定这世上不会有一人是他,又为何要去在意修罗道化。”
幽笙神色一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明白是一回事,可让我真正放弃去思考又是另一回事,我不甘心,臭老头,我需要借你部下千古河神一用。”
千古河神,河水能藏映前世轮回,若以此神为镜,可照观一切真相。
她欲求一个心死。
幽冥摸了摸下巴,道:“让老河神陪你走一趟倒是不难,只是这日子确实不凑巧,前几日第二神尊才从我这借兵,
千古河神就在兵列之中,笙儿你若想要,还须得等待些时日。”
“往生神尊?”幽笙蹙起眉头,眼中隐带恨意:“他来找你借兵做什么,臭老头你何时关系与他这么好了?”
幽冥神尊姿态随意地舀起案上一只蓝翎笔,在指尖细细把玩,听她提及往生神尊之名讳时,他目光里多了几分隐晦了冰冷幽光。
覆在左眼眼皮间的黑蟒图腾也好似活了过来一般,戾然涌游着。
他语气里多了几分轻嘲的笑意:“呵,自万年前,浮生神帝怀罪入轮回,可御八大尊首座下神兵的惊神令便一直由这位第二神尊往生君所掌。
在这万年间,属于神帝的权柄皆被往生抽丝剥茧般的一一逐夺而去,但他终究非是正统神帝,即便手持惊神令也无法完全统率整个虚无神界,若非七界以内产生足以颠覆虚无神界的禁忌事物,这惊神令在他的手中也不无半分大用。”
幽笙心头微震,不由问道:“听臭老头你的意思是,往生神尊竟然为了向你借用河神,动用了传说中的惊神令?!”
幽冥神尊呵笑一声:“他往生座下能神众多,何以就缺河神为用,单单一名河神,可用不到惊神令这种东西。”
“那是为何?”
幽冥眼眸压低:“你以为他往生的胃口就这么一点点大了?可不仅仅是为父我一人,还有伴生,理生,武生,炼生,甚至是远在人间风流的天生这几名神尊座下的星域战将,皆被那惊神令号召而去。”
他语气低沉,却又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漠然:“看来这往生,是又有大动作要闹腾了。”
幽笙眼底厌恶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蹙眉道:“并未有大凶大罪之物威胁神界,这往生又是以什么理由开启惊神之令的?”
幽冥放下手中蓝翎笔:“说来也是怪事,当年弟子座下怨古,自剖神魂,灵解于天地之间,只为一点残识回归龙冢故里。
暗常理而言,怨古身为罪奴,纵然有叛,却也无半分因果之力让她有力诞下后裔子嗣。
怨古名讳含怨,天生便是大罪之龙,若无以帝子命格为枷,印上奴印,此龙却有着生屠苍生之力,世间一切包括诸天神佛,都会毁于怨古龙息之下。
怨古此等存在,已经脱离的龙族范围,此怨龙可降可伏,但神界道法三千万,却无一法能够彻底抹杀此物存在。
可是在当年帝子御双龙,讨伐大是非山凯旋前夕,怨古却无端自陨于帝子御座之下,回归天地混沌,此等凶物一除,神帝大悦,嘉赏帝子诛杀怨古之功勋竟是远在讨伐大是非山之上。
说来也怪,怨古是北海神域之中,唯一一只不知是何种族的异龙,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身怀如此大怨逆龙自此一位,被神帝破格名为太苍古龙,却是不曾想当世灵界之中,竟然还依存着第二只太苍古龙。
虽说灵界这一只太苍古龙年纪尚幼,远不足当年怨古那般强大拥有者灭世之力。
但即便如此,这只太苍古龙极有可能便是当年怨古后裔,身体之中潜藏了太多的神秘未知危险。
如今往生大权在握,无时无刻不也想着去动那惊神令的念头?如今这太古苍龙现世,便成就了他最好发兵的借口。”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怎知帝子
幽冥轻笑两声,十指交叠,眼底隐有轻蔑之意:“当年怨古为人界奴役,尚有帝子命格压制,翻不起什么风浪,才得以神界许那怨古可怜仅有的方寸自由。尚如今,帝子陨,命格碎,再无第二人能够压制得住太古苍龙失控的大怨之力。”
他轻轻挑起眉头,笑容有些残忍冷漠,就像是一个隔岸观虎斗的冷眼者:
“今日这只新幼而生的太苍古龙,想必下场可比当年怨古好不到哪里去,神界道法虽然不可将她灭度。
但有一万种方法,将她抽筋,拔骨,裂心,去鳞,镇魂,伏神,将其龙躯四分五裂,各自扔入北极寒地,南方耀火之中。
再随便打下三千道诛龙封印,那可真是比魂飞魄散还绝望难受。”
沉稳平静的一言一句从幽冥口中缓缓吐出,却犹如一声声惊天悍雷在幽笙心头炸响而起。
她整个人呆在那里,一贯桀骜不驯的面容间忽然有些无措。
注意到女儿不对劲的幽冥神色一动,问道:“笙儿为何这副神色,发生了何事?”
幽笙念及森冥部落中几次三番救她于危难的那个半妖少年。
虽说那名少年罪该万死,竟敢在她身上留下那般耻辱的烙印痕迹,可恩就是恩,怨就是怨。
她活的任意妄为,却也黑白分明。
怨古背叛帝子罪行,本应由其后裔承担,可是在幽笙心中,即便讨伐后裔,那也应该是由她来亲自动手。
除了她,没有旁人能够为他做这件事情。
她杀伐果决,但绝不残忍,
若是条件允许,她会极其果断地给那位灵界妖尊一个痛快,绝不会像父亲口中所说的那般,以如此折磨人的方式来永恒禁锢其魂其灵。
更别说她曾起誓答应那名少年,绝不会暴露妖尊陆姬晨就是太苍古龙这件事情。
虽说并非她自身情愿,可誓言就是誓言,若是轻易违背,她如何还配继续去喜欢那个人。
幽笙神色阴晴不定,贝齿紧咬,抬起头来,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幽冥,道:“父亲,如果我说我要护那太苍古龙,你可会阻我?”
幽笙极少在父女二人独处时这般认真的唤一声‘父亲’,素来都是‘臭老头’这般随意呼唤。
而对于幽冥而言,比起那庄重有礼的一声父亲,他更喜欢自家闺女用一副恹恹嫌弃的表情喊他臭老头。
幽冥不由为之一怔,随即眉头凝重紧拧,面上虽然没有对于女儿这种大逆不道言论的谴责之意,却也十分的不赞同。
“为何笙儿会有如此危险想法,爹爹以为,在这世上,最厌憎太古苍龙的那个人,会是你。”
“一码归一码。”
幽笙缓缓起身,黑裙兀自染血,雪白的秀颈染着昳丽的鲜红,醒目而凄美。
空气中还弥散着淡淡的墨香,无风自卷残香,衬得她一袭黑裙冷淡又萧瑟。
可是她绝美面容间却是不容置疑的高傲孑然,微微扬首,下颔的线条显出几分凌厉的冰冷:
“太苍古龙沉寂于灵界万古而无人之,何以在我回归神界,身渡灵池时却无端让那位高高在上,两耳不闻下界事的往生神尊知晓了她的存在?
我天生自命不凡,认为天下三千难事诡计,我皆可从容应付,如今才知,原来我的自负与自傲,早已被人谋算成为棋局上的一颗棋子。
有人笃定我携一身傲骨浊污回归神界,断不会寻那轻捷小道洗去身上凡尘浊污,必然会只身一人,渡那灵池,受那三千活寡之痛,如此倒也给了那些宵小可乘之机。”
幽冥眯起眼眸,目光锋利入电:“笙儿的意思是……”
幽笙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冷声道:“心魔大誓,不可言。”她冰冷一笑:“却可窥啊……”
幽冥顿时明白了什么,目光森然:“竟敢将注意落在笙儿你身上,往生这神尊之位,当真是嫌坐得太久了啊。”
幽笙冷哼一声:“如今座下大半兵神都被往生的惊神令所借,臭老头你麾下还有什么可用之神?
如今区区一个太苍古龙,便让他名正言顺的坐拥八大神尊座下大半兵神,如今神域疆土之上,半数星域的本源之力皆为他一人所掌,臭老头你说这话很帅,但是论打架,你真的还打得过他吗?”
被女儿小瞧的幽冥神色一滞,道:“区区一个往生,若非当年我不屑与其相争,他如何能够坐上第二神尊之位,论打架,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绝然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幽笙扶额道:“人家群殴,你单挑,光是麾下诸神之兵都能够将你我父女二人生生耗死。”
幽冥有些气闷地道:“如今太苍古龙现身于灵界一事,已经成了诸神所知之事,一切皆已成为定局,你此刻去护救太苍古龙,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幽笙如何不知这一点,可她却无畏一笑,道:“她由我来诛杀,当然可以,可是若因我被人利用,而害她死在那些宵小之徒的手中,我不答应。再者说……”
她目光微沉,道:“她的那只小妖夫君于我有恩,他那般疼她怜她,为了她甚至不惜触犯神怒,逼我发下心魔大誓,能得一人如此守护,若是就这么被诸神分尸镇压……我讨厌这种下场。”
幽冥并不希望她因为这种女儿家的小性子而葬送自己的神道,更何况太苍古龙事关重要,其威胁性甚至远在往生之上,此时救了,却是能得一时安心。
可若是在他日未来,太苍古龙当真灭世屠戮苍生,这份罪责恶果,又该由谁来承担。
幽冥自然不会眼看着自己女儿一头走到黑,皱眉认真嘱咐道:“笙儿若是此番下灵界护那一护太苍古龙,凭你神女幽笙之名,却是无人敢拦。
可至此以后,你我父女二人无疑将会成为众矢之的,往生手执惊神之令,可全凭你今日之行为,永世断你神格,从此以后,你非人非妖,非神非魔,又该已怎样的身份立足于神界之中,等那人回归。”
被幽冥的言语不轻不重的一撞,心口就像是被一个钝刀狠狠锉了一把,又
涩又疼。
她面色苍白地沉默了片刻,旋即合上眼眸道:“回归,我都不知道从何时起,不再日夜做这种荒唐又天真的美梦了,父亲再提那个人,又有什么用?”
幽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笙儿可知,在这万年间,当年虽帝子征战七界的十万旧部,如今还存几人?”
幽笙微微一怔,随即抿了抿唇,道:“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
“帝子旧部!十万兵将,其中含五万星神,八十一神君!那是属于他的无尽光辉与荣耀的时代!”幽冥的声音骤然变得严厉起来。
眼部的黑蟒也散溢出丝丝缕缕戾然的黑气,他直勾勾地看着幽笙,沉声道:“笙儿可以只做一个陷入爱河的女子,因为你心中所喜欢的那个无祁邪,是那个梨花树下醉酒过后还会可以留下一盘梨花酥给你的那个满身光环举世无双的男人,对于你而言,他远不可触,风光灼华,仿佛生来这帝位,这权柄,都是为他量身定制一般。”
在父亲黑沉沉的目光注视下,幽笙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寒凉惶惶之意。
幽冥摊开手掌,低头看着掌心斑驳的伤痕,那是他一步一步从九幽中踏足而上所留下来的伤痕。
纵然成神数十万载,这些伤痕也始终难消:“可是在这个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不用付出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握在手里的。”
幽笙秀眉低蹙:“臭老头,我不能够理解你的意思。”
幽冥缓缓吐了一口气,朝她笑了笑,道:“为父想说的是,你所爱慕的那个人,不仅仅是神阙九宫之上的帝子,更是与我战场厮杀可以将后背托付给他的同袍,他总是能够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惊喜,所以笙儿你若是真心想拥有他的话,那就永远不要小看你心中爱慕的那个人。”
他伸手摸了摸幽笙的脑袋,笑道:“在当年知晓笙儿你喜欢他的时候,为父觉得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乃情理之中,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不幸。”
这一万年来,幽笙罕有与旁人提起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今日接连从父亲口中听到那个名字,幽笙只觉嗓子有些涩哽,她拭去眼角快要垂落的泪珠,声音闷闷道:“他就是我命中的克星,我从来不觉得爱上他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往生那家伙不也分明知晓我对那个人的心意,却偏偏故意将我配给荒界那个风流之名在外的演左。”
幽冥面上笑容不散,可眼底的笑影却逐渐淡去:“可事实证明,为了解除这场婚约,笙儿的确成长不少。”
幽笙道:“这种成长,我宁可不要。”
幽冥呵呵轻笑,目光却是透着微寒:“这场荒神两域联姻,笙儿你难道还没有看出点什么吗?”
“什么?”
“方才我同笙儿说了,弟子十万神兵旧部,昔日荣耀光辉、即使是岁月也难以掩埋抹杀的时代,如今你又可知,成了何副模样?”
幽笙:“……”
(ps:感谢小可爱“北北附背灵”的巨巨巨巨额捧场,么么么。)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本尊想小妖儿了
幽冥目光阴晦如酿风暴怒雨:“短短万年,昔日那些忠于帝子的旧部一一被瓦解分崩,一场轮回,血婴鬼树,神界流传出帝子埋骨于三途河中,成为食骨灵盒盒内收藏白骨之一,至此,名下势力尽散,归于往生名下的帝子旧部数不胜数,笙儿觉得无祁邪不可能再重回神界,为父却恰恰不这么认为。”
幽冥缓缓起身,走至窗棂旁,看着窗外流云卷动星光,万古星空长夜之上,王座空悬。
“神界这番光景,我已经看了三十多万年,早已经看腻了,若非坚信无祁邪能够再次创造奇迹,你以为为父还会在意着区区神尊之名,拘束于这九天之上不成。”
幽笙哑然无声。
幽冥谓叹道:“昔日旧兵不再,待他回归,笙儿你难道是想让他背后空无一人吗?”
窗外天空飘起的细碎的星沫光辉,洒入窗棂,落入她清亮的黑瞳之中。
幽笙缓缓垂敛眼眸,袖中的素手紧了松,松了又紧:“父亲的意思是……”
幽冥目光落入星海之中,神情冷漠:“莫要插手灵界之事了,太苍古龙,事关天下苍生,你若身陷进去,即便是为父倾尽整座星域之力,也难以保你了。”
幽笙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声音微颤道:“太苍古龙的存在,果真是连父亲这样的人物都不可触碰的大禁忌吗?”
幽冥缓缓阖上眼眸,道:“十亿万年前,天地尚未初开,不分七界九州之说,混沌世界,远古大荒之主宰,共分九神,古神卷轴并未记载这九神之称号,只知九神皆为不死不灭入圣之大造化境界,不死不灭……”
幽冥轻呵一声,眉间浮现出淡淡讥讽之意:“可是在当今七界之中,笙儿你可曾见过九神半分气息踪影?”
幽笙心头震撼,一时难言。
幽冥缓缓吐出沉重的声音:“那是因为九神,皆被两朵自虚无中诞生的花夺去了存在。”
幽笙遍体寒凉,幽冥简单一言,却是激起了神女心中最深的恐惧。
九名入圣的混沌氏神,就这般淡描轻写地被两朵花抹杀了。
幽冥转目望来,黑漆漆的眸子如渊似海:“两朵禁花,其中一朵,被龙所食,自此,此龙后裔诞生,必衔莲而生。”
“既然当为禁忌,可毁,不可护。”
幽笙张大嘴巴,哑口无言。
心中再无了半分重新下界之心。
……
……
苍山披雪,残红如大地一抹余烬红妆。
南方明烛,映着经冬不凋的寒松分外孤寂。
连绵山脉,有红盏明灯映雪,远远望去,宛若一段极长的红线,没有尽头般编织出了苍山白雪的绯红昳丽。
观龙山,太古妖尊所居之地。
没有人间皇宫那番金碧辉煌,琉璃宝瓦的奢靡气派景象,但却是以明灯妖火点路而行,更显大气灵秀。
黑山白雪,明廊山亭。
日头早已偏西离去,天
色渺茫暗远不可见。
明灯耀耀,苍怜一袭滚金烫边黑裙卧于山亭美人榻间,夜雪寒风拂过她的眉眼衣衫,便余一身寒霜凉意。
寒亭之中,地面一处安放着烧得正旺的火盆,火盆边缘放着几块冬薯,烤得薯香四溢,暖甜的薯汁从开裂的褐皮中如蜜般渗出,不必以舌品尝,便已知晓此薯必然过分软糯香甜。
冬薯已薯,苍怜却无心去食,她恹恹无情的目光掠过寒亭以外的那名青衫墨影上,绝美面容没有一丝表情,火光映着她漆如长夜的眼眸。
不言不语间,她的气质无疑是绝世倾华的冷傲孤霜。
那名青衫男子踏雪而来,面上带着温醇的微笑,衣带轻飘,发冠染雪,虽着凡衣,却也难掩那骨子里的仙神气质。
他及有分寸里走近寒亭十步以外,便顿住脚步,低头看着雪地间属于自己的那道影子。
神明之影,落入凡尘。
虽雪洁白承影,他仍觉已染尘埃。
男人面上挂着比夜风要温煦的笑意,缓声说道:“托妖尊之福,这是本君第一次身着凡人服饰,说实话,感觉就像是将一件丑陋低贱的野兽皮囊撕下套在了身上一般,让人真的很想现在即刻完成任务,离开这红尘浊世啊。”
青影飘绝,阿绾安静立于寒亭一角,抬首看着头顶亭梁上被寒风吹冻残破的一张蛛网,
飞蛾已然落网而亡,而编织陷阱的蜘蛛却也未能一尝落网美食,僵硬冻死悬挂在了蛛网之上,被夜凉寒风吹得孤寂飘摇。
如若不是为了猎捕飞蛾,蜘蛛躲在温暖的洞穴之中,强忍下腹中饥饿,静候暮雪春分时节,那么是否,就不会死于这场冰雪寒天里了。
听到男人那看似温和客套,实则暗藏森然杀机的声语。
阿绾缓缓摇了摇头。
很显然,这种假设并不存在。
对于生活在黑暗毒穴 里的毒蛇蜘蛛而言,腹中的饥饿与心中的**,永远凌驾于寒冷生死之上。
对于男人的暗讽之言,阿绾青瞳荡漾出比明灯还要柔润的光泽,甚是纯良无害地轻声一笑:
“神君大人不爱穿衣倒也无妨,脱了便是,山上人少,没人会在意大人如此癖好与丑态的。”
用如此无辜且正经的表情,说出这般刺人之言,一时之间倒也真不知她是在认真奉劝,还是暗藏讥讽。
总而言之,男人只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心情又堵又闷。
他淡淡瞥了那名女子一眼,青衣白裳,鸦羽墨发,眉眼间干净出尘的气质竟是尤胜仙人,哪里还有半分俗世妖气可言。
可就是这么一个干净纯良的女子,在男人皱眉注视打量下,她转身缓缓蹲下身子,不顾如青莲般散开的衣摆垂落于地,被尘灰脏染。
素净白皙的手探入火盆外侧,也不怕烫地拾起外衣已经烤的焦黑的冬薯。
蹲在地上,眉眼认真,含着一丝专注的笑意,细长白皙的手指尖尖优雅地拨开焦黑薯皮,如瓷器的白皙指尖顿时黑染一片。
拨好冬薯,又从腰间取出一方干净青帕将冬薯裹好,视亭外神明于无物一般,将手中冬薯递给美人榻间的妖尊大人。
她眉眼乖巧温顺的蹲在她的面前,睁着一双青漉漉的竖瞳,暖声说道:“师尊,吃薯。”
榻上的妖尊美人就像是一只慵懒优雅的大猫,姿态散漫地殇开眼帘,低头以红唇轻咬软糯香甜的薯肉,犹如雁衔丹霞。
只是她显得食欲不怎么高涨,咽下口中软糯的甜腻,便不再继续,一副食不下咽的忧愁模样仰回美人榻间,细白的手指捻来雪白的绒裘覆在自己玲珑有致的娇躯上。
睫翼之下,那双极夜黑眸稍稍垂敛于夜下阴影中,神色恹恹地轻瞥了亭外那名尊贵神君一眼,眉眼间的轻视与怠烦丝毫不加以掩饰,她将阿绾冰凉的手腕推了推,像一只厌食地小动物似地蜷在绒裘毛毯里。
阿绾一副乖巧好脾气的模样蹲在地上,看着榻上的女子,言语温柔道:“师尊可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吃饭了。”
她慵懒惑人的嗓音被夜间风雪吹得微寒冰冷:“本尊实在是食之无味啊。”
修长的手指在雪白绒裘变层的暗色绣纹上绕着圈圈,那是绣纹赫然是一只狐狸的模样,妖尊大人一声轻叹:“两年了,两年都没有吃到鲜嫩可人的小妖儿一口。”细长的指间忽然揪紧了绒裘毛毯间的狐狸。
她幽幽一叹,目光如月色般迷离:“本尊想他了。”
阿绾面上终于崩不住那好脾气的模样了,额角一根血管跳了跳。
比起妖尊大人对那只小狐妖的念念不舍,食髓知味,阿绾对他可谓是万分不爽,厌烦无比。
若非不是因为这只臭狐狸,她早就可以带着苍怜离开,借助她身为太苍古龙的力量,打开龙冢禁地,得到自己的想要之物了。
又何以在此白白浪费时间,守着终日寂寞空虚,只知想男人的无用妖尊大人整整两年时间。
因那双生咒骨所缚,契约关系,她幻化三千分身可落于各方界域谋夺道大事,可本体却难离此境,对于她未来所图之大计,有着极大的延缓之势。
如今,就连神界的人都来了,阿绾虽是依靠大轮明宫,自然不惧有生命之危。
但是如今面临着煌煌诸神,她隐藏的身份极有可能露出痕迹,一旦弑神者的命格暴露,她将会成为神界头号的追杀目标。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压力危机重重之下,阿绾面上不见任何沉重之色,面色依旧如常。
被两人冷落无视良久的神君大人慢慢眯起了眼睛,夜风中呼卷的雪花不再迎风落下,雪片锋芒地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悬于空中,冰冷肃杀。
苍怜倦倦抬起素手,他以气场改变的天地之势轰然一散,漫天如刀锋满冷冽噬人的雪花噗噗噗,无火**起了黑色的炎火。
冰冷的空气里,霜寒不复,而是被一种极为恐怖的高温所焚,空间都经受不住地微微扭曲起来。
苍怜半撑起身子,目光微寒地朝他看去,面容冰冷厌烦,道:“真烦人啊,除了小妖儿,其他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本尊皆不想多看一眼啊。”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小妖儿不要太猛鸭
被称之为阿猫阿狗的男人终于失去了身为神君的全部风度与素养。
他面容一下子变得无比阴沉:“吾名涼禾,九天西神白道宫神君!”
对于这位孤高不可一世的神君大人,苍怜眼神逐渐凌厉如刀:“这里可不欢迎神界的人。”
涼禾冷然一笑。
在他身后,有十万天兵横贯于九天神云之上,熠熠的银甲比雪还寒,比光还耀,几乎占据大半边天空。
甚至连诸神台一角,都宛若一只巨兽的一角峥嵘,破开云层,漆黑的山体给人带来莫名的威压。
“妖尊大人可真是多心了,若非神尊有令,我等也不会以如此洁净非凡之躯,踏足这片凡污之地,只不过今日,还请妖尊大人乖乖跟我等走一趟,刑天门的神官们可是对妖尊大人你静候已久。”
男人面容间的笑意缓缓消失,目光映着黑色炎火,眼瞳外围那一轮金色瞳印也宛若被黑炎的光吞噬得黯淡了些许。
他冷声道:“若是妖尊大人配合的话,此山生灵无辜,我等生而为神自然不会滥杀无辜,可若是妖尊大人硬要反抗的话,天神一怒,可不仅仅是伏尸百万就能够简单收场的。”
“是吗?”苍怜淡然一笑,微笑之间,凉亭熊熊燃烧,漆黑的火焰无声地带去了凉亭的存在。
她黑裙如夜云遮星,四野漆黑火炎无法照撤长夜,却能够烧出人们心中最深沉的恐惧。
她踏破火焰,裙摆卷动流火,目光莹然含着冰冷肃杀:“那你又可知,妖尊一怒,可伏神千万!”
涼禾眼中戾气大生:“狂妄妖邪!区区神游,也敢妄下狂言!找死!”
皇天之上,主宰万物之神灵皆因苍怜一言,眉心星砂愤怒闪烁,雷霆怒然隆隆而起。
万里重云之中折射出万丈神辉,神辉照耀山川雪峰,好似天罚之力降临凡尘,将威严耸立的自然山脉无声无息的消融大半。
“区区神游?”
苍怜极黑的眼眸忽然变得妖异起来,眉心不存星砂,一朵黑莲火焰状的印记醒目地烧现而出,带着焚尽世间万物的冰冷残杀之意,灵天神都不由为之胆寒不已。
见此印记,涼禾神君面容大骇:“堕神印记?!竟是堕神印记!”
堕神,堕神。
唯有先成神,方可堕。
妖尊既为妖界至尊,那自然生而为妖,与神灵并无瓜葛。
纵然是当年帝子座下的太苍古龙怨古,实力强悍甚至凌驾于神尊之上,可即便如此,怨古仍非神灵之躯,而为妖龙大罪。
可是眼前这只年幼的、远不及怨古强大的太苍古龙,竟然会有堕神印记。
涼禾心中悚然。
难怪万年之间,太苍古龙以妖躯活跃与妖、灵二界,却无一人知晓其本体存在。
原来是有人以神印加持,遮掩了天机恶罪。
是谁?
天底下还有何等人物竟然能够骗过诸神之眼,将一名大罪太苍古龙掩藏得这般完美。
他遍体冰冷,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再放任拥有堕神之印的太苍古龙再度过万载岁月。
那么
其威胁对于神界,又是可怕到了何种地步。
堕神者,唯有施以神印者,方可施以惩罚,心念一动,便可让其魂焚尽灭。
但同样的,堕神者印记不除,体内神印不灭,虽未堕神,却也仍为神族。
眼下这番局面,堕神印记无疑成了她最好的保护。
苍怜感受着眉心的滚烫,目光冰冷,心中却是有些微微疑惑。
今日盛怒之下,所显黑莲妖火印记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其实这种怪异现象早在两年前她便有所感应,只是远不如今日这般强烈。
在无损无伤的全胜妖尊时期,她常召唤黑莲妖火迎敌,却无半分今日这般神力充盈之感。
追溯根源,似乎是两年前与她的小妖儿分别之际前夕,她黏着他可劲儿撒娇要他帮忙弥补自己遗缺的妖魂。
原以为在苏邪,冰块脸随时有可能撞破的情况下,她家脸皮薄的小妖儿必然会严厉拒绝,让她滚一边去。
却不曾想,当时的小妖儿真的兑现了一日‘二十’的承诺,格外大胆主动地将她拖进狐狸洞里,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狐狸人身各种姿势都试了一个遍。
素来对他胃口极大,曾强迫要他四日都不知疲惫的妖尊大人第一次吃撑得不要不要的,久久不能消化。
起初还以为是小妖儿馋她身子,黏糊起来就舍不得同她分开了。
直到后来几日,她炼化小妖儿留下来的满满纯阳之力后,却是发现自己体内似乎有一颗深埋已久的小种子,经过滋润灌溉,获得新生,破土生出嫩芽印记。
至此以后,她眉心的妖火印记,似乎多了一些与平日里大为不同东西。
反射弧长得惊人的妖尊大人,沐浴着风火,怔怔摸了摸眉心滚烫的印记,忽然反应过来那夜小妖儿的勇猛。
原来不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她,更多的竟然是对她的担忧与保护。
黑炎之中,冰冷肃杀的俏颜蓦然红了,方才还杀气腾腾,一副屠戮诸神的杀神君王模样。
此刻气势却是骤然一变,绣着黑莲的小鞋子娇羞无限地踢了踢雪地。
“真是的,小妖儿这是想要磨死个人家嘛~生死绝杀之际都能够让本尊感受到你炽热强烈的存在,真是个妖精。”
那一声软乎乎的‘妖精’,当真是唤得比红薯还要软糯腻人,缠绵悱恻。
如此绝杀紧张之际,忽如其来的画风转变让那名神君都不由一怔,傻眼了。
阿绾扶额望月,有一种转头就走的冲动。
山风冷雪难卷火炎热浪,天上神辉被黑炎扫中,两方相消。
苍怜随手将鬓间一缕秀发绾至耳后,面容间的红霞未散,漆黑的眸子倒映出诸天神佛的万物景象。
她微微侧眸看了阿绾一眼,忽而笑道:“好阿绾,你喜欢你师公吗?”
面对这笑容,阿绾心中莫名一紧,眼眸微眯,随即立刻展开盈盈一笑,端得一副少女含春的模样:“嗯,喜欢得紧。”
苍怜听了此言,微微颔首,抛出一块玉牌给她,道:“嗯,喜欢的话那就去寻你师公吧,日后就由阿绾为师公暖床了,是阿绾你的话,师尊不会太醋。”
一脸大方地下着逐客令。
阿绾好没气的暗自翻了一个白眼,看着师尊大人一脸大方说是不会太醋。
不会太醋那不是还是会醋吗。
有本事您老人家一点也不醋了,再来让我试试为您再戴一顶青莲羽冠好了。
但她又何尝不知这是一种变相保护。
十方天生,临兵在此。
即便她此刻逃离下山,诸神之战也绝对会受其波折,此刻唯有凭借妖尊玉牌,破开两界结界,逃至人界,方可无恙。
当然,这是对于阿绾而言的唯一活路。
可是对于天净绾而言,虚无神灵倾覆灵界降临又如何。
十方神君围困观龙山又如何。
背后有正统神尊窥视又如何。
她自信在这样诸神天罚降临的困境之中,她有一百种可以安然脱身的方法。
当然,前提是她的真实身份不得曝光。
那日云海之中的男人,给她的感觉十分危险,而且她能够隐隐感知到,那个男人对于弑神者的事情十分感情兴趣。
她有预感,在这些星域神灵背后,必然有那个男人的暗影在背后默默窥视观测。
今日,虚无神界大半神官、神将都临身至此,如此大的阵仗而且皆是冲着苍怜而来。
她不知因何会毫无征兆的让苍怜是太苍古龙,身含禁忌的事情会突然走漏消息。
但她清楚知晓,今日,她能够全身而退不假。
但是苍怜……
很显然。
不能。
即使有神魂识海中的灭世妖莲最为最强底牌,守护其身,可正因灭世妖莲的存在,故而引来神域惊神杀令。
可见背后之人,诛杀苍怜之心有多么的强烈。
即使隔着四野长风,万里铅云都遮掩不了那人势在必得的决心。
阿绾青色的竖瞳幽幽流转之际,倒映着苍怜转身面向诸天神佛时焚沐着黑炎的倾世之姿,她眉眼间的盈盈笑意一点一点的收敛起来,最后眼瞳之中盛满浓郁化散不开的冰冷黑暗。
天空之上,一道雷霆之声炸响,天空大地剧烈晃动,乌云滚滚之中,一道漆黑闪电破开云霄劫火,落入山体之中,将绝巘大山直接劈开两半。
苍怜朝着断裂的山体伸出手掌,隐没于山体之中太古剑破空而出,凛寒的剑身扬起千丈山泉瀑布,清冽的水光之中,映出她一双肃杀的眼。
妖尊苍怜,厮杀于蛮荒战场已有千年,何等危险致命的围杀死境不曾经历过。
不同寻常的死战经历多了。
对她而言,那便是很平常。
太古剑落入掌中,烈烈黑炎沿着剑身寸寸燃烧,苍怜笑道:“那就让我这位区区神游境的渺小妖尊,来试一试你们天上尊贵神祗的骨头有多硬了。”
涼禾简直不敢相信,如此幼龙,在面临诸神的磅礴恐怖威压之下,竟然还能够笑得如此轻松。
苍怜剑锋朝天一指,于是整个天空便燃烧了起来。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推演成局,回首已入局
她那双极夜的眼眸仿佛被天火点燃,眼瞳深处似有炎浆流动。
她一手指天,一手点入眉心,天空之上骤然形成一道巨大的黑色火莲。
莲生九瓣,妖炎之力在莲瓣绽放间肆虐翻腾,电闪雷鸣之中,映照出了天上每个神明苍白惊骇的脸。
“果……果真是应了那诅咒预言,衔莲而生的黑龙,有着屠神之力。”
青衫神君眉目被冰雪吹打成了一片惨白之色,唇角微微颤抖,手指指着天空那不祥的禁忌之花炎。
陡然间,天旋地转,眼前视线陡然翻转。
只听得咕咚一声。
他骤然发现脚下所站的污浊大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跟前,脸颊贴着冰冷刺骨的积雪,有着温热的液体在泊泊流动。
咦?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倒下。
这是涼禾意识散灭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苍怜剑锋在尸首分离的高贵神君身上轻轻一点,火焰顿时卷动起来,如一只贪婪的恶魔,将其身躯飞快包裹。
当她迈过那具燃烧的尸体后,洁白的雪地仍然洁白,渗入雪地里的神血已然不见一丝,再也不见涼禾的半分气息。
震慑千古的神君涼禾,就这般被人轻描淡写地夺去了性命。
天空苍云之上,诸神开始蠢蠢欲动,焚世的愤怒犹如浪潮一般,倾覆而来。
熠熠的银甲开始从天空之上倒坠而下,犹如天上银河之水倒灌如灵界之中。
煌煌神威,又该如何去挡。
苍怜洁白美丽的容颜开始裂出一道道漆黑如魔蛛般的裂痕,漂亮的鳞甲从她手背脖颈间蔓延生长。
她欣长的身姿倾落于皑皑白雪之上,可雪地间的影子却是磅礴如夜幕如山峦,仿佛将整个世间大地都笼罩于影下。
而那影子的形态,赫然正是一只巨大黑龙含九莲的圣然法相。
孑孑独然,战天上诸神。
大战,瞬间爆发。
一刻也未曾停歇的山风陡然变得愈发凛冽寒森起来,将地上的雪周卷成千道重白雪幕。
天地变色,顷刻间就将苍怜的背影卷吞了进去,唯有地上黑色龙影,遮埋大地。
阿绾并未就此离去,她立于寒亭不复的雪崖之巅,青色裙裾不断被风雪撕扯得猎猎作响,湛青的竖瞳里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思绪。
烈风卷起细碎的雪沫,沾濡在黑如鸦羽的墨发间,犹如凄凄冷冷的点霜白薇。
被巨大黑龙影子所遮掩的黯淡光线下,她眼底的一切情绪都隐蔽在了纤浓墨羽的睫翼下,看不出半分端倪来。
纵然是天生衔莲而生,龙体强悍亦如古神。
凭借妖莲之力能与诸天神佛为之抗衡一二。
太古大妖之名,从来都不是被世人白叫的。
可是阿绾心中十分清楚,对于亘古悠远的古老圣灵龙族而言,万年龙龄,在龙族之中,不过是堪堪成年的时节。
对于灵界众生而言,苍怜是古老强大的存在。
可是对于龙族以及这些神明而言,她仍是年幼。
神游境,究竟能够支
撑她体内那朵妖莲肆虐屠神到何时,这一点,无人能够预判得知。
七界禁花,唯有曾经回归混沌的远古入圣九神清楚见证过禁花的全部峥嵘气象。
其神秘程度,足以与弑神者命格比肩。
阿绾手掌轻轻翻转开来,白皙的掌心里凭空多出一张修罗恶鬼面具,色泽惨白狰狞的面具上绘着颜色鲜艳的油彩,黑漆漆的面具眼洞宛若在无声诉说着修罗一族的残酷与无情。
分明是一具死物面具,可面具上描绘刻印出来的五官没有任何表情,透着沧桑的绝情冷漠。
天空之上轰鸣巨震的空间波动传遍万里,四方有灵界修行者急急赶来。
有凤陨宫宫主沐雪而来,却隔山遥望,不敢接近。
有暗渊殿年幼的猫儿殿主,携着黑压压的万军殿暗之侍毫不犹豫的加入了这场逆天伐道的战局之中。
漆黑的巨镰在挥舞之间,大地震颤,暗气裂天,虽然执掌圣镰者尤为稚嫩,可战意之凛然,决心之坚定,竟是丝毫不弱于天上的每一位神灵君官。
鲜红的穗子缭绕在阿绾修长瓷白的指间,她抬起手掌轻轻在冰冷的面具上覆面而过。
面无表情的面具露出一个讥讽扭曲的狂笑表情来。
阿绾神色漠然地看着面具,只觉得这副狰狞神态就是她此刻的脸,内心的真实写照。
她藏于黑夜之中的弑神者,有着坐镇修罗神殿那鬼神不言的心计与谋算。
正因为她足够果决善断,她能够将自己眼波之中的绵绵情真意切慷慨以示该示好之人。
她生来便经历百苦磨难,当她还是雪地里妖狼利齿之下绝命逃亡的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满身血污的她,正是年少,尚未被这个浊世所染。
直至死于蛇口之下的那一刻,她都是一世善良,从未做过沾染血腥的阴绝之事。
可是人间疾苦,却一样都没有放过她。
世上千般好,活着万般难。
她舍弃过往的姓氏,伴随着阴谋与死亡而生,她足够冷情,知晓如何完美正确的活着,获得自己想要之物。
她清楚看透人们喜欢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即便是那位以杀戮鲜血证道的妖尊大人亦不例外,却是强大的人就越是害怕孤独。
她们想要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那她就将她们想要之物,完美的呈现双手奉上。
当年河畔火刑架上,苍怜将她救下之际,看着那双黑如长夜却异常明亮的眼睛,过于清澈。
清澈得她清楚知晓在她被救下的这一刻,其实真正被救赎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那位高高在上却一生孤寂的妖尊大人。
相伴多年,她清楚知晓苍怜心中所求想要之物是什么。
聪明如她,能够极尽温柔自然地将自己一颗不加以掩饰的心掏出来给她瞧。
时间万物皆可贵,唯有真心不值钱。
一颗被她利用得淋漓尽致,虚伪得快要沤烂贱入尘埃里的心,能够无极所用,何尝不可。
对于她而言,世间百人百事,无非就是两个选择。
可利用,那便耐心周旋。
无用废子,那便不再多加施舍一个眼神。
那么
问题来了。
当下的苍怜,与她而言。
又是哪一种。
天空之上,战况愈发激烈,神灵如陨星般滑落,跌入大地尘埃之中。
那位手执圣镰的小猫女也已经化为了吞元兽的完整姿态,可身上的伤口可见削裂断骨。
倾覆遮掩大地的那道如山峦般的巨大漆黑龙影,如雾霭一般轻缓游离,却始终保持着不灭的形态。
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缠绕着面具系绳上鲜红的穗子,阿绾冷眼旁观,不徐不缓的眼眸深敛无波,看不出丝毫起伏,只有诡秘莫测的深邃谋算。
究竟要如何抉择。
是稳守以退,静待妖尊陨落亡归,双生咒的契约自然而散。
她便如一滴毫不起眼却附着能够改变一切的毒汁落入七界那片汪洋大海之中,再也无人能够推演出她这位弑神者的真正身份,将整个天下慢慢蚕食。
还是说,继续利用苍怜身为太苍古龙的身份,开启龙冢之地,获得那无人可知的禁忌力量,可在短暂百年间,巅峰七界,成为新圣时代唯一的主宰者。
看似难以抉择的选择,对于阿绾而言,似乎选择并不艰难。
因为她足够冷静,能够以不偏不倚的推演方式推演出来最为正确的结果,得到自己最应该得到的答案。
她的推演方式一直都很快。
答案结果很快在心中定型。
就在这时,余光之中,闪熠出了一道微弱却极其刺眼的光。
那是一名宛若不如花甲之年的老者,有万古河域的星河之水被月色洗练千万年,干净冰冷,玄霜浓重地在他枯瘦的手掌之间凝聚成一颗银白色的眼球。
他屈起手指,似乎想要将这颗璀璨的银白眼球往大地上的那道漆黑亘古的巨影上弹射出去。
泠泠微寒的银链冷音在黑暗中濯濯响起,白皙纤细的腕间宝石坠势与银链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手掌再次覆在修罗鬼面之上,展开之际,修罗鬼面上的狰狞扭曲笑容不知不觉间,化作了一个悲伤哭泣的表情。
银色眼球落下。
她青色广袖轻舞,掠出一道绯红的锋利光芒。
不等那颗眼球落入大地,在半空之中,两股力量无声交接。
天空之上的老人一只眼眶直接飚出一道鲜血,左瞳已残,漫天银屑,那是水域万千星辰银河凝缩成的精华碎芒。
若是落入尘土,可让整个灵界迎来冻结万物山河的冰川死寂时代。
包括让地面上的那只巨影,永眠冻结沉眠。
可是此刻,银色璀璨不复,只有星辰如屑的盛世美丽。
这一刻,所有天神的目光,都朝着雪地间,那名青裙无声舞动的美丽女子身上。
阿绾身体似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唇瓣染着丝丝嫣红,如含一瓣地狱里开来的凄艳胭脂花。
她没有抬首去回应那些来自九重天上神灵们凝重的注视目光。
只是低头看着掌上哭泣的鬼面,如湛青宝石般的竖瞳色泽由浅转浓,表情更是难分悲喜。
裙裾被雪花卷猎,她长长一道清绝身影,此刻竟是说不出的绝世静邃。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逆徒啊!
素手轻抬,将修罗面具歪带在发间一侧,她朝着诸天神明以及那个熟悉的身影轻轻一笑。
风雪凄迷,天地间,为她一人妖娆灼眼。
这一刻,她忽然发现,方才心中所得的答案,她竟已是忘记。
但这些,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
看似清澈明艳的眼瞳深处,那抹浓如死墨难以划开的阴影,随着她扬眉一笑,轻挥游离,墨影散去,簇起一道光来。
推演严密的棋局,被她拂袖哗啦啦地大乱一地。
看着满盘乱局残棋,心中唯一清明的竟是……
在整个推演过程之中,她一息一刻,一丝一毫,都是在以阿绾之名自居。
那个印入灵魂的天净绾之名,竟是无了半分踪迹。
原来如此。
这是她的师尊。
她手把手欺负了一辈子还不自知的傻师尊。
她这般傻,给她欺负哄骗也好,算计谋利也罢。
她这般精心算计欺负了一世的人,这群腌臜之物,连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九天之上,惊雷炸响!
撕开了苍茫长夜,天上十方闪电如战神鸣怒,炽白的耀目之光照亮了她掌心无言哭泣的修罗面具。
眉心有着银白妖火灼灼燃烧,烧成一道古老神秘的印记。
苍穹藏眼,风云变幻的万象千机中,那双无人可窥的沧桑双瞳倒映出阿绾眉心的印记,一闪而逝。
“又……又一道神印!”残目老人声神俱颤,眼眶中的鲜血愈流愈快。
阿绾浅笑嫣然,指尖轻抚眉心,勾勒出一道未灭的残焰妖火,目光却是冷极凉极。
她立在大雪山崖之上,身前是光,身后为影,她就像是行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王,指尖朝着老人虚虚一点,轻笑道:“你以为你要杀的人,是谁?”
轻轻一言,如风雪中无根的轻尘,淡淡殇起,淡淡落下。
而那名老者也随着这淡若轻尘一言,五官之中疯涌出强烈的银白妖火。
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甚至连惨叫都不能,就已经化成天地间的余烬劫火。
诸神的厮杀声陡然安静了一瞬。
那是天上幽冥神尊座下的河神老人,司掌星水之力,体内蕴藏着三千神辉皆是由星河之水所化。
只要天上星河不灭,这副身躯便可用不枯朽,即使将他扔入阎罗业火之中,此身也是难以被焚灭。
如今,那名妖族女子,一道妖火点出,竟是将他烧得干干净净,这是何等可怕!
无人知晓,此道火焰看似妖火,实则是以阿绾眉心神印所掩去真实气息,为大轮明宫十万天体支柱之一的天襄坏火柱所化。
远古时期,星河海水倒灌于星域神界,迎来神族也无力的冰川时代,是以有九神之一,召出天襄坏火柱横于神界星空之内。
炎炎天火焚烧万世,顷刻之际引燃奔流,将那决堤的星河海水尽数焚化,从而避免神界覆灭一劫。
天襄坏火,专克星河神水。
当然,这一点阿绾并不敢将此火真身暴露,而眉心神印也是源自于万年前,她为幼神时期所有,重生为妖,她以厚土尘埃掩去
了曾经光辉荣耀却也绝望的印记。
暴露自己曾是神明,从比暴露自己现为大轮明宫之主要来得安全。
天幕之后的那双窥视众生之眼,实在让人不安。
而她,作为习惯藏于黑暗之后,运筹帷幄,算计众生的操盘者,着实厌恶极了这种被人被人窥视的感觉。
阿绾淡然收指,形销骨立,风姿绝然,却偏偏携一身强大肃杀之意,仿佛在她面前的一切事物,皆可毁灭。
苍茫天地,浩渺星空,美人含笑眉眼弯,青丝乱舞,掌心修罗面具漂浮碎裂成万束火光,映杀长夜,暴起长鸣裂空之音。
那些银甲熠熠朝着苍怜围杀而去的神族战士被碎火一映,便如被一只巨灵手掌轻轻挥灭一般,灰飞烟灭。
阿绾眼底迎着无情的火光,眉心神印愈发璀璨鲜红,如欲滴血一般,她傲然而立,掌心如拨弄琴弦,无声的在召唤出什么。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隆隆战音里,传出一个气急败坏地声音:“逆徒!好你个逆徒!呜呜……”
气急败坏到了最后,竟是带上了几分哭音,伤心极了的样子。
阿绾施法捏诀的素手轻轻一顿,指尖的道印瞬间紊乱涣散,而她冰冷肃杀的眉目也明显一怔,目光透着几分茫然。
孑然立于雪夜之下的茫然身影,傻愣愣地竟是多了几分莫名的可爱味道。
她怎么就成了逆徒了?
这不是在救你个傻憨憨吗?
话说你这是哭了吧?如此紧张战斗的情况下你能不能再窝囊一点。
亦或者说,她这师尊没心没肺的大半辈子,忽然长了心眼,通过这道神印推演出了她的真实身份与来历,更知晓了她一直以来对她的种种利用?
悲伤之下,声起哭音?
虽然阿绾很难以接受这个让人颠覆对妖尊大人认知的事实,但无疑这点最接近于真相。
心道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这傻憨憨还有没有浪费力气去救的必要。
若是救了,得知真相的苍怜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在遭受背叛与欺骗下对她实施报复与伤害。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而且极度复杂的问题。
可是阿绾自己都并未发现,自己在纠结思考的过程中,手中描绘道印的手掌出了方才微顿一下,便再无迟缓凝滞犹豫地继续临摹。
分明此刻暴露的手段越多,越容易被那天幕之上的神秘伟神瞰破。
阿绾无奈看了一眼天上妖尊大人厮杀的背影,扬声道:“师尊若有责怪,不如等此番战况结束,再来问责阿绾好了,可莫要因为一时之恨,而误了大局。”
妖火冲天,诸神如星落,鲜血如浆乱沸!
乱世的妖莲翻腾于云海之中,穿梭于星河之下,如黑岩埋葬大地人间山河的那道黑色巨影在地面间疯狂舞动,甚至都起了几分乱魔之意。
妖尊大人字字泣血之音响遍山河,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最致命的背叛:“一时之恨?你这逆徒,本尊恨你一辈子!”
安静垂于大袖中的一只手无人察觉的轻轻收紧了几分。
阿绾湛然的墨眉间生出几分妖异的冷意,手指翩然如影轻勾间,只差一笔便能够结出杀神道印。
恨她一辈子?
如此,是该恨她。
阿绾嘴角轻掀,惯于伪装的挑起一个完美的笑意。
就在这时,那泣血的声音如急急笔锋翻转,陡然变得幽怨如泣:
“呜呜呜……你个混账徒儿,居然偷吃你师尊的小妖儿!呜呜呜……亏得我还以为那会儿小妖儿只疼爱我一个,呜呜呜,原来臭阿绾你也背着我同小妖儿滚了狐狸洞,都不知道滚了多少次了,把你养的盘光发亮,呜呜呜……你们都瞒着我,就我不知道……”
阿绾上挑的嘴角一下子僵硬凝固,斜斜歪着嘴角有些滑稽地抽搐几下。
从未出过纰漏的她,手指狠狠一歪,甩飞出去,生生将身前那道威力不凡的道印勾歪了去。
身前空间迅速压缩凝聚,然后砰然炸开强烈的劲风,千里积雪直接被掀炸出去。
她腕间青袖寸寸撕裂成碎蝶纷飞。
啥玩意儿???
谁偷吃你家那小妖儿了??
谁去滚狐狸洞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开洞就欲求不满,天天缠着你那小男人要羞羞?
没有证据的事情居然还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如哭如诉。
阿绾在风中凌乱。
这时正看到苍怜一剑勾动熊熊莲火,黑火如翼,横扫而出,直接将万里铅云连同百十来神将直接横切两半。
黑裙猎猎飘舞,身姿肃杀凛冽之余又有着妖尊那独特的风情万种之韵味。
执剑烈舞,举手投足间弑神夺命,绝世的背影那叫一个帅得一塌糊涂,倾华无双。
一扭头,却是一个涕泪满面,哭得惨不忍睹,皱巴巴的小脸。
那叫一个委屈可怜地远远瞧着阿绾。
这不瞧还好,一瞧见阿绾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赫赫凶名手执杀剑的妖尊大人嘴巴一瘪,顿时哭得撕心裂肺起来,骇得另一方的小猫儿直接吓出了本体。
妖尊大人指了指自己眉心的印记:“为什么阿绾你的印记要比我亮这么多啊!!!我跟小妖儿一天二十次也才这么点点亮,你的印记凭什么亮得这么瞎人眼睛啊!!”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花容失色!
她这是和她的小妖儿做了多少次啊?!!!
原来……原来小妖儿更馋这种安安静静的温柔乖巧美人的身体吗?
阿绾哪里听不出来这话有所指,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脑子里就不能装一点正常的东西吗?
我这神印同你那神印能比吗?
我是货真价实的神族,天生自养神印,自然耀目无双。
你生来为妖,那是神族赐予的庇护神印,自是要黯淡许多,谁知晓原来那狐妖竟是以这种无耻下流的方式在你身上留下神印的!
本就不愿暴露给世人看的神印,因为苍怜的一袭话,变得更像是一个羞耻见不得人的污迹一般。
要死的是,这会儿苍怜还眼巴巴地朝她仍个幽怨兮兮的目光:“难怪方才我问你喜不喜欢师公,愿不愿意暖床,你答应得这般爽利,都从头到尾将本尊的小妖儿尝了一个遍,当然也就更加无法自拔了。”
(前方高能,发糖了,小蛇蛇肥了,也可以宰了带在高速车上吃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师尊最棒了
求求你不要在继续说这种羞耻的话了,妖尊大人您的对手都傻了。
阿绾都要给她跪了。
真想一巴掌把这憨货妖尊拍下来塞娘肚子里重新生一遍,这怕不是出生的时候脑子被夹坏了。
只不过。
虽说阿绾心中郁闷至极,可她并未发现,自己此刻嘴角却是始终挂着无奈的笑容。
苍怜将这笑容瞧得清清楚楚,误会了:“你还搁着跟我发笑炫耀!你竟然跟我显摆你跟小妖儿好!!”
阿绾正欲反驳这个荒谬的想法,脚下所站之地,却忽然有五道漆黑如影的锁链从大地内无声破出,迅捷无比地将她手脚身子束缚死死。
方才结道印失败,虽说并未给她带来强烈的反噬之伤,却也将她浑身气血掀厉得翻腾难定。
气息一时难察,竟是被捆了一个结结实实,细韧的锁链带着无数逆钩,勒紧她的皮肉。
仅仅一瞬,剧痛传来,青裙便染上了一层斑驳血迹。
阿绾眼眸微冷。
苍怜眼中泪水冻结成霜。
手中太古剑缓缓抬起,轻轻落下。
下一刻,九瓣黑莲熊熊绽放成妖,在那燃尽长夜苍穹的妖火之中,大火泼天而下!
大地分开,五道血箭从厚土之中飚射而出,苍怜手中剑锋撩起指天,黑火撩扯出地脉深处的岩浆烈火,冲天如柱。
五名被燃烧成白骨骷髅的身躯尚未死绝,还在烈火中挣扎,他们手中紧握的锁链被烧截成两段。
阿绾身上的束缚骤然一松,她伸手朝着那四道身影轻轻一抹,不留半分生机给他们,直接将这五名神君的骨躯消除,给予最后一击。
她没敢动用弑神命格去汲取他们的本源力量,但也便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威胁。
苍怜这一剑是饱含了无穷怒火的一击,见到竟然有五名神君偷袭她的徒儿,她这一剑不留一丝余地。
纵是阿绾不补那最后一下,这五名神君即使将天生神尊的药魂星宫整座炼化,也在难生出半寸肌肤血肉来。
一剑落势,一剑收势,耗去了苍怜磅礴的元力。
气海丹田顺然一空,尚未来得及补换一口气息,便有一名神君看准时机,一掌印在她的背后,掌心之间交织着金龙缠斗之气。
轰然一声!如域外古钟被敲响。
苍怜面色一白,口中喷血,太古剑剑气化火,火势如山海倒悬,将那神君一掌印来的手臂直接震成一片血雾齑粉。
那名神君如受重创,惨叫一声,脚下急急踩爆裂空,化作一道银芒倒退而出。
可残肢断裂之处,黑火如蛇疯狂钻动至他的身体之中,啵啵几声怪异之音从他身体内部闷闷传来,身上白银轻铠融化成流水一般的存在,裸露出来的肌肤充胀鼓起。
还不等这名神君说些什么,嘭的一声巨响,炸成漫天血雨,血液之中,任由未散黑火。
而凌空于九天之上的苍怜,身影蓦然一载,便从天空之上坠落。
众神见状,纷纷追杀上去。
苍怜身体倾栽到一半,蓦然停滞在半空,在如此重伤之下,竟然还有余力平复状态。
方才那位神君死状还历历在目,如今见苍怜执剑稳立于空,再次扬起手中剑,众神齐齐倒退,竟是无一人敢去应接。
苍怜面容间泪水已经风干,唇角下巴,有血滴落,她以手背拭去唇间鲜血,目光冰冷,声音却如风般轻缓落入阿绾的耳中,言简意赅:“走。”
并不去过多追问阿绾这股弑神之力从何而来,反而心中稍安,阿绾有如此力量,想来纵使没有她在身边相伴,也无所畏惧了。
阿绾弯腰拾起地上断裂的锁链,尾端尚有劫火余烬焚烧。
她掂了掂手中的锁链,缠绕于腕,如执长鞭,轻笑道:“不走了,师尊是个口是心非的大骗子,嘴上说着不在意,可若是等阿绾真的去找师公了,师尊怕是得哭鼻子的。”
苍怜吸了吸鼻子,一脸恼怒:“你那只眼睛看到本尊哭了!”
阿绾:“……”
除了口是心非,还死不承认。
她这傻师尊一身臭毛病可真多。
她生平分明最是厌恶愚蠢之人,可是为什么……对这傻师尊,她就这般有耐心呢。
算了,谁让她是自己这无聊一生中唯一玩不腻的消遣玩具呢。
纤臂轻甩,锁链震抖如雷音撕空,漆黑的链身缭绕出银蛇闪电,熠熠生辉。
她轻吐一口气,用一种安抚哄人的语气缓声说道:“师尊最坚强了,哪里会哭,倒是阿绾啊,离了师尊可是真的会哭鼻子的。”
山风吹拂过她青色的裙摆,她脑袋轻歪,那双冰凉却生出几分微妙的青色竖瞳仿佛坠入了星星点点的光:“所以啊,师尊就不要赶阿绾走了,好吗?”
看到这样的阿绾,苍怜嗓子莫名一紧,办响无言。
片刻后,她轻抿红唇,脑袋偏开,目光直视九天而来的众神,毫无防备的后背就这样托付给了阿绾,似是妥协,又似是命令:“不要离本尊太远了。”
阿绾唇角勾起:“求之不得。”
交锋再度展开。
诸神如星,强者如云,一座星域可养十万天神,而浩瀚无垠的虚空所养星域又何止亿万。
这一战,自开启之际,便已经注定了,只要苍怜不死,这片天空之上的星辰将会不断坠落,直至将她们二人的身躯淹没埋葬。
惊神令一出,便再无退路可言。
小猫儿携领而来的暗殿势力虽然强大,却也耗不过这兵力雄厚的神族战士这般侵伐,硝烟的战火坠下,观龙山满是疮痍不复,大地化作岩浆烈土,山林化为一片火海。
正面交锋,苍凉面容身体间不知留下多少惨烈的伤痕,手中太古剑因为砍杀过太多的神躯,如此上古传承之剑,竟是被损耗得开始卷边钝刃。
但是苍怜没有发现,她的身后,始终无伤。
阿绾手中锁链人雷霆怒鞭,凡是近苍怜三尺周身范围以内的一切道术神通,都会被她撕裂搅碎。
她如今为苍穹上的那双眼睛受限,纵然杀死神族,却不能以弑神命格吸
收吞噬,这样一来,所耗的力量得不到更好的补充,而诸多手段也不能使用。
而敌人的数量却是过于庞大可怖,一些下位神族倒是难近她身,普通神君倒也可以一杀,可是在最初的天襄坏火并未召唤神柱,而是以掩藏气机的方式强行召唤化火,识海已经起了隐隐的裂痛之感。
再加上袭击而来的神君之中又隐藏着一些并非泛泛之辈的强大神灵,千奇百怪的各种道术神通落在她的身上,处处受制的她终究是难逃负伤染血的命运。
东方启明,晨辉当空,永夜已逝。
鲜血红染四野,残剑利器与死亡坠落的神族士兵残骸交织在了大地火海之中。
这场伐禁之战,对于神族而言,显然没有料想到伤亡会如此惨重,更为想到暗渊殿也会掺和其中。
同袍的死亡与鲜血也逐渐让这些神族红了眼眶,昔日的战友陨落于战火之中,亦是让他们各自施展出神宫学府中习来的神秘禁术,开始杀向那两名后背相靠始终难以倒下的两名女子师徒。
苍怜有黑妖莲守护,纵然被禁术所伤,也不会致死。
阿绾亦是在苍怜的保护范围之中,纵使一番血战之中,洁白的肌肤染血苍凉,甚至都已经逼出了青色的鳞片护体,密布在秀颈肌肤间,更使她多出了几分野性的妖艳凄美。
二人无惧漫天禁术的轰炸,可是暗渊殿一众却是伤亡惨重,一夜之间,古溪月带来的一众暗殿势力几乎是全军覆没,虽说古溪月凭借着吞元兽之身在战劫雷火之中得以存货,可也是一副凋零凄惨的模样。
纤细瘦弱的身躯血色狼藉,巨大的黑镰本是双手以持,此刻却不得不单手拖曳与长空之中,因为少女的左手早就在一场星陨箭雷之中,躲闪难避,付出一只手臂的代价才得护住身躯。
护住少女的殿侍一个一个相继陨落,可她染血的黑瞳依旧明亮如故,没有一丝动摇。
可是灵界众生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中,观龙山早已不复存在,彼岸阁弟子逃得快的,自然有幸捡回一条性命,可亦有大半妖族子弟,陨身于这场战火之中。
更可怕的是,战火正在向四方蔓延。
而那四方之中,有凤陨宫。
枫瑟早已面无人色,如此滔天大劫,让她这一宫之主,竟是生不起一丝反抗之心。
出除了默默接受天罚意外,她再也想不到自己能够再做什么了。
苍怜余光被火海奔流所映亮,心中终于升起一丝不安。
一名神女宫女弟子看准时机,称她不安分心之际,一道召雷引剑,噼啪巨响之下,剧烈的光芒自剑锋间颤动,朝天一指,一记冲出天际。
苍穹巨顶之上,云层散开,巨大的雷鸣巨剑直劈而下。
那把剑亘古巨大,却在落下之际,不断挤压缩小,化作一道寻常长剑大小,自苍怜肩头斩落。
雷剑虽小,可急速浓缩之下,威力却是提升了百倍不止。
肩头撕裂,鲜血狂飙,就连大地火海之上,那片覆盖的漆黑龙影,也被撕开一角,漆黑的莲火伴随着鲜血喷涌而出。
(ps:苍怜的糖马上来了,98k子弹,突突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