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消失
“到了?”
百里宸放下手中轻轻捏住的帘布,风一漾,那藏蓝色的帘布便随着风微微晃了晃便落下了,看不清外边的光景。
“正是,郎君可要出来溜圈马,热热身子到了驿站也是好的。”
百里宸听着媵人的声音,微微摇头,不再言语。
媵人在外边坐着,看不见百里宸,但许久未闻其声,便也晓得这位郎君不愿出来,也歇了声,只侯着什么时候到了,好好伺候着即可。
已经远远看到驿站那在薄雾中的大概轮廓了,果真不到一刻钟,便来到了跟前。
媵人往马车里塞进一个汤婆子,“郎君,小心点,奴婢扶您下来。”
百里宸只接过了汤婆子,看着媵人伸进来的手,她一避开,自个在媵人微微诧异的眼光中跳了下来。
百里宸脸一凉,手上不由得收紧,汲取那汤婆子的热量,真冷。
“郎君,奴婢这就去给您取来那狐裘,等会一裹上就不怕这风了。”
媵人看着百里宸一颔首,应了声“嗯。”便高高兴兴笑着往后跑。
狐裘上了身,戴上那毛茸茸的帽子,百里宸总算是敢在这烈风下走动了。
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百里宸微微一侧目,便对上了双林的眸子,双林一触到百里宸的目光,连忙低头遁走。
真不知道为什么公子要向大王求旨让这可恨的人来,莫不是他威胁了公子,那真的是罪不可赦,不是他威胁了公子,公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这里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公子要受多大的罪。
想着,双林却不敢瞪百里宸了,一路小跑跑到相伯惑之所在的马车的跟前,“公子。”
自出来,相伯惑之一直都极为不好,头几天还连续发热了好几个晚上,如今好多了,却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头脑发昏,整天混混沌沌的,一直窝在马车不愿出去。
“给我备盆热汤来。”
“公子等着。”
听到相伯惑之的吩咐,双林急冲冲地往驿站里跑。
人马都未动,毕竟相伯惑之这正主还在那。驿站里老早侯着的人早已过来准备着安顿好这些咸阳来的贵人。
百里宸脸上轻轻地扬起一抹笑,走近相伯惑之的马车,唤道:“相伯。”
马车里熏着檀香,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相伯惑之轻轻睁开闭合的眸子,双手撑起躺着车厢内的身子,黑亮的青丝半遮半掩这那张清华卓绝的脸,熏得有几分红晕,竟显得有几分媚色。
“嗯。”
声音有几分沙哑,听得倒与寻常不一样。
百里宸微微撩起帘布,瞬间一股热气喷来,百里宸脸上感到微微一湿暖,“那我进来了。”
相伯惑之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想要阻止百里宸已来不及,只能任凭对方坦然入内。
相伯惑之只得微微往后缩去,只求这百里宸不要靠太近即好。
相伯惑之顶着一张无辜漂亮的脸,回道:“百里。”
正在感叹这马车几极为宽敞的百里宸暖暖一笑,侧眸对上相伯惑之,眸中闪过一丝微讶,稍纵即逝,她盘腿坐下,“相伯这副模样倒是让宸微微一惊。”
没想到,仙人般的相伯惑之也会有这番媚色,果真平时清雅的人露出这一面更令人心晃,哪怕是她见惯了公子苏恒的魅惑,也不得赞一句,此时的相伯惑之丝毫不输于公子苏恒。甚至更令人心神为之摇曳。
相伯惑之一愣,自己这算得上是被一个姑子给调戏了吗?想着,脸上红晕更甚。
却也瞧不见微垂着头的百里宸遮住只露出一丁点的耳朵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一个男人竟然比女人还要好看,这算是什么事?
“相伯,今日已是接近黄昏,山中过夜甚为危险,明日再做打算可好?”
还是百里宸先打破这场面。
“好。”相伯惑之正有此意。
双林回来了,百里宸也不再打搅人家主仆情深了,便笑着出了马车。
相伯惑之本意想让双林入内,但想起百里宸浅笑一言。
“相伯这副模样倒是让宸微微一惊。”
“你不必进来。”
双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公子不让他近身伺候,但相伯惑之的话他万万不敢违背,小心地将一盆滚烫的热汤推进车厢,“公子别烫着了。”
“嗯。”
凑着热汤,相伯惑之收拾了一番,终于不至于一脸红晕的见人了。
但哪怕顶着那张脸相伯相伯也不必担忧见不得人,因为相伯惑之下马车时,竟无人敢直视其容,顺着一路铺着的木板,相伯惑之畅通无阻。
相伯惑之走后,开始闹腾起来了。百里宸也随着用了顿饭便也辞去回了备好的厢房。
百里宸睡在这陌生的地方,久久不能入睡,心神不甚安宁。
实在睡不着,唤来让媵人让其备上笔墨,凭着记忆在丝帛上勾勒出茯的轮廓。待风干后揣入袖中,一番折腾后还是睡不着。
没辙了,为了明日,百里宸只好向双林讨来了宁神的香料,熏上总算是睡着了。
沉香如屑,盈盈一落,灰尽香散。
百里宸让人撤去了香炉,换上了厚实保暖的毛皮,足上一双厚厚的靴子。
出了厅堂,相伯惑之已在那里坐着用早膳了。
百里宸笑着在相伯惑之对面坐下,双林瞪着百里宸,想要将人赶走却被相伯惑之拦住了,“百里,早。”
一旁侯着的官员抬头偷偷看了看百里宸,好俏的一位小郎君,看来也是一位得罪不得贵人。于是连忙唤人给百里宸端上一份早膳。
“早,话说相伯不介意宸和相伯一起用膳吧。”
相伯惑之看着百里宸的笑,觉得这人怎么如此恶劣,心中万般不愿,最后只能说:“当然不会介意。”
百里宸顿时笑得暖暖的。
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百里宸瞧着满桌的菜式,指尖轻轻敲在桌上,“还劳烦相伯先告知那草药长在何处?”
“茯喜温暖潮湿,本应南蛮之地才可产之。但云中山中有一处地热所在,因鲜有人知,故可能有幸得之。”
百里宸一笑,“多谢,只是那地热所在?”
“云中山之大,我会随之前往。”
百里宸笑意微散,“相伯这是也要一通上山的意思?”
“百里以为有何不妥?”
百里宸好毫不遮掩地看向相伯惑之的双腿,浅笑,“相伯莫要任性,”百里宸将目光投向俪夫人所在的厢房,“此事可耽搁不得。”
双林瞧百里宸放在相伯惑之腿上的目光,相伯惑之尚未动容,他已火气冲天,指着百里宸,尖声大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公子是何等人?收回你那眸子,否则我剜了你的眸子!”
相伯惑之一皱眉。
百里宸笑了起来,这话怎那么熟悉,秦国难道总喜欢用剜眸子的法子吓唬人?
双林气得词不成句,只得恶狠狠地指着百里宸,脸上狰狞。不想百里宸这厮毫不在意。
相伯惑之低头看着双腿,手放在其上,低垂的脸上露出淡淡的不着痕迹的笑容,“劳烦百里挂心了,只是惑意已决,还望百里多多担待。至于夫人那一边,一切后果自是惑承担,与他人无关。”
百里宸想着相伯惑之既然这么说了,而且他上不上山与她来说并无多大关系,于是百里宸点头,“如此相伯需多加小心。”
“那就劳烦百里多多照顾了。”
百里宸自当相伯惑之客套说笑,摆摆手,含糊地应了下来。
这倒是雷声大雨点小,因着百里宸的妥协,两人用了膳便带着人马上山了。
当然相伯惑之只喝了身前的那碗粥。
那队军队围着百里宸他们前进,前方也有好几个探路,后面也有不少的殿后。这样走了个半个时辰倒是风平浪静。
从一开始稀稀疏疏的几棵树到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茂盛的树,密密匝匝的,他们也越走越慢,因为前边为了开路,需要花不少时间砍伐树木横着生长的那些挡路的旁枝。
百里宸苦笑,路都没有,这算哪门子的挡路。
百里宸看着双林抬着相伯惑之的轮椅,只能说这娃子想不到如此大力。
“这便是云中山吗?”
“尚未,只是山缘罢了。”
百里宸微微一默。
“那还需多久才可算真正进了那云中山?”
相伯惑之看向百里宸,“此行必然要在这山中夜宿。”
百里宸垂首一笑,“这倒是新鲜,”抬眸对相伯惑之一笑,“宸还是初次林中夜宿。”
两人本还欲继续聊下去,解解这跋涉的苦闷,但这林子的雾不知为何大了起来。
虽说适才一直云雾缭绕,但却不想现在这般连目视都成了问题,尤其是越往里走去。
不过一刻钟,便转眸见不着人了。
百里宸若有所思地转眸往旁看去,果然,她眸子微微眯起,看着原先相伯惑之的位置,如今是浓浓的云雾,双林和相伯惑之两人皆不见了。
百里宸眉梢微扬,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不见了吗?
转眸看向离她极近的一个士兵,她尚可看到,而相伯惑之,差不多也是那么近吧?
第九十一章 雪洞
稍微一思索,百里宸便不再走动,而是稍微提高声音大声说:“诸位莫要动辄,如今目不可视,于荒山野岭中极为危险,等这雾开始散了方可动身。”
嬴治的军队果然无论是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互相配合的协作力都是百里宸所见中的佼佼者。
那些人虽心气高傲,但也知道百里宸所说的是此时最好的应变方法,他们立即排成行列,互相帮助,以免其余人有什么意外。
小队军队的队长循着百里宸的声音走到百里宸身边,“小郎君,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若是这雾迟迟不散,那岂不是耽搁时辰。”
队长虽然有些瞧不起这些一看就是贵族出身的郎君们,却也明白这个时候只有百里宸他们可以做主。当然相伯先生就更好了,只是相伯先生尚未出声,想必也是全权委托这位小郎君。想来也是,相伯先生这般人物,不是危难万分时刻怎会轻易动手。
百里宸似笑非笑的看着相伯惑之他们原先的位置,对着一片白茫茫笑得温和。
“无妨,如今最紧要的是保全好自己,至于其余的事,想必有相伯先生在定然能顺利完成大王的任命。”
队长毫不怀疑百里宸的话,只因相伯惑之的名声在秦国太大了,一听到相伯惑之的名讳,不会有任何一个秦国人认为有相伯惑之做不到的事情。相伯惑之在他们眼里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是也,相伯先生在此,不过区区雨雾,吾等有何所畏!”
百里宸笑了,真是可惜,相伯惑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你们大王的命令。
“命众将士们原地休顿。”
“是。”
队长低头领完令后,立即大声命令所有人原地休顿,互相看护。
耳边传来一阵突兀响动,百里宸敏感地转眸看去,因着雾太大了,百里宸什么也未看到。
她对队长说:“你随我去哪里看看。”
队长疑惑地问:“小郎君这是怎么了?”
百里宸微微一摇头,“无事,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罢了。”
队长觉得百里宸有些疑神疑鬼,但也还是应了下来。
什么也没有。
百里宸眯着眸子四周环视。
队长说:“小郎君会不会是您弄错了,这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何况这荒山野岭的,小动物多了去,说不定刚刚跑过了头小鹿。”
闻言,百里宸应了声随着队长回到了原地休顿的位置。
云雾越来越多大,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百里宸指尖轻轻地在膝盖上敲了敲,而后对队长说:“这雾气愈发大了起来,不见消散,不如兵分两路可好?”
队长一惊,很不同意百里宸的意见。“万万不可,此次出行人马本就不多,况且如今目不可视已是危险万分,再兵分两路岂不是……”队长未说下去,百里宸自是明白。
“这是命令!我与相伯先生主仆两人先行,你们待雾散后才整装待发。”
“这是……相伯先生的命令?”
相伯惑之不在,百里宸狐假虎威的功夫极好,肃颜道来:“正是。”
队长瞬间毫无异议,“下臣领命。愿先生与郎君平安归来。”
百里宸垂眸一笑,“那就拜托了,这是茯的临摹,相伯先生曾有言,这茯生于地热之地。”说着,百里宸从袖中取出一块叠好的丝帛递给队长, “十日后,驿站相见。也祝诸位将士凯旋而归。”
言罢,百里宸便在队长的目送中很快就消失了。
百里宸往后看了看,没有任何人跟来。她掐指一挥,一簇银白的光辉闪耀在百里宸前方,欢快地跳跃着,但很快就迷失在林子里。
百里宸脸色不虞地换了个明黄的,这次总算是能好好的带路了。
百里宸随着小光辉前行,因为难以看见,脚下一滑,竟跌倒在地。
更令百里宸心惊的是这里竟是一处斜坡。百里宸反应过来想要站起来往后退是已经晚了,臃肿的衣着使得百里宸根本站不起来,只能顺着斜坡一直往下掉。
百里宸抱住脑袋,恶狠狠地看着那簇欢快的光辉,低声骂道:“没用东西!”
手一挥,就将那光辉收了回来。
她站起来,将身上沾上的雪全部拍下来,庆幸这里积雪有又深又厚,也庆幸穿得够厚。
可是恰恰是因为这两个原因她才掉下了这里!
百里宸抬眸看了看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雪,高耸入云天的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百里宸唯一幸运的是,这里的雾气不重,只稍稍弥漫了点,总算可以目视了。
但这下,百里宸有些懵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抬眸往后看,难道要爬回去,百里宸看着那高高的斜坡,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抱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想法,百里宸还是决定先走走再说,这回百里宸有了经验,折了根较为有韧劲的长枝,一插一提地探着路。
不知道是命运之神在眷顾着百里宸,还是说真的那么的巧。百里宸听到人声,而且有些熟悉。
循着声音百里宸小心翼翼地走去,眸子猛地一亮,原来是熟人啊!
她抬高声音唤道:“双林,你在这干嘛?你家公子呢?”
正在焦急低头寻找的双林听到有人叫他,连忙抬头,见到是百里宸,脸上的欣喜瞬间匿了起来。
他带着哭腔地说:“小郎君我家公子掉下去了,您想想办法帮帮公子吧!”
掉下去?百里宸脸色不虞,不会是像她刚刚那样吧?百里宸不是很乐意帮他,可是为相伯惑之所知道的那些,百里宸还是一起帮着双林找那个相伯惑之掉下去的洞。
至于为什么不是斜坡,而是洞,而且为什么有洞。百里宸不想知道,她只想赶紧找到相伯惑之,找到茯。
“多谢小郎君。”双林脸一红,是他太小气,人家小郎君才大人不计小人过,来帮他找公子。
百里宸根据双林所说的范围,统统用树枝插一遍。
倏倏倏
那是雪坠落的声音,百里宸一笑,转身对双林说:“找到了,就是这……”里。
百里宸没有想到自己真的那么得衰,居然又掉坑了。她只能看着急速跑过来的双林渐渐消失的身影。
而双林也只能悲惨地看着百里宸往下坠落的身影,脸上是显而可见的无助,“小郎君!”
雪洞
啪啪啪
百里宸面无表情地再一次将身上的雪拍落。
百里宸觉得自己还能那么镇定地任凭自己再一次掉下来,居然没有叫出来,自己真的足够的冷静。
唇瓣微微抿起, 该死的雪山。
她看着一旁的冰壁,猛地一抬起脚,正准备狠狠地踹过去,脚都抬起了,但中途百里宸硬生生的顿住了脚,狠狠地放下,只是跺了一下地面。
百里宸仰首往上看去,原先她掉下来的洞口已经重新被雪埋住了。而且洞口离地面有好几丈高,再加上筑成雪洞的雪疏松不已,不要说爬上去,就算是用轻功也不行,雪太松了,而且这里空旷旷的,没有借力的地方,不过好在雪疏松,空气也甚是流通,至少不至于发生窒息而亡的惨案。
转眸往雪洞深处看去,这雪洞倒是宽敞,起码容得下五六人同时通过,只是,百里宸眸子微微眯起。
雪洞里温度倒是较之外面更为暖和,只是也好不到哪里去。洞顶结出一根长长的冰柱,百里车宸抿着唇走到冰柱前,伸手握住冰柱,好凉。
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冰住就折断了,百里宸随手一扔,折断的冰柱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百里宸弯腰绕过冰柱往里走。
百里宸深入雪洞的速度不甚快,只因这雪洞顶部结满了冰柱,长长的冰柱阻碍了百里宸前进的路,。此时不要说五六个人,恐怕一个人也难以顺利通过。
越发深入,可是百里宸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生命迹象。
难道相伯惑之不在这里,他难道掉到别的雪洞里。
想到这里,百里宸转身离开。但很快就原路返回了。
不行,要是相伯惑之就在这里面呢?那她岂不是就错过?而且她怕,她怕相伯惑之就在里面,她怕相伯惑之此刻恐怕半死不活的。
她不敢赌。
忽然百里宸大声往里面吼:“相伯惑之!”
阵阵回声。
可是却无任何回应。
百里宸看了看自己已经毫无知觉的双手,红通通的,肿肿的,筋脉凸起,乍一看竟有些吓人。
百里宸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决定继续往里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百里宸终于停了下来,还要走下去吗?
“相伯惑之,你在不在?”
还是那样,除了阵阵回声没有任何的回应。
“相伯惑之,你在的话敲一敲冰壁!”百里宸喊得喉咙有些发痒。
不过她顾不得这些东西,而是连忙跑到冰壁前,弯腰倾耳贴在冰壁上,细细倾听。
没有。百里宸伸手搓了搓已经红得透血的耳朵,不小心触到脖颈处,引起一阵颤意,好冰。
咚咚咚
第九十二章 僵化和好—你为何如此多变
忽然洞里响起一道突兀的响声。百里宸一个激灵,脸上显露出几分欣喜,她连忙又大声吼道:“相伯惑之,你要是在这里的话就再敲一敲冰壁。”
不用百里宸再听,那咚咚咚声再一次响起,百里宸脸上欣喜更甚,小跑向前。
果然很快就见到相伯惑之了,百里宸很高兴自己没有返回去,真的是他,她终于找到他了!
相伯惑之靠在冰壁上,脸色青白青白的,唇瓣也是****的,一点血色也没有,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轮椅不见了,就连身上的狐裘也不见了,一双眸子轻轻地睁开一条缝,迷离不已。双腿瘫在冰面上,身子微微发抖。
见此,百里宸连忙脱下身上的狐裘替相伯惑之穿上。
相伯惑之不清醒地习惯性地挣扎,百里宸连忙按住相伯惑之的手,“相伯惑之,我是百里宸,你要是再不好好暖和一下就真的死在这里了。”
相伯惑之慢慢地不再挣扎了,百里宸松了口气,此时寒气从衣领渗入,百里宸也不甚在意,只是极为头疼地看着相伯惑之。她适才已经破了人家的规矩,难道还要再破一次吗?
相伯惑之眉毛微微皱起,百里宸看着深深地吸了口气,背过身子,蹲了下来,将相伯惑之背在后背。
扶着冰壁慢慢地起身,刚走动时,百里宸一踉跄,差点摔了下来。没想到,相伯惑之这厮看起来那么清瘦,居然如此得重。
相伯惑之的头随着百里宸的走动微微晃动,最后搁在百里宸的颈窝上,呼出的热气打在其上。
百里宸手一缩,又连忙急急将人背好,相伯惑之这无意识的举动,害得百里宸险些把人给摔了。
“相,相伯惑之,你能不能,能不能动一下,你这样我,我很难受。”
虽然听起来和百里宸平常的声音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音速还是略慢于平常。而且得忽略百里宸此时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脸上的血色。
她并非未曾与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就例如公子苏恒就曾抱过她、牵过她手,但是她知道公子苏恒只是玩戏罢了。还有商始也曾背过她,但他与她之间也只有普通的同僚之谊罢了。可是,可是,相伯惑之也必定是和她一样的那种不喜玩戏的人。与此有肌肤上的亲密的接触,她还真的做不到冷静以待。
百里宸身体僵硬地等了许久,后背的人没有回应,也没有动静。
难道已经昏过去了?
想到这个,百里宸背着相伯惑之跑了起来。
呼呼呼
百里宸一呼一吸的地呼着气,实在是跑不动了,她停下来休息一下。为什么她跑了那么久都没有到。
不对劲啊!她虽然说不上过目不忘那么强悍,但是过目一时不忘她还是敢说的,而且这路就一条,直来直往的,走错路怎么可能。
百里宸疑惑地看了又看这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听说过墨家吗?”
忽然后背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百里宸欣喜地转过脖颈,问:“相伯惑之,你醒了?”
不小心相伯惑之唇轻轻触到百里宸脆弱的颈部,好烫,相伯惑之的脸慢慢地染上血色。当然,百里宸看不到那鲜艳的血色。
“嗯。”
百里宸此时丝毫没有察觉到擦过颈部的那抹柔软,她弯弯眸子,“可还好?”
相伯惑之却是有些别扭与羞涩,既有肌肤接触的恐惧与厌恶,又有对于这种亲密的羞涩,对此,相伯惑之忍不住说:“放我下来吧。”
百里宸展眉一笑,“相伯莫不是冻坏了脑子,你确定要下来?”
相伯惑之微微一默,想起自己那残缺的双腿,蓦地语气一冷,命令道:“放我下来。”
百里宸没有动,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相伯惑之放下来,然后立即转过身来,扶住相伯惑之。
相伯惑之看着百里宸放在他臂上的手,红肿红肿的,他心下一动,但还是轻轻闭上眸子,挣开百里宸,“放手。”
百里宸静静地看着相伯惑之,双手紧紧地扶着他,不肯放手。相伯惑之抬眸,冷淡道:“放开。”
百里宸把手一松,静静地看着相伯惑之支撑不住自己,摇晃了几下,摔在地上。
她慢慢地蹲下来,暖暖一笑,偏歪着脑袋,微微凑近相伯惑之,看上去极为可爱俏皮,略显无辜地问:“你可还好?”
相伯惑之没有回答,只是睁着黑漆漆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百里宸。
穿的很单薄,估计他身上这件狐裘原本是她的。她笑着极为好看,尤其是一双眸子,亮亮的,仿佛有光。耳朵也很好看,透着漂亮潋滟的血色,晶莹的极为漂亮怜人。脸蛋也是红通通的,估计是冻着了。这是个女子。那些唤他她“郎君”的人若是见着了她这副模样,恐怕再也不会唤他她为“郎君”了,因为怎么看都是个生得极好的女子。
相伯惑之微微垂下头,有些粗鲁地脱下身上的狐裘,将它扔进百里宸的怀中,“你的。”
百里宸有些惊讶地接过狐裘,她微微抬眸对上相伯惑之。
此刻青丝凌乱散落在蓝白的冰面上,衬得那黑亮的发丝有种极致的潋滟。
“你是不是觉得我此刻十分的可怜。”
百里宸有些懵,但还是立马回答:“没……”
“你是不是觉得我双腿残缺极为无用?”
相伯惑之根本就没有给百里宸回答的机会。
“当然不是,相伯最为厉害了,占卜、观星、医术、策辨这些都极为精通,要是相伯无用,那岂不是这世间都没有有用之人了?要是相伯无用,大王怎么如此看中相伯呢?”
“那你呢?”
我?管她什么事吗?
相伯惑之脸色一沉,百里宸看见连忙开口,“相伯对于我来说……”
“想清楚再说!”
百里宸心微微一软,她将狐裘重新给相伯惑之系上,按住相伯惑之挣扎的手,温声道:“当然不是,相伯对于我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要不我怎会随相伯来到这里?”
“非也。你欲助将惑府于王权争夺当中,故你拖我下水。你欲救俪夫人于危难之际,故你胁迫我请旨前赴云中山。我如今如此,百里敢说与你无关否?”
百里宸猛地一起身,转身离开。相伯惑之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百里宸跨步离开,但令相伯惑之惊讶的是,就在他以为不会回来的时候,她回来了,居高临下地看着相伯惑之,就在相伯惑之以为她有什么举动的时候,百里宸一俯身,起身恳切地说:“对于相伯所说的,宸无法反驳,事实亦是如此,但我绝无害相伯之心。”
她是在道歉的意思吗?相伯惑之忽然呼了口气,妥协了,“是我不好,误会百里了,还望百里多多宽待。”
“相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除了那个人。
相伯惑之丝毫不对“好看”一词敏感,反而淡淡一笑。
百里宸背过身子蹲下来,侧头对相伯惑之说:“上来吧。”
相伯惑之看着对方瘦弱的后背,犹豫不决。
百里宸催到道:“赶紧的。”
相伯惑之一咬牙,双手攀上百里宸的肩膀,好烫。
下一秒,身子就腾空了,相伯惑之无奈地将狐裘裹上两人的身子,将系绳系在百里宸颈上,不可避免地触到对方的肌肤,两人脸都微微一红。
百里宸弯眸一笑,“多谢。”
“对了,适才相伯说的墨家是怎么回事?”
“墨家机关术名扬天下,所不知的是,墨家对于诡异幻像、蹊跷奥妙亦有所造诣,这雪洞便是墨家的手笔。”
“亦墨家闻名的机关术巧妙制成的冰下暗城,每一条冰路都经过精妙的计算,偏转微小,难以察觉,再辅助以冰奇特的折射之妙,将四通八达的路一一串通起来,让人以为只有一条路,使其迷失在这冰下暗城当中。”
“厉害!”
哪怕自己被困其中,也忍不住为墨家这一鬼斧神工而折服。
“不仅如此。”
相伯惑之脸色有些凝重。
“那还有什么?”
百里宸倒是来了兴趣,有些跃跃欲试。
相伯惑之摇头,“盖因从未有人能走出参透这冰路的奥妙,故除却建造这座冰城的墨家人以外,无人知晓。”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百里宸微微勾起唇角。
“好。”
“那么第一个就是这个白茫茫的冰迷宫。”
“嗯。”相伯惑之伏在百里宸身上轻轻地笑起来,什么冰迷宫,也亏得她还有这个心思取名儿,要取也取个文雅的咯!偏生又取了那么个不着调的,要是被墨家那些腐朽的老头子知道这个称号岂不气死,墨家的得意之作,竟如此滑稽!
“你在笑些什么?”
相伯惑之的闷笑从她背后传来,她听得极为真切,话说她有点不懂,这人怎么变得那么快,刚刚还是一副要理不理的,现在就可以笑得如此欢乐。
“无事。”
相伯惑之拒而不答,那么有趣的事就他一个人知道已是妙极!
第九十三章 姬泧
可是这满城的冰她该如何将其粉碎?
“百里。”
百里宸蓦地回神,微微侧目一笑,“怎么了?”
“无事,只是适才我唤你好几声,只是你似乎未曾听到,可还是为这而烦恼着?”
百里宸没有反驳,点了点头,“嗯。”
“无需过于烦躁,墨家信奉非攻兼爱,鲜少出手干涉他国政事,为保自身,甚至对于各国探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身困机关,可是除了困住我们,这墨家机关便毫无作用。”
百里宸微微一皱眉,“这是欲要维持如今各国鼎力立的割据局面的意思吗?”
伏在百里宸背上的相伯惑之脸上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墨家,向来如此。”甚至自诩为民请命的他们为了这腐朽的时代不惜一切。
百里宸看不到相伯惑之脸上的笑,但从其语气中听到几分不寻常,她却也未问。
相伯惑之忽然趴在百里宸背上,头颔轻轻搁在百里宸颈上,带着呼出的出的热气,轻轻地说:“谢谢。”
一谢你救我于这冰雪当中,二谢你的未曾相问,三谢此生何其有幸遇上你。
百里宸身躯一僵,脑子倏地一片空白。
雪白的冰道上,少女愣住的身影,微微侧转的脑袋,眸子对上另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双双倒映,秀颜清隽。
百里宸不可否认的是,那时她的心确实跳了,以至于直到后来,很久很久,她都消失了,她依旧记得那双眸子,黑亮得仿佛她曾经为之欢喜过一段时日的扇坠。
无法逃避地,百里宸猛地闭上眸子,转回头去,静静地小步向前走着。可是,相伯惑之还是看到了,看到那掩盖不住的红晕,他笑了,伏在她背上闷闷地笑着,不顾身前女子的无措。
紧紧抿着的唇,眯起的眸子,该死的相伯惑之!
真不该救了他!
竟然敢嘲笑我!
“抱歉,莫要恼了,虽然在这里没有什么危险,可是这里除了雪还是雪,什么也没有。”
闻言,百里宸脸上红晕尽数褪去,“那相伯可有对策?”
“我们没有,可是不代表别人没有。”
百里宸眉梢微扬,这里还有谁吗?
“谁?”
相伯惑之惊诧百里宸的冷静清醒,也不得不庆幸,也唯有这样的人才可做到吧。
“墨家弟子,鲁国王室,姬。”
“亡国王室?”
“嗯。想来你也听过齐国公子,齐苏恒。此人驰骋沙场多年,信奉以杀止杀,暴戾恣睢,目无尊法,这鲁国正是他所灭。据说城破那日,公子苏恒独自一人于鲁宫犯下滔天杀戮,整座皇宫仿若血染,无人敢靠近一二。鲁国王室也绝脉于此,所幸的是鲁国公子,姬学艺于墨家,逃此劫难。”
她早已听闻公子苏恒其凶残,只是从相伯惑之口中道出,她第一次对那张精致魅惑的脸有些许模糊。
“他的帝王之道本是如此。”
似不忍听到相伯惑之口中的公子苏恒如此不堪,百里宸忍不住为之辩驳一二。
“你说什么?”
相伯惑之冷眼看着百里宸。
“相伯难道就没有算过公子苏恒的命数?”
“算过。”可他最终还是选了嬴治为王,辅助他荣登那坐拥天下的宝座。无论是谁,公子苏恒也好,公子泫也好,公子瀛也好,公子樾也罢,这位置定是嬴治!
百里宸停下,“相伯,你太过于执着了。”
“我们纵横一派生来便是为了辅助明君而生,倘若连这点妄想都没了,都不值得去执着一生,那,我相伯惑之苟活于世还有何意义?”
百里宸无言以对,这就是宿命吧,逃不过的宿命,只能承受却不能违抗的宿命。
最后,百里宸还是叹了口气,说:“那相伯随心而活便是意义了。”
相伯惑之没有回应,伏在百里宸背上像是睡着了般,半晌,才喃喃出声:“你见过公子苏恒。”
百里宸点了点头,“我曾助他攻陷宛城。”
相伯惑之猛地抓住百里宸的肩膀,“你,你,你这是助纣为虐!”
“帝王之路,又有几人剑上未必曾染血?”
可是你可知道?
百里宸栗色眸子清凉,“姬何在?”
先前已经闹翻了一次,百里宸不想再闹翻一次,尤其在现在这种时刻。
“我正是被他击落在此,不过坠落前我伤了他腹部,恐怕他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或者就在我们身边。”
百里宸眸子一眯,忽然身子往后一弯,却由于背着相伯惑之差点就折了腰。
避过银光,百里宸空出一只手打在冰壁上,激起一阵白屑,一时模糊了视线。
百里宸一转身,冷眸沉声:“你是何人?为何无故伤人?”
虽是这么说,可是百里宸早已猜出此人就是相伯惑之口中的姬。她小心地往后退开几步。
灰色布衣,男子剑直垂于地,倏忽轻轻挽了剑花,激起一阵烈风,收于身后。
待男子抬眸之际,百里宸一晃神。
阴柔娇弱似女子,百里宸眉梢一挑,是他。
相伯惑之感到百里宸的晃神,摇了摇她,“百里?”
百里宸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恰似故人来。”
“你识得这姬?”
百里宸正欲回答,但见对面姬忽然出剑,直指心胸而来。
百里宸在确保相伯惑之安全的情况下难以避开,只好借着身为女子的韧性尚且较常人好上几分,猛地一折腰,后仰之际恰见冷剑带起的剑风划到脸上,百里宸当机立断,伸手一弹欲要击落他的剑。
不料姬眸中掠过几丝嘲讽,非但未能击落,反而被侧锋击中,百里宸心道不好,借着冰面路滑,往旁退开。
“百里!你!”
百里宸摇头示意相伯惑之自己还好,抬眸对上面前冷然男子。
男子矜贵缓缓道来:“擅闯墨家者,无论尊卑皆一律击杀。”
“在下不过误闯此地而已,阁下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百里宸咽下口中腥甜,她身体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孱弱不堪,如今遭此伤害,险些承受不住。
姬不信两人谗言,稍稍一提剑,几欲刺来。
百里宸急呼:“等等!”
姬看着对面少年单手握剑,指缝间血痕蜿蜒而下,却毫不动容,手上用力。
“云桑!”百里宸用力大喊。
姬手上动作一停。
相伯惑之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百里宸看着剑尖停滞在半空,手上一松。再展开掌心,已是血肉一片血糊。
“适才你在喊谁?”
姬抬剑置于百里宸心脉两寸处。
百里宸无惧地笑了笑,“阳池中我曾救了一女子,名唤云桑,与阁下有九分相似,初见阁下时还差点误认为云桑。”
“你曾救过他?何时?”
“鲁国亡国之后。”
姬一怒,剑锋又逼近一寸,如今离心脉莫过于一寸而已,只稍轻轻往里一推,便可见心头血。
“你是何人?为何与此人一起?”
姬看着相伯惑之发问。
“在下乃百里氏,宸。”
“此人乃在下同伴,在下与他两人只是不小心掉下雪洞,不敢有半丝妄闯墨家的意思。”
姬才不信,“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他是不认识这百里宸,但他后面的相伯惑之他可是认识的。
“秦王嬴治的夫人中毒多日,急需一味草药救命,故在下与在下的同伴来此只为了完成秦王的旨意罢了。”
“巧言令色!你以为我会信你?”
百里宸脸色不甚好,既然不信,那你还在这里问东问西想干吗?寻他们开心吗?
姬满意的看着百里宸清白的脸色,恶劣地将剑再往前递上半寸,“你说,我若刺下去会怎样?”
“死。”
“哈哈哈哈哈,你难道就不怕吗?”
“怕。”所以她不能死。
就在姬仰首大笑时,百里宸流血的手飞快地结出一个灵术,猛地往前一推,百里宸看也未看,背着相伯惑之拼命地往前跑。
姬措不及防,直愣愣地被打住,身子一晃,倒落在地。
这时百里宸又跑了回来,夺了长剑扔向一旁,撕下衣襟将姬双手和双脚都绑住了,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
“你刚刚那是什么?”像是他们纵横一派阵法以及阴阳家的玄灵之术。
百里宸笑了笑,“祖传秘术。”
适才她不得已才以血为媒诱发灵力,反正这具身体很快就没了,能挥霍就挥霍吧,也免得如此狼狈,简直羞于见人呀。
见此,相伯惑之也不多问,只是说:“这样是困不住他的。”
“我知道,缴了他剑,再待我休息一会,定能叫他心甘情愿带我们出去。”
相伯惑之看着百里宸那模样,轻轻一摇头,“但愿吧。”
“可否向我说说那云桑?”
“难道相伯知道?”
“鲁国京都有一传闻,公子的生母邑福夫人所生的乃双生子,一子名,另一子名桑。幼子姬桑刚一出生便赠送与一对平民夫妇,从此隐姓埋名。”
“为何?”
“双生子寓意不详,为了保住尊宠,邑福夫人只能这么做。”
百里宸一冷。
第九十四章 离开雪洞
百里宸那只未伤到的手抚上脸庞,轻轻一抹,手放在眼前一看,已沾上了血。
这是何其的无情,为了迟早失去的尊宠,竟忍心将孩子送人。
相伯惑之看着一张原本白净隽秀的突兀着一道不浅的血痕,想了想,皱眉说,“你脸上流血了,是刚才躲避的时候被剑风伤到了。”
“嗯。”百里宸倒是不甚在意,反正只是一皮囊罢了。
可明显相伯惑之不是这样想的,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精巧瓶子,递了过去,“拿着,这是外伤药,敷上一层待凝结脱落后伤口便好了。”
百里宸默不作声地接过,拔开瓶塞,一股浓郁的清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在相伯惑之看不见的地方,百里宸微微一皱眉,这香气她甚是熟悉。
百里宸指尖勾出一点膏药,很凉,抹在脸上,粘稠稠的,淡淡的一层,百里宸就停住了手中涂抹的动作,手中剩余的膏药,百里宸随意地用衣摆擦掉了,合上瓶子递了过去,“多谢相伯了。”
“无需客气。”
相伯惑之细细看了看百里宸的脸,总算没有血再流出来了,他轻轻地松了口气。
这雪洞愈发得冷了,百里宸搓了搓双臂,转眸对相伯惑之说:“这是到了晚上了吗?”
相伯惑之点了点头,看着百里宸冰白的唇瓣,伸手对百里宸微微一偏头,说:“过来。”
百里宸摆摆手,头搁在双膝上,侧着脸对相伯惑之暖暖一笑,“不是很冷,我能熬得过去,只是,”百里宸转头看向即使昏迷不清仍蜷缩为一团的姬,“只是,我们这样恐怕会冻伤他。”
尚且她还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了相伯惑之的规矩。
相伯惑之收回手,淡淡地说:“习武之人岂会如此脆弱。墨家弟子向来勤艰,不过一夜冰寒罢了,不足挂齿。”
百里宸讪讪一笑,还是一言不发地身上原本是姬的棉衣裹紧,她觉得相伯说得很有道理,就当作是磨炼算了,想来他也不会(敢)生气(反抗)。
姬是被冻醒的,刚刚醒来就觉得腰酸背痛,手脚僵硬,稍微一动,便知道自己被捆住了。他愤怒地转眸看向那两人,那个少年居然还裹着他的棉衣!
猛地挣扎,他誓要宰了这两人!
“别挣扎了。”
相伯惑之缓缓睁开清明的眸子,抬手在姬腹部下三寸隔空封穴。
姬顿时觉得体内涌入无尽寒气,仿佛连血液也要冻结了。
他咬牙切齿,“相伯惑之!”
相伯惑之不理会姬,轻轻摇了摇百里宸,“百里。”
百里宸手忽然动了,压在相伯惑之放在肩上的手。
“百里。”相伯惑之微微疑惑。
阴影处,百里宸栗色眸子冷清无神,而后霎时染上暖暖笑意,她转眸对其一笑,“早,相伯。”
相伯惑之也缓缓浅笑,“早,百里。”
姬只能满脸通红地看着这旁若无人的两人暗自生气,心里戳着百里宸的小人,就是他算计了他,真是太阴险了!
百里宸转眸对姬一笑,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的怒颜,“公子。”
姬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微微一愣,自从他进了墨家就再也没听过了,更别论他如今已亡国了。
姬忽然冷静下来了,“你们想要怎样?”
他差点杀了他们,他们却只是将他绑了起来,未曾伤他分毫,那只有一点了,他们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或者别的。
百里宸与相伯惑之对视一下,百里宸笑吟吟地捡起姬的长剑,剑出鞘,看着银光微闪的剑面,“只需要公子……”
就在百里宸想要他带他们出去的时候,相伯惑之在百里宸耳边轻言一句。
“这里有茯。”
仅仅五字,百里宸便改变了注意。
姬眼露警惕。
“我体入寒气急需地热驱寒,还劳烦公子为我们带路。”
说起谎来,百里宸连眸子都不眨。
“休想!”她哪里体入寒气了,说是相伯惑之他还半信半疑,这人竟如此乖张!
百里宸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抬剑轻轻地贴在姬的脖颈上,眸底染上几分冷清。
冰冷的剑锋激得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宸,看起来那么柔弱的一个少年竟然如此胆大。
“还请公子带路。”
姬像是妥协了,双肩一放,“好好好,你把剑挪开一下。”
“还有,不要叫什么公子的,你直接叫我姬即可。”
百里宸微微一扬眉,剑却是没有挪开半寸。
一旁的相伯惑之对于此刻的百里宸毫不惊讶,那日她也是这样将手掐在他的颈上,她的手出乎意料的冷,令人忍不住打颤。
姬沉声道:“现如今我手无缚鸡之力,你不必如此,不然问你身后的那个家伙。”
百里宸回眸一笑,“相伯。”
相伯惑之点点头。
百里宸从善如流地将剑撤下,收入剑鞘,“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姬多多担待。”
如此不要脸之人,姬敢说百里宸这厮在这一方面绝对难遇敌手。
“有言在先,你们所要的地热我只知道一处,倘若不是我也无能为力。还有无论事成与否,你们必须解开我身上的禁锢。”
百里宸看向相伯惑之,相伯惑之对她点了点头,百里宸立即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姬眸子又浮现出几分讽刺,“哼,这冰城事关墨家根本,接下来我会打开这冰城,但你们不许偷窥。”
相伯惑之才不稀罕这墨家,而百里宸笑了笑,抬起剑鞘戳了姬一下,“你再这样看着我们?”
姬眸子一收,低头嘟囔道:“什么人吗?看看都有罪啊?”
按照姬所说,百里宸和相伯惑之背过去。
百里宸偷偷地问:“要是他逃了呢?”毕竟他那么熟悉这里,哪怕封穴了恐怕溜得也贼快。
相伯惑之闻言,神秘一笑,“不必担心,他会回来的。”
果然过了半个时辰,姬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有气无力地说:“走吧。”
百里宸微微惊讶,想起相伯惑之的话,偷偷一笑。
原本想挖苦一句:“这墨家机关真厉害竟去了本个时辰,可让他们好等。”
可看着姬满脸暗沉,百里宸心善地没有说话,静静地跟着对方走。
姬将他们带到一处冰壁前,抬脚一踹,随着冰渣的扬起,百里宸他们便看到了一个大木箱,以及一根长长的粗粗的麻绳,随着麻绳看去,竟然系在了上面,然后最上面是光!
这里是出口!
百里宸有些激动,毕竟这坠落的感觉给她的印象实在不好。
姬上前打开了木箱子,往后退站在一旁,朝他们抬抬下巴,“站上去吧。”
“你不上去吗?”
姬待百里宸背着相伯惑之站上了,才悠悠上来,讽刺地对着百里宸说:“不上来,我飞上去带你们去找地热啊?”
闻言百里宸皱眉,她看不惯姬的阴阳怪气,姬也看不惯百里宸的假惺惺,更看不惯相伯惑之这死男人居然让人家一个那么娇弱的少年背着,还毫不羞愧!
相伯惑之似乎有些感觉,转眸对上姬阴柔美丽的眸子,扬起难以察觉的无辜浅笑。
该死的!
他早晚有一天要绑了这人,狠狠地折磨一番,看他还能不能装得如此纯良淑均。
百里宸不高兴地看着姬,“姬。”
姬气结,她是看不到相伯惑之脸上的神情。他愤愤地站上木箱子,离得远远的。
姬合上木箱子,拾起麻绳,转过来对百里宸说:“站稳了。”
百里宸点了点头,却还是谨慎地抽出一只手抓牢木箱子边缘,以防徒生意外,毕竟她运气似乎不甚好。
但好像运气不好的仅仅是百里宸,有相伯惑之和姬在身边,百里宸很顺利地出了雪洞。
百里宸好奇地指了指木箱子,说:“你们墨家果真厉害!这是怎么想到的?”
姬正在把麻绳抽起来,再将木箱子扔下去,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摧毁了它,免得有心怀不轨之人借此随意出入冰城。姬忽然松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人,准确来说是看着相伯惑之,不是想要探冰城一二,到底是墨家的幸运,还是他相伯惑之的幸运?
姬一时得不出答案,虽说墨家不怕相伯惑之一人,但是他身后站的是秦国,秦国全国尊法至上,与墨家的大道不同,且相伯惑之本身也是不容小觑的,就算仅有一人,墨家也是不愿轻易得罪的,更别论他身后的秦国。
忽然听到百里宸的话,姬随意地回答:“有脑子就可以想到的了。”
百里宸一笑,却是不曾再问。
“墨家前几任巨子沉迷机关术,嫌上下台阶过于浪费时间,于是便有了这个名曰升降机的存在。”
百里宸侧目看着相伯惑之,“多谢相伯解惑。”
面对相伯惑之,她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幸好还有姬。
“出口很多,可能不是你们掉下来的洞口,所以接下来你们要跟紧我了。”
百里宸颔首,静静地跟在姬身后。
相伯惑之搁着头在百里宸肩上。
“那处地热是在墨家的势力范围,所以姬是关键。”
“所以你是故意掉下来的。”
相伯惑之微微一沉默,红粉的菱唇微微抿起。
“是。”
虽然百里宸早已猜到了,但还是忍不住心生些许失望。
第九十五章 地热之旅(一)
下雪了,雪花飘飘,银装素裹,挺拔的树冠挂满了积雪,仿佛随时都会坠下。
百里宸一头栗色长发早已缀满了雪花。
姬看不过去,伸手对百里宸说“把他给我吧。”
百里宸咬咬唇,摇头拒绝。
相伯惑之却抓住百里宸的肩膀,“给他。”
百里宸停下来,惊讶地看着相伯惑之,“可是你……”
“是命重要,还是这些东西重要?”
当然是命。可是百里宸侧头看着相伯惑之那张脸忽然是真的不想将他交给姬。百里宸苦笑,她果然肤浅至极。
公子苏恒也是,燕泫也好,如今相伯惑之更是如此。
“相伯不必勉强自己,我还是可以的……”
“他是男子,说起来比你更合适。”
闻言百里宸不由得放下相伯惑之,姬连忙接住相伯惑之,当然毫无意外地接受到对方警告的目光,姬咧嘴嘻嘻一笑。
“走勒!”
相伯惑之身子僵硬,男子的身子果然没有女子的软柔,硬邦邦的,还透着一股臭男人的味道,相伯惑之脸色雪白雪白的。
百里宸此刻一身轻,但很快她看着快要从姬背后坠下来的相伯惑之后又开始头疼了。
对上对方呆愣的眸子,百里宸有些担心地问:“相伯,你没事吧?”
“诶呀!能有什么事?一个大男人的,该不会连这也受不了吧!”
百里宸瞥了一眼姬,这个火上浇油的家伙!
相伯惑之慢吞吞的,“我,还好。”
百里宸不相信的点点头,就在这时,相伯惑之双眸一翻,衬着那刷白的脸,头一撇,晕了。
百里宸顿时一慌,拉住姬,朝他喊道:“赶紧的,把人放下来!”
姬虽然听过相伯惑之三里无人的传言,可是却不曾当真,况且看到他一点也不抵触百里宸,更是对此嗤之以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连忙将人放下,回头便看到了一张青白似鬼的脸。
“他没事吧?”
百里宸看着姬脸上显而可见的担忧,对姬的那点怨恨也随之消散了。她揽住相伯惑之,摇了摇头,“没事。”
“应该一会就会醒来了。”
说着,百里宸自己都不敢担保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我以为……”
百里宸抬起眸子,“我知道,是我明明知道却还是将他交给你,这不是你的错。”是她的错。
很漂亮的眸子,浅浅的栗色,姬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百里宸没有发现姬的不对劲,她皱着眉头看着脸色青白青白的相伯惑之,掌心隐蔽地放在相伯惑之的后背,为他输送着微薄的灵力。忽然百里宸松了口气,果然,有百里香的魂魄,这具身体可以吸收灵力。
待快要被反噬时,百里宸才抽手,低眸一看,脸色总算好上了不少。
忽然百里宸身体僵硬,愣愣地转眸,便看到那张即使青白依旧隽秀清华的脸。
姬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那相伯惑之像诈尸似的蹦起来紧紧地抱住百里宸。
姬想把像连体婴的两人分开,却在看到相伯惑之禁闭的眸子以及病态的脸的时候踌躇犹豫。
相伯惑之以为自己快死了,脑子里都是那些他不愿意回想的恐怖场面,像在嘲笑他,嘲笑他的懦弱,明晃晃地告诉他,它会永远永远地折磨着他,直至他死亡的那刻也不会放过他!
他在不断地挣扎,在那暗红的血中挣扎,当他以为快要离开那肮脏污秽的血池的时候,悲催的发现爬出了一个,就在那不远方还有一个,抬眸望去,绝望的发现,那是一个又一个望不见尽头绝望。
他慢慢在血中丧失了人的尊严,他开始像野兽,也只会像野兽般本能地涉过一个又一个血池,至于死亡,他早已忘了,或许说他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终于离开那满天的血色时,他等到了早已期待的温暖,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幻灭后的温暖竟是如此的寒冷,更甚于晶莹的雪花落在手上的融化时的寒冷,最起码刚触到那雪的那一刹那,他竟感受到一时的温热。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忘,根本就没有忘!哈哈哈!多么的可笑啊!亏他还以为已经过去了!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和他一样,也在日日夜夜中痛苦折磨。
就在这无尽的昏暗中射入一束微弱的光,相伯惑之再次触到温暖,却是第一次触到暖阳般的温暖。这束光本身无罪,可是当它照亮了这昏暗时,便有罪了,他要拉着这束光一起下地狱!以慰藉他空乏的人生。
百里宸甚至能感受到从相伯惑之身上传来的温度。她有点慌,因为这相伯惑之像个魔咒一样,总算撩拔着她的心,她甚至想逃离,可是不行,他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就像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你,难以呼吸。
百里宸不由得转眸看向姬,希望姬能帮她拉开相伯惑之,她此时僵硬无力。
姬自然接收到百里宸的意思,他连忙扯开相伯惑之,相伯惑松开手前,似不经意地在百里宸耳边呓语一句:“抓住你了。”
百里宸眸子一沉。她害怕了,那一刻她害怕了,因为一个凡胎**的一句话而害怕。
相伯惑之。
百里宸细细地将这四个字揉碎在唇间,忽然眸子一弯,露出个纯粹的笑。
“将近黄昏,昨日劳累过度,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歇息一番,明日再启程可好?”
百里宸还是从姬怀里揽过相伯惑之,让其躺在腿上,仰头笑看姬。
姬自是十分同意,于是让百里宸呆在原地他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适合夜宿的地方。
待姬走后,百里宸脸色一冷,眸子眯起,双手轻轻地放在相伯惑之细白的脖颈上,稍稍一用力,又松开,如此几个来回,百里宸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仰首望天,手下温热的触感时刻告诉着她,她这一下去,很快就会冷了。
姬回来了,眸子一亮,水盈盈的,极为勾人,看着她极为高兴地说:“我找到了。”
百里宸抱起相伯惑之,笑着跟着姬走,“多谢了。”
不到一刻钟,姬就把百里宸带到一个被雪覆盖的山洞前,笑着对她说:“把雪清理一下就是个极佳的夜宿妙处了。”
百里宸点点头,却是看着姬。姬动也不动,笑着说:“咱们一起吧,这样快点,毕竟你背了那么久的人也累了。”
百里宸不动,姬也不动。百里宸眨眨眸子,还是上前首先将山洞边缘快要结冰的雪,一一弄碎,雪渣像木屑般扬扬在半空中,白茫茫一片有几分好看。
姬看着百里宸在雪中的身影,眸子发亮,弯成个月牙儿的形状,笑得欢乐得很。
“你还不赶紧过来。”将一处冰化的雪踹碎后,百里宸转身便看到愣愣站在那里姬,她不悦地一挑眉。
“哦,我这就过来。”
姬笑着跑过来,百里宸寒毛一竖,觉得这姬不对劲,尤其是脸上笑得像个痴汉似的。
他跑过来时,百里宸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措不及防地接收到对方幽怨的眼神,百里宸脸皮一扯,这厮去找山洞时摔了脑子?
姬一跺脚,眸子一眯,对百里宸轻声喝道:“躲什么?难道我长得很可怕?”然后耷拉着脸,嘟着嘴唇,双手摸了摸脸。
看得百里宸咽口水,为什么一个男人做女子的动作那么顺其自然?那微微嘟起的唇有种让百里宸割腹自尽的自愧不如,她一个女子也做不出这娇媚可爱的动作,情何以堪。
她说,你要不要那么作?“不是,你很好看,”百里宸艰难地笑了,笑得极丑,皮笑肉不笑,“我只是不想挡了你的路罢了。”
姬开心地又朝百里宸那边跳了几步。百里宸强迫自己站定,才勉强没有避开,一张极艳的脸凑近来,“是吗?我也是那么觉得的,百里怎么会嫌弃我呢?毕竟我那么喜欢百里!”
百里宸发愣地看着姬明艳的脸,百里?这人怎么那么的自来熟?喜欢她?居然有人说喜欢她!
“姬,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差点百里宸就像直接问他是不是脑门被摔了。
“没有呀!我好得很!”
姬似乎不想再逗百里宸了,直径转身进了山洞独自一人开始打扫山洞里的雪。
百里宸松了口气,认定姬就是在逗弄她。
进了山洞,百里宸特意寻了个较为干净平坦的空地,将狐裘摊开,再将相伯惑之放下,正欲起身时,不知相伯惑之何时将手抱住她的腰际。
百里宸面无表情地拔开相伯惑之的手,出去寻了些比较干燥的树枝,抱着一大团。没想到刚进山洞就看到姬在作弄相伯惑之,百里宸大声喝去:“姬你在干嘛?”
姬连忙缩回戳相伯惑之脸的手,站得直直的,跑过来笑着对百里宸说:“我来帮你拿吧。”
百里宸转身避开,“不必了。”
她将几根细小的树枝先堆在一起,旁边伸出一只手,手上拿着两块火石,百里宸接过,凑近树枝堆互相摩擦,不一会就起烟了,然后树枝就燃起来了,百里宸不急不慢地往里边加树枝,忽略一旁灼灼的目光。
待到火旺起来了,百里宸才退开,坐在地面取暖。她转头问一直看着她的姬,“你有牛皮袋吗?”
“有有有。”姬连忙从身上抽出个瘪瘪的牛皮袋,殷勤地递给百里宸。
百里宸拿着牛皮袋忽然有些头疼,“可惜没有煮水的器皿。”
姬一听,跑到外面捡来了块大大的石头。百里宸惊诧地看着他,他伸手一锤,竟然把石头中间的石头给砸碎了,完整的一块石头变成了中间凹陷的。
姬笑着将石头递给百里宸,百里宸接过石头,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又想不起。
百里宸捧着一捧雪放入石头中,将石头架起放在火堆上加热,半刻钟,水就沸腾了。
百里宸待它凉上个几句话的时间,用粗厚的布捆在石头边缘,拿着边缘的地方将热水灌入牛皮袋中,栓紧牛皮袋,百里宸将它放在相伯惑之怀里。
一番动作,百里宸已累出了一层薄汗,虽然极为小心,手指还是被烫到了,红肿发皮的。
姬眼尖地看到了,连忙撕下块布,沾湿冰冰的雪水给百里宸裹上。
看着手上灰色的布块,百里宸垂眸小声地说:“谢谢。”
第九十六章 地热之旅(二)
下一秒姬的动作有种让百里宸后悔说了那么一句话的感觉。
姬眸子亮亮的,轻轻一眨便是风情,百里宸心道:怎么之前不见那家伙那么风情妖娆?
“人家欢喜百里,才不是为了别的才去做这种事的!要是别人,人家看都不想看,也是为了百里才会这样。”
姬还扭捏地笑了笑,微微垂着头,时不时瞥一眼百里宸,不知百里宸此时心里已经天雷滚滚了。
她想打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百里宸冷着脸挪开几步,转眸看到昏迷的相伯惑之,她反而一喜。
连忙跑过去,摸了摸相伯惑之怀里的牛皮袋,还温着,但也快要凉了,这天如此冷,想着也撑不了多久。
百里宸当做没有姬这个人存在,又烧了一石头的水,重新灌入牛皮袋,剩下的用雪拥在旁边降温,差不多时间,百里宸就着石头喝了起来,温水一下肚,百里宸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天未进食的饥饿感。
姬微微怨恨地看着百里宸,暗骂她的不解风情,浪费他的一片真心。
将牛皮袋放在相伯惑之怀里,百里宸无奈地转头,下巴朝石头一抬,对着姬说:“你也喝点水吧,暖暖身子。”
姬一愣,随之是满心的欢喜,他想着她果然是在乎他的!于是跳着拿着石头喝起了水,喝着的时候,还呵呵地笑着,百里宸想着还病着。
姬喝着的时候还烫着了,可是他毫不在乎,捧着石头喝得欢腾。最后当然是喝了一肚子的水。
夜宿的时候,姬恬不知耻地蹭过来,百里宸往火堆扔了根粗短的树枝,随意地看了一眼姬。
姬立马得寸进尺,“百里,百里,这里那么冷,不如我们抱着一起歇息,这样肯定冻不着了。”
百里宸冷笑。居然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她什么也没有说,拿起姬的长剑,剑出鞘,她冷冷地看着剑面,“再说一遍。”
冰冷的剑面反射着百里宸微微冷凝的容颜,寒光一闪,姬咽了咽口水,倏地退开几步,仰首望天,一本正经地说:“我刚刚说那么冷,我去洞口挡挡风。”
“好。”
姬嘴微张,难道你不应该意思意思地拒绝一下,然后他顺杆而下,就算揭过了吗?怎么可以这样?
“不愿意吗?”
姬看着那还没有收回的剑,话在唇边转了转,最后还是变成了,“没有。”
百里宸抬眸看了一眼姬,姬自然看出对方的催促之意,他苦着脸,扯出个勉强的笑,灰溜溜地坐在洞口边。正值寒风一吹,姬猛地一个哆嗦,他可怜兮兮地看着百里宸,可惜了百里宸看都不看他,剑一收,便近着火堆躺了下来,闭上眸子。
脸庞安详,她已浅浅入睡,朦胧间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唤了一声,激得百里宸睡得极不安稳。
百里宸猛地坐起,一双眸子依旧清明,但里边的淡淡血丝也显而可见。她眸子微微眯起,随即抬手悬浮于眉间,指尖微光轻闪没入眉间。
百里宸脊背微微僵硬,她缓缓地转过身子,便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他,刚刚全看到了?
“相伯。”
相伯惑之怀里还抱着牛皮袋,青丝披散至腰间,衬着脸色苍白给予人惹人怜惜的娇弱、脆弱,极易激起人心中的保护欲与摧残的**。
“你在干什么?”
相伯惑之没有隐瞒,除却他真的好奇,他还想赌一赌百里宸会不会告诉他,即使他心中已有了答案,可是还是期望着一种名叫奇迹的欢悦。
百里宸蠕蠕唇,对上那双眸子,脸色微微发白。
“你们在干什么?”
姬很生气,像看着奸夫**地看着两人。他在哪里吹了一夜的冷风,醒来居然看到相伯惑之醒了,还不止这样,这两人居然含情脉脉地对视着!这两人是当他不存在吗?
想着,姬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百里宸慌忙地站起来,不小心绊倒了那块煮水的石头。相伯惑之的目光跟随着百里宸而动,不经意瞥到那块石头觉得有些奇怪却不放在心上。
姬忽然觉得两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奇怪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回。
“你们这是怎么了?”
气氛有些奇怪,姬看着两人忽发良善。果然,百里宸听到姬一开口,整个人就安静下来了。
百里宸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浅浅一笑,“没什么,只是相伯执意现在就要启程,我担忧相伯身子,没有同意罢了。”百里宸看向相伯惑之,“相伯,你说是不是?”
她在给自己下套,可恨的是他还不得不应下,“是。”
姬一听,立马埋怨地看着相伯惑之,“你身子都这样了,居然还想现在就在这山里乱跑,你还要不要命了?”
百里宸缓缓勾唇一笑,“不如相伯就在这里等着双林吧,我会替相伯采回那茯。”
相伯惑之脸上染上不正常的红色,他极为不文雅地抬手指着百里宸,微微发颤,“你,你,百里宸!”
百里宸微微垂眸一笑,心中毫无波澜。
“你难道不想要这残躯里的东西了吗?”
百里宸笑颜微微收敛,抬眸看向相伯惑之,对方紧紧拎着衣领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冰冷地看着她。
“你欲如何?”
百里宸有些头疼地妥协了,有什么在喷薄告诫她不要妥协,但内心深处却还是为了百里香而死死地压住了冷然的念头。她还是记得现在她是百里宸,既然是这样子她就不必为那些而墨守至死。
“那你为何还要做着她才会做的?”那个人如是问。
“她是我,我却不是她。”她如是回答。
当初她执意要我出现,不就是想要我做一些她做不了的,只享受她的权利,却不承担她的责任。哪怕后来她已经不再有这种念头了,可她一直没有召回我,把我当成另一个自己,看着我,神魂缺失亦不曾在意。
百里宸起身,在相伯惑之呆愣之际背上他,对一旁被他们弄懵的姬说:“带路吧。”
搞什么?当时两小口闹脾气啊!姬咬咬小手帕,恶狠狠地谴责两人,尤其是百里宸的变心。
少年能不能别那么脑洞大开?
姬看着走远的百里宸赶紧追上去,“等等我呀!”
“你根本就没有心!”可是他却痴心妄想想要捉住她,只为那短暂甚至不知真假的温暖。
百里宸没有否认相伯惑之的话,她到底有没有心,恐怕只有那个将自己神魂分离出一部分塑成了她的那个人才知道。但是应该是有的吧,毕竟她会为了百里香而恼怒、不舍、妒忌、怨恨,还有对公子苏恒那刹心动以及对相伯惑之那双黑漆漆眸子而萌生的悸动,这些是她无法否定的。
相伯惑之很悲哀,追着本来就是虚无的东西那么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你是第二个说我没有心的人。”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
“不,只是觉得很奇特。”明明有心的人却被众人所道无心,而她这个不过她的一部分,却被夸成有情有义的有心人。至今也唯有两人道她无心,不过无人会信吧,百里宸弯眸一笑。
相伯惑之有心无力地笑了笑,这样也好,他缓缓闭上眸子。“第一个呢?”
百里宸低头看着路,“哦,就是你身体那半缕残魂的主人。”
相伯惑之心一冷,既然无心,为何又要做出如此举动来蛊惑人心?
“你们在磨叽啥?走得那么慢,走一年都走不到那地热呢?”
姬一回头便看到离得远远的两人,不由得气来,刚刚走得那么快,怎么他一赶上来就慢吞吞了,该不会想甩了他吧?要是这样,这两人心肠也是够黑的了,这弯弯曲曲的也够把人绕死了。
百里宸展眉一笑,挥挥手,“快了,快了。”百里宸加快速度小跑上去。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时刻笑得如此欢喜,是不是多情恰似无情?相伯惑之如是猜想。
雪又大了,路愈发地难走了。百里宸脚一深,另一只脚也踏入了雪中,百里宸微微扬眉,这样可不行,太危险了。
“姬。”
“嗯,怎么了?”姬在认真地探着路,小心地一脚踩下去,踏实的,他松了口气,幸好不是陷坑。
如此认真的姬仿佛让百里宸看到了另一个人,她疑惑的看了看身后的相伯惑之,又看了看姬,是不是所有男人都那么多变。
“这样太危险了,要是下面是滑坡还好,要是捕猎的陷阱那就不好说了。”
姬柳眉微竖,停了下来,“那你说该怎办?”
百里宸坏心肠地将皮球踢给相伯惑之,“相伯你说如何是好?”
“冒雪前进!”相伯惑之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百里宸扬眉,原以为相伯惑之能有什么好方法安然前进,不曾想过确实如此个答案,难道华而不实罢了。
“如此本就只有两条路,其一走,其一留,倘若是百里,选哪一个?”相伯惑之继续说。
百里宸微微敛眸,一个“走”字自唇间逸出。
姬也道自能如此,便又转身探起了路。
或许真的只是百里宸一人不甚好运,而她身边的两人皆气运过人,雪很快就停了。
“不知相伯先生可助我一臂之力?”姬看着周边一片白茫茫,忽然转眸对相伯惑之说。
百里宸微微愕然,看向身后的相伯惑之,相伯惑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百里,将我放下。”
百里宸微微惊讶,相伯惑之太平和安然了,百里宸沉默地将人放下,默默地任由他靠着自己站立。
“相伯先生可知现在我们身处何处?”
相伯惑之微微一抿唇,靠着百里宸蹲了下来,指尖游戈,忽沉声说:“若以我们先前所在的冰城为中正,则此刻偏离四正,乃于乾。”
姬将云中山的位置想了想,大概也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了。“还请相伯先生指明艮方所在。”
相伯惑之微微一点头,手轻轻一抬,在左前方堪堪停住,“这边。”
姬一喜,“多谢相伯先生。”
百里宸眨眸,好吧,人家是有真材实料的,起码她指不了路。
第九十七章 地热之旅(三)
烟雾弥漫,笼罩在半空中的烟雾仿佛要将每一个经过它的下方的人吞噬。
灰衣男子伸手拦住了一白缎带缠腰的少年,谨慎的眸子扫过少年的背上的男子,语气凝重地说:“这里不对劲。”
少年面上含笑,凌眉轻轻一扬,唇边隐含春意,微微一勾,但笑不言。不料灰衣男子微微一撞他,“笑个鬼啊!还不想想怎办?”
少年脸上笑容一凝,很快又重新扬起明媚的笑容,微微转眸,看向身后的男子,“相伯觉得如何?”
“瘴气也。”
姬眸子微微一垂,百里宸问:“瘴气不是只有南蛮之地才有的吗?”
相伯惑之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忽然男子转眸对着姬浅浅一笑,“所以这就稀奇了。”
姬坦然地回视相伯惑之,“虽我为墨家弟子却不曾知这云中山还有怎么个地方。”
相伯惑之沉默地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的弥漫,忽然对百里宸说:“就算不怕死进得去,你觉得在这里边能能看得多大的范围?”
“恐怕一里亦不足矣。”百里宸脸上笑意微淡。
“你听清了吗?”相伯惑之得到答案后,又看向姬。
“那,我们,走另一条路?”姬有些犹豫地看着相伯惑之。
相伯惑之点头,黑漆漆的眸子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百里宸并无异意,毕竟这一趟重点是相伯惑之,而不是她,或者说相伯惑之在这里,还没有到她作主的份。对着一点,百里宸毫无意见,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她想要的即可。
“你确定?说实话你并不适合走第二条路,这瘴气虽然难过但我以为你肯定是有办法的,至于这第二条路,说难听点,相伯惑之你在找死!”
百里宸微微抬眸看向姬,很冷静,不像意气用事的模样,她问:“为何?”
“这第二条路在我们墨家有另外一个名号置死而后生。就如其所言,想要走出第二条路,必须有死的觉悟。”说着,姬眸子变冷,语气也跟着冷了起来。
不是说非攻兼爱吗?为什么感觉这墨家好像有些偏激的感觉,该不会是个假墨家吧?百里宸连忙笑了笑,缓和一下此刻冷凝的气氛。
“不如相伯再考虑考虑?”
相伯惑之眸子一冷,她居然让他妥协?!“你还想不想安全出了这云中山?”
自然是想的,可是相伯小同学我怎么觉得你那么的不可靠呢?
姬冷冷的一甩袖子,但因为可能是窄袖,除了扬起一阵不小的寒风却没有什么气势。“恐怕没有进了那里就先死在路上了。”
相伯惑之目光一冷,沉声道:“你只需带我们过去即可,其余的你还没有资格去管。”
姬唇冷冷一抿,猛地一看着百里宸,“你可要随他送死?”
百里宸脸上笑容霎时就没了,天呐,大爷!这个时候你们吵吵就好了,就不必也把她拉上吧?
相伯惑之想到百里宸刚刚居然想让他先妥协,心里也甚是不爽,顿时,两人紧紧地盯着百里宸,倒想听听她支持谁。
滚犊子吧,姬!百里宸无辜地眨眨眸子,无辜地看着两人,半晌笑了笑说:“我倒是好奇姬口中的第二条路何等厉害。”
相伯惑之垂眸,明显没有这个心思替百里宸解惑,而姬闻言,朝着相伯惑之嘲讽地笑了笑,而后才对百里宸说:“天绝崖高千仞,陡峭绝壁,唯有生于绝寒陡壁的草药外别无他物。而墨家前几任巨子费尽人力物力,牺牲墨家弟子数计,在天绝崖修建了一条天链,从那里可直接抵达对面的云中山东北区域。”
姬缓了缓气,笑得格外讥讽,“然而天绝崖至崖底却是没有修建任何可以攀登的机械,所以说,想要从天绝崖进入云中山墨家的势力范围简直难如登天也不过如此。”
“这尚且不是最为困难的,毕竟上得去的人亦是不少,难就难在那条墨家修建的天链,那根本就不是通往云中山东北的捷径,而是自寻死亡的地狱之门。”
百里宸微微一皱眉,背上相伯惑之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百里宸不由得轻轻伏在相伯惑之手上,企图给他一点温暖。
“我定是要去那里。”
“我晓得。”
姬讽刺地笑了笑,“接下来的,我就不说了,至于你想知道就问问你背后那人吧!”
“不过,”姬恶意地看着脸上稍微凝重的百里宸,“你觉得如何?”
百里宸转身居高临下看了看那弥漫着铺天瘴气的树林,沉声道:“瘴气。”
姬得逞地狡猾一笑,笑眯眯地看着一脸冷色的相伯惑之,早看他不顺眼了,今天总算让他给扳回一局了。
“你看看这周围有没有姜?”
百里宸点了点头,瞄了姬一眼,让他赶紧去找找。姬也就觉得这死瘸子也就这点用了,于是翻着白眼跑去找找哪里有姜,至于他认不认识姜,开玩笑,他在墨家也不是白混日子的好不好,姜他还是认识的好不!
百里宸从怀中取出一捆细线。
“这是什么?”相伯惑之好奇地看着那捆棕红色的细线。
闻言,百里宸弯着眸子浅浅一笑,“这可是很厉害的。”
当初将惑宁给她送来的那几箧竹简中恰好有好几卷竹简是用这细线串起的,历经多年却毫无损耗。百里宸生得几分好奇,便问了耕义,耕义告诉她这叫冰蚕丝,坚韧不可损,也只有将惑府才有那么大手笔将它用在竹简上。
相伯惑之想了想,“冰蚕丝?”
百里宸笑着赞道:“相伯真厉害,莫非是见过?”
相伯惑之摇摇头,“不曾,只是略有耳闻,秦宫里亦有,只是听说每年大王都会赏给几位臣子。”
“大王不赏给你吗?”
相伯惑之轻轻地摇摇头,“我不喜藏书,大王知道的,所以就不让那东西在我这浪费了。”
不喜藏书。等等,相伯惑之他不是靠文的吗?这天底下难道还有不喜欢收藏典籍的读书人?哪怕不是读书人,稍微有点钱财的人家都会在家中买几卷竹简,好好的放着,想着闲来时细细品读。
相知惑之自是知道百里宸的困惑,便开口说:“我想来看书极快,且记忆犹新,再加上涉及的方面杂而乱,若是要收藏看过的典籍,恐怕秦宫里的藏书阁才装得下了。”
“而且,惑以为束之高阁乃是读书人的陋习。这天底下又有几人可以读书习字,典籍本就稀少珍贵,再被一囊括与一人手中,岂不是更少人可以观其美好。如此行径,那些典籍也不过成了一堆烂竹屑罢了。”
“那按你这么说,那岂不是除了你,全天下有书的人都是自私之人?”
姬抱着一大团姜回来,恰好听到相伯惑之一番话,不屑一顾。
相伯惑之一笑,“非也,只有这样这些国家才能存活下来,惑倒是以为并非自私之为,而是治国之道罢了。”
“至于适才所说,不过是针对惑个人来说罢了。惑适才糊涂了一番。”
姬冷冷地转过头,手上一松,全部姜掉落在地上。对相伯惑之的话却是不加以任何辩驳反对,因为这是他们公认的世道。
百里宸垂着眸子将冰蚕丝捋直。
所以那些百姓的愚昧无知本身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所一手导致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权力才能更加集中牢固,他们将自己化身为神,心安理得地在一面使得他们更加的愚昧无知,一面接受他们的敬畏供奉。将思想的泉水垄断,禁锢住那飞跃的思想,冷眼地将自己成为他们信仰与真理,最后再让他们无知的摧毁自己仅有的萌芽。
百里宸微微一笑,将细线一端紧紧缠在相伯惑之腰上,对上相伯惑之黑漆漆的眸子,“这样稳妥点。”
又将自己栓住,最后把细线的另一端递给姬,姬虽有些抗拒,但还是接过细线,认真地在腰上缠绕了好几圈,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细线,问道:“冰蚕丝?”
百里宸笑了笑,“姬甚是厉害。”
“见过罢了。”对于百里宸的话,姬倒是不是很在乎,他扯了扯冰蚕丝,一笑,“若是冰蚕丝倒是比其他的好上几分。”
百里宸笑了笑,相伯惑之对于此倒是极为赞同,若不是冰蚕丝,他才不要捆上这东西。
“百里,你把姜切成一片一片的。”
百里宸自是知道相伯惑之叫她的原因,只因为现在三人中唯有她有武器,当然就是姬先前所持的长剑。
百里宸找了块石头,在上面霍霍霍地切起了姜片。
“可以了吗?”实在是太辣了,百里宸眯起眸子,看着已经成堆的姜片苦不堪言。
姬躲得远远的,终于庆幸长剑不在自己身上真好,自是,姬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长剑居然来用来切姜片,真的是心疼死了。
相伯惑之摇摇头,“不够,继续。”
百里宸眨了眨眼,眸子早就泛起了一片水雾,只可惜两人没有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心生怜惜 ,毕竟这种事情还是女人来干比较好,他们就静静看着就好了。
百里宸手都酸了,正准备罢工时,相伯惑之终于慢悠悠地说:“可以了。”
百里宸严重怀疑这厮就是看到她要罢工了才肯放过她。
“含着。”
第九十八章 地热之旅(四)
百里宸转眸看了看相伯惑之,歪头想了想,可能是她听……
“含着。”
……错了
百里宸看着相伯惑之手上厚薄不一的姜片,那股刺鼻的辛辣味,她摇了摇头,“不必了。”
姬却是主动地拿起相伯惑之手中的姜片,眯着眸子含在嘴里,顿时一股辛辣味席卷整个口腔,姬不由得微微闭起眸子,舌苔抵在姜片上,竭力适应姜片所带来的刺激。
百里宸咽了口口水,手握紧着剑柄,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接过姜片,正准备猛地一放入口中,但还是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她扯出个笑来,“相伯,还有没有其他……”
“没有。”
百里宸无奈,只得捏着鼻子含上了姜片,顿时眸子眯成了条缝,五官皱成了一团,强忍着不吐出来,真的是太辣了,特别是喉咙,辣得麻麻的,想开口说话都觉得困难,仿佛一开口,口水就全部哗啦啦地流下来。
相伯惑之微微掐了掐百里宸,“含在舌根处。”
百里宸微微张着嘴,呵着气,将姜片抵在舌根处,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辛辣,好一会儿,百里宸终于能适应这刺激的辛辣了。
转眸一扫,便看到相伯惑之面无表情地将姜片含在嘴里,百里宸顿时五官微微一扭曲,但一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顿时眸子一弯,笑了。
“你笑得像哭一样,怪渗人的。”
百里宸脸上笑容一滞,看了一眼姬,垂眸不语。
两人皆松了口气,带着眼泪笑实在是有点渗人,尤其是百里宸笑的时候,况且总觉得笑得有点怪怪的。
百里宸心里委屈啊,她这是同时把两人都得罪了吗?
相伯惑之第一次见百里宸还会有这种神情,不由得失笑,他缓缓闭上眸子,不顾旁边的姬,抱住百里宸,在她的耳边说:“我还是想试试,哪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姬眯起眸子冷冷地看着亲密相抱的两人,玉白精致似女子的手慢慢握起。
为什么?百里宸有些呆愣地任凭相伯惑之抱着。为什么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去尝试,为什么要开始一个没有结果的尝试,那样最后伤的不还是自己吗?她忽然想起百里香以及祭堙,为什么明知道不可能都还要把命搭进去?
到底是仗着她铁定会救她,还是说从一开始便料到了结局,但还是心甘情愿。她真的极为讨厌这种愚蠢的行为!愚蠢至极!
百里宸没有推开相伯惑之,而是一脸平淡地对相伯惑之说:“放开。”
令人意外的是相伯惑之黑漆漆的眸子漾起亮亮的光辉,他笑着说:“我早就猜到你会如此反应。”
而后放开抱住百里宸的手,却又顺势靠在百里宸身上,毕竟他身体不便,百里宸也不会推开他。
“我是认真的。”
“随你。”至于会不会如他所愿,百里宸并不觉得相伯惑之能,再者,退一万步,真的到了那种地步,百里宸只能说相伯惑之与她,有缘无份罢了,不过一个快要消失的身体,有什么值得被欢喜的。不过,相伯惑之你真是有勇气啊,已经明明知道她身怀奇异,却还是敢对她说这样的话。
“好了,再腻歪下去,就要等到明天才能进这瘴气林了。”姬终于是看不过眼了。
相伯惑之脸上浅笑一敛,却是转眸对姬说:“还劳烦姬将我带出这林子了。”
百里宸不赞同的看着相伯惑之。
姬一挑眉,笑了笑,“相伯先生难道忘了先前的事了吗?反正姬可是不敢了,免得相伯先生出了什么意外,那就真真是姬的过错了,秦国人民岂不恨死了姬?”
相伯惑之面色冷静,果真他的一句话惊得百里宸都不由得眯眸沉思。
“那就将惑打晕了吧。”
不等姬反对,百里宸就说:“我不识医理,姬亦不懂。若是相伯不在,岂不危矣?”
但是相伯惑之极为坚持,久久不肯松口,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多余的情感,不为之所动。
姬忽然凑近相伯惑之,秋水中清晰地倒映着相伯惑之清绝高华的容色,殷红的唇瓣扬起个翘翘的弧度,“曾听过一传言,相伯先生从师于……”
“闭嘴。”
百里宸为之侧目,她鲜少见相伯惑之说话会如此冰冷,姬所说有何不妥之处,竟惹得相伯惑之如此反应,难道是……百里宸摇摇头,自觉得不甚可能,毕竟这个时代尊师重道。
相伯惑之冷眼看着姬,他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可笑往往是这些在世人看起来最为荒诞的传言却偏偏最接近真相。
姬不过是想激一激相伯惑之罢了,对于相伯惑之的反应他也有些惊诧,忽然想到那该不会是真的吧?
相伯惑之平复一下激动的心绪,沉声道:“如此,那惑就恭之不敬了。”
他妥协了,百里宸沉默地抿抿唇,她觉得或许相伯惑之来这里本身就是错误的抉择,当初要来吕梁山脉,她也未曾想过相伯惑之要亲自前往。哪怕是秦王嬴治的旨意,百里宸以为相伯惑之应该在云中山就止步。
那么多天了,她算是看出了,相伯惑之这个人太多忌讳了,或者说他似乎一直都放不开,不仅是在秦宫待得**逸了的缘故,更是他本身就抵抗。虽不知他为何执意要入这云中山,但她唯一能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为了救俪夫人的那味药,恐怕另有企图,至于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百里宸拉住相伯惑之的手臂,对上他黑漆漆的眸子,“相伯,已经过去了。”
相伯惑之愣住了,但很快垂下眸子不与她对视。
百里宸或许有些了然,想起那日尚在宛城时她不过说了句话,竟令得公孙雪篁慌忙离开,恐怕差不多。
百里宸对姬说:“姬,还是我来带相伯即可,你再前方探路,若有任何情况,还请多多小心。”
姬点点头,“自是。”
百里宸有些头疼地看着相伯惑之,背过去,“上来吧。”
百里宸感受到相伯惑之的手攀上她的肩膀,下一刻后背一沉,百里宸微微屈膝,站稳身子,微微低头看着路,身影随着前面的姬慢慢消失在那浓浓的瘴气中。
入了那林子,百里宸顿时跟盲了似的,跟在姬走着,时不时换片姜片含在嘴上,辛辣辣的,百里宸想要张嘴呵口气,却被相伯惑之阻止了,“不可。”
百里宸笑着问:“府志曾有记载,瘴气乃乌烟瘴气,一团黑乎乎的,然宸瞧着这林子白气弥漫,相伯怎说是瘴气?”
“百里所说的瘴气与我所说的瘴气不甚相同,百里所说的瘴气莫过于蚊虫聚集飞行为群,而这里瘴气却是毒气。”
“百里可觉得闷热否?”
百里宸微微一默,确实气温比外面高多了,尤其是愈发深入。
“这是何故?”
相伯惑之摇头,抬眸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这就是形成瘴气的缘故,至于为何就得问墨家了。”
百里宸也抬眸看着眼前。前方传来姬呵斥:“你们两人在这里还敢如此多言,不怕毒死啊!”
一时,两人皆默言。
忽然百里宸脊梁一酸,一阵阵酸意从背上传来,让她忍不住微微耸肩。
相伯惑之在百里宸背上写道:提防姬。
百里宸伸手抓住相伯惑之的手,一笔一划写道:为何?
相伯惑之想将手缩回,却只能强忍着任凭百里宸指尖在上面缓缓游戈。
我从未听过有人走过这林子。
百里宸微微一默,而后轻轻地写道:那天绝崖呢?
亦没有,然天绝崖尚有生还,但此林子我连听都未听过,至于过了林子能否抵达那处地热,我也不知,只是这场景我曾听我老师讲过一次,只是骇人听闻。
如何?
不知百里听过起尸否?
不知为何,百里宸忽然毛骨悚然。她写道:不曾。
在西南之地,哪里的人有五种处理尸体的方法,即天葬、树葬、水葬、火葬、土葬。卷中曾有记载:今欲导足下以卫生之秘术,怡神之妙道,譬愈我於沉疴,若起尸於仙草。(选自《七召》何逊)
百里宸拉住相伯惑之的手:相伯怀疑这里亦有起尸。
嗯。瘴气本就是西南之地特有之毒害,然这里……可能是我过于谨慎了。
墨家到底是个这样的学派?
兼爱非攻。此言非虚,只是不仅是墨家,其他各门学派,恐怕也只有我们纵横一派外都有心思阴暗扭曲之人,其崇尚鬼魅灵异之属,而处于秦国的这一支,据点在云中山这里的一支,所领头人在这方面,正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据说本人已经被他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惑有闻,墨家已经知晓此事,似乎已派人前往这里。
违背天道,天理难容。
百里,提防姬,我怀疑他……
相伯,我觉得姬并无害我们之心,恐怕他并不知道这里诡异。
他是墨家的人,怎会不知?
百里宸无言以对,只是觉得对她笑得那么谄媚的姬不会想置她于死地,不是她毫无防备之心,她活了那么多年,自以为是非还是看得清的。
相伯,我知道了。
百里宸听到相伯惑之微微叹了口气,侧伏在她的背上,发丝落在她的脖颈上,有些瘙痒。
第九十九章 地热之旅(五)
百里宸眨眨眸子,觉得脑子肿胀,可能是在林子里待太久了,她如是想着。
后背一疼。相伯惑之用力地掐了一把百里宸,满意地看着她脑袋一抬,相伯惑之轻轻扯着百里宸的头发,在她背后写道:换一片姜片含着,记得,要时刻保持清醒。
百里宸像看着万恶的统治者一样瞥了一眼相伯惑之,最后还是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接过他手中递过来的姜片,含在口中,顿时脑子清醒了。
何时才可出了这个林子?
你去问姬。
百里宸点点头,顺着细线快步走上几步,离得近些了,便模糊间看到那到灰色的身影,百里宸正准备拍一拍他的右肩,却在落手之际,腰上姬的长剑一出鞘,飞快地往后退开同时,剑锋直刺前方。
暗红乌黑的血流出,灰色的身影倒落在地,百里宸皱眉,正欲上前一看,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百里宸顿时一凛,反射般地长剑一抬。
“百里。”
“百里。”
看到那张娇媚的脸,百里宸堪堪刹住手上动作。
“姬。”百里宸语气有些冷,想起相伯惑之的话,眸子不由得眯起。
此时相伯惑之在她背后飞快地写着,百里宸顿时浑身寒气一散。
姬举手苦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也很惊悚好不好,忽然眼前出现一个双目呆愣的人,还伸直了手,直直地走着,满面青黑,面孔胀大,像发了的面饼。由于手上没有武器,又不敢轻举妄动,他才用细线栓住那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人。
因为他观察到,这东西只会向前走。他正准备返回跟百里宸他们说,不料百里宸居然还跑上去,幸好不知为什么最后一刻出剑把人给杀了,但起码没有出了什么事端。
百里宸与相伯惑之对视一眼,百里宸收起长剑,她看着姬身上的灰色衣袍,就是因为这个,她以为那就是姬,要不是身形不对,而且有一股腐烂的恶臭,恐怕她已经拍上了那东西的肩膀,那个时候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百里宸将自己和相伯惑之身上的细线解开扔在地上,染血了,脏了,然后默默地取出另外一捆,系好递给姬,在姬在将细线缠上腰间时。她以指为笔,在姬的手臂上写写划骅,姬眸子里的暗色愈发深沉。
他哪里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早知道他就按相伯惑之说的去那个天绝崖算了,是他托大了,相伯惑之肠子七弯八拐的,自然不会让自己遭遇这些事,再加上有百里宸在,他总不能把他和她一起算计了吧。
诶诶,也怪他先前爬过天绝崖,实在是记忆深刻,今日才会作死非要走林子。
“我不知道。”姬可怜兮兮地看着百里宸。起尸什么的,他根本听都未听过,这世上还有这种事情?那一瞬间,他顿时阴谋化了,会不会是哪一国的战争利器,毕竟起死回生太可怕不是了吗?
可是你是墨家人,难道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些什么吗?
百里宸可不相信。
姬哑口无言,想要解释,却不知说什么,总不能让他说……
“他说的是真的。”
姬惊讶地抬眸看向相伯惑之,对上对方黑漆漆没有暖意的眸子,忽然觉得被看穿了一样,难道他……不可能,就连他自己有时恍惚间都会混,他一个外人怎么看得出。
百里宸不知道相伯惑之看出了什么,她只知道这姬是真的不知道。百里宸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看着姬的那张脸,却又知道到底是哪里奇怪,百里宸扬眉一笑,将心下的怪异一扫而空 反正她迟早会知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
“加快速度,尽快出了这片林子。”
相伯惑之率先下了指令,虽然三人都不认为只要加快速度就可以安然地出了林子,但是毕竟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百里宸没有让姬在前面带路,而是要他紧跟在她身边,互相照看。
忽然姬眯眸指着右前方不远处对百里宸说:“你们看那里。”
青黑的面孔,胀大得像发了的面饼,眼球突出,眼珠子不会转动,直愣愣的,双手直直地抬起,一步一步地向前。
百里宸解下腰间长剑递给姬,“拿着。”
刚刚姬被相伯惑之普及了一下,知道这东西只要碰到人,人也会奇异地死亡的同时变成和这东西一样的东西。
“那你……”给了长剑给他,百里宸就没有了防身的武器,而且她还背着相伯惑之。
百里宸像看着傻子似的看着姬,沉声说:“你不会挡在我前面!”
好吧,姬承认自己自作多情了。
百里宸目光凝重,眼底已无半分笑意,往后退开几步,同时给了姬一个眼神,姬了解的点了点头,身影一闪,剑锋一挽,剑风割裂,一道暗红乌黑的血从长长的深深的血痕上慢慢地流出来。
百里宸闻到那股恶臭味,眉毛微微皱起,不由得抬手掩鼻。
有尸毒。
百里宸转眸看向相伯惑之,对方对她微微一摇头,她连忙屏息,上前几步拉住姬连忙离开现场。
脸上神色冷凝,一路飞奔,不甚好看。百里宸刹住步伐,看着眼前多了好几个身影。心道这样可不行,不仅要提防被挠伤,还要防止吸入毒气。这场面让她想起了当初和燕泫面对傀儡时的局面,但又与那时相差甚远,彼时只需将控制傀儡的那个人干掉即可,此时却大大不同,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人可以控制的。
引。
相伯惑之的面容在白气中有些模糊,百里宸写道:怎么个引法?
相伯惑之却是看向姬,姬触到两人亮亮的目光,指了指自己,微微瞪大了眸子,我?!
百里宸和相伯惑之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姬想骂人了,这两人该不会想让他引走这些东西吧?姬抓住百里宸的手,飞快地划了几下。百里宸从而转述给相伯惑之,相伯惑之摇头,姬顿时松了口气,不是让他去引开那些东西就好。
相伯惑之在百里宸背上写了两个字,百里宸眸子微微眯起,微微用力的写在姬手心。
引杀。
单纯的将这些东西引走,还有再有,那到时候姬又不在,又该如何是好,所以说相伯惑之以为不如杀出一条路算了。不过当然不是硬闯,得有计谋地猎杀,不然恐怕还没有出了林子恐怕他们就累死了。
必须尽快出去,天快黑了。相伯惑之只希望他们运气好点,不要遇上最难对付的那种。
只可惜百里宸那厮把他们仅有的好运都耗尽了。
百里宸出现在那些东西面前,引着那些东西全部跟着百里宸走着,百里宸背着相伯惑之,总是比那些东西快上一段距离,那些东西一慢下来,百里宸也慢下来,顺着林子跑了好几圈,百里宸后边已经跟着一大群那些东西。
她看着后面那些面目狰狞的不知是说是尸体,还是说是活死人的一大群,心里暗骂:居然有那么多,只希望到时候不要出什么意外,不然他们可承受不起这么一大群。
百里宸加快速度,微微一抬头,对上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她一点头,引着后面那堆东西跑过两棵树之间,百里宸微微一笑。
那堆东西毫无戒备,也跟着百里宸欲要跑过那两树之间。
开始了。百里宸停下来回头静静看着那些东西没有意识地走向那两树之间,嗖的一声,一根细细的闪着银光的线在他们面前拉直,像人命收割机似的割裂他们脆弱的脖颈。
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血腥味,一具具本就应该倒下的身躯倒下。转瞬间,百里宸和相伯惑之已经用布遮住了口鼻。
忽然百里宸指着一处,神色不虞地问:“那里是怎么回事?”
相伯惑之定睛一看,唇角苦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正好姬飞身过来落在他们身边,看着那边的血腥场面,笑着问:“不知百里可还有冰蚕丝?真是好用的很。”
百里宸摇了摇头,“本就没想过会用得上,身上带着两捆已是甚幸。”
“相伯。”百里宸见相伯惑之久久没出声,心下顿时一沉。
“怎么了?”
百里宸伸手指了指那处:在那一大群里竟有几个杀不死,血不断地流,可是还在拼命地撞击那根冰蚕丝。
姬一惊,也问:“这是?”
“起尸有五种情况,这是第五种‘痣起’,也是最难对付的一种,因为他是身上的痣肿大而起尸,所以想要真正把这些干掉,必须找到他身上的痣,击中要害才可以。”
“那就找找他那里肿大。”
相伯惑之扯了扯百里宸的头发,“不可以,一颗痣而已,就是肿大也难以找到它的具体位置,你这么鲁莽难道想去送死?就算要去,也别拉上我。”
鲁莽?这说的是她?听过别人说她狡猾、聪慧、冷静等等,唯独没听过有人说她鲁莽,还有你不是说要和她试试吗?为什么在危难时刻自己逃命呢?
相伯惑之头疼地拍了百里宸脑袋一下,“你给我正常点,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姬这时候说了:“我倒是觉得百里说得可行,不如我先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出他的弱点。”
百里宸点了点头,“那就拜托姬了。”
姬执着长剑,目光一凛,飞身出去。
第一百章 地热之旅(六)
眼见的那枯槁的手就要碰到他的身上,姬连忙收剑往旁边一挡,腰部柔软的弯下,躲过伸来的另一只手。
长剑往树上一插,姬借力往上一跃,躲开那不断伸来的手,丹田一提,飞身离开这里。姬落在百里宸身边,对上百里宸严肃的眸子,喝道:“赶紧走。”说罢,拉着人跑向林子的更深处。
扬起的风刮在百里宸脸上,吹得发丝挡住了些许视线,她勉强跟上姬的速度。
背上的相伯惑之问:“可找到否?”
“逐一突破倒是可以,但是要是太多了应付不过来。”
这回答倒是比相伯惑之先前的想法要好上几分,起码逐一突破是行得通的。
“我们不要管这些了,遇神杀神,遇佛**,赶紧离开这里。”百里宸心绪不宁,此时有些急迫,急迫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样很容易跟那些尸体接触,想要避开难以做到,毕竟我帮不上你。”
相伯惑之的一番话的确让百里宸有些犹豫,但百里宸还是决定直接冲出去,“反正都是死,不过是快是慢的不同罢了,那还不如拼一把,要是我们速度够快,说不定能在他们抓伤我们之前跑出林子。”
“而且,我们可以试试另一种冲出去的方法。”百里宸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可以行得通,至于这些害人的东西。百里宸有一法,这是她以前被百里香拉住看各种奇异事志时看到过的一种驱逐污物的方法,虽然不知行不行得通。
不过她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恐怕现在一时用不了那个法子。
“怎样?”
“在树上跑。”
姬眸子忽的一亮,“你是说用轻功一路踩着树枝出去吗?”
“正是。”
“这法子好!”
相伯惑之却说:“百里你能带着我一起出去?”
百里宸一笑,难不成丢下相伯惑之自己跑路,她还做不出这样的事。“相伯你放心了,我绝对不会抛下你的。”
“不,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只是你做得到吗?”相伯惑之倒是不担心百里宸会不会因此抛下他,只是她一个弱质女子(弱质女子背你跑了一天了)就算会轻功,背着他一直在树上漂移很容易半路就精疲力竭,丹田无力,那时候哪怕是要双脚躲开那些尸体都具有难度。
“公子苏恒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
忽然提到公子苏恒,相伯惑之有些发愣,“你果然与他关系匪浅。”
对于相伯惑之的话,百里宸略过 当做没有听过,笑着说:“他说我的轻功是他见过当中女子最好的,哪怕是在男子当中,也只比不上一人罢了。”
相伯惑之惊讶,侧眸看着百里宸白皙的侧脸,难道她轻功真的如此好,那一人恐怕说的也只有他了。
两人皆没有注意到姬听到公子苏恒时的面目扭曲,秋水般的眸子全是恨意,握紧剑柄的手上青筋突起。
百里宸微微垂眸,看着姬捉住她的手腕的手,她的手腕已经微微泛起一圈的红色。百里宸想起鲁国正是公子苏恒灭的,心下叹了口气,手微微一动,算是提醒他了。
果然姬手上微微放松,他将心里的恨意一敛,“那我在前面跑,你踩着我踩过的路过来。”
“好。”
姬一放手,丹田一提,飞身跃上一棵离得最近的树,百里宸对相伯惑之说了句,“抱紧我。”也跟着飞身上树。忽然百里宸身子微微晃动 似乎要坠落的样子。
“百里!”相伯惑之有些担心的问。
百里宸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点累了。”她微微垂下的眸子染上深色。
姬的轻功不讲究花架子,没有多余的动作,也不讲究空灵唯美,速度很快,倏地一下就从一棵树的树冠跃到另一棵了。但只能说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好看,姬飞跃时身姿纤长优美,干净利落。
百里宸脚尖踏在一枝嫩枝上,翩然一跃,潇然落在另一枝枝条上。百里宸的动作明显比姬的更轻更快,踩下去的枝叶几乎不曾晃动,移动得更为准确,直直落在一片叶上,然后就没了身影,闪现在另一棵树上。
相伯惑之作为旁观者只想说,百里宸的飞跃时简直像鬼好不?白影闪啊闪,一会在那,一会在那,不要太恐怖好不好?
百里宸微微放慢速度,不急不慢地跟着姬,笑着问相伯惑之:“不知相伯可知道公子苏恒口中那个轻功第一人是何人?”
说实在的,百里宸轻功那么好,可是很大程度上借助了身上血液中自带的灵力,她真的很好奇居然有人比她还好,还是个身无灵力的凡人,这么说来倒是比她厉害多了,起码人家的是实打实的。
听百里宸那么一说,相伯惑之忽然想起一身姿,一起一落浑然天成,恍惚间已是人去楼空。
他点了点头,“你轻功的确很好,但公子苏恒说的没错,那个人更厉害,他的轻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方,世间有一句谚语:莲步无涟漪,唯有清香上九天。说的就是他,或许百里日后有幸见到他。”
百里宸嬉笑,“不知可有相伯如此貌美?”毕竟她发现这里的男子只要稍微出身好点的都长得比女子都好,简直是才貌双全啊!
相伯惑之顿时摇头失笑,“鲜少有人会关注他的容色,不过长得不丑。”
百里宸弯眸一笑,相伯惑之口中的不丑即是长得很好看。只是,“为何鲜少有人会注意的容色?”这里对于人的相貌还是很看重的,无论男女,相貌在他们眼里甚至可以用来评判这个人的好坏,不过百里宸却不太赞同,诺,公子苏恒这厮便是个完美的反例。
“因为他常年征战沙场,所以世人听到最多的是他的战绩。”
“很厉害吧?”
“嗯,战神,这是各国给他的称号。”
百里宸忽然不是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了,这样的人还是遇上了再好好认识为善。
前方姬一停,百里宸一个飞跃在姬身边的一枝树枝停下,侧眸一问:“姬。”
“到了。”
百里宸微微眯起眸子往前一看。一座建筑高高的伫立在山巅之下,山腰之上,恢宏**。
“那里是墨家的据点?”
姬严肃的点点头,“正是。”
百里宸浅浅一笑,“那我们下去吧。”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切不可再用轻功了,毕竟墨家还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硬闯的。
百里宸飞身下树,回眸之际对着姬一笑,“姬,已经到了这步了,你就算后悔也迟了。”
百里宸已经下去了,姬看着那座恢宏的建筑,笑着喃喃自语:“我有何后悔的。墨家吗?”
没有弥漫在眼前的白气,百里宸顿时觉得空气更加清新了,天空更加得蓝了,眼前的景色更加美好了。
她对着姬眨眨眸子,“接下来就看你了。”
姬扬起下巴,讽刺地笑了笑,“当然。”
看得百里宸手痒痒,你说,长得一张美人脸,为什么非得做出那么讨人打的表情。
相伯惑之却拉住两人,“等等,我们收拾一下再去,起码不能让人看出我们是从这里出来的。”
百里宸和姬对视下,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一致转身寻了条小溪流。百里宸看着结了冰的小溪流,有些纠结。
果然,相伯惑之一扯她的头发,虽然很轻,但还是遭受百里宸的不满。“拿石头将冰砸碎,就用它来收拾一下。”
百里宸沉默地将相伯惑之放下,抿着唇跑去找了块石头,回来的时候发现姬和相伯惑之早就搞定了。
百里宸盯了相伯惑之一眼,手上用力一抛,砰的一声 ,惊得姬一跳,待发现是百里宸扔了块石头,就抱怨说:“百里你干什么?弄那么大的声响,吓死个人!”
姬疑惑的看了看那块石头,“刚刚你跑去就是为了找石头?你找石头干嘛?”
百里宸瞪了姬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蹲在溪边,捡起几块碎冰,敷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差点令百里宸想要扔了手上的那几块冰。
她边将衣摆扯了扯,边问姬:“你砸的?”
“嗯。”
看着因为被撕了好几块布的衣摆,参差不齐的,百里宸只能使劲将它往下扯扯,不然显得太奇怪了,她又问相伯惑之,“你知道他能砸冰?你还叫我去拿石头?”
相伯惑之点头,“嗯。”
百里宸忽然没什么话说了,只是盯着姬看了好几眼,看得姬心里一寒。
相伯惑之浅浅一笑,果真是个聪慧的人儿。
百里宸将手上融得差不多的冰块一扔,起身拍拍手,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好了,我们走吧。”
说着,又要背起相伯惑之,相伯惑之拒绝了,“我腿上受伤了,你可记住了?”
百里宸了然的笑了,扶着相伯惑之,对着他歪头一笑,“自是明白。”
看得一旁的姬直呼人精人精啊!他咬了咬小手绢,难怪他斗不过他们,还被算计了,原来不是他太没用了,而是对手太强悍了。
第一百零一章 地热之旅(七)
咚咚咚
声响虽然不大,但守在大门的墨家弟子还是听到了。他们纷纷警醒,手上拿起长枪,抬高声说:“什么人?”
“是我。”
百里宸瞄了一眼姬,看了看他什么也没有拿的手,低垂着眸子看了看地面,瞥见腰间长剑的剑穗,黄澄澄的,甚是亮眼。
她低声问身边的相伯惑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那次他的举动有些不像失去了武功的人,况且他还会轻功。我想,恐怕这两人没有沟通好就换了身份。”
说着,相伯惑之轻声笑出。
“实在是太像了……”
“你们在哪里叽叽咕咕什么?还不赶紧进来!”姬刚刚跟墨家那些小弟子聊完天,发现后面没动静,他在前面一招呼,他站在微微张开了一条缝的大红木门,转身对着仿佛呆愣的百里宸和相伯惑之两人,低着脑袋的,不知在干嘛?
百里宸猛地一抬头,笑着挥挥手,“来了!”
“师兄,这两人也是吗?”守着门的墨家弟子眸子转溜溜地看着两人,不住地打量着。
姬点点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们要好好招待他们,其中一个还受伤了,你去安排好他们,我先去找巨子大人。”
“好的,师兄那我就去了。”
“嗯,把人安顿好你让人来告诉我。”
墨家的小弟子爽快地答应了。姬给了百里宸一眼,百里宸对他笑笑,示意他放心。姬转身从小门缝里钻了进去。
百里宸弯着眸子看了看憨憨的墨家小弟子,浅浅一笑,她倒要看看这墨家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墨家小弟子跟旁边一起守门的小伙伴打了招呼后,就朝百里宸他们走来,憨憨一笑,摸着脑袋,“我叫应从,既然你们是师兄朋友,就跟我来吧,记住不可以随便乱走,否则师兄也保不了你们。”
“嗯。”百里宸点点头,扶着相伯惑之也跟着钻进那条小小的门缝。百里宸细细地看了看那仅通一人的门缝,应从见了,热情的说:“现在是特殊情况所以难免有些怠慢了,还请见谅。”
“没关系,只是。”百里宸伸手欲要摸摸那大门,应从一惊,没想到百里宸那么出乎人意外,谁会无端端的去摸什么大门啊?他正准备叫着拦下百里宸,不料想百里宸手到了半路忽然又放了下来,硬生生逼的应从已到喉咙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墨家以机关术闻名,想来这大门也不容小觑,她还是谨慎点为好。百里宸笑着一回头,便撞上应从怪异的表情,她眉梢一挑,这是怎么了?
应从瞧着对方无辜的表情,只能讪讪一笑,“适才您想说些什么?”
“哦,你叫我百里即可,”百里宸眯着眸子纯纯一笑,“至于刚才吗?我就想问问这门啊”百里宸微微凑近应从,满意的看到对方微微避开,眸子亮亮的小声说:“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啊?”
相伯惑之好笑的看着百里宸看着慌乱不知说些什么的应从而显得无措的小模样而眸子却愈发弯弯的,眸子里含着狡黠的光辉。
“这,这……”这是不能说的!应从想哭了,这人好难伺候啊!师兄,你给了我一个大大的麻烦啊!
应从眸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忽然瞥到一旁看好戏的相伯惑之,却仿佛看到救星一样,殷勤的看向相伯惑之,喊着:“郎君,郎君,我扶着你吧。”说着,向相伯惑之伸出了手。
百里宸连忙挡在相伯惑之前方,朝着应从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来就好。”
应从疑惑地看了百里宸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愿意让他扶着。相伯惑之脸色不甚好的,甚至连应从看也未看一眼,应从顿时觉得,此人太高傲了,一看就是很难接触的人,于是下意识的与相伯惑之多了几分疏离。
百里宸一挑眉,就是要这样的结果,墨家这边的人她来挡就好了,最好不要扯上相伯惑之,毕竟这人在秦国可是很有名望的,若是因此被发现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应从缩回手,往前走了几步,“你们跟我来吧,记得要跟紧哦!不要走丢了,还有,还有……”
应从一大堆还有还有,听得百里宸左耳进,右耳出,脸上挂着微笑,头不时地点点,看得应从对百里宸心生好感,已经没有人像这位小郎君一样愿意听他说那么久的话了,还是没有一脸无耐厌烦的那种,他,好感动啊!
一路过来,百里宸眸子染上几分慎重,这墨家恐怕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与一般建筑最大的不同,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植物,也就是说少了很多隐蔽的地方。栋梁房柱简洁利落,鲜少有什么铭文与镌刻,深色的木材,温润的触感。
每隔着十几里,就伫立着一个高高的望台,上面是一口大大的铜钟,四角翘起的房檐像是要展翅高飞的鸟。这里极为空旷,百里宸想着恐怕是给那些墨家弟子操练的地方,这到是极为方便,随时随地,只要一出来便可以找到一块空地,无论是晨练还是切磋,这场地都足够的大。不过,百里宸想着,那些空地上中央的大水缸又是怎么回事?
“哦,”听到百里宸的疑问,应从笑了笑说,“这是我们墨家的传统,不仅是用来防住走水时的损失太严重,也是用来锻炼弟子的机变能力,让弟子在这里训练时要时刻警醒不得将水缸打破,否则可是要将这里所有的水缸全部挑满水。”
百里宸一笑,这墨家倒是有趣。
一路上百里宸他们遇上了不少墨家弟子,应从都跑去和他们打招呼,看来这憨憨呆呆的小子挺受欢迎的,人缘不错嘛?那些弟子一听他们是姬带回来的人都以礼相待,纷纷向他们行见面礼,当然百里宸免不得也回礼,也他们攀谈几句,如此一来,百里宸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极好,至于相伯惑之,一副要死不死的傲娇样当然是抛了几个冷脸,以至于,相伯惑之顶着一张清绝高华的脸也没有几个人敢跟他说话,都是敬而远之。
如此来来往往费了不少时间,不过,百里宸以为这些墨家弟子也太纯良了,说话又爽快直接,她跟那些心肠又黑又长的人呆太久了,竟不晓得那些单纯人的可爱之处,真是可惜!
相伯惑之靠在百里宸身上,百里宸转眸抬头,“相伯,你怎么了?”
相伯惑之脸色苍白,眸子微微闭起,轻声喃喃道:“阿宸,阿宸。”
百里宸一愣,她以为那日不过是玩笑,说唤她阿宸,这一路上却是唤她百里,此刻阿宸阿宸的唤着,她竟有些晃神,不由控制的又想到那张明媚的笑脸。
百里宸出乎意料的冷静,半转身半搂住相伯惑之,“嗯,我在。”
“阿宸,药!药!”
百里宸眸子微微闪动,立即对着目瞪口呆的应从说:“赶紧给我们找个房间!”
应从一时反应不过来,这这,这两人不都是男子吗?竟然搂搂抱抱如此亲密,难道,难道是有龙阳之癖?越想越可怕!
看着一直没有反应的应从,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百里宸有些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了,提高声音,“应从!赶紧给我们找个房间!”
“哦哦哦!”应从反应过来了,这位长得尤其好看的郎君似乎有些不对劲,脸色白白的,怪是吓人。他连忙跑在前面,“这里,这里,很快就到了。”
一到房间,百里宸抱着相伯惑之踹开房门将人轻放在床上,倒来一杯水,按照相伯惑之所说的在他的怀里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瓶,倒出里边的药就着水让相伯惑之吞下去。
好、剽、悍!应从默默的将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来,不过他就喜欢那么直爽的人!
服下药的相伯惑之脸色立即恢复正常了,百里宸坐在床边,转头对着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应从说:“劳烦应从你把我们关上门,我和他有些话要说。”
“哦哦哦!我知道了!”应从砰地一声合上了门,百里宸听着对方远离的脚步声,脸色不甚好看的看着相伯惑之,问:“你这是和上次一样?”
“嗯,我药也不多了,必须尽快尝试那个残方。”
“我知道了。”百里宸将瓶子抛回给相伯惑之,相伯惑之接过瓶子放回怀中,他忽然看着百里宸的侧脸,“阿宸,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吗?”
“不好!”百里宸一口回绝,她听着阿宸阿宸的心烦的不得了!
“你脸好了没有?”
百里宸知道相伯惑之说的是那次被姬的剑划伤的那次,她低头拎了拎姬的剑,终究还是放缓了语气,“并无大碍。”
“我看看,伤得也不重,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脱落?”
百里宸转头死死的盯了相伯惑之几眼,对上对方黑漆漆的眸子,顿时都没气了,她妥协的凑脸过去,闭上眸子,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说:“你看吧。”
相伯惑之的手慢慢的触上百里宸的脸,百里宸睁开眸子,看着相伯惑之认真检查划伤的样子,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全都是她自己,她微微偏头,但很快就被相伯惑之给扳了回去,“不要动。”
虔诚。百里宸想了很久才想出能表示此刻相伯惑之的心情的词语。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这些人最缺的就是虔诚,因为他们一般都以自己为中心,在他们心里,这世上就算有神,那也是他们自己,除却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可以操控他们的命运。为什么会虔诚呢?百里宸又不懂了。
那处划伤的地方已经结上了淡淡的薄膜,碰到的时候有一些发皱,让人忍不住将它揭开,于是相伯惑之皱着眉提醒道:“不要随意揭开,要等它自己脱落。”
“嗯,我知道了。”
“先前进来的时候用冰擦了擦对伤口不好,这几日你就不要碰水,就算要碰,也要用温水拿毛巾轻轻地触触就好,不然很容易溃烂。”
“知道了。”百里宸觉得没有相伯惑之说的那么可怕,她一转眸,就对上相伯惑之幽深的眸子,“我最讨厌不遵医嘱的人了。”
百里宸扯扯脸皮,你要不要那么厉害?!
第一百零二章 地热之旅(八)
姬看着应从向百里宸和相伯惑之他们走去,便转身对另外一个墨家弟子说:“巨子大人怎么来了?”
弟子恭恭敬敬的作揖,“回师兄的话,听其他师兄弟说似乎是巨子大人对于郭师傅的做法不满意,本想从总部派个人来的,但不知是为什么巨子大人亲自来了。”说着,弟子的脸色也有些凝重,其实他们也不赞同郭师傅的做法,但是郭师傅虽然热衷于鬼魅之术,但对他们自家人还是很亲切和蔼。墨家总部会知道这些事,在他们心中也是迟早的事,本想着随便来一个人,他们求求情,再让郭师傅认认错就算的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巨子大人居然闲的没事做亲自来了!这次恐怕郭师傅得惨了哦!
“嗯,我知道了,赶紧的吧,别让巨子大人久等了。”姬此刻后悔死了,早知道他就不来趟这湖浑水了,不过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那么多人,还有一个巨子大人在,再加上此时郭的事闹得墨家上下皆知,恐慌怕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小罗罗了吧?
虽是这么自我安慰,可姬知道单单凭着自己是刚亡了国不久的鲁国的公子恐怕想要独善其身不简单呢,不简单呢。
“师兄,师弟不好进去,我就在这里候着了,您赶紧进去吧。”
姬听到弟子的提醒才猛地回神,刚才一路想的太入神了竟连走了多久走到哪里都不知道了,姬对着小弟子友好一笑,手上却是不由自主的往腰上一模,却什么都没有摸到,他不由得有些尴尬地跨过门槛,呃……忘了,为了不被发现,他的那些东西全都没带。
忽然一颗石子打在姬身上,姬一惊,转眸便对上秋水般的眸子,只可惜里边的阴沉给人带来的阴森可怕比赞叹惊艳要多得多。他,回来了?姬连忙加快脚步。
一个中年男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神一看,来人灰色布衣,一头束起的黑亮长发,脑袋低垂着,隐约间看到对方精致白皙的下颔,浑身上下显得有几分沉默寡言的阴沉,一看就令人不愿接触靠近。
中年男子却是笑着摸了摸自己长着短短的青茬的下巴,“原来是姬啊!你这次怎么早就回来了,郭那家伙不是叫你守着冰城吗?难道出什么意外?”
姬没有说话,低着脑袋从中年男子身边掠过,两人擦肩而过的风将姬垂在眸前的碎发扬起,露出阴沉的眉宇,生生将那如画的眉目打了折扣。中年男子笑着看着姬走远,却毫不生气,笑着摇摇头,“这小子还是怎么一副要死不死的鬼样,真是一点礼仪都没有,最基本的尊老爱幼都不知道。”
宽敞的大厅中,一位面带面具的男子冷眼看着跪在庭院中的男人。因为是露天的,庭院上的积雪未扫,厚厚的堆积在那里,跪上去,不一会膝上的积雪就化了,那一层层寒气毫不留情的从那湿透的布中一直渗透进去,直达滚烫的肌肤,一开始会不停的打颤,慢慢的让你失去知觉,剩下的只有麻木。
姬看也未看那跪在庭院中的男子,他撩开衣摆,猛地跪下,惹得跪在庭院中的男人终于转眸看了他一眼。姬仿若不知,狠狠地一叩头,再抬起时,额头上沾满了雪,“弟子姬见过巨子大人。”
戴面具的男子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姬,平淡的问:“你这是为他求情?”
虽是疑问,可是墨家巨子一开口却是给人陈述一件事的平淡。
“非也,师傅是错了,弟子姬也有过,不求巨子大人宽宏大量,但求巨子大人也一并将弟子一起处罚。”
跪在庭院的男人却是猛地起身一巴掌朝姬扇过去,“孽徒!下去!”
姬不为所动,紧紧地抿着唇,秋水般的眸子只是紧紧地盯着墨家巨子,对方冷冷的瞥了一眼那个男人,那个男人顿时泄了气,重新跪了下来,任凭刺骨的严寒入侵到骨髓中。
“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过?”
姬叩头,脸上面无表情,“弟子姬明明知道师傅所做违背墨家一直以来的道义但还是包庇师傅任其所为,知而不劝,不可谓孝。”
姬又是一叩头,“弟子姬明知此事伤天害理,违背人伦却还是为了自身着想不曾劝阻师傅,也不曾向任何人说起此事,反而替师傅多多隐瞒,知而不告,不可谓义。”
那个中年男子看着额头已经渗血了的姬,不由得叹了口气:这郭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姬双手撑地,再一次狠狠叩下,“弟子姬看着无辜之人因此受难,甚至家破人亡,却不为所动,知而不悯,不可谓仁。”
墨家巨子终于正眼看姬了,姬再次叩头,“前四叩,一为师傅,二为道义,三为天伦,四为无辜受难之人。这最后一叩,为弟子姬之过。弟子姬恳求巨子大人降罪。”此言一落,整个院落寂静无声。
墨家巨子忽然起身哈哈大笑,“善!不愧是出身王室,倒是能说会道。”姬拳头握紧,粉唇紧抿。
墨家巨子笑声戛然一止,他恢复一向平淡的声音,“既是不孝不义不仁,那就是违背了我们墨家的大道……”
“巨子!”
“巨子!”
第一声是跪在庭院中的男人,第二声是一直在看好戏的中年男子。巨子这是想要将姬逐出墨家的意思吗?
墨家巨子瞥了瞥两人,而后淡淡地说:“就去绝天崖守上个个把月,好好反省。”
这倒是出乎人意外,姬叩头,“多谢巨子大人。”
那两人却是都松了口气。
“好了,你们两个都起来吧,”墨家巨子背过手,“既然是我们墨家的错,我们墨家就要承担,甘擢,此事你去处理。”
那个中年男子也就是甘擢直起腰板,“弟子甘擢领命。”
姬和跪在庭院中的男人,也就是郭互相扶着起身,四人一起出了院落。
久久就候在门口的应从看到姬眸子一亮,不过很快就看到其他三人以及姬黏着雪的额头,而且那雪上还染上了血色。
看到这四人,众人皆作揖,“弟子见过巨子大人。”应从也连忙作揖,微微抬眸,这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就是巨子大人啊!刚好墨家巨子敏感的朝应从这边看来,应从连忙低头。
“自家人无须多礼。”
“是,巨子大人。”
应从连忙从后边跑到姬身边,压低声音急急地说:“师兄,师兄,你带回来的那两个人好像快不行了!”
谁?乍一听,姬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后才阴沉的勾起唇角,原来是两人!靠着姬的郭问:“什么人?”他可是知道他的这个徒弟根本就没有什么交好的人。
“啊?”应从听到郭的问话,挠挠头,一会才意识到对方在跟他说话,于是恭恭敬敬的回答:“是姬师兄的朋友。”
姬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甘擢笑着问:“姬也有朋友啊?我倒想看看倒是怎样的人。”就连郭也是有些惊讶的看着姬,他这个徒弟有朋友?在前面的墨家巨子也听到了,停了下来,看了看一脸尴尬的姬,他也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会跟这样的为友。
“是漂亮的两位郎君,尤其是其中有一位像是神仙下凡,可就是性子冷点了,另一位小郎君也很好看,而且性情又好。”
一个好看得像神仙?一个性情好?姬脸部微微一扭曲,性情好?他以为那个笑得暖暖的就是心肠最黑的!
不过应从没有看到这四人若有所思的神情,接着满脸着急地说:“不过有位郎君就是长得最好的那位快要不行了!”
哦,相伯惑之不行了,皆大欢喜啊!姬正准备挥手赶走应从,忽然想到一件事,脸色一变,糟糕,相伯惑之还不能死!他还没有把解药给他呢!
“去,给他找郎中。”说出这句话,天知姬有多么的不愿,像是在救自己的敌人。
应从忽然对对手指,憨憨的笑了笑,“不过那个百里郎君给那个好看的郎君喂了药,那个好看的郎君就没有那么糟糕了,只是。”说到这里,应从有些纠结,不知道该说不说。
四人皆看着应从,应从一时紧张的脸都红了,支支吾吾的。
最后还是甘擢问:“只是怎么了?”
应从脸一红,大声叫出:“只是这两人好像有龙阳之癖!!”
全场寂静,姬好久才问:“你说什么?”
应从脸红的快要滴血了,想起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咬死自己,他小声地说:“我看到那个百里郎君抱着那个好看的郎君一直进了厢房,还让我出去。”
“不可能!”相伯惑之是什么人?怎么会是有这样癖好的人!不过,这两人的确很亲密,难道……
“不如我们去看看姬的朋友究竟是怎样的人吧?”甘擢觉得自己胸内的熊熊八卦之火又烧起来了。
姬正想拒绝,没想到一直旁观的墨家巨子也开口:“那就去看看吧。”不是什么人也可以随便进入墨家据点的。
巨子大人莫装了,你就是想看看龙阳之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巨子大人!
第一百零三章 地热之旅(九)
百里宸拿开相伯惑之的手,起身避开相伯惑之,而后反手随便从一旁拿了个杯子塞到相伯惑之的手中,“拿着。”
相伯惑之倒是顺从的接过杯子,手心轻轻摩挲着杯沿,他黑漆漆的眸子闪着清凉的微光,“你这是不好意思了?”
虽是问着,百里宸还是听出相伯惑之话中的欢愉,她自然不会承认相伯惑之说的,她眨眨眸子笑着说:“相伯以为呢?”说着,百里宸弯下腰,凑近相伯惑之这张脸,对上对方漂亮的眸子,唇瓣微微轻启,似在蛊惑人心地喃喃出声:“宸又为何要……”
“啊!”
百里宸听到身后急促的一声尖叫,皱着眉起身转头之际,掠过相伯惑之难得的轻笑,顿时心下警惕。
应从简直惊呆了好不好?没想到长得又好看性情又好的小郎君居然真的是有龙阳之癖,瞬间觉得自己好危险啊!一推开门就看到两个男人面对面的似乎就要亲上了,应从能不能说,少儿不宜,非礼勿视啊!这么想着,应从整张脸红得快要晕过去了。
姬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没想到相伯惑之居然真的有龙阳之癖,还是和这个黑心肠,贼得很的人好上了。
其余三人已经不知作何表现了,龙阳之癖他们倒是有所耳闻,只是尚未亲眼见过,而且应从说的没错,长得挺好的,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癖好。甘擢轻咳了几声,笑着对着一脸浅笑看着他们一伙的百里宸,“打扰两位了。”
甘擢这一咳,瞬间将在场的人的神唤了回来。郭瞬间警醒的看着自己的徒弟,他会不会也?姬自然收到了自家师傅的眼光,他脸上一沉,“师傅。”郭收回盯着自家徒弟的眸子,心里却是纠结的想着:要是真的,他该怎么把人拉回正道来啊?
百里宸上前几步,拱手作揖,“在下与友人迷失于云中山,幸得姬相助,又承蒙姬好意,于此稍作停留,在下在此谢过墨家之恩。”
气度亲和,相貌上佳,言辞得当,倒是个让人如沫春风的聪明人。
“既然如此,还请两位小友在这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时间到了,我会遣人送两位出云中山。”
百里宸笑着抬眸,撞上冰冷的面具,适才她就注意到这人,只是不知道是谁,不过看众人以他为中心想来也是墨家高层的人。
“多谢。”百里宸使了个眼神给姬,对上对方阴沉的眉宇,渗血的额头,她微微眯眸,转眸瞥了一眼相伯惑之,恰好相伯惑之对她轻轻摇头,黑漆漆的眸子里微微凝重。
百里宸收敛小动作,毕竟这里人多,还都盯着他们,恐怕刚刚两人的小动作早已落入他人眸中。
墨家巨子转眸看向相伯惑之,眸中闪过几丝惊艳,适才粗略略过只觉容貌过人,如今一看,惊鸿一眼恐怕也不过如此,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清绝的人。
“这位是?”墨家巨子忽然生的几分好奇,出言问道。
毫无特色的声音,相伯惑之欲要起身,却被百里宸拦下,她笑着正要回答,一旁的姬却抢着开口:“这位可是……”
“姬,你可还好?”百里宸笑着问姬,毫无意外收到对方怨恨的眼神,百里宸无惧的迎上去,还不知死活的朝姬暖暖一笑,“我与友人只是普通的学子罢了。”
墨家巨子明显不信的点点头,百里宸可不管是相信还是怀疑。
一群人围在这里空气都不是那么的流通,百里宸笑了笑,觉得这气氛有些怪异啊!她正准备说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却恰好有个墨家弟子领着个白布束发的老者,背着个木箱子急冲冲的跑来,嘴里还喊着:“巨子大人,姬师兄,明琮师傅来了!”
巨子大人,百里宸猛地一转眸,看向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他难道是墨家巨子?墨家总部似乎离秦国挺远的,墨家巨子来这里为了什么?想起相伯惑之说的墨家这里出了练鬼魅之术的人,不过百里宸勾唇一笑,她才不信,墨家巨子竟然会闲到亲自来处理这些事,这些事说是大,关乎墨家在外的形象,说小,也可以说是一时失职,只要后续善后得好,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相反墨家会因此获得世人的好评。
百里宸忽然眸子一亮,唇角习惯性地勾起,那就还剩下以下几种原因。
甘擢抚手一笑,“诶哟,明琮师傅来了啊!你这小弟子怎这生无礼?还不扶着明琮师傅,要是把老人家摔了可如何是好。”
小弟子连忙扶住明琮,明琮将人一甩,哼了一声,任凭谁在睡得正香时被人拉起来心情都不好。
明琮却看到了一个普通的面具,一惊,连忙拉着小弟子跪下,“明琮竟在巨子大人面前失礼,还请巨子大人见谅。”忽然想起小弟子刚刚高呼的那声“巨子大人”,他顿时老脸一红,诶呀,真是丢人啊!这小弟子也是的,咋不早早告诉他,巨子大人也在呀!
小弟子接到明琮师傅的眼神,不由得无辜挠挠后脑勺,他又怎么惹得明琮师傅生气了。
墨家巨子双手一抬,“无伤大雅,起来吧。”随着墨家巨子的动作,明琮被一个温和的力量扶起。明琮对于墨家巨子更加的恭敬了,“多谢巨子大人。”
明琮想着看来这新墨家巨子是个能担大任的人。墨家历任巨子皆面戴面具,且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要不是他曾经见过上一任墨家巨子,还认不出已经换了新的巨子,这两人身形不甚相似,这任墨家巨子更为清瘦。墨家总部也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这是因为恐怕在总部也没有几人知道有了新的巨子大人。这是墨家一贯的规矩,新的一任巨子上任从不遮掩消息,可是也不会昭告天下,而是看世人认不认得清罢了,每一次墨子令的交接都是不为人知的。
“敢问巨子大人,何人唤明琮而来?”
墨家巨子转首看向相伯惑之,“那位郎君身有不适。”
明琮顺着墨家巨子的视线看到了相伯惑之,微微愣住,忽想起年少时读过的《诗经》: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有匪君子,如锡如金,如圭如璧。瑟兮系,赫系兮。宽兮绰兮,倚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说的就是眼前这位郎君吧。
相伯惑之不喜这人直白的目光,他微微侧开脸。明琮也反应过来,笑了笑,接过小弟子递过来的木箱子,上前几步,却被拦住了,明琮看了眼眼前这位形姿皆佳的小郎君,对上对方干净的笑容,问:“还请小郎君借布。”
百里宸笑着说:“各位费心了,只是我这友人不过小伤小寒罢了,无须劳烦先生。”
明琮不悦,“你这小子,老夫既然来了,还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让老夫看完,老夫立即就走。”
百里宸却是不让,笑着看着众人。
明琮这个暴脾气,瞬间就不依了,“你知不知道,看医最忌讳的就是你这样的人,讳病忌医最要不得了。你,你,去把他给我拉开。”明琮干脆指了几个墨家弟子,让他们把百里宸拉开。
百里宸懵了,这人怎么那么的不讲理。百里宸连忙避开,站在相伯惑之前面,背过手掐了一把相伯惑之,示意相伯惑之也说句话。
相伯惑之果然开口了:“出去。”他不喜旁人靠近三步内,双林是例外,那是因为他陪伴他数十年,至于百里宸,她,相伯惑之抬眸看着那张坚决的脸,而忽浅浅一笑,她是不一样的。相伯惑之脸色不甚好,想起那个姬还背过他,他就想晕,要不是特殊情况,那些人还别想近他身。
百里宸后悔了,她指望一直被秦国供着的相伯惑之能说什么好话,她真是脑子秀逗了!百里宸歉意的笑了笑。然而明琮毫不领情,他脸刷的红了,小儿无礼!他一甩衣袖,转身对墨家巨子说:“明琮无能为力,还望巨子大人另请高明。”
说着,背过木箱子竟是要走人。当然被甘擢好声好气的劝了一番,气也消了大半。
墨家巨子看了一眼两人,说:“既然如此,两位小友就好好歇歇吧。”
百里宸浅浅一笑,“多谢。”
百里宸和相伯惑之目送他们一伙人离去,只剩下一个应从站在那里,百里宸合上木门前对着应从说了句“劳烦应从替我煮些稀饭。”,应从应了下来,纠结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转身离开。
“你早就发现有人来了?”
“听到的。”
百里宸竟不知自己的警惕性居然如此的低了,她微微眯起眸子,忽然想起一件事,问相伯惑之:“他们为什么那么奇怪的看着我们?”
相伯惑之笑了笑,“没有的事。”
百里宸抿抿唇,掐了掐相伯惑之的脸,对上对方带着笑意的黑漆漆的眸子,装作恶狠狠的说:“肯定是因为你长得太祸水了。”
“相貌乃是父母给的,又怎能怪我呢?”
百里宸不高兴的撇撇嘴,这男子长得都那么好看,还给不给这天下的女子留条后路啊!
“对了,我觉得来墨家据点好像有些失策了。”
“你是说姬吗?”
“嗯。”
“不必担心,他身上还要解药呢?不过,那个墨家巨子我们还得多多提防。”说着,相伯惑之微微动容。
百里宸指尖敲着屏风的框上,扯出个笑容,“我知道。”不过,恐怕这墨家巨子顾不上他们。
第一百零四章 地热之旅(十)
相伯惑之忽然抬手捏了捏百里宸,对上百里宸脸上莫测的笑容,“他一定会查我们的,所以还是小心至上为好。”
百里宸勾唇一笑,拼速度吗?诶呀!她真的想知道是他们先,还是墨家先,于是百里宸狭促地用手肘碰了碰相伯惑之,“你觉得秦王能不能替我们逃过莫家的探查?”
相伯惑之摇摇头,“恐怕不能。”
百里宸展眉一笑,伸手捧起相伯惑之的脸,笑嘻嘻的说:“当然不能啊!谁叫相伯长得如此祸水啊!”
相伯惑之将百里宸的手拂下,他有些头疼的看着这样的百里宸,“莫闹了,祸水说的是女子,怎能形容男子的呢?”
“嗤!反正都有一个共同点不是吗?长得好看的!”
“那我有没有祸水到阿宸呢?”
百里宸脸上笑容一滞,果然相伯惑之段数明显比她高,但百里宸什么人啊?脸皮最厚了。她弯眸浅浅一笑,“祸到了啊!宸可是被相伯死死的吃住了啊!”
“那就一直这样吧。”
百里宸对上相伯惑之认真的脸,她忽然笑容殆尽,她皱眉,认真的说:“相伯惑之,这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即好,就不要太较真,否则伤到的是自己。”
“嗯,我知道。”伤了也好过一无所有。
百里宸看着相伯惑之这顽固不宁的模样,知道相伯惑之真的是当真的了,她头又开始疼了,抬手拂上眉间,她轻轻揉揉,要是玩戏,她倒是愿意奉陪,想当初和公子苏恒那样,可是认真的话,她恐怕只能敬而远之了。她瞥了一眼那张清绝的脸,心里烦躁,连招呼也不打,就转身离开厢房,没看到相伯惑之在她转身之际的神情一松。他以为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没想到百里宸溃败得更快,这样也好,就算要死心,他也要百里宸亲手将自己的心打碎,那样他就可以安然一生吧。
应从看到一脸严肃的百里宸走出来,眸子连忙往后瞧瞧,看得百里宸回头看了好几回,没人啊!
“应从,你怎么了?”
“啊!”应从乱瞄的眸子一收,一脸认真的看着百里宸,极为正经的说:“没什么呀!”
百里宸明显不信,但她也不想深究这些有的没的,她朝应从招招手。应从一见,眸子一亮,小步跑近,但离着就几步开外,应从不知想起什么,猛地一刹住,看得百里宸眸子眨眨,这孩子该不会摔了脑袋吧!
应从低着头,红着脸,小声的说:“百里郎君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嗯,给我也找个房间歇歇。”
“啊!”应从惊讶地抬眸看着百里宸,百里宸暗里不悦,这孩子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有什么问题吗?”
应从微微张着嘴,支支吾吾地问:“您,您,不跟那个郎君一起吗?”
什么鬼?百里宸笑着问:“我为什么要跟他一间厢房啊?”
对上百里宸半眯着的眸子,应从下意识说:“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是啊,可是谁告诉你一伙的就要睡在一起了啊?百里宸看着应从红的不像话的脸,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再联想到刚刚那些人的眼神,百里宸眉梢一挑,他们不会以为……她和相伯惑之有一腿吧!还是以男人的身份!想到这个,百里宸咳了咳,“应从,你不用说了,直接带我找个厢房吧。”
应从吱了一声,倒也没问什么,领着百里宸在相伯惑之隔壁一推门,转身对上百里宸微微呆愣的眸子,“喏,就这了。”
确定没有玩她,隔壁?她严重怀疑相伯惑之那厮会不会偷偷半夜摸黑来骚扰她。她真是怕了相伯惑之时不时来句“我想试试”,试个鬼啊!不得不说,百里宸同学你脑洞太大了,咱相伯同学可是正直人士。
无奈,百里宸只能入住隔壁厢房,百里宸一碰到床就睡着了。
被关在门外的应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挎篮,又看了看左右两扇合的紧紧的门,不是说要稀饭,怎么转眼就忘了,这粥咋办,他喝了?嗯,好主意!
翌日
百里宸是被饿醒的,她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忽然猛地一凛,天哪!她居然睡得那么熟!简直要命啊!百里宸赶紧随便的用手挠挠头,就出了厢房,就碰上了早早候在门口的应从。
“百里郎君,昨日是我疏忽了,忘记给两位准备些用品了。来来,这里是我们莫家弟子的几件衣物,没有穿过的,您和您友人将就下吧。”说着,百里宸就被蒙了个头,抱着一堆衣服被推进了厢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忽然又被砰地一声打开,对上应从讨好的笑脸,“哟,我忘了,这洗漱要水呢!我这就叫些弟子来给你们送水,不急啊!很快的。”
应从砰地一声又合上门,百里宸听着脚步声急急的跑远。百里宸此刻只想说,没毛病吧?一大清早弄得她也懵了好不?
百里宸看了看那一堆的衣物,选出了一套合身的,然后抱着其余的去敲了相伯惑之的门。“谁?”
“我,百里宸。”说实在的,百里宸还真的不想进相伯惑之的厢房,可是没办法,谁叫人家就认定你了啊!
“进来。”
百里宸抱着一堆衣服苦着脸进了厢房,一进门,脸上倏地一下就扬起了浅浅的笑容,但被相伯惑之毫不留情的揭穿,“别装了。”
百里宸将衣服放下,笑着对相伯惑之说:“赶紧选件吧。”
“你帮我选吧。”
百里宸微微一笑,“我可不会这些东西。”
“随便,只要能穿得上就可以。”
那么低标准?百里宸低头挑了挑,随便选了一套扔过去给相伯惑之,“就这个了。”
相伯惑之接过扔过来的衣服 低头看了看说:“谢谢。”
百里宸转眸看向相伯惑之,“不必。”却发现相伯惑之脸色青白青白的,摇摇欲坠的像是命不久矣的感觉。她皱眉,问:“你怎么了?”
相伯惑之久久不回答,百里宸看不过了,走过去戳了相伯惑之一下,“你说呀。”
半晌相伯惑之才拿开百里宸的手,“饿着的。”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百里宸戛然而止,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起来了,昨天她好像叫应从去拿吃的了,可是又好像她把人关门外了。
正当两人不对劲时,应从来了,不仅抗来了两木桶的热汤,还端来了些清淡的吃食,百里宸忽然觉得这应从还是很机灵了。
两人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灰衣,吃了八分饱后瞬间满血复活了。百里宸咬着竹箸,问应从:“你们姬师兄呢?咋不见人影的?”
应从听了,有些沉默,一会儿才回答:“师兄被巨子大人罚去守着天绝崖了。”
百里宸挑眉,不是吧,那么巧?百里宸看了看相伯惑之, 对方还在和自己眼前的那碗粗粮粥作战,百里宸瞬间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她继续问:“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你师兄,这下的咋办啊?”
应从也没什么主意了,他很纠结的想了很久,在百里宸殷切的眼光中 支支吾吾地说:“不如,我带你们去找师兄?”
等着就是你这句话。百里宸放下竹箸,笑着点头,“嗯,多谢你了,应从。”
应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事一桩。你们快点,我去找个一起的一起去。
“嗯。”对于到底有几个人去,百里宸一点都不在乎,她目送着应从出去。
相伯惑之终于搞定眼前那碗粗粮粥了,“你倒是很会哄骗人。”
百里宸不赞同的反驳:“我这不叫哄骗,只是说一半留一半罢了。”
相伯惑之无言以对。
应从找上的另一个墨家弟子是个曾经在天绝崖看守过的,比较有经验的墨家弟子。
“弟子规止。”
百里宸扶着相伯惑之回了个作揖礼,“在下百里,这是友人,身体不便,还望见谅。”
“无妨。只是听闻应从师弟说两位郎君要上天绝崖,是师弟糊涂了,天绝崖乃墨家重地,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两位郎君,那规止就厚着脸皮来替两位带路了,还请两位郎君跟紧了,莫要被伤了。”
百里宸微微一笑,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折扇,潇洒的打开,扑棱扑棱的扇着,但是还没有说话就被相伯惑之收了,对上相伯惑之黑漆漆的眸子,“你扇着我了。”
百里宸扯扯脸皮,又不知从哪抽出另一把折扇,不过这次总算没有打开扇凉。应从和规止抬头看了看天上飘着的雪,又看了看那把一看就觉得一阵凉风的折扇,沉默了,疯子年年有,只是今年特别多。
“这墨家机关真是无处不有啊!”百里宸笑着对两人说。
规止倒是不敢小觑此人 虽然看上去有些神经兮兮的,“郎君说的极是,所以才叫郎君要跟紧了。”
“当然,毕竟我们可惜命得很。”她看了看这相伯惑之,“你说,是不是?”相伯惑之赖得跟百里宸在这里和泥巴,转脸看向别处。
得不到回应,百里宸也不显尴尬,笑得更加开心,“那么接下来还请规止小师傅多多关照。”
规止觉得脊背一凉,僵硬的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