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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是以卿卿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txt下载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1章 将计就计(二)

    后面捂着胸口挣扎着追过来的远山正好看见这一幕。她焦急嘶哑的喊了一声‘夫人’,就见赵紫如站在井边上露出一丝狞笑!她猛然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不顾胸口剧痛,连滚带爬的往姚氏身边跑去。

    姚氏震惊之后也明白了什么,惊惧道:“你要做什么!”

    赵紫如却根本不答话,沛宁与沛含也不作声,只顾没命的拖着姚氏往井口过去。姚氏一个身娇体贵的内宅夫人,哪里能架得住两个人死拉硬扯,眼看着就要被拽到井边,远山猛地冲过来扑倒抓住了姚氏的脚踝:“住手!来人!快来人!”

    赵紫如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越过沛宁等人,踩在远山的手腕上。远山吃痛惨叫一声,姚氏被前后的力道相互一带便摔倒在地,赵紫如低声道:“动作快点!”

    沛宁和沛含为了制住剧烈挣扎的姚氏也费了不少力气,即便是大冬天,额头上也已经见了汗。听见赵紫如催促,沛宁还算镇定,沛含却手脚都有些发抖,颇有些手忙脚乱的去抓姚氏的手臂往前拖。姚氏挣扎叫道:“你们放手!来人!”

    赵紫如不知从哪掏出一团布塞到姚氏口中,制止她再胡乱叫喊。

    姚氏想到李殊慈平日里的告诫,不由心下后悔轻信他人。她两条手臂被拽的生疼,嘴又被堵住,正在绝望之际。四周突然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人声,许多人一下子从四周一拥而入。

    突然,一个红色的人影从那地狱入口般的井道中一跃而出,挥剑将斩向沛宁沛含。

    四条血线喷射的半截手臂飞到半空,又砰的落在地上,比菜市口砍落人犯的头颅看起来还要惊心动魄!

    “呜呜!”姚氏含糊的惊叫一声,从沛宁两人身边跌了出去,梅白收剑落地一把接住她,将她口中布团扯掉:“夫人受惊了。”

    一切都来的太快太过出人意料!两个被砍断手臂的丫头几乎过了片刻才感到身体上传来的剧痛,顿时滚地哀嚎不止。赵紫如一下暴露在众多人的面前,脑子嗡的一声不知该作何反应,僵立在原地。

    李唯清狠狠的盯了赵紫如一眼,飞步上前将姚氏从梅白手里接过,搂在怀中安抚道:“阿纭,你受苦了。”姚氏此时哪里顾得上众人都在,伏在李唯清怀中哭出声来。

    原本萧瑟空荡的院子突然被议论之声填满。

    那些从院子外涌进来的人当中,赵紫如的夫君,李府的大老爷李唯承被一马当先推在前面。

    李唯承不敢置信的看着赵紫如和滚在地上痛号的两个丫头,手脚都有些发抖。他一大早,不,不能说一大早,他平日都要比别人起的晚些,他被李唯清亲自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一声不响的看着他穿好衣服,又拽着他到三房外面和众人一起站着。

    他有些懵,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众人一副莫测神情,显然有知道内情的,也有不知道内情的。可他又不敢开口问,他一向怕自己这位三弟。

    没想到……他当真万万想不到……

    他是流年不利吗?一个两个娶回家来都是蛇蝎?地上一滩滩血迹刺激的他脚软,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他几乎连站也站不住了。

    李殊慈看着姚氏被李唯清带到一边,只是手臂擦破了点油皮,便上前两步,神色冷凝,对李唯承说道:“大伯父,大伯母是您的夫人,她所做的这一切您可知晓?与您可有关联?”

    李唯承感觉自己头皮一乍,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接着他马上否认道:“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唯承不知是痛惜还是悔恨的‘诶’了一声,使劲甩了一下袖子。

    李殊慈脸上一丝神色也没有,说道:“大伯父这么说,意思就是大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和您没有关系喽?那么您觉得,她今日对我阿娘做下的事,应该如何处置?!”

    李唯承直直的看着李殊慈说不出话来,半张着嘴‘这’了半天,也没能‘这’出结果。李殊慈冷哼道:“看来大伯父并不知道谋害人命,谋害朝廷命妇是什么罪责。那么这件事就请大伯父不要插手了。”

    说罢,她不再理会李唯承,将目光转向赵紫如:“想必你也没什么可争辩的。”

    赵紫如被这冰冷的一句话当头一激,冷汗后知后觉一般瞬间湿透了后背,她目光四顾,看向涌进院子的那些人,一张张脸或鄙夷或嘲讽,或幸灾乐祸。她又将目光转回李殊慈脸上说道:“你,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总之你既然有了这个心,又犯下了这个错,谁也救不了你。”当时梅白彻查府中下人的时候,她便将可疑的几个婢女画了画像拿给赵斐然看过,赵斐然一眼就指出了兰草。再加上庞氏的倒戈,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

    而且,先前赵紫如暗中安排的那辆劫持李殊慈的马车,此时已经按照原计划悄悄驶离了李府。

    赵紫如被这么多人抓了现行,根本无从否认,她说道:“我做错了,可我原本并不想害人,是因为也有人想要害我的命,我是迫不得已的……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如果是你,你也会和我一样选择的!”

    “我为什么要去选择别人给我的选择?”李殊慈冷冷的看着赵紫如:“再说,倘若你是个良善人,一开始便与我说明一切,你觉得我不能从杨或者其他人的手里救下你么?说到底,不过是你所求甚多而已。”

    “我愿意将功补过,只求能在李府安身。”赵紫如如是说道。在她看来,李殊慈不可能永远将眼睛长在李府身上,只要她能保留大夫人的身份,软禁也好,其他也罢,总有一天她会有办法翻身。

    李殊慈并未回答,她还有话要问赵紫如,自然不会让她马上死。只是眼下人多口杂,需得缓一缓,但,稍加惩戒是在所难免的。她道:“来人,将她扔到井里让她亲自尝尝是什么滋味。”

    梅白一听,立刻走到井口边,将先前她脚踩着的木板提了上来。

    赵紫如以为李殊慈要淹死她,浑身颤抖着拼命摇头。可此时根本就无人替她说话,沛宁和沛含已经晕死过去了。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一人抓头,一人抓脚,梅白在她腰上栓了根绳子,说道:“好了。”

    两个婆子听命的抬起赵紫如,半分没有犹豫的将她扔到了井里。

    扑通一声,冰冷的井水刺骨寒冷,赵紫如觉得一股冷意直扎心肺。她不会浮水,无数的冷水如同恐惧一般四面八方让人无从躲避。她挣扎不休,却沉的越快,就在她无力再将头仰出水面时,腰上的绳子一拉,她被拽出了水面得以呼吸。她贪婪的大口喘气,仿佛要将方才耽搁了的呼吸全部找回来。

    可就在此时,腰间的绳子一松。

    赵紫如再一次被冰冷的井水淹没,她重复着方才的恐惧和挣扎,不断的呼叫扑腾,直到筋疲力尽又被提出水面。李殊慈站在井口无比平静的看着她,毫无动摇之色,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后果。

    如此往复不下十次,连庞氏都脸色煞白有些不忍的时候,李殊慈才喊道:“将她提上来吧。”

    赵紫如已经完全脱力,脸色苍白如纸,气如游丝。寒冬腊月浸在冰水里,纵然是谁也避免不了大病一场,李殊慈说道:“将她的病治好,绑起来关到院子里,寸步不得离开,她院子里的下人婢女,就在她面前直接杖毙。”言语没有半分犹疑和拖泥带水,她的仁慈怜悯从来不给这种人。

    赵紫如被抬出院子,庞氏整个人都缩在人群后面,生怕被她看见,突然跳起来揭出自己的老底。待她稍微走的远了,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李殊慈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说,转而对吴氏说道:“多谢二伯母。”

    提前发月银这事,原本并不是安排在今日,只是配合李殊慈才这么做的。吴氏笑容难免有些僵硬,虽然有心理准备,可她还是被梅白砍手臂那一幕给惊的够呛,就连李殊慈的手段也让她望而生畏:“哪里的话,府上出了这样的人,自然要尽早除害,不然还不知要惹出什么大事呢。”

    若无人知晓,能惹出什么事,已经可以预见了。

    庞氏此时凑上前来,低声问道:“世子妃打算怎么处置她?”

    李殊慈道:“我还没有想好。”

    李姝玉反而更担心姚氏,她轻轻拉了拉李殊慈的袖子,问道:“三婶婶没事吧?”李姝玉先前还与赵紫如走的颇近,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她能做这样的事。

    李殊慈心中一暖,笑道:“没事,无需担心。”她看了看庞氏,说道:“大伯母的事情,我想你还是与六妹妹说一说比较好。”

    庞氏心里明白,点头带了李姝玉回去了。

    李殊慈的目光往城南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起来。

第362章 交给木山

    兰姨娘站在风口里看着赵紫如被人拉扯着,心头简直乐开了花。她虽不知赵紫如为什么不知死活要对三房下手,可被李殊慈这样设计抓个正着,一定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

    原本她还以为,即便李殊慈察觉了赵紫如什么错处,也会顾及大房或李府的颜面暗地里解决。并不会弄的人尽皆知。她还准备着,到时候在李唯承跟前吹吹枕边风呢,这回可是什么都省了!

    兰姨娘不知道赵紫如最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若有机可乘,她一定要让赵紫如不得翻身!她蹙起双眉,一双灵秀的眼睛顿时叙起点滴泪花,走到李唯承跟前:“老爷,您莫要太过伤怀……”

    李唯承抬眼,见是自己的如花美眷兰姨娘,心中那块曾经的柔软不禁又被触动了:“曼儿,还是你最贴我的心!”

    兰姨娘目光楚楚的看着他,柔声叫道:“老爷,我们回去吧,峤儿和颜儿还等着呢……”她轻轻扶住李唯承的手臂,心中无比开怀。李唯承这辈子,就守着她这个姨娘和庶子庶女过吧!兰姨娘觉得这个结果非常好!

    众人四下散去,李殊慈走到姚氏身边:“阿娘,有了这一回,您往后总能听些劝告,有些防备了吧?”

    姚氏已经在李唯清的安抚下好了许多,这会见李殊慈早有预谋的模样,嗔道:“你这丫头,当真要吓死你娘我吗!”

    李唯清也有些责备的看着她,李殊慈却说道:“阿娘,我们总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她的话虽说的没头没尾,李唯清和姚氏却都没再说话。天下没有什么密不透风的计谋,也没有什么天衣无缝的保护。

    城南八宰胡同。

    杨仰脸看着天空中明明灭灭的,躲在云层里的薄阳,不禁感叹了一声:“世事如白云苍狗,千般万般难以预料。如今,总算能让我如愿一件。”

    蓝鱼在她身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姑娘,马车到了。”

    杨兀自咯咯咯笑了一阵,撩起长长的水素垂袖,轻轻袅袅的推开阁楼的窗户,往楼下看去。

    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院子中央,褐色的车顶像是是待人采撷的雨后伞菇。杨几乎抑制不住眼中的精芒:“走,跟我下去!”

    蓝鱼跟在杨身后,心中不知为什么咚咚咚跳的厉害,自从自家主子性情大变之后,她也见识了不少杀人越货之事,只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心慌。

    杨并不会功夫,此时下楼却脚步飞快,能隐隐看见素白的鞋尖上,绣着两只银色的,争相追逐飞舞的蝴蝶。她站在马车五步之遥,问四周的护卫道:“她被迷晕了?送她来的人呢?”

    护卫点头称是,道:“已经灭口了。”

    杨呵呵一声笑,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就要上前去掀马车帘子,身后的蓝玉连忙拉住她:“姑娘,还是让护卫将她带进刑室中再说。”

    杨难得的好心情,说:“怕什么!她再聪明,此时晕厥过去,也就是只待宰的羔羊,还能突然变身成野兽不成!再说,我凭什么要怕她?”说着,不顾皱眉拦阻的蓝鱼,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把掀开车帘。

    然而就在杨的葱白手指触及车帘的一刹那,车帘倏然抖动,一柄寒光雪亮长满倒钩的怪异长剑猛然从马车里面刺出!

    “姑娘!”蓝鱼大叫一声,她离杨最近,可她不会功夫,根本无法出手救人。

    护卫反应飞快,伸手扯了杨一把,可里面的剑动作更快。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谁也没有料到原本晕死在车内的人居然会动,还能用剑!李殊慈明明是不会武功的!侍卫的一扯虽然让杨避过的要害,但她的右肩还是被倒钩剑刺穿,鲜血带着零星碎肉溅到了她痛到扭曲的脸颊上。

    护卫见状连忙松手,若再扯一把,杨这条手臂兴许就要废了!

    里面的人得了机会,纵身从马车中跳出,倒转手腕,翻身绕到杨身后,一手仍旧握在剑上,一手死死的掐住她的喉咙。“别动!”

    杨已经痛到极致,本来也没什么力气乱动。

    此时,护卫们才看清这人样貌,的确是李殊慈无疑,再一细看,此人个头实在是高了些!当时在马车中,此人蜷着身体,自然看不出个头的差异,难道是易容?“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他这一喊,也等于给其他护卫报了信,顿时院子周围呼呼呼又跳出了不少人。

    向九手里掐着杨,被院子里的护卫团团包围。扯开嘴角笑道:“哼哼哼,我是你向大爷!怎么样?!想跪下求饶?”向九原本的相貌称得上是祸国殃民的绝色,装扮起女人来自然不在话下,所以,装作被掳劫的任务便落在他身上。

    护卫们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贫嘴,一个个瞪着眼呲着牙,要冲又不敢的架势。向九得意一笑:“都是没种的,老子没兴趣。走了!”

    里里外外围了三圈的护卫,除了杨家的人之外,还有儒王派来的人。杨家的人不敢乱动,怕伤了杨没法跟杨衍交代。可儒王的人却早就被明确的吩咐过,若杨落入敌人手中,杀无赦。

    顿时就有人飞起朝向九攻了过去,然而那人还没到向九近前,一支冷箭当空急射而来,直入那护卫眉心,穿脑而过!

    杨家护卫见儒王护卫动手,怒气还没发出来,又被这一幕给顶了回去,一时间四下一窒。所有人都警惕的望着四周。

    又有人动了,这次直接跳起来三个,两人朝着向九直击而去,一人来挡冷箭。然而,四面八方射来无数冷箭瞬间将三人串成了刺猬。

    其他护卫终于知道对方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杨被劫走,不然他们也是个死。几乎在同时,所有的护卫都蠢蠢欲动。

    只是,对于向九来说,这些人的本事远远不够看。何况,还是在他有人质在手的情况下。

    向九轻蔑的看着这些三脚猫护卫,脚下几步腾挪,飞身踏上马车棚顶,同时声音传向四周:“李虫儿交待了,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许活着出去!”他的轻功自然没话说,话音一落,他已经站在了院墙上,看着四周不断有人攀上高处,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箭雨,雨点一般落入护卫中间。

    杨心中的暴怒几乎就要破体而出,可那长剑上的倒钩冷硬的戳在她的肩胛和锁骨中间处,让她半分力气也用不出,她声音微弱,却仍含着彻骨的恨意:“李殊慈呢!”

    向九看也不看杨,完全当她不存在。事实上,他也只当杨是块带血的猪肉,完全没有将她当做是人。但他身上透体而出的蔑视还是让杨气的几乎吐血。

    向九纵身几个翻跃,在一处巷子口停下,胁着杨一起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杨终于受不住流血颠簸,眼前一黑,昏厥过去。待她再次醒来,已经被关进了一处只有四面墙壁,光秃秃的石室当中。伤处那把剑已经被取出,伤口却紧紧只是止了血,并没有过多处理,她狠狠的咬了咬牙。“来人……”

    原本的怒喝,出口却变成了**。但还是有人从外面打开了石室的门。接二连三进来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杨抬头朝他们看去,却始终没看见李殊慈。只听一个男子说道:“留着她还有用吗?伤口用不用好好处理一下,这样下去,她会烂掉的。”

    另一个男子用无所谓的语气接口道:“李虫儿说了,她没什么用,也不用把她当人看,她只是个畜生。”

    杨听出了这个声音,是那日劫持她的那个人!她朝那男子望过去,那人依旧满眼的鄙夷蔑视。她咬牙切齿:“李殊慈呢!”

    然而还是没人搭理她。

    “那怎么不杀了她,还留她在这里碍眼?”

    “李虫儿说了,将她交给木山。”

    众人此时都沉默,木云的仇,总算能报了!

    杨听见木山,顿时想起之前被自己残忍劈成两半的木云。心头一阵惊恐的颤栗:“李殊慈呢!我要见她!”

    向九嗤笑道:“我朝堂堂福嘉公主,是你一猪狗之人能见的?”

    杨只觉自己的血液几乎要从胸腔中喷发出来了:“你!你们!你们竟敢如此对我!我是杨家嫡长女!你们竟敢谋害朝廷命官的家眷!难道是要与杨家为敌吗!”

    “杨家?呵呵……”李殊慈的声音传来,刺激的杨一个哆嗦。“你不仅是杨家的嫡女,还是杨家勾结叛贼的筹码,反正杨家也是要被诛九族的,我便要先拿你消遣消遣又如何?”

    “李殊慈!你这个贱女人!”杨咬牙切齿,可她双手双脚被绳子帮助吊在木架中间,根本无处着力。肩膀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李殊慈毫不在意这种低级的辱骂,她嗤笑道:“你就这么点本事么?”

第363章 无巧不成书【第二更】

    杨脸上还沾着血污,身上白衣素裙已经污遭不堪,加上她口出恶言,连之前装出来的那几成脱俗超凡也已经不复存在。“贱人!”

    李殊慈上下打量她几眼,看出她这身一群的样式是自己穿过的,不由讥讽道:“当初遭沈渊的嫌弃,如今又遭金晟的嫌弃,你怎么还是这般不长记性?”

    杨见她打量自己,不禁怒火中烧,她处处模仿李殊慈,无论是衣饰还是神态动作……可这些她却不想让李殊慈看出来,那简直是她无法忍受的耻辱……“你住口!”

    “木山若是下不了手,就将她带到深山里喂狼。”李殊慈讥笑的看她最后一眼,转身,想起木云的音容笑貌,她不禁心头揪起一阵疼痛。她说:“记住,要亲眼看着她被撕碎才能离开!”

    李府。

    兰姨娘伺候着李唯承睡下,天也已经擦黑,她出门走到廊下对婢女说道:“老爷今日受了惊,这会睡着了。在这守着,不许人进去打扰。童儿跟我去看看峤儿和颜儿。”

    下午紫如院惨叫不断,赵紫如从赵家带来的,陪嫁的婢女嬷嬷都被毫不留情的杖毙。李唯承一下午都心惊胆战,缩在兰姨娘的房间里就没出来过,这会疲惫不堪,睡了过去。

    童儿跟在兰姨娘身后,待绕到无人的地方,才说道:“下午姨娘跟老爷在屋里说话,奴婢去大厨房给姑娘取点心,看见庞姨娘往大房这边过来,犹犹豫豫的,想来又不想来,她身边那个叫娇蕊的快人快语,说什么,‘本来就是大夫人骗了姨娘,该讨回来的自然要讨回来’,奴婢站住脚细听了两句,好像是大夫人之前给庞姨娘紫河车之后,敲诈了她一笔银子……”

    兰氏瞪眼道:“还有这事?”

    “嗯。”童儿点头道:“更让人不敢相信的还在后面。庞姨娘几番犹豫,就想回去。那个娇蕊又说,‘姨娘手里还有大夫人的把柄,怕什么,这银子若能拿回来,到时候六姑娘出嫁,姨娘好歹手头不寒碜。若被人问起,大不了就将大夫人害许姨娘的事情说出来就是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为大夫人说话?”

    “什么?!许姨娘的事是赵紫如做的?”兰氏心底那股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劲又上来了,她原本就在琢磨怎么对付赵紫如,让她无法翻身。这会真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道:“这个娇蕊一向是个直性子,与六姑娘处的又好。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看来是真的了。那庞氏怎么说?”

    “庞姨娘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紫河车的事,到底还是没应。只是将怀里一个小瓶子交给娇蕊让她找个地方埋了,以后再不要提起此事。”

    “什么瓷瓶?埋在哪了?难道那个就是所谓的‘把柄’?”兰姨娘只觉得心里亮堂堂的,压低声音问道。

    “娇蕊见庞氏已经决定了,就拿着那个瓶子去了大房和二房中间的一处夹角给埋了,嘴里还叨叨咕咕,说什么娇蓉你白死了,没人替你报仇什么的……”童儿似乎之前就已经有所猜测,这会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兴许是大夫人害了许姨娘,嫁祸给娇蓉的呢?奴婢见那瓷瓶似乎就是当初许姨娘出事的时候,从娇蓉房间里搜出来的那个。”

    兰氏这会倒疑惑了:“赵紫如她没事害许姨娘干什么?这也说不通啊……”

    童儿想了想说:“也许是大夫人密谋一些事情的时候被许姨娘,不,或者是死了的春晓给撞见了什么的……”

    兰氏听见‘死了的春晓’几个字,不由打了个寒颤:“没错……总之是什么原因都与咱们无干。重要的是,咱们兴许能图个方便……”她出神的想了想:“你去把那个小瓶子挖出来,快去快回。”

    童儿早就知道兰氏对赵紫如容不下,早有这么一日,便也没说什么转身去了。

    庞氏去一双儿女那里看了一遍,叮嘱奶嬷嬷好生照顾,便心急火燎的回去等童儿。童儿动作很快,悄没声的从怀里掏出个团成团的帕子:“奴婢将瓷瓶里的药粉倒了出来包好,又将瓷瓶给埋回去了。”

    兰氏眼睛一亮:“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她站起身透过窗棂往外看,四处都已经点了灯,只有紫如院一片漆黑。“那边有多少人在把手?”

    “大夫人就剩下半条命,这会半梦半醒的,又被绑着,也无需几个人看守,就两个粗使婆子守在院子外。”

    兰氏捏着帕子想了一会,说:“等晚些时候。”

    这厢庞氏以手擎腮,对着桌角的烛台发愣。一旁娇蕊嘟囔道:“姨娘不出头,此时又如此多思多虑,何必呢!”

    庞氏没说话,她之前将事情三分真七分假的对娇蕊讲了一遍,诱导她在大房附近演了那么一出,只是想赌一把兰氏的心思。赵紫如活一天,她就一天难以安寝,只是,她不能再自己动手了,免得惹了玉儿的怀疑。

    “算了,睡下吧。”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兰氏会不会动手,又会不会成事,只能听天由命了。

    娇蕊叹了一声,服侍庞氏躺下,自己也去外间睡下了。

    府上的声响渐弱,兰氏在睡榻旁的香炉内放了一块合安香,温软的香气闻起来舒缓极了,榻上的李唯承轻轻的哼哼了一声,睡得更沉了。

    她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童儿正在门口等她。“奴婢已经去紫如院边上看了一遍,原本还以为要在守门的婆子费一番功夫才能进去,没想到后门竟然没有锁,不知道是下人不精心,还是今日出了事无暇注意。”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庑廊一直摸到紫如院后边,后门果然如童儿所说并没有锁,她们轻轻推开后门走了进去。正房对面靠大门的地方,一间小耳室有一丝微弱的烛光,想必守门的婆子是在那里的。两人悄无声息摸到正房门口,却见正房的门挂了只大铁锁。

    兰氏摸了摸铁锁,皱眉。

    童儿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怪不得只留了两个人守着,后门也没锁,原来这里竟然上了锁了。”

    兰氏环顾四周,指了指那间亮灯的屋子,率先摸了过去。她用手指在口中沾了点唾沫,将糊窗的纸戳开,只见两个婆子相对而座,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桌上有两碟小菜,一个酒壶。兰氏眼睛一亮,下人仆妇守夜的档口,常有受不住困,偷着喝酒说话摸牌的。看来这两个也是知道赵紫如跑不了,竟在这喝酒打诨。她一眼便看见仆妇腰间挂着的钥匙,想了想,轻轻敲了敲窗框,两个仆妇半点反应也没有。

    她犹豫片刻,心想,成败在此一举,事到如今,她还有打退堂鼓的必要吗?即便被这两个婆子发现,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而她对付赵紫如,却是必须要办的。她示意童儿留意外面,大着胆子推开屋门,蹲下身子将钥匙解了下来,旋即快速退出了屋子。

    她自然不知道这酒中已经被庞氏动了手脚,就算她动作再大些,她们也是醒不过来的。兰氏只当是老天助她,动作迅速的将正房的门锁打开,示意童儿将钥匙放回去。

    正房里一片漆黑,只有外面月光透进来的光线能让人看到模糊的轮廓。

    兰氏凭着自己印象,绕过屏风摸到床榻前。床榻上的人影姿势僵硬刻板的躺在那里,她知道那是因为赵紫如被绳子绑着。细微的呼吸声传来,兰氏的心头猛跳个不停。她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屋子里的事物看的更加清楚。

    她捂住胸口让自己镇定,转身在床榻边上的小桌几上拿起一只杯子,将帕子里的药粉倒了进去,又将茶壶里的水倒出一些,晃了晃。

    她比划了一下,想着怎么才能将这杯东西悄无声息给赵紫如灌进去。

    她见赵紫如微微张着唇,想了想,她用手指沾了些水,轻轻涂在赵紫如的唇上。果然,赵紫喉口吞咽,梦呓道:“水……水……”

    兰氏心中一喜,缓缓倾倒茶杯中的水,让水缓慢的流入她口中,不至于呛到赵紫如将她惊醒。

    做完这些,兰氏将茶壶茶杯都放回原位,深吸一口气缓步退了出去。招呼门口的童儿道:“我们走。”

    月上中天,各方都已经安歇。

    李殊慈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几声异动,她翻身坐起,蓝心便自外面的暖阁处进来:“世子妃怎么了?睡不着吗?”

    “什么时辰了?”

    “才二更天。”

    “我听那边好像有动静。”李殊慈示意蓝心别说话,果然又听见一声,不甚清晰,不知是喊声还是尖叫。这时,外面有人隔门禀报道:“世子妃,大夫人出事了。”

    等李殊慈稍做收拾赶到紫如院的时候,已经有人围在那里了。李唯清也在,她问:“阿爹,怎么回事?”

    “和许氏相同的病症。”

    李殊慈蹙眉,还没等说话,李唯清低声道:“是谁动的手脚不重要,也无所谓追究。你听赵紫如说的什么。”

    在场只有少数几个人,想必其他人都被李唯清下令赶走了。赵紫如仍旧被关在屋子里,只是她的声音不断从里面传出:“快了,快了……”

    并无别的话,只是重复着这两个字,快了。

第364章 在此一举

    “快了?”

    李殊慈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心头浮起一种可能,她看向李唯清:“赵紫如虽然知道的不多,近来的举动却都十分迫切,一定是有人给她施压,让她快些办事,应该是杨。而杨这么着急……阿爹,有没有可能与那件事有关系?”

    李唯清沉吟片刻,说道:“你把这的事情处理处理,我进宫一趟。”

    “不行,阿爹此时入宫,岂不是打草惊蛇?”

    李唯清笑着摸摸李殊慈的头顶:“你忘了地宫了吗?那里现在可派上大用场了。”

    李殊慈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想念赫连韬,更为他的安危而担忧,她道:“都布置好了?”

    见李唯清点头,她又嘱咐道:“阿爹一定要小心。无论是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阿爹还有阿娘和我们,万万要保住自己。”

    李殊慈说的隐晦,但李唯清明白她的意思,迫不得已之时,什么皇权君上,都不必再考虑。

    三更已末,上京的月色被笼罩在深沉的夜幕中,冬日的夜风稍显凛冽。

    金曜还在勤政殿中埋头在奏折之中,全恒劝了又劝,金曜才抬头搁了笔。看着案旁的一盅羹汤问:“这是端敏送来的?”

    全恒低头应道:“是,端敏公主今日对厨艺十分有兴趣,特意做来给君上品尝的。”

    金曜一笑:“晋亭回来之后便忙着帮朕处理琐事,也没时间与八妹妹多见几面,这丫头胆子又小,不敢来与朕说。便用这个来提醒朕呢。过些日子忙完,便该替他们将事办一办了。”

    全恒刚要说话,殿内烛火突然被风轻轻撩动,火苗像是被什么惊动了一般,忽闪不定。

    金曜抬头望向殿门口,一个人穿着盔甲,手执长剑站在那处。身上还带着冬夜的寒凉无法散去。

    那人抬眸与金曜对视,片刻后,朗声道:“臣,杨衍拜见君上。”

    拜见,却没有跪拜。

    “杨将军,北野多年来盘亘在风暴滩,每年冬季都因缺衣少食来我崇南边陲村镇劫掠,你此时私自返回上京,玩忽职守,可知已犯下杀头大罪。”

    “北野前次在赫连世子夫妇的筹谋下,再加上臣带领赫连老将军昔日麾下打败北野三军之后,早已大不如前,如今不过是几支散兵游勇而已,君上无需多虑。反倒是臣,有些不明白的事情,想要问一问君上。”

    金曜倏忽一笑,这一笑,隐约是那个少年愁苦的六皇子,与昔日果决深沉的先皇重叠在了一处:“既然杨将军万里之遥跋涉回京,朕自然没有不让你问的道理。”

    家族的荣耀和身为杨家子孙的使命都让人无从选择,杨衍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此时的情形,与当年四叔站在先皇的面前一样。他也的确走上了与四叔一样路。“君上身上留着前朝余孽的血,当真能安心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勤政殿内突兀的安静下来,杨衍手中的长剑突然点地,剑尖触及砖地发出脆且闷的一声响。但金曜并没有因为杨衍此举而变色,就连全恒也站在他身旁一动没动。

    杨衍又说道:“儒王殿下早在五年前便将人手渗透到了各州郡镇军中,之后先皇征调以及调动各处兵马都躲不开儒王殿下在各军中的制衡,上京四营也或多或少受到钳制。还有这些年来,儒王殿下在京中铺陈的力量,六皇子当真以为能够抗衡么?儒王殿下当初事败,也不过是对先皇抱着些念想罢了。这天下本就是我崇南的,六皇子不如自让其位,也好过兵戎相见,各处为难。”

    “杨将军所说,当真是你的真实想法么,或许只是为了找个借口?”金曜脸上的笑意敛去,目光中却仍没有丝毫溃怕之色。“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些年来,朕看的最明白的就是这些。”

    杨衍一时间没有听懂他说此话的意思。就见金曜站起身,绕过堆满走着的案几,走到前面来,说道:“你当真相信儒王事败是顾念先皇,亦或其他什么原因么?若他当真由此把握,决不会放过名正言顺继位的机会!”金曜笑着摇头:“杨将军,你当真看清儒王了吗?就不怕儒王是让你来当靶子的么?”

    “六皇子无需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你大可以试一试。”

    杨衍目光沉凝,压根不愿深究他的话。因为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杨家已经站在了这个立场上,他也无处可退。长剑微微滑动,他大喝一声:“御林军!”

    殿外有铿锵之声回应杨衍,杨衍深深看了金曜一眼。金曜负手而立,见他横眉喝道:“杀!”

    这一声令下,血溅大殿已经不可避免。

    浑身兵甲的御林军顿时将金曜团团围在殿内,刀尖斜向下拖着,步步逼近。

    全恒将身侧墙上挂着的宝剑交到金曜手中,随即朝殿后打了个手势,再回头,金曜已经一个旋身斩断冲在最前面的两人的头颅,剑身寒光如月华,削铁如泥。

    杨衍双眼微眯,提剑缓步往寒剑血光的漩涡中心走去。

    而金曜的身后,也再源源不断涌入无数披甲军,服饰上皆有四营的标记。杨衍心中咯噔一下,怎么会是四营齐在?

    然而此时容不得他多想,长剑已经与金曜手中的寒光相接,抵手便感觉到金曜的武力绝不是吃素的,而四周御林军也已经与皮甲军短兵相接。

    杨衍眼中血红,这是他唯一能为杨家做的事。即便拼上性命他也一定要结果了金曜!只要他再坚持半盏茶的时间,杨家和风暴滩随他一起回来的孔常,丁尉等人所带的人马便能突破防线杀到这里来。虽然先锋只有两万精兵,但他们都是从战场上沥血回来的,对付上京各统卫军绰绰有余。

    半盏茶的时间在此时显得格外漫长,二人都是领兵奇才,本身又是武道高手,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其实都蕴藏着极致的杀招。

    杨衍眼风扫见己方的御林军已显颓势,正在心急之时,外面突然传来兵器相击之声,他大喜,狠击了一记飞身向后掠去。

    金曜看了一眼杨衍,并未追击,而是站在原地没动,神情莫测。

    杨衍冲出殿门,鬓发微显凌乱。然而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清一色的披甲军,原本驻守在外的侍卫都不见了,而与他长途跋涉前来的那些兵甲一个都没见到。而宫中分布的其他兵马也没有及时赶到。

    除了勤政殿,四周一片寂静,连眼前围着勤政殿的披甲军也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这是对他无声的嘲讽!

    杨衍瞳孔猛烈收缩,疯了一般飞转身形奔回殿内,长剑直指金曜,而此时,一支黝黑的长箭倏然从侧方飞出,分毫不差的钉到了他持剑的手腕上。

    叮铛!长剑落地。又是一箭几乎在同时激射而来,刺穿了他的小腿。他冲忙用左右重新拾起一把掉落在御林军尸体身旁的长剑。可惜,他小腿受伤,已经无法伸展剑法。

    御林军所剩无几的人渐渐被披甲军逼退到殿外,当他们看到外面同样围着无数的披甲军时,顿时傻傻的愣在了原地。

    金曜冷声道:“所有人,想要活命,放下兵刃。”

    杨衍死死的咬着牙看着金曜,全恒手持长弓走到金曜身边,看着杨衍说道:“事到如今,杨将军还要连累更多人的性命吗?”

    话音刚落,忽听大安宫上空一声刺耳的尖啸,一直火线扶摇直上冲向夜空,啪的炸开一朵美丽的红色烟花。

    这不是杨家的信号……

    杨衍眼中映着那红的像血一般的烟花,心头悲凉。从四叔起了反骨的那天起,杨家就不停的叛逆,则主……他心中总是隐隐觉得会有这一天,却从来不敢去深想。他们杨家,还是做了砧板上的鱼肉,叛逆手中的试金石。

    剑从他手中掉落,发出叮当一声。

    那些存活的御林军见此都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兵械扔到脚边。

    杨衍只觉得浑身的热汗与冷汗交织,将他至于冰火两地,难受至极。有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杨贤侄,好久不久。”

    杨衍回头看着李唯清,这个清朗俊逸,满腹筹谋的男子只差一点就成了他的岳丈,而自己的几次失败,又如何配得上李殊慈的青睐。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有一句:“李伯父,你果然是先皇的托孤之臣,君上的左膀右臂。”

    李唯清笑笑,说道:“秦正先被儒王加害之后,李某还有什么理由清静无为呢?”

    众人再也无话。

    金曜的声音不急不缓,无波无澜,如同这一夜与平常一般无二。道:“将人都带下去。”

    杨衍不甘心:“六皇子不是没有争位之心吗?难道六皇子与儒王一般,早在多年前就开始部署了吗!”

    金曜听见问话不由看向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方才就与你说了,那些真假虚实,朕,看的最是明白。”

    而此时,在杨衍眼中不知去向的孔常、丁尉等人,正带着两万精兵,在平地山峦间冒着夜色长途跋涉。

第365章 兵戎相见【第二更】

    一夜之间,上京的氛围陡然变得莫测。

    大安宫的异变无风自传,四营的皮甲军连夜将宫中大部分的兵甲撤换调动,值守宫门城门的兵甲如临大敌,一骑骑飞马从宫中踏雪而出,将一道道指令传递下发到各处。寻常百姓虽不明所以,却也从城中多出数倍的兵卒看出些许苗头,多数都躲在家中不愿出门。

    相比于上京的风声鹤唳,洪都府依旧如昨,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世子爷,咱们可否要等上京的消息?”

    赫连韬摇摇头:“无需再等。”

    站在他身旁的洪秀才也道:“不错,儒王必定是要拿杨家试刀,咱们有了消息,儒王那里必然也得了消息,兴许还比咱们更快。徐鉴和是士林领袖,守法正统,多年来固执己见,李相又是权臣谋臣,这两厢……实在不好说……只是,不管最终两方能否达成默契,上京暗处的动静如何,我处都必有一战。”

    “是,属下这就去布置。”

    深夜,赵家的灯火一处明一处暗,暗的地方都是心安理得能睡踏实觉的,明的地方却是各色心思,不能一概而论了。

    赫连韬一身黑衣融于夜色中,他从小拉弓射箭,目力极好,特意选了赵家对面较远的一处宅子的阁楼顶上,蹲在上面眯眼看着赵家宅院的布局。儒王心思缜密,必定将赵家守的水泄不通,他看着四周的环境,想着,若是自己,会在什么地方布置人手作为防范。

    他轻轻挥手指了几个位置,下方便有几处黑影朝那几个位置悄无声息的移动了过去。

    半晌,他确定四周的眼线都处理干净之后,带人慢慢逼近赵府,低声吩咐道:“先找人,务必要保证祁柔的安全。”

    黑暗中,祁柔和衣躺在榻上,想看看今日的夜色是否明亮,可一架屏风横在床榻与隔窗之间,让她无法分辨。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和衣而睡,始终没有放弃获救的希望。茯苓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劝她,只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每日尽心尽力的照顾,她连孕吐的好了许多。

    茯苓听见她这里有动静,声音立刻从屏风外传来:“夫人,可要喝水?”

    祁柔无声的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说道:“睡不着,将灯点起来吧。”

    有孕的人怕伤眼睛,茯苓特意多点了几支蜡烛,过来扶着她绕道屏风后面的桌前坐下。祁柔推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在茯苓的眼神中关上,说:“我实在睡不着,你去将那只古埙取来。”

    祁柔是大家闺秀,古琴笛子都有涉猎,但她偏偏最喜欢这吹起来呜呜咽咽的古埙。此时身为笼中鸟,她也别无它事可做,只有每日吹一吹埙,以解烦忧。

    古埙的声音穿透力并不强,但在这暗夜的寂静中也能传出很远去。但赵家的人都知道吹埙这位,是他们赵三爷的内眷,身娇体弱,从不露于人前,唯有时而传出一两声埙调,还能证明这人的存在。因此,听见她吹埙也不觉得奇怪。

    暗中藏身的护卫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一动没动。

    而此时踏夜而来的赫连韬却心中一动。阿慈曾与他说起过,李屹为了讨祁柔的欢心,还像模像样的学了好几日古埙。他转身往身后一名黑衣人那里望过去,那人也是满眼喜色,他拉下脸上的面巾,竟是李屹。

    他们侧耳凝神听着动静,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赫连韬低声吩咐道:“鞭五,阿祥。你带人从西南方和正东攻进去。其他人跟着我。”

    鞭五往回飞掠了一步,抽了几队人朝那两个方向散了过去。

    方才古埙的声音是从西北角传过来的。赫连韬无声站在原处,听见那边隐隐有刀剑撞击的声音刺破静夜传来,又等了片刻,从后背的箭筒里拿出三支箭,搭在弓上,对身后跟着的人说道:“走!”

    即便之前鞭五和阿祥已经带了几十名死士引开了一部分护卫,可赫连韬带人进入赵家之后,还是有源源不断的黑衣人或明或暗朝他们攻了过来,然而赫连韬的霸王弓也不是吃素的,他站在高处,手执霸王弓连爆一群黑衣人,李屹护在他身边帮他补漏,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

    其余死士不断往前突杀,血腥味在赵家各处弥漫开来。

    李屹说道:“赵家人半点动静都没有,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看来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朝,当真可恨!”他右臂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从他的袖口直流到剑上。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死死的将他们围在这里。他抽身去看赫连韬,见他也受了好几处不轻的刀伤。不由问道:“你没事吧!”

    赫连韬皱眉摇头,连发几个三息连环,射出一道缺口。“先救人再说!”

    好在赫连韬身边的暗卫相互间自成一套小阵,三人一组,如齿轮一般旋转前进。根据赫连韬事前制定好的计划,一行人一路拼杀终于靠近那处院子。

    祁柔收了古埙,便听见外面有零星杂音传来,茯苓皱眉,就要劝她回去躺着,屋门外突然有人说了一声:“茯苓,外面有异状,你带着夫人……”

    话正说到一半,那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切断了喉咙,发出‘嗬’的一声。茯苓吓了一跳,顺手将们插上,转头去看祁柔,回头却见祁柔举着装首饰的木头匣子,朝她的脑袋砸了过来!

    茯苓被木匣击中,昏倒在地。祁柔心乱如麻,强自镇定去听外面的声响。外面又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使劲推了推门,轻叩的两下,一个陌生的声音低声说道:“开门,我是来救你的。”

    祁柔紧张的盯着门,她没有忘记当初杨想要她的命的事,并不敢确定对方是要救她还是要杀她。她犹豫着要不要说话,直到听见外面一连串血肉横飞的闷声之后传来一句:“柔儿,是你吗?”

    这个声音!是他的夫君!

    祁柔一口气送下来,几乎坐倒在地,她踉跄一步,连忙将门闩打开。“洪坚!”

    李屹见真的是祁柔,一把抱住她:“柔儿,真的是你!”

    两人凝视对方一眼,来不及说话,后面赫连韬已经上前来:“赶紧离开这里。”

    原本众人都不同意李屹来洪都府,可李屹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他的妻子,他怎么能不来!最后赫连韬只好将他扮作自己的暗卫随行,这才没引起上京一些人的注意。他屹一手执剑,一手抱着祁柔,指了指地上的茯苓:“我杀了她。”

    祁柔连忙制止道:“别,她不是坏人,对我十分尽心,不过是受制于人听命行事罢了,放过她吧。”

    李屹听罢,带着祁柔跟在赫连韬等人后面,在另一波黑衣人到来之前从赵府撤了出去。李屹边走边说:“儒王怎么办?”

    赫连韬头也不回:“你当真以为儒王会在这里?你觉得儒王有那么傻吗?”他对身边一个护卫说道:“你去跟鞭五他们汇合,就说爷已经救了人,叫他们且战且退,到时候跟爷在事先说好的地方汇合。”

    “是!”

    护卫领命而去,李屹惊异不已:“你早知道儒王不在这了?”

    赫连韬点头。“儒王心思缜密,此时恐怕已经与叛军汇合。孔常他们会拦路阻截,咱们现在前行千里与京畿军碰头,给他来个两面夹攻!”

    李屹不禁心生感激。儒王既然不在这,那么祁柔留在这里便是个诱饵,赫连韬明知是个陷阱,却毅然舍身来救。不过,男人之间,并不需要多说,他只将这感激放在心里,问道:“儒王到底有多少人手?”

    赫连韬摇头:“无法确定,上京以及各个州郡镇军中,都有他的人。能够确定的是,君上也同样有所布置。”

    李屹沉默,与赫连韬心照不宣。众人退到安全的地方,留下一些人接应鞭五等人,其他人将受伤的地方简单处理之后,立刻整装出发。

    暗夜中,山峦起伏,路途模糊。孔常和丁尉和身后的两万精兵终于赶到圩城。

    圩城是京地五都地势间的一处要城,如同坐镇上京的君上的第三只眼睛。若有外敌来犯,只要守住圩城,在没有内敌的情况下,上京便乱不了,大安宫也是安全的。

    丁尉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问孔常:“老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杨衍那小子有问题的!我见你平日里与他好得很,老丁我还以为你要认他当干儿子呢!”

    “少说废话!”孔常瞪了丁尉一眼,心里有点火气窜上来。他默了默说道:“老子瞎了眼,一开始还真觉得这小子是个好的,也不是没想过……唉,别说了!糟心!”

    丁尉嘿嘿两声,也不问了,说道:“还是俺脑子好。从来没想过认什么干儿子,就寻思赶紧找个媳妇。”

    孔常气的翻了个白眼,谁不想找个媳妇,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只是他们常年呆在风暴滩,附近的村镇又常受惊扰,哪个小娘子会跟他们去那地方活受罪?

    两人正无话可说,城外不远处突现一长串的火把和马蹄声。所有守卫顿时心生警惕:“圩城重地,来者何人!”

第366章 最终对决

    城下的火光停住,对方队伍中有一骑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布铺展开来伸手往前一递,道:“奉圣命,町西军前来支援圩城,请这位将军打开城门。”

    孔常站在上方看着对面的队伍,眉头皱的死紧,丁尉将自己的长枪往地上一顿,道:“俺下去看看!”

    孔常一把拉住他,道:“不能开城门。若是我军自然无事,若是敌军,这城还怎么守?岂不完蛋了?你别忘了,世子爷回来之前,咱们只有两万人守军。你瞧瞧下面是多少人?”

    丁尉细细往远处望了望,似乎对方人马至少也有两万,与他们旗鼓相当:“可若真是前来支援的友军,不让人进门也太不像话了吧?难当让他们在城外扎营直接给咱们挡冷箭?”

    城下的人见迟迟没有应答,不由上了几丝火气:“城中是哪位将军,难道没有看见圣谕吗?竟然要将本将挡在城外?是何道理?”

    孔常皱眉思索了片刻,朗声道:“在下孔常,这位将军莫要着急,若是平常,自当出城相迎。然,今时不同往日,逆贼当前,孔某不得不小心行事,还请将军将圣旨仿佛这草筐之中,若确认无误,自当开城门迎接将军!”说罢,他指了指,一边顺着城楼用粗麻绳放下去的草筐。

    对方一默,显然没想到孔常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嗤笑道:“原来是赫连老将军麾下的孔将军,怎么,区区一个儒王就让孔将军如临大敌,草木皆兵了?不怕不丢了赫连老将军的脸面!”

    孔常嘿嘿一笑:“孔某的脸面就长在孔某的头上,何须理会别人说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还请将军照孔某说的做,否则,万万不能打开城门。还请将军休要犹豫了!”

    对方从身边的骑兵手中接过一支火把,照亮了他面上的虬髯,是个十分粗犷的大汉。他挑了挑眉,啪的一声将明黄绢布甩到脚下:“看来老子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孔常这一方心头一沉,没想到敌军竟然来的这么快!丁尉道:“格老子的!居然使诈!俺差点就上当了!”

    孔常想说,你已经上当了好不好,可此时他也没有心情开玩笑!他们常年在风暴滩,各州郡的将军也有许多没见过的,不知道下边这个虬髯大汉是什么来头。不过儒王能让他做先锋,肯定不是什么小菜。“兵不厌诈,他这么做,便可知此人并不是什么莽汉,需得小心应对!”

    圩城的原守军章航达在一旁也是心惊肉跳。他哪里真正上过战场,方才还觉得孔常所行太过丢人,此时却吓得一身冷汗。态度也较之前恭敬了不少:“孔将军,咱们怎么办?”

    城下的虬髯大汉已经高举火把,喝道:“兄弟们,随我夺了圩城,立首功!”

    “杀!”

    两万名精兵在下方抽刀出鞘,气势不是一般的骇人。

    孔常看着他们扛起圆木直击城门,传来砰砰的巨响,喉咙也提到了嗓子眼。“咱们现下人数虽相当,可这些人只是先锋,后面不知还有多少,若正面迎敌,即便赢了也后继乏力。”先前被对方隐在黑暗中的云梯已经竖了来,搭在了城墙上,他大声喝道:“弓箭手!”

    孔常等人都没有想到对方一眼不合就开打,看来早就做好的了打算。好在他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常年跟北野那帮油耗子过招,这应变是手到擒来。见对方已经使尽各种手段强攻,他一连串的指令发下去,众人见主将指挥有方,分毫不乱,顿时信心大增,各自领命照办。

    骗取城门失败,虬髯大汉半分怒火也没有,眯眼看着城墙上箭如雨点般,将攀爬墙梯的士兵射下,一旁的副官看着情形说道:“将军……这是否有些……”

    虬髯大汉抬手止住他的话,说:“死的是刘唐的人,你心疼什么?头几波箭雨过去,上边攻势必定有一段空隙有机可乘,到时候咱们的人再上,只有有人进了城,破城易如反掌。”

    “将军,到时候刘唐跟着儒王赶来,定会在王爷面前说咱们的不是。”

    “说又如何!哼,兵都没了,还怎么跟老子较劲!”虬髯大汉冷笑一声,看着那巨大的圆木撞击城门,他扬声喝道:“兄弟们,只要为王爷开了这道城门!就是公侯加身!就算咱们死了,也能为儿孙后代求个世代荣华!何惧哉?”

    下方的弓箭手点燃箭头,一支支射离弓弦,燃着的箭头飞入到高墙之内,顿时将城内守军射倒一片,翻滚着扑灭身上的火星,下方云梯攀爬的敌军趁此机会愈发密集,已经有人渐渐接近了城墙!墙头上,孔常眯眼看着下方,道:“煤油!抬煤油来!”

    后方守军人手两只煤油罐,挑着云梯立着的地放砸了下去!对方火箭簇,加上孔常命人扔下去的火把顿时将大部分云梯点燃,一长串的敌兵呼的成了一个个火人,从云梯上坠落。

    敌方士兵见状连连后退,虬髯将军怒喝道:“弓箭手给我继续放箭!放箭!”

    火箭簇嗖嗖嗖的飞射而出,城墙上洒落的煤油很快烧尽,云梯又重新架了起来,如此往复了两三次,章航达道:“孔将军,煤油已经用尽了。已经让人再到城中搜罗。”

    “那怎么来得及!”

    弓箭早晚会有用尽的时候,煤油也不是长久之际。有的地方已经有敌军上了墙头与己方厮杀起来!他看着一旁的丁尉抡起长枪的手上全是冻疮,有的地方已经开裂,心头不禁血气翻滚,他不能让赫连老将军失望,不能让世子爷失望,不能眼看着他手下的将士们平白死去!他得想办法!

    丁尉抽空到孔常跟前:“我带人下城去,杀了那领头的!”

    “不行,太危险了。”这么做绝对是有去无回!

    “老子不怕死,有你在这,等着援军赶到。再砍死他们给老子报仇就是!”

    “放屁!要是儒王先来呢!”孔常平日脾气出奇的好,此时一瞪眼,把丁尉下了一跳,脚下踩到一块冰,差点滑到:“他娘的!这怎么有冰!老子没被敌人杀死,差点被块冰害了。俺要是这么失足栽到城墙下去,当真是丢人到姥姥家了!”

    孔常往他脚下一看,果然有块冰,他伸出脚溜溜蹭了两下,双眼一亮:“有了!叫人抬水来!给我顺着城墙浇下去!”

    丁尉开始还没明白,听到后边不禁哈哈一笑:“这仗有的打了!”

    寒冬腊月,一桶桶冷水浇头,下边的敌兵洗了个冷水澡不说,水流到城墙上,城墙根很快都结了冰。云梯根本立不住,上来的士兵直直的往下摔,下面也被砸倒一大片!

    天光渐亮,洪都府三百里之外。

    赫连韬骑马四顾远望,李屹护着祁柔道:“怎么还没来。”

    赫连韬紧紧皱着眉头:“路上受阻也不是没有可能。再等等。”

    话音刚落,远处扬起一阵烟尘,如同旋风过境般席卷而来,为首之人骑着一匹异常高大矫健的黑色大马,身后上万铁骑紧跟其后,赫连韬脸上一喜,随即又是一惊,这波人后面,无数铁甲如黑色的潮水般朝他们扑杀而来!

    见此,他有一瞬的惊诧,这种情况似乎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他毫不犹豫,对身旁的护卫喝道:“阵令!”

    护卫一愣,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支短笛吹响。

    时而舒缓,时而急促的笛声传来,高头黑马上的人和听见的兵卒都先是一愣。随即条件反射一般迅速组结了一个阵型,连振骑在马上往信号发出的地方看去。见赫连韬从高处隐蔽之地走出:“世子爷!”

    “连将军!”

    连振当初与金曜赫连韬一起在京畿军,彼此十分熟悉,当下也不多废话,策马策马直奔到他跟前:“路上遇到几次埋伏,不过对方似乎只是想要拖延时间,也只是些小股轻骑突袭。这次却似乎倾巢出动要将我们就地绞杀一般猛攻。”

    连振根本就不敢硬拼,两方人马势均力敌,若是硬拼也只有两败俱伤,那还有何意义?

    长风将身上的斗篷吹的猎猎作响,冰冷的寒风如刀般割在脸上,赫连韬没有多说,他骑在马上看着几乎近在眼前的追兵,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将长弓背到背上,拔出长剑,喝道:“保持战阵!”

    听到这一声,士卒们的情绪似乎稳了下来。当初赫连韬暗中找到金曜,他们曾苦练过好几个战阵,皆有奇效!也是在那时,赫连韬在京畿军中建立了威信,使人信服。就算连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比他小十来岁的世子殿下,镇定自若指挥有方,颇具大将之风!

    前方那道黑色的兵潮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赫连韬额发被风吹的凌乱,他浑然味觉,嘴角提起一丝笑,目光投向远处那群狂追而来的甲士,眼神里仿佛有火光再烧,越发明亮炽烈!

第367章 分秒必争【第二更】

    他是赫连霆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从小却不得不留在上京,作为质子一般的存在。那些年在上京人的眼中,他是个标准的纨绔,花天酒地,斗鸡走狗。可谁又知道他骨子里到底藏着怎么样一个灵魂呢!

    他真正向往的,是像他父亲那样在战场上拼杀啊!

    赫连韬高举长剑,提起内力高喝一声:“杀!”

    对方根本没有想到在前方飞驰而逃的京畿军会突然转身回攻。一瞬间的滞碍,银色的兵甲已经与黑潮碰撞到一起。而赫连韬如同一支锋利无匹的巨剑,狠狠的扎入敌军之中,将对方所结的阵势一一绞断!

    李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赫连韬,颇有些瞠目结舌!他看了一眼祁柔藏身的地方,跟着赫连韬杀出来的缺口不断冲击过去!

    如此这般狂风骤雨似的冲杀之后,对方的黑潮已经被断成几截。而赫连韬所带领的银色兵甲们,此时结成数个圆阵,大圆阵中又包含数个小圆阵。

    队伍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但所到之处,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磨盘,将敌军抹杀在圆阵之外!

    远处一座山丘之上,金晟身边的人尽皆色变!

    原本对京畿军不屑一顾的将领士卒们,此时无不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浑身紧绷。满眼皆是掩饰不住的骇然之色。金晟的瞳孔深处,有一种意外的情绪悄然涌上!

    此时赫连韬反身回到战阵中央,颇满意的看着己方军队的表现,这种战术他不是第一次使用,但也并没有多次磨练过,但此时他紧紧盯着两方的队伍,一股森然的杀意从内心涌出,势不可挡。

    “加速绞杀!”赫连韬一声令下,滚动的圆形战阵陡然提速,对方的黑潮铁甲几乎是冲上来送人头一般,怎么也攻不破这战阵!赫连韬从背上摘下霸王弓持在手中,一支支利箭穿透层层兵甲,直指敌方几个领头人!

    一声声金铁相交的声响伴随着血液的喷溅,直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痛苦的惨叫声逐渐变少,敌军已经被斩杀半数之多,剩下的人见机撤退,赫连韬没有下令追击,他们的目的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击败!对方的目的就是在拖延他们,圩城还等着他们援手!

    圩城外,虬髯大汉似乎仍有耐心。

    孔常却是一脸疲态,章航达愁眉苦脸道:“将军,都五天了!此人如此做派,难道还有后招?咱们虽说没到弓尽粮绝的地步,可再这么下去,城门就要破了!”

    城墙上结了冰,他们上不来,却不妨碍下方的人不断强攻城门,‘轰隆轰隆’震天的响。有的士兵堵在前边的,手臂都给震裂了。这边的火箭簇也如同下雨一般射个没完,不要银子似的!

    丁尉气道:“哎呀我说你老章啊!这圩城是你的圩城,你这一辈子都生活在圩城,就半点办法都没有?你只管问我们,自己倒也想想办法呀!”

    章航达愁眉苦脸,他哪里真打过仗,当初先皇在世时,守圩城的是他爹!他道:“两位将军,属下要是有办法,早就说了,何苦等到现在?”

    丁尉不由说道:“没想到儒王的兵甲武器准备的如此之充足!难道那个遗脉真被他给挖了不成!”

    “胡说八道!”孔常没好气道:“要挖也是君上去挖……唉休要提此事!赶紧想办法!”这事有着极大的争议,他虽是个武将,也知道有些阁老们对君上的血脉十分在意,不好在此多说。只是他现在当真希望这什么遗脉真的有!而且是君上去挖的!

    五天了,章航达心惊胆战了五天,血性他不是没有,可本事他真没有。他心中猜测,君上一直放着他这个没打过仗的将领在圩城守着,是要麻痹儒王,让儒王更放心一些。他一边哀声叹气一边跟着士兵去捡城墙上散落的箭矢,一遍自我安慰道:“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将军!孔将军!”下方副将气喘吁吁的跑上来,道:“后方有军需送到了!大批的军需!”

    孔常一愣,难不成君上真挖了什么遗脉了?先前与大夏开战的时候,国库就空虚的很,他们风暴滩的物资越发匮乏,这几年缓了缓,也决不会充足到哪里去!“去看看!”

    “哈哈哈!娘的!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快走!”丁尉大笑着甩开膀子一起下了城楼。

    一辆辆马车满载着粮食、箭矢、刀枪、伤药等,众人都兴奋起来了,虽说他们还有饭吃,有武器用,可都紧巴巴的!这也是他们不能放开膀子开战的原因,丁尉大笑三声:“想老子在风暴滩还常常用卷了刃的大刀,这回可是要过过砍人的瘾!”

    运送粮食的将官上前一步,摘下头盔,满脸脏污下是一双异常明亮的双眼。

    孔常突然睁大眼睛:“世子!”

    这一声顿时惊住了一旁的丁尉定人,丁尉手中的刀铛的一声掉在地上:“世子,你怎么从后方过来的!”

    赫连韬抬手按住众人的问话,说道:“不可声张。”说完他又带上头盔,一旁赫连韬的随行护卫低声解释道:“李家三爷带着援军很快就能到了,不过,儒王的援军也很快就能到。爷为了赶在这前面,急行军两天两夜绕到了后方。”

    从洪都府外急行军两天两夜?这怎么可能!孔常也不是没有急行军过,照这样的距离怎么也要三天三夜!他下意识的往赫连韬身上看去,果然见他裤腿都紧紧的粘在腿上,想必两腿早就磨得血肉模糊了。

    孔常不由说道:“世子赶紧先去处理伤……”

    “先上去看看。”赫连韬摆摆手。这一路,除了一早一晚歇上小半个时辰,吃饭喝水,其余时候都是在马上,连换衣服上药的步骤都去掉了,他乍着腿,一碰就钻心的疼,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咱们不能等援军了。必须要在援军来之前想想办法!”

    孔常两眼眨了半晌,跟着赫连韬重新上了城楼。那虬髯大汉坐镇军前,指挥着士兵攻城,周围的护卫将他护的水泄不通。他心中想道:此时世子在这,说不定一箭就能将其射杀!

    赫连韬眯眼往敌军的方向望去,“这几日敌军的动向可有变化?”

    孔常道:“并无变化,只是不断攻城,片刻都不歇息。”

    孔常正说着,一旁丁尉右手提了一把雪亮的大刀,左手依旧握着他之前用惯的长枪也上了墙头,站在赫连韬身边,似乎十分兴奋。他顺着赫连韬的目光往虬髯大汉那里看了几眼,嘶了一声,说道:“咦,老孔,你觉不觉得这个多.毛畜生没有往日那么嚣张了?”

    孔常一愣,这几日下来,他们常常能听见大汉十分嚣张的在下方叫阵,即便不冲着他们大喊大叫,激他们出城应战,也是常常叫几个副将在跟前嘀嘀咕咕,不知是在拉拢人还是在密谋什么计策。可今日却不同。“诶,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虬髯大汉身边只有一个副将在,其余全是护卫,他老老实实的骑在马上一言不发,还时常下意识的往一个方向看去。丁尉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说道:“这人莫不是今日心情不好?”

    孔常一向佩服丁尉性子,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能没心没肺的调侃几句,只是此时他哪里有心思与他扯皮。

    只是赫连韬在一旁听到两人的对话却心中一动,仔细的看了一会那个虬髯将军,突然猛地一拍丁尉的肩膀:“召集所有副将前来议事!”

    天色落黑,两方人马偃旗息鼓,各自整军。

    城外军营中突然冒出几个身影顺着高低不平的地势掩住身形,偷偷往城下摸了过来。看身手的矫健便知都是高手,他们悄无声息地摸到较远处的城墙根下,飞爪一抛一拽,几个起落竟已经攀上了城墙。

    一行人如猫一般轻盈落地,手中一翻,一柄雪亮的匕首已经握在手中。为首之人轻轻挥了挥手,黑衣人们各自散开,悄悄冲着各处的哨兵摸去。

    就在他们各自即将得手之时,却被人在后面一把搂住脖子,轻轻一挥,喉管如豆腐般被割断,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赫连韬嘴角牵出一抹笑,对其他人招了招手,将死去的黑衣人拖到暗处。随即回到敌方为首的黑衣人跟前,点了点头。那人并没有发现异状,掏出身上的火折子在城墙第三个岗哨的位置点燃。那一点火光在暗夜中一闪即逝,却足以给下方的敌军报信。

    黑衣人低声道:“将飞索从城墙上顺下去,打开城门,务必要快……你们怎么没有换上岗哨的衣服……”‘服’字刚出口,他的喉咙已经被人从后方隔断,连血都没来得及喷出就倒在了地上。

    赫连韬一挥手,原本立在墙头的岗哨,立刻将事先就准备好的‘特制’飞索从城墙上顺了下去。

    不一会,敌军的营地里又冒出一队队人影,疾如闪电般贴着地面到了城墙下,沿着飞锁利索的爬上了城墙,不多时,数十人已经翻身进了城内……

    而城门,也在这时打开了一条缝隙。

第368章 猛烈反扑

    丑时三刻,月黑风高,是人最疲乏困顿的时候。一长溜的黑影悬在飞索之上,用最快的速度向上攀爬。

    韩劲站在儒王身侧,看着黑黝黝分不清那是山哪是城的前方说道:“王爷,今夜圩城中一处点灯的都没有,看来早有防备。”

    金晟沉默的看着对面一望无际的黑暗空茫,暗暗在心中计算着时辰:“不可轻视任何一个敌人。若他们不防备,咱们才更应该小心。赫连霆麾下的人,各个都是交战多年,经验富足的老将,哪有一个是吃素的。”

    “好在赫连韬拖着大批军队,不可能赶在咱们前面。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偷袭成功,赫连韬赶来也没用了。”见所有安排好的偷袭队伍都已经成功入了城,没有发出危险信号,韩劲将蒙面巾往脸上一绑:“属下这就去了!”

    韩劲一身夜行衣,比其他人的速度更快身手更灵敏,他潜伏到城墙下抓起一根飞索,脚下一瞪,十仞高的城墙几乎没有半分停顿就上去了。

    轻巧的落地,突然感到手上传来一点针扎似的刺痛,他不由有一瞬间的自嘲:许久没干这样的粗活,连皮肤都娇嫩了!

    城墙上面同样是漆黑一片,韩劲睁大眼睛仔细分辨着方向,脚下小心翼翼的挪动步子,却在此时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心里一个激灵,停下动作屏息了片刻,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弯下身子去摸地上的东西,只是还没等他摸到地上到底是什么,只觉手臂一阵发麻。接着那股麻劲儿迅速传到胸腹,他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缩,剧烈的痛感让他头皮一乍。手脚开始不听使唤。

    韩劲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石地之上,他听见膝盖触碰到砖地传来的声响,却感觉不到腿上的疼痛。他暗叫糟糕,有埋伏!他想叫一声,给儒王提个醒,却根本找不到自己喉咙在何处。

    他一头栽倒在先前绊脚的东西上,此时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先他之前爬上飞索的自己人!他的头跄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石块,心下也一片冰凉,若他不能提醒儒王这里有危险,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军队就要顺着打开的城门进入突袭,到时候又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他想咬牙提起一丝力气,却怎么也做不到……

    是了,方才手上传来的痛感!定是那飞索上涂了蓖麻籽汁液之类的东西,药液顺着刺破的皮肤渗入,迅速麻痹了知觉!

    不远处突然传来的声音,原来是有人正在将倒地不起的人拖走。很快,对方来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脚,将他倒着拖到了一个地方,手脚被捆了个严严实实。他的眼皮耸拉下来,只露出一点缝隙,虽然身体没有任何感觉,他却隐约看见对方似乎在搜身。

    “这个人身上有令信!”

    “带走!”

    韩劲被人驾着,来到一处灯光幽微的地方。他心中想着,只要对方想要逼问他,便会给他解药,到时候他就要发出信号的机会。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多问他一句话的意思,将他带走的人只是将他扔到了一处地牢似的地方,交待道:“这个人有问题!重点看押,千万别让他跑了,若有异状,杀了便是!”

    韩劲几乎吐血!然而已经没有人再对他多加理会。

    赫连韬站在暗处看着敌方营地的方向,,冷笑的一声下了城楼,对孔常和丁尉说道:“你二人各带五千兵马分东西两路包抄,阻断敌军的后侧两翼,等敌军的前锋涌进城中,我就会下令关闭城门。”

    “属下明白!”

    此时,斥候回到金晟身侧,禀报道:“王爷,圩城城门果然已经大开,韩将军等人必然已经得手!”

    “李肖!”金晟面色沉着,声线冷凝:“你率领八千人直击内城!堵住甬道,诛杀眼前之敌,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圩城防卫!”

    “属下领命!”

    一炷香的时间一晃而过,寂静如死城的圩城四周忽然传来巨鼓擂响之声,敌军所在的位置火把纷纷亮起,儒王身披战甲被围在众并将之间。近万人的先锋军直冲城门进入,顿时将城门内外的甬道堵了个水泄不同,如同瓮中捉鳖,将里面的圩城守军死死堵在城内无法杀出。

    守军被李肖带领的人逼得急急后退,然而,就在他们完全进入之后,后方高大丈许的厚重城门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紧紧闭合在一起。先前节节败退的守军突然发力,更多的守城将士如潮水被涌了上来,将他们死死压在内城甬道之中。

    惨叫声交织成一片,李肖惊出了一身的汗,一面命人拼死抵挡内城甬道口的守兵,一面命人重新开启城门。然而前方与守兵刀剑相接的士兵,只要一露头就会被乱刀砍杀,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先锋军人压人死死的被挤在甬道中,根本无法开启城门。

    李肖大急,怒道:“小兔崽子们!这样下去都得死在这,冲出去跟他们拼了!”

    顿时,被堵在甬道之中的兵卒发狠往前一拥,大部分人冲出了甬道朝守兵碾压过去,然而守兵却在此时迅速后退,无数乱箭自上而下雨点般射下。甬道口冲出的士兵顿时倒地一大片,累起了一道人墙。李肖做梦也没想到城内会是这样的情形,发了疯一般的挑动长枪与守军杀的激烈难分。

    外面儒王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正要援手,后方却传来敌情。他眉头紧皱,往圩城上方看去。只见那里骤然点起无数火把,一个人影一身银袍战甲立于城楼之上。“赫连韬……”

    赫连韬站在城楼之上,暗红色的霸王弓已经持在手中,箭在弦上,如闪电一般朝金晟的面门激射而去!

    金晟神色骤然冰冷,身边的护卫一瞬间飞起数人,企图挡下这一箭,然而这箭来的太快太过猛烈凌厉,受数次刀剑相击居然还能直射而去,众人一惊,只见儒王飞起一脚直踢箭尾,利箭一个回旋扎在了泥地之上。

    赫连韬放下霸王弓,章航达禀报道:“世子殿下,入城的先锋军已被尽数诛杀!”

    “好!”赫连韬眼睛直视前方对章航达说道:“我此时要率军出城直击敌军,与孔常,丁尉前后三方夹击!你等留在城中守着。”

    章航达一怔:“世子殿下,这……您身份尊贵……”

    “少说屁话!”

    金晟后方,已经有猛烈的厮杀声传来。前方,城门大开,无数银甲兵士举剑而来!领先一人,正是他的宿敌,赫连韬!

    金晟提剑骑在马上冷声道:“今日,我便与你战一场!”

    对面的赫连韬似乎感受到了儒王的战意,他自腰间拔出长剑。暗夜下,挥落的剑刃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的收割着罪恶的灵魂,五千精骑随着他挥下的剑,瞬间如同燃烧的烈焰,全力开始冲锋!

    两方人马如水火对冲,互不相容!

    赫连韬与金晟的剑终于相击在一处!二人对战在两军漩涡的中央,手中长剑翻飞不休。金晟冷哼道:“若你战死在此,我会好好照顾阿慈!”

    赫连韬闻听此言,剑下锋芒丝毫不减,回道:“儒王是吃梦话长大的么!”

    金晟眼神一冷,凌厉的剑锋顿时带了几分狠绝朝赫连韬直击而去。二人身法剑术不相上下,几个来回身上都带了伤,纵横交错的伤口不断向外涌着鲜血。赫连韬无暇去看后方形势,却能听到队伍中声响传来的变化。

    守军后方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股敌军!

    金晟知道他心中所想,手下攻势越发凌厉。冷笑道:“即便你智计过人,可又如何能挡住本王的千军万马?”

    赫连韬没想到儒王居然还有其他兵马,顿时心下着急起来。此时他们的守军就如同肉馅一般,儒王的兵马一层夹着一层!与赫连韬一起冲杀过来的守军眼睁睁看着后方被阻,不得不分出一半人数去厮杀,先前的阵型顿时一乱。

    赫连韬提起内力大喝一声:“变阵!”

    一声令下,先前的大阵忽然衍化出无数小阵,颓势顿时一缓,然而赫连韬这一分暇,顿时让金晟抓住了可乘之机,长剑刺入他的左肋,赫连韬‘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差点从马上栽了下去!

    就在这时,赫连韬突然听见身边传来丁尉的声音,“殿下!”

    丁尉手中长枪抡起直刺,暂时将儒王阻挡在攻势之外。这一缓,严丝合缝的敌军中间突然被撕开一条血路!赫连韬一愣,顿时松了口气:“大舅子!”

    李屹身下的棕马几乎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如同红色的旋风直卷了过来!他几乎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见的最顺耳的一声‘大舅子’!赫连韬还活着,他也好跟妹妹交代!跟自己交代!他直直插入到赫连韬与金晟之间,将两人的交手阻断,跟周围的人大喝一声:“援军已到,全力出击!”

第369章 小别重逢【第二更】

    旌旗鼓荡,长风来回卷着血腥的气息在战场上空盘旋,李屹带着援军到来让赫连韬压力骤减,他强压住伤势,问道:“之前那些撤离的敌兵呢?”

    李屹便护着他退到阵中,边道:“在百里之外又遭遇了一次,已经被剿灭的七七八八,不然我们来的会更快。”赫连韬走之前,将他之前研制的阵图给了他,不然,他也根本就没有把握能摆脱甚至绞杀那些敌兵。

    赫连韬忍住疼痛:“不早不晚!你来的正是时候。”他抬眼往儒王的方向看去,见他且战且退,已经摆脱了丁尉的追击。他随意从衣角扯下一块布条,将肋下的伤口胡乱缠住,长剑直指前方:“射箭!”

    漫天箭雨朝对方劈头射下,对方也不甘示弱,无数箭雨狂风骤雨般的交织在头顶,只是赫连韬这方的劲弩射程更远,力道更足,再加之战阵精妙,战阵时而如整体,时而散开,盾牌如伞盖以一当三,其余人便可继续朝敌军射箭。敌军一时无法抵挡,阵势开始涣散。

    这都是先前君上命人送来的军需,没有人知道古族的遗脉到底在哪,兴许天下人之中只有君上一个人知道,可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决定着这一战的胜负!

    后方,孔常率领的五千骑兵死死的将儒王的军队拦成两截,将他们的骑兵拦在后方无法与支援前方步兵战阵。此时,赫连韬这边的强弩队伍已经准在此备妥当,一支支强弩借着巨大的冲击了飞射而出,将后方包抄的敌军杀的七零八落。

    敌军犹如困兽般在包围中左冲右突,然而却被银甲军堵的严严实实,前无去路,后无退路。所有的队伍都已经散乱不堪,气势衰败到极致。银甲军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加速推进,如同要将敌军践踏成泥一般。

    至此,儒王所剩不到一万人!

    赫连韬终于等到这一时机,大喝一声:“起火线!”

    顿时,四处银甲君同时向后撤去,哗啦声四起,孔常和丁尉带出去的骑兵,水囊中装的不是水而是火油!赫连韬拉开自己的长弓,几支燃着的箭矢直直的射入敌军边缘,一条丈高的火线猛地窜起!几乎将所有的敌军都围困在内!

    没有燃着的地方,也被银甲军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冲出火线!有的敌军身上被淋到了火油,顿时燃成一个火人,在队伍中翻滚惨叫。有的水囊没有来的急倒出火油散落在地上,此时被高温炙烤,猛地爆裂,将周围不少敌军炸的满身火星,一时间更加混乱。

    四周乱成一团,只有儒王的亲卫还能保持镇定。此时他们拱卫着儒王便要向银甲军最薄弱的地方退去。“主子快走!属下护着你冲出去!”

    以他们的伸手,拼死护住儒王突围并不是没有可能,然而儒王对周围的惨嚎和混乱充耳不闻,对他们的话也毫无反应,身上的盔甲已经染血,他挥退了要护着他突围的亲卫,举起长剑:“今日,便做个了断!”

    “主子!不可!”

    儒王却不理会,纵马一跃,战马嘶鸣一声穿越到火线之外,直逼赫连韬而去。

    赫连韬一直密切留意着儒王的动向,此时见他身骑战马,高举长剑而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论是崇南,还是她,都要有个了断!

    赫连韬双眼黑沉,纵马直迎而上。

    “即便本王死了,你也休想得到她!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得不到就要毁掉,果然是儒王。赫连韬这方的人眼神都是一冷。

    赫连韬之前已经受了伤,这会受到儒王的强劲攻势,自然无法全力招架,不过,他可不会在这个时候讲求什么公平!与其死在这里,让小五守寡,他宁愿做一次小人!在他与儒王长剑相接的一刹那,三支袖箭呈品字形嗖的射出,儒王双眼一眯,收剑躲避。

    赫连韬手中长剑往前一送,斜斜切入儒王胯下的马腹之中。血肉横飞间,战马惨嘶一声,轰然倒地,儒王一个翻滚落在地上。就在这时,赫连韬身边的高手全部一拥而上!而儒王身后紧追而来的亲卫也被银甲军一一缠上。

    儒王咬牙道:“卑鄙!”

    赫连韬冷声道:“比起你这个伪君子,义无反顾的想要毁掉他人的幸福,本世子比你高尚的多!”

    此时儒王在想退已经来不及,他身边的护卫都被阻隔在外。几个来回之后,败势已经难以逆转,他执剑立在中间,被众人团团围住!鲜血顺着长剑流入地下消失不见。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下来。

    赫连韬脸色已经因为失血而过多显得无比苍白,他道:“小五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声音平静而随和,如同闲话家常,可儒王却从里面听出了掷地有声的金鸣之音。

    他想说什么,却又自嘲一笑,不欲再多言。

    长剑横在他面前,背后是残兵火光,他的眼神的锋锐逐渐退去,剩下的只有一线迷离,只觉得满天满地的风刀霜剑都朝他劈砍而来。都说人死之前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他是不是也会这样?

    在无数人的逼视中,金晟手腕突然狠命一转,长剑自他心口送入,发出‘噗’的一声!周围顿时想起几声惊呼!

    只见儒王单膝跪倒在地,竟然还有余力将剑拔出柱在地上,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倒下。鲜血从那刺穿之处汩汩流出,他抬头往前方看去,视线却一片模糊无法聚集。他嘴角提起笑容,身体猛地抽搐几下,头重重一低,已经没了生息。

    此时的李府,李殊慈突然从梦中惊醒!

    她捂住心口突突的跳动,片刻间,急跳缓和下来,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从身体里蔓延开,雪心急忙点了灯进来,问道:“世子妃怎么了?”

    李殊慈摇摇头,她默了默,伸手抚了抚腹部,突然好笑道:“梦见这孩子跟我说,他阿爹要回来了,不知为什么,我这心头突然就那么一紧又一松,然后就醒了。”

    雪心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看来是咱们世子爷要回来了。”

    李殊慈也笑:“兴许真是。”

    十多天后,凯旋的大军还未回京,赫连韬已经急不可待带着几个亲信纵马疾驰到了李府门口。

    门房几个呆呆的看着风尘仆仆的赫连韬下了一跃进了大门,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姑爷!姑爷回来了!是姑爷回来了!”

    赫连韬也管不了别的了,直奔拂风苑而去。他想念小五想的不行,想自己如果回不来了,小五下半辈子该怎么过。又一想,小五那样的女子,如果没了他,下半辈子也是一样的过。这么一想心里怎么也舒服不起来。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比儒王也强不了多少。

    不过,小人君子的,又能如何。他有妻有子,一家团圆,还为什么要去瞻前顾后管别的!

    一路进了正院,青鸽猛然见他回来先是一喜,然后便赶紧叫人去告知李殊慈,可这厢却说什么也不让赫连韬进去:“世子爷刚从战场上回来,这一身的杀伐之气,世子妃可是有身子的人,忌讳的地方多,还是先洗漱了换身衣服再来见世子妃。”

    赫连韬心里火燎,拔着高屋里望,一面往后退:“好好!我这就去洗,洗好了再进去。”

    他刚要转身,冷不防屋里一个人影一下子冲出来,抱了他满怀:“什么杀伐之气,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怕这个!你一回来,就该先来见我才是!”

    赫连韬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儿,想安慰几句,再说几句甜言蜜语,可话堵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鼻子酸涩难当,竟生生红了眼圈:“小五……你过的好不好。”

    “不好!过的不好!”李殊慈扎在他怀里半晌也不肯起来,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这么长时间日日担心她都没哭,今日见了人却怎么也止不住了。她举拳捶了赫连韬两下:“你再也不许叫我苦等!”

    赫连韬肋下的伤势还没好,刚刚不往外渗血他就不顾众人的反对跑回来了,马上奔波一阵,伤口有些开裂,李殊慈冷不丁一见自己手上竟然沾了血,顿时大惊失色:“你受伤了?”

    赫连韬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没事,我没事。”

    李殊慈听他说没事,不禁放下心来,身手环在他背上,两人不言不语牢牢的贴在一起好半晌也不松手。

    李唯清刚回府就听说女婿回来了,连忙来看,冷不防见两人如此,顿时尴尬的转身溜了。青鸽忍不住说道:“世子,世子妃,老爷方才来了……”

    赫连韬一听老丈人来了,立马清醒过来:“来了?哪呢?”他抬头往四周看去:“哪呢?什么时候来的?”

    青鸽无语道:“就方才,来了看见你们抱在一起,就跑……就走了……”

    李殊慈一张脸顿时红透,狠狠瞪了赫连韬一眼,赫连韬嬉皮笑脸的揽住她的肩膀进了屋子:“他有动静了没有?”他指了指李殊慈的肚子:“最近你还有没有不舒服?哎呀,你怎么出来了!还在门口站了那么久!”

    “你也太后知后觉了!我手都冻凉了!”李殊慈佯装嗔怪的看着他,将手塞到他的大手中:“这才多大,说是得五个月才能动呢……”

第370章 大结局(上)

    赫连韬狠狠在李殊慈脸上亲了一口,亲完了又嫌弃自己确实风尘太重:“你瞧我,真得去洗一洗,灰都沾到你身上了,你也赶紧把这衣服换了,完了咱们再细细说话。”说完他又留恋的看了李殊慈一眼,摸摸她的肚子,砸了咂嘴,遗憾道:“要不是这肚子,咱俩就能一起洗了。”

    李殊慈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快去,我这就让人摆饭,你洗好了赶紧吃完好生歇歇。”

    等赫连韬出来,李殊慈见他换了家常的旧衣服,看上去闲散舒适多了,就拉着他坐下,举起筷子往他碗里夹他爱吃的菜:“你的伤要紧不要紧?还是找御医来看看。”

    赫连韬与她成亲这么久,也没见过她如此小媳妇的一面,不由觉得‘小别胜新婚’这句当真不假,当下多看了她几眼,眯眼享受了一会她的体贴,才答道:“宫里那帮御医治起刀伤,不见得比军医利索,你放心,我还得陪着你到老,心里有数着呢。”

    李殊慈听见‘陪着你到老’这句话,心头酸涩难抑,又不好意思像刚才那般随性的掉眼泪,连忙低头往口中填了只虾饺掩饰。赫连韬见她这副模样不忍拆穿她,只轻轻拉过她闲着的左手不断摩挲着,谁说媳妇都是别人家的好?在他看来就是句屁话,媳妇当然自己家的好!

    李殊慈咽了口中的虾饺问道:“大哥和大嫂呢?”李屹虽在李府排行第三,李殊慈却从小就习惯跟他叫大哥,一直没改过来,也没想改。在她心里,她们是完整的一家人。“大嫂身子怎么样?她月份比我大,在外面这么久又吃不好睡不好,你见着她的时候,觉得她怎么样?”

    “大嫂毕竟是个柔弱女子,连日受惊有些动了胎气,不过并无大碍,正好圩城还需好好整顿些时日,大哥他们便先留在圩城,等过段日子和大军一起回来。”赫连韬知道李殊慈其实是想问,李屹和祁柔之间有没有生出什么龃龉,毕竟祁柔被劫持了这么久,赫连韬瞧李殊慈这副担心的模样,赶紧说道:“你放心吧,他们没事。”

    赫连韬顿了顿,撇了撇嘴,说道:“说实话,儒王确实是不不可多得的……若不是老想着一些不该想的,算了算了,人都没了,还说什么……”

    李殊慈轻轻瞥了他一眼,不欲在此话题上与他多说。那时,她满身的仇恨,沈渊带给她的伤害如恶咒缠身,让她根本就无法去爱谁。儒王在那时出现,有缘无分早已注定。他对于她来说,一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若他们能站在同一立场,兴许他是搭伙过日子最好的人选。可世上没有什么如果。

    后来沈渊死了,那些害她的人都死了,支撑着她奋起复仇的精神气突然没了,心里就一空。她回忆着重生以来的点点滴滴,想用美好的记忆将这些空洞重新填满。想来想去,竟是赫连韬在她的眼前出现的最多,那些斗智斗勇,小打小闹,成为了她人生中无法磨灭的一部分。

    她想了想,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

    赫连韬筷子停在当空,想了半天,傻傻的问了一句:“小五,原来你最开始最讨厌我的嘛?”

    李殊慈扑哧一笑,说起别的来:“徐鉴和的妥协,总算没让父亲白忙一场,不然京中也免不了一片血雨腥风。除了儒王跟前的,其他人总算没有受到连累。这对于叛逆一事,已经是极难得了。”

    自古叛逆,便是要天翻地覆一场的,朝臣几乎要被清洗掉一半之多,受诛连的更是不计其数。

    “这次的‘功’实在不好领。我就不凑热闹了。”

    李殊慈了然道:“我大哥也不好领,我爹这边还有一功呢。不如就叫孔常和丁尉他们全领了吧。”

    两人相视一笑,都不再多说。

    赫连韬困极倦极,见着李殊慈之后,一颗心落了地,吃过饭便有些支撑不住,便说道:“咱们一起进去躺着说说话。”李殊慈怕他起什么歪心思,将他往屋子里推了推,自己却站住不动,嗔道:“你累的狠了,可该好好睡一觉,身上的伤也还好生将养着,等你睡好了,咱们再好好说话。”

    “小五,你这是不信我,我哪能干别的,我不为孩子着想,也得为你着想。真的,咱们就说说话。”他拽着李殊慈进了内室,他坐在床榻边上,右手拍了拍:“过来。”

    李殊慈无奈,顺从听话的坐在他身边,赫连韬替她脱了鞋,办拖半抱的将她挪到床榻里边躺下,自己翻身躺在旁边,伸手牢牢的将带着淡淡香味的人儿背对着自己揽在怀里,枕着自己的胳膊。抱了一会儿,那点困乏睡意不知怎么不翼而飞了,他伸手在李殊慈的腹部摸了摸,笑道:“小五,你想要几个?”

    李殊慈说是不睡,可有了身孕又极易疲乏,这会又安心躺在他怀里,反倒生出了些困倦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想要几个孩子,她想了想,说:“两个,最好是一男一女,凑个好字。”

    “也好。”赫连韬想也不想就点头,“我也舍不得你遭那么多罪,两个就够了。”

    李殊慈翻过身来,面对着他:“万一生了两个都是女儿怎么办?你可是赫连家唯一的男丁。总要继承香火,传宗接代的。不然,我给你另找几个美人专门给你生儿子?”

    赫连韬翻了个白眼,半嗔半怪的道:“小五,你这么言不由衷的表情,我可早就看穿你了。”他想了想又笑道,十分感慨,很似当爹的模样,用手支着头,细细的看着李殊慈的眉眼:“女儿就女儿,有什么不好?我们两个生出的女儿,能比男子差?若是怕以后舍不得她嫁人,便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便是。”

    李殊慈被他这话说的笑起来,伸出手臂搂在他脖子上:“谁将来要是想当你的女婿,恐怕还得好好锤炼锤炼。”

    赫连韬突然指着自己,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说道:“你瞧瞧我,跟你这还不是上门女婿一样?”李殊慈突然被这话呛的笑起来:“这话我可得跟我爹说说去。”

    “别,小五,”赫连韬连忙认错:“这话也就咱俩说说,我这还不是上杆子求你对我好点。”

    李殊慈不答他的话,只是将头往他的肩膀上使劲靠了靠。

    两人打定了主意,任是什么事,都不再插手。任是谁来,赫连韬都是一句,重伤将养。两人就这么躲在府里乐呵到李殊慈临产头一个月。赫连韬再也坐不住,几天一趟的往大宝慈寺跑,求签点长明灯都不在话下,还要亲自看着方丈给李殊慈念经祈福。

    方丈年事已高,一个月来人都受了一圈,大师的风范几乎都给折磨没了。

    可即便如此,赫连韬也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最后方丈只好称病,将他的关门弟子放出来天天给李殊慈念经祈福。小和尚个头才到赫连韬腰间,十分听话又不死板,很得人心。就连李唯清这么挑剔的人都觉得小和尚不错。只是有一天,小和尚说:“这位女施主肚子里的娃娃与我有缘。”

    赫连韬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的孩子,无乱男女,为何要与一个和尚有缘!难不成是儿子要出家,女儿就要嫁给这个和尚?他愤怒的要将小和尚赶回大宝慈寺,只是小和尚却赖着不走,说什么也要亲眼看看与自己有缘的这位小施主。

    赫连韬没想到自己给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的娃招了个祸害,整日间更加烦躁了。火烧屁股一样担忧李殊慈生娃有危险,每日都要带一两个太医回府诊一遍平安脉。“唉,这孩子,说什么要两个,我看要这一个就够了!不管男女,就这一个就行了!”

    李殊慈生产那天,正是七八月交替的时候,湖里的莲花枝枝蔓蔓开的仙气十足。

    赫连韬从凌晨被李殊慈一声痛呼给惊得冒汗开始,头上的汗就一直流个不停,这回太阳高高挂在头顶,感觉他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一般。小和尚在一旁不断安慰他:“施主莫慌,莫慌……”

    赫连韬居高临下的瞪着他,真想在他的光头上敲几个爆栗!不过他此时根本没法将心从屋里的人身上挪走一时半刻。只见丫头婆子进进出出,一趟接一趟,他转身看着身后站着的一溜太医,问道:“生孩子都这么困难?这都多长时间了?”

    太医令姜行道已经不知道来了李府多少回了,每次都顶着车盖般的太阳!明明他最擅的不是妇科!可他此时还得强颜欢笑着解释道:“这才半日,妇人生孩子,生三日的都有……”

    “三日!”赫连韬额头上青筋一爆,眼珠子都红了!

    姜行道赶紧又解释:“那是极少数,大多数人一天总是要的……世子不必担心,世子妃身体底子好,一向康健,定然能顺利生产……”除了这些他还能说什么?他难道还要告诉赫连韬生孩子若是逆位有可能性命不保?那首先他自己就有可能性命不保,看这位的样子,真急眼了,直接一刀给他们砍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赫连韬第十五遍询问姜太医,勒令小和尚念经之后,连姚氏和李唯清都看不下去回去休息的时候,里面终于传出喜信儿:李殊慈生了,母子平安。

    赫连韬手拄着小和尚的光头,大口的喘了两口气,一屁股跌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接着又在众人雷劈过一样的目光中揪住出来报喜产婆,问了数遍李殊慈的安危,才终于放下心来。他哈哈哈大笑三声道:“赏!!”

第371章 大结局(中)

    春回物暖,桃树夭夭。拂面的微风将漫天飞旋的花瓣送往各处,将城外的官道妆点的如同少女的粉裳。脉脉的香气萦在微润的泥土间,一阵阵欢笑从桃林中传出:“三师兄,咱们还有多远才能到上京?”

    灼眼的粉红间,一个温润沉厚的声音缓缓答道:“再有半日路程,就是上京了。”这男子不过二十来岁,五官俊朗,眉目如星,手中拿着一把乌黑宝剑,握剑的指节分明而有力,明明是位凌厉至极的男子,看向女子的目光却及其温柔,眉眼间尽是说不完道不尽的笑意。

    “哼,十九师兄真是太过分了!”少女小脸微微泛着粉红,手中捏着枝桃花走到男子身边,叉起腰说道:“当初明明说只让他下山一年,你看看,这都三年多了!若不是师兄你拦着我,我一早就下山去将他劈成两半!”

    男子笑道:“何须你来劈,等见了十九,师兄自然替你劈他一劈。”

    远在上京的向九此时连连打了六七个喷嚏,他拧了拧鼻子,疑惑的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我的心一直突突突的跳。”

    旁边的柳如刀手头不停,刷刷写着起成亲的请柬,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有多久没见着三师兄和小师妹了?听说他们两情相悦,此时你师兄我大婚,他们要结伴下山来恭贺。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开心?”

    “啥?”向九蹭的从圈椅中弹起,顿时有一种想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冲动:“他们……他们两情相悦?不对!这不是重点……你说他们要一起下山来恭贺你成亲?”

    “是呀!”柳如刀挑起一条眉毛,看着‘兴奋’的向九,好整以暇的说道。

    向九咧着嘴,一副生无可恋的绝望神情。上阳宫十六位师兄,两位师姐,还有一个小师妹。他最怕的就是三师兄辛阳和被众师兄姐惯坏了的二十师妹关千亦。

    三师兄那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腹黑狡诈等诸多‘优点’不提,就说他乃是上阳宫武学第一人,挽一个剑花就能让他抖三天的绝世高手这件事,就让向九觉得人生一片灰暗。“万万没想到……小二十居然虏获了三师兄的芳心……”

    从前关千亦指使师叔养的大黄狗漫山遍野追着他咬的时候,他已经跟苦恼了。如今三师兄辛阳代替了‘大黄’……那他还有活路吗!

    柳如刀听他这一句,噗嗤一声笑的手一抖,墨汁顿时在请柬上晕开一大片。他将这份请柬递给向九,道:“哝,这份是你的啦!”

    向九看着那一大团漆黑的墨点,委屈的看着柳如刀。柳如刀站起身抻了个懒腰,说道:“师兄我会替你说说好话的!不过,剩下的这些请柬,就由你代劳了吧,师兄还有很多事要忙。”

    向九无语凝噎,想着自己和俞宝婵成亲的时候,这些师兄妹们会不会行行好。

    赫连瑜与柳如刀大婚时,刚出了月子的李殊慈圆润了不少,到比原先看着更顺眼了,反正赫连韬是这么说的。她看着谨哥儿在奶娘怀里呼呼大睡,便让奶娘将孩子抱回去,出门站在廊柱下看着府里一片红艳艳的喜庆,心里有些怀念自己成亲那时:“世子在前院呢?”

    “都说女人生完孩子记性会变差,世子妃的记性真是不好了,该多听世子爷的话,多休息少思虑才是。”蓝心嗔怪了一句,才说道:“早上世子爷出门的时候,特地在您耳边说了好几遍,今日他要帮着那边忙迎亲的事去。”

    李殊慈好笑的看了一眼蓝心:“知道了,我的蓝嬷嬷!”

    几人边笑边往赫连瑜的闺房里去,赫连瑜还没上大妆,这厢这小口小口的抿着一碗红豆羹。见李殊慈来了赶紧碗,起身将李殊慈拉过来按在椅子上坐下:“嫂嫂!你才出了月子,要多休息才是!不必来的这么早的。”

    李殊慈哭笑不得,自从她生了谨哥儿,所有人都当她是个纸糊的。“你怎么跟你大哥一副口气,我哪有就那么娇弱了。倒是你,母亲不在,少不得我这个做嫂嫂的要替母亲叮嘱叮嘱你了。”

    赫连瑜一听,顿时羞的面红耳赤,那份‘压箱底’她已经偷偷看了。此时被李殊慈面对面的说起,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李殊慈向来是有几分恶趣味的,将自己成亲时受的那些‘羞’一点不落的送给了赫连瑜,直到赫连瑜脸上的血色浓的跟煮熟的虾子一般,才闷着笑说起别的话题。赫连瑜笑的甜滋滋的:“我不盼别的,只盼着以后我二人能想大哥和嫂嫂这般就够了。”

    李殊慈笑眯眯半嗔半怪道:“你大哥当初见了柳如刀,左不顺眼,右挑毛病。这回你们成亲,一大早就去了柳府帮着迎亲的事去了,竟忘了自己是个娘家人了。”

    两人正说着,即将成亲的俞宝婵和刚刚成亲的祁嫣来了,李殊慈看着祁嫣的好气色,不由心下更加欢喜。当初还是李屹给祁嫣和雷言牵的线,虽然是个意外又十分匆忙,不过看祁嫣的样子,两人成亲后的小日子倒是十分和美。

    几人正说这话,雪心前来禀道:“世子妃,有位自称百里由的人,说他是世子跟世子妃的旧友,送了贺礼到府上,另外还替人捎了封信。”

    李殊慈闻言便让众人各自行事,自己先出了屋子往前面去。

    “你真的要走?”

    李殊慈刚走到垂花门边上,便听见这么一句,听声音正是梅白。她站住脚,往远处新枝抽芽山石掩映处看去。她目力极好,从这个角度能清楚的看见一个白衣男子微微侧着头,脸上戴着半块银质面具,遮住额头跟右眼。原来是木山。

    木山要走?李殊慈心中一痛。木云是她重活这一世觉得最对不住的人。即便报了仇,可她依旧无法释怀。木山自然比她更甚,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木山听见梅白的问话,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梅白眼里渗出泪意:“难道这里没有你一丝一毫的牵挂了吗?”

    木山提剑的手微微收紧,什么都没有说。

    梅白突然上前一步:“你走了,我的心也是要跟着你一起去的,既然如此,我便与你一起。”

    木山猛然抬头,嘴唇嗫嚅半晌,声音艰涩:“我这副模样……”

    梅白听见这话,反而悲色一收,欣喜涌上来:“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她又上前一步,将头轻轻靠在木山的肩膀上:“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个,那我们之间,再没有什么分开的理由。”

    木山身体一颤,眼中的血丝红色更浓,他右手动了动,却没能抬起。左手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用提剑的这只手紧紧抱住梅白。

    李殊慈看见这一幕,心头的伤感微微落下,她抬脚继续往前走,笑着对一旁莫名其妙的蓝心雪心说道:“真好。”蓝心和雪心对视一眼,心中更加认同了赫连韬的话。世子妃的确应该多多休息,不然这么神经兮兮下去,早晚得出大毛病!

    百里由见了李殊慈,先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才笑说:“世子妃别来无恙,在下偶来上京,听闻贵府喜事连连,便来凑个热闹。”他指了指眼前的一个大包裹,鼓鼓囊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是在下的贺礼。”然后又指了指一旁的精致锦盒:“这是赵兄的贺礼。”

    李殊慈相当喜欢百里由的不拐弯不抹角,先接过信打开快速看了一遍,信上说了赵斐然回到赵家之后的一些情形,以及无论何时都愿意以诚相待之类的话。另外,拜托他们照看脑子一根筋的百里由。李殊慈会意的笑笑,说道:“快叫人带百里先生去洗洗风尘。”

    蓝心叫人来抗百里由的贺礼,百里由本来要跟着下人去休息了,见状连忙反身回来叮嘱道:“哎,小心小心,这药材可都是在下辛辛苦苦挖来的,都是好东西!千万别弄坏了。”

    蓝心无语白了一眼,李殊慈眯眼笑道:“吩咐人好生招待着。”

    吉时一到,喧嚣声四起。赫连韬十分兴奋,完全忘了自己成亲时紧张的窘迫样,带着孔常丁尉向九等人,再加上上京无数赶来凑热闹的世家公子们,就等着拦门催妆这一步,赫连韬挤眉弄眼对着身边一群公子哥儿小声叮嘱道:“一会谁也不许帮忙,听到没有?!”

    众人呆呆的看着这位新郎官的‘大舅子’,恍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这么兴奋,一大早就到妹夫府上忙前忙后,原来是等着这一朝呢!呆愣过后连忙笑嘻嘻起哄:“知道了!知道了!”

    月亮门关的紧的不能再紧,一群小娘子小丫头们站在月亮门后边,柳如刀叫门声一起,便异口同声道:““不审何方贵客,侵夜得至门停?本是何方君子,何处英才?精神磊朗,因何而来?”

    一群姑娘家清脆银铃般的声音集中在一起,确实有一种别样的味道,加上外面一轮一轮的花红利市散出去,欢呼声笑闹声一片连成一片。为难了新郎官好一会,直到柳如刀瞪着自己的大舅子,眼珠子都快挤出来的时候,月亮门才终于开了个缝。

第372章 大结局(下)【第二更】

    柳如刀急的头上冒了一堆汗,一脚踏进月亮门,身后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耳边传来一句: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问!紧接着,便是一阵蒙头大棒。棒子虽都裹了厚厚的棉布红绸,可混乱之下,棍棒相加也是让柳如刀狼狈的不能再狼狈,赫连韬拍着大腿笑的畅快无比,可算是报了仇了!

    只是新郎官后边的傧相等人,也不能总让新郎官吃亏,终于看够了笑话冲上前来帮忙。李姝玉一直跟在李殊慈身后帮着应酬各家的夫人奶奶们,这会正好赶上这阵势,便也拥在小娘子群中,你推我搡笑闹不停。只是外面的人呼啦啦涌进来,她脚下一个没站稳,便歪了身子往旁边倒。

    “小心!”一个宽厚沉稳的声音在李姝玉耳边响起。李姝玉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想躲。虽说今天这样的日子是少有的能与外男一同笑闹的时候,可总归只是笑一笑,闹一闹,不可真正过了头。

    可她这么一躲,更加不能站稳,正心急之时。后背突然被一件冰冷的物什抵住,让她借了力,她一退一挪,总算稳住了身子。回头一看,一个麦色皮肤,身材高大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柄宽剑,正站在原地脸色发红的看着她。

    李姝玉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上伸出的剑,眨眨眼,呆呆的望着那人,脸上也闪过一丝红晕,轻声道谢:“多谢你。”随即她便后退两步穿过人群,站在廊下拍着胸口。心想:这人是谁?怎么跟人来迎亲还带着佩剑。口中却喃喃道:“没想到如此粗犷大汉,也这般知礼。”

    “六妹妹觉得这人不错?”

    李殊慈冷不防出声,李姝玉吓了一跳,连忙转头:“五姐姐,你怎么在这?”

    李殊慈眨眨眼,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若有所思道:“我不能凑热闹,总也要看看热闹,没想到正好看见六妹妹红鸾星动。”她笑看着李姝玉,李姝玉面色羞红,可当着李殊慈的面,她总是大胆些,忍不住问道:“那人是谁?”

    李殊慈往孔常那里看了一眼,见他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没找到人有些失望的退走了。才闻声说道:“是原先敬王爷麾下的副将,此次立了大功,进京封赏。”

    李姝玉心中砰砰的跳,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硬朗威武的男人,比平日里见过的那些要么装模作样,要么狗皮膏药似的公子哥们不知强多少。而且,那人看上去是个粗人,实际却很温柔,竟然比她还脸红的厉害。她想到这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

    李殊慈舒了一口气,她这红娘做的很失败,这回总算有着落了。

    兴许是李家的男子太过优秀专情,每日摆在眼前,李家的姑娘眼光想不高都不行,李姝玉虽说要求并不高,只求看着顺眼,性子合得来,家世相当便可,这就是这样家常的要求也是一波三折,不是差这,就是差那。现在看来,是李姝玉的缘分一直没到。“六妹妹且放在心里,这事便交给你姐姐我了!”

    李殊慈心情十分好,连忙将人堆里凑热闹的赫连韬召唤回来,将此事与他说了说,赫连韬惊讶道:“当真?”

    李殊慈挑起一条眉毛诧异道:“怎么?有何不妥?若有不妥,你可不能瞒我,赶紧老实交代!”

    赫连韬连忙摆手:“哪能啊!没有不妥!那是你妹妹,我坑谁也不能坑她呀!”他老实中又带着点兴奋:“哎,你不知道,他们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找媳妇难啊!若他们能看对眼……”

    “什么看对眼!”李殊慈一瞪眼,赫连韬立刻反应过来:“对对,不是看对眼,我是说,若是两人真合适,我也觉得这亲事不错……孔常虽是军户出身,可为人那是没说的。”

    “亲倒是好亲,不过,这事还得细问问六妹妹。一来,孔常将来要远赴边疆。二来,还有庞姨娘。你也知道庞姨娘在二房就是个摆设,她就只有六妹妹一个念想,六妹妹若嫁的这么远,庞姨娘虽然不会拦着女儿的幸福,可六妹妹能扔下庞姨娘不管吗?”

    赫连韬苦恼道:“要不这样,我先找孔常问问明白,看他怎么想。”

    李殊慈点头:“你可不能说出六妹妹的心意。”

    “这我还能不知道?”赫连韬一把抱住李殊慈,“小五,咱们别说这些了。你身体可好些了?”

    李殊慈瞪着他说:“不说这些,要说些什么?平常过日子还不就是这些家长里短?难道你这就腻了?”

    赫连韬连忙把自己的脸贴在李殊慈脸上,颇有点死乞白赖的意味:“你看你说的,我就说你脾气越来越大了……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有什么脾气尽管朝我发,我都受着,就怕你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李殊慈哼哼一声,回抱住他:“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外边忙着,我也还有一堆事呢。”

    两日后,李殊慈正在逗弄谨哥儿,突然听说康阳公主病逝的消息。她愣了半晌:“病逝?”

    青鸽点头:“嗯,消息是这么说的。”

    那半年多在大夏,康阳没少作怪,不过李殊慈心里早对这些事情没了感觉,康阳对她来说,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若说康阳在她心里留下的最深的印象,兴许是那份对赫连韬的痴心了吧。那样骄纵不管不顾的性子,与三皇子荣挚之间,龃龉肯定是少不了的,也许早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至于真是病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兴许都不会有人去追究。“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

    赫连韬笑的见眉不见眼回来,打断了李殊慈的思绪:“孔常那家伙心里有数着呢,我还没找到机会跟他提起,他今日却自己找上门来,吞吞吐吐了半天,总算让我明白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哈!这个老孔,真是没想到……”

    “说重点……”李殊慈幽怨的看着一见到她就变成话唠的赫连韬,说道。

    “一开始他死活不明说,但想必是没有其他信得着的人可以打听,便问我那天有没有注意到一个什么绿衫十五六岁的小娘子,我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想糊弄我,说没事,就是他脸皮厚看上了人家,人家什么都不知道,让我给打听那人是谁。”

    “那你是怎么说的?”李殊慈也笑,觉着这事有谱。

    “我说,当然知道是谁,只是恐怕不太合适,他一脸失望问我哪里不合适。我便将你那日说的难处与他讲了。你猜他怎么说?”赫连韬语气又是惊奇就是讶然:“他当时就表态说了,庞姨娘的事原本不算什么,既然他们母女离不开,只要李府答应,只要她们母女愿意,他自然将庞姨娘当做亲娘来侍奉。你瞧瞧这话说的,啊?他一个武夫,真看不出来!哈哈!”

    夫妻两又盘算了一会,觉得今年当真是个好年,喜事连连,万事如意。

    李姝玉的亲事很快定下,庞姨娘知道了孔常的事也是又欣慰又感动,她跟着小夫妻一起去孔常任上,李府自然不会反对。自然也就没了离别愁绪,欢天喜地开始准备李姝玉的嫁妆绣品来。

    一场场亲事欢欢喜喜,众人也借此机会相见的相见,道别的道别。李殊慈心暖且心酸的看着这一切,不禁又感叹人有悲欢离合。

    她想自己是不是老了?怎么近来总是诸多感叹。再一想,两世加在一起,她可不是得近五十岁了?

    转眼几个年头过去,敬王府的小世子谨哥儿已经五岁了。

    初秋高淡的天空蓝的亮眼,李殊慈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一脸不乐意的赫连韬,好笑道:“你又想什么呢?”

    赫连韬的眼睛就没从自己的儿子身上挪开,看着谨哥儿迈着两条短腿蹭蹭的跟在十方后边跑来跑去就很不顺眼。“幸好生的不是闺女,不然我得没日没夜的提心吊胆,别被这小和尚拐走了。”

    李殊慈眯眼笑起来,又拿起书放到眼前不理他。

    还记得那日,她产后睡了几天,刚恢复精气神。十方进来看谨哥儿,第一句话说:弟弟,我来看你了。

    李殊慈当时的眼泪不知道怎么就刷刷的止也止不住了。她不知道十方是谁,不知道大宝慈寺的方丈在哪里收的关门弟子,又是什么来历。她是重生之人,回头续了上辈子与亲人失之交臂的缘分,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天对她如此厚爱,只是在那一刻,她越发相信冥冥中自有注定。

    赫连韬不甘心的捅了捅李殊慈:“小五,你倒是说句话呀!”

    李殊慈白了他一眼:“你想让我说什么?”

    赫连韬一噎。

    若说让他将大宝慈寺这位年纪幼小便成了方丈的小活佛赶走……兴许是件不大理智的事儿……毕竟人家十方小方丈从来没说过要带着谨哥儿出家不是!更何况,有位活佛整日在自家府里晃荡,这难道不是件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么?可他心里就是别扭!

    赫连韬皱眉苦思了半天,想说要不要再生一个以防万一。李殊慈便是一阵剧烈的干呕,赫连韬先是惊恐,紧接着被惊喜取代,然后又止不住担忧:“小五?”

    李殊慈笑着点点头:“又来了一个。”

番外:初相见

    她头一回见到他,是在半边楼。

    那天,她和二哥吵架偷跑出去,满肚子的闷气,不知怎么走到了一处酒肆,而他就站在柜台里面,对着满堂的客人唾沫横飞的说书。别处的茶楼酒肆都是乱轰轰的一片,这里却不同,所有的客人都出神的望着他,屏息静气,生怕漏听了一个字的模样。

    她好奇的往他那里望过去,虽然只是一副普通的面容,可配上他声情并茂的故事,显得格外神采飞扬。她伸手拽了拽头上的帷帽将自己严严实实的遮住,不顾婢女的阻拦,进去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坐下。

    书生千金,花前月下之类的戏文她也偷偷看过几回,那些镜花水月的缘分,美则美矣,结局却大多悲凄,她看了总是很难受,所以只几次便刻意不再去留意这些。只是他说的书,不一样,很特别。她说不清是哪里特别,只是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入了她的耳朵,在她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故事。

    她忍不住出声喝彩叫好,却引来其他客人的不满,帷帽下的她满脸通红,提起裙子便逃也似的飞奔出了半边楼。感觉他的目光在她背上转了转,她的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那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她何必那么在乎,她跑到无人的角落时这样想到。

    只是,在那之后,一有机会她就想来半边看一看,可并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他。能见到的时候,她一连好几天心情都是顶好的。她以为自己是因为他的故事高兴,可后来时间一长,她才知道,即便他不说书,她看着他也觉得很高兴。

    再往后,她知道了他叫向九,便暗暗猜测他的来历,猜测他是否如故事中的侠中之侠一般,在某一处排行第九?她还曾偷偷想过,什么时候自己能成为她故事中的人物,那可真是幸运。

    她看着他时而挥动的手,那样干净的手,修长的手,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只觉得自己染了丹寇的指甲真是俗气。

    半边楼的生意越来越来好,客人来来往往,让他不能顺利注意到她。她很苦恼,她想结识他,离他更近些,心中无数次的想象着两人相识的情景,想象着他第一句话会对她说什么?或者,她应该先跟他打个招呼?

    可是说什么呢?

    你今天说书吗?不行,这样太随意了。

    或者,她可以问。我们是不是见过?不行,这样他会不会认为她太不矜持了?

    也许她可以这样问,你为什么要说书,是因为喜欢吗,是不是有什么困难,缺银子?我帮你吧?不行不行!她拼命摇头。这岂不是会伤了他的脸面,好像她在摆千金小姐的架子似的,他与她的距离只会被拉的更远。

    就在她无比纠结忧愁的时候,机会竟然贸贸然的来了。

    那天,她与阿慈约好了在半边楼见面,刚迈进门,他便火急火燎的从后面赶进来,对她说:让一让。哦,这兴许不能算是对她说,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前面是谁,就一跃上了二楼。

    只是,这句让一让,还是让她的心凉了半截。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让一让。

    她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一个让人看起来不那么奇怪的表情,上了二楼定好的雅间。一进门,她便看见他呲牙咧嘴的坐在阿慈对面说着什么。幸好她的表情藏在帷帽后面,不然,她在那一刻就要出丑了。

    阿慈见她来了,替他们介绍。

    她僵了僵,一阵失落。原来他竟与阿慈是朋友。

    她见他为了阿慈的事情忙前忙后,尽心尽力的,难道他是喜欢阿慈的吗?她心里有点痛。

    那之后,她许多天没有再去半边楼,蔫在家中对着绣棚发呆。阿娘还好几次夸她不淘气懂事了,夸的她心里一阵阵发酸发胀。直到她听说阿慈与儒王定亲了,细针一下子刺穿她的手指,殷红的血珠从指尖渗出她却毫无所觉,只是想着,向九他,会十分伤心的吧?

    她用最快的速度换了洗漱更衣,连帷帽都忘了带就上了马车,丫头露珠急的够呛,拼命劝她回去,改日再去。可她等不了了,她要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半边楼如往常一样人来人往,向九就站在柜台那里,似乎刚刚说完书。他面容普通,却如雨过天晴般的干净。她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他,觉得他似乎并无伤心神色。他回头看见她,一愣,紧接着,就从什么地方抽出个帷帽来唰的罩在她头上:你怎么来了?还穿成这样?不怕给人看见?

    明明是十分粗鲁的动作,可她怎么感觉,都觉得他温柔了她的心。

    他引着她上了二楼,问她来这是不是找阿慈。她将帷帽摘下拿在手上,感觉手心和脸都一阵阵发烫,将头低低的垂着,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来看看你。

    对面半晌都没动静,她咬了咬唇,眼圈就红了。

    她拼着有生以来的勇气抬头去看,入眼却完全不是想象中或冷漠或鄙夷或轻视的神情。

    向九整个人几乎都是红的,从脸到手,凡是能看见的地方都红透了。

    他呆呆的看着她,好像没有听明白她说的什么,又似乎清清楚楚的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他就那样站在她对面三步以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她不知所措,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因此瞧不起她,心里难受的不行,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却拌在了椅子上。他的手闪电般快速的抓住她湖蓝色的衣袖,刺啦一声,左边衣袖被扯成了两截。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手里攥着半截衣袖,眼泪就被逼出了眼眶。露珠在门外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让她窘迫的无地自容,她拔腿奔出半边楼,不知跑了多久,后边追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她以为是露珠,便捂着脸蹲在墙角呜呜哭了起来,哽咽道:我是不是很丢人?

    身边站着的人半晌也没吭声,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外面,万一遇见坏人就完了,她顾不得哭花的脸,哆嗦着朝身旁看去,向九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正在那站着,见她抬头,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怕你有危险,所以……所,所以就跟来了。

    她只觉得这小半辈子最窘迫事似乎都集中到了这天,她想跑,远远的躲开,不让他看见她这么狼狈。可他却一直在后边跟着她,以他的身手,她怎能摆脱的掉,终于她怒了: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不要你管,你走!

    他怔怔的,说:我,我不走。

    她喉口一噎,泄了气。乖乖跟他回了半边楼,万分狼狈沮丧的带着气喘吁吁的露珠上了马车回府。

    好长时间,她连房门都不出,整个人瘦了好几圈,阿娘以为她病了,又是烧香拜佛,又是求医问药,可她就是蔫蔫的,最后只好抓了露珠去问,还好露珠什么都没说。只是,露珠却是从小跟着她的,知道她心里有些东西萌了芽,劝她放手。

    她,和他,并不门当户对。一个高门深宅,一个浪迹天涯,两个人的世界相差十万八千里。

    她偷偷哭了好几场,若是他同她一样,她愿意拼一拼,可他似乎同她不一样。

    后来,她听说了一些他的事。

    原来他是上阳宫的弟子。有十六位师兄,两位师姐,还有一个小师妹。听说他的小师妹给他写了信,随之还有一柄漂亮的匕首。

    那是信物吗?

    应该是的。

    江湖中的豪侠们,似乎师兄和师妹天生就该是一对。

    她的心彻底碎成两半。

    直到那天,方瑾出了事,二哥也随之疯了一般,家里的事一塌糊涂,整日没个安宁。她从前的没心没肺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晚上抱着被子偷偷的哭,便听见床帐外面有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你别哭。

    她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那是谁。

    他的声音,她怎么会分辨不出,那是无数次梦里都会出现的声音。

    她问:你怎么会在这?

    外面半晌才传来答话的声音:我来看看你。

    我来看看你。

    那是那天她对他说的话。

    她心里一时愁一时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她有些懵,脸又开始发烫,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他这一句,若说错了,是不是两人从此就成了路人?她到底要怎么说?

    可脑子里还没想好,嘴上已经直白的出了口,说了句最不该说的话:你和你的小师妹……

    这话一出口,她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倔强和委屈一齐涌上来,她又想哭了。这段日子,她几乎将从前喝的水都要哭出去了。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床帐外的人疑问的‘嗯’了一声:小师妹?你知道我小师妹?

    她几乎成了寒风中最枯的那片枯树叶,可怜极了:你和她……

    他似乎不解,然后又恍然大悟:你千万别误会!我……我……你能不能等等我?

    这次换她疑惑:什么?

    他的声音更加沙哑,还有些急切,但依旧那么好听,说出了她这辈子听过的最欢喜的话:等我娶你。

    她猛然从帐子里钻出来,又惊吓般的缩了回去:你,你说什么?

    他笑:从你头一回去听我说书,我便注意到你了。只是没想到,我当真有幸能得你一枚真心。

    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在一瞬间冲到了头顶,手上一用力,床帐居然被她扯了下来。两人毫无预兆的对视,眼神相撞的那一刻,她的心花散开,惹的他满眼欢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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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介绍:
太历二十二年,至亲蒙辱,幼子惨死,她的善良换来的是夫君无情,长姐无义。 这仇,这怨,只能以血来还! 曾经执意相随的夫君变成势均力敌的对手! 曾经倾心相赴的邀约变做险象环生的战局! 腹黑冷面的睿智王爷,志同道合的世子殿下,竹马情深的少年将军…… 一切重来,她不允许自己的命运被操纵! 这一世,她要手刃仇人,也要享受一世的锦绣福缘。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