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是她!
纸钱洒得满院都是,时而有人哭得都生生晕厥过去。
但是无一人,敢近寒尸五尺之内。
唯有这个不留一滴眼泪的小姑娘,面上不见悲伤,却紧随而入。
“你就不怕感染?”陵天苏问道。
容秀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从来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陵天苏点了点头,也没再说话,伸手掀开盖在容房伸手的白布,白布之下,是一对头颅。
原本属于他自己的那颗头颅已经干瘪化脓,尸虫翻拱。
寒冬五日,便生出这么多的尸虫,这是一件极为反常的显现。
自脖颈出延伸出来的第二颗赤鬼头颅也腐朽了大半,已经看不清具体的轮廓,空气中弥散而出的不祥气息,则是从赤鬼巨口之中喷吐而出。
尸身已寒,那颗腐朽大半的头颅鬼口都化脓腐蚀,裂开的嘴却还在一张一合,宛若在吟唱着诡异难解的诅咒。
飘落的雪羽落在他的银发白衣间,点尘不惊,一双幽深晦暗的眸色深邃沉静,似含某种隐隐危险的火焰。
容秀看到金圣阵光中的俊美少年薄唇无声微启,似是在低数着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落在赤鬼头颅上的那张狰狞獠牙巨口之上,容秀眼眸陡然一缩,面色愈发苍白似雪。
她震愕僵住,从未见过如此可怕诡异的一幕。
赤鬼生口,獠牙如锯,上下参差,最诡异的是,赤鬼之口非是生于鼻子下方,而是生于额头之上。
宽大的额头被一道开裂鲜红的巨口劈分两半,她终于知晓世子在无声低数什么了。
是巨口之中的獠牙数量。
竟是整整三十六颗,上下腐烂的嘴唇分别藏有一十八颗,每一颗獠牙利齿森然如狼牙,纵然头颅腐朽大半,那獠牙依旧环绕这邪恶的血气与诅咒之力。
陵天苏忽然伸手,捏住一颗獠牙。
指间用力扳下。
咔的一声脆响后,赤鬼头颅顿时狰狞大睁眼眸,口中发出无不凄厉的嘶吼之音。
四名高僧亦是同时睁眼,法阵在诅咒的声浪中几乎快要维持不住,金色的半圆光圈在激烈扭曲动荡。
诵经的声音变得愈发急促不稳。
陵天苏眸光幽沉道:“好吵。”
一簇鲜明的金色火光自赤鬼口中盛开成龙,灼亮的光似是在转瞬之间夺去了万里雪羽的美丽色彩。
火势成灾,一发不可收拾,将脖颈处延伸而出的鬼头燃裂,噼啪嘶吼声不断划破长空。
三十六颗獠牙如铁水一般熔化,邪恶的气息在浓烈的尸臭中逐渐弥散消失。
陵天苏目光无情地看着消失的赤鬼头颅中那一道金色火龙,细细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獠牙,才兴致阑珊地将手中最后一枚獠牙抛入火光之中。
火龙一口吞下,最后一抹邪鬼气息也消散殆尽。
四名高僧压力骤轻,目光钦佩地看着阵光中的少年,念了一声佛号,然后颂念归魂咒,超度往生。
陵天苏低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虽说不知是何人在背
后操控棋盘,不过时隔六十五年了,终于耐不住了。这一次……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容秀将白布重新遮掩尸身,目光不解的看着陵天苏。
“不知容小姐记不记得六十多年前,尧国的那场疫病?”陵天苏竟是主动对她发问道。
容秀十分聪慧,点了点头,道:“记得,史书记载,那一年双头疫,脖生赤鬼头颅,獠牙为四数,但凡被其发病癫狂者以其牙所咬,便会感染此疫。
可是父亲他却生了整整三十六颗獠牙,且方才入门时,家中四郎脖子上有明显咬伤包扎的痕迹,可是他面色如常,并未发病。”
如此便可推演出来,幕后者发布此毒,并非是抱着与尸瘟毒一样的目的,散播疫症遍布九州。
而且当下这双头疫,明显与当年情况大不相一。
那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何以两个月时间,发病者不过十人。
容秀忽然开口说道:“为何父亲会发此病?为何……会是他?”
为何会是他?
并非惆怅感伤发言,而是真正疑惑自言发问。
陵天苏眉头一跳,好似捕捉到了某一点。
眉心裂成一线,昊天天眼开启。
金色光辉轻扫之下,陵天苏面上神色愈发浓重,幽蓝似海的眸子酿出一抹深沉的杀意。
“有意思,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竖痕缓缓合目,陵天苏收回视线,负手离开阵光以外。
容家小姐一只捏住他的衣角不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陵天苏正欲抽回自己的衣角,院内一角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名妇人,指着容秀的鼻子,尖酸刻薄之语接憧而来。
“你个没良心的小野种贱货!跟你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爷都走了五日了,给你写了那么多书信,你今日才来!怎么?你这是急着要走,连灵都不守了?”
容秀面色微倦:“后娘从前日日夜夜盼着我离府,今日我要走,怎么反倒还拦着?”
陵天苏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不愿在此浪费时间,侧眸看了容秀一眼,淡淡道:“松手。”
听到世子殿下开口,那名妇人面色明显忌惮,嚣张的火焰也散去几分,只是目光凶狠的瞪着容秀。
想来,此女在这个家过得亦是十分辛苦。
容房尚且在世的时候,尚且能够护她一二,如今走得突然,想必是这妇人一家独大,若她留下,想必日子也难有容身之地。
可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世上苦命之人太多,他总不能一一接进王府之中去吧。
他用力抽回自己的衣角,道:“既然容小姐归家,那便好生在家休息吧?邪鬼之气已除,容家会十分安全。”
被推开的容秀不顾家里人轻视嘲弄的目光,又跟了上来,这次倒是没继续拉扯他的衣服,只是凑到他的面前,拦住去路,说道:“我能够帮助世子殿下?”
陵天苏眼眸微动,正欲说话,旁侧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惊恐的大叫声,打破雪色的沉静。
这一声大叫着实起的突然,且凄厉,仿佛自梦魇中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嗓音都是破裂的。
众人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莫约十岁左右的孩童,穿着少爷的富态服饰,体态憨圆滚滚,鼻子下挂冻着鼻涕,肥胖的脸因为过度惊吓而剧烈颤抖。
他跌坐在雪地之中,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哀嚎不止,口中念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一个劲往一个妇人身后躲。
陵天苏目光一放即回,一眼便看出这名孩童心智出了问题。
“十三郎,哎哟喂,我的小祖宗,您闹腾也要看看时辰好不好,这又是怎么了?”孩童身前的妇人很显然是他的乳娘,连哄带抱的去扶那孩童。
谁知那孩童浑身骨头黏在地上似的,面上脖颈处汗入浆出,无神的眼瞳之中尽是无边恐意,颤抖地伸出胡萝卜粗的手指指过去:“是她……是她杀了爹爹,就是她……”
众人奇异震撼的目光顺着孩童的那根手指看去。
陵天苏长眸掠了身前女子一眼,面上神情没有多大变化。
在众人齐齐注目的视线下,容秀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亦是面容一怔,旋即笑道:“棋弟弟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我是你姐姐。”
那孩童本就处于惊恐崩溃的边缘状态,她一张口,更是吓得口中白沫都冒了出来:“姐姐……姐……就是姐姐!就是五姐姐杀了爹爹!”
场间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
容秀家中排名第五,五姐姐都出来了,自是不可能认错。
弑父之举,有违天道人伦,不得不引起容家人的重视与认真。
更重要的是,容房虽说是文官,却也有凝魂境的修为,她一个弱质纤纤不懂修行的姑娘家,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他的?
容房平日里素来疼爱这位五女儿,究竟是何等的血海深仇,让她行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容家极小数知其内幕者,看向容秀怀疑的目光逐渐化作惊悚寒凉的肯定。
一名老者度步而出,目光如电,射向容秀:“十三郎所言可是真的?!”
容秀仍自怔楞,听到这一声厉喝,才恍然反应过来,她眼中并慌乱失措,眉间似含一抹轻怅,苦笑道:“我没有杀爹爹。”
“不管怎样,先拿下在说。”容秀后娘面容厉色深浓,眼眸中含着怨毒的火焰。
几人听令上前,气势压人。
“拿人之前,问过我了吗?”陵天苏朝着逼近的那几人掠瞥一眼,在那幽蓝眼瞳淡扫而过之下,几人如坠冰渊,双腿如灌铅一般,再难前行半分。
“方才你说是她杀了容房大人,你是何时看到案发过程,她又是如何杀死他的?”陵天苏目光最后落定在那孩童身上,目光分明深如渊海。
奇异的是,他的嗓音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将惊恐躁动的孩童逐渐安抚平静。
不再是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吸气哽咽道:“四……四天前的晚上,我……我看到……五姐姐……到这间院子来了,爹爹躺在那里,没有和尚给爹爹唱歌,也没有金色的光,爹爹脖子上的头再动,然后爹爹站起来了,五……五姐姐手中拿着刀,去砍爹爹……刀上有好多血,棋儿……不敢看……爹爹……爹爹死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欠扎
断断续续看似无厘头的一番话,所表达的意思却是十分明显。
陵天苏没有深问容秀为何要在大半夜离开王府,回到叶家,只是容房死于五天前,根据容棋所言,容秀是四天前才提刀来到容家。
这便意味着,当她再次见到容房的时候,所见到的,不过是尸变过后的一具邪鬼罢了。
而看似对父亲感情凉薄的女儿,实则实在受到死讯的第二天,便已经来过此处了。
饶是如此,场间紧绷压抑的气氛始终没有散去。
容房的正妻妇人厉起双眉,目光凶瞪着容秀:“分明是自己的家,却还要偷偷摸摸,若非心里有鬼,为何要隐瞒此事?!”
容秀并未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固执的重复道:“我没有杀爹爹。”
一时间,阵阵喧哗,俗世中人类特有的怀疑、费解、愤怒各种嘈杂都浓缩在了这一方庭院之中。
“容秀平日里一只都是个乖孩子,为何在家主亡故之后诡异无声的回来?”
“乖孩子?别傻了,秀儿这丫头从小就心思多着呢?莫要忘了,上一任家母也就是秀儿的娘亲,可是老爷一杯毒酒赐死的,她岂能心中无恨。”
“什么,白夫人当真是老爷赐死的?”
“这还能有假?老爷对着丫头心中有愧,对她的疼爱就是一直多过于其他的孩子,如今老爷突然感染怪病,实在是死得蹊跷啊。”
面对众多芸芸流言,陵天苏垂敛长眸,仿佛实在凝思,眉眼深邃,安静了片刻,他忽然转身。
目光凝在容秀的脸上:“你方才说能帮我,是何意?”
容秀目光流转,看了四周逐渐围上来的容家人,对于众人怀疑审视的目光,似是熟视无睹面容兀自镇定。
她面容上的苦笑亦如转瞬的**,一扫而空,忽然踮起脚尖,将唇凑近他的耳畔,低声道。
“我知晓世子殿下接下来要去离国,以世子如今的修为,或许与吴婴有一战之力,但想将他生擒活捉,怕是难如登天,世子若是带我在身边,我可助世子一臂之力,成功接近那位太子吴婴,且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拿下生擒。”
陵天苏眼眸眯得细长锋冷:“谁告诉你我要去越国了?”
一个不懂修行的官家小姐,说能够帮他拿下吴婴,换做旁人,早已大笑出声。
可是,在此之前陵天苏从未与人表明过,哪怕是子忧,说他有意前往越国。
甚至为了不让轻衣起疑,今晨他故意说他欲意归家天凰。
可是此女,却是一语道出他的心事。
容秀眼眸划过一丝狡黠,继续咬耳朵说道:“世子妃之毒,不是只有吴婴能解吗?”
陵天苏眼底骤然暴戾,眸中杀气腾腾,忽如其来的杀机震得整院之人面色煞白,四名高僧如临大敌,还以为有什么可怕妖魔横空出生。
四根降魔杵悍然离地!
落入掌心,一副深深警戒的模样。
陵天苏眼底杀意起得快,去得也快。
恢复淡然之色的他,眼瞳深邃不可捉摸,他没有问她为何得知此
事,只是淡淡道:“跟上来。”
淡淡三字,当着全院人言道,无疑是认可她为叶家中人。
他要带人走,何人敢拦。
众人面色忧怔,中年妇人低低咒骂了一声,暗道晦气,只能够任由他将她带走。
是夜幽长,细雪转大雪。
风声呼啸,犹如身临北境。
窗棂外花枝被薄雪压得低垂,九转回廊依着无边无际的墨渊般的苍穹,似有天幕神宫隐现继而消失。
不见月,不见星,被雪色晕染的长夜恍如隔世。
谧香宁静置于香炉之中,香雾邈邈,将屋舍熏染得淡淡温馨宁静。
绘着金凤青鸾的冷色青玉屏风被烛光衬出了一抹暖色,屏风内侧依着雕工精细古雅的牙床,几重素色的纱幔委垂于地,为夜色朦胧平添了几分静谧的美感。
陵天苏趴在软榻之上,下巴枕着柔软的枕头,手中握着一张信纸,纸后垫着一卷玉简,一双幽蓝的狐狸眼在晕暖的灯光下眯得细长,认真打量着信上内容。
一只美丽纤长的玉手替他除去了身上的外袍与亵衣,随即又动作轻柔地摘了发间束冠,身后招摇的四条尾巴也被皓腕轻挽,揽入臂间。
清凉的药膏抹在尾端,舒适柔软的指尖细细摩挲涂抹,陵天苏不自觉将眼眸微阖狭长,银发铺散如云,模样有些慵懒散漫。
身后传来骆轻衣清淡似水的嗓音:“顾瑾炎来信说了什么?世子这副神色?”
陵天苏腰上依靠着一团温热的柔软,雪白的小狐狸蜷缩在他劲窄有力的腰窝之中,小狐狸似是起了一丝困意,朝露似的眸子不比白日明亮,眸内朦胧如水烟轻拂。
她收起锋利的爪子,四肢软软粉嫩的肉垫肆无忌惮地压在他的腰上,模样懒懒地用一只尾巴沾抹着骆轻衣白日新调制好的药膏,细细涂抹在他满是伤痕的背间。
得了《奇丹碧火录》的骆轻衣,调制出来的药膏效性惊人,被那柔软的尾巴涂抹过地方,狰狞泛红的肌肤顿时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色泽便浅,接近寻常肤色。
陵天苏只觉后背一阵酥麻疼养,伸手欲抓,却被牧子忧一只小爪子格开:“莫要乱动,这是在新长狐狸皮,是要吃些苦头的。”
陵天苏不怕吃苦头,只是此刻佳人在侧,他更想吃些甜头,哼唧了两声,虽然没喊难受,却也让牧子忧心肝儿一紧。
另一只没有沾染药膏的尾巴卷进小碟子里,缠住一颗甜蜜饯儿,颠颠起狐狸爪子就往他唇那边喂:“吃颗甜枣儿就好了。”
暖烛下,那双墨蓝色的瞳顿时散去幽色,盈着光,笑意吟吟的张口含住甜枣,连同她的尾巴尖尖一起含住。
背上小狐狸柔软的身子蓦然一僵,雪白漂亮的毛发间顿生一层湛湛粉意,奇异的靡靡软麻之意自她那只尾巴滋生,让她几乎差点收不自己的爪子。
她静默了片刻,似是在等待眸子不良狐狸的自觉松口,等了办响却也不见他有半分松口的意思。
一颗枣儿分明已经咽下,齿关却仍是不轻不重地含 咬着她的尾巴,暧昧挑逗的气息晕开来,小狐狸用另一只尾巴娇羞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喂,你咬到我尾巴了。”
别看这只小狐狸平日里乖巧听话,小肚子里却是藏了不少墨水,黑坏黑坏的,当年故作丑女就将他耍得团团转。
如今明明知晓陵天苏后背皮毛没了,露出本体尤其难看,可她却偏生嘚瑟。
分明平日里极少化成本体形态,如今见他秃了,每次出现在他面前蹦跶的时候,偏偏故意变作毛发柔软浓郁的小狐狸换着花样显摆。
陵天苏可没忘记方才刚归家时,这只小狐狸趴在床榻上变着花样的对他‘搔首弄姿’。
前肢低伏,狐狸小翘臀高高撅起,将那可爱柔软的狐狸腰身展现得淋漓尽致。
故意嘲讽酸他背上没有狐狸皮。
简直过粪!
“嗯?是吗?对不起。”
“……再说对不起之前,你能不能先松口?”
骆轻衣默默把上好要的四只尾巴相护缠绕打了一个难解的结,目光幽幽地看着少了一颗甜枣儿的小碟子:“那是我的零食。”
拿她的零食去讨好投食给她的夫君,这小母狐狸可真会玩。
陵天苏轻咳一声,松开子忧的尾巴,话题转正道:“顾少来信,说是今天下午,潘白感染双头疫,脖子已经生出四齿。”
“潘白?那个与孟子愉并称南岭双剑的潘家公子?”
“嗯。”
陵天苏将信纸随手点燃,焚成虚无,面上古波无澜:“潘白与顾瑾炎交情颇深,在小庄园的生意发展上,也多有照拂,我虽与他交涉不深,但顾少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同孟子愉那般欺名盗世。”
骆轻衣长睫低垂掩去了半数眼瞳:“潘白此人其实不错的,当年大婚,他是为数不多站出来替叶家说话的。”
风卷烛光夜销沉,窗外的风雪之音更大了。
陵天苏起身披衣,动了动被打成结团的尾巴,解不开。
世子妃殿下的恶趣味让他无奈放弃:“放心吧,潘白死不了。”
骆轻衣淡淡扫了他一眼:“奇丹碧火录可没有记载治疗双头疫的方法。”
陵天苏低声笑了笑,也没多做解释,他翻了一个身抱起小狐狸滚到了床榻靠前的里边,侧躺支起脸颊,用目光指了指身前空余出来的大半张床榻,轻笑道:“乏了,早些休息。”
“原来世子殿下也会乏的,我还以为世子殿下身子是铁打的呢。”骆轻衣目光微微讥诮,也不知在暗讽些什么?
陵天苏哪里听不出来她话中意思,扬起轩朗眉峰,目光温润:“世子妃殿下是不是误解了,为夫的意思是你乏了,该睡觉了,方才见你走路仍有些不稳,定然是还有些疼的。”
骆轻衣微微一怔,一时间尚未理解,直至看到缩在他微敞胸膛里的那只小狐狸酸不溜揪的哼哼目光,顿时会意,雪颜刹那红如脂色。
她轻磨牙齿:“世子殿下……”
“嗯?怎么了世子妃殿下?”
“您当真是欠扎啊。”
(ps:抱歉了大家,这几天换了新工作,妈的天天加班,完全没有时间和小可爱们互动水群,北北好想念以前和大家在群里开开心心的讨论剧情的日子啊!!!!)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小狐狸,莫勾人
最后,终是抵不过陵天苏的拉扯,骆轻衣褪了青衫,只余一件月白单衣,刚一躺下,一只手掌扯过软背,覆在了两人一狐的身上。
牧子忧的狐狸脑袋露出小被窝里,朝露般的眸子写满了不高兴。
想她堂堂北族少主,在认识陵天苏之前也是个傲岸的主儿,因幼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时光,她更是不会轻易现出幼小的狐狸身子,像一只小奶狗似的在男子怀中恣意撒娇。
如今她不仅在陵天苏怀中,将狐狸撒娇耍赖的小性子发挥得淋漓尽致,浑然天成,更是被夹在这对中间,三人同床,更是前所未有的事。
陵天苏听到了怀中三岁小狐狸不满哼唧声,手掌抚住她柔软的小肚子,往怀里贴了帖。
冬夜严寒,小狐狸满脸不高兴的卷起尾巴,煨住肚子上的那只手掌。
陵天苏挑眉一笑:“怎么只有两只尾巴了,还有三只呢?”
子忧将脑袋缩回被子里,闷声闷气道:“我要睡觉了,不许吵我。”
还有三只尾巴都缠在了骆轻衣的腰间与手上,为她暖肚子暖手。
她的手比陵天苏的手要寒凉许多,终是大病了几年,腹间的黑叶菩提印记都尚未散去,连大病初遇都称不上,倒了夜里,身子总是难以捂热。
“原来狐狸尾巴还可以这么用啊?”骆轻衣语气柔和,微微翻了个身子,稍稍从她毛茸茸的尾巴抽出手掌,探入被中,纤细薄白的食指将狐狸下巴抬起。
牧子忧两旁的可爱胡须颤颤,凝视这眼前这位玉渲墨染的美丽面容,干巴巴道:“你想干嘛?”
恢复容貌的她,犹如涅槃重生一般,朦胧夜色也难掩她的如玉风华。
烛光满襟,暖色的光晕渡在她纤长的睫毛间,衬得眸子都是一片温盈的笑影:“你的狐狸轻薄了我,今夜,我自当是要将他的狐狸也轻薄回来了。”
狐狸下巴处的玉指微凉,牧子忧神色微茫:“啊?”
陵天苏笑了笑:“我也可以让轻衣轻薄回来的啊。”
骆轻衣似笑非笑地看着躲在他衣襟里的小狐狸:“九儿姑娘说说,我该轻薄谁好呢?”
牧子忧任命般的抬起脑袋一副任卿施为的模样:“那你还是轻薄我吧?至少你调戏我尚且还是安全的,若是调戏了我身后的狐狸,今夜三人都不用睡了,你伤痛未愈,就被自找死路了。”
轻薄不成反被嘲,骆轻衣羞恼地低头在她狐狸耳朵上轻咬一口:“小狐狸欠……”
“扎?”牧子忧懒懒掀眸:“来来来,让世子妃姐姐扎好了,你若是扎我一下,哼哼,他就还你一百下,别倒时候‘夫君’“相公”叫得人家狐狸耳朵都软了。”
“我倒是十分期待。”陵天苏眼眸微亮,松开狐狸的小腰,正要去揽他的世子妃。
谁知手刚一松开,怀中的小狐狸身上就仿佛冒出了酸泡泡一般,哼了一声,摇身一变,化作美丽少女的形态屈缩在他的怀中。
怦然而起身子令他刚伸出去的手掌又落在了她的腰间。
不大的小床一下变得有些拥挤,怀中少女柔软的翘臀隔着衣衫贴在他的腹间,鼻间满是她长发幽香。
眼前便是长而细致的秀颈,即便是昏黄的烛光也无法夺去肌理间的雪白诗意。
骆轻衣口中含着的狐狸耳朵,也刹那变作柔软细腻的晶莹耳垂。
两人中间的少女后背抵着他的胸膛,面颊微红,耳垂被身前女子轻轻咬住,不再是小爪子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撑在世子妃殿下饱满的酥胸上。
薄唇下的那只耳朵呈现出艳丽的薄红,一双明亮的朝露眼眸似有水雾流淌,春意盎然。
虽说并非刻意如此,可天生而来的狐妖魅惑气质,足以让人神魂颠倒,醉生梦死。
饶是身为骆轻衣的女子,也不由被这模样勾得心头一紧。
此刻她也终于知晓,为何话本中那些古老的故事里,总有一些凡人书生会被狐狸精勾得难以自持。
深知小狐狸变作了少女姿态,再继续咬耳朵可是相当不妙,骆轻衣微微失措的松开她的耳朵,嗔恼地看了她一眼:“大晚上的,莫要胡乱勾人。”
牧子忧无辜死了,心道不是你在调戏狐狸的吗?
怎么倒成了她胡乱勾引人了。
就在这时,陵天苏闷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怎么感觉我成了多余的那位,你们二人倒是耳鬓厮磨得难舍难分,这个家还有没有我的位置啊?”
听了这话,两人手指齐齐朝他腰子戳来,挠他痒痒。
牧子忧气恼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狐狸,吃干抹净的难道不是你吗?”
骆轻衣专挑痒软的部位,戳戳戳。
陵天苏震惊,心道子忧太狠了,竟然将他怕痒的这个致命要害都告诉了轻衣。
两人其上这谁受的住。
可怜堂堂世子殿下,被两根手指生生逼到了强角落,盖着一个被子小角,但凡他偷偷地想要滚过去,两只白嫩的玉足齐齐朝他飞踹过来,又给踢回了墙角落。
这……
夫纲不振,何以振天下。
陵天苏一把掀开被窝,‘怒气腾腾’道:“我要睡中间!”
相拥而眠的两个美人幽幽朝他看来。
“我看你不是想睡在两个人中中间,而是想睡在三个人中间吧?”
陵天苏:“……”
“今日让你去打发容家小姐,这才领出门转了半日,又完好无损的领了回来,天苏你可真了不起。”
陵天苏:“啊这……子忧,你不知道,这其中其实是有苦衷的。”
牧子忧伸手在骆轻衣白皙光滑的脸蛋上摸了一把,道:“轻衣你知道吗?每个男人出去寻花问柳的时候,总是会有千百个苦衷。”
骆轻衣却是伸手揉了揉眉心,一副头疼的模样:“我倒是更希望世子殿下没有苦衷,真的是在寻花问柳。”
牧子忧瞪大双眸,震惊:“你何时变得如此大方了?”
当年在听雨轩,她不过是用彩带撩拨了陵天苏一下,这个女人都肚量极小的一剑给斩了。
怎么如今睡了一觉……莫不是觉得她家狐狸食之无味了?
也不对啊,昨夜明明见她叫得很舒服的啊。
牧子忧百思不得其解。
墙角落的陵天苏却是绷紧了身子,沿着墙壁缓缓坐了下去,一双眸子晦然无光。
静默办响,他才缓缓低声开口:“轻衣你都知道了?”
骆轻衣面容沉肃且无奈:“今日我见着那位容家小姐了。”
陵天苏眼眸微寒:“她同你说了我要去越国?”
骆轻衣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听他直言要去越国,竟是气得翻了一个身,将后背对着他们二人,闷闷道:“虽未明言,但有暗示,况且你昨夜就有些不对劲,若非小郡主突然造访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昨夜便该好生问你的。”
牧子忧也听出了对话中的不对劲,面容逐渐复杂。
灯火幽幽,陵天苏脸上神色淡去了几分,俊颜如被夜色浸染,讳莫如深。
听他不语,骆轻衣忽然睁开腰间缠着的尾巴,掀被起身,双眸殇起一层水意:“你混蛋!”
陵天苏:“……”
一个枕头朝他砸了过来,骆轻衣眼眸中的水意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淡离,看着他平静说道:“世子殿下想好了吗?”
陵天苏抬首与她对视,面容平静深沉,可那双幽瞳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血色的红翳,宛若隐忍着深渊下滔天怒意的妖魔,稍有释放,便会吞噬世间万物。
他艰难启唇道:“我想让你活着。”
一缕血色从她贝齿下的柔唇溢出,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有怒却不知如何发泄,心中涌起一阵无力:“你昨夜说,我是你的妻子,可是今日,你却想着去找吴婴。”
牧子忧亦是飞快起身抱住了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却也未将怨气发在陵天苏身上。
因为她知晓,此刻他比谁都难过。
“我该说世子殿下你真是大方,还是说我在你心中……”话说一半,她自嘲一笑,忽然止歇。
“如此,又何苦昨夜春帐一度,惹得世子心烦意乱。”
“那是因为我嫉妒。”陵天苏心口滞涩难当,一口浊气憋在心中近乎一年,终于在此刻吐出爆发。
他眼底的红翳逐渐深浓:“我嫉妒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快要逼疯发狂,一想到旁人碰你,我恨不得冲进越国皇宫之中将那吴婴撕得粉碎,可是这又能怎样?他死了,你……也不再了。”
“比起所谓的名世名誉,我更想要你活着,走到如今这一步,我才发现,其实在这世间没有什么苦厄渡不过去,除了生离死别。”
陵天苏看着她,认真说道:“轻衣,我可以在乎这件事的发生,也可以不在乎,不管发生何事,你都是我一个人的妻子。”
他翻身下榻,吹灭灯火,声音低沉,眸光晦暗:“这件事,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问轻衣你的意愿,吴婴,我要定他了!纵然你不接受,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甚至现下拔剑自刎,最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我也要将你拉回人间,做一对生生世世的夫妻。”
第一千一百六七十章:男子与妖刀
推开门,夜色阴郁正如他此刻的心绪,漫天飞雪宛若银丝飞羽邈空。
他踏着风雪,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骆轻衣握着绣金红囊,其中安静装着两人的结发。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
……
陵天苏在大雪之中修炼冥想了一夜,在这一年间,他虽一直贴身照顾轻衣,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修行有半分懈怠散漫。
昊天心经,他已经修出第五道昊天自在印,悬于丹田气海之中。
曾经在灵界暗渊殿入口对决鼠妖主时,他能开启第一道昊天自在印,成功化出昊天玄技:昊天伏魔拳,专克冥邪妖魔。
在这一年时间,他将其余四道昊天自在印分别点化的玄技觉醒为:天海浩然剑,千叶佛手,金羽追月,离火圣吟。
天海浩然剑为昊天专属剑技,可化剑为海,海纳百川天地浩然气。
千叶佛手正衬他的小木灵仙体,木种元气化入昊天自在印中,可演变万千佛桑落叶,佛桑叶为圣土之灵叶,二者合一,可堪比大成木灵仙体,涤清世间邪祟魔秽。
金羽追月则是通过呼吸吐纳,在夜晚十分吸取月之精华,衍以金羽攻术,倒是与鹤妖主的羽刃神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陵天苏的金羽追月,威力更甚,只要体内吞纳的月之精华数量足够磅礴,金羽攻术涛涛不决,其势如洪水倾塌,漫天覆地,大有催城淹月之威。
借助这五道昊天自在印,陵天苏始终难以突破的修罗道化也正是踏入第二重:惊天变。
只是体内那颗黑血,始终难以修炼创造出第二颗。
这并非是他的修行方法不对,更非是他悟性不够,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出自于他的血脉上。
能够凭借这副半妖之躯,修行修罗道化到第二重,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换做旁人,哪怕是上古大妖,若是直接修行修罗道化,念诀引气的那一瞬,怕是就直接爆体而亡。
陵天苏此时非是神脉,即便是修行到了第二重惊天变,也只不过是在那初始的一滴原血上发生了质的变化,始终难以衍生出第二滴黑血。
若是无法提升血脉之力,他的修罗道化,将只能永远止步于此。
停止修炼,周身气机收放自如,淡淡血气与灵力自他身体盘旋三周,血气与灵力看似稀薄,却如同深渊巨兽吞天纳海一般,天地间的五行元力以着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被他吸纳入身体之中。
五道昊天自在印,便意味着五百道昊天气窍,同时吸纳元力,对比寻常人间修行者,陵天苏此刻的身体就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毫无止境。
运转三周之后,血气灵力随风散去,天地间的元力运转轨迹再度恢复正常。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远远传来,陵天苏缓缓睁开眼眸,看着雪地间的那道纤细影子。
“世子殿下受了一夜风雪严寒,实在是辛苦了。”少女容秀提着一壶热茶,缓步而来。
陵天苏拂雪起身,不去看她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只是深深凝视着她的脸:“昨夜为何要同轻衣说越国吴婴之事
?”
容秀抿唇一笑,道:“世子妃殿下聪明绝顶,何须小女子刻意隐瞒。”
陵天苏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何会执刀出现在容宅?”
她分明不懂修行,即便手有利刃,面对双头疫魔化的尸体,也绝无一战之力,可是她不仅安然离开容家,那一夜的画面落在了孩童眼中,竟是她执刀稳压一面的场景。
听出了陵天苏话语中的质疑,容秀面色一肃,看着他认真道:“爹爹不是我杀的,只是我在收到书信的那一夜,有一名诡异的男子入我梦境,给了我一把刀,让我去斩赤鬼头颅,说这样爹爹才能够得以往生,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可是当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手中却真的多了一把刀。”
入梦化实?
陵天苏目光微微闪硕。
这非是人间道法,倒更像是妖类的手段。
“你可记得那名男子的长相?”陵天苏问道。
容秀面露难色,摇了摇首:“梦中起大雾,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具体长相,只隐约见到,他背着一把金蛇长剑,眼瞳……似含一对碧色的火焰。”
金蛇长剑,碧火眸子。
如此醒目的特征,不用猜也知晓是谁了。
陵天苏心中一声冷笑。
小冥主,天妄杀!
想来也是,他是妖族出身,受冥主传承,成为新一代的小冥主,妖冥双修,既拥有冥族的力量,又能够借助妖族的身份不受天道压制。
暗渊殿一战,冥族战败回归,纷纷撤离返回森冥部落之中。
唯有小冥主天妄杀,能够自由行走于人灵二界。
曾搅乱了灵界风云的小冥主,不过一年时间,就已经将手段展开到了人间吗?
那么……
陵天苏眼底划过一丝阴冷的诡芒。
天净绾呢?
身为小冥主天妄杀的妹妹,人间双头疫的阴谋,他可不相信那条小毒蛇没有参与其中。
果然,一根妖骨双生咒是压不住这只心狠手辣的腹黑毒蛇,她在苍怜身边装乖巧柔软都装了几百年,如今鲤跃龙门,潜龙出渊,怎么可能还甘心虚与委蛇的陪伴在苍怜身边。
他倒是有些好奇,天净绾此刻是否……也来了人间。
大雪连天之中,冷风从庭院裂口灌入,风雪盈襟,吹拂长发衣衫,猎猎作响,为他清晨睁眼时节的闲懒平添了几分轻贵冷戾的疏狂。
陵天苏冷漠勾唇,幽蓝的眼眸却有火热的期待。
沉寂冷却一夜的血液在这一刻逐渐起了沸腾之意。
棋逢对手,狭路相逢……
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
看着眼前冰冷微笑的男子,容秀目光逐渐痴迷沉沦。
陵天苏无视她的目光,淡漠扫了她一眼,道:“那把刀呢?”
容秀从怀中摸出一把漆黑的短刀,以不知何种动物的兽皮包裹。
陵天苏接过,拔刀而出,刃上环绕着诡异云纹,妖气缭绕。
他低头审视道:“这是
一把妖刀,斩人执念所用,根本无法葬送逝者得以往生,他是骗你的。”
容秀面色刹那血色尽失,身子在风雪之中摇摇欲坠。
她是为容房之女,容房于她有愧,亦有慈爱,死后一口执念不散,难以被赤骨吞噬,唯有亲眼看到自己女儿执刃相杀,那口死不下咽的执念,才会化作深深无力的绝望。
继而被赤鬼吞噬。
这也就是为何,天妄杀要入容秀梦境诱她杀父的原因。
若是容秀对于她的父亲当真是没有半分感情,想必也不会携妖刀归家偷偷见她父亲最后一面。
怕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份情感,会彻底害死他吧。
只是有一点奇怪的是……当陵天苏昨日赶到容家的时候,一同腐烂的可不仅仅是容房的头颅,就连那具赤骨头颅,也腐烂化脓了大半,本体的力量仿佛被一个可怕的事物吞噬了干净。
整个身体,就如同一个空壳子一般。
这会也是天妄杀的手笔吗?
藏起心中的疑惑,陵天苏心存好意,并未将妖刀斩念的真相告知容秀,以她的聪慧,不难猜到其中暗藏的道理。
将刀收起,他又问道:“昨日容小姐同我说,有办法助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入越国皇宫,拿下吴婴,不知有何妙计?”
容秀也不知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可以装出来的,方才还明显沉静在悲伤之中的神色豁然振奋起来,眸光雪亮道:“世子殿下可知,近日以来,越国太子选秀一事?”
陵天苏蹙起眉头:“略有耳闻。”
莫不是让他挑几名模样姣好的女子死士潜入越国皇宫,这未免也有些太不切实际了些吧?
且不说吴婴有着长幽巅峰大圆满境界的恐怖修为,纵然他手底下的死士女子有着倾城姿容,成功力压群芳,入了太子帐,可任凭她有天大的手段,又如何能够成功拿下吴婴。
怕是白白送上门给人家吃干抹净还差不多。
更别妄想着将吴婴弄晕打包带走了。
若论下毒……
更不用说了,吴婴有这么好毒杀,怕是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陵天苏有些失望,还以为她有什么好主意呢,果然世家小姐的眼界也就这般天真狭义了。
谁知,眼前这位天真的世家小姐却是围着陵天苏打了一个圈,目光调笑欣赏:“世子殿下不会以为容秀献计让世子安排美人死士毒诱吴婴太子吧?”
陵天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蹙了蹙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容秀洒然一笑,站定脚步,与他四目相视道:“美人虽美,却无力量压制住长幽境的吴婴,且世子是个怜香惜玉的君子,自然不会牺牲女子清白去色诱敌国太子,当今放眼整个天下,长幽境屈指可数,世子殿下便是其中之一,更难得的是,世子殿下容貌无双,比起天底下绝大部分的女子还要俊美好看,若是由世子亲自出马,混入选秀人群之中,必然璀璨夺目,一举选中成为世子妃,届时,得吴婴青睐,何愁这位太子掳不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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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怎能错过
陵天苏一下子就怔在了原地,幽瞳迷惑而震惊,似是办响也没反应过来她此话何意。
直至容秀那张秀眉的面容生气丝丝笑意,他总算才将这句话给琢磨过味儿来。
一张白皙的俊颜顿时青红交加:“开什么玩笑!我是男儿身!”
献计色诱为真,只不过色诱的主人从美人死士换做了他,何等荒唐!
“知晓世子是男儿身,这一点世子妃想必再清楚不过,只是由世子亲自出马,此事胜算很大,这样一来,也不必担忧徒赠牺牲,纵然是事情败露,以世子殿下的能力,想必也有办法全身而退。”
容秀又从怀中取出一株漆黑的草植,微笑道:“此草名为将军鬼泣草,太子吴婴是三途河鬼婴的传说想必世子殿下也有所耳闻吧,鬼泣草本就是万鬼克星,而此草却是鬼泣草中的珍品将军,世子将此草碾磨成汁,下进酒水之中,喂他服下,纵然吴婴实力通天,也难逃世子殿下的手掌心了。”
陵天苏心头古怪,虽说是正常献计,可为何此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倒是让他更像是江洋大盗采花贼下蒙汗药,晕翻姑娘家再打包打走似的。
可是!
吴婴并非姑娘家!
而他也非采花贼,反而还要扮做女人!
这如何能忍!
陵天苏正要发作,容秀便已经将手中鬼草塞进他的掌心里,盈盈笑道:“世子殿下难道不为世子妃殿下考虑一下吗?不过是扮成女子,又不是真的要您在吴婴太子身下承欢,此时唯有你知我知,容秀不说出去,谁又能够知晓。”
陵天苏一腔怒言在听到‘世子妃’三字的时候又生生的咽了下去,面色铁青的接过将军鬼泣草。
憋了半天,才闷闷道:“你若说出去,我掐死你。”
容秀腼腆一笑,目光却是闪烁着异样兴奋的光,似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世子殿下卸下白衫换罗裙的模样。
陵天苏捂额无力长叹一声:“七日后出发,前往越国。”
话说,吴婴应当不会这么不长眼,放着那么多女娇娥不去喜欢,一眼相中他吧……
容秀背脊挺直,振奋道:“请务必让容秀随殿下一同前往!”
世子女装,怎能错过!!!
看着那双眸都是小星星的容家小姐,陵天苏忽然有了一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陵天苏决定七日后前往越国,并非有意推演,容秀在他眼中看出了某种自信。
京都发生双头疫命案,刻不容缓。
他定下七日之约,很显然,是想在这七日内,彻底解决掉这场双头疫的隐患。
……
……
夜色深了,一轮明月洒下千缕银丝,月华如水,辉映着阁楼院落的笙歌漫漫,灯火辉煌不夜天。
冬雪未停,合欢宗内的妖娆舞女虽不善体修,未着冬衣也会感道体寒凉霜。
可是她们不畏寒凉,因为每一名舞女在歌舞演奏完毕之后,都会
投入男儿炽热的怀抱之中,索求温暖。
堂下千盏琉璃灯延绵成一片灯海,交织娇媚女子的柔嫩雪肌,应衬着她们妖娆性感的调笑之声。
时而会有罗列在桌案之上的珍馐美味被男子展袖拂开,空出余地,抱着怀中佳人,当场行那鱼水之欢。
这里是合欢宗,男人的天堂,在这里,不论你是潇潇君子,还是严守书生,一入合欢不夜城,满身矜傲皆不再。
采补双修的功法波动吹舞着琉璃灯盏,伴随着场间男子似是痛楚又似欢愉的无力低喘,歌声缓缓,乐声飞旋。
白玉楼阶尽头,宛若悬于天阙之上的宁静阁楼,似乎与这人间极乐之地格格不入。
有醉酒男子,试图窥探传闻中合欢宗年轻宗主的闺阁全貌,借着酒意,跌跌撞撞爬上白玉高楼。
场中,有合欢女弟子见之,纷纷会心一笑,目光微嘲,却也不去阻止,冷眼旁观这臭男人如何自取其辱。
果不其然,楼阶尚未爬过三层,便被一股奇异的力量震荡开来,高高喷血倒飞出去。
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趴在地上哀嚎不止,看身上服饰,黄金腰带,金色蛟龙发冠束发,显然是一名出身高贵的贵胄王权子弟。
他咳血连连,痛苦与酒意熏得他失了理智,伏在地上怒吼道:“一个合欢宗的浪 货婊子贱货!也敢如此自命清高,都不知和多少男人双修过了,装清傲高洁给谁看!当真以为和那叶陵睡过你就傍上了一个好大的靠山?!”
四周欢愉歌声渐渐止了,红毯上的舞女也止了舞步。
高台之上,湫乐手掌压住琴弦,悦耳勾魂的琴音消散在了雪夜之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狼狈的青年。
一些合欢宗女弟子们,纷纷露出了讥诮的目光,如同看待小丑一般看着那个男人。
这一年来,总是不缺乏一些喝酒闹事不长眼的东西。
寻常闹事者,依着她们合欢宗妖女的脾性,自是不会客气,直接勾上榻,采补得让他们一个月下不来床。
而今日这种,直接太岁头上动土的,到还是难得一见头一回。
看着家伙的打扮,想来是天子膝下的某位得宠皇子,莫不是以为仗着自己皇子的高贵身份,在永安城的地界之上,就无人敢拿他怎样了?
他莫不是忘了,一年前打宗主主意的那位双子君,狂傲如他这般的龙族强者,至今都不敢踏足永安城半步。
感受到了旁人的讥诮注视,那名男子咳出口中的淤血,环顾四周,看着那些伏在女人身上的世家公子,朝堂老臣,都朝他投来的看愚蠢之徒的目光。
他胸中憋着**与火气,厉指悬于高月之下的阁楼,反唇相讥道:“看什么看!大家都是男人,你们敢说你们不想睡上头那位!呸!敢想不敢做!真当那婊子是什么神仙人物!说得好听是叶陵的女人,说难听点,不就是区区一个玩物,不错!叶陵是当众扬言她是他的女人,可是他回来近乎一年时间了,你们何时见他来过一次合欢宗!”
场间男人都怔住了,竟是发现他说的不无道理。
叶家毕竟还是叶公
说了算,家教森严,纵然在宫廷夜宴之中世子放下一番漂亮的狠话。
可是合欢宗出身的妖女比起勾栏瓦舍的女子还要放荡不如,怎么可能入得了叶家门府。
倒也难怪,这一年间,世子对这妖女不闻不问。
青年皇子血染红唇,醉醺着一双猩红的眸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神情淫邪阴厉:
“她苏邪是长得好看,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可那又如何,云泥终有别,她娘亲就是合欢宗的一个贱货,不知道跟那家野男人生出来的野种!泥污再怎么洗,也是黑脏的货色,叶家已经有了一个世子妃了,纵然是丑如厉鬼,命不久矣,他叶陵为了维护他叶家世子的好名声,甘愿守在那丑妇身边寸步不离,也不愿到此与你春风一度!”
场面逐渐躁动起来,青年皇子的一袭话勾动了不少男人心中的燥热。
若是叶家世子当真已经将这妖女遗忘,不受重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都可以且试一试合欢宗宗主的香艳之名?
气氛一下变得蠢蠢欲动,空气都多了几分火热沉炽的味道。
青年踉跄几步,捂着伤痛断裂的肋骨,另一只手则贼心不死地朝着白玉楼阶方向招着。
仿佛苏邪就站在那里,他一脸淫笑道:“叶陵不懂怜香惜玉的,在他那里,你连成为妾室的资格都没有,不如来好生服饰本皇子,服饰的尽心尽力了,本皇子一高兴,便封你一个侧妃好了。放心放心,纵然你同那叶陵睡过,本皇子也不会嫌弃你的,在本皇子这儿,好生将你妖女的本分之事做好,妖给我看,本皇子定当重重有赏。”
手掌刚招两下,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妖女?还真敢叫啊?你以为世子殿下的警告之事说说而已的吗?”
青年男子脖颈间的寒毛根根炸立而起!
还未等他瞪大眼眸,身前一道寒芒掠过,手臂齐间而飞,还尚未感觉到疼痛,他便看到一抹含着金线的窄细长刀在琉璃色的灯光下如电如雷。
啪塌一声,手臂落地。
染血的刀锋斜斜一振,在雪白的地毯间留下一串晶莹的血珠子。
“啊!!!”青年皇子惨叫倒地,捂着断臂伤口,目眦欲裂地看着身后貌不惊人、胸前绣着一枚金叶的黑衣男子。
“叶家影侍!”
“在合欢宗内,怎会出现影侍!”
“他是云长空!叶陵世子的亲信近卫!”
“叶……叶陵世子的亲信?怎会出现的如此及时?”
他们没有忘记,在那场夜宴之中,叶家世子殿下放下的狠话: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能够喊她妖女,若有旁人敢对她道出妖女二字,必然拔舌相报。
而方才这位皇子殿下便喊了一声妖女,叶家影侍云长空便出现了。
出现的如此及时,这岂不是意味着,世子殿下一只有派影侍时时刻刻地关注合欢宗?
什么玩物妖女,身份低贱?!
他们心中各自暗骂。
差点被这家伙带进沟里去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我见人间多妖娆
好在方才没有胡乱发言,不然此刻地上躺着的,可就有他们一份了。
看到云长空冷漠至极的眼神,青年皇子的酒顿时醒了,面容惊恐扭曲,威胁道:“你……你不能杀我!我乃当朝皇子,你为晋国之臣,怎可当场行凶诛杀皇子?!”
云长空咧嘴一笑:“放心,你的狗命不值钱,我也不想要,我只是遵循世子之命,代劳拔了你那个乱喷粪的脏舌头而已。”
“就……就为了一个妖女……你竟敢!”
云长空手起刀落,染血的舌头飞出。
这会儿连惨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够发出绝望的呜咽之声。
云长空眼神冷漠:“什么妖女?那是我的主母。”
全场鸦雀无声。
没过多久,大堂之中,忽然响起鸽子振翼之声,雪白的羽毛被琉璃灯衬得洁白发亮,足上绑着一颗竹筒,飞至湫乐方向。
湫乐拆阅浏览,旋即抿唇一笑,扬眸道:“将这位皇子殿下抬出去绑好挂起来,示城三日,还有……”
她向正准备隐身而去的云长空招了招手,取过一碟子糖果子递给他:“方才你的主母说你这人嘴甜,这些糖果子便赏于你吃了。”
“啊?”云长空呆呆接过白玉盘子,看着糖果子中间明显掺夹着色泽不一圆溜溜的丹丸,这些丹丸他都认识,常年出没于恒源商会的八层楼拍卖会上,珍贵非凡。
如今却如同随手打发小孩糖果似的赏了出来。
在众多火热艳羡的目光注视下,云长空露出一个苦笑不得的神色。
心道这算什么,隔空秀恩爱?
雪后的永安小巷银霜素裹,冬雪十里,盛世繁华都城,重檐飞角,冰棱积雪,古意出尘。
风雪夜连天,不比堂下莺歌燕舞,娉婷妖姿起舞的俗世喧嚣,阁楼小屋,唯见人间红尘烟火的明净安清。
一只纤细出尘的玉手推开窗缘,楼外是黑沉沉的夜雪阴天,繁华的古城有长灯千里,阡陌小巷之中时而荡起烟花爆响的声音。
窗口现出一张绝美如玉的容颜,看着这片盛世皇城,幽深妖治的桃花眸蒙上一层薄薄的雪色,映着漫天冰雪,疏淡寡凉。
目光流转,看着街道小巷内不愿归家的顽童似是在雪地里捡到了完好的爆竹,如获宝藏一般藏好在衣兜里,红扑扑的小脸满是兴奋的味道。
细雪飘落,她的目光微微流转,低声喃语:“快过年了啊……”
今年,他会跟谁一起过年呢?
窗下案前,有红泥小炉,其中放着上好的青瓦碳,以文火炙烤着小羊肉,一旁温着一碗红豆薏仁粥。
嗯……一年间以来,她从未响应赠予他的那朵桃花,他亦是十分听话,从未来此寻她一次。
只是一日三餐,准时准点,风雨无阻,总是能够遣人安然送达,一次遗漏都不曾有过。
习惯性的在饭前饮用一盏清茶,这才端起热粥,目光落在粥面上的那一片青叶上。
青嫩的叶面之上,脉络分明,阡陌纵横的细弱毫痕宛若富含某种神妙道痕之意。
看着不像
可以进食的美食,到更像是这碗精致热粥的点缀物。
苏邪想也没想,含住绿叶吃了下去。
青涩的味道在口中泛开,一双美丽疏淡的桃花眸顿时弯弯如月,唇边也多了一丝温软的笑意,她轻唔一声:“嗯……有陵陵的味道。”
精致的瓷勺刚盛起第一勺热粥,空气之中还弥散着烤羊肉的诱人食物香味,风雪侵袭一寸,窗内的旖旎暖色柔光一动不动,好似烛火静止。
一道轻似若无的气息,瞬间依着风雪吹入屋内,缭绕在古街长巷中的夜风未乱,烟雾风雪迷漫亦是未颤,一切皆是一如既往的安宁古境。
可是她手中这碗粥,却是瞬息冰冷下来,瓷勺上凝结出淡淡的霜意。
红泥小炉内的碳火明灭了一瞬也瞬间失温,空气中漂浮的烤羊肉香气也冻结难寻。
跟着冷下来的,还有她那逐渐琉璃化的妖异眼瞳。
她放下手中瓷碗,侧眸冷眼以望。
亘古的夤夜黑暗,似是将一只隐藏在人世间的鬼魅妖魔遮掩在了夜色长风之中。
悠远的苍穹笼罩皇城,绵雪未歇,风声却起了一场变化。
似有黄泉之风掀天而起,乌云千重掀起万里波澜,月光再度映入人间,似惊现一池天阙月宫水色,漫出万点寒芒。
苏邪双瞳之中掌控着黄泉之风的璃幻色泽逐渐淡化,一双桃花眼如初蕊妖异绽放。
千重风雪如雾如纱,璃幻妖治的桃花眸盯住了月色之下凌空漂浮的一星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道被风雪衬得极缈的美人轮廓。
鸦羽墨发被漫天飞雪衬得极黑极妖,一张仿佛来自长夜里幽深梦魇虚境之中才会存在的绝美容颜自风雪中浮现,眉眼似含千山万水般的温情,湛湛青瞳中流转的光,却又神秘,在暗夜流雪中,漂亮得不可思议。
苏邪轻笑,笑容犹如冰雪冷冽:“我当是谁,这不是我那傻女儿的小徒弟吗?怎么,不好好在灵界陪你的师尊,到人间来凑什么热闹。”
流风朔雪在天地间涌动的轨迹忽然飘忽急促了几分,清冽的寒风徐来,幽冷暗香袭来,淡青的纤影在月华中仿佛晕散着微光。
诡谲阴冷的气息瞬息而至,一双美丽的青色竖瞳近在咫尺,与苏邪四目相对。
离得近了,甚至能够嗅到她身上的幽冷清寒的体香之中,掺夹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不祥的气息。
苏邪甚至能够从那双湛青竖瞳的深处,看到一抹残余未褪的血色,沿着竖瞳朝眼尾勾勒出一笔极细极淡的猩红血丝。
血丝如人间执笔者以鲜血为墨勾勒出的一笔妩媚摄人的弧度,为她温润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妖异。
由于颜色极淡,勾勒至了末梢,轮廓几乎快要淡化不见,依稀能够看出是一朵花瓣的轮廓。
她身上有着风雪与鲜血的味道,容颜分明含笑,却给人一种冷血有危险的感觉:“正所谓人间有味是清欢,我见人间多美丽,特动身跋涉千里,望寻师公所沐过的风雪,踏过的山河,以盛眼中景寄于师尊大人,聊表相思。”
很明显,来此之前,在这场雪夜永安城内,是死过人的。
死在了眼前这位
危险美丽的女子手中。
夜风吹动长发以及发间那两条猩红的系绳,修罗鬼面斜斜侧在脑袋一旁,似哭似笑,鬼眸狰狞。
苏邪对于眼前这位,一直都抱有极大的警惕之心。
当初在灵界之时,虽然陵天苏并未明说,可她与他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在苍怜面前,她并未直言点破阿绾的真面目。
一直冷眼旁观,直至离开灵界,她都从未向陵天苏多言询问一句。
直至今日,她看着眼前这名笑得温柔动人的美丽女子,她缓缓启唇,平静问道:“不知你眼中的盛景江山,可是需以我苏邪的鲜血为画?”
很显然,来者不善。
她,是来杀她的!
天净绾嫣然一笑,忽然抬起纤细的手掌,抚上她纤薄细嫩的秀颈:“当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
她指尖冰冷,就像是冷血的蛇类带着某种阴冷意味划过她的肌肤。
今夜,这只素手染了多少条人命,苏邪不知,也不惧。
她上下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挑眉忽然说了几句十分破坏意境的话:“今天的茶,可真难喝?”
南方人尤爱品茶,她在用餐前,习惯饮一口清茶。
而她见到天净绾的那一刻起,她便知晓了,今夜死的那群人,怕是也饮过一杯茶水吧。
天净绾神色微讶,目光露出几许怜惜温柔之意:“当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杀掉真的是有些可惜了。”
她生来就表里不一,此刻也一样。
嘴上说着可惜,目光透着怜惜,可覆在苏邪秀颈间的那只柔美纤手,却是蓦然收紧了。
足以捏碎星辰界域的力量,在她掌下张开。
苏邪微叹一声:“长幽境了不起哦,你当是白天来找我麻烦的。”
琉璃色的眼瞳蓦然一道皎洁满月,天净绾身后亦是多了一轮明月相迎。
巨大的明月盛着她纤细柔美的娇躯,似要吞噬一般,将她吸入其中。
天净绾身后的空间骤然朝着那轮明月方向塌陷出一个恐怖的空间气流,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天生巨手,将她渺小的身躯握住。
苏邪脖颈间刚扼紧发力的素手骤然一松,天净绾青色竖瞳愕然一瞬,随即明亮大绽光芒。
她唇角勾起一抹趣意的笑影:“有意思,竟然是神族灵法《黄泉月轮诀》,你果然有被我杀死的价值。”
青衣倩影被一股强大势不可挡的气机牵引拉至那轮明月之中,一圈月华光阴在明月边缘荡出一层涟漪。
眼前诡异的青蛇女子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的月华之中。
“扰人用餐,真的是一只不讨喜的小青蛇。”苏邪目光无情的看着青影消失,百般聊赖似地打了一个哈欠。
虽然今夜的不速之客竟然有着长幽境的绝俗修为。
可《黄泉月轮诀》乃是神界桎梏圣阶灵法,纵然不知出自何方势力,亦不知陵天苏从何得来,却与苏邪她的本命星辰相辅相成。
如今修行此灵法甚至未达一层,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绝杀一名长幽境的妖类。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叶子
她抬臂正欲关窗,对于那位曾经白捡的妖尊乖女儿的青蛇徒儿,她心中未存半分怜悯之心。
杀了便是杀了,若是那傻憨憨伤心难过,自有她的鼎炉相公去哄。
养条毒蛇当成乖宝,也就那位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妖尊大人做得出来这种傻事了。
咯吱木窗声刚起,夜下无数道明月光华骤然散发出强大的元力波动,让整条长街瞬间变成一片狂暴的渊海巨浪世界。
苏邪搭在窗户上的手掌蓦然苍白如雪,只觉体内瀚海如海的元力不受控制的朝着某个方位疯狂流散,与天地间的元力产生激烈的碰撞,疯狂的撕扯成湍流乱絮。
一只素手,破月而出!
她气机大乱,窗外那轮明月支离破碎,连绵细雪不知何时就变得狂暴急骤起来,呼啸的凛风将破裂的光华吹得大乱而扭曲。
天空之上,曾经被苏邪气机劈散的万里乌云再度重聚,遮住天穹,迎来无光的长夜深渊。
天净绾在暗夜中轻勾红唇,无声微笑,好似暗夜深渊中开出的妖诡罂栗,美丽而冷血。
她一掌推开窗户,瞬间,窗户无声归于虚无。
窗内的暖灯旖旎也消散成了死亡的黑暗,她冰冷的指腹来到苏邪的额前眉心,凌空虚虚临摹着她眉间点燃的那颗星砂,姿态从容轻逸,在她脸上仿佛看不到任何危险的威胁。
她很爱笑,尤其是在古寂深幽的夜晚里,她笑得人畜无害,无辜纯良。
“原来小丫头你喜欢月亮啊,不知你有没有见过忘川河倒映出来的那一轮明月,是血的颜色,你若是喜欢,我带你去看可好?”
随她笼罩下来的气息染着淡淡的霜雪血腥的味道,苏邪的每一寸感官在这一瞬变得异常清晰,寒冷,死亡,战栗。
在对方恐怖的气机镇压下,胸膛下的一颗心脏跳动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澎湃之力,双耳不禁都荡起了剧烈的心跳声,以及心脏皲裂溢血的声音。
苏邪苍白的唇角溢出一抹血色,她气息瞬间冰冷下来,黑眸战意凛冽。
毫不胆怯地直视眼前女子那妖异诡纶的青瞳,随着她指尖轻勾,嵌入眉心的那一抹星砂宛若被一个无法披靡的力量强行生剜而出。
本命星辰强行剥离出体,这般疼痛无异于抽骨剥魂。
苏邪面上刹时多了一层血色,那一指恐怖绝伦的力量强势地侵入她的识海之中,再以一个蛮横的姿态将她与天穹本命星辰遥之呼应的星砂抽离出体。
鲜血从娇嫩白皙、细不可见的肌理中渗透出来,以至于此刻她面容看着异常红润诱人。
唇角溢出的鲜血如瀑,染红她洁白的衣裳。
濒临绝境之下,她异常坚定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天净绾完美温和近乎无情的面容终于产生了一丝松动,她兴趣了然地看着眼前这名少女,轻笑道:“你同死在我手上的那些人不一样,面临死亡,我竟然在你眼中看不到半分恐惧的情绪。”
她施施然地收回手指,眉心星砂纵然缠绕着千丝万缕的细线连接着识海,依旧无法阻止寸寸剥离之势
天净绾贴了上来,冰冷的唇在苏邪面颊上轻轻蹭了蹭,沾染了血迹的唇边殷红妖冷,她缓缓笑道:“你不怕死吗?”
堂内笙歌未止,有美人翩翩起舞,男子贪欢做乐。
无人知晓,此刻阁楼的冰冷杀机盎然盈散,冻结了四下空气。
苏邪掀起眼眸毫无情绪的看了她一眼,两者之间的境界实力太过于遥远,她的半步距离,却是她的天涯。
“经历过苦厄,见证过地狱,这具身子都是碎后重生的,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还会畏惧死亡。”
天净绾清美的面容微微一怔,多了一丝恍惚。
妖异桃花眸爬上一层血色,涌出一抹宛若困兽犹斗的戾光,星砂即将离体的那一瞬,染血的面容骤然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仿佛所有的生命精元与气象尽数投注在了那颗星砂之中。
以苏邪的心智如何看不出来对方此刻是想吞噬剥夺她的星砂力量。
虽然她并不知晓,在这世间,有怎样的力量可以不受排斥与反噬轻易吞噬他人的本命星辰。
可是眼前这只毒蛇既然敢做,她亦是敢奉陪到底!
星砂变得殷红如一轮血月,苏邪右瞳亦是倒影出一抹残月轮廓。
天地间气象大变,天穹十万重云破,无间黄泉幽风起!
黄泉月轮诀,第一重!
竟是在死亡的威胁下,修至成功。
一道道银白色的月轮印记爬满苏邪白皙的肌肤之间,无法形容的剧痛席卷全身,肉身力量并不强大的苏邪只觉的身子要被那一道道月轮印记撕裂一般。
强行压下眼瞳深处的痛楚之色,眉心星砂已经彻底离开识海所纳范围,眉间鲜血溢裂,宛若一点朱砂妖红。
可是星砂并未离开她的意识操控范围之外,苏邪体内爆发出了惊天的气血之力,一轮轮月印入圣符一般附在星砂之上,漫着惊天的气机,朝着天净绾笼罩而去。
天净绾从容不迫,素手轻抬,竟是将那一枚恐怖血红的星砂直接握在了掌心之中。
大雪长风血月,天净绾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自己白皙拳头指缝中溢出的鲜血,静默了片刻,才幽幽开口:“好奇怪。”
绝对的境界差距,让苏邪今夜依旧无法改变自己的生死。
可是最后一击,她终算是伤到了对方。
银白的月轮印记如诅咒一般,在她手中不断蔓延而上。
若是她想无视那枚星砂所依附的恐怖力量,强行吞噬,必然要付出一只手臂的代价。
天净绾目光重新将苏邪审视一番,无了星砂的她,此刻浑身气机大散,就如同普通凡人一般,体内积存的元力在眉心那一点朱砂般的血洞中飞快流逝。
甚至无需一夜,她便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苏邪疲倦倚着窗台,面色苍白的笑了笑:“奇怪什么?奇怪我分明饮了清茶,却没有感染双头疫。”
天净绾眸光微动,低头看了一眼案上冷粥,露出恍然的神
色:“那枚叶子……”
她哑然失笑,不由自主的抚了抚胸前肌肤下埋着的那根妖骨:“昊天心经自在印灵技千叶佛手,再配以他的木种之灵演变出来的佛桑古叶,有着涤清世间邪祟魔秽的治愈力,倒也难怪潘白忽然痊愈,真是意外之喜。
短短一年时间,竟然让他点燃了药魂星宫,我真是好奇,修行者一生只能够拥有一道星魂,他分明没有神族血脉,何以能够同时开启多种属性的元种与星魂之力,依着小木仙灵体便如此胡作非为,他就不怕有朝一日爆体而亡吗?”
苏邪冷冷看着她,不语。
天净绾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被她所伤,眼中却并无任何恼意,反而欣赏之意丝毫不加以掩饰。
只可惜,对于她而言,却是能够让她欣赏的东西,越有值得杀死的价值。
“厉害极了,都知道双头疫的根源出在茶叶之上,那只小奶狐,真的是让人越来越感兴趣了。”天净绾舔了舔唇角,眸光明亮。
苏邪反唇相讥道:“小毒蛇,你这种想法可真是有些危险了。”
天净绾轻笑道:“怎么?怕我伤了你的小鼎炉?”
“当然不是,我想说危险的那个人是你,但凡是对陵陵产生兴趣的女人,最后都会被勾到他的狐狸窝里去。”
天净绾也不恼,看着她笑意不减,耐心十足:“看来小姑娘你对于此事十分有经验啊。”
苏邪神色一滞,微微偏首,目光闪烁。
可不是吗?
当初在永安城初遇这只狐狸的时候,溪水河畔,她尚未动情,只是觉得这家伙有趣得紧,有趣着有趣着,怎么就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天净绾见她这般模样,顿时笑出声来:“我与你们可不同,我对他感兴趣,动的可不是心,而是空空如也的胃袋啊。”
没有那一只毒蛇,会去爱上自己看中的食物。
苏邪低咳一声,面上起了一层死灰的落败之意。
天净绾轻咦一声,道:“眼下都这般了,我竟然还未从你的眼中看到绝望,难不成你觉得你今夜还能够活下来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会来此救你于危难之中?”
“只可惜啊……”她笑意盈盈的把玩着手中染血的星砂:“如今你的本命星砂已经离体,神仙难救了。”
“神仙难救?你确定?”突兀的声音打破夜空的宁静,万里重云浸染的血色尽褪。
伴随着一缕清风徐来,轻轻吹拂过她纤薄冰冷的指尖,那一枚染血星砂不可抗力的虚浮而起,直接消失不见。
就像是穿越了某种奇妙的空间,不见那可星砂有任何运行的轨迹,下一瞬,便重新嵌入苏邪的眉心,银芒闪烁,重归识海。
看着那道比夜色更加深沉的影子踏云而来,那是一个身穿紫色帝袍的青年男子。
轻狂的眼,淡疏的眉,帝冕珠帘下是俊魅孤傲的脸庞,冰冷明澈中略带风流的眼神,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轻贵骄傲气息。
看到那名男子容貌的瞬间,苏邪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眼神有些抗拒。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无祁邪
天净绾亦是认出的那名男子的真实身份,漂亮的长眸映着漫天飞雪,万里重云,眼底一派波澜不惊,不徐不缓道:“天生神尊,苏敖。”
紫袍青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高深莫测:“修罗?”
天净绾轻笑摇首:“不是。”
“神明?”
“不是。”
“妖魔?”
“不是。”天净绾笑容妖娆。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苏敖冷傲的唇微掀,缓缓吐出两字:“灾祸之神。”
天净绾长眸微眯,旋即展颜轻笑:“亦然……也不是。”
苏敖没有同她纠结这个问题,只淡淡道:“今夜,你杀不了她。”
天净绾看了苏邪一眼,淡淡道:“看出来了,倒是真没想到,小丫头原来是神尊后裔,还觉醒了神族血脉,这可真是多有得罪了,若是一早知晓,我也不敢对神尊后裔出手才是。”
苏敖冷笑:“虚伪!在你观得她会黄泉月轮诀的那一刻起,你便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若非她身负神脉,你又怎会来此杀她?”
天净绾道:“神尊大人这是决定插手人间事了?”
苏敖冷道:“家事。”
苏邪微微一怔,神情复杂。
天净绾有些意外道:“神尊大人子嗣有万千,觉醒神脉者更是多如锦鲤,可从未见您承认过谁?”
她眼底趣意深浓,心道这小姑娘莫非身上还存有她看不清的因果不成?
若是这样,倒也可以养肥了再杀。
苏敖眼眸厉然深眯,身后万里重云如狂龙翻涌,泼墨似的天空如天人发怒,即将降下神罚:“她不是你能碰的。”
天净绾是一个进退有度的人,也知晓今夜有这位大人在,她必然杀不了苏邪。
心中更是诧异非凡,心道究竟是何人能够请动这位七界传说,神界至高主宰神灵。
陵天苏的身影在她心头一闪而逝,她忽然觉得有些荒唐可笑。
朝着天生神尊礼仪周道的施了一礼,窈窕青影便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苏敖冷哼一声,将冷漠的视线从她消失的那个方位收回,神色傲然的朝着阁楼窗户看去。
谁知……
咯吱一声。
窗户关上了。
堂堂神尊大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在今夜出手相救之后,非但没有得到对方的感激涕零,反而还被这位不知曾了多少倍的小孙女给拒之窗外了……
霸气傲然的神情一下子僵在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模样看着有些滑稽可笑。
神尊大人好没气的喂了一声。
窗户里头没有一点动静。
他黑沉着一张脸,心道那死鬼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这位。
若非如此,他定要好好出手教训一下这不知死活的臭丫头,竟然敢将本尊拒之窗外。
掠至窗户外,他绷着个脸,敲了敲窗户:“不识好歹的臭丫头,你可知是谁救了你?”
屋内传出苏邪的声音,有些冷淡:“天生神尊,好大
的牌面,需不需要小女子我三叩九拜,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苏敖面色一滞:“你这是在怨我?”
这死心眼的臭丫头!
在她十岁那年,其实他是见过这个小丫头一面的,他闲来无聊,以神识分身化凡,恰好坐落与江南地带,寻花问柳,好不快活。
亦是想要品尝合欢妖女之风,那日上山,他便见到了背尸下山的小女孩。
许是传承神脉之间,有着虚无缥缈的某种关联,苏邪感应到了他们之间的血脉联系。
暴雨滂沱的半山腰里,雨水都冲刷不掉她满目的泪水。
她跪在泥泞之中,恳求那个男人能够帮助她,在母亲尸身腐烂之前,送她下山。
可是他没有,携美人之手,撑伞而去。
独留一个潇潇风流的背影给她。
那一幕,她毕生难忘。
如果说此生,她苏邪最厌恶反感的人是谁。
那不是弃她母女二人的苏安,也不是那个觊觎她身子多年的淫邪老贵谢无涯。
而是窗外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尊先祖。
他分明有着开天辟易的神力,只需拂袖一挥,便可轻易送她与母亲下山,她从未奢求过什么,只想早日让母亲入土为安。
她不求他能够念着血缘待她像亲人那般好,但求他的举手之劳,她愿粉身相报。
可是他没有,就像是一个高贵的神祗过客,冷漠俯瞰一个泥泞之中溺水绝望的渺小蝼蚁。
似是担忧自己一时的心软伸手,那低贱的蝼蚁便会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赖着他的手不放,最后蝼蚁身上的肮脏泥污,染脏了他的帝袍云袖,污了他的神祗身份。
这很麻烦。
所以不如无视。
当时苏邪虽然年幼,却是通过一个冷漠的眼神,将这位世上最尊贵的神祗心思观得一清二楚。
纵然今日得他相救,可是她不会天真的认为,原因便是他方才口中所言的家事。
卑贱的凡人没有资格成为神祗的血亲,何来家事一说。
“苏邪一介凡夫俗子,岂敢怨怪神尊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听闻神尊大人风流成性,合欢宗堂下有佳丽三千,仍神尊大人一品。”
语气恭敬,可其中敷衍不耐之意,却是丝毫不加以掩饰。
天生神尊气得牙痒痒,目光明晦不定:“你莫不是以为本座今夜是为你而来的吧?”
“苏邪尚有自知之明。”不管他是何目的,她不感兴趣,也不想深究。
正如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祗对泥泞中的少女提不起半分兴趣一般。
“是叶陵让我来的,他说近日以来,京都不太平,有人盯上了神道轮回者,所说你非是神道轮回者,却觉醒了神脉,论资质与神族无异,他担心你被人盯上,果不其然……”
嘭!
话尚未说完,那两扇紧闭的窗户被人大力推开。
天生神尊可怜的鼻子被狠狠撞上,他轻唔一声,捂着鼻子目光愤怒的看着窗棂下的美丽少女。
苏邪目光震惊:“是叶陵让你来的?!”
叶陵在人间或许
的确是顶尖强者的存在,可是再怎么强大,也限制于人间,神族狂傲自负,他又如何能够驱使得动,更别说眼前这位还是一名神界的绝对主宰者。
苏敖揉了揉鼻子,目光暗沉道:“很震惊?”
苏邪并不愚笨,目光阴晴不定了一瞬,反应过来,面色复杂道:“他究竟是谁?”
雪影浮动,寒意刺骨。
苏敖一袭紫袍帝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他神色傲然道:“神帝之子,无祁邪,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这个名头。”
……
……
正值隆冬新雪,远山交叠,笼在一片雪幕之中。
古林幽深,万籁俱寂。
陵天苏看着暗夜雪地之中,染血冷却的尸体,静默无言。
他认识那位尸体的主人,是永安城一家首饰店的老板,如今年岁怕是已经有四十好几,若是未开天眼,在他眼中,此人便是再普通不过的中年老板。
脖颈间溢出大量腥臭的鲜血,赤鬼头颅已经彻底剥离了他的身体。
当他来到此地,便已经是这般鬼面模样。
弑杀的气息尤为散去,这股冰冷而又遥远的气息,让他通体血液冰冷到了极点。
腰间的霜叶刀已经出鞘,熠熠的刀锋犹自滴落着鲜红的血珠。
鲜血滴答,染红雪地,可是在那刀锋之上,还有一道充盈的暗红色血气,正被某种强大而古老的气机牵引这不受控制的注入他的手掌之中。
手背之上,血线密布,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是那股气息是无害的,反而充斥着某种磅礴奇异的力量在他经络之中四处游荡,血气疯狂同化着他的血肉与妖骨,犹如波涛汹涌的潮汐一般,洗礼着他的身体。
曾经遗失的,被夺的,那道巨大的空虚,逐渐侵入一道难以磨灭的血线,最后凝聚出一颗血珠。
体内功法修罗道化不受控制的狂暴起来,银白色的长发宛若渡上一层血色,体内那颗血珠逐渐加黑深沉。
受到血脉限制的功法,一只难以突破的第二滴,在吞噬了血气以后,竟然毫无滞意的凝聚出了第二滴修罗源血。
虽境界没有一丝提升,可是陵天苏此刻凭借修罗道化的力量,战斗力却是得到了质的变化。
突如其来的力量,却是让他一颗心,沉到了冰水之中。
手背青筋爆起,眉宇间的煞气近乎逼人。
风雪中,那道瘦削的身体里似乎在竭力抑制住深处某只魔鬼的苏醒。
容秀面容紧张地看着陵天苏的背影,小声开口道:“世子殿下……”
陵天苏身体微微一晃,遥远冰冷的眸光恢复常温色泽,他解了身上衣衫,方披在那具尸体上,便有一道清越的嗓音自夜下传来:
“世子殿下好生残忍,竟然连这位的头颅都给生生拔出体外,杀人的方式比阿绾要残忍多了呢。”
木林,古树。
陵天苏抬眸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高悬树干上依坐着的女子,广袖轻衫之下,一双纤细修长的小腿悬在空中安逸的晃着,撑在树干上的手掌殷红染血,似是受了一些伤势。
斜斜戴在鸦羽青丝间的修罗鬼面在夜下吐露这狰狞的轮廓,可面具下方,却是一张温婉美丽的面容。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黑即地狱
眉如墨画,目若秋波,黑发如瀑披散,衬得肌肤如雪皎白,身上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气韵。
容秀口中发出轻咦的声音。
陵天苏目光流转,侧眸轻看了她一眼,继而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看着阿绾那张熟悉未改的容颜,以及眼尾那抹将散未散的血痕,他的眼眸幽凉成片:“双生分神术。”
阿绾故作微诧,抚掌轻笑道:“厉害啊,如此古老的神术你都知晓,果然不愧为师尊的小妖儿。”
她的本体不在人间,依然陪同在苍怜身侧,如今显现在陵天苏眼前的,不过是一道身外化身罢了。
这也就是为何,在方才苏敖为何不愿出手将她留下的原因。
一道分神,境界不过长幽,杀之……也无用。
陵天苏掀起长睫,眼眸又幽且静,蕴影而藏着天光透散重云的寒:“为何诱我杀他?”
那具尸体初次觉醒神脉,阿绾身为弑神者,以杀戮证道,无疑是她变强的上品养料。
可是她没有将他杀死,而是埋了一道弑神气机在这具身体之中,在双头疫爆发的关键时期,诱他出手杀死。
陵天苏万万没有想到,这具身体中的一道伏笔,竟然牵引出了埋藏在他身体里数万年的秘密。
命格不藏于魂,不藏于躯,不藏于骨,而是藏于九天星盘之中。
纵然他神脉神骨尽数遗失,可是与生俱来的命格,却不会因为轮回,而消散回归天地。
除非他彻底回归混沌,就此朽灭。
那个命格,将是他永生的枷锁。
被父帝亲手埋葬封印的命格,如今却是被阿绾,一手重新牵引了出来。
陵天苏心神剧痛,并非源自于**,而是来自灵魂。
青裙在风雪中翻转,裙下的春色美景因那曲线优美的腿而变得分外美丽。
肌肤如冰玉雕琢而成,也如冰玉一般寒凉莹白,精秀的双足被青色绣花鞋包裹着,连着纤薄脆弱的足踝,宛若世界绝美的艺术品。
裙摆飘扬,她纵身跃下古树,踏碎夜色白雪,翩谦而至,距离陵天苏不过咫尺之遥,寒冷娇躯覆着的鲜血猩意似是被风雪吹淡了几分。
她盈盈的青瞳里盛着他清俊的模样,勾唇笑道:“杀了他不好吗?反正他神脉已腐,也无活路了,如此美餐我留给了你,居然还不高兴?”
天净绾无视陵天苏冰冷的注视,托起他执刀的手,美眸闪烁着异彩,宛若欣赏世间绝美的事物一般,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背上逐渐消散未起一丝反噬之意的鲜红脉络。
她眼底压抑着兴奋狂炽的光,冷血动物特有的妖异竖瞳熠熠生辉:“果然,你果然同我一样……”
陵天苏冷冷抽回手腕,目光讥诮:“狐狸与蛇,可不一样,我体内所流的血,是热的。”
天净绾目光灼灼:“在人间,有一种人,名为神道轮回者。”
陵天苏道:“这不是你杀
人的理由。”
神道轮回者,与无祁邪的经历相似,是为犯下重罪众神,被贬为人,历经轮回之苦,度过苦厄,一朝顿悟,方可渡劫飞升成人。
这个轮回,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有人平庸一生,至死也未觉醒半寸神辉之光,就像是被一万把魂锁,锁住了身体里的那座宝藏。
要想找到对的钥匙,去开启那万把魂锁,极其困难。
所以在永安城中,会存在一些凡人,看似无法觉醒,甚至连成为修行者的资格都没有。
实则,这种人,若是通过正确的轨迹与途径,开启了魂锁,那便拥有着无限的可能。
可是现下躺在雪地里的那个人,却是被人强行觉醒神脉,恢复记忆,再被人种下双头疫,养出新的赤獠头颅。
这也就是为何,在姜云深那一世的双头疫不过是两颗赤獠,可如今却是整整三十六颗。
区别在于,一代是凡人,一代是神道轮回者。
而被双头疫强行觉醒神脉者,即可被天净绾轻易诛杀,再加上她弑神者的天赋异能,便可强取豪夺对方的神脉气机,增强自己的力量。
“杀人,需要理由吗?”天净绾目光好笑:“在屠夫屠宰羊羔牲畜用以果腹安家的时候,可会去深想这些理由,在人类将牛羊当成祭品祭献给神明,神明安然受之的时候,可有什么理由?”
她绝美的容颜上流露出淡薄的矜傲之意:“只不过如今,是这些神明,成为了我的极品,这又有何不可?虚无神界之上的神明可以凌驾于九天之上,为何我便不能凌驾于神明之上?弑神命格刻印在我的星盘之中,便早已注定,这个时代,是属于我的时代。”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天净绾眼眸似有异彩飞闪,她定定地看着陵天苏:“我没想到在这世上,竟然还会出现第二位弑神者,而且你还能够驱使苏敖为你守护苏邪,师尊的小妖儿,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当真是叫人有些……心痒难耐啊。”
调戏的言语,顾盼的风情,美丽容颜间曾经阿绾温柔的影子仍旧分明,可却是如此,便越是让这个女人妖异危险到了极点。
就仿佛是一只毒蛇,强忍着饥饿的胃袋,极有耐心的与自己眼前的猎物周旋,字里行间皆是靡软的暧昧之音,不由自主会让人卸下心中防备,当人反应过来时,却是早已被那对冰冷的毒牙贯穿,夺去性命。
陵天苏看着她,认真问道:“你来人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只毫无温度可言的手指点在了他的心口间,隔着衣衫也能够感受道她冰冷的体温,她柔柔一笑:“我说为你而来,小奶狐可是会心动。”
陵天苏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眼底却无半分温柔:“心若一动,便就成为你口中的美食了吧?”
天净绾痴痴的笑着,手指没入衣衫一寸,温热的血液染红温暖她的指尖,泊泊的鲜血涌出,手指不断深入,似要触及那颗心脏。
陵天苏面色无惧,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默然掐了一个逆生手诀。
几乎实在同一个瞬间里,天净绾身上的干净
青衣罗裙,也渗出一抹嫣红的血迹。
不偏不倚,也是心口。
天净绾眼底的笑意更加深浓的,那抹透心的疼楚非但没有给她带来半分阴郁,反而令她愈发兴奋愉悦。
她甚至逼近一步,踮起脚尖,几乎与他鼻尖挨着鼻尖,低笑混着温热的暧昧拂过他的唇畔,好似勾引他步步坠入自己布下的危险桃色陷阱之中。
指尖触及那颗跳动的心脏犹自未停,她宛若世间最冷静的疯子,冰冷的骨血之下熬出来的是嗜血的疯狂:“我若要你的心,你给不给呢?”
陵天苏也抬起手指,在她心口间的伤口处恶意的戳了戳,满指冰冷鲜红,他抬指放在唇边,轻轻舔舐一口,她的鲜血虽是冰冷的,却犹如一抹含着剧毒的甘美:“这颗心是你师尊的,你这是打算欺师灭祖不成?”
看着他这副轻肆随意的姿态,天净绾忽而一笑,笑容不似寻常那般以完美假面所覆掩,难得多了几分稀罕的真意:“我十分好奇,你的弑神命格,是黑……还是白?”
肩膀蓦然被一双修长的手掌扣紧,一股大力携着愤怒的情绪朝她直逼而来,她眼底充盈着笑意,没有反抗,任由自己的身体被他带着撞上身后那颗古树。
繁密树叶间的积雪簌簌而下,在朦朦密密的雪幕坠下之间,瞬间让两人都白了头。
雪夜下的风幽冷,亦如他的声音:“你今夜已经展现出了太多的好奇心,再继续窥视我的内心,接下来的……可是要收费了。”
长睫覆雪,看不清他幽蓝的眼瞳是何情绪,可此刻他周身的气质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令天地万物都不由为之一寒。
她看到夜下的薄唇启伏:“天净绾,不要觉得你足够聪明就可以玩弄这世间所有的人,你引以为傲的弑神者命格,在我的眼中,却是很有些可笑。”
“你说引以为傲?”天净绾细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多了几分凉意的讥讽:“你觉得我在为了这种可笑的东西……引以为傲?”
异曲同工的一句话让陵天苏眼眸深眯,细细将她打量。
她眼尾处的那抹血痕似是明显了几分,某种不知名的花瓣轮廓也勾勒得清晰美丽,青瞳流转,她轻轻一笑:“比起做白的那一方,我更喜欢黑色,告诉我,黑与白,你更喜欢哪一个?”
扼住她双肩的十指蓦然收紧,深深嵌入她柔软的肌肤之中,长睫积雪振落,他缓缓闭上眼眸,绷紧的唇艰难松开道:“如果可以,我想站进黑暗里……握住那只手。”
多么令人意外的回答,天净绾面上笑意微微冻结僵硬,一贯无波的眸子多了几分震惊与冰冷。
叫旁人听得一头雾水的言语,她却听懂了其中的真意。
透亮的眸如青色的宝石幽凉,她抽回温 湿鲜红的手指,轻抚眼尾,将那朵初绽的血色花朵点缀得愈发清晰,容颜漂亮得近乎无情。
“天真的想法,黑即地狱,握住她的手,你无法将她拉入净土光明的世界。”
陵天苏道:“你又错了,我只是想……让她拉我一把,一起下地狱罢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幼白
天净绾浑身一震,周身气机都乱了,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蠢话,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魔黑永远无法被净化,圣白也永远无法真正褪去自己的纯净。”
陵天苏目光有些怜悯的看着她:“若真是如此,为何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两种颜色?”
天净绾眼瞳微张,身后的古树瞬息无火**,潋滟的金焰在黑夜中夺目绚烂。
她奋力推开陵天苏,后退一步,纤细的青影沐浴在火光之中,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陵天苏忽觉有些疲倦,被这么一只难缠的毒蛇盯上,并且勾出遥远而绝望的往事,真的没有什么比现在更令人难受了。
他看着火光中的身影,缓缓说道:“绝对的圣洁有时候比邪恶更恶,说到底,黑白本就是一体的,若非如此,怎会并蒂开花。”
陵天苏抚了抚心口的伤痛,继续说道:“可这世上不论是人还是神,都喜欢将黑白过于分明化,殊不知,不论黑白相隔多远,都会有相遇并且融合的那一日,你方才问我,是黑还是白,那么阿绾,你告诉我,你选择的又是什么呢?”
天净绾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心道今日分明是她来探他的底,为何事到如今,却有了喧宾夺主的错觉。
气机乱了,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在这里已是多呆无益,反而还会被对方窥视内心。
面上再次覆戴完美的微笑假面,素手轻提裙摆,朝着陵天苏方向盈盈一礼。
“夜深了,师尊大人还等着阿绾回去替她暖床呢?师公如今不再师尊身边,无奈,此事只好由阿绾来代劳了。”
风雪吹散火花,天净绾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陵天苏在风雪中静立了片刻,霜叶归鞘,体内那股不属于他的神脉力量毫无阻滞的融入仙骨血脉之中,最后化作自己的本源力量,融进气海丹田之中,四道元力种子在这神脉的灌溉下成长速度卓然飞快。
举手投足间,皆是神意。
可陵天苏却厌恶极了这股力量。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颤的手掌,白皙修长的指间,似是血染红霜。
眼瞳剧烈一缩,他后退一步,撞上一个柔软的身子。
是容秀。
她托住陵天苏的后背,目光担忧道:“世子殿下,您没事吧?”
寒风将额间渗出的热汗吹冷,陵天苏抬首看着天空之上,冰与火交织出来的绚丽空间裂缝正在逐渐合拢。
虚渡空间里,冰火二色阵阵翻涌,如碧云火浪千万里。
青色的裙裾在冰火碎华之中轻扬猎猎,一道巨蟒嘶吼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天妄杀踏着金蛇法相乘风踏云而来。
他眉目有些阴郁低沉,想要追上前方女子身影,却被她云淡风轻的视线斜斜扫来,遍体冰寒。
天妄杀只敢停在她身后三步之遥,沉声说道:“你近日的所作所为,我都会同‘他’明言的!”
天净绾笑容讥诮:“怎么?还真的打定主意当冥族的狗了?”
天妄杀面色一沉,怒道:“你莫要太放肆了
,我好歹也是小冥主!‘他’苦心经营,设下双头疫的局,就连我,都不惜耗费千年修为,祭献命盘,生生推演出人间神道轮回者的踪迹。
以双头疫养赤鬼,侵蚀宿主,便可将神脉化作魔脉,成为我等手下的独一无二的神魔道兵,赤鬼神脉共存,便可打开轮回枷锁,提前破境飞升,他们便可借助天道飞升一程,潜入虚无神界,污染星域气运,长此以来,何愁拿不下一个虚无神界!”
说到这里,天妄杀的面容有些扭曲:“如此完美的计划,却毁在了你一个人的手里,你竟然将他们一个个都杀了!天净绾!你为什么老是想着和我作对!若你真当我是你的唯一的哥哥,你为何不肯为了我放手一搏!”
头疫毒之毒,他自认为他做得毫无痕迹了,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是被这女人抢先一手,未等魔脉彻底占据神脉,便一一将那些感染者诛杀。
天净绾目光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淡道:“不肯为你放手一搏?搏你成为冥族一条忠诚的狗?拿下虚无神界又如何,终究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虚无神界。”
天妄杀冷声道:“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纵然蛇性贪婪,你也不该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杀他们,吞噬获得他们的能力与神脉,无异于杀鸡取卵!葬送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支战队!”
天净绾眉目寡淡的笑了笑,侧视凝望的眸子里映照冰火,璀璨生辉,轻漫的笑容中透着矜傲:“想看看吗?”
天妄杀被她容颜气质所摄:“看……看什么?”
素手轻托,染血的古老亘远神殿呈现在她的掌心之中,低垂的长睫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的野心勃勃:
“以大轮明宫为基,我要这个世间,还我一个万世千秋!我要让曾经的他乡埋骨之灵,一生安戎马,天涯亦无涯!”
她与天妄杀,皆是遗弃之妖,皆曾卑微到了骨子里,像敌人示弱折腰,低眉顺眼。
只是,天妄杀所折腰的对象,他已认其为主,卑微软骨,再难挺直背脊。
而她,只不过是将这些当成苦厄生涯中的一场磨砺心智之旅。
既然要争,那必然是争一个属于自己的盛世王朝。
有朝一日龙得水,敢叫星河倒凡海。
宁可加冕为王,殊死倾力一搏,即便最后尸骨成山,鲜血流尽,她也要死在属于她的那个尸骨尽头的王座之上。
死于双头疫之局的神道轮回者,的确无辜,也非她一手所为。
她不刻意残忍,对于陷入阴谋的弱小羊羔也绝不会心软施以援手。
她就像是蛛网下的一只强大毒蛇,平静且耐心地看着猎物落入蜘蛛设下的陷阱之中,再姿态优雅从容的现出黑暗,将猎物与蜘蛛视为美食,心安理得的吞噬吃下。
看着冰火碎华中笑意盈盈的那双眸子,天妄杀遍体寒凉,下意识地道了一声:“怪物……”
对于这个称呼,天净绾莞尔一笑,欣然受之。
湛湛青瞳看向裂口另一端的极夜风雪长空,她目光变得有些遥远。
怪物吗……
记得,也是风雪那一年。
雪疆妖域,雪下得好大,记忆遥远,临上心头,往事却如昨夜一般清晰在目。
扑打而来的凛风卷着如羽的雪花以及细小的冰粒,刮在脸上犹如刀割落下的血痕。
那一年,好在她非是蛇类,拥有着祸神体魄的她,在重重雪山恶劣天气中行走,虽然难受,却也不至冻死。
况且,身边还有姐姐的陪伴,娘亲说,只要她们二人成功行至妖疆领土之中,死局可破。
时隔如今,她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与姐姐的名字,只依稀记得风雪之中,那张与她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容深深疲倦与绝望。
她们长得很像,娘亲为她们准备的衣衫服饰也是相差无几,弑神者命格又成双生命格。黑为邪,白为正,长为黑,幼为白,弑神者每一次出世都会有一对双生子。
祸神?
或许神界的确有祸神潜伏,污染神道气运,亦或许,她的娘亲与父亲,其中一位便是祸神遗嗣。
可是,在祸神二字出现以前,她的双亲根本就不知祸神为何?更从未做过叛神之举。
那一年的神界血洗计划,她的家族,却是首当其中,被神帝视为绝杀对象。
她知晓,其实这场灭顶的灾源非是源自祸神二字,而是在祸神之中,诞下了弑神双生命格。
神帝曾言,只要父亲秘密交出姐姐,便会下令止杀。
双生是禁忌,若是选择黑白共存,那便是背道而驰。
父亲母亲没有一丝犹豫,选择的那条路便是背道而驰,与众神为敌。
山一程,水一程,路途遥远,风雪漫漫。
她们跨越了神、灵二界。
在母亲守护她们同行的路上,母亲似是极其担忧某种事情的发生,一次又一次地抱着她,低声落泪,字字泣血的认真告诫她,担忧她抵不过苦难与死亡的恐惧,嘱咐她不论发生怎样的绝境,都不可抛弃姐姐。
她们是家人,一母同胞的血亲。
她觉得这份嘱托有些多余可笑,她从未想过,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抛弃自己的姐姐。
前往妖域破死局,她一直抱有的想法都是与姐姐一起同行。
哪怕是身后无穷无尽的杀令是因为姐姐而来,她深信,只要两人一起,总能抵达彼岸。
雪太冷,风太寒。
她一个人,是走不下去的。
……
雪一直落,风一直刮。
她原以为,只要牵住姐姐的手,前方再多风雨,何所畏惧。
只要身旁有一人可依,世间的春秋天地,苦乐悲喜,都不重要。
寒冽的风,透骨的寒,仿佛能够冻结世间万物。
她记得当时冷极了,在雪山之上,她们遇见了妖狼群,在险恶的山道,狂暴的天气里,同时遭遇妖狼群体,这无疑是生死绝境。
她与姐姐躲在雪洞之中,幼熊冬眠于洞内,睡得安逸,母熊则是出去寻找猎物,储存粮食过冬。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行路难
洞外狼嚎四野,正在寻着她们二人的气味追寻过来。
妖狼非同寻常野狼,拥有神族血脉的两人,对于妖狼们而言,无疑是致命性的诱惑。
危险的追杀,艰辛的旅程,严寒的折磨,熬得二人疲惫不堪,清减消瘦。
姐姐的身子最先撑不住了,在躲进雪洞的那一刻,身心得到片刻的放松,就开始发起了高热。
纵然没有妖狼的威胁,此境的严寒足以将她们二人冻死。
姐姐让她杀了洞中冬眠的幼熊,拨下它们的皮毛,缝成驱寒的冬衣,再借助冬熊的鲜血,便可掩盖去她们的气息,不被妖狼发现。
她看着抱缩成团,白白胖胖的小冬熊无害又无辜,心中不忍,在姐姐不断催促之下,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能下手杀死无辜的生灵。
本就是占用它们的巢穴遮风避难,很有可能引来狼祸,波及它们已经是对它们不起。
母亲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护好姐姐。
她离开了雪洞,扳下洞缘悬坠的坚冰,划破自己的手腕,放了一路的鲜血,引开了狼群。
分明她是那么害怕孤独一个人在雪域中行走,她不知那时候是哪里来的勇气,独自一人行走在苍莽大雪之中。
为了不让伤口被严寒低温所冻结,她需要不断划开伤口,飞洒鲜血,将狼群引至距离那雪洞更加遥远的地方。
莽莽雪山高可攀云,濯濯悬崖陡峻,铅灰色的苍穹压得极低,身后有群狼追逐。
她亲手划破的伤口,很有可能让她亲手将她自己送入狼口之中成为鲜血美食。
当时连她自己都十分诧异,为何面临这般绝境,她心中竟然没有半分害怕的情绪。
她在大雪中奔跑了三天三夜,一刻都不敢停歇,妖狼如疯魔一般紧随而上。
因为一时不慎,她的小腿在奔逃的过程中被一只妖狼咬中,小腿腿腹被利齿撕扯贯穿,注入狼毒,伤口如火燎焚烧一般,痛的让人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可是那只咬伤她的妖狼,也被她反杀,狼行千里捕杀猎物,千里雪地,亦有狼尸被风雪掩埋。
阿绾自认为自己的记忆力惊人,唯独这里的记忆是模糊的。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如何从妖狼群中活下来,手中冰锥成了唯一的武器,她凭借这本能奔逃,厮杀,浴血。
最后,再被妖狼围攻之下,她凿碎了脚下的冰层碎地,发狠了一般的想要活下去,同姐姐一起,行至妖域。
因为娘亲说,去了那里,才能够一家团圆。
冰层之下是激流的河水,冰寒透骨,似是可以将人的灵魂一起冻结封印,河底的泥沙与尖锐细石几乎让她遍体鳞伤,模糊睁眼所看到的,是暗色的河水混杂着被冲散的猩红。
又一次长途跋涉,她活了下来,爬上雪岸。
一条腿就几乎没了知觉,被河水沁湿的头发被大雪寒风席卷而过,冻结成冰,贴在肌肤间,如万千针扎。
她伏在雪地之中,开始发抖,全身痉挛剧烈的抖动着,牙齿轻颤的声音似乎都压过了风雪利啸。
她颤抖
得仿佛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似的,冻得发青的指节都无法弯曲取暖,那一刻,她天真的想着,若是姐姐能够抱抱她就好了。
她一寸寸的爬回了洞穴之中,像是隆冬腊月里,被人打断了骨头遗弃的幼犬,拖着疲倦伤残的身子,回到雪洞里。
入目之处,皆是猩红点点。
灌入口腔鼻息里的,是浓烈的鲜血气息。
冬眠的幼熊都死在了窝里,洁白的毛发被剥了下来,血淋淋的仍成一团,不复当初白胖可爱。
背风处,姐姐裹着白色柔软的兽毯安详的蜷缩睡着,面上高热的红润已经褪去,白皙美丽的脸颊还沾着几滴鲜血,分明唇角带着温和的弧度,可阿绾竟是觉得冷极了。
洞内起了篝火,她在火边紧缩成团,冻得青紫的手指宛若扎进了十根银针刺痛,下巴紧紧地抵在膝盖了。
她看到醒来的姐姐冲她微笑,可她眼里却是没有了半分温柔的影子,阴霾密布的容颜有着被困境绝望折磨出来的怨气。
那笑容比狰狞的嘴脸还要可怕,那张熟悉又不熟悉的脸朝她逼近。
火光曳动。
阿绾的冰冷的脖子被她暖得温热的纤细手掌死死扼住。
妖狼都未曾给她带来的冰冷窒息感,她的姐姐为她带来了。
风急天冷,洞外的世界彻底暗了下来,唯有一方篝火,映照出那宛若屠刀幽寒一般逐渐狰狞化的面容。
娘亲让她保护不可放弃的姐姐,正死死的扼住她的脖子,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人心寒,她甚至忘了挣扎,忘了疼痛。
本就冻结的体温在夜色中,她手掌下,开始流失。
她记得当时姐姐是这么同她说的: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生来就要是黑的,你却是白的!”
“凭什么我命中注定就要被诛灭,而你就可以永生成神!母亲分明是爱我的的!她说即便诸神都将我遗弃,她也从未想过要诛灭我。”
“她说黑白都一样,不会因为谁黑谁白而放弃谁,既然都一样……”
篝火之中,她寡凉平静的眼里似盛着泊泊无尽的血光,就像是一个习惯落刀的屠夫,漠然地看着无法喘气挣扎的死囚,无情地定了她的未来与生死:“那就由妹妹你来入魔吧……”
声音逐渐轻柔似羽,这般的理所当然。
正如几日前,她划破肌肤,以自身为引,吸引开那些狼群,对于姐姐而言,这是理所当然,她合该如此为她做到这一步的。
正如一个人,习惯接受另一个人的好,便会下意识习惯地索取更多。
一旦当对方反抗或是拒绝继续待她好,她便会觉得十分的不合理。
亦如现在,阿绾不想死,所以她扼住了姐姐的手腕,试图挣扎求活。
姐姐的寡凉无情的目光化作了意外与不愉,仿佛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竟然这般问道:“你不想为了姐姐去死?”
阿绾艰难摇首,眼神中满是抗拒。
姐姐闻言愈发诧异的睁大双
眸,美丽的眸子里立即蓄满了泪水,她竟然先委屈地红了眼眶。
用一种很无法理解的可怜兮兮语气说道:“为什么?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你一个人坠魔下地狱好了,母亲明明跟喜欢我的,我若是死了,她会难过的。你看,就算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她也只会嘱咐你,让你照顾我,不许抛下我,母亲明显偏爱于我,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我,她会更开心。”
手掌蓦然用力收紧,她看不到阿绾脖颈间在雪地之中生死逃亡冻伤的肌肤。
更看不到窒息时,阿绾挣扎的手腕间,破裂流淌出的鲜血。
她不在意她会不会痛,反正伤口不是长在自己的身上。
冰冷的额头被温软的额头轻轻抵住,两人眉间的星砂紧紧触及。
姐姐口中振振有词,默念牵引星诀。
落在阿绾耳中,无异于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厉鬼,毒蛇。
这是她对姐姐最后的印象。
阿绾只能够发出呃呃的垂死挣扎声音,面对妖狼群都不会爆发出如此力量手劲的姐姐在掐着她,逼她交换命格。
两颗星砂分别从眉心中掠出,如黑白阴阳道鱼一般缠绕盘旋,最后黑色朝她转来,白色朝着姐姐眉心转去。
姐姐眼底散发着狂热激动的光,弑神者,双生花,黑为无尽堕魔,白为永生神祗。
在出生的那一刻,她们的命运便已经决定好,生与死之间,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面临狼祸生死绝境的时候,她不曾害怕,即便如今她即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心中异常平静到了极点。
她在想,牛羊猪狗在被屠杀的时候,所流露出来的神色会是与她一样吗?
她的胃部忽然开始抽搐,不是因为过度饥饿而导致的抽搐,而是涌上一股难以明说的猩腻感觉,让她说不出的恶心,剧烈呕吐的冲动油然而生。
可是脖子被扼住,她连呕吐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胃部痉挛抽搐,越来越难受。
生而为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双生花,一蒂双生,同时开放,或许是父母偏了心,其中一朵会不断汲取另一朵的精魄与养分,直至一朵盛放,一朵凋零。
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她似乎被冻得麻木了,血管里的鲜血冻结成冰,不再流动……
眼底的无助与迷茫也变作了毫无情感的空洞苍白。
她原以为,山高水险,翻过一重雪山之后,还会是万重雪山,可是来日方才,牵着姐姐的手,定然能够翻越过很多雪山。
直至现在才明白,行路难,不在山寒雪漫,不在水深狼毒,只在人心反覆间。
一只贴着心口藏着的冰锥,即便是冻伤了肌肤,她也一刻不敢遗弃,这是她逃亡千里的最后依仗。
即便‘安全’的逃离狼口追杀,她也未能够从死亡阴影的余韵中回神。
火热而扭曲的眼瞳陡然一缩,压在身体上的人忽然倒了下去。
在空间中不断交织着的黑白双星开始纠缠相杀,激烈碰撞出可怕的星火雷电。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梦魇
阿绾面无表情的推开压在自己身上逐渐冷却的尸体,她看着眉心狂暴交织的两枚星砂,淡倦道:“别打了!”
黑白双星蓦然一怔,黑星没了主人的气机维持,眨眼之间,便被白星逼离她的识海范围。
可是阿绾没有拒绝它的侵入,意念包裹,将姐姐至死都不曾摆脱的黑色命格,纳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篝火再也无法让姐姐的身体回暖,她低首看着姐姐睁得混 圆的眼珠子,脸上狰狞的轮廓僵硬微散,眼底的怨毒将起,紧紧地盯着阿绾的脸,紧紧盯着!
心口间没入大半的冰锥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她在出手时的那一刻狠绝,没有丝毫犹豫。
她扯下裹在姐姐身上的兽毯,裹在自己的身上,又取了一枚新的冰锥,磨砺锋薄成冰刃,将自己腿间被狼毒侵蚀的腐肉一一剔除。
做完了这一切,她取出母亲留给她的拨浪鼓,看着洞外夜色发呆。
直至天光破晓,铅云散去,母亲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洞口。
看着母亲震惊染血的面容,阿绾会心一笑。
她不知晓母亲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摆脱了身后的追杀,她只知晓,母亲在姐姐死去的第二天,便找到了她。
……
……
冰与火的碎华散去,天净绾立于一抹即将消散在天际的残月之下。
弯弯的勾月将她柔美的身姿勾勒得有些凄楚绝美。
苍穹的晚风吹拂起青衣裙裾,她将一缕被风吹散的秀发撩至而后。
她看着遥远的天边,朝阳似血,未央的夜色浸满大半边天穹,好似故人遗留下的一抹血痕弥留在亘古的长空中,永不磨灭。
动人清越的笑声在风中轻擦,青影如一抹孤鸿,消散在了残月之中。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一抹分身化身已经融入到了眉心之中。
长时间的分身化身,导致识海有些胀痛,她下意识地想要抬首轻柔额角,诧异的发现,自己的手掌却是被一只温暖的素手握住。
暖黄的烛火灯光下,是一张白如初雪的绝美容颜,轻簌的睫翼下是一双长夜无极的眼,她的眼神透着一股子认真的劲儿。
天净绾不由有些好奇她的师尊大人这么早来她房间作甚。
接过看到她手中拿着一把银色小剪子,正握着她的指尖,细细将她指尖修剪得圆润漂亮。
明明是战无不胜的妖尊,却屈尊降贵地为自己徒儿做这种小事。
天净绾眼底划过一丝讥诮涩意,可是她很快听到自己柔柔地喊了一声:“师尊~”
嗓音不像某种冰冷无情的蛇类,倒是像刚出雪洞的小奶狐,嗷嗷待哺,肆意撒娇。
她假死重生,这憨憨师尊倒是对她愈发温和了。
似是感应到阿绾的醒来,长夜似的眸子微微一挑,长长睫羽舒展开来,眸中溢散开的光华,一时间令满屋灯火黯然失色。
似自混沌出生便始于幽夜下的眸子朝阿绾轻轻眨了两下。
妖尊苍怜目光竟是难得轻柔,松开她的手掌,摸了摸阿绾冰冷的发丝与脑袋,用一种轻
哄的语气说道:“昨夜阿绾好似发了梦魇,气机是乱的,为师有些不放心,特来看看。果然见你满面汗水,似是睡得极辛苦。”
蛇类不会盗汗,可她一进来,便看到阿绾沉睡的面容沁出细汗,想来这梦魇是发得有些厉害了。
天净绾暗道一声大意,也不知为何,在这观龙山上,地龙烧得旺盛的暖室之中,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容易卸下心中的防备。
想来这里是憨憨师尊的地盘,被她护了这么多年,虽然一切都是她装乖的虚情假意换来的。
可是在苍怜这里,天净绾不得不承认,最容易让她放松下来。
许是天下间心思最是深沉的毒蛇,反而喜欢呆在毫无心机,心思纯净的人身边。
她虽对陵天苏心感兴趣,对他却绝无这种下意识的亲近之感。
两个太相似的人,往往都是互相排斥,没有安全感的。
反倒是苍怜……
天净绾柔柔一笑,肆意的扑入她的怀中,在那波澜壮阔让人无比嫉恨的柔软中蹭啊蹭,含糊不清的说道:“好困,可是做噩梦了,睡不着,师尊陪阿绾一起。”
苍怜自认为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心道老娘也空虚得睡不着,想念小妖儿的一日二十次,都一年了,没有小妖儿的怀抱,她失眠了整整一年。
阿绾虽然是个乖孩子,可身子是冷的,哪里有小妖儿滚烫火热的身子抱得舒服。
哼,有些嫌弃。
不过嫌弃归嫌弃,还是自己的徒儿,苍怜身边全部都是反骨仔,如今唯一一个能够好好疼爱的乖巧徒儿也就阿绾一个了,哪里还能够吝啬。
别师尊当不好,连阿绾都反了,那这个师尊可真是做得有点失败。
苍怜心中失笑,暗想自己当真是想多了。
即便自己从观龙山上跳下去,摔死,坠死,阿绾也绝不可能被判她的。
这么好的孩子,平日里最是钦佩自己的师尊了,莫说算计了,怕是给她一把刀,她都不敢将刀锋对着她才是。
秉承着好徒儿就该往死里宠的准则,苍怜褪了鞋袜,然后拍了拍自己柔软的胸脯,十分大方说道:“听说你喜欢钻小妖儿的胸口取暖,小妖儿身子是很热没错,不过胸膛结实了些,不如师尊的舒服。”
听懂了苍怜暗示的天净绾,目光竟是有些跃跃欲试的明亮。
她仰着小脸看着苍怜的眼睛,一副无辜渴望的神情:“可以吗?”
“师尊妖骨都分你一半了,这有何不可。”
“那阿绾进来来了哦?”
“来吧?”
“嗯……师尊你身子放松一些,别崩这么紧,阿绾钻不进去……”
“……唔。”
“嗯~~~”某只蛇蜷缩在一处柔软温柔乡中,惬意的眯起细长的青眸:“师尊好香好软啊。”
灯下美人侧卧于塌,怕压坏了怀中的青蛇,苍怜忽然幽幽开口,问道:“阿绾,你时常这般梦魇抓挠自己的吗?”
阿绾枕着一处柔软,鼻间萦绕着令人安心的体香气息,她轻嗯了一声,道:“有师尊为我修剪指甲,以后就算
是抓挠,也不疼了。”
苍怜哦了一声:“那你要时常跟在为师身边,为师给你修剪指甲。”
“师尊啊……”
“嗯?”
“在给我修剪指甲的时候,师尊也要记得给自己修一修嘛,不要像个孩子似的,指甲长得长了,就偷偷一个人的时候啃手指头,妖尊做这个动作,其实很丢人的。”
苍怜老脸一红,嗫喏着试图狡辩:“我……我是谁啊,我可是妖尊,太苍古龙,即便是长出来指甲,哪里是凡铁能够剪断的。”
天净绾心中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哄着:“原来是这样啊,师尊真了不起。”
啃手指头的妖尊大人,可真心了不起。
“那……那是。”苍怜哼哼两声,及时转移话题道:“灵界隐世宫已经灭掉了,归纳入了暗渊殿的势力范围,小妖儿的那只猫儿徒弟,也着实争气,一年前还是一副奶里奶气的模样,如今都成长成了这番模样,偌大的暗渊殿,心高气傲的亡命之徒且多,她竟然能够收的服服帖帖的,我这个做师娘的,十分欣慰啊。”
天净绾忽然问道:“师尊要去人间看看师公吗?”
苍怜神色一黯,旋即说道:“不了,小妖儿的娘亲尚未从天一净池里出关,而我最近命盘不得安宁,怕是有……”怕是有什么祸罚降至。
苍怜没有说出接下来的一句话。
天净绾懒懒地翻了一个身,打了一个哈欠:“师尊,时辰尚早,再睡一下吧?梦里当时有狐狸师公作陪的。”
心头那一抹阴霾顿时因为狐狸二字席卷而空,苍怜嗯嗯两声,抱着阿绾,眨眼之间就迫不及待的睡着了。
真好哄……
阿绾如是想道。
……
……
整个长街光影昏沉,风雪漫寂,天生神尊紫袍边缘金边在夜色中潋滟着尊贵的光泽,他眉目深沉得看着窗内少女,眼神深处透着不可捉摸的光。
苏邪面色很平静,可是一时半会那张能言善道的嘴怎么也张不开,震惊愕然如黑云压境,半分不由人,识海都空白了一瞬。
无祁邪,这个遥远而至高的名字,凡人或许没有资格去触碰与听闻。
可是她不会不明白这三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苏天灵所属的刀越宗,信奉的神祗便是这位地位崇高,未来的天下共主,神帝之子无祁邪。
那是凌驾于终身,甚至是神尊之上的绝对主宰者。
九天三千星域,九幽万里黄泉,皆为他一人足下王土。
心中云起翻涌,惊涛骇浪。
苏邪思绪纷乱一片,迎上天生神尊似笑非笑的眼,她背脊起了一层刺骨的寒意,冷声道:“神尊大人,所说的家事莫不是因为他?”
苏敖面上一怔,随即眯起眼眸,正欲说话,便看到窗内少女面容间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笑:“你同他之间,又算得上是什么家人。”
没由来的,苏敖心中起了一抹恼意,嗓音也刻薄了几分,眼神嘲弄:“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一世与帝子发生一夜露水之缘,便可攀龙附凤,扶摇之上枝头了吧?”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终是累赘
苏邪唇角弧度更深了一分:“神尊大人这可就错了。”
“错了?”
“我与叶陵,可不仅仅是一夜的露水之缘,就拿最近的一次说吧,可是亲密的一起见证了日出西山,月隐苍穹三次。”
苏邪笑容突然有些妖娆,丝毫不去顾及面色逐渐发黑的苏敖,姿态肆意的伸手抚了抚平坦的小腹。
“神尊大人知道吗?您的这位帝子无祁邪,嗯……我的鼎炉小相公,可是有意让我为他生一只小狐狸呢~
这样以来,攀龙附凤也再简单不过了,母凭子贵,平步青云,他这般喜欢我,再耍耍小手段,未来帝后岂不是我的掌中之物?”
苏邪笑意盈盈,一双如夜黑瞳不知何时化作了梦幻的琉璃之色。
分明眉眼含笑,可当她抬起尖尖下颚,却如子夜凶兽一般危险迷离:“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比神尊大人还要高出一等了?日后若是在神界相遇,神尊大人可会向我低眉?”
“你敢!”苏敖气得浑身发抖。
身居高位的天生神尊,本就性子孤傲,平生最是反感厌恶心机深重的女子。
在人间苏家这一脉的子嗣之中,他尤为喜欢苏天灵那样天真可爱纯白的像一张纸似的小姑娘。
命盘有定,如今人间这一世之中,会有他的神脉觉醒者,为苏安之女,起初他原以为是苏天灵。
后来才知晓原来是苏安在外的私生女。
心中颇有遗憾,却也不再强留。
对于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子嗣后代觉醒了自己的血脉之力,他亦是不愿多加上心。
在泥水里滚大的孩子,不论再怎么洗,也洗不净身上的脏污。
可是这家伙,简直是天大的胆子,竟敢起压他一头的心思!
简直是离经叛道!欺长灭祖!
他真是低估了此女的野心与无耻,本想是让她认清人神之间的天地沟壑之差,让她知难而退,却不曾想打蛇上棍,愈发放肆。
苏邪看着他,无不认真道:“我敢,你又能奈我何?”
堂堂天生神尊,竟然会被自己的子孙后裔生生气得胸闷气短。
他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目光冷厉地看着她,道:“你可知,你如今修行的黄泉踏月诀从何得来?”
苏邪眼眸轻眯,心中短暂思量,便已经猜出其中道理:“是他从神尊大人这里所得?”
“不错。”天生神尊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气势逐渐逼人:“你又可知,我乃天神,远离凡尘俗世,身居于星域天宫之中,他是怎么做到,在你破境失败,受伤反噬的第一天,就及时的找到了本座,并且获得黄泉踏月诀的?”
苏邪瞳孔微缩,没有再说话。
天生神尊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他生而为神,帝子无双,如今受轮回之苦,遗失神脉,力量远不如当初,不可肆意召唤神界旧兵,甚至是神尊。
可他为了你,却以凡妖之躯,强行觉醒大碑的一枚星魂,点燃月宫,将本座召唤下凡。
你又可知……他身为帝子,足下臣服
者有万千,可是又有多少暗神卑躬屈膝的算计他。
如今他轮回者的身份一旦曝光,那些处心积虑想要他彻底消亡的众人焉有放过他的道理!
他曾在神界扬名立万,威震四方,可是他从未相信过谁,哪怕是我,他觉醒记忆,也绝然不可能在弱小时刻想我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苏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脸色逐渐失去血色的苏邪,咄咄逼人道:“破境失败的反噬之伤,本就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可是落在了他的心中,却是不容忽视的难事,宁可承受这星魂裂体之痛,也要招我入凡,他提前察觉到京城双头疫之局,亦是担忧你被人盯上,请本座护你无恙。”
“他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本座的黄泉踏月诀你修得也好,修不得也罢,本座都不想在多管你的半分闲事,只是他日帝子飞升成神,本座不希望在他身边看到你的影子。你于他而言,终究只是累赘!”他落下一句无情话语,转身怒气腾腾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开启的窗,再未合上。
夜色深沉,风雪潇潇,苏邪看着莽莽苍穹,被万千重云所遮掩的三千银河,好遥远……
……
……
陵天苏说七日后出发前往越国,容秀本以为他以七日为限便可解除京都双头疫之危。
可如今不过短短四日之功,便已经彻底将事态稳定下来。
只是这几日以来,晋国各类茶商行纷纷被烧,百余茶山一夜之间毁于一旦,导致京都权贵,再无香茗可品,须得以昂贵价格,在外购买新茶。
慕容衡倒是没有想到,因为此事,竟让楚国的经济发展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早在陵天苏动手之前,他便事先嘱意好,让她以最快的速度,垄断他国茶行商铺。
如今烧山毁茶,也是让这个女人狠狠大赚了一笔。
尝到甜头的慕容衡,笑意盈盈的亲自为陵天苏煮雨煎茶,端上香茗。
她不由好奇问道:“世子殿下怎知双头疫之毒,是下在了茶叶之中。”
陵天苏把玩着手中兵侍首领张锵新送来的改良版杀沉弓,九颗色泽不一的星辰晶被打造的棱角分明,镶嵌在了弓身节点处,九颗星辰晶如今已经被点燃了八种不同的属性。
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九种属性元力,当以光暗两种属性最为稀珍难寻。
而子忧身负烛阴阳瞳,阳炎之力属光,倒也可以直接帮他点燃。
至于最后一刻暗属星辰石,陵天苏暂时还未找到合适的人选替他激活属性。
拉动弓弦,九颗晶石无需元力催生,自行散发出幽幽的色泽,与之召应。
箭囊之中的以星辰晶碾磨成粉,纹刻出特殊符文的黑晶符箭,亦是箭镞发热,弓箭纵然相离,原来也会产生共鸣。
弓箭分别皆是上品虚器,堪比凤凰留给他的凤火环。
若是二者结合,可爆发出下品魂器之威,若是待到最后一刻暗元素的星辰晶被点燃,九行之力结合,便可爆发出中品魂器之威。
若是再以修罗变黑血加成,怕是一箭可发挥出上品魂器之威,且不会消耗体内的半分元力,
所耗的不过是黑血本源力量的百分之一。
把玩了一阵,陵天苏便已经摸通透这杀沉弓的元力与妙用。
对于慕容衡的发问,他不以为然的回答道:“双头疫并非是传统的毒,而是咒毒,六十五年前,尧国初次爆发此症的时候,人们皆以为是天灾,实则为**。”
慕容衡目光微动,起了几分兴致,不由问道:“此话怎说?”
“那一年,双头疫初次爆发,好巧的是又迎来以为吃饱了没事干的灵界邪修,在人间大地降下巫蛊之术,导致大饥荒,手段的确是狠毒。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闲的无聊了跑出来害人?自然不是,双头疫的毒咒无法轻易传播,除非通过后土媒介方可传播,在大饥荒来临之前,双头疫爆发的并非是鼎盛时期,而是在尧国千鸣太子执政后,与一众药修研究出了新的稻种开始,九州开始迎来新的厄运。”
慕容衡诧异极了,心思玲珑的她如何推演不出真相:“世子是说,当年事竟然是千鸣太子与那邪修一同暗自布下的局?”
陵天苏点了点头,放下手中杀沉弓,取出一根黑镜符箭,细细感悟着箭杆之中符文的力量。
慕容衡喃喃道:“当年饥荒,人人都要吃粮食,而千鸣太子研究出新的稻种看似解救苍生,实则危害天下,人们在饥饿苦寒下,将尧国寄运出来的粮食当成救命稻草,殊不知那是咋饮鸠止渴,自取灭亡。”
她不解,为何身为一国太子,要如此迫害苍生以及自己的臣民,若是九州沦陷,成为一片赤鬼之地,于他又有何好处?
往事如烟,不论是尧国,还是那位德高才厚,品学兼优的千鸣太子殿下,就已经化为了历史的尘灰。
慕容衡并未深究当年之事,继续说道:“所以,近日以来的双头疫,也是有邪修下咒?”
陵天苏端起香茗,品了一口,“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当年同一个人。”
慕容衡目光古怪地看了陵天苏一眼:“为何殿下对当年事这般清楚?”
陵天苏瞟了她一眼。
她果断闭口不言。
陵天苏将弓背好,手中黑镜符箭插入箭囊之中,起身长长伸了一个拦腰,“还有两日。”
慕容衡心道,这两日里,怕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
……
朱雀街,庆安楼。
盛卫鹿目光无奈地看着阁楼雅座木栏边上一副害了相思模样的妹妹,痴痴地摊掌接落雪。
他无可奈何的朝她打了一个响指:“妹妹,醒醒神啊,正在吃饭呢?”
他现下就后悔,今日带妹妹出门来这繁华的朱雀街吃饭,鬼知道这小小一道长街,竟然养活了那么多的画师。
描的一手丹青,在街上贩卖叶家世子的画像。
平日里连给他哥哥买一块玉都紧巴巴抠门的盛芸露,竟然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买了一副名不经传的路边摊画像。
盛卫鹿有些凌乱。
这姑娘买了画像后就是这副痴傻模样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隐公子
一个响指将她从现实生活中拉了回来,盛芸露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忙道:“哥哥,哥哥,原来叶家世子长得这般俊啊,我瞧着那画师也不是什么名家大师,只能够画出世子殿下的三分神韵出来便已经是这般好看了,若是有幸见到真人,啊~~~~是不是能将人家命都给勾去了。”
一声轻嗤从旁传来,一直静默无言,极富涵养,温雅吃饭的花思雨面容清冷不愉,终是忍不住开口微斥道:“身为女子,还请注意一下自身的言谈举止,莫要太过轻浮。”
“轻浮?”盛芸露小脸一板,毫不客气地指了指与他们坐在一个席面间的高大男子,面色难看道:
“你好歹也与我们盛家沾了点亲,带了点故。这个男人算什么,一个外男,却每天死皮没脸的赖在一个女人的身边,还赖在我们家,你却说我轻浮,你花思雨不要名声,我盛芸露还是要爱惜一下自己的羽毛的!”
燕天罡似是丝毫不知尴尬为何物,他彬彬有礼的微笑了一下,继续为花思雨布菜添茶,一副贴心君子的模样。
盛芸露却是想作呕。
她是知晓这个男人的真面目的,当初在边境战场之上,怎么看都是一个逃兵,却独独入了这心气儿傲的主的眼,一路带着同行。
入京之后,她与哥哥置办了一座宅院,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赶走此人。
可哥哥念及他是潇竹学院的学子,结交之心一直为变,而花思与这个女人又对他青睐有加,再加上此人也是个没有脸皮的货色,竟然在她们盛家一赖就是一年之久。
她厌恶极了这张故作有礼,对待那些京都里的权贵又是阿谀奉承的一张脸。
他住东边,她就住西边。
一年下来,倒也见不得几回。
若算上这次哥哥心血来潮拉着所有人出来吃饭,她与他的见面次数也不过才几回。
第一回是在一个乞巧节的夜晚里,表姐花思雨感染了风寒,吹不得风,在家休养。
她耐不住寂寞,偷溜出了家门,却是在那个游满花灯的河畔里看到这家中这位食客外男,正与王大人家的小女儿拉拉扯扯。
王员外家的女儿今年年岁才不过刚过十四,体格却已经有了两个燕天罡这般宽阔健美,满脸横肉还密布着雀斑油痘,也亏得这厮能够一脸深情的揽她入怀,手臂都无法完全的搂住她健壮如龙的腰身。
好一番耳鬓厮磨:“小囡囡,你还想同我闹脾气到什么时候,今日是女儿家的乞巧节,我拒了花小姐赏月之邀,只为与你共度良宵,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
体格一点也不小的小囡囡在他怀中嘤嘤嘤,大拳头幽怨的落在他的胸膛上,发出噗噗闷响:“讨厌~你若是对我真心,为何不离开盛家,早日来娶我。”
燕天罡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待我功成名就,定当许你一世繁华!囡囡,你相信我吗?”
小囡囡泪眼朦胧,感动至极:“相信,我相信你!”
“囡囡,那个……你知晓,我家叔父对我严苛,近日以来对我苦心志,劳筋骨,
上战场,只可惜边境军全军覆没,幸得上苍怜我对你一片痴心,竟然让我平安归来。
只可惜,我不得半分军功,如今以白丁学子之身,如何能够娶良人为妻,我记得你的父亲是五皇子的入幕之宾,不置可否能够让你父亲在殿下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嗯……罡哥,我都听你的。”
再一次,是中秋月圆之日,她的花姐姐再一次发挥出了她那弱柳纤纤的病弱体质,吃月饼的时候,也不知吃了什么特殊的馅料,过敏了,浑身发了红疹子。
哥哥在家照顾,这厮说是书院有考核,一脸痛心疾首的走了。
盛芸露受不了花思雨的哭哭啼啼,也出门选荷包香囊去了。
在京都盛名的小襄坊中,她再次巧语这厮,这次对象换做了小襄坊年过五寻的老板娘。
嗯……连风韵犹存都称不上的大娘娇羞地与他在屏风后面拉拉小手。
“燕郎君,你都好久没到人家这里来了,今夜可以留下来吗?”
燕天罡唉声抬气:“眉娘,你是不知晓天罡的苦啊,战场一行,我亲眼见证了黎明众生被战火所害,流离失所,一时心软,散了家产,救济黎明,如今却是再无余资置办灵石丹药修行,可书院考核在即,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必须一心苦修,暂时怕是不能再见面了。”
那眉娘明显是尝过了燕天罡年轻气盛的身子甜头,一听他好长一段时间不来,顿时慌了神,忙道:“灵石丹药我这里有啊,眉娘我啊与顾家常年有生意往来,你们修行者所需要的东西,我亦是有办法给你弄来,只要你……”
燕天罡的笑声从屏风下传了出来:“如此,当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了。”
看到这一幕的盛芸露彻底凌乱了,回去后,还好生将这番事给哥哥说听。
谁知花思雨不信,冷冷反击训斥她,道她卑鄙无耻,为了驱赶别人走,竟然编造出如此污人的谎言来。
盛芸露果断闭嘴,决定不再多管她花思雨的闲事。
日后是被骗身也好,骗心也罢,都不关她的事了。
看着对面坐着的衣冠禽兽,盛芸露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赶紧摊开世子画像,转移视线来养养眼。
只是这一百两银子花得着实不值了些,画绳质地很是粗糙,今日她又反复观看得频繁了些,终于承受不住,从她指尖断裂飘地。
盛芸露低头俯身就要去捡,眼前却是忽然映入一只白底黑面的靴子,恰巧落在了上头。
“啊……”她惊叫一声,一脸心疼。
靴子的主人似乎也察觉脚下有异,连忙挪脚。
一只骨骼均长的手拾起画像,自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清澈如溪的嗓音:“姑娘,你这画……”
盛芸露一抬首,便看到一个逆光的身影。
银发,蓝眸,狐狸面具。
她起身接过画像,轻咦一声:“隐公子?”
陵天苏目光从画像上一划而过,似笑
非笑地看着饭桌上的几人,唇角弯弯而起:“好巧。”
燕天罡第一个起身,眼神压得极为恭敬有礼:“潇竹学院弟子,燕天罡,见过隐大人。”
“隐大人?”盛家兄妹甚至是花思雨皆露出诧异之色,不解地看着陵天苏。
不过当他们目光落在他身上所着服饰,软纱乌帽斜插一枚孔雀翎,大红袍府烫飞天鱼渡金图案,玉腰带收束劲窄有力的腰身,黑色长靴包裹着修长笔直的腿。
很明显便是罗生门上位官员所着服饰。
燕天罡没有想到自己的书信能够成功寄入罗生门之中,更未想到这位大人当真拆了自己的信,看了信中邀请之意,竟然当真赴约。
他笑容一下可掬起来,抚了抚袖口间并不存在的尘灰,忙热心介绍道:“三位还有所不知吧,这位曾经与我们一辆马车同行的公子,便是罗生门司运大人。”
盛卫鹿惊诧:“司运大人?可我怎么记得罗生门的司运是上官大人?”
燕天罡道:“盛兄有所不知,上官大人离京已经有了三年之久,下落一直不明,这罗生门司运一职总不能一直空放,今年夜门主闭关出来,便新设双司运一职,而隐大人便是今年新继任的司运大人,与那位上官大人,职位相等。”
经介绍,盛卫鹿眼中流露出钦佩尊敬的目光,赶紧将陵天苏请入席中:“罗生门本就非常人能进之地,隐大人年纪轻轻,竟然就执掌司运一职,果真不凡,令人望尘莫及。”
花思雨眸光微微有些冰冷,看着陵天苏,也未言语。
盛芸露却是不怎么关心司运不司运的,她只关心自己的画,看着那画像人物脸上一个乌黑的脚印,她使劲儿磨牙,心疼坏了。
入座后的陵天苏态度并不骄纵,虽有狐狸面具遮掩,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从容可亲的,他微微一笑:“不过是因为家境缘故,有家里人的帮衬,算不得出色。”
燕天罡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怕惹得对方不快,举杯道:“今日隐大人能够赏脸受小人之邀,小人感激不尽,日后但凡大人有用到小人的地方,尽快开口,小人定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盛家兄妹二人哪里看不出来今日酒楼一行,原来是燕天罡早有预谋。
只是特意邀上他们又算怎么一回事?
罗生门官员,素来喜怒无常,他这是怕今日宴请不成,反倒开罪了对方,好拿他们挡祸不成?
盛卫鹿不傻,这点门道哪里看不出来。
心中顿时有些不愉,可碍于陵天苏在侧,也强忍未发作。
陵天苏端起酒杯,在手中细细把玩,也不同他碰杯,意味深长地看着燕天罡身边的同席女子,眼底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色,轻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入我罗生门?”
燕天罡胸膛一挺,道:“若是能够入罗生门,侍奉大人左右,是小人毕生之幸,小人定当……”
“行了……”陵天苏摆手打断道:“那些漂亮话就不用说了。”
(ps:可怕,北北居然女装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我超贴心的
他的目光一刻未从花思雨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移开,仿佛耐心也在极短的时间里耗得一干二净,直言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帮你,你能给予我什么呢?”
不怕他贪,就怕他不贪。
罗生门司运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得到从一个废了学籍的白丁身上获得。
既然他开口要求,必然是有了已经看中的东西。
燕天罡眼眸明亮:“不知大人想要什么?”
陵天苏眸光定定地看着花思雨,直至将她看得脸色逐渐苍白冒汗,才继续说道:“一人饮酒对长亭,冷月孤风亦有情,可我不愿以冷月孤风作伴,罗生门的幽牢本就凄冷,若是能有美人作陪,自当绝妙。”
“这……”燕天罡面色犹豫起来。
陵天苏施施然的动了动眸子:“怎么?你不愿?”
“小人不敢。”燕天罡忙道:“思雨能得大人相中,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望大人垂怜。”
陵天苏眼底笑意深浓。
花思雨身子颤抖得厉害,在陵天苏的注目之下,她有一种心事被窥净的错觉,一颗心都寒坠入了谷底,一片黑暗无光。
“嘭!”的一声巨响!
盛卫鹿几乎都来不及阻拦盛怒的妹妹,就见她像一只发怒的母豹子似的,猛拍桌面:“卑劣小人!想不到你们罗生门都是这样的鼠辈!”
罗生门的势力遍布三州,又是皇家官司,岂能容一名女子如此出言诋毁。
盛卫鹿顿时急得满头大汗,话都说不利索了:“妹妹,莫要胡言,冷静……”
胡言乱语,可是会引来灭顶之灾的!
盛芸露从来就是个不听劝的野性子,脾气上来了谁都劝不住的,她一巴掌就狠狠甩在燕天罡的脸上,打得他头脑一懵。
“还有你这个狗东西!我们供你吃喝,你在学府读书的钱财都是花思雨给你的,如今为了自己平步青云,卖女人的事情你也干的出来!你以为你是谁!花思雨是我们盛家的人,也是你能决定她的去留的?!”
陵天苏懒懒道:“他决定不了,我可以啊。”
盛芸露那双生得秀气的眼眸,难得的腾起一抹凶戾,一巴掌甩出去的手掌生疼未散,在自家哥哥惊骇绝伦的目光下,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朝着陵天苏脸颊接着扇去。
虽然知晓此人修为不俗,这一巴掌落下去,折的必然是自己的手臂。
不过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啪!”
谁知……
令人意外的脆响清晰的落入到了每个人的耳朵中。
狐狸面具飞了出去。
银发飘散间,那是一张气质殊然,清俊绝伦的脸,白皙的面庞还落着极为明显的鲜红五指印记。
全场傻眼。
燕天罡那双眼眸中深含的狂喜之色刹那冻结,甚至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与羞辱,他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血液直透骨膜,耳朵嗡嗡颤颤,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完了。
花思雨手中青玉骨筷都被捏成了两截,尖锐刺破掌心,鲜血泊泊得流都尚未察觉。
盛卫鹿扶额,冷汗涔涔。
最震惊地莫过于盛芸露了,一张俏脸腾腾腾地爆炸般通红起来,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悔恨,舌头仿佛都大了一圈,不可置信道:“世世世世世世世……”
陵天苏被扇得微偏的脑袋微微收回,抬起修长的食指竖在唇前,那双狐狸眼中不见被扇耳光的怒意,反倒有些狭促。
“今日可是借着隐公子的身份来的,毕竟这位自称小人的燕公子可是喜欢极了我的这个身份,还望芸露姑娘莫要坏了他的兴致才是。”
盛家小姑娘简直是要被‘芸露姑娘’这个忽如其来亲密(她自认为)的称呼唤得背差气儿去,两只小眼皮幸福的翻啊翻,一副快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可她深知,若是就此晕了过去,丢人且不说,还绝对会错过同他说话的机会,自己必然是要悔恨终身的。
小姑娘赶紧使劲掐住自己的人中穴,强行将自己从昏厥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陵天苏那双幽蓝色的眼眸盈着光,纵然如今他已经将魅术修炼得收放自如的地步,可那双天生狭长的狐狸眼还是一下子勾住了小姑娘的魂魄。
“嗯……方才不甚踩坏了芸露姑娘的画,这一巴掌权当赔罪,不知芸露姑娘可有解气?”
盛芸露哑然地长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活像是文本里被妖孽勾去了心神的书生,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良久,她偷偷看了他的脸一眼,憋着气儿紧张道:“我……我也可以的。”
陵天苏微诧:“什么?”
她一咬牙,一闭眼,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我也可以的!虽然不如花思雨好看,但我比她贴心知趣儿,世子殿下你可不可以不要她,改成要我,我可以成为你的冷月孤风美人,替你温酒加衣,暖床都可以!”
最后几个字,超大声!
盛卫鹿低啊一声,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里了,扶额以袖掩面。
小妹啊小妹。
遇到世子殿下,你连矜持都不要了吗?
竟然当着当庭广众之下,直言自荐枕席,京城女子都没有你这般开放吧?
陵天苏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芸露小姐好意叶陵心领,只是叶陵家中已有妻室,貌美又贤良,是位金枝玉叶的贵人,我喜欢了很多年,实不敢再招惹其她姑娘了。”
听闻此言的酒楼内众人,个个面面相觊,大觉好笑。
貌美又贤良?
如今的世子妃可是称不上半分貌美,至于贤良……
他们可没忘记两年前,万首试结束后,这位黄侍女子风采一剑,直取赵家家主头颅。
一手银针治天下,能够从阎王爷手中勾魂夺命,又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一针叫你去见阎王。
更有传言,顾家少爷曾出演调戏过这位黄侍女子,被扎得数月不举。
这若是娶回家,日后寻花问柳闹了对方,这一针下去,大半辈子的幸福怕是都得栽在她手上了。
这貌美又贤良,在
大多数男子眼中,皆无法苟同。
看这位世子殿下说得真诚,怕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吧。
盛芸露有些悲伤难过,搅 弄着衣带,看着陵天苏道:“听闻几日前,世子殿下为世子妃殿下重新操办了一场新婚之夜,世子妃殿下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她是以着艳羡的语气说的,可楼内一众男子包括那位心如死灰的燕天罡,心中不由都了几分戏谑的嘲笑。
且不说以那位世子妃殿下的身子是否能够承受恩宠,即便是可以,他们可不相信那个正常男人对着那样一副身子,当真可以完美的度过花烛之夜。
不过是做做深情的样子给旁人看的,也唯有这种小姑娘才傻傻的相信深受感动。
陵天苏闻言,眉头微挑,手中一只玩转的酒杯终于举至唇边,饮下。
放下空杯,白皙的面容间多了几分微醺之意,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潋滟着水泽,微光盎然,逐渐透着薄红的唇色也愈发分明。
他未理会旁人那暗藏怀疑戏谑的目光,支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盛家小姑娘:“轻衣幸不幸福,本世子不知,不过新婚之夜,她很好,本世子十分幸福。”
盛芸露脖子火燎般的烧了起来,哪里听不出来其中隐晦的暧昧含义,腿根子都微微发软。
顶不住这目光,赶紧撤开视线,道:“方才世子殿下还说不招惹外头姑娘,可是今日以来,便扬言要花思雨,为何她招惹得,我便招惹得?”
陵天苏懒懒地支起身子,靠在椅背上,“芸露姑娘许是没能听懂叶陵的意思,我是说幽牢太冷,需一美相陪,可需要被陪的那人,可不是我。”
花思雨唇畔紧抿,眼神绝望。
盛家兄妹二人皆是怔住。
罗生门幽牢专审叛国罪犯,世子殿下原来并非是看中花思雨的美色,而是怀疑她通敌叛国。
“呵呵……”盛卫鹿干笑两声,额角坠汗,忙道:“世子殿下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思雨表妹是魏国人,一路随我来自京都定居,她不懂修为,只是一个弱女子,又远离江湖朝堂,怎么可能是敌国细作。”
陵天苏长眸淡淡掠了他一眼:“盛兄这是在怀疑我叶家影侍的情报有误?”
这一声盛兄当真是喊得他胆战心惊,忙低头道:“不敢不敢……”
陵天苏起身,眼神半醉,可脚步却是十分稳健地走至花思雨身侧。
她宛若被一只毒蛇靠近,身子抖得厉害。
看到这一幕,盛芸露有些不忍,忙哀求说道:“世子殿下,花思雨虽然为人是讨厌了些,但是她做事极有分寸,我以性命担保,她断然不可能做出通敌离国之事。”
花思雨掀眸看了她一眼,面容复杂。
陵天苏呵笑一声,长眸说不出的愚戏嘲讽,忽然抬手来到她的薄纱衣领间。
花思雨面色苍白,下意识的抗拒躲避,下巴却是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扼住,顿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衣领被他拉下两寸。
在盛卫鹿难看铁青的目光下,白皙的肌肤在衣衫下显示出来,一抹黑纹勾勒出的腾蛇印记宛若印在她的肌肤间。
盛家兄妹二人震惊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