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说者无心听有意
洛真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淡笑解释道“不过是寻些话题罢了,袁公子不必吃惊,我们之间的阻碍我会想办法查清,婚事也会水到渠成,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袁熙自嘲道“确是我心急了些,甚至连提亲一事都未与你商量,家父自作主张,恐唐突了。”
洛真哪听不出袁熙话中的意思,不过是在问自己的心意罢了,便微微颔首道“袁公子飒爽英姿,能嫁给你,是所有女子心中所想。”
袁熙看着洛真疏离却故作羞怯的模样,笑的悲戚“我只希望是你心中所想。”
洛真敛眉不语,待彩儿进来提醒该回府时,便告辞离开。
这真是一次不甚愉快的约会,目的简单明了,情谊却并无暧昧。洛真回头看了看灯火稀稀的高楼,叹一声,颠沛流离的始端。
袁熙揉着眉心,眼角尽是疲惫的痕迹,更让他觉得累的是揣测甄洛的心。
她爱他?她不爱他?
若是爱,为何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情绪藏得那么深?若是不爱,为何又肯主动将婚事提上议程?她的身体里难道有两个人的思维?为何如此矛盾?
贺嘉许携着穆青晗走进屋里来,谈笑道“我可是听说了,好好一桩婚事怎么就退了?你小子难道是对我有意思?可惜我已经有青晗了。”
袁熙苦笑“是家父的意思,恐怕难办了些,要费些时日。邺城的事宜我都处理好了,所以便在无极住些时日,甄洛不是普通女子,定不能用平常手段来驯服。”
穆青晗正色道“若是袁公子要‘驯服’甄洛,那恐怕会适得其反,甄洛脾气倔强,你首先要把她当做平等的人来看待,而不是像战场一样杀个你死我活非得对方认输才罢休。”
说完还瞪了贺嘉许一眼,仿佛略有嗔怪之意。
三人又说了些平常事便散了,袁熙细细捉摸着穆青晗那句话,像是开了窍。
甄洛偷跑出去一事,本无人知道,偏就那夜甄道吸了大烟,要除去烟味才在后院里散步,瞧得甄洛的身影,偷偷跟了上去。
彩儿小心的刺探道“小小姐,袁公子是何意思?”
洛真紧了紧袖口,淡淡道“这婚事早晚会成的,你莫须担心,袁熙他……意思也很明确了吧。”
“可是这婚书不是因为小姐你和袁公子八字不合才作罢的么?若真如此,怎么会轻易地就解决了呢?”彩儿愁眉不展。
洛真看了她一眼,本不想说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她“八字不合?应该是有人故意在捣鬼才对。只是不知这幕后是哪一个人?”
洛真将甄府上下所有人都在心里数了一遍,却停顿在了某个人的名字上。
“刘维善?”
彩儿也吃了一惊“刘姑爷怎的了?”
洛真摇了摇头“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多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甄道有些晃神,只看着彩儿和洛真回了卧房,灯火亮了起来,人影绰绰,洛真说的话却还在她耳边来来回回。
第十一章 风吹撼人心所向
待她回了自己的别院时,刘维善已经快要睡着了,忽的被开门的声音惊醒,有些不耐烦,嘴里碎碎念着什么,甄道也没听清楚。
其实这些年来刘维善对甄道还不错,既是入赘便一切都谨言慎行着,可是甄道怎看不出这个男人眼中的狡黠,她只是不知道这个日夜和他同床共枕的男人在想些什么?
甄道换了中衣,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从背后紧紧抱着刘维善,眼泪忽的就落下来了。
刘维善感觉到背后的濡湿,轻轻转过身来错愕的看着甄道,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落满了枕头。
“怎么了?”刘维善轻轻拍着甄道的背,怜爱道。
甄道只将头靠近刘维善的胸口,泣声道“我母亲死的早,父亲对我冷淡平常,兄弟姐妹也不愿亲近我。维善,你知道的,我真的……只有你了。”
刘维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惹得甄道大发感慨,还像个孩子一样哭得这么伤心。在他心里,甄道一直是很坚韧的人,颇有几分男子气概,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道儿,你究竟怎么了,你这样闷着不说岂不是更叫我担心?”
甄道抬眼看向他,堪堪止住了泪水,眼中顿时一片沉静道“我问你话,莫要骗我。”
刘维善连忙答应,却听得甄道问“甄洛的婚事是不是你搞砸的?你祖籍是邺城的,刘良大人还给甄洛批过八字,这些只有你最清楚。”
刘维善敛了双眸看着怀里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道“是我。”
甄道没想到刘维善答应的这么痛快,反而微微一愣问道“为……为什么?”
刘维善敲了敲床头的锦袋,那里面装的是那只翠绿的烟斗。他的眼里露出一抹坚决,又像是惋惜道“我染上了这玩意儿的瘾,试过戒,没戒掉。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把父亲留下的家产败光了,而如今张氏只分给我几间粮铺,赚的银钱不够我每个月吃这玩意……”
甄道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也是颤着的“你这狠命的,这些事为何不与我说?你还偏偏去招惹甄洛,她可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呐……拆了人家婚事对你有何好处?”
刘维善将甄道颤抖的身体拢在怀里,他的声音穿过她的头皮,引得阵阵发麻。
“对我没好处,但是对林夫人和甄荣来说未必没好处,我一早便看出你家不平静,林夫人是个狼子野心的主,养不熟,早晚得害了张氏。陈夫人是不管她事,高高挂起,况且病恹恹的模样,不定还能活多久。至于甄俨和甄尧,志不在宅门,哪来的时间琢磨家里的私事?我看这甄府要变天了,而我们也该早早的做好准备……”
刘维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甄道却异常清醒地全部听了进去。林夫人又有所动作了?破坏甄洛婚事的是她。而她和刘维善要选择风向,随风而去。
那么,选谁呢?
那几日甄府很平静,刘维善跟林夫人通了气,便都开始提防起那个十三四岁的甄洛来,却只是私下里较劲,表面仍旧一团和气。
第十二章 凉薄人世掌心温
袁熙和洛真一商议便开始从孙媒婆入手,威逼利诱着让尚且逗留在洛阳的孙婆子吐了实情,而那实情竟让洛真哭笑不得。
当日吴婆子之事本是张氏宽大处理,在有心之人嘴里竟换了外貌,变成了欺辱下人。
洛真便耐心的将当时张氏为了吴婆子的名声,让她自请出府,哪知她投奔孙媒婆半路遇到山贼,丢了命这样的真相讲与孙媒婆听,只听得孙媒婆恍然大悟。
袁熙不说话,只坐在一旁看着洛真与孙媒婆交谈,很多时候他只是个陪衬,有威慑力的存在。因为洛真的缜密心思,早就将这破解之法贯用全局,倒不用他多费心。
洛真安慰了孙媒婆几句,又和她许下约定,以后还有事要请她帮忙,孙媒婆一口答应,她信报应,如今只能尽力帮助洛真才能消了这场因果。
早前下的雪渐渐融成了水,又就着冷气结了冰,还有那房檐上细小的冰柱,晶莹剔透。
洛真和袁熙从见了孙媒婆的客栈一路走回明月楼,街道上稀稀疏疏的人都禁不住看着这两个人,披着黑色大氅的女子和身着华贵的公子,心里只觉得堪比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洛真怕冷,在这个没有暖气和空调的年代里,她只能随手拿着手炉微微瑟缩着。袁熙极自然地将她的手攥入自己的掌心,属于男子的热血温度顿时就从洛真的手蔓延至四肢百骸,暖意融融。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是如同老夫老妻般默契。洛真很喜欢这种精神上的契合,虽没有男女之情那般亲昵,但她不说,他却都懂。
明月楼前的马车接了甄洛便向甄府而去,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端,瞧着林夫人的手段,恐怕真的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洛真心生无限感慨,轻轻叹了口气,彩儿在旁不解的问“有袁公子在,小小姐你还在怕什么?”
洛真敲了敲彩儿的脑袋,语气像个大姐姐“女人不能靠男人一辈子,如池上浮萍,注定漂泊一生。女人要活的像棵树,自己迎风而立,屹然不倒,安全感不是旁人给的,是自己给自己的。”
彩儿一阵惊讶,毕竟这个男尊女卑的朝代里,这番话着实有些离经叛道。但是彩儿还是细细捉摸着,自己心里更加信服洛真了,好像小小姐忽然之间就长大了。
张氏的哮喘随着天气变暖渐渐有了好转,洛真时不时熬些冰糖雪梨过去,惹得张氏一阵窝心。看到小女儿如今悠闲地模样,张氏只当她想得通了,不计较那退婚一事,心里也就随着松懈了。
这冰糖雪梨甜的让人发腻,张氏吃了一碗便放在一旁,屏退了下人,拉着洛真说了些悄悄话。
“洛儿,你父亲去的早,留下一大家子人却不能散了,我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也着实累了,见你二哥三哥朝堂之事并无大能,如今这年景止不住要打仗了,倒不如让他们辞了官,回家接手生意吧。”
第十三章 一计不成再生计
张氏说的恳切,洛真也点了点头,确实就要打仗了,邺城首当其冲,无极也会受到波及,哪能不提前考虑?
“母亲说的是,不知母亲如何安排?”
张氏拍了拍洛真的手“我想让你二哥来当家,他虽然性子不稳,但是磨砺磨砺也就出来了,尧儿就在旁辅助,毕竟娶了穆家的女儿,管起事来也得心应手。”张氏自顾自的说着“当年我也曾和俨儿提过这件事,但是他还没做决定,就出了绿袖那样的事情,然后便是你和玉如也遇了那些晦气事。如今家里渐渐安定,你也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所以才再次将这事提了起来。”
洛真如梦惊醒,此前她一直苦苦思索那些与她敌对的人究竟为了什么?甄府只有两个男丁,继承人肯定是他们中的一个,甚至洛真还曾一度怀疑过陈夫人。但是如今幕后之人现身,便知晓林夫人要图谋的,便只有钱了。
若说甄府家大业大,足矣让林夫人一辈子养尊处优,她却还人心不足,妄图更多的话,难讲会沦落到什么样的后果。
这也是洛真第一次后悔,没在三年前就继续查下去将林夫人揪出来,不然也免去了不少事。
张氏不知道洛真的心理活动,还以为一提到婚事便触了洛真的逆鳞,也就说些别的家常绕了过去。
袁熙忙里偷闲,约着洛真在洛阳城吃遍了小吃,每走到一处都有人能将洛真认出来,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了甄府。
林夫人浑不在意,只道那袁家难不成会再度来提亲娶甄洛?如今孙媒婆该是去提荣儿的事了,咦?孙媒婆那边怎么没动静了?
林夫人连忙唤了巧儿来,去打探孙媒婆的消息,她心中的不安更甚,便差人偷偷去喊了刘维善过来。
哪知来的不止刘维善,还有那唯唯诺诺的甄道。唯唯诺诺是林夫人一早对甄道的印象,这些年甄道越发安静,没什么存在感。
“刘姑爷,咱们之间的事你为何要将道儿牵扯进来呢?”当着甄道的面,林夫人虽是说着这样的话,嘴上的笑意不减,却让人感觉到她的怒气了。
刘维善面色一僵,陪笑道“道儿前来,是有些话要与夫人你说的。”
甄道几步上前靠近林夫人的身侧,低声道“夫人可还记得三年前陈夫人梳妆盒底的纸人?”
她笑的迷蒙,眼神里似乎还掺杂了嘲笑,但此时林夫人已经不去计较她的失礼,单是听到那句话便已经愣在原地。
“你……是你做的,你陷害我?”林夫人皱着眉,眼中一片不可思议,她当时将府里所有可疑的人都排查了一遍,哪想过竟是当时稚气未脱的甄道!
甄道低眉道“当时之事既然过去就莫要再提了,如今我们便同船共济了,所以我便旧话说开了。”
林夫人眼中还有犹疑的神色,嘴上却是连连同意,便要刘维善和甄道坐下,一起叙话了。
头一句就是“孙媒婆那里我估计是出了变故,这些日子有好多人看到袁二公子一直与甄洛保持联络呢,若是八字一事搞清楚,恐怕这婚事还是要成。”
第十四章 一骑红尘荔枝来
刘维善紧锁了眉,似乎没想到事情来了个急转弯。还是甄道先开了口“无碍,一计不成,我们便再想些别的办法,若要两个人在一起要费些力气,但是把两个人分开,却是轻而易举。”
甄道暗自说道“毕竟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感情了。”
三人便商议了些手段,直到心里有了十足十的把握,这计策才算定了下来。
邺城有了些急事,袁熙不得不赶回去。洛真去送他,城南外的雪还未消融,依旧残痕斑斑。洛真身着红色披风,白绒绒的团线勾了边,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袁熙的手掌细腻,指尖却有常年握笔的粗糙感。此时正握着洛真的手,轻轻磨拭着她的手背,一圈又一圈的画着圆。
洛真也不动,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好暖,即使暴露在寒风中,仍是不减那滚烫的体温。袁熙一低头便轻轻吻了吻洛真的前额,温热的触感让洛真瞬间僵直了身子。
袁熙笑了,看着她有些错愕的眼神说道“天冷,回去吧,下次来看你定会带来好消息。”
洛真点了头,微微动了唇,却什么也没说。
看着袁熙远去的马车,她不可遏制的想到了三年前那个黑色马车里的少年。只是一个晃神,那画面似乎重叠,可是少年淡薄的笑意却形成一抹淡影,被寒风渐渐吹散。
“子恒……”洛真脱口而出的时候也小小的惊讶了,自己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马上摇了摇头,嘲笑自己,都是要嫁人的了,还在怀着些什么说不明的心思。
放眼望去,马车已经绝尘而去,手心的温度渐渐冷掉,犹如燃尽了的沉香。洛真紧了紧披风,转身随着彩儿回府去了。
若是在这乱世能有片刻栖身之地,觅得一心人,洛真自觉是难得的福分。
日子照常的过,洛真除了弹琴读书外,便去找玉如嫂子一起逗弄甄仕铭,小仕铭长得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仔细看那一双好看的杏核眼竟和方玉如像是一个模子引出来的,但那眉目间的气度却又像极了甄俨。
“仕铭长大了定是个难得的美男子。”洛真拿着一个拨浪鼓和小家伙玩的不亦乐乎。
玉如眼中绽放着母性的光芒,怜爱的摸了摸仕铭,感叹道“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长大,像他父亲多一点就好。”
“我还是希望仕铭能像你一样,做个温柔体贴的人,不要像我,呆呆愣愣的不会讨女孩子开心。”甄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几串新鲜的荔枝。
玉如脸色羞红,看了洛真一眼娇笑道“当着妹妹的面,说什么混话呢?”
甄俨直接把手里的荔枝塞到玉如怀里,脸上一抹得意的神色“前天你梦呓说要吃荔枝,这不,快马加鞭,从南方运过来的。”
玉如轻轻锤了下甄俨的手臂“还说不会讨女孩欢心?这招数该是百试不爽才对。”
甄俨捏了捏玉如的脸颊,这才转身塞给了甄洛一串荔枝“洛儿也尝尝,新鲜的很。”
第十五章 青青子佩竹猗猗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洛真脑中闪过这个著名的典故,嘴里就念叨起来,却忽然想到那是唐朝的事,甄俨他们可不知道,连忙接过荔枝就扯了个借口溜了。
留下甄俨和玉如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甄俨开始琢磨起这句话来,转头笑了“洛儿写诗写的越来越有深度了,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玉如只轻轻拨开一只荔枝,塞到了甄俨口中,笑的安谧而幸福。
洛真拎着荔枝和彩儿说着话,喂了彩儿几颗,自己却不喜吃。一路竟走到了陈夫人的别院门口,念着陈夫人病久,便登门拜访。这剩下的荔枝也就拿给陈夫人尝鲜,不在于礼重,图她一个开心。
巧的是甄尧和穆妙菡也选在今日来探望,屋子里的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说些什么,莫名的尴尬。
陈夫人脸色越发苍白,精神也有些萎靡,她这个病据说从小就有,每到冬日里寒气重便要折腾几日,如今年纪越大,也越发严重。
她让丫鬟剥了颗荔枝,细细品尝起来,连连称赞着。洛真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众人也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
甄尧嘴边有了些青色的胡茬,显得整个人没什么精神,他一直用余光看着洛真,在洛真要转过来时又连忙正襟危坐,却是满脸疲惫。
穆妙菡坐在一边给陈夫人锤着肩膀,瞥过甄尧局促的眼神,心里一阵酸楚,却仍然面色不改,笑的庄宜得体。
陈夫人只吃了两颗荔枝就嫌腻了,叫丫鬟收好,转身又拿出两个锦盒来。
一个交给了穆妙菡,一个递给了洛真。
“这是我母家给我的嫁妆,不值什么钱,你们留着拿个念想吧。妙菡嫁过来时,我给过你一只红玉簪子,如今你手里盒子的红玉镯子正好是一对。本来是想等你有了孩子再交给你的,如今我怕来不及。”
陈夫人说的怆然,配上她如今的模样更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甄尧眼睛红了,语气有些倔强“娘亲,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陈夫人扯起一抹微笑,连连点头“好,不说不说。”
穆妙菡也十分动容,她将那红玉镯子戴在手上,只觉触手生温,再细看那桌子竟通透红润,没有一丝杂质。
这会是陈夫人口中不值钱的玩意?洛真心生疑窦,陈夫人真的出身卑微么?为什么有时候觉得张氏都敬重她三分呢?
洛真还在出神,便听到陈夫人叫了自己“洛儿,打开你手里的盒子来看看。”
洛真闻言称是,缓缓打开自己手里的盒子。
那是一块环形玉佩,难得的是质地绝佳,竟是难得一见的白玉。它的花纹极其简单,似乎是沿着玉的纹理雕刻而成,歪歪斜斜的像是一个‘洛’字。
洛真愣住了,不是因为她见识浅薄,也不是喜不自胜。
因为她认出了手里躺着的这块玉佩,正是她三岁时在自家后院挖出来的!
第十六章 锁窗朱户春之处
后来上交国家,放到博物馆去了。据考那是曹丕的贴身之物,出自魏朝皇宫。
此时竟穿越了几千年,重新归属于她。洛真有些恍惚,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三岁的时候,她扬着小铲子跑向妈妈,把玉佩拿给妈妈看……
陈夫人见洛真愣住了,疑问道“怎么了?不喜欢么?玉佩确实更适合男孩子带,但这白玉养人,女子佩戴也是合宜的。”
洛真想问很多问题,但是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陈夫人像是看出了洛真心中的疑问,继续说道“这玉佩与我颇有渊源,只是我只觉她应该更适合你,将它交给你的时候也就将我的羁绊与因果缠在了你的身上,洛儿,你是否愿意?”
洛真哑然失笑,喃喃道“洛儿自然愿意。”
一切要发生的,该发生的,洛真都全部接受,因为这或许都是命定的一环。
甄尧看着洛真,眼前一片模糊,仿佛她还是那个十余岁的小丫头,靠在桌子对面跟着自己读书认字。她有惊人的天赋,过目不忘,诗情流露。她的一切一切都让他着迷,连他自己都不自知。
午饭时候到了,洛真便告辞了,甄尧和穆妙菡留下与陈夫人一起用饭。陈夫人今日心情不错,吃了小半碗玉米粥,还吃了些鸡肉。这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
甄尧愁眉舒展了不少,饭毕便要穆妙菡先行回去,自己留在陈夫人这里多说会话。
陈夫人躺在软榻上,屋里还烧着炭火,暖意融融,不一会就来了困意。甄尧守在一旁,不时地给陈夫人掖一下被角,表情细致又认真。
小时候,陈夫人院子里很冷清,只有甄尧和一个粗使丫鬟。那丫鬟叫什么,甄尧已经忘了,只记得她竟敢对陈夫人和他使脸色,而陈夫人却从来不计较。
每当甄尧觉得自己委屈时,陈夫人都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尧儿,这世间人性皆如此,你若不强大,便有人来欺负你。但他们只是昨日黄花,早晚你会叫他们俯首做小。”
所以甄尧便造就了如今这种不冷不淡的性子,在他灰色单调的人生里,只有洛真有颜色,她说的话,她出现的地方,都将他积蓄的黑暗驱散开来。
甄尧不禁有些心烦意乱,握着陈夫人的手也紧了些许。
“尧儿,我知你心中苦。”
陈夫人未睁眼,嘴角一动,平静的说着。甄尧有些内疚道“打扰母亲休息了,尧儿还是先走吧。”
“坐着吧。”陈夫人缓缓起身,倚在软榻上,按住了甄尧要抽开的双手。
“为娘怎么会不知道儿子心中所想?刚才妙菡在,不方便说罢了。”陈夫人叹息道“尧儿,你不要怪我就好。有些事情,我本不愿提起,但看你这么折磨,我又于心不忍。”
甄尧眼皮跳了跳,一种莫名的恐慌感笼罩了他,他开口问道“娘亲可是有什么瞒着我?”
陈夫人面露难色,犹豫许久终是低眉道“尧儿,你爱上洛儿不违人伦,因为你们之间不是血亲。”
第十七章 千回万转不见君
甄尧闻言僵住了,喜悦和巨大的不解同时充斥着他的思路,连开口说的话都有些组织不清。
“我和洛儿,可以在一起?她不是父亲亲生的么?她不是我的妹妹……?”
陈夫人眼神有些空,像是想起了往事,喃喃道“不是她,是你。你的亲生父亲不是甄逸。”
未待甄尧作何反应,陈夫人又自嘲的笑了笑“我也不是陈雅芝,我本名夏侯樱,宗族夏侯,你的父亲是当世文学第一大家,蔡邕,你还有一个妹妹,与你一起出生的,唤作蔡琰,小字昭。你们是双胞胎。”
甄尧晃了晃,有些头晕,看着陈夫人苍白的面庞,更觉得额头丝丝痛楚直击脑海深处。
袁府。
袁熙将这孙媒婆从中作梗的来龙去脉讲给袁绍听,又拿了甄洛的八字来“父亲可叫许攸大人前来算一算,若八字还是冲撞,我也不再执意。”
袁绍怎会不知道袁熙这些日子一直逗留洛阳,如今又拿出一份铁证来,可见用心良苦。也就松了口“罢了,你若要娶便娶吧,只是我们如此反悔,不知甄家还愿意与否,不如再多提些礼金去,不要失了礼数。”
袁熙连连答应,心中一块石头就此落了地,顿时觉得轻松起来,与袁绍讨论了一下如今各处的豪杰的动向,便已是深夜了。
吴氏听丫鬟说袁熙从洛阳回来了,便盛装等着,哪知红烛换了三盏,却未见人影。
难不成还要去书房睡?吴氏捏紧了拳头,就这样羞辱她么?若不是刘夫人对自己百般示好,自己哪能咽下这般苦水?
吴琦岚母亲田礼,是田丰最疼爱的妹妹,自吴琦岚出生,便受到舅舅的偏爱,自小嚣张跋扈了些。面貌却是极佳的,有将门世家的英气,眉目凌冽,倒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
见袁熙迟迟不来,她干脆拎着灯笼上书房找他去了,非要讨个说法。哪知就听到了袁熙与袁绍的对话,这才知道原来那桩与洛阳甄家的婚事又要成了?
这男人三妻四妾,她自然无所谓,可是几年没有与自己圆房,如今又要娶别的女人,这是否就说不过去了?她还当袁熙那方面有病,哪知原来是不愿意与自己……
吴琦岚咬了咬牙,拎着灯笼回去了,跟着的一众丫鬟看到主子面色如此难看,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只快步跟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吴琦岚逮住,家法伺候。
袁熙带着比上次还要多的定金来提亲的时候,无极县的人们再次闹腾了起来,张氏虽是恼怒,却心里暗自定了主意要好好刁难一下袁熙。
林夫人在联系不到孙媒婆之后便早就确定自己的计策被识破了,但是她怎么也想不清楚,本就天衣无缝的安排,怎会被破?
按说那媒婆问字,定期,不合也是常有的事,倒没见谁人生生的去查这八字究竟为何不合。本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偏就遇到了并不迂腐的洛真,这点小把戏,还不如三年前的连环计来的高明。
第十八章 凌波不过横塘路
“家父事务繁忙,未能亲自来提亲,还望伯母海涵。”
袁熙容貌俊朗,举止翩翩,早就给张氏留下了好印象。但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张氏还是鸡蛋里挑刺道“我家洛儿恐配不上公子啊,前些日子既然退了婚,如今为何要再来羞辱呢?”
袁熙道“退婚实乃无奈之举,家父念及大业,思虑周密,又巧在那媒婆胡言乱语,迷惑人心才做出不和礼仪的事。既然误会已经消除,家父也甚为内疚,添了三份礼金,表示歉意。”
一边说着,一边派人拿上那排在队首的三个箱子,依次打开。
“第一箱是半人高的红珊瑚,人唤红如玉,极似人形。”
随着袁熙的解释,那红如血的珊瑚便出现在人们的眼前,确是似女子半坐,掩面回首之资。
袁熙继续说道“这第二件,是长白山出的人参,不知年岁,古言距离成精恐怕也不过一步之遥。”
随着箱子打开,仿佛看见了一个孩童躺在那里,轮廓清晰,四肢分明,皆惊叹不已。
袁熙亲手打开了第三个箱子,只看到一块囫囵没有形状的透明石头,掌心大小,反射着迷人的光芒。
“此物不知何为,坚硬无比,甚至能将金子敲碎。”
张氏见识匪浅,却也被袁熙拿出来的东西惊艳了,不说那还有几箱子的金银珠宝,单是这三件便价值连城。
袁熙缓缓道“我欲将自己对洛儿的感情拟作‘情比金坚’,如今将这怪石双手奉上,便该比作‘坚越万金’了,请伯母允了我与洛儿的婚事吧。”
袁熙说的恳切,连张氏都动容不已。
“把洛儿交予你手,我便放心了,只是你莫要负她让她受了委屈,否则我倾尽家财也要让你不得安生。”
张氏说的狠厉,袁熙也严肃的再次承诺“我会让她一辈子开心快乐。”
张氏微微笑着,眼角已经有了泪花。
这桩婚事便定了下来,只差定期了。洛真的房间里依次放置着那些价值连城的嫁妆,那人参虽贵重,但看着却是极其恐怖的,毕竟形状极似孩童。珊瑚也是,不过是一顿虫子的尸体。
可是那怪石却不一样了,洛真知道,那可是明晃晃的钻石啊。
这么大一颗裸钻,饶是见惯了珍宝的洛真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古代人不知钻石为何物,且亚洲产量极少,机遇难遇。偏就让她看到了这么大一颗纯裸钻。
目前已知的世界上最大的钻石是多少来着?1905年的‘库里南’,重达3106克拉,足有成人半个手掌那么大。而如今和自己手掌上的这颗足以与之媲美。
彩儿见洛真拿着这块怪石头不禁疑惑道“小姐,不就是块会发光的怪石么?怎的就迷住了?”
洛真也不解释“好看而已,这些都放到家里库房去吧,除了这块石头。”
彩儿哦了一声,就派人来将这几箱嫁妆搬走了,心情也高兴地不得了,在她看来小姐和袁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命定的夫妻。
第十九章 抑郁成疾心难痊
洛真一个人拿着钻石在床上发呆,钻石恒久远,一颗就破产这句笑话,如今却渐渐成了真理。试问现代能买得起这样大的钻石的又有几人?可惜不知道自己穿越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上……
院子的另一边,甄荣眼睛红红的,狠狠的揪着自己手中的帕子,直撕得变形破烂了才放手。她早就做好打算等着袁熙来提亲的好消息,可是娘亲不是说好了那提亲的该是我啊?为什么还是甄洛!
听那些丫鬟说,袁熙拿来的定金之礼,各个价值连城,世间罕见。今天过去,无极县又该有多少人羡慕甄洛?为什么就不能是自己!
林夫人走进甄荣卧房便看见她一副气的要死不活的样子,上前便是一巴掌,狠狠道“你还是不是我林宛秋的女儿?一切还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你现在就要放弃了么?”
甄荣将眼中溢满的泪水憋了回去,脸上火辣辣的疼也浑然不在乎,问道“我们现在还能怎么做?”
林夫人坐在她的身边,看了看巧儿。
巧儿上前一步,神秘兮兮道“我们自然有办法叫她被袁家再退婚一次。而这一次,她便再无出头之日了。”
刘维善和甄道正在卧房里云烟缭绕的抽着烟杆,以前因为没钱还不敢过于放肆的刘维善如今也敢大把大把的烧烟了。甄道也双眼迷蒙,正享受着麻痹的快感,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服的想要**。
半响过后,两人渐渐清醒。
“维善,我怎么觉得我越发离不开这东西了?”甄道懒懒道,一只**半裸着搭上刘维善的身子。
刘维善亲了亲甄道的唇,无所谓道“没关系,只要我们的计划成功了,这玩意管饱让你抽一辈子。”
甄道脑中瞬间清醒了,计划,成功。
她紧紧地抱住了刘维善,要堕落,便一起吧。反正她甄道哪是什么珍贵的人物了?
甄家有喜,甄姜也就回了门来探望。
甄姜是甄逸第一任结发妻子的女儿,只是生甄姜的时候就难产死了。甄逸重情,对甄姜是极好。偏偏她的性子却因着没有母亲照料而自小抑郁。
放到现在那就是抑郁症,好在不严重,没什么刺激便不发作。
在她嫁给陈留一个姓张的商贾后,才有了这第一次发作。她的手腕被自己割的鲜血淋漓,在洞房花烛夜里吓坏了张德著,慌忙请了大夫来,这才救了她一命。此后张家也就开始对她颇为注意了,一个是她毕竟出自名门,嫁给了张德著也是正妻的身份。另一个就是她的婆婆,张德著的母亲非常喜欢她,对她言听计从。
后来不出一年,甄姜生了男孩,便成了张家的嫡子,有了孩子思虑甚重,这自残的症状便又开始发作,直到近几年孩子大了才有所好转。
洛真听说这个姐姐的事的时候,心里是很同情她的,放在现代,抑郁症也是难治的顽症,而且不容易被人接纳,何况是当时那么封闭的社会。
甄姜也是很疼爱这个最小的妹妹,她小时候受了张氏的照顾,也记在心上,甚至发病时,也只有张氏说的话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此时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叙话,说些小时候顽皮的事,年龄相近的甄俨和甄姜笑的合不拢嘴。其余人也陪笑着,却是没有那种发自肺腑的感觉。
甄姜在甄府住下了,说是要住三天,孩子不过五岁,还担心着便尽快回去。张氏也是理解的,便没有强求。
晚间吃过饭,甄姜便来和洛真说话。
甄姜秀丽端庄,若不是腕上是不是便会漏出的可怖疤痕,没人能想到她会有那种病。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洛儿也嫁人了。”甄姜说着说着,神色就哀伤了起来。
洛真干笑道“我也不想嫁人,哪知这么快?”
甄姜疑问道“难道那袁公子待你不好?我可是听说光是彩礼就轰动了三城呢。”
三城自然是指北方最繁华的三城,洛阳,邺城,陈留。
洛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只是还没准备好。”连恋爱都没有过,却要忽然结婚了,自己与袁熙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却是异地恋。
自然还没准备好。甄姜笑道“傻妹妹,这世间事不是都要等你准备好了,才发生的。不能违抗的事有很多,父母之命,天子之命,等你结婚了,还有夫家之命。这些你可要有心理准备才是。”
洛真点了点头,笑的坦然了。被禁锢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世间万万人,谁能保证一定活的潇洒肆意?
与甄姜又说了些家常,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这三日多了个人,家里也热闹些,逢了喜事也精神爽,甄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只有甄尧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还是因为陈夫人的病。洛真几日前曾偷听道大夫说,陈夫人的病恐怕熬不过春分。那时候,甄尧便颓然起来。
客房的盥洗桶漏了,甄姜便借了洛真的屋子洗澡,哪知洛真想着甄尧和陈夫人,暗自感叹,不留神便闯进了自己的屋子,正看见甄姜的身子。
洛真脸色羞红,连忙跑了出去,而甄姜也似乎受惊不小,缩进了桶里。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洛真好像看到甄姜雪白的**上似乎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疤痕,圆圆的烫伤,柳叶似的鞭伤,在水汽氤氲中看的不真切。
洛真便守在门外“大姐,你莫要怕,我在门外守着,你若是洗好了告诉我一声。”
许久,甄姜怯生生的应了声。
不一会,穿戴整齐的甄姜便走了出来,跟洛真匆忙道谢便回去了。洛真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了。
第二天甄姜便要离开了,这天晚上却出了事。伺候甄姜的是个小丫鬟,吓得面无血色前来跟张氏报告“大小姐打破了镜子,拿着镜片正割自己的手腕呢。”
张氏连忙赶去,客房的丫鬟和家丁早已乱作一团,直到张氏下令按住她,这才让甄姜停了手。
第二十章 红烛滴泪情难托
洛真是继张氏之后最早知道消息的,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甄姜发病的模样。两眼无神,仿佛机械又麻木的划破自己的皮肉,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那一场闹剧到了深夜才处理好,大夫来的及时,甄姜只是失了点血,因那镜片不锋利,没有划破动脉。否则可就神仙难救了。
洛真只隐隐觉得甄姜今日发病,该是和自己撞到她洗澡有关,等到甄姜熟睡,张氏也回房了之后,便屏退了所有下人,和彩儿来到甄姜的床前。
“小小姐,大小姐已经无碍了,你不要担心了,我们先回去吧。”
彩儿拉扯着洛真的手,这话说出来却是颤抖着的,她第一次见抑郁病人发作,自然心有余悸。
洛真却慢慢走近甄姜,心里坚定了一个想法,她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甄姜的身上到底有没有疤痕?
纤纤玉指,拨开甄姜身上盖得严实的棉被,再缓缓解开腰间系着的中衣带子,中衣也就一层一层拨开了。
洛真的手还没来得及撤回,便僵直在那里。尽管肚兜遮住的部分看不到,但腰间手臂上已经遍布了大大小小的疤痕,有的已经淡化成了粉红色,有的还在结痂,而有的似乎还在流血!
一只手瞬间抓住了洛真的手腕,甄姜忽的睁开眼睛看向洛真,力气无比的大。
“看够了么?”
洛真心神一悸,深呼一口气道“大姐,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甄姜缓缓松开了握住洛真的手,继而平静的把衣服整理熨帖,抬眼看向候在门边的彩儿道“你先出去吧,我与小妹说些话。”
彩儿见过了甄姜发疯的模样,本是担心洛真,却看到洛真转身对她点了头,这才关门出去候着。
洛真握紧了甄姜的手,她似乎有预感,甄姜说的该是一个不平静的故事。
那时候甄姜也如洛真一样,天真烂漫的年纪。虽然自幼丧母,好在张氏将她与甄豫一起抚养,并无偏私,她也并不像传言那样受尽苦楚,反而恣意的很。
直到那个叫张德著的商人走进了他的生命中,将她的生活搅得暗无天日。
婚姻之事不过如此,张德著表现的极得人心,甄逸和张氏都很满意这门亲事。甄姜也有着少女的心思,偷看了张德著几眼,竟是个翩翩佳公子,也遂了心愿。
哪知这一切表象都在洞房花烛夜彻底揭露。
张德著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新婚之夜便要与甄姜玩些烛台,皮鞭的把戏。甄姜单纯,哪知那是什么,念及遵从夫家的女德,便同意了,却没想那张德著红着眼虐待了她整晚,堵住她的嘴让她连哭声都无法发出,只有眼泪不住的淌在床上的喜字上,像是红烛的泪……
那是她第一次发疯,精神折磨本就难堪其扰,甄姜狠了心要回家,张德著的母亲却跪在了甄姜面前,泪如雨下的哀求甄姜给张德著一次机会!
面对年迈的老妪,甄姜心软了,心底里甚至开始帮张德著开脱,念他年轻气盛,过分了些。
第二十一章 畏首畏尾负重深
张德著也跪在了她的面前,连连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声泪齐下的哀求她留下。
罢了罢了,甄姜放下了手里的细软。
那之后,张德著真就没再做那过分之举,与自己举案齐眉,和和美美。直到甄姜发现自己的陪嫁丫头手腕上不经意露出的烫伤……畜生!甄姜怒极,非要讨个说法,一心急,晕了过去。
再醒来,被告知自己,怀孕了。张德著欣喜地握着她的手,张母也感动的落泪道“这是张家的嫡长子,也是张家家业的的继承人。”
甄姜抚上自己不甚明显的小腹,被眼前的温情捆住了思绪,忽视了那站在一旁几欲落泪的陪嫁丫鬟。
女人的悲哀便是仁慈,永远相信男人,永远顾头顾尾。比如感情,比如孩子。
甄姜生了孩子,继续忍让,这便让张德著彻底摸清了她的性子,那狠厉之事做起来也就无所顾忌。
她发病也就越来越频繁,一点刺激都让她无法自控。
甄姜说及此,眼中已全是泪水“我这破败的身子,死不足惜,可怜了我的陪嫁丫鬟,才十几岁,本想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可她不堪那畜生折磨,前几日,投了井。”
洛真心里堵得慌,想劝慰甄姜,却发现没什么可以说出口的话。
所嫁之人有如此怪癖,该是一生的悲哀,甄姜那柔软的性子却也甩不掉这样的癞皮狗,只能任由自己下坠,再下坠,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去。
次日,甄姜已然恢复,除了苍白的脸色外,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便踏上归途。
她离开甄府时一步三回头。
众人只当那是她念家心切,洛真却忍不住湿了眼眶,恐怕甄府是她唯一能安心休息的地方了,但那里有她的牵绊,注定是她的归宿。
甄姜走后,甄脱也送来消息,要请甄洛去城南一叙。
甄脱也是个命苦之人,恩爱的丈夫死了,没有子嗣的她自然归宁,凭着甄家的权势改嫁也不愁嫁不到好人家。
她却守了寡。
甄逸劝她,她也不动摇,最后干脆自己搬了出去,凭着些女红,绣样,自谋生计,日子过得紧巴却胜在清净。
四舍五邻只道她是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寡妇,对她也算照顾,柴米油盐短缺时都伸手来帮忙。
唯一不计较这些与她亲密的,便是七八岁的甄洛。张氏也可怜甄脱,每次借着甄洛去探望她,都塞些金银给她。却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倒也是个刚烈的性子。
洛真收到信,自然便备车去了城南。
城南给洛真的记忆很多,初遇的少年,送别的袁熙,还有这个寡居的二姐。
一路出神着,几经颠簸便到了城南民居一处破败的小房子前。
甄脱身着粗步褐衣,头发也用短布蒙的严实,露出那一张白净可人的脸来。
见洛真下了车,甄脱微笑了起来,调笑道“这是哪家的新媳妇?”
待洛真全然站到她的面前,甄脱也愣了,喃喃道“许久不见,洛儿你……竟出落得如此容貌,那袁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洛真听着甄脱的赞美,不禁红了脸“二姐取笑我,看我做个毒菜饼给你吃!”
第二十二章 此情堪比日月晖
甄脱宛然过得是农家的生活,下厨打扫都要自己亲手来,刚开始也不习惯,久了,便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其中的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洛真以前来看望甄脱的时候便央求和她一起做菜饼,看着甄洛出品的黑乎乎的菜饼,甄脱笑的前仰后合道“莫不是毒菜饼?”
便有了这样的渊源。
一番寒暄后,甄脱便拉着洛真和彩儿进屋了。平整矮小的土房,外围着精致好看的篱笆,颇有一番田园趣味。
屋子里是一张简单的木床,和几件寒酸的摆设,虽然破旧,却干净整洁,洛真自寻了个椅子便坐下了。
甄脱从松木的梳妆盒底拿出一个红布包来,来到桌旁,坐在洛真对面。
笑盈盈道“妹妹,这是姐姐当年出嫁时的嫁妆,后来归宁仓促,只拿的回这一件物什。”
洛真缓缓打开红布包,一对晶莹剔透的白玉耳坠便出现在眼前。白玉极贵,而如此无暇的白玉更是珍宝中的翘楚,单是玉质便和陈夫人送她的环形玉佩相差无几。
“姐姐,这是你的嫁妆,我怎么好意思收。”洛真连忙推辞道。
甄脱拍了拍洛真的手,黯然道“我与丈夫阴阳两隔,这耳坠不过图个念想,如今你也要嫁人了,我希望你能和你未来的夫婿恩恩爱爱,情深似海,如同我与言一般。”
言是甄脱的丈夫,起初不过一个穷秀才,甄逸看重他,助他读书步入仕途。来往甄府中,甄脱与他相识,而后两情相悦,甄逸也乐见其成。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个文质彬彬的人偏生了急病,生生咳血而死。
甄脱如今已然从阴影中走出来了,她细细的抚摸着那一对白玉耳坠,更加坚定的将它塞到洛真手里。
“洛儿,良人之侧,求得现世安稳,便是难得的幸福了。。”
洛真闻言微微点头,心中却无奈至极,她是甄姬,与谁求得现世安稳去?
留在城南吃过了午饭,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洛真便起身告辞了。甄脱眼里含泪,偏过头去悄悄拭掉,不想让洛真看见。
洛真也极其喜欢这个姐姐,哪会不懂她的心情。只好故作笑意“姐姐,洛儿有时间会经常来看你的。”
甄脱连连点头,心里却明白,恐怕洛真到邺城去,再见该是了了无期。
婚期定在了立春那日,讨喜的好日子。
洛真却觉得忐忑,她如今是十三岁,历史却记载她是十四岁余才嫁给袁熙,那么这一年的差距难道是凭空杜撰出来的?
右眼皮忽的跳了跳,洛真心下念叨着,可别在出什么事端了。那林夫人和刘维善之流,自己已经足够忍让,不过是要平平淡淡的过些安稳日子,这才能在日后的颠沛流离中有所怀缅。
等待出嫁的日子里,洛真侍弄着屋里那些早春的花。甄俨整日的给她送来各种式样的婚服,要她挑选。洛真越挑越眼花,干脆选了花纹最简单的那一条。
甄俨皱了皱眉“尚可,妹妹既然喜欢,那便这条吧,想来袁显奕也该是删繁就简之人,倒与你性子和称。”
第二十三章 哪有动情是意外
甄俨是极力赞成这婚事的,在他所熟知的人里也只有袁显奕能与甄洛相配,不说家世才学,单那两人站在一起就叫人赏心悦目。
小仕铭已经牙牙学语,说的第一个字就是‘洛’,可知甄俨有多爱惜她这个妹妹。
甄俨的生母嘉夫人改嫁时,甄俨十四岁,看着母亲收起了梳妆盒上琳琅满目的首饰,叠起了自己心爱的衣物,他问“娘亲,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嘉悦温柔的抚摸着甄俨的脸,想笑却是笑不出来“因为你现在是甄家的长子。”
甄俨握紧那双手又问道“娘亲,你为什么不留下?”
嘉悦叹了口气“俨儿,娘亲有娘亲的选择,你要尊重我。”
就这样,嘉悦离府的那天,甄俨没有去送她。即使在很多年以后在官员的聚会上遇到了再嫁为人妇的嘉悦,那张望着他泪眼婆娑的脸,甄俨只别过头去,权当不认识。
既然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便要接受我的疏离。
实然,张氏待甄俨是极好的,许是对已故大儿子甄豫的愧疚,将那补偿也一分不差的附注甄俨身上。甄俨较之前在嘉夫人身边更是懂事乖顺,从不忤逆张氏,只是他的眼神叫人看了觉得冷。
那时候甄洛三岁,扑簌着大眼睛拉着甄俨的手“二哥,背背~”
甄俨眉间的锁,应声而碎,满眼只看得见甄洛眼里的光华,一寸一寸把他自以为坚固的心墙击个粉碎。
于是他开始以柔情温暖每一个人,他学会爱人,他的心里装着每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而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
遇见方玉如的时候是个雨天,他在街上狼狈,她递上了一把伞。
那场雨淅淅沥沥便下进了甄俨的心里去,以致此生都不会忘了那满街嘈杂背景下,她如花笑靥。
即使失去了生母的关怀和陪伴,他还是拥有了更多的爱,那时候他才觉得老天并没有亏待他。
官场萧条,尔虞我诈,加之动荡的时局。相较之下,甄尧便同意了辞官,接手所有的家业,并亲自操办洛真的婚事。
从喜服到花轿,从请柬到酒席。一切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哪怕距离立春还有月余时间。洛真本来对这婚事并无感触,现下倒在满目的红喜字与众人的欢颜中开始有了期待。
这天选完喜服,甄俨便备了马车将甄道,甄荣,甄洛,甄尧和穆妙菡一齐请到了明月楼。
繁星当月,乍暖还寒。
明月楼里聚齐的正是三年前甄府那一席人,连事务最繁忙的袁熙都恰好来无极县公干,与甄俨一商议,便将那波人全部聚集在此。
三年的时间,两两成双的就有四对才子佳人,穆家三姐妹和甄道皆觅得良人。
眼下便要多了一个甄洛与袁熙了。
穆青晗与贺嘉许经营这明月楼三年,早就练就了一张巧嘴,便由她挺着隆起的小腹来主持筵席了。
这开头第一句便是“当年既是分了组的,那今日也便与当年一般吧。”
众人皆笑,也应了这安排,邻近而坐的夫妻便各寻了队伍坐好,洛真打量了一下,连座位都是和三年前如出一辙,不禁哑然失笑。
穆青晗注意到洛真的笑意,便将她请了出来“甄洛小姐自顾自的在笑些什么?莫不是寻了袁公子做夫婿,心中甚为满意?”
洛真尴尬的看了袁熙一眼,见袁熙也在抿唇微笑,偷偷的瞪了他一眼便悠然起身“不过是想到了旧时之事,这才忍俊不禁,倒叫大家看了笑话。”
贺嘉许连连摆手“甄小姐客气了,我们哪敢看你的笑话,你与显奕是定下来的亲事,我们跟着讨喜罢了。”
这样打诨过去,等到饭菜上齐,穆青晗才再次主持起来。
“队伍还是照常,赌注也不变,但这顺序该逆着来了。”
话音一落,洛真便苦笑不已,这场明月楼的宴会,还真像单身party,结婚前的狂欢。穆青晗摆明了要捧她当宴会主角。
洛真只得再次站起来,迈着碎步缓缓走至堂前。
灯火恍惚,人影蹁跹,洛真身着暖色裙裾行至众人视线中。尽管她的名气早就声名远播,但在座的部分人也是三年后首次见到她。几年前她还是稚气未脱的小丫头时,倾城之姿便可见一斑,如今更是已然花容月貌,灼灼其华。
袁熙不喜欢这么多男人围着洛真看,尽管他们心中并无它意,却也让他觉得不舒服。便起身行至洛真身侧,挡住了那一众目光。
“旧时乃甄小姐出题,今日可否由我出题?若是甄小姐答得上来便算作赢,若是答不上来便算作输,如何?”
未等洛真说话,穆青晗调笑道“你们夫妻二人哪来这么多客气?就按照袁公子说的来吧。”
洛真婉转道“也好。”
袁熙见猎心喜,若是赢了,可是能向她提出一个要求呢。不急不缓道“听闻甄小姐弹琴赋诗无所不精,不若听我弹上一曲,若是甄小姐能复奏出来,便是胜了袁某。”
洛真施然行礼“公子请。”
两人之间饶是相处了那么久,也是‘只如初见’般疏远,甄俨在旁看的有些心急,怎的袁显奕眼中含情脉脉,偏甄洛却是镇静如常呢?
一把古琴架在堂前,袁显奕轻拨了几个音后便抚起袖子,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弹拨,一双手轻巧的拂动,悠然而沉静的曲调便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琴音的情绪起初是犹疑的,后来便果敢了起来,充满了男儿该有的自信。
洛真懂,那是袁熙对她的态度,无论她愿意与否,他都不会放手。只是朦胧的烛火中,袁熙的手像极了洛真刚穿越来,遇到的那个少年。
也是一双素白纤细的手,将她从血泊中拉了出来,又遮住了她的眼。
琴声戛然而止,洛真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对上袁熙探究的眼,不由得失笑道“听得入迷,倒忘了记那曲子,我认输了。”
袁熙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洛真。一方天地里,旁人都成了陪衬,袁熙的眼神婉转又哀伤,他分明在洛真眼中看到一丝炙热,偏偏是在她失神的时候。
她在想谁?
洛真不知道袁熙如此细致入微,连她出神的瞬间都看的清清楚楚。只行了礼便回位坐下了。
接下来便是按照次序的五对人依次反着顺序比试,洛真兴致缺缺。自从在脑海里唤醒那个关于白衣少年的画面后,似乎无论遇到什么相似的都能想起他。
比试结束时,酒席也凉了大半。
除了甄荣跳了一支舞艳艳群芳,胜了伴奏的甄俨外,女子这边没有一个胜出的,便改由男子来提条件了。
贺嘉许搓了搓手看向穆青晗,腼腆的笑道“青晗,等肚子里的孩子降生后,我们再生一个?”
一向大方的穆青晗此时脸色羞红,推了贺嘉许一把“满嘴没个正行。”
司徒羽几年内也领了武官的职位,看起来英姿勃发,颇具英气,他转身对穆念寒道“我们的孩子,不要叫他们学武了,迎合他们的喜好来吧?”
穆念寒微微吃惊,本以为武将世家的他也该让子嗣继承下去,哪知司徒羽有了这样的想法?却也明白他的悲苦,本来司徒羽好文,却自小被迫习武。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不希望在自己的儿女身上重蹈覆辙。
“都听你的。”穆念寒靠在司徒羽的肩膀上,微微笑着。
刘维善不知道在和甄道说着什么悄悄话,两人虽面色带笑,眼神里却更像是藏着刀。甄俨逗着甄荣道“荣儿妹妹莫不是还要吃糖葫芦?”
甄荣羞怯的红了脸,余光却瞥向袁熙那头,不知其意的人也就没在意,洛真却起了疑心。甄俨道“我对妹妹也没什么要求,便要求她一生安乐,幸福美满吧。”
甄荣行了个礼拜谢,面色动容,却在看了甄道一眼后又归于平静。
这边,穆妙菡却是拿起一杯酒敬了甄尧,不说话。只把自己灌得脸色发红,眼睛里却是泫然欲泣。
甄尧越加消瘦,本来俊逸的面容如今却极度憔悴,失了神色。
他也拿起面前的杯子,一扬手,杯酒下肚。
洛真道是陈夫人的病情越来越重的缘故,有好几次洛真去探望,只看见陈夫人昏睡着,而甄尧卧在床前神色难掩悲伤。
甄尧看了看洛真,又看了看袁显奕,心中悲苦更甚。
甄尧答应了陈夫人,在她去世后才可将自己的身世公布于世,这其中自然有其他的原因。可是一边是自己的病重的生母,一边是深爱的人,他如何能两全?
穆家姐妹聚在一起说着家常,洛真乏了便由袁熙送回家。
冬末的风是种温和的冷,不觉凌冽,陷入其中却渐渐难以把持。
洛真忽然想到袁熙似乎还没向自己提要求,便问道“你有什么要我做的么?我笨拙了些,女红之类的可做不来。”
袁熙微笑道“我要的,你有能力给,却不知你愿不愿意。”
第二十四章 哀动天地悲化柔
本该是吴侬软语的情话,从袁熙的嘴里说出来却过分认真了些。
洛真薄唇微启“你要什么?”
“要你爱我,像我满心满眼全是你一样。”袁熙的语气有些暧昧,手也不知何时落到洛真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裳津热洛真的皮肤。
洛真笑的无奈“我们就要成亲了,难道还说明不了……我爱你么?”
他的眼睛里漫上一层水汽,反笑道“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你不爱我,却同意了这场婚事。”
话毕,长时间的静默将两个人包围。马车平稳的在路上行着,夜里没人,也就格外寂静,两人之间的气场很怪,即使不说话,却丝毫不觉不尴尬。洛真低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喃喃说起“袁公子,你还记得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么?”
袁熙愣了愣,随即想到那是三年前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说好这个要求可以以后再兑现。便点了头“我记得。”
洛真眼睛有些扑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掷地有声“你听好,我的要求是从现在起不要展露你的才能,假别人之手来帮助你的父亲谋大业。”
袁熙不解,皱眉问道“乱世出英雄,我袁显奕顶天立地,为何要做那幕后之人?”
洛真不急不缓道“你若是答应了我这个要求,我也答应你,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人。”袁熙闻言眯起了眼睛,第一次细细审视洛真的表情,甚至心里也有了几分猜忌。
洛真不告诉他原因,却抛出了与之交换的价码。只是这感情一事如何比作货物?
车夫打破了车内的僵局,诺诺道“公子,小姐,甄府到了。”
彩儿也从后面的车里快步走向前,先喊了声小姐,待洛真应声,这便上前掀开车帘。
出乎彩儿意料的是,车内的两人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郎情妾意,反而透着些冷意。洛真起身下了车,行了个礼便要踏上府前的门槛。
袁熙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不复柔情,反而回到了初见时,冷漠和疏离。
“你说的我会考虑,但作何决定,都改变不了我们要成婚的事实。”
洛真只是怔了怔,便迈开步子走上台阶,她还以为袁熙会像霸道总裁一样,说一句‘你是我的女人,别想逃’之类的话,好在并没有,不然洛真肯定会觉得这狗血的穿越还不够,再加上俗套的霸道总裁设定,这日子没法过了。
彩儿诚惶诚恐的跟着,她不明白酒席上两个人还好好地,怎么一路回来就变得陌路了?
洛真是在赌,她赌袁熙更爱他的霸业,这样对她的百般好她便可以全盘否定,不爱他也有了理由,叫自己心安。
可是洛真忘了,二十一世纪有一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紧绷,相处下来恐怕也不复以前的微妙。那之后袁熙就再没来联系洛真,彩儿收着袁熙书信的匣子也没再打开过。
倒是林夫人和刘维善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让洛真觉得头疼。甄荣自那天晚上一支舞,在这无极县便出了名,盛名快要与甄洛比肩了。
时传甄家二女娇,一个诗书歌赋好,一个鼓上起舞妙。
鼓上舞是西汉赵飞燕的绝技,一舞动天下。如今甄荣的效仿也为她博得一时的风头。果不其然,陆续便有媒婆来上门说亲事了,只是林夫人都一一回绝了。
张氏不解“宛秋,莫不是你要求过高?我看那提亲的人里不乏才俊。”
林夫人笑的嘴角抽筋道“是荣儿有心上人呢,那人家世也不差,只是还未定下来。”
张氏乐得拍掌道“可要快些,与洛儿一齐办才热闹呢。”
林夫人诺诺称是。
甄俨辞了官,有心人便把那官职安在了甄尧身上,洛真发现甄尧换了铜印墨色绶带后也为他感到高兴,尽管现在汉朝已然是一个空架子,但这体系还是照常运作,月俸是照常发放的,且这官位放在无极县也是个不小的官,免去了很多麻烦。
甄尧除了必须要去参加的朝会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陈夫人身边,甚至再像明月楼里那样类似的消遣,他也全部推了。另一边,穆妙菡衣不解带的贴身照料着陈夫人。然而病来如山倒,众人心里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陈夫人病的越加严重,天气越变越暖,景色也是日渐好了起来,她却连床都下不了。洛真贴心的把自己房里那些花运到陈夫人的房间里,说是填点生气,让陈夫人心底喜乐。
那日清晨,还是蒙蒙亮的。洛真便听见丧钟敲响了。
咚的一声,敲得人心底发凉。
彩儿与外面传话的丫鬟交头接耳了一阵便走进卧室来,声音里全然是哀伤的影子。
“小姐,陈夫人过世了,卯时的事。”
洛真闻言心中涌上一阵酸涩,连忙起身穿衣服,彩儿疑问道“小小姐,你要做什么?”
洛真一边穿一边轻声说“我要去看看。”
哪知彩儿走进来直接按住了洛真“陈夫人不过是个妾室,小姐你这样去不合礼节!”
洛真脑中一片混沌,她不知道那时候妾室的地位竟然如此低,大约是张氏不是那么暴戾的人,才使得甄府上下和气荣荣。
如今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洛真愣了一下,却依然自顾自的穿上衣服。
“可是我还是要去。”
彩儿嘀咕了几句,不知说的什么,却是拿了厚的披风随着洛真去了偏院。
陈夫人的院子里没什么人,她一向喜欢安静,如今忙活的身影三三两两,不过是穆妙菡带来的丫鬟和准备后事请来的外人。
在那一众灯火中,洛真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床边的甄尧,而陈夫人已经换好了寿衣,就要抬进棺材里。
一众抬棺人站在甄尧身后手足无措,穆妙菡也跪在甄尧身边,细细的劝说着,眼圈已然发红。
洛真看不到甄尧的面容,只是那背影就如此难过。
许久,甄尧侧身,闪出一条路来,露出陈夫人最后的模样。淡然的微笑还挂在嘴角,久病的脸色白如蜡纸,却写满了温情。
抬棺人将陈夫人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棺材里,又抬向外室简单设置的灵堂。
甄尧随着棺材的视线,陡然落到了门外那人的身上。
她站在夜色与灯火的分界线,只有半边脸打上了柔和光芒,却已是满布泪痕。身影绰绰,目光灼灼。
洛真一步一步走进来,周围已经没了声音,丫鬟们该是没想到洛真的到来,连穆妙菡的脸色也有些诧异。
“我想来送陈夫人最后一程……”
话还未完,便被甄尧一把揽在怀里。
他的怀抱冰凉,衣服穿得急,却也如此单薄。洛真感觉到他的呼吸在颤抖,似乎在抽噎,一滴一滴的热泪落进洛真的脖颈上,烫的让人心疼。
洛真本想抬起手环抱住他,却发觉穆妙菡深沉的目光正对着自己,抬起的手也放下了,只轻轻地在甄尧耳边说这“逝者已矣,何必徒增业障?二哥,我想陈夫人她也不会看到你现在这么无法自持的模样。”
一句‘二哥’让甄尧瞬间清醒过来,慢慢放开了洛真,抚了抚她的肩膀,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兄妹间的拥抱一样。
“洛儿有心了,这边也处理好了,你快些回去吧,叫人看见了总也不好。”
甄尧说的故作镇定,若不是脖颈的湿热,洛真也会被他表面的坚强骗了。可是看到穆妙菡怪异的眼神,洛真也有分寸,只说了些安慰的话便回去了。
天色将要大亮,照的世间一片发白。
白兮兮,是洛真见过最惨淡的颜色。
陈夫人不能入甄家祖坟,甄尧寻了个风水宝地,建了个衣冠冢,而将陈夫人的遗体火化了,细细的装进罐子里。
那时候火化是很忌讳的一件事,如果不是陈夫人希冀如此,甄尧也是不愿的。
丧事办的很隐晦,没有洛真想象中隆重。张氏哀叹过几次,见到甄尧时只问了句“你可想好了?”
甄尧点了点头“我有了决定。”
张氏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是一阵叹息。
洛真不知道张氏和甄尧神神秘秘的说着什么,只觉得他们似乎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
入了夜,洛真刚要休息便闻得彩儿惊讶道“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洛真这头向外室走去,甄尧也堪堪站定。
“二哥,你有何事这么急?”
甄尧的脸色发白,胡须却剃的干净,看起来较前些日子还有了些精神。他动了动有些干裂的嘴唇道“我要走了。”
洛真皱眉“去哪?还有很多事还未定,你就要出远门么?”
甄尧摇了摇头,不回答反而向前一步,靠近洛真。甄尧如今的个头已经很高,他一站过来就挡住了全部的烛火,洛真只看得见眼前他的脸,清晰却悲伤。
他说“洛儿,你愿意……和我走么?”
这一句话像是惊天雷一样让洛真不明所以,洛真苦笑“二哥,你在说些什么?”
话还未落,甄尧一把抓住洛真的手,悲戚道“洛儿,你不知道么?我的心里一直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