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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痒全文阅读

作者:高克芳     七年之痒txt下载     七年之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年之痒全文阅读

第一部分 蓦然惊醒

    是的,晓荷不得不承认,她和魏海东已经有接近一百天没有**了。

    这应该是一个温情脉脉的晚上,天气不冷也不热,微风掠过淡紫的窗帘吹进来,陈晓荷闭着眼睛都可以想象出那淡紫窗帘上的白色蒲公英轻若无物,飘飘欲飞。

    风在屋子里回旋了一圈,很快折回了窗外,像个顽皮的孩子。风是那种吹面不寒杨柳风,带着早春淡淡的花香,让人蠢蠢欲动。古代文人对于汉字的组合真是让人叹服,寥寥几字就将这春风的柔和刻画得淋漓尽致。

    陈晓荷这样想着的时候,慢慢从儿子的脖子底下抽出被枕得发麻的手臂,从枕头上轻轻抬起头。她起得很慢,生怕弄出声响,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轻轻从她的脸颊上滑落,无声地落到枕头上,小手留在脸上的温润很快消失。那双小手没有继续摸索,也没有半睡半醒的声音轻轻地唤她“妈妈、妈妈”。

    陈晓荷倚在床头上长出一口气,儿子终于睡着了。在他的爸爸魏海东看来,儿子魏天天最大的毛病就是都五岁了睡觉还要妈妈陪,还要摸着妈妈的脸颊睡,简直不像他魏海东的儿子。魏海东对着儿子小小的个子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那严肃的表情让儿子不知所措,怯怯地把目光转向妈妈露出求助的样子,陈晓荷刚想说些什么,魏海东的话再次响起来,“不要看你妈妈,我看你就是被你妈妈惯坏了,都这么大了,还不论什么事情都要找妈妈……”

    每当这时,陈晓荷都是把自己胸中的怒气忍了又忍,以至于觉得嗓子干干的,像吃饭噎住了一样,她知道,她一开口就会像点燃***一样,两口子少不了一顿恶吵。

    三十岁的陈小荷是一家文化公司的文案策划,在文化底蕴深厚的济南,这样的文化公司有很多,但大多数都是私营企业。陈晓荷有大专学历,而且爱好文学,底子很好,本来可以有很好的发展。但因为之前在家看了几年孩子,与社会脱节太久,现在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已经算是不错了。而且很多私营企业都有它的残酷性,就是要求每个员工都是多面手,一个人能顶几个人用,以便于在业务猛增的时候能突击干活,减少开支。在这种情况下,陈晓荷的年龄和资历就成了她事业发展的障碍,不仅工作压力大,同时还要照顾孩子、操持家务。不堪重负的陈晓荷有时候会感到很窝火,所以看到老公对待孩子的态度就忍不住想说几句,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她倒不是因为怕魏海东,而实在是不愿意当着孩子的面和丈夫争吵,因为她深切地知道父母吵吵闹闹会给孩子的性格带来很不好的影响。

    想起这些,陈晓荷立刻摇摇头,仿佛一摇头就可以摆脱这些苦闷的思绪。她伸出手,慢慢拧开床头柜上的台灯,灯光从暗到亮,房间里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像一张底片慢慢浮出水面。

    这是一间带阳台的主卧,刚才的风就是穿过阳台,掠过窗帘吹到房间里来的,现在窗帘很平静,一团一团的蒲公英静静地伫立着,仿佛吹一口气,它们就会在屋里慢慢飘荡。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大床,床头边两个矮墩墩的床头柜,像两个朴实的丫环簇拥着床头,靠墙而立的衣柜是结婚时候买的,经过了几次搬家已经磕碰出很多伤痕。这个房间唯一感觉累赘的是靠窗的暖气片旁边一张过时的书桌,魏海东不止一次让她把这张书桌卖给收废品的或放到阳台养花,她都拒绝了,这间房子没有书房,总不能再连张书桌也没有吧。

    除了必需的家具之外,这个房间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床头的大幅婚纱照片了,她拖着洁白的婚纱,依偎在魏海东的怀里,他们的眼睛看向同一个方向,目光里充满了期待和憧憬。婚纱照最大限度地突出了她和魏海东的面孔优点,使他们成为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所以每次陈晓荷看到这幅婚纱照,心情都会好很久,可是今晚陈晓荷看了婚纱照后却没有了从前的好心情,她在松垮的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外套,起身来到书桌的旁边。

    书桌是那种过时的书桌,锯末板子外面粘了一层木纹纸,有的地方被水泡开了,露出里面芝麻粒一样的锯末,真正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晓荷伸手慢慢打开书桌上的台灯,书桌上立刻出现大片的光晕,这光晕随着她手的动作一点一点变强,她的眼睛也慢慢适应了这样的光亮。桌上很简单,一个小兔造型的笔筒,几本休闲杂志,还有一本当年的台历。

    晓荷从桌子上把台历拿起来,这是一本超市赠送的台历,上面罗列了各种酒水、海鲜、蔬菜等经营品种,色彩鲜艳,形态逼真,让人光看广告就有购买的冲动。晓荷慢慢翻开台历,没有看让人眼花缭乱的正面,而是直接翻开了台历的背面。

    台历的背面是排列整齐的阿拉伯数字,与正面的繁华相比,这里似乎是铅华褪尽的后台,冷落中带着几分寂寥,但是这却是陈晓荷留下这本台历的唯一用意,她可以用这个台历做记事本。这本台历过去的月份几乎每页都是各种圈圈点点,有孩子打疫苗的标记,有交水费、电费、煤气费的日期。

    晓荷有一个习惯,凡是做过的事情她总是第一时间记下来,以便下次很快对上号,现在记忆力一天不如一天,好记性还不如烂笔头呢,何况她搁爪就忘。她今天之所以打开台历,是想把白天交电费的数目记下来,那个收电费的老大爷眼神不好,经常把电表抄错,张冠李戴,所以她必须把当月的数字记下来,以便下月核实一下。

    晓荷把台历翻到三月份那一页,在三月二十六日的数字上轻轻画了个圈,在圈的边缘上用最小的数字写下电表数。

    做完这些,晓荷似乎完成了一项任务,开始悠闲地一页一页翻看台历,黑色的碳素墨水笔画出了各种图形,有圆形的、方形的,还有三角形的,它们环抱着可爱的阿拉伯数字,在陈晓荷的心里代表不同的意思,这就像密码,只有陈晓荷才可以破译。

    翻着台历陈晓荷才发现时间过得真快,自从过了三十岁以后,她感觉时间像长了翅膀一样,好像才过完春节没几天,这转眼就到三月底了。晓荷慢悠悠地翻着台历,仿佛那就是她的青春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尽管很慢,可三页还是很快就翻完了。

    翻完三页,晓荷正想把台历放回原处,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她怎么感觉这本台历上一个红色的标志也没有?她收回放台历的手,急忙又翻了一遍,她翻得有点急促,硬硬的铜版纸发出清晰的哗啦声,更让人心烦意乱,三声响过,晓荷终于证实了这本台历上确实没有她要找的标志。

    那个标志是陈晓荷的秘密,也是她多年的习惯,这个秘密就是每当晓荷和丈夫魏海东享受一次鱼水之欢后她就在台历上用红色的圆珠笔画一个红色的心形标志。以前的台历上每个月都会有几个那种红色的标志,每当看到这样的标志晓荷就想起魏海东激情澎湃的样子,不由得脸红心跳。

    可是现在这本台历上一个那样的标志也没有,这说明什么?

    晓荷拿着台历怔怔地站在那里,手软软地没有力气,台历从手里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她没有去捡那个台历,甚至厌恶地踢了它一脚,那个台历应声躲到了桌子底下。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晓荷忽然觉得很疲惫,她慢慢地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面对着窗帘上展翅欲飞的蒲公英沮丧欲哭。

    是的,晓荷不得不承认,她和魏海东已经有接近一百天没有**了。

    网上说:一对正常的青年夫妻,一年的性生活频率低于六次就算是无性婚姻了。

    陈晓荷不敢想又不得不想,她今年三十二岁,魏海东也不过才三十五岁,俗话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可是他们竟然连续一百天没有亲密无间的体验了,按照这样的频率推算,他们这样发展下去就是十足的无性婚姻了。

    晓荷这样想着的时候,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出汗,她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使劲搓了一下,手还是湿漉漉的。她忽然烦躁起来,关于无性婚姻的想法一旦在脑海中闪现,就久久地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烦乱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慢慢在房间里踱步。

    房间的摆设在台灯的朦胧光辉里是那样熟悉,晓荷看着儿子天天在柔软的大床上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睛,厚厚的嘴唇半张着像是想说什么,稚嫩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像金色的绸缎。他整个人简直是魏海东的缩小版,所以魏海东心情好的时候会让天天骑在他的脖子上自豪地对晓荷说:“嘿,看我儿子,简直和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每当那个时候陈晓荷都会觉得特别幸福,一个女人可以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下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儿子实在是一种荣耀,所以有着七年婚龄的陈小荷一直很坚定地认为:性和孩子是婚姻最强韧的纽带,性可以使两个人身心交融在一起,是彼此最原始的需要,是夫妻最直接的交流;而孩子是爱的结晶,更是一对夫妻从量变到质变的一次飞跃,两个独立的人因为爱而合二为一,就像古语里说的“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这样重新塑造成三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就是所谓的家庭。

    没有孩子的家庭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这样的说法是不无道理的,斩不断、打不散的骨肉亲情固然是一条重要的纽带,可是没有**生活的婚姻也肯定是一桩不健康的婚姻,两个人少了这种水**融的交流,身体的疏远肯定会带来感情的疏远。现在晓荷发现自己维系婚姻的性之纽带断裂了,那她的婚姻就少了一条纽带,而她原来竟然一直懵懵懂懂没有发觉,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就像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自己不知道,还在一直往前走。

    这样的想法让晓荷吓了一大跳,她忽然很想见到魏海东,想把他们断裂的婚姻纽带尽快连接上,可是这个时候魏海东加班还没有回来。三十五岁的魏海东是一家私营软件开发企业的技术副总,说副总是好听一点,其实他的本职就是领头干活,私营企业最大的特点就是让每个员工的时间和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让公司获取最大的剩余价值。他最近负责的项目要参加一次竞标,所以每天要加班到十一点以后才能回来。

    晓荷知道,即使魏海东回来也会直接到隔壁的房间睡觉,如果不是她刻意地等他,她一般很难见到他。晓荷本来打算记下电费的数目就马上睡觉的,可现在因为无性婚姻的想法在心里挥之不去,一点睡觉的心思也没有了。她越想越烦躁,于是打开卧室的门轻轻踱到了客厅里。

    狭小的客厅里有一扇窗是对着小区的街道开着的,路灯发出的昏黄的光从窗子透进来,影影绰绰可以看清家具的轮廓。晓荷没有开灯,踱到沙发边上就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来,沙发的海绵质地不太好,她一坐下就陷了进去,于是索性把头靠在沙发的扶手上让沙发尽情包围着她。屋里很安静,晓荷对着客厅里影影绰绰的物品百思不得其解,魏海东难道真的不需要她了?

    晓荷从小生长在农村,从考上大学后才接触到都市环境,她的骨子里十分传统,对于夫妻**一直是很保守的。她向来认为男人保留着性的主动权,女人完全处于被动和从属的地位,所以她和魏海东的**模式一直很固定,当魏海东有要求的时候,她就是身体不适也会勉强应付,但她即使有要求,也不会主动示意。

    晓荷记得第一次和韩冰说出自己的夫妻生活的观点时,韩冰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立刻喷了出来,显然这个看法让韩冰如同听到天方夜谭。韩冰是晓荷当前生活中最好的朋友了,她是一家婚介公司的经理,以为寻找婚姻的男男女女牵线搭桥为职业。现代人的生活节奏逐步加快,人们交往的圈子却越来越小,很多人一不小心就成了大龄青年,韩冰眼光独到地发现了这一商机,她成立了一家婚介公司,居然做得风生水起,成了省城人尽皆知的知名婚介品牌,她也理所当然被冠以“金牌红娘”的称谓。

    女人是天生的群居动物,每个女人都会有一些朋友,但真正交心的知己是需要一些机缘的,晓荷是在给韩冰的婚介公司做推广策划时和韩冰认识的,开朗自信的韩冰和含蓄内敛的晓荷在一起简直是相得益彰,两个人一见如故,慢慢成了闺中密友。

    韩冰是典型的女权主义者,向来主张男女平等,她听到晓荷的夫妻生活观点后夸张地瞪大眼睛,没等晓荷说完就开始连珠炮似的对她的观点进行了抨击,“小姐,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像个老顽固一样保守,我看你还停留在清朝末年吧!现在男女平等,对于性,不,不只是性,包括所有的事情,男人女人的地位是平等的,女人完全有随心所欲享受性快感的权利……”

    韩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晓荷夹起的一块红烧肉塞住了嘴巴,她的脸瞬间像点了胭脂一样红到耳根,她低声威胁加命令地对韩冰说:“大姐,不要在公众场合大声谈论这个问题,让人听见还以为咱们是从事那种行业的呢,你要是继续这样说话,以后我可不和你一起出来吃饭啦。”

    韩冰看着晓荷急赤白脸的样子,再看看饭桌周围所有的食客都在对着自己桌上的佳肴倾注全部的注意力,根本没人听她的高论,于是摊开双手做无所谓状,继续对晓荷说:“管他呢,不管在哪里,我有和朋友分享性体验的权利。”

    晓荷大窘,韩冰看她脸红得像一只红苹果,只好不再逗她,装作生气地说:“你呀,简直是榆木疙瘩不可雕也,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看你这辈子算是白活了,你要知道男人其实很喜欢风情万种、在床上主动献殷勤的女人的。”

    韩冰说归说,晓荷还是不能认同她的观点,所以从结婚以来他们家还保留着魏海东占性生活绝对主动权的模式,晓荷也比较喜欢那样的模式,忙了一天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只要魏海东的手穿过她的内衣,像鱼一样在她的身上游弋,她就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魏海东是那种看上去挺拔俊朗的男人,肩宽腰细,国字脸,剑眉,很有男子汉气魄。晓荷第一次见到魏海东是在大学时的一次老乡聚会上,虽然那个时候魏海东远没有现在成熟稳重,但他俊朗的外形无疑让情窦初开的晓荷怦然心动,所以才会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他。

    婚后的生活是不断学习和成长的过程,性生活也是生活,也是个不断学习和成长的过程。晓荷和魏海东从刚结婚时的生疏笨拙,经过不断地学习和成长逐渐如鱼得水,随着婚龄的慢慢增长,他们私密生活的语言和程序也被慢慢简化,仅仅凭着默契就可以把这男女仪式做得行云流水。

    可是行云流水的背后就是千篇一律、毫无激情了,自从有了孩子,晓荷每天上班回来还要照顾孩子,等忙完一切躺在床上的时候,不是腰酸背痛就是筋疲力尽,对这种事情也渐渐不再热衷,对魏海东的暗示也是能推就推,实在于心不忍就勉强应付,渐渐地,两个人都感到索然寡味了。

    但即使这样,他们每个月也会有几次亲密行为,毕竟两个人都还年轻,是性需求最旺盛的时候,可是这种亲密仪式是从什么时候戛然而止的呢?

    晓荷坐在沙发上拍着自己健忘的脑袋,猛地想起夫妻生活真正绝迹是从春节过后的分房事件开始的,晓荷之所以称之为事件,是因为那是她和魏海东的婚姻史上的第一次冷战。

    晓荷记得那是年初七的晚上,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开始了,生活总会有一些改观,于是魏海东在春节后准备上班的前一天对儿子天天郑重地说:“天天,过了新年,你就又长大一岁了,从今天开始你要自己在小卧室睡觉了,而且睡觉时也不许再让妈妈陪,知道吗?”

    天天一听到爸爸的话小嘴就撅了起来,他磨磨蹭蹭地挨到妈妈的身边,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晓荷,晓荷看着儿子无助的眼神一下子心软起来。她本来是打算春节过后再给儿子分房间的,天天已经五岁了,躺在床上都有半边床那么长了,虽然国内的孩子和西方国家的相比普遍要分床晚一些,但五岁也是极限了。

    可是面对天天求助的目光晓荷还是有点心疼,天天虽然外表长得像爸爸,但性格很像她,敏感而胆小,不但怕黑,连夏天打雷都会吓得发抖,所以每到夏天她都会反复叮嘱幼儿园的老师,打雷的时候要多安慰天天,对老师好话说尽、极尽奉承,只为了不让天天受到惊吓。现在看到天天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又想安慰几句,鼓励天天做一个勇敢的男子汉。

    可晓荷没想到魏海东看到儿子怯生生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一把把天天从她的身边拉开,大声呵斥道:“我说过了,不要什么事都去找妈妈,你看你被你妈惯成了什么样子,一点也不像个男孩子,以后你就自己睡那个屋,要是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天天被魏海东扯着胳膊站在客厅中央,客厅的灯光映着他小小的个子,他无助地看看妈妈,再看看爸爸,想哭,但看着爸爸暴怒的面容又不敢哭,只好一个劲地吸着鼻涕,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滚下来。晓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她从沙发上一下子跃起来,一把推开魏海东气急败坏地说:“你那么大声干什么?看把孩子吓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晓荷说完转过身抱住天天,天天似乎得到了鼓励,伏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魏海东没有防备被晓荷一下子推了个趔趄,他倒退几步没有摔倒,看着号啕大哭的儿子更是生气,但这次不是冲着儿子,而是冲着晓荷来了,他指着晓荷的后脑勺大声说:“好,好,你就可劲地宠他吧,我看孩子就是被你宠坏了,打不得,骂不得,像个女孩子一样说哭就哭,我看将来长成个娘娘腔,有你后悔的时候!”

    晓荷蹲在地上抬头看着魏海东,他用手指着她,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不可理喻,一点点小事就大发雷霆,她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魏海东变得如此暴躁易怒,动不动像头被困的狮子一样咆哮,现在看来真是要好好和他理论理论了。

    晓荷想到这里,声音很低但很严厉地对儿子说:“天天,不要哭了,自己到卧室去,妈妈一会去陪你。”天天看着妈妈严肃的表情很快止住了哭声,他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泪,一边怯怯地看着爸爸的脸色,倒退着到主卧室去了。

    晓荷看着儿子关上了卧室的门,缓缓站起身看着魏海东,他刚才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正在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晓荷的脸上涌起一丝苦笑,这就是她的丈夫,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以往他发作完了她忍忍就过去了,但是今天她感觉必须要和他理论一番。

    晓荷站在客厅中央一脸不屑地看着魏海东说:“海东,你说孩子都让我宠坏了是不是?你说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是不是?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是这样看我的,你拍拍胸膛想一想,从孩子落地到现在,你为孩子做过什么?你给他喂过一次饭吗?你给他换过一次尿布吗?我又上班又带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养这么大,你现在竟然来这样说我,你有什么资格?”

    魏海东看着晓荷眼含泪光,仰着下巴一脸委屈的样子,知道晓荷是真生气了,晓荷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生起气来十分固执,什么事情不理论清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咽了一口唾沫,口气软了一些对晓荷说:“晓荷,你不要扯那么远嘛,我们现在说的是孩子的教育问题,而不是……”

    “不,我觉得我们说的是同一个问题,就是对于孩子的教育和责任问题,咱们先不说大的方面,就说咱俩为孩子做了什么。我知道你工作忙,你不照顾孩子我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你,但孩子不是一个玩物,你高兴了让他骑在你的脖子上满屋跑,不高兴抓过来就打骂,现在你更进步了,整天嚷嚷着说孩子让我宠坏了。我倒是不想宠着他,书上也说男孩子最好多和父亲交流,有助于孩子的性格完善,可是你看看你为孩子做了什么呢?”晓荷咄咄逼人地说着,她的语速很快,竹筒倒豆子一般让魏海东一句也插不上话。

    晓荷说到最后,忽然发觉自己变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从结婚后自己一直都是个性格温婉的人,即使烦躁的时候也很少抱怨。她知道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建一个家,她和魏海东都面临很大的压力,虽然现在社会进步了,无论什么事都男女平等,但他们的婚姻一直是传统的模式,养家的压力基本还是全扛在魏海东的肩膀上,女人的事业做得好可以是女强人,做得不好还可以混个贤妻良母的称谓,男人就只能进步,不能倒退,所以她知道魏海东的压力要比她大得多,所以一直以来她也很体谅他。

    可是晓荷现在感到很委屈,现在就业形势越来越严峻,你在职场就必须做好分内工作,共同的压力她也同样在面对,而且她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她不抱怨并不代表她心里没有想法,也就更不能容忍别人把她的苦劳全盘否定,她又带孩子又上班已经非常辛苦了,如果他体贴又怎么可以这样吹毛求疵?

    魏海东这种听起来高高在上的论调晓荷已经忍了很久了,平时两个人感情好她也不会说,但是当两个人有了分歧,她就会感到心里憋得难受,现在爆发出来,心里痛快了一点,但同时又有点不安,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尖锐过,是生活改变了她还是她从心里变成了这个样子?

    魏海东静静地听着晓荷的控诉,心里本来是有那么一点理亏的,晓荷的确不容易,家里家外地操持,他想低低头认个错算了,可是他看着晓荷不依不饶的目光,听着她咄咄逼人的质问忽然就心烦起来,晓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他就算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但扪心自问还是一个很尽责的男人,只要能多挣一点钱,他不惜出上十分力,目的就是为了让老婆孩子过得好一点,可是晓荷因为孩子的问题就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搬出来,什么意思嘛。想到这里,魏海东皱着眉头说:“晓荷,每次和你讨论问题,你总不就事论事,从来都是胡子眉毛一把抓,我和你说孩子分床的问题,你乱七八糟扯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觉得给孩子分床是个严肃的问题,要当机立断。再说孩子大了,三个人睡也很不舒服,我觉得说分就分,你要不同意那我就自己睡小卧室好了。”

    世上的话多说一句少说一句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在魏海东说让孩子分床的时候,晓荷已经觉得自己今天说得太多太重了,她知道魏海东的不容易,让孩子分床本来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她只是觉得他的方式不对,既然他说了要分床就顺坡下驴好了。

    可是晓荷没有想到魏海东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有了要挟的味道,一个大男人就这么一点胸襟吗?她忍不住抬头白了魏海东一眼,不耐烦地说:“我觉得给孩子分床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不是一下子把他赶到别的房间去,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自己睡那个房间好了。”

    晓荷说完就快步走进主卧室,把他一个人晾在了客厅里。那一夜她不知道魏海东在小卧室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几次想起来到隔壁找他又觉得下不来台,而魏海东也始终没主动到大卧室。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分居生活,掐指算来已经三个月了。

第二部分 婚姻的齿轮

    是什么原因使她和魏海东的婚姻像磨坏的齿轮一样无法吻合呢?

    如果说夫妻的争吵是生活的一种调剂的话,那么冷战绝对是婚姻的杀手。

    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古语绝对有它的道理。一对夫妻不管吵架的初衷是什么,通过吵架可以更深刻地认识对方,吵架之后的**可以说是对这种不同观点的认可和妥协,但如果吵架的结果发展为冷战的话,就是矛盾的尖锐化和立场的明确化了,是一种旗帜鲜明的对立,冷战会像一条暗流,慢慢带走彼此间的信任和热情。

    这一点晓荷是在和魏海东冷战很久后才知道的,她很后悔自己当初图一时的口舌之快,虽然那次争吵他们只冷战了一个星期,后来因为孩子在中间调和很快就打破了僵局,但是晓荷知道她和魏海东之间就像打破的镜子一样,虽然经过努力拼凑,看上去完好如初,可是无形的裂痕一直存在,这种裂痕让他们因为小心翼翼而日渐疏远,渐渐找不到亲密的方式。

    在分居的最开始晓荷和韩冰不止一次讨论过这个问题,在对待男女亲密的事情上,韩冰一直是主张男女平等的,但对这次晓荷提出主动求和,韩冰坚决反对,“你不要主动去找他,夫妻之间,女人主动是一回事,但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你没有错为什么要主动?你放心,魏海东肯定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韩冰说得胸有成竹,让晓荷心安不少。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新的一年新的工作接踵而至,每天忙得透不过气,那次争吵过去就过去了,对于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来说,不过是生活的小插曲,晓荷还是像从前一样照顾魏海东的饮食起居,魏海东也还是像从前一样上班下班,他的工作本来就忙,年后公司接了新的项目更忙了,加班是家常便饭。

    他们因为直接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少,所以没有冲突,但对于魏海东睡隔壁房间晓荷有着自己的打算,现在天气还有点凉,她怕儿子晚上蹬被子着凉,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她说服儿子和魏海东对换,分床的事情就圆满解决了,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如果不是今天偶然看到台历的标志,晓荷都不会留意她和魏海东有三个月没有过夫妻生活了。

    现在晓荷忽然觉得不对劲,从前的时候即使她再不热衷,魏海东还是每个月都会有几次暗示,可是这次三个月过去了,他仍然按兵不动,说明什么呢?

    一阵慌乱掠过晓荷的心头,她从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客厅里的摆设,眼睛因为慢慢适应了客厅的黑暗,可以看到狭小的客厅有条有理、简洁大方,谁到家里来都说她是个会收拾家的女人,因为房间里随处可以看到温馨。

    现在,晓荷即使闭着眼睛也可以清楚地摸到家里的每一件物品,因为这个家里的每一件陈设无不是经过她的手进来的,像燕子衔泥一般,她的心随着家里的充实而充实,可是现在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晓荷从沙发上站起身慢慢踱到门口,手准确地找到开关打开灯,奶黄色的灯光立刻倾泻下来,柔和而温暖。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十点,晓荷知道魏海东要到十一点以后才能回来,以前魏海东加班无论多晚她都会等他,给他准备温热的夜宵,哪怕一碗面条,魏海东也会吃得很开心,还一边吃一边对着她傻笑。

    以前魏海东每次都说:“你以后不要等我了,这么晚,小心把自己熬坏了。”但是晓荷每次都可以看到他眼里因为感动而更加温柔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等他,可是现在白天在单位忙一天,回来收拾完已经筋疲力尽,陪孩子睡觉的时候她也不由自主就睡着了,于是等魏海东下班渐渐成了过去的故事。

    最后一次等魏海东晚归是什么时候呢?晓荷看着灯光有点想不起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已经很久没有等他下班了。从今天开始,她要像从前一样做个贤惠的小女人,晓荷想到这些急忙往厨房走去。

    厨房已经几天没打扫了,厨柜上落了一层灰尘,魏海东最近加班不在家吃饭,她和天天在家就吃得特别潦草,有时候给天天热袋奶、蒸个蛋,自己就随便吃一点。晓荷手脚麻利地拿起抹布把灶台擦了一下,打开冰箱准备为魏海东做点什么。

    家里一点菜也没有了,冰箱里只有一些做八宝粥的原料默默地待在瓶子里,这些八宝米还是腊月初八的时候她为了做腊八粥买回来的原料,超市里买的八宝米米多豆少不说,很多原料都是鱼目混珠,所以她一般是买了原料自己配。魏海东和天天都特别喜欢喝她熬的八宝粥,天天说她熬的八宝粥比幼儿园熬的好喝多了。

    晓荷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一点红豆,又从另外一个瓶子里倒出一些莲子,一共八个瓶子,晓荷倒了八次。这些原料颗粒饱满,晶莹剔透,她把八宝米细细地洗了放进电饭煲,红的红豆,绿的绿豆,晶莹的糯米,胖胖的莲子,都安静地卧在水底,像一幅静默的水粉画。晓荷想起以前魏海东贪婪吃粥的样子,微笑不禁浮上她的嘴角。

    粥在锅里慢慢地熬,还有一些时间,晓荷忽然觉得自己该干些什么,无意中看到阳台的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玻璃中的女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整个脸庞看起来毫无生气,形象简直惨不忍睹,晓荷被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她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不修边幅?从前那个脸色红润,在家里也穿着荷叶边睡衣,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晓荷哪里去了?

    生活是改变女人最好的武器,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晓荷几乎从没有一刻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因为她和魏海东都是农村出来的,又都是家中的老大,有了孩子以后孩子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因为家中的琐事都不能到城市来给他们带孩子,所以晓荷只好辞了职,自己在家带孩子。没有带过孩子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带孩子是一件多么烦琐劳累、事无巨细的工作,不论白天黑夜,只要孩子哭闹,她不管多么疲惫都要强打精神来照顾孩子。

    魏海东工作忙,晓荷不愿意家庭给他带来拖累,再说她不工作,养家的任务全压在了他的身上,所以魏海东在家是基本不干家务的。就这样好不容易熬到孩子三岁,晓荷把孩子送进幼儿园才重新开始找工作上班,上班后的时光自然是更加匆忙,现在什么单位都是不养闲人的,你拿一份薪水就要付出同等的辛苦,所以她每天醒来就有一大堆事情摆在眼前,整天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现在晓荷每天起床后像打仗一样先把孩子弄醒,给他穿衣服、洗脸、刷牙,动作稍微慢一点就会迟到,所以每个环节都是军事化的速度,就这样她每天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到单位后来得及就吃点,来不及就权当减肥了。

    日复一日,晓荷觉得自己严重睡眠不足,脾气大得吓人,连表情都格式化了,她想到这里急忙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岁月是最无情的刀子,晓荷发现女人一过三十岁,一些改变似乎是约定俗成的,眼神不再澄澈,皮肤不再光洁,眼角一笑就露出细细的鱼尾纹,害得她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大笑。但是一个女人即使青春的容颜不再,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温柔年轻的心,不记得这话是谁说的,在这一刻想起来晓荷觉得似乎是专门对她说的。

    希望现在还不晚,晓荷对着镜子笑笑,她笑起来还是比较可爱的,嘴角微微上翘,一对可爱的小酒窝就在脸颊荡开,似乎是平静水面的一袭涟漪,从前魏海东最喜欢看她微笑的样子,他曾经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候,你那一对酒窝,让我不饮自醉。”

    想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对着魏海东笑了,她已经习惯了简单地对他发号施令,“今天的菜你买啊,我接天天来不及”,“你顺路把垃圾扔掉,放在门口别臭了”,从来都是口气生硬,不容置疑,看来以后一定要改掉这个毛病。

    晓荷打开热水器,春天的阳光已经很暖了,太阳能热水器经过一天的照射,已经储备了足够的热水,晓荷打开淋浴器开关,温暖的水流就喷薄而出,虽然上床前她已经做了清洁工作,可是想到要迎接魏海东,晓荷还是决定彻底地洗个澡。

    温热的水喷洒在身上,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按摩,晓荷对着灯光默默地打量自己的身体,女人生过孩子后身体总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变化,腰腹变粗,**不再像从前一样坚挺。晓荷发现她的**有一点下垂,但情况还不是很严重,她一直想买一套美体内衣的,新款总是很贵,想等到打折的时候再买,现在看来这笔费用还是不要省了,青春是不等人的。

    晓荷在水花中继续打量自己,她整个身材看上去比生孩子前丰满了很多,使得皮肤更加紧致细腻,在灯光下闪着圆润的光芒。有人说少女是一个青苹果,而少妇就是一只熟透了的桃子,晓荷对着镜子苦笑了一下,成熟的背后是不可避免的衰老,青春到了这个年纪就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尾巴了,本来应该要好好打扮享受一下才对,可是面对生活,她却只能省吃俭用。

    韩冰曾经对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推崇不已:女人千万不要对自己苛刻,不要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男人是最容易忘却的动物,一旦你有任何意外,马上就有别的女人来花你的钱,住你的房,睡你的老公,打你的娃。

    当时晓荷和韩冰对这一句鼓励女人花钱的话争论了很久,韩冰一直是个独立自信的女人,她信奉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很舍得给自己花钱,什么美容的美体的,只要有新产品上市就赶紧买来做试验。

    晓荷对韩冰的看法不能苟同,其实真正原因是自己没有那样的消费水平,只好以天生丽质来安慰自己。生活中的她虽然不是惊艳的类型,但也不丑,女人的最佳身高,瓜子脸、弯月眉、高鼻梁,一切正贴合了她内敛的性格,倒也温婉可人。也正是因为这份温婉,年轻的她不乏追求者,她之所以选择了魏海东,是因为她和魏海东的成长经历十分相似,她一直坚信在困境中成长的人是知道珍惜生活的。

    卫生间狭小的空间因为热水的作用而氤氲起来,橘色的灯光下晓荷看到晶莹的水珠在她的肌肤上凝聚、滚落,她想起魏海东火热的唇吻着她的身体的样子,禁不住一阵热流传遍全身。

    洗完澡,晓荷把全身涂了一层杏仁露权当乳液,对着镜子涂了点口红,又打开衣柜找韩冰从苏州买来送给她的睡衣。那件睡衣是韩冰去杭州旅游的时候带给她的礼物,韩冰拿着睡衣说她特地挑了最保守的款式送给她这个老古董,可晓荷接过睡衣一看还是脸红了,她一边推还给韩冰一边嗔怪地说:“这件睡衣也太那个了,都一大把年纪了我怎么能穿成这样?”

    韩冰白她一眼说:“你呀,谁娶了你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一点情趣都不懂,其实男人最喜欢女人穿成这样的。”就是因为这句话,晓荷把睡衣拿回来洗了放进衣柜,一直想等到结婚纪念日的时候穿,算是给魏海东一个惊喜。

    经过一番折腾,晓荷终于从衣柜的最底下把那件睡衣翻了出来,睡衣是正宗的江南丝绸,柔滑的面料,柔媚的水红色,胸前是大片的蕾丝花边镂空设计,让人浮想联翩。晓荷小心翼翼地把睡衣穿上,柔滑的丝绸在肌肤滑过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打扮完毕,晓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湿发披肩、薄施粉黛,丝绸睡衣勾勒出身体完美的曲线,若隐若现的乳峰格外妖娆,她想魏海东一会回到家里,肯定以为走错了房间,她想象着他惊喜的样子,微笑再次浮上她的嘴角。

    八宝粥熬好了,满屋子飘着香甜的糯米味道,使得简洁朴素的家格外温暖。晓荷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时针慢慢指向十一点,魏海东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心里惴惴的,竟然有了待嫁时的羞涩和激动。

    窗外,寂静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远远望去,整齐划一的路灯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天上繁星点点调皮地眨着眼睛。晓荷从阳台探出半个身子向魏海东回来的方向眺望,楼下的玉兰花开了,轻风掠过,飘来一阵醉人的花香,现在的冬天一年比一年暖和,连玉兰的花期也提前了。

    可是晓荷顾不得闻花香,魏海东还没有回来,她的心从最初的期待到抱怨,魏海东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晚不回来连个电话也不打,她本来想打过去问问的,但是理智告诉她再等一等,魏海东向来不喜欢她在他工作的时候给他打电话。

    晓荷踮起脚尖尽量使自己看得远一点,他们家在五楼,是这栋老式居民楼的顶楼,站在阳台可以看到小区的大门口。将近午夜,小区外面的马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偶尔驶过一辆出租车,火急火燎地不知奔往何方。

    一阵微风吹来,带着恻恻的春寒,透过衣衫让人感觉到深夜的清冷。晓荷看一眼魏海东归来的方向,空空如也,她只好落寞地抱紧双臂重新回到客厅,墙上的钟表发出清晰的滴答声,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了。晓荷的心情从抱怨转为焦虑,她走到电话机旁,踌躇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按下熟悉的号码,电话很快传来冰冷的女声,“您所拨叫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晓荷愣了一下,挂掉电话重新按下魏海东单位的号码,电话长久地鸣叫,没人接听。

    夜,静悄悄的,晓荷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咚咚跳个不停,一个念头跃上她的脑海:他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这个太拥挤的城市,车祸每天都在发生,还有,最近的治安也不好,万一……

    晓荷这样想着的时候,身体刚刚升腾起来的骚动像划破的气球一样迅速消释,冷汗随即从毛孔中涌了出来,她抱住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不要想下去,但是意志不受她的控制,她仿佛听见急救车的嘶鸣,淋漓的鲜血……

    晓荷重新扑到电话机上,一遍一遍拨打那个号码,电话里依然是冰冷的女声重复着冰冷的话语,她扔下电话将自己重重地抛在沙发上,夜一点一点从窗户里漫进来,慢慢把她包围。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无助,在这个城市里她和魏海东相依为命,却原来除了这两个电话号码,她对他无从把握。以前没孩子的时候她还经常和魏海东一起参加他们单位的聚会,认识一些他的同事,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她晚上无法出门,魏海东换了单位,各自忙各自的,她现在对他的情况竟然所知无几。

    晓荷在心里一遍一遍做出各种设想,她想出去找他,但又不放心儿子自己在家,再说自己一个女人,深更半夜出去,实在没有这个胆量,她想给韩冰打电话,想到她这会肯定刚刚入睡,而且离得也很远,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她手里捏着电话簿竟然无计可施,万般无奈只好自己安慰自己,魏海东人高马大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以前他每次回来的时候她早进入了梦乡,肯定也有比现在还晚的时候,这样想着她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点。

    心,仿佛放在了风口浪尖,时而抛上高空,时而沉入谷底,到最后晓荷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具躯壳,以至于她听到楼道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的时候身体不听使唤,没法同想象中一样弹跳起来去开门。

    脚步声是从楼下传上来的,一层一层由远及近,非常有节奏,间或钥匙与钥匙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晓荷几乎可以看到魏海东手里拿着钥匙,正准备打开自家的家门。她的心被解放了,在胸膛里加快速度雀跃着,这样的兴奋使晓荷终于从沙发上挣扎起来,她想像子弹一样投进他的怀抱,她需要与他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以平复刚才的惊吓,自己吓自己,有时候真的能把自己吓死。

    晓荷往外推门的时候魏海东正准备把钥匙插进锁眼,门猛然打开他显然被吓了一跳。晓荷站在门口通过房间透出的灯光上上下下把魏海东打量了一遍,谢天谢地,他好好的,衣服很整齐,脸上也没有伤痕,看来没有车祸,也没有打劫。

    但是随着开门,一股浓浓的酒精味道扑面而来,晓荷本来想像子弹一样投进他的怀抱的心思极速冷却,这种冷却使她仿佛立刻变成冰雕一样动弹不得。

    魏海东看到晓荷雕塑一样站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说:“哦?晓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吓我一跳。”

    换完鞋,魏海东斜了斜身子从晓荷的身边挤进来就往沙发边走去,几乎是一头栽进沙发里。晓荷一直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魏海东一系列的动作,刚才的冷却仿佛带走了所有的热情,她紧皱着眉头问:“你喝酒了?”

    魏海东正在沙发上忙着拉外套的拉链,头也没抬说:“喝了一点,最近赶项目太累了,带着同事一起出去放松了一下。”他说着话的工夫已经把外套脱了下来,随手放在旁边的沙发上,接着对晓荷说:“老婆,给我倒杯水,我渴了。”

    晓荷站在门边一动不动,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盯着魏海东继续问:“你的手机呢?为什么关机?”

    魏海东欠起身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说:“哦,手机没电了,我忘了充,自动关机了。”说完从沙发上站起来到处找充电器,一点也没有留意到晓荷的异样。

    晓荷看着魏海东若无其事的样子,想着她一晚上的期待、焦急、担心,她急得要撞墙的时候他竟然一直在悠闲地喝酒,这样的委屈很快化为一团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随即化为狂风暴雨从晓荷的嘴里蹿了出来,“魏海东,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喝酒喝到这么晚回来,连个电话也不打,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

    魏海东手里拿着充电器正在找电源插座,猛地听到晓荷的控诉,诧异地转过身看着暴怒的晓荷,他看到她因为愤怒而铁青的脸色,下巴微微上扬,眼神咄咄逼人,有得不到结果誓不罢休的架势,他想起工作一天的疲惫,赶紧息事宁人地说:“好了,老婆,手机就是没电了嘛,下次一定注意。”

    晓荷看着魏海东敷衍的样子更是生气,一晚上等待的怒火继续发泄,“下次注意?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就是宾馆这个点都关门了,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

    魏海东听到这里疲惫一下子漫上来,最近一直超负荷加班,身体透支很厉害,好不容易今天出去放松一下,没想到回到家就看到晓荷一脸讨伐的神色,他的脸也沉了下来,不耐烦地说:“我这不是为了工作嘛,每天到这么晚又不是出去玩,不就是没有给你打电话嘛,你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像审犯人似的。”

    晓荷看到魏海东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愤怒的火焰继续燃烧起来,她不由得指着魏海东说:“魏海东,你看看你什么态度?我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你这么晚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怎么就像审犯人了?你要是这么说,咱们就来说说这个理,这件事不是打不打电话的问题,是你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没有我。”

    魏海东抬起手刚想就这个问题和晓荷理论一番,但是看到晓荷愈挫愈勇的神情,很快又把手放下了,他知道晓荷的性格,要是这样理论下去,到天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明天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再说这样的理论又有什么意义呢?

    魏海东想到这里轻描淡写地对晓荷说:“我的解释你不听,手机就是没电了,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他说完转过身径自走到插座旁边准备充电,看也不看晓荷。

    晓荷仿佛斗志昂扬的战士突然失去了对手,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她呆呆地看着魏海东的后背,内心的怒火很快化为委屈,泪水很快涌上眼眶,她对着魏海东的背影呜咽着说:“好,魏海东,看来我真是自作多情,你这么晚还不回来,我一遍一遍拨打你的电话,一直是关机,我都想跑到大街上找你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吗?”

    巨大的委屈使晓荷呜咽着说不下去,魏海东听到这话才明白他误会她的好意了,他知道晓荷是个很敏感的人,一点小事可以无限扩大联想,有这样的想法绝对正常,他的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柔情,同时为自己刚才的粗暴感到歉疚,他急忙转过身想要和她道歉。

    可是已经晚了,晓荷说完这些话扭头进了房间,等他反应过来跟过去,带着一阵冷风的门砰的一声在他的面前关闭,推一下,门已经被锁上了,魏海东被隔在门外,他怕吵醒儿子,只能轻轻敲门低声解释道:“晓荷,对不起,我误会你的意思了,今天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的,但我们出去的时候就不早了,我怕你睡着了吵醒你,就没打。”

    晓荷伏在床上,把头埋进柔软的被子里任凭自己的泪水把被子打湿,她听见了魏海东的道歉,但她一动也不想动,整整一个晚上的憧憬和期待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她心里乱乱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晓荷在床上翻个身,睁大眼睛看着房顶,脑子像摩天轮一样旋转,却终究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她和魏海东像磨坏的齿轮一样无法吻合。深夜的风穿过窗帘透进来,清凉如水,她感到心里也凉凉的,就在刚刚,她那样光鲜地站在魏海东的面前,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她的变化,从前她买一个新的发卡他都会很快发现并做出夸张的评论,到底是眼睛变了还是心变了?

    晓荷想到这里从床上爬起来,慢慢走到镜子跟前,在柔和的灯光下她涂了口红的嘴唇鲜艳欲滴,像一颗鲜艳的樱桃,她拿出纸巾对着镜子一点一点擦去唇上的口红,纸巾一点一点沾染了唇上的红色,灯光下看去像血一样。

    魏海东站在卧室的门口默默听着卧室的动静,他感觉自己的耐心一点一点在消失,在他的意识里,事情既然已经说清楚,他也道过歉了,晓荷应该来给他开门的。可是等了很久,门还是没有开,魏海东开始烦躁起来,从前温柔可人的晓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这么得理不饶人,他一天到晚在外奔波忙碌,不见得在家还要一天到晚赔笑脸,他想到这里烦躁地跺跺脚,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他的脚步很重,震得仿佛整个房间都在颤动。

    晓荷擦完嘴唇,听到外面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她看着自己手中血一样的纸巾,眼泪再次滑落下来。

    第二天晓荷起得很早,一夜半睡半醒,梦中影影绰绰全是魏海东的影子。

    初恋的时候,魏海东每到周末都会坐公交车来看晓荷,他们同样是来自偏远山区的学生,没有很多钱可以到处旅游、玩耍,但是就是一起去吃碗牛肉拉面,魏海东也会把自己碗里的牛肉一点一点挑出来放进她的碗里,她可以从魏海东的瞳仁里看到自己幸福的笑颜;刚刚结婚的时候,在租来的房子里,魏海东每天下班总会给她带点小零食,她会低低地笑着接过来,嗔怪他乱花钱。

    往事历历在目,温馨还在她的脑海缭绕,可她和魏海东却睡在两张床上做着不同的梦,这不是咫尺天涯又是什么?晓荷在这样的感慨中醒过来又睡过去,连梦也支离破碎开来,每醒一次晓荷就忍不住屏住呼吸听一听隔壁的动静,可是隔壁没有任何异常,魏海东的鼾声均匀而绵长,表明他睡得很香甜。

    经过一夜折腾,晓荷起床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路过魏海东房间的时候她刻意不去看他,仿佛看了自己就会掉价,但是晓荷到了门口还是忍不住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下,魏海东没有盖被子也没有脱衣服,就那么蜷缩在床上像个大虾米,他睡得很沉,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形,仿佛在做一个可怕的梦。

    晓荷倚在门框上看着睡得像个孩子似的魏海东,心忽然之间就变得柔软起来,他的确是非常辛苦的,软件开发这个行业说起来好听,其实是个最累心累脑的活,不但需要缜密的心思和逻辑思维,更需要有足够的耐力和时间,还要不断地学习以迎接技术更新的挑战,所以软件行业是压力非常大的行业,从业人员也是早衰最普遍的一个群体。

    晓荷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的行为有点过火了,他那么晚回来也不是去干什么坏事情,一回家就面对自己一脸的官司,也难怪会发火,但是生活中谁可以完全理解谁呢?魏海东理解她吗?她自己也要面对工作的压力,还要照顾家庭、抚育孩子,即使是夫妻也不能永远不对等地付出,她可以为魏海东做任何事,因为她爱他,但是这种付出不能永远处在没有任何回应的状态。

    晓荷就那样倚在门框上看着魏海东,天已经亮了,隔着蓝色的百叶窗,晨曦的淡蓝被渲染成海的颜色,楼下渐渐传来走路和骑车的声音,使这个早春的清晨泛出了声响。

    晓荷的目光从魏海东熟睡的面孔落到地板上,地板是那种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小方砖,一块连着一块,上面是暗格子花纹,在晨光下看起来很乱,就像她的心情。她盯着地上的花纹看了一会,理不清头绪,突然之间发现自己这样很没有意思,无论心情怎么样,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她胡撸了一把凌乱的头发,转身来到厨房。

    昨夜熬好的八宝粥静静地沉在锅底,早已失去了热气,晓荷用勺子搅了一下,由于熬得比较稀,经过一夜的酝酿粥反倒变得更加黏稠。她把电饭锅的插座插上,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清亮的油在平锅底上摊开,鸡蛋磕上去,锅里瞬间热烈起来,像久违的人重逢,争相诉说自己的见闻,之后渐渐归于平静,金黄的煎蛋就做好了。

    等做好这一切,晓荷看看表,已经七点钟了,她回到房间开始叫天天起床,“天天,该起床了,不然要迟到了。”她一边喊一边迅速地将自己的被子折叠起来,接着叉开五个手指头当作梳子,把自己的长发拢到脑后,用头绳一束,动作娴熟到行云流水,像是经过了特殊训练。

    天天被叫醒后依然躺在被窝里不肯起床,耍赖地说:“妈妈,今天星期六,我们班的小朋友都不去幼儿园,他们都去肯德基,你也带我去吧。”

    晓荷一边把天天的衣服从衣橱里拿出来一边说:“不行,今天妈妈要上班,就是不上班也不能带你去,那些都是垃圾食品,小孩吃了会变得不聪明。你快点起床了,要不然妈妈今天准得迟到。”

    “不嘛,我不要去幼儿园,我要去肯德基。”天天不听妈妈的唠叨,一边撒娇一边掀起被子蒙在头上。

    晓荷不由分说把天天从被窝里拖出来,熟练地往他头上套毛衣,天天耍赖,双手故意软绵绵地不往毛衣袖子里伸,小嘴撅得老高,晓荷只好继续循循善诱,“肯德基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全是垃圾食品,你听话,等周日妈妈休息给你包水饺,肯定比肯德基的东西好吃。”

    “妈妈骗人,我们班的陈晨每到周末都去吃肯德基,可是他很聪明的,走迷宫他走得最快。”天天不满地抗议。

    这样的斗争是晓荷和天天每个周六的必然功课,尽管国家早就规定周末双休,但那是针对事业单位、大型国企而言,小公司自有他们自己的小算盘,一个员工每天创造的经济价值是很可观的,所以少休息一天就可以多创造收益。晓荷所在的公司是私营公司,公司明文规定每个星期只休周日一天,这样的霸王条款明明不合理,但没人质疑,在饭碗岌岌可危的今天,已经没有人有勇气与不正之风抗衡。

    天天的幼儿园是私立幼儿园,为了适应这一社会现象,特地开设了周末托管班,就是把幼儿园各班级家长周末没空管的孩子集合到一起统一看管,周末托管班的孩子从小班到大班参差不齐。天天已经上大班了,每个周六去了就是听小班的小朋友咿呀学语,当然觉得没意思。可每个周六继续去幼儿园是铁打不动的规律,他虽然知道这样的抗议是无效的,但还是忍不住要抗议。

    “妈妈,你上班可以让爸爸陪我啊,我一定听爸爸的话,保证不惹爸爸生气。”天天被妈妈拒绝了还是不善罢干休,转动着眼珠想出一条妙计。

    “你爸爸没空,你没看到爸爸最近一直加班到半夜才回来吗?”晓荷不耐烦地说着,给天天穿上衣服。

    天天听完这话立刻又赖在床上,晓荷顾不上管他,急忙往卫生间冲去,走到客厅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周末,可以比平常晚半个小时上班,于是她的脚步大赦般慢了下来。

    晓荷来到卫生间,才发现魏海东已经起床了,此时正在眯着眼睛刷牙,半梦半醒的样子,他听到晓荷的脚步,很快睁开了眼睛,咕哝了一句,“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晓荷从镜子里看到魏海东满嘴白花花的泡沫,更显得眼球上的红血丝纵横交错,他头发凌乱,脸色灰暗,一看就是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子。晓荷感到鼻子酸酸的,她扭头走出了卫生间,到卧室里打开衣橱给他找出了干净的衬衫和外套,他身上的那套衣服已经有几天没洗了,散发着难闻的烟味。

    晓荷拿着干净的衬衫和外套来到魏海东的房间,发现他已经洗漱完毕,正在用电动剃须刀刮胡子,整个卧室里回旋着收割机般的蜂鸣声,她把衣服放在床上,低着头走了出去。

    晓荷刷牙的时候,魏海东来到卫生间,一边拿擦鞋布擦鞋一边暗暗观察她的脸色,晓荷脸色平静,手有节奏地握着牙刷在嘴里来回运动,其实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她希望魏海东能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她,哪怕什么也不说,她也能从心里谅解他。

    其实每个女人都是天生的浪漫主义推崇者,在她们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对浪漫的定义,哪怕一个小小的动作、一个眼神,都会让她们感动不已,并为这份感动做出多倍的回报。晓荷心中的浪漫定义就是希望魏海东能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将脸紧紧贴在她的背后,她可以感受到他热烈的心跳、温热的呼吸,是一种比**更美好的感觉。

    刚结婚的时候魏海东最喜欢这样做,出其不意地从背后抱住她,每当那时晓荷就会感到很幸福,感到自己被需要被珍惜,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但是这种动作随着他们的婚龄见长而日渐稀少。

    魏海东擦完皮鞋,就站在晓荷的身边看她刷牙,直到她吐出最后一口漱口水,他才说:“晓荷,对不起,昨晚喝多了。”

    晓荷的脊背不由自主挺了挺,仿佛因为受了很大的冷落提出抗议,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由于睡前的哭泣,脸色灰暗,眼皮浮肿,使她看起来很没有精神,于是她吁一口气拿出洗面奶,一边往手上挤一边极力使自己自然地说:“没事,是我急糊涂了冲你乱发脾气,你昨天回来那么晚,怎么不多睡一会?”

    魏海东看到晓荷不生气了,表情立刻轻松了很多,他对着镜子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说:“公司今天开会,讨论项目的上线问题,忙了几个月总算盼到头了,估计这个项目完成后能发点奖金。”

    “是吗?”晓荷一边用洗面奶在脸上打圈,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她听到魏海东的话精神振作了一些,物质决定精神,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自己内心的儿女情长比起生活的变迁,还是后者更有力量。她快速地捧起水在脸上拍打几下,拉过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好啊,你最近这么辛苦,你们公司应该格外给你点奖励,这次如果能多发点奖金,我们今年买房的计划就有希望了。”

    “这个奖金多少是不一定的,虽然这个项目我干得最多,但是现在的公司规模小,在价格方面没有多少优势。”魏海东看到晓荷兴致勃勃,又不无担忧地说。

    晓荷马上打断魏海东,坚定地说:“奖金不至于太离谱吧?你们公司不是一直很器重你吗?天天明年就要上小学了,要是没有自己的房子就得跟着咱们不断地搬家、转学,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现在只要价格合适,我不在乎地段、户型什么的,天天入学之前无论如何要把这个房子的问题解决。”

    魏海东听到晓荷的话不再接这个话茬,他知道晓荷一谈到房子的问题就会忘乎所以,连时间都会忘记。晓荷看魏海东不再说话,急忙跑到厨房把粥盛到碗里端到餐桌上,对魏海东说:“你赶紧先吃点东西吧,我去叫天天。”

    晓荷快步走到卫生间拧了一块热毛巾,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喊:“天天,天天快点走了,不然就要迟到啦。”

    天天还赖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晓荷把手放在他的腋下轻轻一动,天天就扭动着身子咯咯地笑着在床上打起滚来,晓荷的声音温和了很多,轻轻对天天说:“好了,宝贝,咱们要快一点了,不然迟到了要扣妈妈的工资的。”

    魏海东跟进来,一边从衣架上拿过儿子的外套一边和颜悦色地说:“来,天天,咱们快点穿衣服,等爸爸忙完这一阵就带你去肯德基。”

    天天听了爸爸的话马上从床上雀跃起来,惊喜地说:“是真的吗?爸爸要说话算数哦!”

    魏海东肯定地点点头,天天马上从床上跳起来,一叠声地喊:“爸爸要带我去肯德基喽,我要去肯德基喽。”

    晓荷站在床边看着魏海东笨拙但很认真地给儿子穿着外套,再看看儿子兴高采烈的样子,早晨的阳光从窗口斜照进来,屋里笼罩着一片温暖的光晕,她把耳边的乱发轻轻抿到耳后,对着魏海东浅浅地笑了。

第三部分 婚姻是什么

    它披着美丽的外衣,引得无数人不惜一切纷纷奔赴,但是这看似平静的婚姻长河,其实内心全是沙砾,岁月像一块宽阔的磨刀石,一点一点磨光了爱恋、激情和关切。

    风,夹裹着春天的气息迎面扑过来,像无数小手抚摸着脸庞,路边的垂柳就在这春风的吹拂下一点点变绿。济南的春天是稍纵即逝的,仿佛一眨眼的工夫夏天就会带着骄阳来临。

    晓荷骑在自行车上,不紧不慢地蹬着自行车,春天来了,整个人也仿佛舒展开了,浑身轻松了很多。她一边蹬车一边打量着路边的楼盘,最近几年随着城市建设的快速发展,济南的大街小巷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道路两旁新开发的小区比比皆是,一栋栋居民楼像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楼房有古朴的,有新潮的,风格各异,但是这些像森林一般密密匝匝的楼房,却没有一扇窗是为她打开的,这让在这个城市奋斗了十年的晓荷十分不平。

    人向来都是随着环境改变而改变的,晓荷虽然很热爱自己的故乡,但在这个城市十年了,她感觉自己已经渐渐融入了这个繁华的都市,热闹的人群,宽阔的马路,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十分向往的生活环境。晓荷知道她身边的一些本地人虽然在表面上十分友好,但背地里对他们十分不屑,因为对于一个外地人来说,你只有在这个城市有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才算是在这个城市扎下了根。

    晓荷看着路边的一栋栋住宅楼心里有说不清的感觉,明年天天就该上小学了,如果房子买不下来,户口问题也就安定不下来,在这个城市,空挂户口的孩子是没有哪个学校愿意接收的,即使接收也要交一大笔借读费,钱还是其次,她真的不想让孩子背着务工子女的身份开始他的求学生涯。

    “贫贱夫妻百事哀”,现在想来,晓荷越来越觉得古语的精辟和凝练,那是古人一辈又一辈经过生活的考验,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教训。

    可是这古语如果在七年前和晓荷说,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并且有一大堆话等着反驳,“谁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爱情的婚姻才是最悲哀的,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是可以创造奇迹的,只要有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她会一脸的不平与不屑,好像这句话亵渎了她的爱情。

    但是走进婚姻七年,晓荷终于体会到物质和金钱对于婚姻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每个人都向往美好悠闲的生活,这是天性使然,晓荷当然也不例外,她虽然是从农村的艰苦环境中走出来的,但要强的性格决定她是一个不甘于平凡的人。

    一直以来,晓荷对生活的期许是如果条件允许,她在家里相夫教子,养养花,看看书,煲各种营养的靓汤调剂生活,每逢假期一家人去世界各地旅游,让孩子从小就见多识广,从小就要挖掘孩子的潜质,给他最好的教育。可是现实的生活是她住在租来的房子里,每天醒来就开始一天的接力赛,像个陀螺一样不能停息。

    生活的局限远的不说,就说房子吧,在她的想象中她的房子应该在新建成的小区,房子的楼下要有茂盛的绿色植物,还要有个儿童的游乐广场,这样在天气好的时候,她可以坐在阳光下,看孩子们来来回回地跑,感受那种平凡的幸福。周围都是年龄相仿的邻居,那样孩子从小就会有着很多的玩伴,现在都是一个孩子,没有玩伴的孩子性格注定不够健全,在一个小区生活时间长了,说不定相处下来,自己还可以找到一两个知己。

    对于房子本身,晓荷倒没有太大的奢望,只要阳光充足,除了他们的卧室,要有孩子独立的房间,最好再有间书房,看书是需要氛围的,在一个独立的空间看书绝对是一种享受。每当晓荷想象着未来的家,就会忍不住无限向往,她想她会用全部的心思来布置他们的家,阳台上种植翠绿的吊兰,房间的陈设不需要奢华,只需要无尽的温馨……

    可是这样一个对生活基本的愿望都实现不了,这使晓荷对生活充满了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又不断遭到自己的打压,在结婚后的很多时间,晓荷只好对着魏海东不厌其烦地描述他们未来的家,以排解自己不能实现愿望的郁闷,但是她看到了魏海东日渐厌烦的脸色。

    于是,这样的向往最终成了她心口永远的痛。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是幸福的一代,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他们没有经历过抗日战争的硝烟,也没有遭遇自然灾害的侵袭,好像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当他们走出学校、走向社会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们是幸福的一代同时也是尴尬的一代,他们没有赶上粮油补助,没有赶上铁饭碗,当然更没有赶上福利分房,他们要自己全权负责自己的生老病死、娶妻生子。

    九十年代后期,在经济大潮的推动下,取消福利分房像给城市的房地产业打了一剂强心针,房地产开发成了城市最热门的行业,城市里到处开始如火如荼的建设,房子价格当然也水涨船高,如果不是父母做城市的先行者或者给予强大的经济赞助,一对年轻人想要在城市买一套商品房成家,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晓荷和魏海东的家都在农村,父母是典型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在闭塞的农村,千百年来信奉的是养儿防老,多生孩子就等于多存钱,晓荷和魏海东的父母当然对这个观点也深信不疑,偏偏他们出生的年代又是计划生育没有完全普及的年代,他们都是上有哥姐、下有弟妹的幸运儿。

    对于一个农村的家庭来说,靠在一亩三分地上做文章,要养育三四个孩子,僧多粥少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同时供几个孩子上学是非常困难的,大多数家庭通常在孩子可以帮助大人干活的年纪,也正好是小学毕业的时节,他们已经可以认识自己的名字并且出门找厕所能识别男女的时候就让孩子辍学了,所以农村孩子能读完大学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晓荷的家在鲁东南,她在家里是老大,她上学的时候,弟弟妹妹还小,等到她小学毕业,学习的优势渐渐显露出来,以优秀的成绩考上初中的时候,弟弟妹妹也陆续上学,财政开始吃紧。可是看到她的学习成绩优秀,开明的父母不舍得让她辍学,后来妹妹小学毕业,家里实在供不起三个孩子,就让她的妹妹辍学了,这是她一直感觉愧对妹妹的地方。

    魏海东的家也在鲁东南,只是不在同一个乡镇,情况基本和晓荷一样,不同的是魏海东考上的是本科,学的是比较热门的计算机专业,晓荷考上的是大专,学的是语言类专业。

    这样看来,晓荷和魏海东显然是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典范,直到现在都还是十里八乡的荣耀,但荣耀归荣耀,他们毕业后面对的却是更为艰难的局面,尽管改革开放的春风吹了十几年,但对于一些偏远山村来说,影响却是有限的,家乡的经济发展一直十分缓慢,尽管全家人齐心协力奋斗,无奈条件限制,等到他们毕业的时候家里几乎已经是家徒四壁了。

    更令晓荷和魏海东始料不及的是他们经过了十年寒窗的煎熬,就像鲤鱼跃龙门一样跳出了农村,却遭遇了更大的尴尬:毕业分配制度被取消了,他们要手里拿着自己的档案找工作;粮油补助被取消了,他们要用自己的微薄的工资养活自己;福利分房被取消了,他们要为有一个属于自己挡风遮雨的房子奋斗几十年。

    晓荷和魏海东是在一场老乡会上相识的,年轻的心很快因为相同的成长背景而惺惺相惜,他们互相鼓励,像一对怕冷的小动物一样靠着取暖,相爱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毕业后他们一起留在了省城。

    但他们的恋情同时遭到了双方父母的反对,魏海东的父母认为好不容易供儿子读完大学,儿子彻底跳出农门,怎么也要找个城市的媳妇才算在城市扎了根,而晓荷的家和魏海东的家虽然不在一个镇,但是互相打听也能打听到,他们认为晓荷还有弟弟妹妹在上学,以后的负担肯定很重,于是当面和魏海东提出反对。

    晓荷家反对的理由更加明确,晓荷的母亲虽然是农村人,但看事情是很有见地的,她对晓荷和魏海东的婚事很不看好,她对晓荷语重心长地说:“晓荷,我们供你上大学可是很不容易的,虽然不图你回报,但是我们希望你过得好,女孩子读书就是为了找个好归宿,现在趁着年轻,你就是不找个有权有势的,起码也要找个有房子的,农村的女孩子相亲还要先看看房子呢,你已经穷了二十多年了,还想继续穷下去吗?你们两个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让我怎么放心呢?”

    恋爱很容易使人的智商下降为零,晓荷当时已经陷入了情海,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她信誓旦旦地对母亲说:“妈,你就放心吧,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我和海东以后都是有工作的人,房子只是早晚的事情,我相信我们可以创造一个美满的家庭,你放心,用不了几年我们就会有自己的房子的,到时把你接过去好好享几年清福。”

    千古以来,爱情都是愈挫愈勇的,他们的恋情因为家人的反对而更加坚定,“儿大不由娘”,双方家长看他们坚决的样子只好不再反对,于是晓荷在租来的房子里做了魏海东幸福的新娘。

    虽然没有钱,没有房子,但那时候的生活是幸福的,爱情是最好的调色板,他们因为年轻而豪情万丈,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他们相信只要努力,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所以贫困并不能阻碍他们幸福地生活,他们在租来的房子里过得有滋有味。

    但是生活是现实的,随着婚龄的慢慢成长,他们的激情呈直线下降趋势,生活很快向他们揭开了温情的面纱。对于两个白手起家的年轻人来说,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一针一线都要自己置办,而晓荷和魏海东毕业的前几年,所有的工资除了自己吃饭,剩下全部交给父母用于改变家里的状况了,所以结婚后他们的生活基本是从头开始。

    晓荷从小是吃苦长大的,对于这样的生活还比较适应,她最适应不了的是在这个城市每年都要搬几次家,像候鸟一样到处迁徙,她感觉自己的柔情蜜意和对生活的憧憬,一点一点在搬家的过程中消磨殆尽,每搬一次家她都像经期综合征一样烦躁不安。

    人,之所以有苦恼,是因为内心的**,说得冠冕堂皇一点是来自梦想。如果一个人衣食无着,他会渴望温饱,等他有了温饱,他会渴望安定,等他安定了,他会渴望奢华。晓荷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最初她渴望走出闭塞的农村,做一个体面的城里人,参加工作后她觉得自己第一个愿望实现了,她开始渴望爱情,现在她的爱情也实现了,她开始渴望一个温暖的家,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房子就是没有自己的家,那个梦想中的家园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时刻吸引着晓荷这根铁钉,她做梦都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但随着房价的飞涨,他们买房的梦想像风筝一样越飞越高,遥不可及。

    晓荷和魏海东都是工薪阶层,每个月的固定工资要吃饭、穿衣、交房租、交水电费,还要接济各自的家庭,几乎每个月都是捉襟见肘,而房价就像上足了发条的钟表一样一个劲攀升。

    更为残酷的是在结婚一年后,他们在一次激情中不小心怀上了爱的结晶,他们都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家伙束手无策,魏海东的意见是不要这个孩子,生活的残酷已经让他们猝不及防,如果给不了孩子好的生活,不如先不要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而晓荷虽然对房子的渴望到了痴迷的地步,但对于出现在腹中的小生命,她的母爱突然开始觉醒,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而爱情之于生活是那样的苍白,她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腹部一次一次在梦中哭醒。

    孩子的到来是托了爷爷的福。魏海东的爸爸一听说他们要把孩子做掉,扔下手中的农活就坐车来到济南,这个耿直的老汉见到魏海东和陈晓荷一顿猛批,“你们长大了,有本事了是不是?婚都结了,有了孩子还不要?不知怎么想的,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你们谁敢动我大孙子一根头发,我跟你们没完!”

    父亲的话对于魏海东而言就是圣旨,不论什么时候都得绝对服从,而晓荷刚开始诉说生活的艰辛,实在不适合要孩子,公公的话就挡了过来,“我们年轻的时候,比你们现在苦了不止十倍,不还是把海东他们一个个养大了?你们要嫌孩子累赘,等生下来送回老家,我和你妈用米糊糊也能养大。”

    孩子最终生了下来,晓荷当然舍不得送回老家吃米糊糊,而当成为母亲以后她才知道:孩子可以让一个女人有脱胎换骨的改变。她变得没有自己,没有原则,甚至连世界观都改变了,她觉得自己对孩子有着莫大的责任,她要全权对他负责,她把自己的梦想也全部寄托在孩子的身上,她现在最信奉的一句话是: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但魏海东对她的观点嗤之以鼻,他说:“我从小也没有什么学前教育,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照样比那些城市的孩子强很多。”

    魏海东对晓荷对待孩子的态度十分不满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知道孩子都是被宠坏的。而晓荷坚持的是关爱教育,让孩子从小感觉到爱,培养良好的eq,所以她对魏海东十分不满。两个相爱的人也由此渐渐开始了吵架生涯,这不能不说是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除此之外,其他的矛盾也渐渐凸现出来,添一个孩子就是添了一台花钱的机器,偏偏两边的老人都脱不开身,没人能帮晓荷带孩子,找保姆又不放心,晓荷觉得反正她的单位又不是铁饭碗,一咬牙辞了职,专心在家带了三年孩子。

    他们家的底子本来就薄,这样过了三年,基本坐吃山空,房价却一天没停地往上涨,买房子更成了遥不可及的事情,对房子的梦想从结婚开始,已经整整做了七年。

    现在他们租的这套房子,是一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旧房,顶楼,冬凉夏热,唯一可取的是价格比较合理。晓荷现在想来,或许就是生活的困顿让她看清了婚姻的本质,也是生活的磨砺让她失去了对魏海东最初的崇拜,其实在婚姻生活中,彼此崇拜也是夫妻感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晓荷想起往事,一阵失落涌上心头,但想起魏海东今天早上的话,她又释然了,生活固然是一种磨砺,但只要有希望就有前进的动力,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何况魏海东也曾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内疚地说:“晓荷,对不起,我知道你的梦想,你等上几年,咱们攒点钱,我一定让你住上咱们自己的房子。”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里是很满足的,心中有爱,春暖花开,在纷扰的世界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平安安更重要?

    晓荷骑在自行车上一边走一边想,等买上房子她会像从前一样,平心静气,相夫教子,再也不动不动就发脾气了。明媚的阳光下,她看着渐渐露出绿意的柳枝,一抹微笑慢慢浮上她的脸庞,腮边露出浅浅的酒窝,可是,此时的晓荷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辆奥迪车正打着转向灯向她这边驶来。

    这是一辆黑色的奥迪,刚刚洗过的车身在清晨的阳光里像一条闪闪发光的鱼,晓荷在倒地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被撞到了,确切地说是她的自行车和奥迪车刮蹭了,因为是同方向的刮蹭,所以她倒地的速度并不猛烈,她还下意识地用手去撑住身体,因为她今天穿的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裤子。

    女人一旦生了孩子,体形总会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变化,好的衣服会掩藏体形的缺点,把优点发扬光大,但是好的衣服肯定是好的价格,晓荷身上的这条裤子是一个有名的女装品牌中的一款,这款裤子遮掩了腿部的赘肉,最大限度地表现出腿部的挺拔,她一穿上就十分喜欢,但是价格让她犹豫了很久才买下来。

    晓荷一直有个习惯,每当她要买比较奢侈的物品,她就会想起在农村劳作的父母,然后按照父母的劳作收入来换算她要买的东西,越换算越充满了负罪感。但是城市的东西,价格与农村老家的物品价格肯定有着天壤之别,而她身处都市久了,眼光自然也比较挑剔,结果往往是她看上的,接受不了价格,价格合适的她看不上,常常逛半天街一件东西也买不上,熟悉她的朋友最怕和她一起逛街了,用她们的话说就是:强烈打击逛街的成就感。

    很不幸的是,晓荷的手没有阻挡住身体与地面的亲密接触,她的身体经过短暂的挣扎之后以壮烈的姿势扑出去,一条腿不可避免地跪在了坚硬的柏油马路上,手掌扑在地上一阵发麻,膝盖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晓荷怕路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急忙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腿上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

    晓荷低下头,看着自己最心爱的裤子,刚才和地面接触的地方已经破了,隐约可以看到膝盖上擦破了一层皮,正在渗着血水,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晓荷抬起头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她的不远处,戛然停住的是一辆光可鉴人的轿车,由于刚才的刮蹭,车门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划痕,像一条蚯蚓一样趴在车身上,丑陋而醒目,晓荷马上联想到刚才的走神,联想到有钱人的嚣张跋扈,看来自己要有麻烦了。

    晓荷极力在脑海中回忆刚才的细节,找出自己可以反击的理由,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像一只迎接战斗的公鸡,她吃力地想从地上站起来,战斗需要一些势均力敌的气势,她不能让一个司机居高临下地对着她说话。但是猛一起身,腿上的疼痛让她吸了口凉气,她只好在地上蹲了下来,想着怎么对付眼前的这个突发事件。

    脚步由远及近,很快在晓荷的身边停下来,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你没事吧?”

    晓荷抬起头,仿佛一眨眼的工夫,车里的男人就站在了晓荷的面前,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弯下腰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晓荷,他的五官棱角分明,额头很宽,眉毛浓黑,短短的头发很干净,身材稍显清瘦,但又不失阳刚之气,深蓝色的西装,洁白的衬衣,暗红色的领带,浑身上下整洁挺括,可以看出良好的质地,一看就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呈四十五度弯下来,恰到好处地表示了自己的关心但又有一点居高临下的傲慢。

    面对这样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晓荷突然为自己刚才的猜测而脸红起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摇摇头说:“应该没大事。”

    “没事就好。”看得出来面前的男人很是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晓荷继续说,“实在对不起,刚才我打了转向灯,明明看见你放慢了速度,可到了跟前你居然一点都没有减速,幸亏我开得慢,不然真是危险,把我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有注意到。”晓荷说着就撑着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样仰着头和一个男人说话,感觉十分古怪别扭,再说一直这样蹲在地上,很可能会让人误会自己想要讹诈一笔医疗费。她一直是个要强的人,现在面对这样的情况,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对方见状很自然地伸出手,晓荷看着他伸出的手犹疑了片刻,脸瞬间红了,尽管不是纯情的小姑娘了,但她一直是很保守的,面对一个陌生男人伸出来的手,她有点不知所措。

    但是面对别人伸出的手,自己没有回应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晓荷低下头,顺从地把手放在他的手里,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像春日的阳光,他稍一用力,她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不好意思,晓荷用眼光的余光看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生活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岁月的印迹,眼角有了细密的鱼尾纹,但是眼神是睿智而自信的,只是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带着一丝阴郁,让人感觉不可接近。

    对方很快松开晓荷的手,弯下腰把自行车从地上扶了起来,车把因为刚才与地面的碰撞,扭向了一边,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西装,但还是很熟练地用双腿夹住车前轮,把车把扭来扭去直到车把与前轮平衡,这让晓荷大为吃惊的同时又有点感动,在她的印象中,有钱人大多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对方把自行车上下检查了一遍,看到没有别的问题,就把自行车支到地上,对晓荷说:“你的自行车看来质量不错,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晓荷听到对方很真诚实在的话语,刚才的沮丧和责怪很快烟消云散了,她腿稍微有点瘸着地走到自行车旁,看到除了车筐有点瘪,没有什么明显的创伤,于是也笑了一下说:“谢谢你,看来没什么事了。”

    晓荷抬头,看到眼前的男人目光正在落在她的膝盖上,这让晓荷很是局促,她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到裤子的膝盖处因为刚才的摩擦,出现了麻花状的破损,一丝血迹隐隐透出来,她的膝盖被擦破了。

    “你的衣服都摔破了,腿感觉怎么样?我看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吧?”他不无担忧地说着,又有点着急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晓荷随着他看表的动作忽然发现太阳已经慢慢爬上了半空,大地也在太阳的照射下变得暖洋洋起来,她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最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怎么经过这么一撞连上班也忘了?

    荷顾不上男人的目光,她用受伤的腿艰难地蹬开车子的支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糟糕,我要迟到了,我的腿应该没事,还是不要去医院了,你也赶紧去忙吧。”

    “你真的确定没事?”对方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眼神里充满着真诚。

    晓荷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是一个负责任的好人,她抖了抖摔伤的腿,确定只是皮肉伤,点点头肯定地说:“没事。”

    晓荷一边说一边蹬了一下自行车的脚蹬,脚蹬也因为刚才的磕碰有点变形,一蹬就发出刺耳的噪音,晓荷苦笑着摇摇头,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荷正要骑上车往前冲,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等一下。”

    晓荷急忙刹住车,以为他发现了车上的刮痕要和她算账,不禁心里着急起来,可没想到的是他快走几步来到她的面前,从衣兜里拿出钱夹抽出几张钞票和一张名片说:“这样吧,你的衣服和自行车都摔坏了,这点现金你收着,算是对你的一点补偿,这是名片,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再找我。”

    晓荷看到他认真的样子禁不住莞尔一笑,从他的手里接过名片说:“你还真是个好人呢,现在像你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了,不过真的没有这么严重,况且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你的车也受伤了,咱们算是两清了吧,名片我收下,但是我想你肯定不希望我会去找你吧?”

    晓荷说到这里看到对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他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在不惑之年的男人中是很少见的,她喜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男人,但是时间不允许她发花痴,她冲着他挥挥手说:“我真的来不及了,你也赶紧去忙吧,再见。”

    说话间,晓荷一抬腿骑上自行车,很快往远处骑去,只留下身后的男人手里捏着几张钞票对她的背影行注目礼。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晓荷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忙乱的早上会遇到这样一个男人,人生的际遇永远是猜不透的谜语,不到最后谁都不会知道谜底是什么,至于后来苏逸轩会在她生命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现在,晓荷在滚滚的车流中想到刚刚那关切的眼神,心里涌起一丝酸楚,魏海东这样关切的眼神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婚姻到底是什么呢?它披着美丽的外衣,引得无数人不惜一切纷纷奔赴,但是这看似平静的婚姻长河,其实内心全是沙砾,岁月像一块宽阔的磨刀石,一点一点磨光了爱恋、激情和关切,抽丝剥笋般裸露出生活的本质,仿佛海市蜃楼过后的灰暗,看来婚姻有七年之痒的说法确实是有道理的。

    尽管晓荷顾不上腿疼一路飞奔,到单位的时候还是迟到了,办公室每天一成不变的晨扫已经过去,刚刚拖过的地板上还留着水渍,看起来光可鉴人。

    她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正好遇上公司经理,公司经理吴浩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但他脸上总是有着一副与他年龄不符的精干和严肃的表情,酒瓶底一样的眼镜后面永远是冷峻犀利的目光。

    吴浩非常敬业,每天都是第一个到达公司,身先士卒地做出敬业的表率,使员工不得不像他一样严格遵守公司的制度,做到不迟到不早退。虽然是私企,可吴浩不会像一些私营企业的老板一样对员工和蔼可亲、体贴入微,用温柔战术让大家为公司卖命,他只是纪律严格、奖罚分明,公司员工私下里经常议论,吴经理肯定是受过什么打击或挫折,要不年纪轻轻干吗整天黑口黑面的?

    晓荷发现吴浩正用冷峻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有点惴惴不安,但转念一想,车祸这样的事情纯粹属于天灾**,谁也不愿意遇到,自己是在上班路上发生车祸的,严重一点的话应该算是工伤,干吗一副自己理亏的样子。

    想到这里,晓荷镇定地走到吴浩的面前,带点夸张地说:“吴总早,我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在路上被一辆拐弯的车给碰倒,要不是那车开得慢,估计现在就在医院了,这不在路上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不好意思。”

    吴浩看到晓荷一瘸一拐的样子,表情缓和了一下说:“哦?怎么会这样?你没事吧?”

    晓荷宽慰地笑笑,这人再怎么黑口黑面,毕竟还是有人情味的,她一边往自己的办公桌走一边摇摇头说:“没大事,就是腿蹭破了一层皮。”

    吴浩点点头,算是对她迟到事件的认可,但很快言归正传回到工作上,“陈老师,你以后在路上可要小心一点,另外,我正在统计本周需要完成的几个文案,你手头的文案处理得怎么样了?”

    中国的语言博大精深,每个城市都会有一些特色的语言,济南也不例外,这个文化古城有个非常有标志性的称呼,就是一般年幼称年长的或年龄相仿的为“老师”,如果你到济南出差或者旅游,想要问路,见到年长的不论男女,称呼“老师”是没错的,这个称呼适用于比自己年长的人。

    晓荷从进公司开始,吴浩一直称呼她为“陈老师”,一是因为晓荷在公司里年龄算是比较大的了,她和吴浩相仿,直呼其名显然有点说不过去,再者也算是吴浩对晓荷的器重,所以公司的同事都随着吴经理称呼“陈老师”。晓荷初来公司的时候极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从前在单位她都是以小自居的,大家都是叫她“小陈子”,没想到生完孩子复出江湖,自己已经被称为陈老师了,看来真是年龄不饶人啊,她看着自己眼角的鱼尾纹唯有自嘲。

    晓荷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记事本,今天的任务还是相当繁重的,他们公司虽然说是文化公司,但是业务却囊括了书刊、简报、海报的广告设计和印刷,以及一些文化活动和公司宣传活动的设计和策划,工作内容相当繁杂。

    由于广告行业利润可观,于是但凡有点实力和关系的人都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这是个渐渐成熟的行业,所以市场价格也逐渐透明,公司之间的竞争也日渐白热化,私营企业由于规模和资金的限制,可以说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晓荷知道吴浩撑着这个公司压力很大,但是也知道他是个对什么人都有着本能怀疑的人,所以公司一直留不住人。而她一直都能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又不对公司的事情干涉过多,所以很得吴浩的欣赏。

    文案策划是一个年轻时尚的行业,晓荷知道她的年龄是无法回避的一个弱点,私营企业的工作如同捧在手里的泥饭碗,去留全凭老板个人的喜好,她是怠慢不得的,所以尽管对吴浩像个债主一样追工作的态度有点反感,她还是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说:“现在我手头还有一个章丘大葱的广告设计和白领丽人俱乐部的女子沙龙的活动策划没有完成,今天估计很紧张了。”

    吴浩想了想说:“这个平面设计的广告今天必须拿出来,下周一就要复印,女子沙龙的活动策划也尽快吧,最迟不能拖到周二,你周二在家也要考虑一下。”

    晓荷没等吴浩说完就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了,这么多工作积压在案头,吴浩还是一个劲地催,她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吴浩看到晓荷开始工作,也从对面许兰的手中拿过一份策划书,踱着平稳的步子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晓荷看着吴浩的背影,忽然想起现在社会上流行的对打工人员的说法: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牛使。这简直就是自己的写照,但是为了梦中的家园,她不得不忍受这样的工作压力,吃得苦中苦,方能住上房,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浩一出门,办公室里就骚动起来,策划部一共四个人,那个特聘的美术编辑不坐班,这里就成了女人的天下,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晓荷的办公室是传统模式,为了节约成本和互相监督,桌前没有任何遮挡,一个眼神都被尽收眼底,所以她已经对办公室另外两个女孩的重复动作熟视无睹。

    看到经理出门,办公室的两个女孩立刻行动起来,董雪拿出咬了一半的面包,一边盯着办公室门口一边紧张地咬了几口,然后喝口水冲冲。许兰拿出化妆盒,对着镜子往脸上打粉底,粉扑在她手里像是蜻蜓点水,一会工夫脸上就白白嫩嫩。这是办公室每天晨扫过后的经典节目,晓荷都搞不明白一个小姑娘不拖家不带口,怎么整天连早饭也来不及吃?

    董雪吞完面包喝完水才满是担忧地对晓荷说:“陈老师,你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被车撞了呢?伤到哪里了?”

    晓荷看着董雪澄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善意的关心,她的心中流过一股暖流,董雪也是农村出来的女孩,刚刚中专毕业,到鹏展文化公司还不到一年,晓荷看到她仿佛看到了刚刚毕业的自己,董雪就如一股山泉般澄澈透明,她不由得对她多了一些格外的关注,董雪这个丫头也机灵,什么事情一点就知,让晓荷觉得很是贴心。

    晓荷急忙对董雪摇摇头说:“没事,过一个丁字路口,没看见一辆车要拐弯,被别了一下摔在地上,幸亏那人开得慢,要不的话估计我这条腿要废了。”

    “那辆车是什么车?开车的是男的还是女的?你没向他要点赔偿费什么的?”许兰一边用眉笔淡扫娥眉一边发出连续的疑问。与董雪的纯真透明、不谙世事相比,一同来公司的许兰就过于成熟和世故了,许兰是专业学设计的,比起半路出家的晓荷要专业很多,但是她心思似乎不在专业上,她的口头语是“年轻就是本钱”。她本来弯眉细眼,嘴唇微薄,有着尖尖的下巴,清秀可人,但是她最大的爱好就是不停地用各种化妆品在自己的脸上做试验,整天弄得五官一片姹紫嫣红,让她看上去失了清纯,反而没有本来的面孔可爱。

    “是辆奥迪,开车的是个男的,但是我把人家的车子也划了一道,怎么好意思要人家的赔偿费?”晓荷一边忙着一边随口回答许兰。

    “这你就傻了。陈老师,开奥迪啊,他们是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的,你这个样子怎么也要让他拿出一千块才能让他走,不然找交警,他们一般是很怕麻烦的,肯定愿意私了。”许兰懂行地说。

    董雪看着晓荷微微颤抖的腿唏嘘不已,好心地说:“陈老师,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我们看你一瘸一拐的,到没到医院查查?”

    晓荷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轻描淡写地说:“我觉得没事就没去查,这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腿没事,可是裤子磕破了,把我心疼的。”

    “呵呵,你这人真是舍命不舍财啊,腿都摔破了,还在乎裤子?有什么损失,让对方给你补偿就是了。”许兰合上化妆盒,很不以为然地说。

    晓荷张开嘴,想说对方给自己经济补偿自己都拒绝了呢,想一想觉得无趣,急忙说:“好了,好了,大家赶紧干活吧,回头让吴经理看见又要挨训了。”

    由于昨晚没有睡好,晓荷觉得脑袋木木的,锈住了一般,她处理完一些需要修改的草案,拿起章丘大葱的照片放在手里反复摆弄,照片上的大葱葱白洁白,连一点瑕疵也没有,有点不像真的,她绞尽脑汁想不出与之匹配的广告词,她的任务是将照片和广告语完美结合,拿出设计好的脚本由美工完成。文案策划绝对是一个折磨人的工作,要为不同的商品找出与众不同的优点,以期打动人心。

    一般交给鹏展文化这样的三流公司做的广告,大多是一些本地的土特产类的广告,广告语既要体现品位又要通俗易懂,连借鉴都难,所以写每个文案的时候都需要挖空心思,累死无数脑细胞。

    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晓荷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急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手机的时候她心里有一丝期待,她希望是魏海东打来的,想起来似乎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刚刚结婚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手机,但是每天上班的时候都会接到他的电话,无非是问问当天的工作情况、晚上回家吃什么,那时两个人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可是现在,她几乎记不起魏海东已经有多长时间没给她打这种无聊的电话了,他们习惯了有事说事,没事简直就像忘记彼此还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打开手机,晓荷看到来电显示是韩冰的电话,她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无精打采地冲着电话说:“韩冰啊,你这大忙人今天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哈哈,晓荷,怎么听着你说话无精打采的?谁惹你了?”韩冰在电话里笑得没心没肺。

    “别提了,我今天可倒霉了,让一辆车给别在路边,整个人摔在地上,腿磕破了不说,连裤子也摔了个大窟窿。人都说三十岁,乱刀斩,要买块猪肉剁了扔掉才能消灾,我马上就过三十岁生日了,是不是该去买块猪肉剁剁?”

    没等晓荷说完韩冰就在电话里笑得花枝乱颤,“哈哈,真的吗?我想象你摔倒的姿势一定特别优美,说不定可以撞出一团火花,车主是男的女的?”

    晓荷气得七窍生烟,冲着电话嚷道:“去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呀,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还拿人开涮,再幸灾乐祸我挂电话了。”

    “别,别,晓荷,我不开玩笑了,鉴于你今天受惊,我请你吃午饭吧,算是给你压惊。”韩冰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晓荷想起自己一瘸一拐的腿和残破的裤子说:“算了吧,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啊?”

    “应该没事的,你受伤了更要吃点好的,咱们不去远处。ok,就这样了,我一会到楼下等你。”韩冰说着挂了电话。

    晓荷看看表,也已经快到吃饭时间了,反正这会一点灵感也没有,不如先出去吃饭。她关了电脑对董雪她们说:“今天不和你们一块吃饭了,我约了朋友。”

    许兰嘴快,“是不是约了老公啊?看来婚姻并不是爱情的坟墓,咱们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悠仙美地餐厅,里面环境好得不得了,你们可以去试试啊。”

    晓荷苦笑,她和魏海东在外面吃饭的经历屈指可数,那还是在没有孩子的时候,有了孩子后一是带着孩子出门比较麻烦,二是在家做饭比较省钱,浪漫其实还是需要金钱做后盾的。她对着两个女孩用过来人的口吻说:“我们现在哪有那么浪漫啊?所以你们以后找男朋友要注意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男人的素质固然重要,经济条件也不能不考虑。”

    晓荷急急忙忙下楼来,看到韩冰已经在楼下等她,有车就是好,可以与时间赛跑。

    晓荷一边往韩冰的车前走一边想,没钱人和有钱人做朋友是需要有坚强的心理素质和阿q精神的,如果不是女强人韩冰的随意大方和不拘小节,她是不会选择和她做朋友的,人总会不由自主拿身边的人与自己相比,所以与条件相当的人做朋友,可以省却很多心理不平衡的烦恼。

    但女人好像更喜欢与自己境遇不同的人做朋友,那样可以窥探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状态,认识了韩冰以后,晓荷才觉得生活会有着天壤之别,甚至开始相信命运的安排,要不然凭什么有的人天生富贵,有的人偏偏要经历风吹雨打。

    韩冰和自己同龄,但生在城市,被父母当作掌上明珠,成长的烦恼仅仅限于为赋新词强说愁,踏入社会磨炼的时候一开始分在纺织厂,拿着砖头似的饭盒倒三班,后来因为实在受不了那种生活出来创业,偏偏歪打正着,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也因此进入到了女强人的行列,你说是不是人比人,气死人?

    晓荷觉得唯一可以让自己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的儿子都长得生龙活虎了,韩冰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女强人都是忙碌的,哪里有时间生孩子?所以她有时想到儿子可爱的笑脸,还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对一个女人来说,家和孩子比事业更为重要。

    韩冰今天穿了一件短款风衣,高筒靴,短短的碎发,透着一股野性和自信,她正斜倚在自己的马自达车旁看着晓荷一瘸一拐地走近,强力忍着嘴角的笑意。

    晓荷看着她忍俊不禁的样子,发狠地说:“你想笑就笑出来吧,这样我更难受,谁让我倒霉啊,什么倒霉事都被我碰到了。”

    韩冰果然憋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摆手,“你别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好不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点小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看着你一瘸一拐像采茶扑蝶的样子比较好玩,我看你啊,就是矫情。”

    韩冰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对晓荷做了个请的姿势,晓荷也不客气,闷闷不乐地坐进车里,对着韩冰不满地说:“什么呀,你才矫情呢,三十多的女人了打扮得小姑娘似的,也不怕你老公吃醋,我不过是干活干得头晕脑涨,加上昨夜没睡好才这个样子,哪里是因为撞车的事,你总是主观臆断。”

    韩冰熟练地转着方向盘倒车,看着后视镜笑着说:“他敢吃醋?我又不是用他的钱买衣服,我穿什么他管得着吗?”

    车平稳上路,韩冰看着晓荷毫无光泽的脸色,狐疑地说:“我看你脸色不对劲,怎么?你和魏海东还没有恢复那个?”

    晓荷脸红了一下,不由得咬了下嘴唇说:“咱们今天不说这个,你今天请我吃什么?我要好好宰你一顿,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心。”

    “好,你宰吧,为了安慰你这颗受伤的心,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韩冰看着晓荷莞尔一笑,知趣地不再提那个话题,好朋友就是有这个好处,想说什么可以肆无忌惮,不想说的话题也可以明确地避开,心有灵犀一点通。

    车在路上缓缓滑行,晓荷通过车前的镜子看着阳光透过车窗打在自己的脸上,镜子上一张青青黄黄的脸,眼角是细细的鱼尾纹,嘴唇干裂着没有血色,再对比韩冰一张白里透红的脸,更显得毫无生气。她曾经听韩冰说过她和老公二人世界多姿多彩,自己现在真的成了没有爱之雨露滋润的女人,就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样。

    晓荷把目光从镜子上移开,忽然赌气地说:“我一个同事说附近开了一家叫悠仙美地的餐厅很不错,不过我觉得价格也不会错,咱们就去那里吧,不过去之前你要先陪我去买条新裤子。”

    “没问题,做女人就是要对得起自己。”韩冰说着转动方向盘,车在路上像鱼在水里一样自如前行。

第四部分 无巧不成书

    菜很精致可口,晓荷却吃得食不知味,正在数碗里的饭粒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十一

    悠仙美地坐落在繁华的洪楼路上,旁边是直冲云霄的银都房地产集团的办公大厦,这个位置是个寸金寸土的地方,餐厅开在这里一看就是别开生面。

    餐厅的门面不大,装饰成了浅灰色调,与银都大厦相辅相成,看上去和谐雅致。晓荷和韩冰进门来才发现餐厅里更是别有洞天,餐厅面积很大,有自成格局的小桥流水,一进门就给人一股清新的感觉,桥畔、溪边都安放了简约的藤椅和餐桌,轻柔的音乐四处弥漫,像环绕山间的薄雾,给人一种回归自然的放松。

    晓荷像闯进了皇宫的灰姑娘,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她知道在这寸金寸土的地方,这样的环境不单单是物质消费,精神愉悦的代价才是更昂贵的,她后悔提出和韩冰到这里吃饭,虽然她和韩冰的经济条件悬殊,但她一直很在乎朋友之间的金钱来往,一般韩冰请一次,她会尽量回请,但这顿饭她估计回请不起。

    “欢迎光临。”门口一位身材高挑的迎宾员看到她们进来,急忙微笑着点头,笑容亲切而又矜持。

    晓荷单看着迎宾员训练有素的样子就几乎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她急切而窘迫地低声对韩冰说:“韩冰,我看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韩冰拍拍她的手摇摇头,微笑着说:“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嘛。我在济南还没有看到这么有味道的餐厅呢,你就当陪我尝尝鲜。”

    “两位中午好,欢迎光临悠仙美地,请问小姐一共几位?”迎宾小姐脸上的妆容不着痕迹,穿着烟色的素雅旗袍,给人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韩冰礼貌地点点头,不失矜持地说:“我们两位,麻烦给我们选个僻静的位子。”

    等菜的时候,晓荷看着桌旁潺潺流淌的小溪,几尾银色的鱼在石缝里穿梭,店里的食客很多,但并不感觉喧闹,可以看出都有很好的素养。面前的餐桌光可鉴人,桌上有瓷白的花瓶,一朵玫瑰静静地绽放,花瓣娇艳欲滴,几乎可以感觉到花开的颤动,服务员端来精致的象牙色茶杯,里面的菊花栩栩如生,芳香四溢。

    晓荷不禁在心里感慨:有钱真好,生命的卑贱与尊贵是与金钱有绝对关系的,她暗自庆幸刚才买裤子的时候顺便买了点护肤品,脸上还留着试妆的妆容,看上去不至于太潦草。

    韩冰打量一下四下的环境,满意地说:“这还真是悠仙美地呢,没想到这么别有洞天。晓荷我告诉你,现在不管做什么行业,讲究的就是独特,独特就是品位,你只有独树一帜才能脱颖而出,要赚钱,看来是首先要有赚钱的眼光。”

    晓荷说:“是啊,这里真是生意很好呢,看看门口停的那些车密密匝匝的,看来这个老板很有见地。”

    韩冰坐在桌前无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哎,晓荷,我刚才问你的话还没有回答我呢,你和魏海东从上次吵架到现在都没有亲热过?”

    晓荷脸色沉了一下,她知道任何事都躲不过韩冰的眼睛,于是皱着眉头说:“是啊,我们现在像陌生人似的无话可说,昨天他半夜才回来,我们又吵了一架,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了?”

    韩冰听完以后惊讶地大叫:“不会吧,他是不是有问题啊?这都多长时间了?”

    晓荷急忙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噤声,低声说:“小姐,你什么时候能改掉你大呼小叫的毛病?和你在一起说话都要提心吊胆的。”

    韩冰看着晓荷嗔怒的样子急忙把声音压下来说:“我看他真是有毛病,不是生理有问题就是心理有问题,你说他真的不想还是心里还在乎吵架的事,按说一个大男人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吧?”

    晓荷叹口气说:“我也是觉得不正常啊,是不是我们真的老了?”

    韩冰敲着自己的下巴说:“去你的吧,人家说三十如狼,四十似虎,性福生活刚刚开始呢,怎么会老了?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晓荷听了韩冰的话,端着茶杯正要送到嘴边,手猛地一抖,茶水洒了出来,落在身上滚烫滚烫的,韩冰的话像一颗火星落进她的心里,她想起魏海东的晚归,心里七上八下的。

    晓荷记得有一次家里的电表保险丝坏了,她和魏海东一起到楼下去修,楼道里很黑,她害怕地拉住魏海东的手,没想到魏海东拉着她粗糙的手说:“人家都说拉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拉右手,我们真是老了,现在怎么就没有当初拉你手的感觉了呢?”她当时作为一种玩笑话听了还觉得他坦诚,现在想来,或许那句话就是一种预兆吧。

    是啊,相识十年,结婚七年,她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太熟悉了,熟悉得像自己的左右手,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或许是他厌烦了,但是人真的可以轻轻一抹就可以把所有的记忆抹去吗?他们虽然没有经历过大苦大难,但是十年来他们互相支持走到今天,其中不乏苦中作乐的日子,还有孩子,他虽然对孩子比较严厉,心里却是十分疼爱的,他总不会连孩子也不要了吧?

    晓荷虽然心里乱糟糟的,但面对韩冰过于关切的目光还是极力装着平静,她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情人可是有钱人的专利,我们家那样没钱没权的,谁稀罕他呀?我估计他是工作太累了。”

    韩冰听了她的话赶紧摆摆手,放下手中的茶杯说:“你不要多心啊,我就是提醒你注意点他的事情,你不知道到我们那里征婚的女人,大多是因为丈夫出轨离婚的,老公出轨,一般是老婆最后一个知道的。”

    晓荷听着韩冰的话,低下头想了一会,刚要说些什么,看到服务员袅袅婷婷地走来,菜上来了。

    菜上齐后,韩冰急忙招呼,“来,赶紧吃饭,看样子这里的菜味道很不错哦。”

    晓荷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急忙附和韩冰的话吃饭。

    菜很精致可口,晓荷却吃得食不知味,正在数碗里的饭粒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嗨,你好!怎么会这么巧?”耳边的声音很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晓荷听到声音抬起茫然的眼睛看去,不禁大吃一惊,站在面前的居然是今天早晨撞到她的那个男人,他此时正站在餐桌旁微笑着看着晓荷,眼神里充满了惊喜,让晓荷一时感觉如在梦里,她不禁愣住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像空气,无处不在又抓不住摸不着,看来缘分真是很神奇。晓荷的大脑在几秒钟的空白后恢复了自然,她急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勉强笑了一下说:“你好,真是很巧啊,你也和朋友来这里吃饭?”

    “是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今天早上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你的腿没事吧?”他关切地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晓荷的膝盖,随即转过头和几个缓缓往门外走的人说,“你们先走,我遇到个朋友,随后就来。”

    晓荷摇摇头微笑着说:“谢谢,我的腿已经没事了。”

    对方看上去松了一口气,也微笑着说:“没事就好,这样我也安心了,今天早上太匆忙了,没顾得上请教你的贵姓,不知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晓荷转身从包里取出名片,微微倾着身子递给对方说:“我姓陈,很高兴认识你。”

    对方很有礼貌地伸出手接过名片,晓荷留意到他的双手指甲剪得整整齐齐,他看看名片说:“哦,是陈小姐,广告策划设计?说不定我们以后会有合作的机会呢?我姓苏,我的名片你应该看过了吧?”

    晓荷一阵局促,早晨她把名片往包里一扔就开始了繁忙的工作,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正在晓荷尴尬之际,韩冰从洗手间回来,她看到站在桌子旁的两个人,急忙对着桌旁的男人伸出手热情地说:“您是苏逸轩苏总经理吧?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我是晓荷的朋友韩冰,很高兴认识你。”

    苏逸轩,好诗意的名字,晓荷静静地看着他,只见他脸上带着淡定从容的笑容,熟练地伸出手和韩冰握手,互换名片,仿佛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结识方式。

    互相了解之后,苏逸轩不好意思地对韩冰说:“今天认识二位很高兴,只是很抱歉把陈小姐的腿碰伤了。”

    “哦,原来是你把晓荷撞伤的啊,看来真是缘分,我和晓荷是很多年的朋友了,现在是牵手俱乐部的经理,希望苏总有时间去坐坐。”韩冰永远不会忘记为自己的俱乐部做广告。

    苏逸轩点点头说:“谢谢,等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的。”他回头看一下在不远处等他的几个人说:“不好意思,我的朋友在等我,咱们有机会再叙吧。陈小姐,如果你的腿有任何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晓荷急忙点点头,刚才的局面变化有点快,她还没有理清头绪。

    苏逸轩礼貌地点点头,转身大踏步往门口走去,他的背影硬朗挺拔。

    看着苏逸轩渐渐远去的背影,韩冰猛地坐回椅子上做晕倒状,“晓荷,我嫉妒你,怎么没让我遇到今天的车祸呢?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晓荷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啜一口,兴趣索然地说:“谁呀?他又不是李嘉诚,至于让你兴奋成这样吗?”

    可能是晓荷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生活在社会底层,她对这样的场面总是抱着旁观者的态度,韩冰刚才对苏逸轩的样子让她稍微感觉有点不舒服,感觉自己被冷落了,女人总会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韩冰并不在意晓荷的口气,她高兴地打了个响指说:“晓荷,你太聪明了,他就是济南的李嘉诚啊,你难道不知道他就是银都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济南的房地产龙头老大?这个城市几乎每一条街上都会有他们公司开发的楼盘,这旁边的银都大厦就是他们公司的办公地址,我告诉你,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优秀。”

    韩冰说起苏逸轩来滔滔不绝,晓荷从窗子里看着外面的银都大厦,大厦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整面墙都用了茶色的玻璃,映着太阳的光芒,看上去闪闪发光,让人想起电视里的广告词王者风范、卓尔不群。

    晓荷看得眼晕,她的眼前浮现起苏逸轩弯下腰给她扶起自行车的样子,不敢相信地说:“不会吧?我估计你是认错人了,这个人并不起眼嘛。”

    韩冰摇头感叹:“晓荷你太没眼光了,亏你还是做广告的,连这样的名人也不认识,我就纳闷你们公司怎么找你这样的死脑筋做广告呢?整天只知道老公孩子,一点都不关心周边的事情,简直不可救药。”

    晓荷看着韩冰的样子气道:“好,我不可救药,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行了吧?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从没见过你看到男人是这个样子的,就算他是千万富翁怎么样?和你我有关系吗?”

    韩冰急忙把椅子向晓荷靠近了一些,凑近她说:“你真的不知道这个人啊?我告诉你吧,这个苏总不但是富翁,最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现在还是单身,钻石王老五啊,据说很有才华,当年是山东大学赫赫有名的才子呢。”

    晓荷不屑地看了韩冰一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一到厨房怎么又什么都不知道了?看他怎么也有四十岁了吧?这个年纪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单身呢?有病啊还是喜新厌旧了?”

    “你这人怎么老是把人往坏处想?要是喜新厌旧就不稀奇了,偏偏这个富翁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前几年他老婆得了肝癌,他为了给老婆治病跑遍了大江南北,求遍了全国各地的名医,但是天不遂人愿,他老婆最终还是去世了。听说他对老婆可好了,求医的时候一直是他亲自照顾,还想把自己的肝脏割一半换给老婆,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太少了。”韩冰说得很动情。

    晓荷静静地听着,回想起他微笑的眼神和洁白的牙齿,心里很是感慨,但是嘴上仍然对韩冰没好气地说:“听你这么一说,这还真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但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你想梅开二度?”

    韩冰泄气地坐回椅子上,靠着椅背伸个懒腰说:“我倒是想啊,谁知道他看不看得上我?你不知道济南有多少女人做梦都想嫁给他啊?我有一个很好的创意,如果他做我们俱乐部的会员,想嫁给他的女人肯定会蜂拥而至,那样我就会名利双收啦。”

    晓荷恍然大悟,“哦,怪不得看你这么兴奋,原来是见到财神爷了啊,我看你少做白日梦了,像你说的那么多人想要嫁给他,人家还用到你那里去找?”

    “所以,晓荷,你要帮我,看上去这个苏总对你很有兴趣,以后你们熟了一定要向他推荐我的俱乐部,他终归是还要成家的,男人哪里离得了女人呢?要是继续找,多选择一下总是有好处的。”韩冰絮絮叨叨起来就开始有了专业人士的语气,仿佛她面前坐的就是苏逸轩本人。

    晓荷看着手里的名片,名片纸是上好的木纹纸,纹理清晰,仿佛还可以闻到清新的松香,名片简单到极致,没有业务介绍,没有头衔,字体用的是个人签名,“苏逸轩”三个字签得极有力道且行云流水,印在木纹纸上仿佛是刻上去的。

    苏逸轩,单从名字看来像是哪个朝代闲云野鹤的隐士,实在不应该在这样的浮华城市做一个叱咤商海的风云人物,但人生的际遇谁知道呢?现在是个时势造英雄的年代,不在潮流中崛起,就在潮流中沉寂。晓荷想起韩冰说他曾经对已经过世的老婆特别好,甚至一度想把自己的肝脏割一半换给老婆。可世上真有这样的爱情吗?可以不被生活的琐碎销蚀,可以承载岁月的流逝,如果真是这样,那早逝的芳华也许就没有遗憾了。

    晓荷想起魏海东,轻轻叹了口气,她的目光落寞地投在桌旁的池中,两尾银色的小鱼在水中嬉戏,时而齐头并进,时而追逐戏水,一如他们一起走过的青春,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可是如今她感觉到自己和魏海东的距离越来越远,却没有任何办法扭转这样的局面,心中有的只是隐隐的痛楚。

    爱情,也许只有在最繁华的时候决然而去才可以永恒,而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是爱情的最大杀手。

    韩冰看到晓荷久久不语,知道她今天心事重重,也觉索然无味,“晓荷,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看今天到此为止吧,我这个陪逛、陪吃、陪聊的三陪已经完成任务了,咱们回去吧。”

    晓荷从池中收回目光对着韩冰歉疚地一笑,突然觉得自己无趣,在别人的故事里慨叹自己的爱情,不是徒增伤感吗?每个人的际遇都不尽相同,生活也千差万别,鞋是不是舒服只有脚知道,道听途说的爱情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韩冰冲着服务员招手示意结账,等待结账的时候晓荷有点惴惴不安,生怕服务员报出天文数字,即使对生活和爱情的感叹像一首缠绵悱恻的诗,回到现实她还是不名一文的小女人,如果这餐饭价格不菲,她该怎么来还韩冰的人情?

    服务员很快来到桌旁,脸上笑容可掬,“谢谢两位的光临,您的账已经结过了。”

    两个女人大吃一惊,急忙用手掩住了自己张开的嘴巴,齐齐问道:“怎么可能呢?谁结的?”

    服务员不动声色,语气不急不缓地说:“是苏总签的单,我们餐厅是银都集团的下属单位,只要苏总签字就可以免单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谢谢你们苏总了。”韩冰说完这话颇有意味地看了晓荷一眼。

    “两位既然是苏总的朋友,还请以后多多光临。”服务员不卑不亢,让人不能不生出一种欢喜。

    “那既然是这样,应该可以给我们办一张贵宾卡吧?”韩冰不失时机地说,晓荷暗地里冲着韩冰皱了下眉头。

    “可以,一般来说苏总签单的客户都可以得到我们的贵宾卡,不过我们需要您填一下个人资料,以便我们在店庆或者有重大活动的时候通知您。”

    “好的。”韩冰点点头露出开心的笑容。

    “请稍等一下。”服务员步伐轻盈地离去。

    “哈哈!晓荷,今天的运气真是太好了,白吃饭还能得到贵宾卡,我可听说悠仙美地的贵宾卡因为是纪念版,所以数量有限,估计这个卡以后可以升值。”韩冰眉飞色舞地对晓荷说。

    “韩冰,你说我们白吃人家一顿饭,还拐带人家的贵宾卡,是不是有点过分?”看着韩冰的高兴劲,晓荷不安地对她说。

    “有什么过分的,他把你撞成这样,一顿饭还不是小意思?”韩冰边说边打量着充满诗情画意的餐厅,话锋一转不无感慨地说,“没想到这个苏总这么仗义,不声不响就把单签了,连当面致谢都不用,这样的男人才是有绅士风度的男人,你说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晓荷脸上一红,对着韩冰嗔怪地说:“又开始胡说八道,我看你都成职业病了,整天乱点鸳鸯谱,说不定是看上你了呢?”

    “那敢情好,要是苏总看上我了,我回家就把老邵给踢了。”韩冰说得一本正经。

    “我看你也就是嘴皮子功夫,你们家老邵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估计有人抢的话你又该哭天抢地了。”晓荷看着韩冰的样子忍俊不禁,说话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已经两点多了,她急忙对韩冰说,“坏了,韩冰,咱们赶紧走吧,不然我要迟到了。”

    好不容易等韩冰填好资料拿到贵宾卡,晓荷立刻拉起韩冰走出了饭店大门。

第五部分 美好生活

    晓荷在卫生间里一边洗衣服一边听着魏海东和儿子在房间里嬉闹的声音,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还有什么能比这样平静的生活更美好呢?

    十二

    下午下班很晚,那个章丘大葱的广告晓荷绞尽脑汁也只想到:章丘大葱,聪明的选择。幸亏是平面广告,广告词只是一种陪衬,只要层次感强,突出大葱的水灵就好,要不然,按照晓荷今天的状态非要弄到半夜不可。

    整个下午晓荷的耳边都回荡着韩冰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老公出轨,一般是老婆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句话像平地惊雷,在晓荷的心中炸响,让她坐立不安,婚外情是婚姻中隐藏的巨大杀手,随时可以让她苦心经营的婚姻轰然倒塌。

    一直以来,对于感情的日渐疏离晓荷感到束手无策,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还有更可怕的危机存在,难道魏海东的晚归是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

    这个想法一旦在脑中闪现就让晓荷感到如有万箭穿心,她情愿相信魏海东对自己失去了热情也不愿相信他爱上了别人,他真的可以置他们十年的共同岁月而不顾吗?他真的可以抛弃天真活泼的孩子吗?

    晓荷在心里反复权衡,以她对魏海东十年的认识和了解,她不能肯定他会不会背叛婚姻,但是韩冰的话让她猛然清醒了,她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如果她和魏海东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即使现在没有第三者,以后也是非常危险的。

    但是对于采取什么行动晓荷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自从魏海东到现在的公司以后工作特别忙,再加上两人之间矛盾不断,他们从前的谈心节目基本结束了。魏海东现在的工作状态和环境对她来说完全是一个盲区,只是他有两次忘记带钥匙,她帮忙送过去才知道公司的办公位置。

    晓荷在心里责怪自己忽略海东太久了,自从有了孩子后她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了孩子身上,对他的体贴直线下降,但是爱情真的可以靠一个人单方面的体贴和温柔就能够挽留吗?

    结婚七年,魏海东做家务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在晓荷怀孕反应强烈的时候,他也只是笨手笨脚地煮过几次白水面条。从农村出来的晓荷知道,在一贯重男轻女的思想影响下,农村里对于男孩子总是比较宠溺一些,魏海东上有姐姐,下有妹妹,他无疑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他的衣服从小就由姐姐妹妹抢着来洗,所以他在骨子里就没有男人做家务的概念。

    晓荷刚结婚的时候,单位里一位大姐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女人要想不让自己变成黄脸婆,一定要在结婚的最初,软硬兼施先把老公训练得家务、厨艺样样精通,否则一辈子别想再指望老公把家务揽上身。可那时的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哪里想得到婚姻习惯的培养会是一辈子的事情,她爱魏海东,所以不忍心看他笨手笨脚地做家务,她觉得男人就是要以事业为重,所以主动揽下了全部的家务。

    可晓荷没想到的是习惯成自然,魏海东在她的体贴下成了真正的甩手掌柜,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操劳完全成了她的责任和义务。而让她最不能容忍的是魏海东对于她的操劳居然习惯成自然,心安理得地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现在想起大姐当初的语重心长,真是悔不当初。

    一个下午的感慨和审视,抵得上晓荷结婚七年来对婚姻的所有认识和思索,但是感慨归感慨,她还是要投身到滚滚的现实生活中,面对一桌杂乱的文案她头痛欲裂,想起琐碎的家务、孩子的教育、生活的重担,一缕一缕像蚕丝一样把她紧紧缠绕,变成了厚厚的茧,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有多少柔情来酝酿婚姻的浪漫?

    春天风大,掠过高楼上的广告牌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由于是一路逆风,自行车根本骑不快,晓荷到幼儿园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全部被接走了,现在城市的孩子都是小太阳,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围着转,所以周末还坚持送孩子到幼儿园就比较少,即使送了,来接得也很早。现在暮色四起,偌大的幼儿园空落落的,平时的喧闹荡然无存,几只麻雀在草地上飞上飞下。

    晓荷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快步往教室走去,由于路上用力蹬车,汗水把衣服浸湿了,贴在身上,一阵风吹来后背一片冰凉,晓荷推开门看到教室里只有一位老师在低着头看书,魏天天坐在墙角,用双手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窗外。

    晓荷知道老师最后的任务就是等着天天被接走,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愧疚,天天常常是班里走得最晚的孩子,晓荷所在公司的上班时间卡得很死,迟到就是迟到,要记在考勤表上,偏偏下班的时间可以无限延长,没有完成工作你干到半夜也是应该。虽然天天的幼儿园没有限制接孩子的最晚时间,家长有事可以晚接,但是即使还有一个孩子在,老师也不能下班,晓荷对占用了老师的下班时间很是歉疚,而最让她歉疚的是每当想到天天眼睁睁地看着小朋友一个一个被接走,只剩下他自己,在夜幕一点一点的降临中他幼小的心灵里有的是怎样的恐慌?

    天天看到妈妈来接,几乎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晓荷的面前,抓住晓荷的手使劲地摇,声音里满是委屈,连声地说:“妈妈,你怎么才来啊?”

    晓荷蹲下身给儿子整整散乱的衣领,歉疚地说:“对不起,天天,妈妈工作没有完成,所以弄到这么晚。”

    老师放下书走过来,晓荷对老师又是一番道歉和感谢,虽然这样的感谢和谦疚晓荷已经说过很多次,但今天她感到格外尴尬。

    年过三十,晓荷感觉自己一直在负疚中生活,对父母,她不能在老人跟前尽孝,那是一份愧疚;对老公,她不能柔情万种,体贴备至,是一种愧疚;对孩子,她没有能力给他好的生活、好的教育条件,她觉得自己欠孩子一个美好的童年。

    晓荷就在这种愧疚中接了天天,平时总是忙得连胡思乱想的空也没有,晓荷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感慨特别多,她默默地拉着天天的手走出幼儿园。

    孩子是最容易忘却烦恼也是最容易原谅别人的,晓荷拉着天天走出幼儿园,正要把他抱到自行车的后座上,天天显然已经忘记了妈妈晚来接他的事情,他仰头看着刚刚升起的一轮弯月高兴地大喊:“妈妈快看,月亮升起来了,我们今天刚刚学了关于月亮的诗,我背给你听好不好?”

    晓荷看着天天,五岁的天天上大班了,已经开始和小学的学习课程衔接,学习一些易懂的诗歌和短文。天天的五官颇似魏海东,站在那里煞有介事地看着她,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魏海东,此时他挺起胸脯站在晓荷的身边,身高已经快达到她的胸口了,晓荷想着过不了几年天天的身高就会和她一样高了,她沮丧的心情好转了很多,饶有兴趣地说:“好啊,天天真棒,都会背诵文章了,快点背给妈妈听。”

    天天于是顾不上坐车,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摇着小脑袋背了起来:

    弯弯的月亮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儿两头尖

    我在小小的船里坐

    只看见

    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稚嫩的声音在春风里飘荡,晓荷推着车看着生龙活虎的儿子,想起他刚刚出生时的小小模样,心里慢慢温润起来,时间逝去无声,但孩子是时间最好的见证,即使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孩子不是在慢慢长大吗?

    路过农贸市场,晓荷匆匆奔了进去,天色已晚,农贸市场里亮起了昏黄的灯光,大多数菜贩已经收摊,地上散落着一些菜叶和垃圾,晓荷踮着脚绕过污水和垃圾,看到只有寥寥几个摊主还在等待着晚归的买主,她心里庆幸着还可以买到菜,魏海东说过加班快要结束了,说不定今天会回家吃饭。

    晓荷买了菜,一路匆匆来到楼下,果然看到家里亮着灯,她一直紧紧揪着的心放松下来,魏海东可能真的是一直在单位加班吧,看来今天一天的心神不宁真是多虑了。

    晓荷这样想着的时候感觉轻松了很多,无意中抬起头看到弯弯的新月散发出淡淡的光辉,温柔如水,就像她的心。楼道里的灯坏了,透过淡淡的月光可以看到楼梯拐弯处堆积着如山的杂物,晓荷拉着儿子的手小心地迈着台阶,终于来到自己家门前。

    晓荷掏出钥匙摸索着打开门,看到客厅里的灯亮着,但是没有看到魏海东的身影,天天一进屋马上闻到了香烟的味道,知道是爸爸回来了,他一边换鞋一边大声喊:“爸爸,是你回来了吗?”

    魏海东听到喊声从卧室里走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天天的面前,神秘地说:“儿子,猜猜看爸爸今天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晓荷看着魏海东今天不但回来早,而且带着难得的笑容,她急忙把包挂在衣架上,追在天天的身后饶有兴趣地问:“带回来什么呀?天天快点猜猜是什么?”

    天天转动着眼珠想了想,兴奋地说:“是变形金刚?”

    魏海东笑着摇头。

    天天继续猜,“是遥控汽车?”

    魏海东还是神秘地摇头,天天见状忍不住了,一扭身绕开爸爸,自己跑进卧室,魏海东跟在后面,边走边笑着说:“你这个赖皮鬼,慢点跑。”

    晓荷跟在父子俩的后面来到魏海东的房间,赫然看到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电脑并不是新的,十五英寸的显示器可以看到还未擦去的积尘,但是电脑屏幕发出蓝莹莹的光,在这家具极其简单的家中也是大件家电了。

    晓荷一直想拥有一台电脑,那样有些文案就可以拿回家来完成,可是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万一搬家,这样娇贵的物品会是很大的麻烦,还有就是房价一再上涨,一切积蓄要以房子为终极目标,现在家里突然出现了电脑,让晓荷惊讶的同时有点惊喜,她回头看魏海东,正遇上他熠熠生辉的眼神,他看到她问询的眼神,急忙解释说:“今天我们公司更新一批电脑,林桐说替换下来的旧电脑送给我一台,虽然配置不高,但是打个文件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你不是一直希望有台电脑可以做文案吗?”

    林桐是魏海东的同班同学,当年在学校时属于那种课外特别活跃、课内基本睡觉的学生,专业课学得一塌糊涂,几乎每个学期都要补考,有几次实在考不过,只好求魏海东以假乱真混进考场帮他考,魏海东专业课学得扎实,终于帮助林桐蒙混过关拿到毕业证,林桐常说魏海东是他雪中送炭的异姓兄弟,两个人毕业后也一直交情不错。

    人的机遇不尽相同,毕业后魏海东以优异的成绩进了大型国企,林桐因为成绩不够理想,只好去了私营企业,倒是真正应了那句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的箴言。但是毕业时间不长,林桐就炒了那个私营企业,凭着家底殷实,自己组装几台电脑,拉几个人成立了软件公司。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随着电脑在各种企业的运营过程中逐渐彰显出它的先进和便利,软件行业在国内开始繁荣起来,大大小小的软件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在这样的背景下,林桐的软件公司赶上了好行情,才几年时间资金就翻了几番,成了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而魏海东的事业的发展和林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谓性格决定命运,魏海东木讷的性格给他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阻碍,在国营企业中一直有一张无形的关系网,领导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魏海东不爱说话,但性格相当执拗,他认准的事情,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经常在技术讨论中让领导下不了台,所以尽管他的技术底子雄厚,领导也决不重用。

    魏海东在单位一直不上不下,关键项目一般不会让他参加,属于出力不讨好的角色。软件行业是一个日新月异的行业,接触不到新的概念、新的技术就预示着被潮流抛弃,魏海东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年,一直像一只被关在笼子的困兽一样四处碰壁,晓荷不止一次提醒他情商和智商一样重要,一个人在社会上真正做到我行我素是不现实的,但是这常常会招来魏海东的反讥,说她市侩、圆滑。

    晓荷听到这些虽然生气,但是她一直知道魏海东的实力,他就像是中东的土地般蕴涵着巨大的宝藏,他对软件技术的钻研精神和领悟能力是相当出色的,事实也说明晓荷的眼光不错,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林桐找到魏海东,邀请他到自己的公司一起合作开发医院计费系统的软件,他只要以技术入股的形式就可以得到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而且荣任公司的技术副总。

    二十一世纪初,经过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人们对软件的认识和广泛普及,各行各业对软件的需求变得更加精确化和专业化,所以软件行业的发展将继续风起云涌。林桐决定扩大公司规模,这对魏海东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林桐说起对公司未来的设想,说得是眉飞色舞、踌躇满志,魏海东听得热血沸腾,也就是听了林桐的设想,魏海东那颗在单位混吃等死的心才活泛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软件行业的黄金年龄已经过去大半,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的话,他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于是没等林桐做出具体的行动,魏海东就忙不迭地答应到林桐公司去,并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国企的辞职手续。

    为此晓荷曾经十分生气,她知道林桐所说项目的可行性,但是她觉得魏海东不应该如此仓促地答应下来并办理辞职手续,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正因为他这个年龄经不起折腾了才更要考虑清楚,以确保万无一失。这个年代,情谊在金钱的驱使下早已变得面目全非,白纸黑字的合同都不一定可靠,何况是嘴上夸夸其谈的承诺。

    魏海东坚持认为那样斤斤计较的话会伤了哥们的情谊,再就是这样犹犹豫豫、踌躇不前,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所以魏海东到林桐公司上班的时候,晓荷刚说和林桐签个合同什么的,魏海东立刻气得脸红脖子粗,搬出了他的市侩论和小农意识论,晓荷只好住口,暗自在心里祈祷他能时来运转,遇难成祥。

    天天在屋里既没有看到变形金刚也没有看到遥控汽车,此时正撅起嘴巴失望地说:“爸爸骗人,你说给我带好东西回来,好东西在哪里啊?”

    魏海东把天天抱到膝盖上,指着电脑说:“爸爸给你带来的好东西就是它啊,它可比变形金刚和遥控汽车好玩多了,你可以在上面玩游戏,也可以从上面看动画片。”

    天天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电脑屏幕,魏海东拿过他的手教给他怎样用鼠标,一边指点天天说那个小小的箭头很听话,你用鼠标指哪儿它就打哪儿,天天玩得不亦乐乎。

    晓荷看着蓝莹莹的光线里一对极相像的父子脸,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很快烟消云散了,她用极轻松的口气说:“太好了,以后有了电脑,我就不用一直在单位加班了,天天也可以提前接触电脑,以后好做爸爸的接班人。你们玩一会,我去做饭啦。”

    晚饭做的全是魏海东爱吃的菜,搭配合理,色香味俱全,她看着老公儿子吃得狼吞虎咽,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晚饭后尽管很疲惫,晓荷还是坚持把魏海东早晨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她一直坚持今天的事情今天做的原则,她在卫生间里一边洗衣服一边听着魏海东和儿子在房间里嬉闹的声音,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还有什么能比这样平静的生活更美好呢?

    十三

    夜,终于平静下来。白天喧嚣的叫卖声、鸣叫的喇叭声此时都隐了去,连月亮也悄悄地退去,城市仿佛是个沉入水底的怪物,卸去了白天的繁华伪装,摊开劳累的四肢,疲惫的倦态一览无遗。

    晓荷在黑暗里轻轻抽出被儿子压麻的手臂,翻了个身,装满茶叶的枕头发出的声音,经过白天阳光照射的被褥也散发着阳光的味道,一种熨帖的感觉从身体的每个角落漫上来,忙碌一天之后把自己的身体平稳地放在床上,晓荷感觉这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晓荷在黑暗里睁大眼睛,虽然倦意像海浪一样袭来让她昏昏欲睡,但是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睡去,隔壁魏海东敲打键盘的声音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心,她多么希望他能停下来,悄悄来到她的身边,那个关于夫妻生活的红心到现在还是空白,这让她心里一直都惴惴不安。

    晓荷等了很久,那键盘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扭开床头的壁灯,随着她的动作,睡衣的肩带滑落下来,壁灯泻下的橘黄色的灯光给她瓷白色的肌肤涂上了蜜色的光芒,晓荷看着自己裸露的肌肤,想起从前的时候,魏海东最喜欢吻她的香肩。

    对于夫妻生活,晓荷一直是十分在意的,她觉得夫妻生活是一对夫妻爱的见证,是生活的润滑剂,那种美妙的感觉可以让两个人慢慢融合,变成息息相关的一个个体。刚结婚的时候她对魏海东的要求几乎毫不拒绝,生理的需要还在其次,看到能给自己最爱的人带来巅峰的快感和满足是很自豪的事情。

    可是有了孩子以后,每天繁杂的事务常常让她筋疲力尽,自己对那件事渐渐没有那么热衷了,魏海东也因为轻车熟路而放弃了最初的温柔,前期的准备工作变得越来越短,这让晓荷很是不满,所以亲热的周期越来越长,但是即使这样,他们的亲热频率也从来没有出现过间隔这样漫长的记录。

    晓荷想起那次争吵后的冷战,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看来夫妻生活不仅是生活的润滑剂,更是夫妻裂痕的粘贴剂,而冷战像一种冷却剂让他们一点一点从水**融中剥离出来,变成格格不入的两个个体。晓荷感觉她熟知魏海东身体的每个细节,但对他的内心一无所知,她觉得对他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无从把握,这种失去把握的感觉让她内心十分恐慌。

    黑夜像张无形的大网,小巧的壁灯只能照亮身边小小的一块,晓荷伸手关灯的时候看到桌上的台历,她懒得去翻,没有红心的台历就像没有花朵的春天,只能带给她莫名的惆怅。魏海东不来找她,按照她的性格,她是绝对做不到主动去找他的,但是既然自己如此放心不下,何苦难为自己呢?

    晓荷一瞬间决定到魏海东的房间去,夫妻之间或许有对错,但绝没有高低,这句话是谁说过的不记得了,但在此时却给了她莫大的勇气。一旦决定,晓荷便快速地从床上坐起来,叉开五指,用手当作梳子梳理一下长发,迅速换上昨天穿过的那件睡衣,她对着镜子看看,朦胧的灯光下,她还是有几分楚楚动人的。

    走到门口,晓荷又折回来从衣橱里取出一件长袖的睡衣穿在外面,遮住了胸前暧昧的蕾丝花边,多年的婚姻模式和传统的思想决定了她的做事风格,即使面对自己的丈夫也不能做到肆无忌惮。

    隔壁的门没关,魏海东的脸沉浸在蓝莹莹的光芒里,浓密的头发,宽阔的额,嘴巴紧紧抿着像个倔强的孩子。晓荷知道魏海东业余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玩电脑游戏,以前在国企的时候,单位里为了工作方便给职工配备了手提电脑,魏海东回家的大多数时间就是坐在桌前玩电脑游戏,就连吃饭也要喊上好几遍才能恋恋不舍地离开电脑。

    魏海东对游戏的痴迷让晓荷很是不满,整天对着电脑工作就够累的,下班后带着老婆孩子出门散散步或者索性疯跑一阵,既锻炼了身体又放松了心情多好啊,但是怎么说魏海东也不出门,他说紧张的工作所带来的紧张心情要在更紧张的游戏中才可以释放,几次三番晓荷只好作罢。

    现在,晓荷看到魏海东的十指在键盘上灵巧地翻飞,心中升起一股柔情,她最喜欢看魏海东坐在电脑前的样子,专注而深沉。

    尽管门没有关,晓荷还是敲了下门,魏海东从蓝莹莹的光线里抬起头,看到晓荷进来脸上掠过惊喜的神色,键盘的敲打声戛然而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你,你最近老是加班,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还是早点睡吧?”晓荷走到桌旁温柔地说,她一低头看到魏海东握着鼠标的手,这双手宽大、温暖,曾经在她的身上游弋。

    “哦,我一会就睡,正好明天休息,可以睡会懒觉,好久没有玩游戏了。”魏海东说着又低下头去看电脑,鼠标挪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晓荷站在旁边觉得无话可说,她希望魏海东看到她就马上关掉电脑,然后两个人坐下来,哪怕什么也不做,可以聊聊单位的事情或者随便的一点家长里短,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聊天了,可是魏海东当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这样的感觉让她沮丧欲哭,她咬着嘴唇四处打量,忽然看到短短的睡衣下,早晨摔破的地方已经结痂,黑黑的一片淤血在白皙的腿上格外醒目,她重又鼓起勇气说:“海东,我今天早晨可倒霉了,正骑车在路上走着,有辆车拐弯也不按喇叭,一下把我给撞倒了。”

    魏海东听到这里猛地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快速地上下打量晓荷,很快地说:“怎么回事?摔到哪里没有?”

    晓荷看到魏海东关切的眼神,心里流过一阵热流,他到底还是关心她的,她抬起右腿撒娇地说:“你看,腿都摔破了。”

    魏海东看着晓荷的腿,那个黑黑的伤疤像个大苍蝇趴在她的腿上,他急忙站起来把她拉到床坐下,一边查看伤势一边愤愤不平地说:“这人开车是不是没长眼睛?居然把你撞成这个样子,要是我在场绝对饶不了他,你当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晓荷看到魏海东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急忙安慰他说:“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子,我就是擦破一点皮而已,再说人家又不是故意往我身上撞的,不过是不小心罢了。”

    魏海东没有继续说什么,他低着头贴近晓荷的腿仔细查看那个伤痕,他的腰深深地弯下去,整个后脑勺呈现在晓荷的面前。

    晓荷的眼睛慢慢模糊起来,眼前全是他浓黑的头发,干净的后颈,她忍不住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颈,这对魏海东无疑是莫大的鼓励,他的身体经过短暂的定格之后,猛地站起来,顺势把晓荷扑倒在床上。

    魏海东的身体急切地覆盖在晓荷的身上,晓荷的鼻子里立刻闻到熟悉的气息,她的身体默默地迎合着他,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娴熟而又陌生,当她终于和魏海东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不知是心酸还是欣喜的泪滴,轻轻滑过耳际。

    一切如狂风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尽管时间很短,晓荷心里还是很满足的,她终于可以在台历上画一颗红心了,不管这颗红心的质量如何,起码他们结束了那样没有任何沟通的生活,这是一座桥梁,是一块非常有意义的纪念碑。

    完事之后晓荷要去卫生间,被魏海东拉住了,她重新依偎在他的怀里,脸上是娇羞的红晕,魏海东斜躺在床上,刚刚出了一身的汗,身上凉凉的、腻腻的,想马上去冲个澡,但身体酸酸的一动也不想动,他用手一下一下拨弄着晓荷肩上的长发,过了很久才说:“晓荷,对不起。”

    在魏海东的心里,道歉是两个方面的,一是参照七年的夫妻经验他知道她没有满足,二是这段时间他确实冷落了她。魏海东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脾气变得敏感、暴躁,一点小事情就让他忍不住大动肝火,而且随着脾气的改变他对这种从前如鱼得水的事情也没有了收放自如的能力,这一切让他心里慌慌的。

    晓荷听到这话怔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脯上,用手搂住他的脖子说:“海东,没事的,一定是你最近太累了,明天我去买只鸡炖给你吃,慢慢会好起来的。”

    魏海东没有说话,她继续鼓励地说:“明天休息,我们什么也不干,一家人出去逛逛,你不是答应天天去肯德基吗?正好了了这个心愿。”

    “好。”魏海东答应得干脆,用手使劲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动作在晓荷看来很性感。

第六部分 看房风波

    直到出租车绝尘而去,晓荷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反应过来,仿佛一栋大厦顷刻间在她面前倒塌,她被吓傻了。

    十四

    第二天是个好日子,阳光和煦,微风习习,一家人很早就出了门,晓荷特地拿出以前买的亲子装穿上,三个不同号的长t恤穿在一家人的身上是别样的和谐与温馨,走在街上不免引来很多路人羡慕的目光,这让晓荷的心里很是受用。

    因为是星期天,街上的人很多,可能是他们很少带天天出来玩的缘故,天天显得格外兴奋,一会跑,一会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时隐时现,惹得魏海东一会大喊天天的名字,一会跑跳着去抓泥鳅一样的孩子,阳光下跑了一头细细的汗珠。

    晓荷含笑看着这一切,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穿着相同的衣服,像是不同型号的一个人,人类生命的延续真是太神奇了,她没有去喝住顽皮的天天,儿子确实很少这样畅快地放松过,她希望魏海东能多和儿子嬉闹一番。

    可是晓荷没有想到,他们的生活像多变的六月天一样,刚刚还晴空万里,一转眼就狂风暴雨,事情急转直下的改变让她措手不及。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他们从肯德基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于是一家人继续在街上徜徉,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感觉懒洋洋的。天天兴致很高,跑得满头大汗,魏海东追得腰酸背痛,一边还要聚精会神回答天天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着实让他觉得焦头烂额。

    魏海东看着活蹦乱跳的孩子,才感觉到看孩子真是很辛苦的,从天天生下来一直是晓荷一个人带,还要操持家务,想想她真是挺不容易的,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回头看晓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晓荷穿着红白相间的长袖t恤,黑色的运动裤,双手插在裤兜里,正眯着眼睛微笑地看着他们父子俩,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魏海东的心情也是从没有过的晴朗。

    街上人流如织,一些精明的商家纷纷派工作人员在街头散发宣传广告,这样的宣传方式以房产行业最多,最近几年随着房地产业的崛起,这个行业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宣传方式也是五花八门,于是街头就出现了散发房产广告的宣传方式。

    还别说,这样直面消费者的宣传方式比报纸上空洞的宣传好多了,看房车停在旁边,只要有意向的人就可以登上看房车,只一会工夫就可以顺利抵达梦想的家园。

    晓荷一看到售房广告,眼睛立刻放起光来,挤进人群中挨家拿宣传单,魏海东看到晓荷痴迷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结婚后的几年时间,他们大多数的休闲时间是在看房中度过的,晓荷对于房子的渴望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每次出门,她只要看到新开发的小区就要进去观摩一圈。

    可是随着房产价格的步步攀升,他们的积蓄和购房首期款老是差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于是晓荷看房的兴趣从来没有停止过,到最后魏海东一听到看房就头大,倒是晓荷仍然百看不厌,看得多了也看出经验来了,从户型布局到楼层优劣,再到楼间距,弄得房产知识比售楼小姐还精通。

    晓荷在人群中抢着拿房产宣传页,魏海东只好带着孩子在路边等,好不容易等到晓荷从人群里挤出来,她手上多了大把的房产广告,来到魏海东面前就迫不及待地翻动手里的广告宣传页。

    很快,晓荷从一摞宣传单中间抽出一张,满面含笑地递到魏海东的面前,魏海东低头一看,这是一张“温馨家园”的宣传单,户型图的旁边用彩色的大字印着“我想有个家,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魏海东看着宣传画在心里偷偷地骂:奶奶的,谁不想有个家?我也想有个家,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可是现在辛辛苦苦干一个月,连房子的一平方米都买不到,辛辛苦苦干一年还买不了一个卫生间。

    晓荷看到魏海东不语,急忙指着手上的宣传画说:“这个地方的房子有小户型,虽然位置偏一点,但是附近有小学和医院,价格也合适,我们去看看吧。”

    魏海东看着晓荷,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也是不容置疑的样子,他刚要说些什么,售房的工作人员就像导游一般拿着小喇叭,挥着小旗子开始呼叫:“温馨家园的看房车准备出发,有看房意向的顾客请马上上车。”

    晓荷见状顾不上征询魏海东的意见,一把拉起魏海东和天天的手直冲看房车跑去,还没等坐稳,看房车已经启动,晓荷侥幸地抚着胸口,魏海东不满地看她一眼,作为女人,魏海东觉得晓荷有时候过于独断专行了,在他眼里母亲那样的女人才是典范,贤惠、本分,以丈夫的意见为中心。

    看房车穿过了外环,穿过了高架桥,又穿过一片绿油油的麦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魏海东渐渐烦躁起来,今天对于他来说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他负责的项目上线以后,调试、修改,等待他的将是更繁杂的事情,估计又要没日没夜地干,所以今天这样的休息就弥足珍贵。

    现在的房价就像小孩子的脸,一天一变,即使明天就能凑够购房款,今天的看房也是徒劳的,这样的经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魏海东觉得既然这样,不如等钱到手之后再看房,一劳永逸。

    魏海东坐在车上,一想到这样珍贵的休息时间要用来看毫无意义的房子就火冒三丈,但是他看一眼晓荷,她一直低着头反复看着手里的那张宣传单,仔细地研究上面的户型平面图,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魏海东把到了嘴边的抱怨生生咽下去,就当舍命陪君子吧。

    看房车终于停在一座正在建设中的小区面前,这里远离市区,但因为济南流传的买房规则是买东不买西、住南不住北,他们来的正是很有发展潜力的东郊,所以到处是正在建设中的楼盘,高高的吊车,裸露的砖墙,看上去一派繁荣。

    他们所来的小区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楼房主体已经盖好,露出土红的砖墙,四面的窗户大开,像是一副待售的骨架,相比之下售楼处反而鹤立鸡群,楼体拔地而起,通体用了茶色的玻璃,金色的旋转大门,看上去更像星级酒店。售楼处好比一个人的脸面,看来楼盘开发商很是明智,把一张脸收拾好了,不怕没有人慷慨解囊。

    因为是周末,来看房的人不少,车一停稳,售楼小姐就闻风而动,纷纷从售楼处走出来。售楼工作的主要收入就是售房款的提成,这些人肯定会拿出十二分的热情,为了避免提成分配不均,所以售楼实行一对一的服务。

    接待魏海东他们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时尚的女孩子,唇红齿白,薄嘴唇,头发被烫出无数的卷,像是头上长了无数的旋,让人看着眼晕。她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便开始围着模拟的小区沙盘介绍楼盘的情况,从户型到面积,再到临街的优劣,口若悬河、井井有条,让人听了很容易产生强烈的购买**。

    晓荷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问一些关于层高、产权的事宜,她们相谈甚欢,魏海东权当是免费的导游介绍,站在一边东张西望,而天天通过刚才在车上的养精蓄锐,此刻开始活跃起来,跟在父母后面实在没意思,就从父母身边跑开,对售楼处的旋转大门表现出了十分浓厚的兴趣,晓荷见状急忙吩咐魏海东,“你快去把孩子看好,不要让他到处跑。”

    魏海东看了一眼抿着嘴笑的售楼小姐转身往门口走去,心里怪着晓荷在别人面前不给他留点面子,天天正在对旋转大门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一会左推,一会右推,任魏海东怎么说都不肯停住,他只好对着儿子低声恐吓道:“天天,你这样到处跑,要是跑丢了,可就见不到爸爸妈妈啦。”

    天天已经懂事了,他转过头对着爸爸做个鬼脸,“爸爸骗人,这里不会有小偷的。”

    天天说完继续推着旋转门转,魏海东无助地站在旁边,不耐烦地看着晓荷的背影,希望她能了解他的窘迫,可是晓荷正和售楼小姐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这时,门口刚好有个人想要进来,他往右走,天天往右推,他往左走,天天往左推,售楼处的一个工作人员急忙走上来,低声提醒魏海东,“先生,请看好您的孩子。”

    魏海东回过神来,急忙把天天从门口揪过来,威胁道:“天天,你再不听话爸爸打屁股啦。”

    魏海东说完强行拉着儿子坐到大厅的沙发上,大厅里人群三三两两,售楼小姐声音轻柔地介绍着楼盘的优势,看房的男士风度翩翩,女士从容优雅,一点也不嘈杂,这让魏海东十分郁闷,他仿佛是置身事外的一个人,一点没法融入他们中间。

    天天在沙发上坐不住,眼睛到处打量,瞬间对身边的旋转椅子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从沙发上跳起来,用手推着椅子来回转动,椅子的轴承估计生锈了,一转就发出刺耳的声音,惹得人们纷纷侧目。

    魏海东看到大家的目光聚集过来,急忙去拉天天,天天不听,并很快推着椅子跑起来,椅子的轮子飞转,发出沙沙的声音,魏海东的火腾地从心中升腾起来,他就不信自己制伏不了一个小孩子。

    魏海东从座位上站起来去追天天,天天看到爸爸追跑得更起劲,宽阔的大理石地板上立刻映出一大一小两个追逐的身影,人们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情,好奇地对着父子俩行注目礼。

    地板是大理石的,地面很滑,天天个子小,推着椅子跑起来游刃有余,但魏海东一米七八的个子在上面奔跑就不能控制自如了。大厅中间有个立柱,上面贴了锡纸,用葡萄藤做出缠绕的形状,天天眼见爸爸要追上自己,一转身躲到立柱后面,魏海东想收住脚步已经晚了,出于惯性他一头撞在立柱上,只觉得眼冒金花,人们忍俊不禁,大厅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魏海东捂着额头听着身后的笑声,恨不能有道地缝钻进去,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这样的洋相,恼羞成怒,他气急败坏地抓过正在偷笑的天天,抬手就是一巴掌,天天顿时大哭起来。

    晓荷见状,急忙赶过来想安慰一下魏海东,可是走到跟前看到他竟然打孩子,于是上前一把推开魏海东,用身体护住孩子愤怒地喝道:“你干什么?”

    魏海东不看晓荷,只对着天天怒吼,“天天你给我过来,我还不信治不了你。”

    晓荷低声对海东说:“你别来劲啊,看看别人都在看着我们呢。”

    魏海东回头看到大家未来得及收住的笑容,脸色更加铁青,他转过身一声不吭地往大门外走去,晓荷见状急忙拉着哭哭啼啼的儿子跟在后面,看到魏海东生气她的语气也缓和了很多,亦步亦趋地说:“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和孩子较什么劲哪?快点回去吧,售楼小姐还等着我们去实地看房呢。”她一边和魏海东说着,还一边把天天往魏海东的身边推,“天天快和爸爸道歉,说以后再也不这样调皮了。”

    魏海东头也不回,只管在前面迈着大步往前走,晓荷回头看看,售楼处里看房的人已经走出售楼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往高高的住宅楼走去,她看看儿子,儿子低头不语,小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再看看魏海东,魏海东的脊背看不出任何表情。

    晓荷看不成房子,又看着儿子和魏海东别扭的样子,心里十分烦躁,当下站住不走,不耐烦地冲着魏海东说:“你还有完没完啊?”

    魏海东闻言猛地回过头,眉心扭成川字盯着晓荷一字一句地说:“谁没完?晓荷,我觉得是你没完,整天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看房上,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能不能为别人考虑一下?你明明知道我的休息时间本来就少。”

    晓荷一下子怔在当地,原来他所有的不快不是因为孩子的吵闹,也不是因为自身的心情,仅仅是因为看房子耽误了他的休息,而这一切他不直接说,居然用打孩子来表示自己的抗议,这显然是一种杀鸡儆猴的迂回措施。

    晓荷感觉自己的血液一起往头顶涌去,她以为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可是一张嘴,话语倒是如潮水般涌出来,嘴角上还带着一丝冷笑,“魏海东,原来是我错了,让你这大工程师百忙之中陪我来看这无聊的房子,实在是我最大的过失,看来我要向你道歉?”

    魏海东回头看着晓荷铁青的脸色和哆嗦的嘴唇,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过分了,急忙解释说:“晓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等咱们钱攒够了,再来看房子也不迟嘛。”

    晓荷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罢休,她心里积攒了太多的委屈,这种委屈在夫妻和睦的时候被慢慢覆盖,但在被激怒的时候,就像埋在沙子下面的**,现在**在她心里炸开,理智已经控制不了局面,她仰着脸看着魏海东不屑地说:“魏海东,你以为我愿意整天灰头土脸地跑着到处看房子吗?你以为每次看房子,看到最后售楼小姐要求交定金的时候,因为首期不够看售楼小姐的脸色我心里好受吗?我还不是为了早点把家安顿下来,为了天天能和别的小孩一样上学吗?但是我没想到辛辛苦苦到处看房会落个无聊的下场,那好,咱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无聊,你有本事马上买一套房子我们住进去,从此我再也不废话。”

    魏海东闻言脸渐渐变成青灰色,夫妻七年,晓荷实在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就是老婆看不起自己,她的一席话犹如一根针刺进他的心里,自尊使他马上像激起斗志的公鸡一样抖擞羽毛反唇相讥,“晓荷,我承认自己没有本事买不起房子,那你去找有本事的好了,看来人都是会变的,从前的时候说得多么好,同甘苦共患难,这才几年啊你就厌倦了,这日子你要是不想过下去就离婚好了,我随时奉陪。”

    晓荷的脸瞬间苍白起来,她声音颤抖着说:“魏海东,你浑蛋。”

    晓荷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可魏海东已经没有耐心听了,他一脚踢开脚下的一块石子,很快迈动步子走到路边。

    此时恰巧有一辆出租车路过,魏海东急忙抬手拦住出租车停下来,出租车顺从地在路边停下,魏海东头也没有回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晓荷当然没有看到他眼角的泪滴。

    十五

    直到出租车绝尘而去,晓荷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反应过来,仿佛一栋大厦顷刻间在她面前倒塌,她被吓傻了。

    一直以来,晓荷认为自己的婚姻坚如磐石,因为爱是婚姻最坚实的基础,当年如花似玉的她并不乏追求者,但是因为魏海东的正直,因为他们同病相怜、心有灵犀,她义无反顾地爱上他,义无反顾地和他走进婚姻,她一直相信这种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是完美的,相信完美的婚姻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更加稳固。

    结婚后,晓荷无怨无悔地包揽了全部的家务,买东西从来都是给魏海东买好的,自己用差的,仅仅为了他在人前的面子。为了早日买上房子她省吃俭用,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她不在乎同事和朋友说她是守财奴,她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可现在魏海东的话语如响雷一般响在耳畔,“这日子你要是不想过下去,离婚好了,我随时奉陪。”

    晓荷做梦都没有想到魏海东会轻易地说出离婚的话,如果早知道婚姻是这样脆弱,自己当初就不该早早踏进围城,不该早早生下孩子,更不该为了家庭放弃自己的事业。就在前几天,她遇到从前单位的同事,从同事的口中得知如今公司发展壮大,当年一起进公司的同事现在已经成为部门经理了。

    晓荷见到同事的事业发展得顺风顺水,心里虽然酸酸的,但很快就释然了,有得必有失,美满的家庭和活泼可爱的孩子是她选择正确的最好见证,可是没想到没过两天,她聊以**的大厦就坍塌了。

    太多的委屈化作泪水滚滚而下,晓荷抱着自己的双臂慢慢蹲下去,泪水无声地滑落,流进嘴里是咸涩的。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天天看到晓荷的样子,急忙跑过来拉着她的衣襟摇晃着说:“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晓荷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看着天天,刚才气急攻心,她居然忘记了天天就站在旁边目睹了他们吵架的全过程,晓荷看到天天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恐惧,这么小的孩子居然知道在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一声不吭,可以想到他是多么惊恐和无助啊。

    晓荷急忙止住眼泪,转过身把天天搂进自己的怀抱,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地马上又从眼眶里流出来,打在天天的脸上。天天伸出小手一下一下擦着她脸上的泪水,低声说:“妈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爸爸生气了。”

    晓荷把天天搂得更紧,连声说:“好孩子,不是你的错,是爸爸妈妈不好。”

    天天听到不是他的错,急忙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我饿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晓荷抬起头,透过迷蒙的双眼茫然四顾,眼前到处都是吊车的轰鸣声和钢铁器械的叮当声,一栋栋大楼拔地而起,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可是这样的热闹和繁华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的家在哪里?租来的房子只要有爱也是温暖的家,可是魏海东还爱她吗?

    想到这些,晓荷心里如刀绞一样疼痛,三月的阳光已经很温暖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是她身上一阵阵发冷,但是天天的目光让她顾不上去想自己的儿女情长,他饿了,在肯德基的时候他就兴奋地一阵乱跑,根本没有好好吃饭。

    一想到这些,晓荷赶忙抛开爱与不爱的问题,开始考虑怎么回去才好,这里地处东郊,刚刚开始开发,离市区有好几公里的路程,很多配套设施不太完善,晓荷对这个地方一点也不熟悉,四下望了望也没有看到公交车站牌,而面前的马路上这时也鲜有出租车的影子,她站在马路边一筹莫展。

    正在晓荷神思恍惚之际,一辆车在她身边戛然停住。

    晓荷看到有车停在自己面前,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抱住面前的天天,现在世道不太平,听说有的地方大白天抢孩子的都有,她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十分警惕地看着车门。

    茶色的车门玻璃缓缓降了下来,晓荷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苏逸轩,太阳白花花地照得人眼晕,她以为太阳把自己的眼睛晃花了,瞪大眼睛再看一遍,真的是苏逸轩。

    “嗨,陈小姐,真的是你啊?我刚刚看到还在想这个女士怎么很像你呢?原来真的是你啊,真是太巧了。”苏逸轩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健步来到晓荷身边。

    晓荷看到是苏逸轩,急忙松开怀抱中的天天,擦擦脸上的泪痕,勉强地笑着说:“苏总,真是很巧,我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晓荷说着为了掩饰自己哭红的眼睛,急忙低下头对天天说:“天天,快说叔叔好。”

    天天仰起头,看着苏逸轩怯怯地说:“叔叔好。”

    苏逸轩果然饶有兴趣地把目光落在天天身上,他弯下腰对天天说:“你好,很帅气的小伙子嘛,很高兴见到你。”

    天天看看苏逸轩,又小心翼翼地看看妈妈的神色。

    苏逸轩见状站起身对晓荷说:“这是你儿子吧?很可爱的小家伙,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苏逸轩不问还好,经过这么一问,晓荷心里刚刚压下的委屈翻江倒海般涌上来,她怎么会在这里呢?魏海东的话又在耳畔轰响起来,这个狠心的人居然能把他们娘俩扔在这个地方自己打车跑掉,面对苏逸轩的问候,她能告诉他什么呢?自己的丈夫都可以把她放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她能对一个陌生人说什么?

    但是这一刻,晓荷感觉心里的委屈像是开闸的湖水,任何人的一声问候都能让她的心事泛滥,苏逸轩一声轻轻的问候让她感觉如亲人一般温暖,她的眼眶发酸,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苏逸轩看到晓荷的样子吓了一跳,一连声地问道:“陈小姐,你怎么了?”

    晓荷意识到这样不妥已经晚了,巨大的悲伤让她无语凝噎,她只好转过身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呜咽出声。

    苏逸轩对着晓荷抽泣的背影手足无措,只好搓着手说:“陈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你们先到车上吧,去哪里我送你们。”

    晓荷哽咽着说不出话,只好使劲摇着头冲着苏逸轩摆手,希望他能快点离开,不要看到她这狼狈的样子。

    天天看到妈妈的样子,只好扯扯苏逸轩的衣襟怯怯地说:“叔叔,我爸爸惹我妈妈生气了。”

    苏逸轩看着天天澄澈的眼神,急忙用手抚摸一下他的头说:“是吗?那你爸爸可真是不乖,现在你来安慰安慰你妈妈,让她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好。”天天听完立刻拉着晓荷的手摇晃道,“妈妈不要生气了,爸爸不乖,回家打他屁股。”

    晓荷听到这里更是悲从中来,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人尚可以逗她开心,给她一点安慰,为什么她为魏海东几乎付出了所有,他就不肯说一句软话呢?

    晓荷想归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着一个相对陌生的男人哭泣实在说不过去,她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转过头看着苏逸轩不好意思地说:“苏总,让你见笑了,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春日的阳光寂静无声,空气里只有吊车的轰鸣和铁器的击打声,微风吹来,带着田野的泥土气息和不知名的花香。

    苏逸轩看着晓荷,似乎转眼之间,她像打扫凌乱的战场一样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悲伤,眼疾手快,有条不紊,此时的她眼圈通红,眉宇间有掩藏不住的哀怨,脸上的泪痕依然存在,如雨后的梨花,但是她勉强地笑着,像从没有哭过一样,苏逸轩在心里感叹: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啊?即便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也不肯在外人面前示弱。

    苏逸轩四处打量了一下,并没有看见一个气急败坏或者愤怒的男人,他在心里责怪那个男人真是没有风度,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把老婆孩子扔在这个地方啊。他看着晓荷四处张望的眼神,马上意识到她在找车,于是说:“今天周末,我没事到工地来转转,正好碰见你了,这个地方刚刚开发,比较难打车,还是坐我的车回去吧?”

    晓荷看看面前车流稀少的马路,再看看被太阳晒得脸色通红的天天,只好说:“谢谢,麻烦你了。”

    苏逸轩急忙打开车门,对晓荷说:“哪里的话,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算是我撞倒你的一点补偿吧,不然我心里老是过意不去。”

    晓荷上了车,车里十分整洁,透明的挡风玻璃纤尘不染,暗格子的纯棉座套,给人一种极其亲切的感觉。

    苏逸轩关上车门,从另一边上车,晓荷猛地感觉空气一下局促起来,狭小的空间,两个人挨得很近,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转过身从车门的储物盒里拿出一件东西递给晓荷。

    晓荷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包润肤湿巾,她才感觉到由于刚才的流泪,脸紧绷绷的很难受,她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用湿巾一点一点浸润自己的脸庞。

    车缓缓启动,晓荷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不但睿智而且相当善解人意,他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所作所为让人感觉十分熨帖温暖,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啊。

    十六

    车在路上缓缓滑行,晓荷看着苏逸轩沉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他今天穿了竖条纹的棉质衬衣,米色的休闲裤,相比前两次的西装革履,这样的装束更让人觉得随和亲切。

    晓荷坐在座位上想起韩冰讲的关于他和亡妻的故事,如果他们的爱情在最炽热的时候遭遇这样的灾难,对他的不离不弃晓荷并不会过于好奇,但显然不是,人到四十,他们的感情早就经过了婚姻的琐碎和平淡,一般的夫妻到这个份儿上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了,但他面对妻子的病重还能凡事亲力亲为,那就说明面前这个人的德行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已经像钻石一样稀缺了。

    想到这里晓荷不禁想起魏海东,如果她病重的话他会不离不弃、亲力亲为吗?答案是茫然的,如果在结婚的当初,她几乎可以肯定他会的,那时他的温柔体贴现在都到哪里去了呢?

    晓荷不禁在心里感叹:人只有适时地死去方可以永生,爱情只有在巅峰陨落方可以永恒,但感叹归感叹,晓荷的面上十分平静,生活是条永远不会倒流的河,临渊羡鱼或者退而结网,都只是自己的事情。

    苏逸轩把车开得很慢,似乎是专门为了照应晓荷的心情。晓荷呆呆地看着窗外,路旁的树木缓缓往后倒去,像是整齐划一的舞蹈,远一点的地方,麦苗带着希望拔节灌浆,油菜花开得一片金黄,远远望去,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眼前的一切让晓荷想起一句诗句:春天就是一缕油菜花的香气。

    但是油菜花终会凋落,春天终会过去,是不是爱情也像花儿一样,经历过郁郁葱葱的春天,开到荼縻,终会落英缤纷?

    晓荷对着窗外的景色暗暗叹气,等回过神来正好看到苏逸轩关切的眼神,她的脸颊顿时发烫起来,从结婚以后,除了魏海东以外她从没有离一个男人这么近过,车内的空间让她感到无形的紧张。她对他歉意地笑笑,从窗外收回目光看着怀里的天天,经过父母争吵的惊吓,他目前像只安静的小猫靠在她的怀里,她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把下巴放在他短短的硬硬的头发上摩擦。

    苏逸轩默默地看着晓荷,心里是莫名的感动,有很久没有看到这感人至深的画面了,充满母性的女人总是最美的。

    年过四十,苏逸轩对女人可以说阅人无数了,青春的、成熟的抑或妖娆的,但是没有一个人让他印象这么深。昨天看到她骑着自行车走在路上,微风吹着她的头发,自行车后座上是孩子的座椅,她脸上的表情恬淡而自然,像微风中开放的玉兰花,那种亲切感让他仿佛一下回到十年前,关于妻子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以至于打错了方向盘将她撞倒。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才知道可贵,苏逸轩也是从妻子生病之后才理解了家庭的意义,结婚以后他一直忙于生活的奔波、事业的求索,整天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他的妻子是个干净利索的女人,家务从不让他沾手,忙一天回到家里,到处窗明几净,桌上热汤热水,让人十分熨帖。

    天长日久,他习惯了这一切,觉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妻子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大,整天疑神疑鬼,一点点小事就纠缠不休,而那时的他正好处于事业的瓶颈期,整天焦头烂额,回家也不能好好休息,夫妻关系渐渐从床头吵架床尾和演变到恶语相向,互不理睬,那种压抑的生活让他对婚姻失望至极。

    于是他开始逃避,回家越来越晚,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事业上,这当然招致了妻子更加强烈的抗议和争吵,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对事业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巨大的回报,他从最初的白手起家一直干到房地产行业的龙头老大。

    虽然事业的成功并没有冲淡婚姻给他带来的阴影,但是对一个男人来说,事业成功的喜悦足以冲淡情感的困扰,在事业的成功中他变得豁达,当然这种豁达是表面的,虽然他对她的要求和抗议从最初的强烈反击转变为麻木、听之任之,但内心的交流几乎已经成为空白,这足以说明他对婚姻的失望。

    这样的生活状态一直持续到妻子生病,噩耗来得那么突然,她就像一栋大楼一样轰然坍塌,他才蓦然发现,离开她他的生活一片废墟,他陷入巨大的恐慌和忙乱中,孩子要找妈妈,老人需要儿媳和女儿的安慰,他的生活没有人打理,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生活习性,家里所有的一切离开她陌生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直到那时他才顿悟,妻子一直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而他因为熟悉而选择了漠视,她一直任劳任怨地操持这个家,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裕,她都安排得有声有色,但他居然从没有想过,琐碎的家务、孩子的养育、对老人的关注、上班的辛苦,她是怎么扛过来的?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现在想来她的牢骚和抗议也仅仅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却选择了针锋相对,而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她陪他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但是直到她病倒,她给自己买过的最贵的衣服只有一百多块钱。

    这样的顿悟让他痛彻心扉,这个时候他的眼前都是妻子的影子:刚刚认识的时候,她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红着脸蛋向他走来;结婚的时候,她落落大方,宛如仙女折服了参加婚礼的宾客;怀孕的时候,她脸上洋溢着将为人母的光辉,以及对他的好、对孩子的好、对老人的好。所有的不快和缺点在那一刻都像被涂改液涂改掉一样,他发誓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把她的病治好,这样的信念与其说是爱恋的觉醒,不如说是一种忏悔和赎罪了。

    车在路上缓缓行驶,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车轮无声,幸亏苏逸轩打开了车内的音箱,舒缓的音乐使车内的气氛不那么尴尬,但总这么沉默也不是个办法,晓荷在脑海里思索着该说点什么,但她想了半天也只是说:“昨天在悠仙美地吃饭,谢谢你埋单。”

    苏逸轩正在想事情,听到晓荷这么一说不禁怔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笑说:“陈小姐太客气了,大家既然遇到就是缘分,认识了就是朋友了,以后千万别这么客气,对了,你们到东郊是看房子的吧?”

    “是呀,在街上看到温馨家园的宣传,特地过来看看。”晓荷说着往窗外望一眼,温馨家园的高楼已经被他们远远地抛在后面,她的梦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温馨家园?感觉这个小区怎么样?”苏逸轩说完微笑着看着晓荷,嘴角微微上翘,像个好奇的孩子。

    晓荷谈到房子就很有兴趣,“这个小区真不错,面积和布局正适合工薪阶层,小区的配套设施也规划得很好,应该是个很有市场潜力的小区。对了,刚才听你说去工地了,东郊也有你们公司的项目啊?”

    苏逸轩继续温和地笑着说:“我说的工地就是温馨家园啊,还要谢谢你的抬爱呢。”

    晓荷大感意外,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就是那个小区的老总,她看着苏逸轩激动地说:“温馨家园是你们公司开发的?呵呵,真巧,这期工程整个小区的规划很温馨,户型设计也很实用,好好策划一定会热卖的。”

    “是啊,根据城市建设规划,东部新城已经渐渐崛起,我们这个时节推出温馨家园这样的经济型小区,可以说是抢占商机,也可以说是为民造福,因为再过两年,工薪阶层的消费群体在这个地段就买不到这样的房子了,但是现在房地产市场很不稳定,很多人持观望态度,我们也是很有压力的。”苏逸轩不无担忧地说。

    “也不见得,房地产的销售宣传最重要,对不同的阶层要有不同的打动方式,现在房价上涨厉害,很多人都跃跃欲试,他们之所以迟迟不下手是宣传不到位,没有真正打动他们的心。”说到房产,晓荷口若悬河。

    “对啊,我都忘记你就是做文案策划的了,另外你这里可是第一手的客户资料,你站在客户的角度看问题一定会比我们看得更全面,看来回头我们要好好谈一谈。”苏逸轩听了晓荷的话兴致勃勃。

    “这个我可不敢当,我只是说出我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晓荷谦虚地笑笑,立刻感觉自己太逞能了,和一个房产老总谈房产销售。

    “窥一斑而知全豹,你的一些看法基本就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你的提议真是很好,希望有时间我们好好聊聊。”苏逸轩说得无比真诚。

    晓荷看看苏逸轩,这个男人的真诚写在脸上,一点都没有商业的市侩和圆滑,虽然他们相识不久,却能像老朋友一样默契,她心情慢慢好了起来,开玩笑地说道:“好啊,你们公司的房子以后要是卖得好,我买的话可要给我优惠哦。”

    “没问题。”苏逸轩说得肯定,笑得爽朗。

    时间过得真快,尽管苏逸轩把车开得很慢,几公里的路程还是很快走完了,车缓缓地滑下立交桥,像一尾黑色的游鱼游进都市的车水马龙当中。

    苏逸轩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征询地问晓荷:“陈小姐,你要回家吗?地址在什么地方?我送你过去。”

    晓荷听到这话如梦初醒,她抬起头看窗外,太阳已经西斜,街上熙熙攘攘,人们拖着春天慵懒的身子匆匆忙忙不知奔向何方,这个城市的繁华让晓荷顿时感到疲惫,她要去哪里?就这样回去吗?想起魏海东冷漠的眼神,晓荷心里一阵疼痛,她用牙齿轻轻咬着嘴唇,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

    “妈妈,我饿。”见晓荷沉思不语,一直坐在她怀里的天天再次发出抗议。

    苏逸轩听到天天的声音,看看晓荷的脸色猛然想起她刚才的哭泣,这个时候真不该问她去哪里,于是急忙对晓荷说:“陈小姐,孩子饿了,你要是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顺便谈谈房产销售的问题,一年之计在于春,商机不等人啊。”

    晓荷沉吟片刻,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沉默得像个哑巴,她索性关了,她听到苏逸轩说得真心诚意,一时感到心里十分温暖,于是微笑着对苏逸轩说:“好吧,为了帮你早点卖出房子,也为了我自己早点住上房子,今天舍命陪君子。”

    苏逸轩得到晓荷的答复,立刻转动方向盘,车子在路上划出优美的弧线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恰在此时,一辆出租车从市区驶出来,两辆车擦肩而过,晓荷专注地和苏逸轩说话,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十七

    擦肩而过的是魏海东。

    魏海东从温馨家园离开晓荷,坐上出租车才发现自己的手上青筋暴起,脸上眼角湿润,他几乎被晓荷的话语击懵了,结婚这么多年他和她也算是患难与共、同舟共济了,她明明知道他的失意和迫不得已,还拿那样的话刺激他,他当时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上头顶,晓荷的话仿佛一把尖刀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愤怒疼痛到极点却无从发泄,不由自主地用更加尖锐的话来回击,直到不可收拾。

    当看到晓荷的脸色一下变成青紫色,魏海东却并没有报复后的快感,他顾不上安慰伤心的晓荷,用最快的速度离去,他知道如果压抑自己留下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记得以前晓荷看三毛的书,他无意中看到一句话:你伤害了我的骄傲。

    当时魏海东对这句话很不理解,骄傲怎么会被伤害呢?但是今天晓荷的话让魏海东深深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是的,她伤害了他的骄傲。

    魏海东从小就是一个骄傲的人,虽然家境贫寒,但因为是唯一的男孩子,父母一直对他宠溺有加,无形中给了他骄傲的本钱,上学后从小学起他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同学的羡慕、老师的夸赞更让他的骄傲无限膨胀。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老师提问你长大了干什么,同学们有的回答当工人,有的回答当解放军,还有的回答当农民,轮到魏海东的时候,他站起来响亮地回答:我长大了要当工程师。他当时看到了老师赞许的目光和同学们羡慕的眼神,这无疑更加增加了他的信心和骄傲,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都向着自己的梦想艰难地前进。

    为了这个梦想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在农村供一个孩子上学是一件浩大的工程,不但父母倾尽了全部的财力,就是兄弟姐妹也是直接或者间接地贡献了自己的力量。魏海东家在鲁东南的一个偏远山村,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为了供他上学,姐姐小学毕业就辍学回家,靠帮家里干农活来帮助父母供弟弟妹妹上学,魏海东至今记得在他背着书包上学的路上,比他大两岁的姐姐扛着锄头,小小的个子,站在路边羡慕的眼神。而两个妹妹在父母的咬牙坚持下也只是念完了初中,到外地打工供哥哥上学。没有人知道他上大学的背后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经历,但这一切因为有着梦想的支撑,他才咬牙坚持了下来。

    每当想起这些,魏海东总会彻夜难眠,他背负着全家人的希望,同时也欠下了还不完的人情债,这样的压力让他变得自卑而又自尊,他发愤图强,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成为十里八乡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后来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分配进入大型的国有企业,听着乡亲们的夸赞,看到父母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他觉得未来如花儿一般美好。

    可是美好的未来并没有像花儿一样如期绽放。

    但凡国企,总免不了钩心斗角、阿谀奉承的作风,可魏海东天生木讷,溜须拍马是做不到的,自然不会得到领导的青睐。后来他发愤图强,领导才觉得他专业技术过硬,又肯钻研,也乐得落个伯乐的称号,于是单位里有重大项目也会交给他来做。

    可是没想到后来因为他过于耿直,对领导在技术上的指手画脚十分看不惯,几次在技术讨论中和领导争执,让领导面子上过不去,这在国企中无疑是十分禁忌的,于是那些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但相当缠手的项目几乎成了他的专利。为此,晓荷直骂他榆木疙瘩,不懂得人情世故,她的责怪让他无从辩白但心底实在不服气,他所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待遇?

    不服气归不服气,面对现实魏海东除了失望之外是深深的无奈,晓荷几次三番要求他到领导的家里坐坐,以期挽回领导对他的不良印象,按说晓荷的要求并不过分,就算是为了晓荷和儿子他也应该低低头,但是每次他都拒绝了,如果为了生活让他放弃尊严,不如放弃生命来得痛快。

    在看不到未来的日子里魏海东苦闷得几乎窒息,一度怀疑自己辛辛苦苦考上大学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很多次他在想,如果他不曾走出来,做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在青山碧水中筑一个温暖的农舍,会不会更好一些?

    而林桐发出的邀请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他几乎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以为命运终于垂青于他,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但是事情并不像林桐描述的那样美好,林桐的专业底子本来就薄,几年的创业经历几乎让他把所学不多的专业知识全还给了老师,公司成立以来一直走的是低端项目开发,对于大型的项目开发经验几乎为零,而且由于待遇比较低,公司里的员工大多是三流大学的应届毕业生,这样的员工给一些小企业做些零碎的管理软件还可以,一旦涉及大型的系统,几乎要手把手教。

    这样一来,整个系统的框架就要魏海东一个人来设计,还要一边做一边对员工进行培训,这在国企是七八个人的工作量,现在由他一个人做,几乎是焦头烂额。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男人比女人的压力要大得多,女人可以是女强人,也可以是家庭主妇,而一个男人如果事业不成功,如果不能给予老婆孩子以稳定的生活,那肯定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

    面对压力,魏海东实在需要一份崇拜的激励和关切的安慰,可是晓荷似乎不懂。

    魏海东不能否认晓荷是一个好女人,十年前在老乡会上第一眼看到她,她娴静得像一朵百合花,他几乎在那时就认准了她会是一个好妻子,自卑又自尊的他第一次生出了巨大的勇气去追求晓荷,幸运的是他们因为共同的背景而惺惺相惜,贫寒的青春因为相爱而温暖。

    事实证明魏海东的眼光是正确的,晓荷是一个称职的妻子,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她对他的才华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了支持他的事业,她包揽了全部的家务,处处为他着想。

    刚结婚的日子是魏海东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下班后回到简朴温馨的小家,晓荷的温柔和热气腾腾的饭菜让他经常生出“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他深深地爱着晓荷,她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听着晓荷撕心裂肺的声音,他心中最清晰的感觉竟然是她如果有什么不测,他也绝对不会苟活的念头。

    但是孩子降生以后,魏海东觉得自己完全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晓荷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虽然也给他准备了吃喝用度,但是心灵的沟通基本没有了。等孩子稍微大一点,他想终于可以解放了,可是又有了新的分歧,只要他提出一点关于孩子的不同意见,她就罗列出一大堆他对孩子的亏欠来打击他,慢慢地,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

    而最让魏海东受不了的是,近几年晓荷对房子的迫切期盼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每次闲下来他想和她聊聊单位的事情,她总会有意无意扯到房子的问题上,即使在夫妻最亲密的时候,她也会说这要是在咱们自己的房子里该多好啊。

    几次三番以后,魏海东被弄得索然无味,后来一听到房子几乎都要产生生理障碍了,觉得买不起房子他没有资格和晓荷**,再加上近期的工作强度太大,他也就没有心思再和晓荷亲热了。

    昨天晚上晓荷走进他的房间,用手抚摸着他的后颈,他一下子找回了久违的感觉,她是需要他的,这种需要给了他强大的动力,虽然由于工作繁忙,体力已经透支,他没有发挥出最好的状态,但是毕竟他们迈出了一大步。当他终于和晓荷融为一体的时候,他就在想,一定要尽全力把这个项目做完,尽快买属于自己的房子,晓荷买房的心思也在情理之中,人的一生总是忙忙碌碌,有什么比全家人快乐地在一起更重要呢?

    可是今天,晓荷竟然说出那样的话,口气又是那样的轻蔑,这一切说明什么呢?她不再崇拜他了,甚至已经鄙夷他了,一个男人,有什么比妻子看不起自己更让人难过的事情呢?这让魏海东的心里感到悲哀的同时决定:他是不会原谅晓荷的。

    出租车在路上飞奔,车外的风景一晃而过,温暖的春风通过打开的车窗吹拂着魏海东的脸庞,可是他的内心一片冰冷,他的心被热烈的念头鼓荡得满满的,是的,他不会原谅她的,如果她已经不在乎他,他又何必苦苦相求呢?

    离婚就离婚,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魏海东这样想着坐在车上,双手互握,骨节发出咯咯的声音,弄得出租车司机心里很紧张,不停地回头看他。

    魏海东并不理会司机的眼神,他目光沉沉地望向前方,在心里暗暗想着,以后就是拼了命也要做出一番事业,他不但要买房子,还要买大房子,还要买车。这一切虽然很难,但不是不可能,他一定要扬眉吐气地站在晓荷面前,让她后悔不迭。

    魏海东一路怀着这样决绝的心情,头也不回,下了车径自上楼,熟悉地把钥匙插进锁眼,锁眼里发出熟悉的喀嚓声,他心里说不上悲伤,也说不上难过,只是空落落的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苍凉。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玩电脑游戏了,不必再在乎谁的感受。

    但是推开家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魏海东离婚的决绝念头突然间土崩瓦解,家还是以前的样子,简单而朴素,晓荷今天一大早起床做过大扫除,地板拖得纤尘不染,玻璃桌可以照出人的影子,桌上摆着洗净的水果,凉水杯里是澄澈的凉白开,到处窗明几净,阳台上飘荡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衣物,白的洁白,彩的鲜艳,远远可以闻到透明皂的清香,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魏海东站在客厅呆立观望,客厅的墙上是一张天天三岁时他们全家的照片,他双脚牢牢踏地,眼神望向远方,天天骑在他的脖子上,脸上是不谙世事无邪的笑,晓荷侧头看着他们父子,嘴角上翘,眼眉笑得如同弯月,眼神里满是爱恋和幸福,他们的背后,天是那么蓝,草是那么的绿。

    魏海东一下感觉喉头发紧,双膝酸软,他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来,手颤抖着从兜里往外掏烟,掏了半天却没掏到,只是把手机掏了出来。他把手机放在沙发上,把手指插在头发里,身子缓缓往后倒去,他把身子在沙发上放平,却不能把心里的波澜平息,今天的架吵得莫名其妙,他记得自己是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的,但是最后还是爆发了出来,并且因为先前的压抑而爆发力更强。

    现在审视这场吵架魏海东有点不寒而栗,他和晓荷两个人都是容易激动的多血质类型,但凡吵架,血一往上涌,通常都会变得不理智,只会尽可能地发泄自己的不满,而夫妻吵架时最可怕的一点就是,他们往往因为太熟悉对方的本质和要害,会让所有的冷嘲热讽都箭无虚发。

    结婚七年,魏海东忽然发现夫妻吵架原来是有惯性的,就像一个罐子破了,虽然经过精心的修补,但裂痕依然存在,即使平常小心翼翼,也总会在无意间触动那个伤疤。

    但是真的要把这个家拆散吗?

    这个问题刚刚跃进魏海东的脑海,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像针扎一样疼痛,相识十年,结婚七年,过去的点点滴滴像饱墨滴在洁白的宣纸上,一滴滴迅速散开,瞬间就弥漫了他的脑海。魏海东发现在经年累月的生活中,晓荷已经成长为生命的一部分,真要斩断这样的关系,无疑是壮士断腕的疼痛。

    不,他不能这样失去晓荷,魏海东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顾不上整理被自己弄乱的头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就往门外冲去。

    现在,魏海东坐在出租车上用手抓着出租车的扶手,身子前倾,眼光一直在马路上飘荡,遇到领着孩子在路上走的女士,他就会提醒司机开慢一点,瞪大眼睛追着看,直到那影子被车抛到后面,他的神情专注而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追捕逃犯呢。

    出租车一会停一会走,出租车司机被他的吩咐弄得烦不胜烦,脸色比窗外的黄昏还难看,魏海东专心看着窗外,并不理会他的神色。

    魏海东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千遍,他真是昏头了,千不该万不该轻易说出离婚的话,他记得以前看过一档婚姻调查的电视节目,主题是讨论“对婚姻伤害最大的几句话”,记者随机采访了很多婚姻中人,有相当一部分人说到提出离婚是对婚姻伤害最大的一句话。

    有时候,一句话可以杀死一个人,有时候,一句话也可以杀死一桩婚姻,吵架的话有千百种,自己却选择了伤害最深的一句,现在想起晓荷一下子暗下来的脸色,魏海东觉得冷汗直冒。

    魏海东还是比较了解晓荷的,她是个完美主义者,也是感情至上的人,完全凭着感觉生活,虽然平常在生活中对别人很谦和,但是骨子里十分执拗,他刚才的话说得过头了,又把她和孩子扔在那个偏僻的地方,不知道她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如果他不亲自去找,于感情、于自尊,她都不会自己回来的。

    记得有一次他和晓荷因为一点小事争执,他一气之下丢下她回了家,十几里路她居然一直是徒步行走,他找到她时,她的脚都磨起了泡,一瘸一拐地,他当时抱住她,发誓再也不把她丢下。现在一想到晓荷带着孩子在外面游荡,有家不能回,魏海东就恨不得打自己一拳,他本来想打个电话先向晓荷道歉,顺便问一下她在什么地方,但摸遍口袋也没有找到手机,仔细想想才想起手机放在沙发上忘记带,转而一想晓荷在气头上,就是打电话也未必说得清楚,还是沿路去找吧。

    车在路上慢慢行驶,魏海东一边看着马路上的行人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等找到晓荷,一定诚心诚意向她道歉,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说不定到时候晓荷一吵一骂,用小拳头在他的胸前一擂,这场危机就过去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魏海东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松开扶手揉揉有点酸痛的后颈,眼光却一直停留在马路上,这个时刻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不多,路面显得宽阔而整洁,路上的人和车都尽收眼底。

    迎面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黑亮的车身,优美的流线型设计,在太阳下像是一条发光的游鱼,魏海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他急忙直起身子去看,这是一辆刚刚上市的新款奥迪a6,魏海东看到它就想起那句十分有名的广告词突破科技,启迪未来,大抵男人都对汽车有着天生的敏感和偏爱,因为汽车不仅代表便利,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看到奥迪车在路上平稳地滑行,魏海东轻轻地叹口气,在国企的时候他就趁时间宽裕去考了驾驶执照,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汽车呢?

    魏海东看着眼前的奥迪心里痒痒的,真想尝试一下人车合一的境界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由得对开车的人怀了一份嫉妒。

    奥迪车开得很慢,两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魏海东特地看了一眼,因为车窗开着,车里的情景尽收眼底,魏海东一下怔在那里:车里坐的人居然是晓荷!

第七部分 意外发现

    就在晓荷转身想回包间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十八

    晓荷在踏进饭店的那一刻忽然后悔了。

    尽管她路上一再和苏逸轩说随便找家餐馆坐坐就可以,主要是想让孩子喝点热汤,苏逸轩也频频点头,但他们到达的这家餐馆显然不是一般的餐馆,这是一家比较雅致的饭店,店内的装修设计虽然不能与悠仙美地的独具匠心相媲美,但是整个饭店的装修也让人耳目一新,大到整个饭店的布置,小到楼梯拐角颇有意味的画框,都体现了饭店不同凡响的品位。

    苏逸轩要了一个单间,包间真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有沙发,有音响设备,到处都是小小的,但一点也不显得拥挤,餐桌也是小巧的,仅容三四人围坐,他们三个人坐上去,一点也不显得空旷,橘色的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在圆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晓荷带着天天在座位上坐定,穿旗袍的服务小姐笑容可掬地递上装裱考究的菜单,晓荷给天天点了个海鲜疙瘩汤就不肯再点了,苏逸轩并不推让,看也不看菜单报出几样新颖的菜名。

    等菜的时候晓荷坐在桌旁不知所措,她一直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在她三十多年的人生里,除了魏海东,她几乎没有和第二个男人单独坐在一起吃饭,今天怎么那么唐突地答应苏逸轩一起吃饭呢,难道是自己的潜意识里要对魏海东报复?

    现在平静下来想起魏海东,晓荷的心里有了隐隐的自责,她当时实在太冲动了,才脱口而出说出了那些话,她知道魏海东是个相当自卑而又自尊的人,那些话对他无疑是非常具有杀伤力的。可在当时的情况下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一心一意为了他们的家努力着,他非但不同心协力,还大发脾气、无理取闹,怎能不让她怒火中烧?

    可是尽管魏海东有一千一万个不是,现在当晓荷与另一个男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得想起他,他吃肯德基这样的洋快餐一直吃不习惯,中午吃得很少,现在肯定已经饿了,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会不会回来找她?

    这一个个疑问让晓荷坐立不安,她只好趁着洗手的机会来到包间外面,打开手机按下魏海东的手机号码。

    晓荷把手机放在耳边深吸一口气,她下定决心和魏海东道歉,虽然这样道歉有点委屈,但是夫妻真的要像仇人一样剑拔弩张吗?她要和他说声对不起,不管怎样,说出那些话她是不对的,她的不对在先,魏海东那些伤人的话也就是一种气头上的反击,夫妻之间,气头上的话是不能当真的。

    晓荷站在二楼上打着手机看着一楼的饭店大厅,饭店这个时刻已经开始上座,人们三五成群从四面八方涌入饭店,服务小姐热情地迎上去,整个饭店热闹起来。

    手机里传来优美的彩铃声,晓荷在心里默默地期待:或许电话接通,她和魏海东的心也可以接通,他们互相道歉,言归于好,明天就是一个艳阳天。晓荷想着魏海东或许会道歉,也或许会迫不及待地要来接她回去,她在脑子里搜索着要想个周全的办法来阻止魏海东来接她,因为今天她之所以答应和苏逸轩一起吃饭,除了和魏海东赌气以外,她内心里还有一个秘密的想法。

    大凡广告行业,从业人员一般是不靠固定工资吃饭的,市场部的员工有时会向客户索取回扣,她们做策划设计的没有这个天然优势,但是有时会接一些私活。公司同事许兰就经常会在应酬客户的时候截留一些项目私自做,她人长得好,又会发嗲,很多客户也乐得怜香惜玉,报酬当然就流进了她自己的腰包。

    晓荷显然做不到这一点,她觉得拿着公司的薪水再去私下为自己谋利,实在不够仗义,所以就连韩冰为了让她挣点外快把公司的活动策划私底下交给她,她都拒绝了,因为韩冰本来就是公司的客户,害得韩冰整天骂她榆木脑袋。

    可是当苏逸轩提起想和晓荷谈谈房产销售的事情时,她突然决定要拿下这个项目,因为房产销售的文案策划在广告行业里是报酬最高的一个项目,苏逸轩本身不是公司的客户,如果她能拿到银都房产公司的策划项目自己做,可以说是天经地义、正大光明的,如果苏逸轩不放心交给她,她就以公司的名义来谈下项目,也可以有很大的一笔提成。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想法让晓荷心中十分激动,她简直感觉自己对房子的虔诚感动了上苍,苏逸轩就是上苍派来的天使,来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晓荷想着这些心里生出很多向往,禁不住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失,晓荷的酒窝像水中的涟漪慢慢恢复平静,手机里的彩铃反反复复地吟唱,但她渴望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直到最后传来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晓荷咬着嘴唇仔细地看着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把魏海东的手机号码重新输进手机,然后固执地放在耳朵边上,装作若无其事地听着手机里的彩铃,直到长久的彩铃之后电话里再次传出: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晓荷丧气地把手机合上放进衣兜,怅然若失地看着楼下的食客。

    大厅里的生意异常火暴,食客们转眼之间坐满了整个大厅,大厅中间是用磨砂玻璃隔出的半开放包间,三五成群的食客在推杯换盏,靠窗的小桌是情侣座,秋千式的吊椅中间是铺着方格布的方桌,桌旁的人大多数两两相望、喁喁私语,大厅里音乐回转,看上去歌舞升平。

    就在晓荷转身想回包间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熟悉的身影是韩冰的老公邵强。大凡两个女人成为知己以后,彼此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大到人生的烦恼,譬如曲折的恋爱经过,婚姻中的点点滴滴,小到新买的衣服或护肤品的牌子和性价比,都是共同探讨的话题,于是韩冰对晓荷的心思了如指掌,晓荷也对韩冰的恋爱经过耳熟能详。

    邵强曾经是韩冰的顶头上司,二十岁的时候韩冰技校毕业,被统一分配到国棉厂,新职工进厂一律从车间干起,韩冰被分在车间干挡车工,邵强是她们的班长,国棉厂这种单位向来是女多男少,又多是年轻人,大多数还正好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邵强人长得挺拔俊朗又是班长,无疑像大观园里的宝二爷一样成为女孩子暗恋的对象,可是邵强看惯了国棉厂的莺莺燕燕,反而对韩冰假小子的作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嘘寒问暖,殷勤备至。

    韩冰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分进国棉厂三班倒,虽然表面上风风火火,但内心实在苦闷至极,这样的关心真正是及时雨,两个人很快共浴爱河。因为他们两人的家庭背景相似,真正是门当户对,整个恋爱过程没有一点阻挡,真的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结婚后韩冰厌倦了在国棉厂的工作,一心想出来创业,邵强觉得国企单调是单调,但是旱涝保收,商海固然多姿多彩,可是有风险,别把老本给折腾进去。不过最后苦劝无果,也只好由她去闯。没想到韩冰进入商海如鱼得水,不但没有血本无归,而且越做越大,资产成倍地增加,她真正是家庭事业双丰收。

    但是韩冰最后悔的是在下海之前找了邵强,她说他不思进取,不求上进,七八年了几乎原地踏步,国棉厂让他做个车间主任他就乐得屁颠屁颠的,恨不能一天在厂里待二十四个小时。她一直鼓动他出来和她一块干,但他说他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卖弄嘴皮给人家牵线搭桥算怎么回事。

    “要不是看在他对我殷勤备至、温柔体贴的分上,我早把他休了。”韩冰经常这样笑着对晓荷说。

    晓荷对邵强的印象倒是不错的,因为和韩冰两个人经常见面,邵强迎来送往的难免遇上,偶尔闲暇时韩冰和晓荷分不开,也会两家人一起出动。邵强人很风趣,对韩冰是百依百顺、体贴备至,在外人面前也给韩冰夹菜,在家里家务活全包,这样的男人没有一百分也有八十分,晓荷总是提醒韩冰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

    邵强此时正和一个年轻女孩面对面坐在楼下的情侣座上边吃边说,晓荷站在楼上,邵强看不到她,晓荷却看得清清楚楚,不知道他对那个女孩说了什么,女孩听完用手掩着嘴哧哧地笑,女孩当然不是韩冰,长得不比韩冰出色,但是弯眉细眼、长发披肩,很是温柔可人的样子。

    晓荷看着两个人吃得热烈、说得投机,很为韩冰不平,但是转而一想,女孩可能是邵强单位的同事,人总会有一个自己交往的圈子,即使夫妻之间也有各自的空间,晓荷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无聊,什么时候变得对周围的人草木皆兵了呢?

    晓荷苦笑一下转身回到包间,开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好看到邵强夹了一块红烧肉送进女孩的嘴里,女孩熟稔地张开嘴巴吃了,掩住嘴巴羞涩地浅笑着。

    晓荷吃惊地张大嘴巴,愣在门口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

    十九

    等晓荷心情复杂地回到包间时,看到苏逸轩正和天天在玩剪刀包袱槌的游戏,两个人很认真地把手藏在身后,数一二三同时伸出手,谁输了要猜对方说出的谜语,猜不出要刮一下鼻子。

    苏逸轩出的是剪刀,天天出的是包袱,天天见状嘟起嘴巴,不服气地看着苏逸轩,苏逸轩抑扬顿挫地出题,“一只青蛙四条腿,两只青蛙几条腿?”

    天天高兴起来,大叫:“八条腿。”

    接着再来,这次苏逸轩输了,天天摇头晃脑地给苏逸轩出题:

    有个妈妈真奇怪

    身上带个大口袋

    不放萝卜不放菜

    里面放个小乖乖

    苏逸轩装作冥思苦想答不上来,天天高兴地扑过去要刮他的鼻子。

    晓荷急忙拉住天天,“天天,叔叔累了,不能这样和叔叔闹。”

    天天听了妈妈的话乖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奇地玩弄着面前的筷子。

    晓荷不好意思地对苏逸轩说:“男孩子这么大真是太调皮了,麻烦你了。”

    苏逸轩看着天天聚精会神玩得不亦乐乎,摇摇头说:“没事的,这个孩子非常聪明,也很可爱,我挺喜欢他的。”

    晓荷听到苏逸轩的称赞微微笑了一下,任何母亲听到别人对孩子的赞美,都是会心花怒放的,她由衷地说:“谢谢夸奖,你的孩子也一定很可爱吧?”

    苏逸轩谦和地笑一下说:“小时候很可爱,现在大了,有了自己的天地,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晓荷恍然大悟,“哦,你的孩子应该比天天大一些吧?”

    “是啊,已经上初中了。”

    “男孩女孩?”

    “女孩。”

    “女孩好啊,女孩是父母的贴身小棉袄。”晓荷由衷地羡慕,她一度十分渴望生个女儿,人家都说女孩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如果天天是女孩的话她就可以给她买漂亮衣服,给她梳可爱的小辫子。

    “男孩和女孩,现在让计划生育弄得就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男孩活泼但调皮,女孩贴心但娇气,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缺憾。”说到孩子,苏逸轩话多起来。

    “是啊,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孩子就是父母的太阳,简直不知该怎样教育他们才好。”晓荷急忙接口。

    正说着,服务员轻轻敲门,晓荷急忙住口,把天天手中的筷子拿下来,用纸巾细细地擦拭着,苏逸轩看着她细心的样子心中一动。

    服务员上菜了,各种精致的菜肴陆续端上来,晓荷看着菜肴十分精致可口,觉得这个苏逸轩真是个有心人,他点菜并不排场,但是几乎每一种口味都照顾到了,并且知道她心情不好,点的大多是比较开胃的菜。

    菜上齐后,苏逸轩不再聊关于孩子的事情,他拿着筷子热情地招呼晓荷和天天吃菜,每一种菜式都会给天天夹到小盘里一点,行动自然,态度和蔼,像是熟识很久的朋友,一点也不让人感觉拘谨。

    晓荷没想到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还这样细心,心里十分感动,桌上的气氛也很融洽。

    直到晓荷照顾天天吃完饭,打发他到沙发上去玩,苏逸轩才擎起手中的酒杯说:“今天是巧合也是缘分,能坐下来和你们一起吃饭很高兴,为我们的合作缘分干杯。”

    晓荷听到这话不得不举起手边的酒杯,如果苏逸轩说是为我们相识干杯,晓荷完全可以以自己不会喝酒而拒绝,可是苏逸轩说的是为合作成功干杯,就把晓荷的身份上升到合作伙伴的位置,她就不能再以小女人的形态推辞了。

    酒杯里是玫瑰色的葡萄酒,晓荷对白酒啤酒都不感兴趣,单位里偶尔有应酬她也是只喝葡萄酒,这种共同爱好的巧合让晓荷感觉亲切了很多,他们在轻柔的音乐中碰杯,话题于是很自然地打开。

    这应该算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夜晚,作为家庭主妇的晓荷几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夜晚,眼前红酒摇曳,音响里袅袅升起的是肯尼基经典的抒情名曲《茉莉花》,对面的男人风趣而善解人意,这一切让她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的同时有点感伤,如果此时此刻坐在对面的是魏海东该有多好。

    他们从目前房地产发展的趋势谈到广告对各个行业的深远影响,苏逸轩的学识十分广博,晓荷默默地倾听,偶尔的点评却是恰到好处。

    苏逸轩最后才以征询的口气谈起晓荷对房地产销售的见解,晓荷看房的经历有几年了,济南大大小小的楼盘她几乎都看过,加上本身从事策划工作,理性的分析加上感性的眼光,说得苏逸轩频频点头,当即让晓荷尽快把自己的见解整理成文本资料,并留下他的邮箱和网络联系方式,晓荷见状急忙点头,心里窃喜不已。

    在最后,苏逸轩再次举起酒杯,他的心里想:这的确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一切都是他事先未曾料到的,他没有想到晓荷这个看上去婉约谦和的女人竟然很有见地并且谈吐不凡,之前他只感觉她是一个好女人,现在发现她也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手,睿智而又内敛,他对她的好感又进了一层,只可惜这个女人是别人的妻子。

    他举起酒杯对着晓荷由衷地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为我们的相识、为友谊干杯。”

    吃完饭,苏逸轩坚持送晓荷回家,晓荷推辞了一下就答应了,她感觉苏逸轩是个真诚实在的人,如果自己表现得太客气反而生分了。

    车开得很慢,苏逸轩播放了一首舒缓的歌曲,晓荷坐在车上有点恍惚,可能是喝酒的缘故,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样不真实,可是苏逸轩的脸就在眼前,她不禁又想起了那句话:人和人的缘分是一个谜。

    一路无话,晓荷只是说了小区的名字,苏逸轩就很准确地将车驶到小区门口。

    “陈小姐,你们住在几号楼?怎么走?”苏逸轩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侧身看着晓荷说。

    “哦,苏总,这么快就到了,你停在这里就可以了,我们走进去。”晓荷猛地从沉思中回过头来,意识到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急忙慌乱地对着苏逸轩说。

    苏逸轩手握着方向盘打量着前面的路面说:“我送你们进去吧,外面风凉,别让孩子着了凉。”

    “不用了,苏总,小区里面不好掉头,时候也不早了,您赶紧回去休息吧。”晓荷坚决地说着,几乎车没停稳就要开门。

    苏逸轩只好踩了刹车,静静地看着晓荷很快地打开车门,拉着天天下了车,等到晓荷和天天在路边站稳,苏逸轩才发动引擎,熟练地倒车、掉头。

    一个下午天天已经和苏逸轩混得很熟了,现在看到他掉头,急忙挥着手摆了个米老鼠造型调皮地说:“苏叔叔再见。”

    苏逸轩掉头后把车窗摇下来,看着天天调皮的样子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天天再见,你真是太可爱了,等有时间我们去游乐场好不好?”

    天天高兴地大叫:“好。”

    苏逸轩看到天天兴高采烈的样子随即抬头对晓荷说:“天天这孩子很可爱,我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今晚要谢谢你们。”

    晚风吹起晓荷的头发,在风中飘扬,晓荷急忙理了理额前的刘海说:“谢谢苏总,您也太客气了,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苏逸轩听到晓荷客气的话语,有点落寞地看着晓荷笑笑说:“好了,我们还是不要这样谢来谢去的了,你们赶紧回家吧,孩子的爸爸估计要等急了。”

    “好,苏总,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晓荷对着苏逸轩挥挥手,很有分寸地说。

    车缓缓启动,苏逸轩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模糊的两个身影,不禁又想起刚才的那句话: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二十

    霓虹灯是城市夜晚的眼睛,当夜幕像一张大网徐徐降临,霓虹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渐渐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像波涛汹涌的海洋。

    魏海东走在一片汪洋的灯光中,前后左右的灯光把他的影子复制成无数版本,仿佛电视上的千手观音。徐徐的夜风吹过来,带着丝丝的凉意一下子就穿透了他薄薄的外套,春天的天气就是这样,正午的时候炎热如夏,太阳一落就清凉如水,和人一走茶就凉的人情逻辑一样。魏海东下意识地把外套的拉链拉上,抬头看着路边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新的大楼,有的大楼通体用清一色的玻璃镜,映着夜晚的霓虹灯光海市蜃楼一般,但是置身在这鳞次栉比的水泥森林,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最初看到晓荷坐在别人的车上,他是非常意外的,晓荷是个传统到有点刻板的女人,十分在意和异性的交往,就是和客户一般也没有私下的交往,所以他没想到她会坐在别人的车上。但是他随后又释然了,一个人在社会上熟人总是有的,可能恰巧遇见,她正好搭人家的顺风车回家。

    看到奥迪车里的晓荷的时候,魏海东急忙让司机掉头顺着回家的方向追赶他们,希望能及时到家和晓荷解释清楚吵架的缘由,出租车掉头后以最快的速度在路口赶上他们,他刚要透过车窗向晓荷挥手,奥迪车却闪着转向灯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由于出租车不能及时变道,魏海东只能远远看到晓荷正微微歪着头对开车的男士说着什么,开车的男士转过头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魏海东想不到的深情款款,车里的情景一闪而过,他就那样看着黑色的奥迪车载着他的妻子缓缓消失在车流之中。

    现在,魏海东拖着自己的影子拐过一条街,来到小吃街的入口,所谓小吃街就是一条胡同,几根铁棍散落在路上挡住了汽车的进入,因此这里很安静。

    魏海东看也没看就走进了一家小吃店,点了花生米、猪头肉等几样凉菜,顺便要了一瓶二锅头。从前魏海东是很喜欢喝白酒的,男人嘛,喝酒就喝白酒,啤酒不够痛快,可是晓荷反对他喝白酒,说喝白酒容易喝醉,晓荷最反感喝醉的男人,于是他就不喝,但是今天当他看到晓荷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车上之后,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喝点白酒。

    一直以来,晓荷的交往圈子十分单纯,魏海东早已习惯了这种单纯,虽然离开农村很多年,但他骨子里还是留着女人要相夫教子、男女授受不亲的旧思想,他一直很在意晓荷与别的男人的交往,就连广告公司隔三差五的应酬他心里也是极不舒服。晓荷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工作的应酬能推就推,可是现在,晓荷居然单独和别的男人出去,特别是在他们夫妻关系紧张的时候,也许晓荷真的已经不再在乎他的感受了。

    难怪晓荷最近脾气越来越大,难怪她对房子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有这样一位大款和自己对比着,她心理的天平不会倾斜才怪,魏海东想着想着,觉得心里憋闷得想要爆炸。

    酒菜上来,魏海东自斟自饮,白酒**辣地流过肠胃,呛得他差一点流出眼泪,看来好久没有喝白酒,连喝酒的能力也降低了不少。他发狠似的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一瓶二锅头很快喝去了大半,这酒喝得痛快。

    此时,魏海东哪里知道,晓荷正在兴高采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要告诉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晓荷在晚风中看着苏逸轩的车慢慢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之后,急忙拉起天天的手快步往

    家里走去,她在内心里觉得对苏逸轩挺过意不去的,她之所以不让苏逸轩送到楼下的借口是小区里不好掉头,其实是因为她知道魏海东的大男子主义,要是看到有别的男人送她回来,肯定要吃醋了,现在他们夫妻的关系像纸张一样脆弱,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维护。可是现在她连口水都不能请苏逸轩到家里去喝。

    小区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晓荷拉着天天走在人行道的方砖上,脚步格外轻快,虽然因为牵挂着魏海东她今天晚上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但她今天的收获还是很大的,因为苏逸轩对她的策划设想很感兴趣,立刻决定让她着手整理文本资料,这就说明她和苏逸轩的合作机会成功了一半。

    如果能接到银都房地产公司的文案策划项目,不仅可以得到大笔佣金,还可以拿到买房的折扣,房子的问题很快可以迎刃而解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好消息。

    晓荷迫不及待地想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魏海东,白天的不愉快在这个好消息的驱动下被暂时抛到了一边,不都是为了房子嘛,要是房子的问题解决了,他们还有什么好吵的呢?

    想着魏海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她也不会紧揪着他的过错不放,晓荷觉得两个人很快就能和好如初了。晓荷不禁为自己的自我安慰精神微笑起来,其实生活本来就是沉重的,如果自己不能安慰自己,那生活可真是太沉重了。

    晓荷一路想着,走到楼下的时候忍不住看一眼自己家的窗户,心里却凉了半截,此时正是灯火辉煌的时候,家家都亮着温暖的灯光,随之传来的还有一家大小其乐融融的说笑声。整栋楼唯独他们家没有开灯,黑洞洞的窗子像是两只无神的眼睛。

    晓荷虽然很失望,但是转念一想,魏海东可能在家里睡着了,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一直睡到昏天黑地,晓荷说他那是精神逃避法,他却说自己那是精神胜利法,天塌下来他也能睡得着,不能不说是一种福气。

    晓荷拉着天天的手爬到五楼,摸索着用钥匙打开门,满以为可以听到魏海东的呼噜声,可是家里悄无声息,她急忙打开灯挨个房间看了一遍,魏海东果然没在家,她看着悄无声息的家,刚才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从身体里溜走了,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十点,魏海东干什么去了呢?

    晓荷把包重重地放在门口的衣架上,给天天把鞋子换下来,一边在心里思量:魏海东难道出去找他们了?但随之想想不可能,她的手机到饭店后就开机了,如果他有心找她们,肯定会打她的手机。

    晓荷的心里烦乱不安,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自己的老婆这么晚没有回来,连个电话也不打,正在思量的时候,天天松开晓荷的手径自走到沙发旁,闭着眼睛往沙发上躺去。

    晓荷看到天天的样子才意识到孩子困了,平常天天的休息时间都是很有规律的,今天出去跑了一天,孩子已经累了,她顾不上想太多,强打精神把天天从沙发上拉起来,柔声说:“天天,你不能睡,咱们先去洗澡。”

    “妈妈,我今天不想洗澡了,我困了。”天天眯着眼睛嘟哝着。

    晓荷看天天困得东倒西歪的样子,急忙站起来冲到卫生间,把太阳能热水器里的水放出来一大盆,先用毛巾给天天把脸和手擦干净,又把他的脚丫放进盆里。五岁的孩子已经很重了,晓荷给他擦洗干净脱了衣服,好不容易才把他抱到床上,连带着自己也倒在床上,身上已出了一身细细的汗。天天躺在床上习惯性地搂住晓荷的脖子,她为了让儿子安心地睡去,只好在他身边躺下来。

    晓荷躺下来后才感觉浑身酸痛,困意瞬间像潮水一般涌上来,这几天她的情绪一直像波涛一样大起大落,根本没有好好休息,白天又奔波了一天,所以头一挨着枕头就立刻沉沉睡去。

    晓荷在梦里梦见她和魏海东终于言归于好,她做的房产策划图立在市中心最显眼的位置,他们买下了温馨家园的房子,他们在新房里笑啊闹啊,魏海东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在屋里转着圈圈,她的笑声响彻整个房间。

    晓荷做着这样的梦露出久违的舒心笑容,但是她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她的生活也正是因为这一梦,出现了不可弥补的裂缝。

    二十一

    魏海东是在半夜被冻醒的,春天的夜凉如水,人行道上的花砖凉而硬,他坐起来揉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四下打量才发现自己睡在马路上,看来自己的酒力真的不行了,才喝了大半瓶二锅头就把自己给放倒了。

    魏海东没有戴表,他眯着眼睛看看天空,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看来天都快亮了,他脑袋恢复清醒后第一个跳进脑海的人就是晓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彻夜不归,晓荷不急坏了才怪,于是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飞快地往家里奔。

    魏海东正是在晓荷睡得最香的时候回到家的,他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家门,他怕看到又想看到晓荷,他希望能看到他那一夜晚归时晓荷的焦急神色,那说明她还是在乎他的,他要抱着她好好亲亲她的脸,他再也不会对着她发脾气,他不能这样把她推到别的男人身边去。

    魏海东打开门,客厅里静悄悄地亮着灯,但是没有晓荷的身影,当然他也不会看到她焦急的神色,他换了鞋奔向大卧室,看到卧室里晓荷和儿子睡得香甜,晓荷的脸上还带着甜蜜的笑容。

    魏海东看着眼前甜美的母子睡梦图,心里突然感到莫名的寒冷,他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他看着睡梦中的晓荷莫名地笑了,他这么晚没有回来,晓荷不但连个电话也没有打,竟然在梦中笑得这么香甜,看来她是真的不在乎他了,好久没有见她这么舒心地笑了,她在梦中笑什么呢?是和那个大款一起嬉戏吧?

    魏海东想到这里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都向头部涌去,他使劲拉开自己的衣服,想要把她压在身下,想要征服她,她是他的,任何人别想从他手中夺走。

    但是晓荷的笑意还在继续加深,几乎要咯咯笑出声来,魏海东涌向头部的血很快又回到脚底,当一个女人不爱你的时候,你怎样做都是徒劳的,你可以占有她的人,但是可以占有她的心吗?

    魏海东像被打败的公鸡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大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他听到晓荷起床的声音,故意闭上眼睛,他听见她小跑着推开他房间的门,似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在心里冷笑:哼,你就装吧。

    晓荷今天醒得格外早,她睁开眼睛后,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件事就是魏海东昨夜回来没有。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急忙爬起来一边往魏海东的房间走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昨夜本来是要给他打电话的,怎么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而且睡得那么死,连他回来也不知道。

    直到看见魏海东安稳地睡在床上,晓荷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看时间还早,没忍心叫魏海东起床,于是麻利地到厨房把早饭做上,又冲到卫生间把天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才叫父子俩起床。

    吃早饭的时候晓荷一直等着魏海东就昨天的事情道歉,她做了早饭叫他起床,已经是对昨天的事情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也算是给他铺好了和解的台阶,他就算不道歉也要有点表示吧。

    可是魏海东起床后径自去刷牙、洗脸,对昨天的晚归却没有解释,对晓荷昨晚的去向也绝口不提。晓荷暗暗看着魏海东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人和人的交流有很多种,眼睛就是心灵的窗户,有的时候仅仅一个眼神就可以缓解一切,晓荷希望魏海东哪怕给她一个微笑的眼神,她就可以把所有的不愉快忘记,可是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魏海东还是闷闷不乐地大口扒着碗里的稀饭,嘴里发出稀里呼噜的声音。

    晓荷几次想开口告诉魏海东昨晚和苏逸轩吃饭的事情,可是魏海东根本当她是隐形人,所以直到魏海东吃完饭换上鞋出门,晓荷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说。

    魏海东出门后使劲地把门关上,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晓荷在这一声闷响中难受地闭上眼睛,是的,他们又开始冷战了,那夜的欢爱还历历在目,他们竟然又如同陌路人一般,终点又回到起点。不过是一夜之间,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晓荷长长地叹口气,但是时间让她顾不上感慨,她用最快的时间把碗放进洗碗池里泡着,连唇膏也顾不上涂,就那么素着一张脸拉着天天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

第八部分 危机四伏

    当魏海东把钱交到林桐手里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他是真正和这个公司同呼吸、共命运了。

    二十二

    时间已经指向十二点,魏海东还坚持坐在电脑旁边工作,从早晨到办公室他就埋头在电脑前,一直没有动窝,简直像个机器人。

    这是一个办公大厅,十几台电脑桌用天蓝色的挡板间隔开,变成了所谓的写字间,桌子中间是窄窄的走廊,远远望去就像一个拥挤的蜂巢。

    如果说这个办公大厅是一个蜂巢,魏海东无疑就是那只最忙碌的工蜂,他是公司的副总,更是某家医院的管理系统开发组的组长,现在公司里的这个项目几乎全是魏海东在撑着,从设计到开发,他既要全面部署,还要在细节上指导这些没有项目开发经验的年轻人,真正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不过付出总是有回报的,现在魏海东手下的项目进展顺利,目前开发调研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而他手底下的几个年轻人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也都慢慢成长起来。

    魏海东对相关技术的娴熟程度和对难题的钻研精神让几个年轻人对这个良师益友崇拜得不得了,但是今天,公司里的几个年轻人对魏海东这个良师益友不敢恭维了。

    魏海东从今天到公司开始,脸就阴沉得像是下雷阵雨前的天空,脾气也大得不得了,先是项目研发组的小李去请教关于开发中的问题被骂得狗血喷头,接着是美工组的小吴碰了个钉子。

    两个挨了训的同事灰溜溜地回到座位后,对着几个同伴伸着舌头做鬼脸,剩下的几个人有问题也不敢贸然去问了,大家在各自的座位做忙碌状,但心里都疑惑着:他们的副总今天到底怎么了?

    魏海东的心里闷得几乎窒息,曾几何时,他以晓荷的崇拜和家庭的责任为动力,一直在事业上孜孜不倦,虽然由于各方面原因一直不甚得意,但是他有希望,一旦公司的软件开发成功,他很有可能名利双收。

    可是现在,魏海东每当想起晓荷那些尖厉地带着嘲笑的话语和坐在大款身边谈笑风生的样子,以及对他的夜不归宿不闻不问,他的心就忍不住隐隐作痛。这次的挫败感非同小可,早晨他故意对一切视而不见,甚至装看不见晓荷求和的目光,他知道他这副面无表情、无关痛痒的样子会让晓荷十分难受,当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的时候,他知道晓荷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可是这种报复的快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魏海东的心里很快又被莫名的烦躁填满,公司的软件开发项目时间紧,任务重,魏海东唯有把这种郁闷发泄到工作当中,不是说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男人靠征服世界征服女人嘛。

    是的,他现在唯有征服世界才可以让晓荷刮目相看,可是怎样才能征服这个世界?魏海东心里一片茫然。

    吃饭的时间到了,大厅里开始躁动起来,公司的小伙子掐准时间纷纷冲向餐厅,都是食欲正旺盛的年纪,拼杀了一个上午,肚子早就咕咕叫了,经过短短一会的骚乱,大厅里很快如退潮的沙滩一样平静。

    魏海东停下手中的活,微闭着眼睛用双手轻轻揉着太阳穴。

    “魏总,吃饭去吧。”一声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魏海东吓了一跳,他以为办公室的人都走了,他急忙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一束关切的眼神,站在眼前的是林菲,此时正用探究的眼神看着魏海东。

    林菲是他们这个项目组的美工,负责整个项目的界面设计,工作认真负责,很得魏海东的好评,看到林菲会让人想起一句话:女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林菲长得并不算十分出色,但蜜色的皮肤、清秀的脸是任何化妆品都涂抹不出来的,她的可爱不单是因为她清纯的外表,还因为她十分随和的性格,她的性格中既有着男孩子的俏皮,又有着女孩子的细腻,在公司里对谁都一视同仁十分热心,整天笑眯眯的样子让人感觉十分亲切,所以她在公司的人缘非常好。

    魏海东看林菲一眼,她今天穿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纯白色的修身衬衣,一头黑发水滑地披在肩上,青春中透出几分干练,此时林菲也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他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说:“林菲呀,别人都快吃饱了你怎么还没走?”

    “呵呵,这不领导还没走嘛,我怎么好先去享受?”林菲笑嘻嘻地站在魏海东桌边,声音轻快地说。

    “你先去吃吧,我不饿。”魏海东把目光转到电脑屏幕上,年轻的女孩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他的心里莫名地紧张。

    “魏总,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林菲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看着魏海东的脸关切地说。

    “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魏海东希望林菲赶快走开,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魏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是我们公司的顶梁柱,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林菲看魏海东并没有和她一起去餐厅的意思,于是夸张地说。

    “谢谢啦,以后一定注意。”魏海东客气地冲着林菲笑笑。

    林菲见魏海东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无趣地说:“那魏总你先忙,我下去吃饭了。”她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想:他怎么了?生病了还是两口子吵架了?

    对于魏海东,林菲一直觉得他像一个谜一样对她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记得魏海东初到公司来是一个阳光和煦的上午,他一身深色西装、白衬衣、浅斜纹的领带,修长挺拔的外形一下子就把她吸引了,女孩子对于高大威猛的男人总是有着一种天生的崇拜情愫。

    但是林菲很快发现这种崇拜只是暂时的,真正对魏海东的崇拜是在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之后。在后来的工作中林菲发现魏海东可不是花架子,他有着很多的优点,首先他相当睿智,软件编程是最考验真才实学的,魏海东在这方面是无可挑剔的,一项几十万的大项目几乎全是他一手操作,林桐的公司在魏海东加入以前因为技术落后、人心涣散,几乎撑不下去,连她都准备跳槽了。

    但是魏海东加入林桐的公司后,像给公司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一个好的带头人无疑是公司最大的希望,魏海东十分敬业,在他的带领下公司的情况大大改观,他们都对公司的未来充满希望。魏海东虽然博学但是很平易近人,对于公司年轻的同事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其次是他活得十分真实,他开心的时候笑得像个孩子,不开心的时候就紧紧抿着嘴巴,肆无忌惮地发脾气,林菲欣赏真实的男人,觉得他发脾气的样子十分可爱。

    相对于公司里那些年轻的同事,林菲觉得魏海东这样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男人,她不由自主地关注着他,今天一早她就发现他不对劲,脸色阴沉,眼白上布满血丝,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这样的状态让她心神不安。

    魏海东没有想到林菲出去一会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她手上拿了两份盒饭,她气喘吁吁地走到魏海东的桌前递给他一个盒饭说:“魏总,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顺便给你带了一份,你还是吃一点吧。”

    “谢谢。”魏海东看林菲真诚的样子只好接过盒饭。

    “这就对了嘛。”林菲说着莞尔一笑,随手拿过魏海东桌上的杯子去饮水机旁边接水。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吧。”魏海东见状急忙站起来赶到饮水机旁,想把杯子从林菲的手中接过来。

    “没事,我帮你吧。”林菲身子往旁边躲了一下,推托着说,完全没有注意杯子偏离了方向,开水一下流到了她的手背上。

    “啊!”林菲猛然觉痛,不禁花容失色,失声大叫起来,不锈钢杯子砰地摔在地上,滚出好远。

    魏海东见状急忙一把抓住林菲的手,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拉着她往洗手间跑,林菲还没有反应过来,冰凉的水已经落在她的手上,疼痛立刻缓解。

    林菲回过神来,发现魏海东正把她的胳膊夹在他的腋下,抓着她的手在水管底下来回地冲,这样一来她的头就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他粗大的手握着她的手,温暖而有力,离得非常近,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烟味道,她的心里一阵热流滑过,不由得脸红了。

    魏海东专心致志地让凉水冲刷林菲白皙的手背,看来她这下烫得不轻,整个手背都红了,烫伤是伤痛里面最疼的,真是难为了这柔弱的女孩子。

    直到感觉林菲烫过的皮肤彻底变凉,魏海东才抬起头,无意中从镜子里看到两个人亲密的距离,他慌乱地松开林菲,手足无措地说:“对不起,我刚才急糊涂了。”

    林菲猛然被松开,身体和心灵都有点失重,她眼神飘忽地看着魏海东,柔声说:“魏总,没事的,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魏海东被女孩子的眼神电了一下,急忙低下头说:“现在感觉好点了吧?”

    林菲脸色绯红地点点头,看着手背上多了一个淡红的印,还是有点疼的,但这些疼痛让心里的喜悦冲淡了,她冲着魏海东摇摇头说:“好多了,没想到你这么有办法。”

    魏海东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医生告诉我的。”

    “能眼疾手快,及时应用也是好的。”林菲调皮地说。

    魏海东看着林菲轻松自然,一点也不矫揉造作的样子说:“但是再眼疾手快也不如不受伤,你以后可要注意点,女孩子的手娇娇嫩嫩的弄伤了可不好。”

    “好的,下次一定注意。”林菲笑嘻嘻地说,心里的愉悦溢于言表。

    “对了,你还是要买管烫伤药膏涂一下,免得起泡。”魏海东一边说一边走出洗手间,和一个女孩子待在洗手间里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没事的,这点小伤一会就好了。”林菲跟在魏海东的身后出来,大大咧咧地说。

    林菲看到已经有同事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急忙转身对魏海东说:“我们赶紧吃饭吧,马上就要开始上班了。”

    经过这么一阵折腾,魏海东也感觉饿了,他打开饭盒,饭盒里是丰盛的午餐,青椒炒肉、宫保鸡丁都是他平时在餐厅必点的菜,他一边吃一边想:这个女孩真是不错。

    下午,魏海东出门的时候顺便在药店给林菲买了一管烫伤药膏,男人都有怜香惜玉的本能,他是领导,林菲又是因为他而受伤的,所以他做得理所当然。

    魏海东拿着药膏回到公司,路过林菲座位的时候很自然地把药膏放在她的桌上,没想到林菲看到药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受宠若惊地说:“魏总,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下楼办事就顺便替你买上来了,互相帮助嘛。”魏海东说着迅速向前走去,这是办公室,他可不想惹出什么流言蜚语,但是林菲受宠若惊的样子让他很受用,可能每个男人骨子里都需要这种被仰视的感觉。

    记得刚刚认识晓荷的时候,她会在他大谈电脑知识的时候露出崇拜的目光,会因为他一点小小的礼物而感动不已,但是现在已经是物是人非。

    想起晓荷,魏海东心中说不出的烦躁,有些东西是因为在乎所以要求苛刻,他多么希望晓荷没有任何瑕疵,还是像从前一样对他言听计从,可是人的感情是最难以把握的。

    二十三

    下午魏海东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猛地感觉电脑屏幕上映出一个熟悉的影子,他回头一看,居然是林桐站在他身边,此时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电脑看。

    林桐最近一直忙于市场营销,平时很少到公司来,魏海东见状急忙站起来对林桐说:“我以为谁呢,原来是林总来视察了。”

    林桐拍拍魏海东的肩膀,笑着说:“以后别开这样的玩笑啊,我那两下子瞒得了谁能瞒得了你啊,我知道你最近辛苦了,我们到办公室聊聊。”

    魏海东看看电脑屏幕说:“好,你先去吧,我弄完这一点就去。”

    魏海东坐回座位把程序调整了一下,该存盘的存盘,就起身往林桐的办公室走去。

    林桐的办公室在办公大厅的最里面,对着办公大厅有一面窗子,上面安了淡蓝色的百叶窗,他随时可以通过百叶窗看到办公大厅的情景,可以起到监视的作用,不能不说是作为商人的一种精明。

    在林桐办公室的隔壁还有一间办公室,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副总经理办公室”,那是魏海东的办公室,从魏海东到公司起,林桐就几次让他搬到这间特地为他腾出来的办公室,只是魏海东不肯,指着大厅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子说:“我要是搬到办公室去,没几天那扇门就会被这帮小子给敲烂了。”

    魏海东之所以不肯搬到办公室去,是故意让自己这样低调的,经过在国企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人过于强调自我是很大的缺陷,这也是他失败的根本。

    在国企的失败让魏海东痛定思痛,于是在新的公司他尽量放下身段,但是真的放下身段他也有着莫名的失落,尽管林桐表面对他唯唯诺诺、唯命是从,但是他毕竟是老板,是他的顶头上司,每当想起他是在林桐的手下混饭吃,他就心绪难平。

    魏海东几步走到办公室门口,伸手在林桐的办公室门上敲了三下,里面传来林桐洪亮的声音,“进来。”

    魏海东推门进去,林桐正坐在大班椅上打电话,看到魏海东他把电话拿开一些,指着前面的沙发说:“海东,你先坐。”

    魏海东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无聊地四处打量,林桐的办公室是典型的老板气派,大班桌椅,会客沙发,墙角立着高大的绿色植物,墙上还像模像样地挂着一幅龙飞凤舞的书法作品。

    而坐在大班椅上的林桐今天一身浅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看上去神清气爽,这小子自从挣了点钱开始就有了成功人士的派头,衣服非名牌不穿,手表非名牌不戴,就连理发也要到高档的理发店去,整个人看上去有款有型。魏海东看着林桐容光焕发的脸庞,对比自己的又黑又瘦默默地想:钱真他妈是个好东西。

    魏海东原来一直相信命运是公平的,有付出就有回报,原来那些全是骗小孩子的,他从来都是兢兢业业、踏踏实实,到头来居然是穷困潦倒,连老婆都看不起自己,魏海东的眼前再次出现晓荷坐在大款车里的情景,她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面前展现了。

    林桐打完电话,将手机放到办公桌上,快步走到魏海东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满脸喜色地说:“老魏,我最近去参加了几个软件产品展销会,医院管理系统的项目目前在市场上非常热销,我想把我们现在做的产品改成专项的项目竞标,这样只要我们竞标成功,我们的资金马上就可以翻番,到时你的房子问题就解决了,公司还会考虑给你配车。”

    林桐说完这些看着魏海东,希望可以看到他喜出望外的表情,对于这个同学林桐有时候会感到不可思议,他拥有很高的专业技术和很敬业的精神,但是他从来不懂得去推销自己,这个年头不懂得推销自己就意味着被埋没。

    林桐其实早就知道魏海东的价值,也知道他在国营单位混得不好,但他之前一直没有邀请魏海东到自己的公司来,是因为他知道魏海东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知道只有在魏海东万般无奈的时候才可以体现出他对于他来说有知遇之恩,这对林桐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果然,事情的时机合适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魏海东在终于对国企彻底失望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就辞职到了林桐的公司,林桐深深为自己的谋略自豪,如果说他是伯乐,魏海东无疑就是非常出色的千里马,林桐自己都没有想到医院管理系统的软件开发进展得这么快,他不得不被魏海东的才华所折服。

    现在美好的蓝图正在向林桐的公司徐徐展开,林桐对魏海东说这些,一是为了鼓励,让魏海东更有干劲,为公司多出力;二是为了魏海东那小小的虚荣心,他知道魏海东一直看不起他,认为他不学无术。对于男人,无论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轻视,都会让他铭记终生。

    林桐说完这些话一直等待着魏海东的表现,希望看到他高兴以及对自己感激的样子,可是魏海东的表现让林桐大失所望,魏海东听完他的话后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他出神地望着一个地方发怔,面无表情。

    林桐失望地摇摇头,抬起手在魏海东的眼前晃了几下,才关切地说:“老魏,你没事吧?”

    魏海东看到林桐在摇晃的手,才从自己的遐想中回过神来,他看到林桐正在看着他,茫然地说:“你刚才说什么?”

    林桐看着魏海东哭笑不得,公司的项目开发正是关键时刻,魏海东这种状态怎么行,他的状态可关系到公司的命运。

    林桐今天决定好好和魏海东谈一谈,从魏海东到公司来他就发现魏海东两口子经常闹矛盾,但是他一直懒得管,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外人怎么好说三道四,但是今天看来是不谈不行了,因为他有一个伟大的计划要实施。

    林桐想到这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递到魏海东手里,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他看到魏海东拿着香烟使劲吸了一口,眉头紧紧皱着,房间里立刻升腾起香烟的味道。

    “老魏,看你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是不是又和老婆吵架了?”林桐透过香烟的雾圈看着魏海东说。

    魏海东不说话,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那种辣辣的感觉让他心里也辣辣的,他想起晓荷坐在那个大款身边的情景就觉得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地跳,但是这样的烦恼偏偏无从诉说,男人大多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提起呢?

    魏海东吐出一个烟圈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事,就是昨天又去看房子了,女人真是麻烦,好像没有房子就活不下去。”

    林桐看到魏海东的表情沉吟着说:“老魏,你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到家里的事情就犯迷糊呢?女人都是听觉动物,不外乎是爱听好话的,你嘴甜一点,没事多说点好话,有什么事情不能搞定呢?”

    “别提了,我现在一听房子的问题就烦,我记得晓荷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根本就像个**包一样说不得,碰不得。”魏海东说到晓荷就一肚子气。

    “你还生气,说不定晓荷心里比你更生气呢,对于房子的事情也不能怪晓荷着急,天天都要上学了,你们还是这么租房住着,也确实不是个事。”林桐对魏海东发出深深的同情。

    魏海东这才点点头说:“是啊,要不是前几年我父母生病花了不少钱,现在早该买上房子了,可是她也不能整天因为这个事唠叨吧,世界上没房子的人多了,也没见谁像她似的。”

    林桐哭笑不得地看着魏海东,对于这种智商高情商低的人来说,和他交流是很费脑筋的一件事,明明他的话是好意,但让人听上去感觉就是很不舒服,所谓好话没好腔,可能就是说的他这种人吧,就他这样的态度,晓荷不和他吵架才怪呢。

    林桐沉吟了一下悠悠地开口说:“你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要想办法解决问题才对,现在我倒有一个办法让你们尽快买上房子。”

    魏海东听到这里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林桐凑近魏海东喜不自胜地说:“最近我参加了一些软件供需展销会,通过内部关系知道最近一家医院要进行大的改革,系统都要进行统一升级,这是个大项目,我通过关系可以拿下来,但是他们系统内部要有大公司接手,注册资本在一百万以上,这对我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现在有个大胆的设想,我要通过集资来扩大公司的规模,大家以资金的方式入股,这样一旦咱们竞标成功项目拿下来,入股的钱翻一番肯定没有问题,就拿你来说吧,你在公司本来有百分之十的股份,你再把买房的首期款投进来,不出几个月你的资金就可以翻番,到时还怕买不起房子?”

    魏海东心里一动,按照林桐的设想公司这样发展下去收入是非常可观的,他是公司的技术骨干,对自己公司的技术功底有信心,但是晓荷肯定不会同意融资的,她对于投资一直非常小心谨慎,那几万买房的首期款她一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这些魏海东很丧气地对林桐说:“你的想法是不错,但是我们家估计不行,晓荷现在把那点首期款看得很重,肯定不会答应的。公司目前的规模虽然在竞标上吃点亏,但是只要产品好,销路应该不会太差,等有了一定的资本再扩展也可以。”

    林桐冲着魏海东摆摆手说:“老魏,你错了,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是说人的机遇有时候只有那么几次,错过了往往就是失之交臂,公司目前来说必须要扩展,而且越快越好。其实你心里也明白这次机会很珍贵,冲上去就是成功,冲不上去估计就是小打小闹了,对于你参不参加融资我不强求,这件事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入股的,我是看在我们是同学,你又是公司非常重要的一分子才告诉你的。”

    魏海东连连点头,说:“我回头和晓荷商量商量。”

    魏海东其实压根就没打算和晓荷商量,他知道商量的结果肯定是不同意,况且这个时候找晓荷商量就等于自己先向她低头,想起她对自己的不归不闻不问他就一肚子气。

    但是这次融资的事情是非常有诱惑力的,如果公司发展平稳,他的技术股份加上资金股份占的比例就比较大了,当初来林桐的公司他几乎是孤注一掷,现在的融资也是给自己未来的成功加大了砝码,一个男人要在社会立足,经济基础是最基础的立足之本,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已经过了软件编程的黄金年龄,如果他放弃了这次机会,在公司里不过是一个技术副总,等到技术由于年龄的限制而不能胜任的时候,他拿什么在公司立足?

    想到这里魏海东决定再一次孤注一掷,家里的存款虽然是晓荷在打理,但是存折放在哪里、密码是多少对魏海东从来都是公开的,他能轻而易举就拿到存折。可他也知道存折上的钱是晓荷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大学毕业之后他一直在帮家里还债,结婚时是一穷二白,结婚后又因为父母接连生了几次病,所以不但没攒下钱,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好不容易攒了几万块,离买房的首期只有一步之遥,已经算是看到希望了,他又有点犹豫起来,这样投出去是不是太冒险?

    但是那个强烈的念头仍然在魏海东的脑海中反复出现:他要成功,他要重新看到晓荷崇拜的眼神。等到这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时候,他要买个大大的房子,他要给晓荷一个惊喜,说不定晓荷到时会非常高兴地表扬他的谋略与胆识。

    而就当魏海东把钱交到林桐手里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他是真正和这个公司同呼吸、共命运了。

第九部分 错位

    夫妻间心灵的沟通就像转瞬即逝的节气变换,稍不留意就错过去了,而错过一时可能就错过了一季的丰收。

    二十四

    这天,晓荷在快下班的时候忍不住给韩冰拨了个电话。

    有的时候一个人知道得多了真是一种负担,自从上次看到邵强和那个女孩子一起吃饭之后,晓荷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她甚至后悔看到那暧昧的一幕。

    因为这给晓荷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把这件事情告诉韩冰吧,怕她承受不了;不告诉她吧,又觉得自己作为朋友不够仗义。这样的左右为难让晓荷心烦意乱,以至于她不敢给韩冰打电话,今天她在办公室想起韩冰幸福的小女人态,决定先探探她的口风。

    电话接通,晓荷忙不迭地说:“喂,韩冰啊,你今天忙不忙?”

    “哈,晓荷,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韩冰的声音是欢快的,晓荷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为难,到底告不告诉她呢?

    “我刚忙完手头上的活,几天没见想你了呗,你这几天怎么样?”晓荷问得惴惴不安。

    韩冰在电话里笑得很开心,大声说:“我好着呢,算你有良心,还想着我。”

    晓荷心里更加拿不定主意,在电话里结结巴巴地说:“你……和你们家邵强还好吧?”

    “我们家老邵还是那样,洗衣服做饭能有什么出息,就是看在对我还不错的分上凑合过吧,有句话说得好,生活就像强奸,如果你不能反抗,就闭上眼睛享受吧。”韩冰在电话里笑得肆无忌惮。

    “哈哈。”晓荷被韩冰最后一句给逗得笑出声来,但是很快又开始说,“你这个家伙老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我可警告你啊,你们家老邵人不错,你别整天对人家呼来喝去的,不然哪天他生气不理你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韩冰不耐烦地说:“好,好,我知道,我对他够好的了,今天还去给他买了七匹狼的衣服,有我这么能干的老婆,他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韩冰说得志得意满,晓荷想到那天看到的一幕不由叹一口气,生活就像一席华丽的长袍,揭开神秘的面纱,底下会有多少龌龊的真相呢?

    韩冰听到晓荷的一声叹息,急忙关切地说:“晓荷你怎么样?和你们家老魏和好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晓荷默默咬住自己的嘴唇,一天的忙碌使她暂时忘记心中的隐痛,现在让韩冰一提,那种郁闷到无法呼吸的感觉立刻像一座大山似的向她压来。

    自从那天魏海东摔门离去之后,他们又开始冷战了,最开始晓荷不理他是因为不服气,把老婆孩子扔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还有理了,不但半夜不归还对她不理不睬,男人看来真是不能惯着,她甚至后悔那天她主动到魏海东房里找他,那场仓促的**现在想来对她是莫大的耻辱,于是她也不理他,以为他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晓荷没想到魏海东的表现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他不是赌气,也不是碍于面子不肯开口,他是从内心到表面的冷漠,以前冷战的时候他们虽然不交流,但还是会有一些间接的联系,比如魏海东会让孩子去告诉妈妈需要做什么,晓荷会告诉孩子去叫爸爸吃饭什么的。

    但是这一次的冷战从一开始就来势汹汹,魏海东仿佛打定主意冷战到底,他每天都是很晚回家,回家不是睡觉就是上网,他回家的时候即使晓荷就在客厅他也不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对视的眼神也没有。魏海东这个样子让晓荷感觉他像一块冰,远远地就感觉寒气逼人。晓荷最初的生气过去之后也就心软下来,想找个机会主动和好,可是魏海东这个样子摆明了不想和好,她也就泄气了,那块冰把她也给传染了。

    冷战就是这样,最初是因为生气而不沟通,然后又因为不沟通而慢慢地更加生气,这种生气已经不是为了当初的分歧,而是因为这样旗帜鲜明的对立。这种对立慢慢会变成一种家庭地位的较量,谁先开口就说明谁先败下阵来,所以冷战的时间越长,和好的难度就越大,谁都不想功亏一篑啊。

    可这种冷战对晓荷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她知道夫妻之间的冷战是婚姻的无形杀手,但是自尊又让她无法开口,她没有错,为什么每次都是她妥协,而这样的妥协只能是让魏海东越来越不知道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事情,所以晓荷表面上表现得很坚强,在魏海东面前照样和孩子有说有笑,唯独对魏海东视而不见。

    可是晓荷内心里委屈得要发疯了,结婚七年她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操持这个家,她的心里、眼里只有他们父子而没有自己,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魏海东为了一句话就可以把一切都推翻,这样压抑的生活还不如痛痛快快吵一架呢。

    有很多次,晓荷想当着魏海东的面大哭大叫,将自己内心的委屈说出来,可是理智又让她把一次一次的冲动忍下去。上次和魏海东的争吵已经让她领教了吵架的厉害,当两个人都在气头上的时候是口不择言的,如果真要再彼此伤害下去,他们的婚姻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可是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绪难平,晓荷一想到魏海东冷冰冰的面孔,她的心就缩成一团。晓荷握着话筒沉默着,韩冰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夫妻关系没有缓解,她声音低了很多,语重心长地说:“晓荷,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夫妻之间隔三差五都会有点摩擦,我最近才知道婚姻居然有七年之痒一说,两个人要经过婚姻平淡期的磨合。我们正好今年都是结婚七年,估计是七年之痒到了,不过夫妻都需要慢慢磨合的,痒过了就好了。”

    晓荷在心里苦笑,她本来想安慰韩冰的,现在倒要让韩冰反过来安慰她,她正想就此和韩冰探讨一下婚姻的真谛,以引起她对婚姻问题的重视,但是抬手一看手表,已经快五点半了,她要赶紧回去接孩子了,于是冲着电话匆忙地说:“韩冰,我不能和你聊了,我要回家接孩子去了,记住对你们家老邵好点啊。”

    晓荷骑车在路上的时候,才想起她最终没有和韩冰提起那天见到邵强的情景,所谓丈夫出轨妻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现象之所以存在,现在看来是非常合理的,这种看似悲哀的现象实际上是一种无形的保护。

    晓荷知道韩冰虽然表面上口口声声说根本不在乎邵强,其实在内心里是很在乎的,七年的婚姻,不说感情,单说那份依赖和习惯也是无法分割的,所以出于友谊她不愿意看到韩冰受伤害,她不敢想象告诉韩冰这样残酷的现实,她那样自信自负的一个人,面对这样的背叛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有些东西表面华丽,但揭开面纱是血淋淋的现实,晓荷觉得不让韩冰知道也好,如果她能一辈子蒙在鼓里,继续现在快乐的生活,又为什么非要让她看到生活中龌龊的一面呢?

    大街上车流滚滚,人们匆匆忙忙奔向属于自己的方向,每个人脸上都是急不可耐的表情,晓荷的自行车有点破旧了,骑起来叮当作响,但是想到天天等在幼儿园企盼的眼神,她只好加快蹬车的速度。

    滚滚车流裹挟着晓荷不由自主地前进,就像她的生活,很多次她想停下来和魏海东好好讨论一下,回忆回忆过去,展望展望未来,但是生活就像一直旋转的陀螺,工作的烦恼、家务的琐碎、生活的重压,像一座座大山让他们自顾不暇。

    晓荷一路浑浑噩噩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不觉中自行车已经走到百货大楼,这里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又正好处在十字路口,晓荷每天路过这里等红灯停、绿灯行的时候总会留意橱窗模特的服饰,想象着这些服饰穿在她身上是什么样子,女人天生都是爱美的,她也不例外。

    但是今天晓荷路过百货大楼时却没了心思看橱窗里的模特,女为悦己者容,魏海东对她不理不睬,她哪里还有打扮的心思,于是等绿灯的时候她只是眼睛看着路口的红灯发呆。

    正在出神之际,晓荷听到旁边一位女孩大声说:“老公,快看,那边的广告牌做得真是不错。”

    晓荷一听到广告两个字,职业的敏感让她精神一振,急忙循着女孩指的方向看去。

    在路口最繁华的百货大楼顶端,高高伫立着制作精美的大型广告牌:远处是纯净的蓝天,近处是碧绿的草地,草地的延伸处是绿树掩映的楼房,红色的瓦,米色的墙,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晾晒的衣物。草地上嬉戏的显然是一家三口,活泼可爱的孩子骑在刚毅的父亲肩头,娴静的主妇张着双手,微笑着看着父子,眼神里是无尽的爱意,整个画面和谐、温馨,是一种平实的幸福,让人无形中被感染。画面的旁边是一句洒脱的旁白:幸福,就这么简单。

    晓荷呆呆地立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是她设计的广告,她看着那幅温馨的画面,心就像刚刚生下天天时看见他澄澈的眸子一样跳得厉害。对于搞创作的人来说,作品就是作者的孩子,她突然在街头看到自己的作品,那份兴奋和激动是难以言喻的。

    晓荷是在和苏逸轩吃饭回来后的第二天完成这幅作品的,尽管和魏海东的冷战让她十分沮丧,但她还是坚持把房产广告的策划案做了出来,一是因为苏逸轩真诚的邀请,二是不管和魏海东冷战到什么时候,他们的日子总要过下去的,那丰厚的广告设计费对她是个不小的诱惑。

    可晓荷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在街头看到了自己的作品,又偏偏听到了最直接的好评,她一时之间站在街头激动不已。是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这正是她内心最真实的表白,她想要的幸福就是一个温馨的家,一家人和和美美。

    晓荷激动得内心怦怦直跳,激动之余她在第一时间想到了魏海东,她想要拿出手机打电话告诉他:她的作品得到了认可,而且他们可能很快就可以住上新房子了。

    可是没等晓荷拿出手机,身后就传来急切的车铃声,晓荷抬起头发现绿灯亮了,她挡在路中间别人过不去,人家正在着急呢,晓荷急忙把自行车往路边挪一下,想要拿出手机继续给魏海东打电话。

    刚拿出手机,晓荷看到手机时间显示已经五点四十分了,天天幼儿园六点下班,她最快也要二十分钟赶到,想到孩子在幼儿园看着小朋友一个一个被接走时羡慕的眼神,晓荷急忙把手机收回包里,迅速骑上车融入滚滚的车流之中,心里想着:今晚,她要给魏海东一个惊喜。

    二十五

    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也给厨房的玻璃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晓荷把买来的菜放在厨房的柜子上,看着窗外被晚霞映得格外柔和的天空莞尔一笑。

    “妈妈,我要看动画片。”天天在客厅里高声喊。

    “好,等一下妈妈给你放。”晓荷一边答应一边把袋子里的菜往外拿,黄瓜、西红柿、鸡、鱼,同时在心里盘算着,凉拌黄瓜、西红柿炒鸡蛋、宫保鸡丁、红烧鲤鱼,都是魏海东平时最爱吃的菜,她最后从袋子里拿出的是一瓶特地从小区门口超市里买来的红酒,夫妻之间没有高低,让那些不愉快都过去吧。

    晓荷把鱼放进盆里倒上水,把青菜也择好放进水里泡着,匆忙擦干手回到客厅,天天已经眼巴巴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了,晓荷打开电视调到少儿频道,然后拿起电话拨魏海东的号码,他最近一直在外面吃饭,她要告诉他:她会做好饭在家里等他。

    “喂。”魏海东的手机通了,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家里的电话,所以仅仅说了一个字,听不出任何感情。

    晓荷心中沉了一下,但很快鼓励自己用轻快的声音说:“海东,你今天回来吃饭吧,我做好饭等你。”

    “不用了,你们先吃吧,公司今晚要加班。”魏海东的声音低沉,带着催促。

    晓荷满心的热情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她握着话筒机械地说:“好,你忙吧。”

    电话已经先她一步挂断,里面传出嘟嘟的声音,晓荷木然地放下电话,木然地站起来,木然地走进厨房。转眼之间,窗外的黑夜吞噬了晚霞,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黑暗中那尾新买的鲤鱼在水里悠然自得地游着,晓荷把它捞上来,看着它在案板上张大嘴巴呼吸,她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滑落下来。

    魏海东今晚确实在加班,晓荷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开会讨论系统上线的问题,手机一响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他不得不压低声音和晓荷说话。

    但是挂断电话之后魏海东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自从上次看到晓荷和那个大款出去吃饭,加上晓荷对他的晚归不闻不问,他出于男人的敏感和自尊心其实是十分怪晓荷的,一度钻进牛角尖觉得晓荷背叛了自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那种感觉让他像个发怒的狮子一样想要撕碎一切,所以有好几天他都对晓荷不理不睬。

    但魏海东后来经过观察发现晓荷和那个大款并没有再来往,经过几天的思考他慢慢解开了心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社会交往圈子,他不能要求晓荷和社会绝缘,况且晓荷和大款去吃饭的时候是带着孩子出去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心结解开,魏海东的心里轻松很多,同时也涌起隐隐的自责,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和晓荷就那天他说出离婚的话而道歉,他几次想要开口,话都到了嘴边,可一看到晓荷冷冷的面容就败下阵来。

    冷战就是这样,两个人在冷战中慢慢疏远,冷战的时间越长越不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越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而越不知道怎样去相处,于是开口成了十分困难的事情。再加上魏海东的工作实在太忙,每次回到家都已经是筋疲力尽,于是他就想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今天晓荷的电话无疑让魏海东喜出望外,她终于采取主动了,其实在魏海东的心里他一直希望女人是柔弱的,只要晓荷向他撒撒娇他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可是晓荷现在对他撒娇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所以这次晓荷的主动示好无疑就像金子一样可贵了,如果不是这次任务的时间紧,魏海东几乎想放下一切回家吃饭去,好久没有享受家庭的温馨了,想到晓荷他心里甚至有亲近的**在膨胀,或许是压抑太久了吧。

    但是放下一切回家是不可能的,系统上线的问题迫在眉睫,千头万绪的事情都要他一个人张罗,还是工作要紧,他一直相信男人是要先征服世界才可以征服女人的。

    魏海东放下电话十分温和地对员工说:“下面我们就按照既定的方案开始工作吧,大家干活专心一点,争取今晚早点回家。”

    员工们闻声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小声地抱怨着,三三两两地往会议室外走去,魏海东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他还没有从刚才的电话惊喜中回过神来。

    “魏总,看来您今天喜事临门啊。”魏海东正在发呆,听见声音循声望去,见林菲抱着文件夹站在会议桌对面,带着探究的眼光看他。

    “何以见得呢?”魏海东挑着眉毛说,自从上次林菲给他买了盒饭之后,他发现这个女孩是很善解人意的,她的手被烫多少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所以他对于她的手很是关注,两个人无形中说话随意了很多。

    “你的脸是最好的晴雨表,我看现在是多云转晴哦。”林菲调皮地说。

    “是吗?”魏海东看林菲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喜怒哀乐嘛。”

    “嘻嘻。”林菲小声地笑着说,“魏总还挺有诗意呢。”

    “别管诗意不诗意,赶紧干活是正经。”魏海东边说边往会议室外面走,与年轻女孩相处他总有着莫名的紧张,况且林菲的眼神大胆而热烈。

    对于这些八零后的年轻人,尽管报纸网络对他们褒贬不一,但魏海东以前在国企没有直接接触过,所以没有具体的印象,都是社会中人,哪个年代还不是一样的?

    现在魏海东天天和这些八零后的同事混在一起,才发现与这些八零后的年轻人相比,他真的是过去时了,他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人活在世上绝对不是为自己而活,你是社会的更是家庭的,所以他们这一代人活得是谨小慎微。

    而八零后的这些年轻人,他们从小就活在“解放、自由”的口号里,相对宽松的环境使他们活得相当自我,他们喜怒于色,爱憎分明,率真得让人一眼可以看到他们心里。但是他们也因为率真而可爱,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学会也不屑使用藏着掖着的那一套,这让魏海东感觉很亲近。

    对于林菲,魏海东早就看出了她的眼神不同寻常,他木讷但不是木头,对于女孩子的眼神表露的意思还是很敏锐的,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提醒林菲不要胡思乱想,他可不想在自己想要扎根的单位闹出什么绯闻。

    可是女孩子的这种感觉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魏海东觉得总不能去对着女孩子说我是有家庭的男人你不要喜欢我之类的话,所以只好默默地躲避这种暧昧的感觉。再者魏海东觉得现在女孩子的喜好比天气变化得还快,中午说喜欢谢霆锋,说不定下午就喜欢周杰伦了,他希望林菲的那种感觉能自然消失。

    魏海东大步流星地从会议室出来,林菲只好也跟着出来,她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在白炽灯下慢慢远去,心中有种落寞的感觉。

    外面暮色四起,就像林菲灰暗的心情,这个男人像个木头一样根本不明白她的心,她无精打采地走到自己的电脑前,打开ps,茫然地在医院管理系统的界面上画了一幅魏海东的头像,今晚她的任务不紧,但是她愿意留下来,这样的夜色下与魏海东共同坐在一间办公室里也是一种幸福。

    暗恋,自古以来就是痛并快乐着的,林菲也是从认识魏海东以后才知道这种痛并快乐着的心情。她一直都是比较洒脱的性格,但是认识魏海东以后她变得忧郁和茫然起来,也终于明白大学时看到张爱玲的文章里“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的感觉。

    林菲当然知道魏海东是有老婆的,还知道他有个儿子,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她喜欢他,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况且她明显地感觉到魏海东生活得并不幸福,一个幸福的男人是不会满面沧桑的,她想用自己的关心给他幸福,她想用自己的柔情抚平他紧皱的眉心。

    晚上加班的时间,林菲几次借去洗手间的空当去看魏海东,她看到魏海东一会眉头紧锁对着电脑屏幕凝望,一会手指翻飞在电脑键盘上敲打,心里思潮翻涌,她最爱看魏海东工作的样子,他全神贯注时充满着男人的魅力,每当这时林菲的心里就会隐隐地疼痛,为什么这个优秀的男人是结了婚的呢?

    二十六

    直到深夜十一点,魏海东和手下的同事才把系统上线的数据整理出来,今晚又是忙乱的一夜,小伙子们的精力受到了极大的挑战,此时都已经困得东倒西歪。魏海东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一边关机一边对筋疲力尽的同事说:“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赶紧休息吧,最近这样的状态真是辛苦大家了,等忙完这一阵一定和林总申请让大家好好出去玩玩,放松放松。”

    “头,这样下去,估计忙不完我们就挂了。”同事李谦抱怨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得,别抱怨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挂呢,你们这些年富力强的怎么会挂?我看你还有精力贫嘴,就知道你不会挂。”魏海东指着李谦开玩笑地说。

    “那好,魏总,我们先走了啊。”李谦无心恋战,和同事一起道别后打着呵欠往门外走去,他们都住在公司的宿舍,离这里不远。

    看同事们出了门魏海东急忙拿出摩托车头盔,他想快一点回家,希望晓荷还没睡,但是临走之前他要检查一下电源和门窗,于是他就那么一手拎着头盔,一边挨桌检查电源,等检查到林菲的座位时,魏海东看到林菲的电脑还开着,但她的座位上没人。

    这次加班本来是没有林菲的,但是临时有点界面的问题要处理,林菲也自告奋勇要加班,只好让她留下来,让一个女孩子加班到这么晚,魏海东也有点于心不忍,可是现在她人到哪里去了呢?这丫头不会连电脑也不关就走了吧?

    “咦,都走啦?”魏海东正在思量之际突然听到林菲的声音,转过身一看林菲正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从门外进来,看来刚从洗手间回来。

    “是啊,那帮小子都困得东倒西歪啦,你也赶紧关机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魏海东说着让开位置,让林菲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魏海东等着林菲关机,然后关好门窗,两个人默不作声地下楼,电梯里的时光显得无比漫长,魏海东看着灯光下的林菲,她今天穿着连帽白色t恤,长长的秀发扎成马尾,清秀的脸蛋在灯光下闪着光泽,虽然经过了一天拼杀,她的眼睛还是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林菲一直没有说话,魏海东就不好说什么,他只盼望着电梯快点到达。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写字楼,外面已是繁星点点,魏海东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他看看旁边的林菲,问道:“你怎么回去?”

    林菲听到这话显然愣了一下,她低着头慢慢迈下台阶,轻轻地说:“我打车回去。”

    魏海东话一出口,才发现这话说坏了,大半夜的让一个女孩独自回去,出了事情他吃不了兜着走不说,也显得他太没有绅士风度了,他看到林菲慢慢走到路边去拦车,昏黄的路灯映着她的影子让人怜惜,于是急忙追上去说:“林菲,太晚了你一个人打车不安全,要是你不怕颠,我用摩托车送送你,反正也不绕路。”

    林菲转过头,看着魏海东的眼睛迅速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说:“魏总,谢谢您,但是太晚了,耽误你回家多不好意思。”

    “反正都已经这个点了,早点晚点回去没关系,就这样说定了,走,跟我推车去。”魏海东不容分说往前走去。

    林菲看看空旷的马路,又看看魏海东一脸真诚的样子,顺从地点点头跟在魏海东身后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啊。”

    魏海东大步流星往停车场走,林菲小跑几步追到他身边,以期能够与他齐头并肩,魏海东意识到这一点后把脚步放慢了一点,他看看身边有点紧张的女孩说:“林菲,你到公司快一年了吧?”

    林菲听到魏海东主动打破沉默,急忙点点头说:“是啊,我一毕业就到公司来了,到七月份就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我好像还没干什么事情就一年了。”

    “呵呵,等你再大一点,才能体会到时光飞逝如梭呢,现在还正是好时候啊。”

    “我倒不觉得呢,别人都说年轻真好,但是我总觉得年轻时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还是老一点好。”

    “哈哈,你这可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愁了。”魏海东说着禁不住笑起来,这个女孩真是可爱。

    “魏总,我经常看到你眉头紧锁,你过得不开心吗?”林菲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内心的疑问。

    魏海东正笑着,转眼看到林菲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真心的关切看着他,那眼神映着星光,仿佛澄澈的潭水落进了星星,他的眼神被灼了一下,急忙转开视线说:“生活无所谓开心不开心,过日子嘛,就是平平淡淡才是真。”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我觉得人生短暂,不管怎样生活,重要的是让自己开开心心。”

    “是,每个人都想要快乐的生活,但是未必每个人都能如愿。”魏海东想起生活中的不如意不由自主地说,但是转而一想自己和一个小丫头争论实在很可笑,于是接着说,“你还小,这些事情你不懂,也或许你真的能开开心心地一直生活下去。”

    林菲还想再说什么,停车场到了,魏海东的轻骑摩托车孤零零地停在停车场上,他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拿出抹布细心地擦拭着摩托车,并没有继续和她探讨的意思,林菲只好住口,但是她心里一直想说:“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生活。”

    魏海东擦好摩托车,拿出钥匙发动,翻身跨上摩托车,用腿支在地上对林菲说:“上来吧,这摩托车没有轿车舒服,你可要扶好了啊。”

    林菲一边庆幸自己今天穿了牛仔裤,一边跨坐在摩托车上纠正魏海东说:“对于喜欢摩托车的人来说,摩托车和汽车可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摩托车代表的是自由和不驯,所以飙车的人都是摩托爱好者,我喜欢自由,所以我喜欢骑摩托车的感觉。”

    林菲这样一说,一下子激发起了魏海东内心的热情,他一直喜欢骑快车,喜欢那种飞一般的感觉,但是晓荷最反对他骑快车,只要骑车载着晓荷出门他都要小心翼翼,他稍一加油门晓荷就在身后捅他的腰。现在终于可以展示一下了,他大声对林菲说:“是吗?那你坐好了,我给你表演一下我这个老摩托手的技术。”

    车很快驶上马路,这个时节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车,魏海东一加油门,摩托车一下子蹿出去很远。

    “啊!”林菲一声尖叫,身体前倾,双手猛地扶住魏海东的肩膀,年轻女孩的身体带着青春的柔软与活力撞击在魏海东的后背,如同撞击在他的心上,他的后背一瞬间如同有火在燃烧,摩托车在飞驰,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车把。

    天上有星星眨着眼睛,耳边有风在呢喃,摩托车平稳地在马路上飞驰,只有一晃而过的路灯可以让人感觉出速度,林菲扶着魏海东的手渐渐发热,有汗水慢慢渗出来,第一次和魏海东离得如此之近,林菲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他的肩膀很宽,让她很有想靠一靠的冲动,她真希望时间就这么定格,这辆摩托车永远不要停。

    但是摩托车很快就驶到了林菲的小区,这里离魏海东租房的地方不太远,魏海东平稳地把摩托车停在小区门口,故作轻松地对身后的林菲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觉得我这个老摩托车手怎么样?”

    林菲正要从摩托车上下来,听到魏海东的问话,她停了一会在他耳边低声说:“魏总,你太棒了。”

    林菲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诱惑力,这几个字她说得很慢,但是让人特别受用,魏海东浑身一震,满身的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心中涌起想跳起来把这年轻的身体一把拥进怀里的冲动,但他想起晓荷电话里的温柔,极力稳住情绪对林菲说:“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

    “是,遵从领导吩咐。”林菲笑嘻嘻地从摩托车上跳下来,站在路边对着魏海东挥手。

    魏海东不敢停留,急忙掉转车头往回家的方向驶去,在回家的路上魏海东才发现刚才一路紧张,汗水把衬衣浸湿了,风一吹凉凉的,而想起林菲的身体猛地撞到他后背的感觉,他的心里麻酥酥的。

    魏海东一边骑车一边想:怪不得人人都喜欢青春年少的女孩子呢,她们单纯可爱,充满着活力,这种活力是很容易传染的,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感觉年轻很多,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光,他想起网上前一段时间的一个热门话题:对于没有出轨的人来说,是天生能够抗拒诱惑还是诱惑的砝码不够?

    魏海东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属于前者,婚姻的责任和信任一直是他很引以为豪的地方,以前在国企出差也会有单位安排他们到夜总会这样的风月场所,但是他一直都能把持住自己,不是他把自己当成柳下惠,而是内心的责任让他不能迈出那一步。

    今天面对林菲,魏海东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心动了,无论是情还是欲,看来面对诱惑人人都是不能免俗的,只是要看诱惑的砝码够还是不够,想起和林菲在一起的感觉,魏海东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这个善解人意又可爱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仿佛所有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了。

    但魏海东很快又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自责起来,晓荷今天下午在电话里的话又浮现出来,她在家做好饭等着他回来,这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生活无所谓开心还是不开心,实实在在过日子才是真的,他强迫自己忘记林菲,加大油门快速往家的方向驶去。

    可是魏海东万万没有想到,家里等待他的不是一桌盛宴,也不是妻子秀色可餐的笑颜,他可能永远不明白:夫妻间心灵的沟通就像转瞬即逝的节气变换,稍不留意就错过去了,而错过一时可能就错过了一季的丰收。

    二十七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一点一点变得强烈,窗帘的图案因为阳光的强烈变得黯淡,看来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魏海东躺在床上伸个大大的懒腰,心情是难得的惬意,他昨晚回到家时晓荷已经搂着儿子睡着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蹑手蹑脚走进大卧室。透过淡淡的月光他看到晓荷象牙色的肩膀露在外面,身体涌现起强烈的冲动,最近由于工作忙他几乎荒废了大好青春,这种淤积像一团火集聚在体内,加上晓荷给了他很好的鼓励和林菲年轻的身体带来的冲击,让他极有温存一番的冲动。

    但是魏海东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晓荷睡得正香,他知道晓荷最讨厌别人在她睡着的时候打扰她,魏海东想想明天还有很重要的工作,只好强忍下内心的冲动,上次发挥失常的**让他心有余悸,这次如果把晓荷弄醒,万一自己再次状态不佳岂不是平添烦恼,还是来日方长的好,他虽然带着遗憾但是很快睡去,一夜无梦,睡得酣畅。

    此时时针已经指向七点,魏海东躺在床上侧耳听着家里的动静,晓荷和天天已经起床了,晓荷正在厨房忙活,一边还在大声吩咐天天刷牙洗脸,厨房是锅碗瓢盆的奏鸣曲,卫生间里是儿子稚气的声音,一边洗脸一边唱着,“洗刷刷、洗刷刷……”

    魏海东心情很好地起床,想到一会要主动和晓荷说话,冷战了这么长时间终究有点不好意思,好歹昨天晓荷打过电话,也算是给他一个台阶,现在就顺坡下驴吧。

    魏海东想到这里慢慢踱步走出卧室,一边揉眼睛一边在厨房里寻找晓荷,揉眼睛是假,他要借着揉眼睛的姿势查看一下晓荷的表情,这次冷战了这么长时间晓荷一直没有妥协,怎么突然就给他打电话了呢?

    晓荷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把给儿子煮好的鸡蛋剥了壳放在碗里冷着,又把粥盛到碗里端到餐桌上。

    魏海东的房间靠近餐厅,刚出门就碰见晓荷端着碗从厨房出来,他们的目光不经意碰在一起,魏海东刚要堆起满脸的肌肉冲着晓荷笑笑,没想到晓荷看到他却没有任何表情,并且很快转过头冲着卫生间大声喊:“天天,洗好了没有,快点来吃饭了。”

    魏海东的笑容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无趣地收回,脸上的肌肉有一点僵硬,晓荷冷冰冰的样子和冷战时一模一样,仿佛昨天那个电话不是她打的,那温柔的声音难道是他的一场黄粱美梦?

    出师不利,魏海东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怕自己再碰个钉子,只好像以往一样求助于儿子天天,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卫生间,怕天天从卫生间出来他没法口授。

    卫生间里天天正在踮起脚尖拿挂在毛巾架上的毛巾,魏海东急忙快步上去给他扯下来,天天一边擦脸一边抬起头看他,小脸白里透红,上面还挂着水珠,像是带着露珠的果实,晓荷一直把孩子照顾得很好,她当母亲是十分称职的。

    魏海东看着天天小小的样子,心里升起温暖的同时也有一丝苦涩,看到天天纯净的眼神他常常感到莫名的歉疚,他由于工作忙总是很少能照顾他,所以天天和晓荷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可能因为晓荷向来对孩子比较宠爱,孩子慢慢养成了很怯懦的性格,一点也不像个男孩子,魏海东常常为这个问题感到焦虑,看到天天动不动掉眼泪就忍不住发火,所以天天一直比较怕他,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是去找妈妈,这常常让魏海东心里感到酸溜溜的。

    其实魏海东心里一直对天天喜欢得不得了,天天几乎是他的翻版,每当看到天天,他就像看到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心中总会生出莫名的自豪感来,可能每个男人看到生命的延续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魏海东这样想着蹲下身去,拿过天天手里的毛巾,给他把脸擦干净,然后示意天天凑到他的嘴边,悄悄地在他耳边说:“儿子,你告诉妈妈,让她给爸爸找件干净衬衣。”

    天天嘟起小嘴,翻着白眼看他,“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嘴巴,干吗不自己和妈妈去说?”

    “儿子,听爸爸的话,等爸爸周末休息的时候带你去肯德基。”

    天天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伸出小拇指狡猾地说:“爸爸说话算话哦,我们拉钩。”

    “你小子越来越狡猾了啊。”魏海东轻轻地在儿子头上拍一下,伸出小手指和儿子勾了一下。

    “妈妈,爸爸说让你给他找件干净衬衣。”天天铆足了劲在卫生间里大喊。

    “喊那么大声干什么?”魏海东一边瞪儿子一眼,一边小声地在儿子耳边嘀咕,但他也同时忍不住侧耳倾听晓荷的动静,按照以往的惯例晓荷会说知道了之类的话,那样他就可以在拿衬衣的时候给她一个笑脸,两个人目光接通,也就算言归于好了。

    可是今天魏海东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熟悉的回答,当然这个很久是针对魏海东而言的,魏海东的心里由最初的期待到疑惑,再到焦虑,足足打了几个滚,晓荷的声音才终于响起,但是这话和魏海东没有一点关系,晓荷喊的是:“天天,出来吃饭了,不然一会要迟到了。”

    天天听到晓荷的话抬头看了看魏海东,无可奈何地走出卫生间,魏海东的好心情大大打了折扣的同时百思不得其解:昨晚打电话还好好的,今天怎么换成了这副模样?这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魏海东对着镜子无奈地摇摇头,镜子里的男人头发凌乱,胡碴泛青,眼白里有隐隐的血丝,整个一个狼狈潦倒的形象。魏海东瞬间决定先不管晓荷,要先把自己收拾整齐,今天系统上线他是最重要的角色,同时也不能让林菲看到自己不修边幅的样子,魏海东想到这里愣了一下,他怎么会想起林菲,看来自己真是中邪了。

    等到魏海东从卫生间出来,晓荷和天天已经吃喝完毕,正在门口换鞋准备出门,魏海东想起自己还有重大的和平使命没有完成,便再次堆起满脸的肌肉说:“你们都吃好了,今天出门怎么这么早呀。”

    天天嘴快,听到这话急忙说:“我们幼儿园的老师说今天要排练‘六一’儿童节的节目,让早点到幼儿园去。“

    “哦,天天要排节目了啊,你可要认真排练,等到表演的时候爸爸要去检查的,路上小心点啊。”魏海东的最后一句话是冲着晓荷说的,他边说边看看晓荷的脸色,她埋头换鞋看不见表情,但是依然像聋了哑了一般没有半点回应,魏海东的笑容再次僵在脸上。

    晓荷换好鞋,拿着包拉着天天出门,门在她背后砰一声关上,把天天喊的那声“爸爸再见”也给压了下去。

    魏海东被那声惊天动地的关门声震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真是莫名其妙。”魏海东狠狠地把手中的毛巾扔在椅子上,一大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心里真是腻味透了,难道生活真的会把一个人改变得面目全非吗?以前的晓荷曾经是那么的透明纯真,那样依赖他,每天下班回到家,恨不能把一天碰到的人和事都向他复述一遍,他也因为她的透明而感觉完全可以把握她,那样的感觉让他心安。

    可是现在的晓荷像个蜗牛一样缩在厚厚的壳里,他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更无从去把握,这让他感到茫然和无力,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种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成了这样,他一无所知。

    魏海东现在感觉自己像在大雾中行走,晓荷就在他的眼前,他却看不清楚她的脸,这不能不让人感觉郁闷,可是郁闷归郁闷,今天的系统上线比晓荷的情绪更重要,他快步走到卧室,胡乱找出一件衬衣换上,匆匆忙忙出了门,匆忙之中他没有留意家里整齐的摆设,也没有留意晓荷昨天买回来的一大堆菜,甚至还有一瓶红酒,更没有留意上班路上高高伫立起的“幸福,就这么简单”的广告牌。

    生活像个巨大的磁场,让你融入其中不能自拔,只好随着磁场的转动而不由自主地忙碌,即使夫妻,也顾不上彼此细细地分析,魏海东只以为晓荷也许是经期综合征犯了,也或许是对比大款的生活让她觉得自己生活得不如意。但只要他能够事业有起色,这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但他哪里知道,有些东西可以迎刃而解,而有些东西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行愈远。

    二十八

    其实晓荷这次的摔门是蓄谋已久的。

    从昨天晚上魏海东挂断她的电话之后,她向魏海东求和的心就像火热的烙铁一下被浸在冷水里,拔凉拔凉的,她没有想到自己将自尊降了再降,一直踩在脚底下去求和的结果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她的自尊像被久压的皮球一样一下子弹跳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

    于是晓荷打定了主意要让魏海东难堪,她甚至在心里一遍一遍演习了这种摔门的效果,一报还一报,她就是要让魏海东难受,就是要让他尝尝热脸贴在冷屁股上的滋味。

    通过魏海东最近的表现晓荷发现,她的一再妥协和顺从是错误的,就是她这样的软弱才造成了魏海东无视她的思想和感觉的后果,在这个家庭中两个人都是平等的,为什么每次冷战都以她的妥协而告终,她这次还就是要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韩冰曾经说过男人是不能惯的,看来真是有道理。

    晓荷摔门而去的那一刻心里别提多舒坦了,她想象着魏海东难看的脸色,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晓荷就在这样报复的惬意中行走在滚滚车流之中,大街上人流如潮,晓荷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不禁感慨:他们都过得幸福吗?他们夫妻会吵架吗?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难道这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吗?

    晓荷想起自己从前对婚姻的憧憬,她希望自己的婚姻是爱情的延续,而且她一直以这样的标准来当作婚姻的本分,可是现在看来自己从前的想法太不现实了,爱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婚姻中的爱情也一样,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努力而永久保鲜。

    晓荷一边想着一边快速地蹬车往单位赶,她一直有在路上想问题的习惯,虽然上次因为这个坏习惯被苏逸轩撞到,但她还是改正不了。

    晓荷骑车路过百货大楼,看到冉冉升起的太阳下,被彩霞镶了一道金边的“幸福,就这么简单”的广告牌,一抹微笑才像初绽的花朵一样浮上晓荷的嘴角。

    没想到苏逸轩真的启用了“幸福,就这么简单”的广告策划,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上次的撞车虽然让她吃了一些苦头,但是能带来这样的好运气却是她始料未及的,如果这次的广告策划可以让她如愿以偿地把房子买上,也算是对爱情失落的一种补偿吧。

    情场失意、职场得意,看来上帝永远是公平的,他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既然有窗,生活就可以看到阳光,韩冰不是说这是七年之痒的典型症状吗,也许真的痒过就好了。

    晓荷站在初升的太阳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绿灯一亮,她骑上自行车很快离去,再次融进生活的滚滚大潮中。

第十部分 少女的诱惑

    魏海东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毫无预知的吻中产生这么强烈的冲动

    二十九

    下午五点半,太阳斜斜地透过半启的百叶窗透进来,随着夏天的临近,白天的时光渐长,下班的时间看似越来越早,太阳还很高就到下班的时间了。

    下班时间一到,办公室里就躁动起来,大家纷纷关闭电脑,收拾案头的资料后快步走出办公大厅。此时的魏海东却坐在座位上没有挪窝,他眼睛盯着电脑,脑子里却乱七八糟想着一些杂事。

    自从那天晓荷摔门而去之后,他们一直继续保持冷战的姿态,他几次通过儿子传话,希望可以和晓荷取得和解,可是晓荷这次似乎下定决心要和他冷战到底,但这种冷战还不是彻底的决裂,她和平常一样做饭、洗衣服,把他的生活安排得无懈可击。

    晓荷这样的表现让魏海东无所适从,她做好了饭,你吃吧,三个人闷头扒饭吃得难受,不吃吧,人家又一片好心做好了,所以魏海东感觉这真是一种煎熬。对于晓荷的态度,他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一开始他以为晓荷是因为经期综合征的缘故莫名发火,女人总会有些时候不可理喻,所以他也没有在意,以为过两天就好了。

    可是随着时间拉长,魏海东才知道晓荷是故意的,她对他不是恨,也不是怨,只是冷,她把一切做得无懈可击,就是要让他难受却无话可说,可是晓荷越是这样,魏海东越是反感,他渐渐地不愿意回家,与其回到家互不理睬,还不如待在办公室自在。

    坐在办公室里魏海东感觉很悲哀,记得从前他是最渴望回家的,忙碌了一天回到家,看到晓荷的笑脸、桌上可口的饭菜,一天的疲惫都会抛到九霄云外了。可是现在,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他和晓荷却怎么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了呢?

    电脑屏幕忽然黑下来,一个微软的标志开始在屏幕上飘来飘去,晃得魏海东眼花缭乱,他急忙收回目光,看到办公大厅里空荡荡的,人们都下班回家了。有家不能回,魏海东嘴角浮上一丝苦笑。

    “魏总,下班了,还不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魏海东抬起头,看到林菲背着双肩包站在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她今天穿白裤子,方格衬衣在腰际随意挽了个结,看上去活泼洒脱。

    自从那次晚上加班送林菲回去之后,魏海东在公司里一直故意躲着林菲,这个女孩大胆热烈,他真怕自己意乱情迷,现在看着林菲关切的目光,他急忙佯装平静地移动鼠标赶走了那个微软的标志,对着她说:“呵呵,马上就走,你怎么也还没走啊?”

    “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早早地回去也没有事情,还不如在办公室多待一会。”林菲看魏海东躲开她的目光,落寞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

    “你这就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你不管回家还是在办公室,都有自己的空间,想干什么干什么,多好。”魏海东不无羡慕地说,如果有时间隧道,他真想回到单身时代。

    “看来人都是得陇望蜀,我向往未来,你想回到过去,要是人类可以交换人生就好了。”林菲无限向往地说。

    “哈哈,你可真是异想天开,交换人生,那世界不乱套了?”魏海东听着林菲的话大笑,这个女孩真是太可爱了。

    林菲看到魏海东露出笑容,心里轻松了很多,她看魏海东一直坐在座位没有着急回家的意思,灵机一动说:“魏总,谢谢那天你帮我买药,我一直想请你吃顿饭呢,你今晚有空吗?”

    魏海东停下手中的鼠标,看着林菲期待的眼神,又想起晓荷冷冰冰的脸,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说:“今晚有空,不过你已经请过我了,这次该我请你吃饭了。”

    “我什么时候请你吃饭啦?”林菲睁大眼睛,她睁大眼睛后浓浓的睫毛弯弯地向上翘着,像芭比娃娃似的格外可爱。

    魏海东笑着说:“上次你给我买饭的钱我没给你,就是已经请过我了,今晚我请你吧,你想吃什么?”

    “哈哈,是这样啊,魏总真是太会开玩笑了,那样的话请你吃饭可太简单了,我以后可以天天请你吃饭。”林菲调皮地笑着,光洁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像窗外绚烂的晚霞。

    魏海东看着林菲光洁的脸,突然想起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下午,他和晓荷第一次约会,晓荷的脸始终都是红的,像绚烂的晚霞。

    林菲在魏海东的注视下娇羞地低下了头,魏海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说:“哪能让你天天请我吃饭呢?今天我请你,你说想吃什么吧?”

    林菲乖巧地不再讨论这个问题,她稍一思索说:“我知道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烧烤城,味道非常不错,要不我们去吃烧烤吧。”

    魏海东听到烧烤立刻来了兴趣,济南每到春末夏初,街边的烧烤城就会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烧烤的范围很广,羊肉、鸡肉、鱼、虾,放上孜然后烤得吱吱冒油,吃到嘴里是无比的美味,顺便喝上一杯冰凉的扎啤,简直是通体舒泰。

    晓荷一直不喜欢吃烧烤,说烧烤不卫生,而且烧烤的食物致癌,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但是每个晚上看着街边的人吃烧烤吃得津津有味,魏海东从心里不服气,百害无一利还有那么多人在吃呢,他自己偷偷地吃过几次,但是烧烤这东西要是一个人闷闷地吃,是很没有意思的。

    今天听林菲说去吃烧烤,对魏海东来说无疑是正中下怀,他一边关电脑一边说:“好啊,我们就去吃烧烤。”

    魏海东关了电脑,用摩托车带着林菲来到烧烤城,由于时间还早,烧烤城这个时候食客很少,魏海东和林菲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服务员很快走过来,把菜单递给他们,魏海东简单地点了一杯扎啤、一盘花生和毛豆,就把单子递给了林菲。

    林菲没有推辞,也没有看单就熟练地报出了几种品名,然后对魏海东莞尔一笑征询道:“可以吗?”

    魏海东微笑着点点头,林菲显然是很有个性的女孩,但是这种个性并不是标新立异、特立独行,而是一种娇憨的可爱,这样的个性对她来说恰到好处。

    服务员看他们点完,转身去下单了,魏海东和林菲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魏海东除了晓荷基本没有和别的女孩子单独吃过饭,所以心里有点紧张,而林菲则是因为女孩的矜持而不好主动开口。

    但是这样的尴尬很快就过去了,因为烧烤是半自助式的,烧烤师傅将加好佐料的食品烤到半熟,再由食客自己在小炉子上烤熟,他们坐下不久服务员就端上一个长方形的木炭炉,他们点的烧烤也陆续送来了。

    林菲挽起袖子,将羊肉和鱼、虾分门别类地放到炉子上面烤,忙得不亦乐乎,魏海东见状也急忙帮忙,两个人配合默契,空气中很快洋溢着鲜美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人和人的沟通有时候很难,但有时候也很简单,等食物烤好了,魏海东和林菲之间的尴尬也烟消云散了,他们喝着扎啤,吃着烤串,很自然地聊起了单位的事情,又从单位聊到学校。林菲性格活泼,讲起学校的趣事来绘声绘色,常常逗得魏海东哈哈大笑,他也体会到了从没有过的轻松。

    人一放松,就觉得时间过得格外快,魏海东和林菲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点多,烧烤城从人声鼎沸渐渐变得安静,他们才发现桌上竟然堆了一大堆烤串的钢签,这烧烤吃得真是痛快。

    结完账,魏海东站起来才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今晚他喝了五六杯扎啤,以前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喝酒就是喝心情,有一个好的对手喝起来最有意思,他没有想到林菲还挺能喝酒的,几乎和他喝的一样多。

    魏海东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林菲,见她脸色绯红,眼神迷离,看来今天已经喝到了极限,于是关切地问:“林菲,你没事吧?”

    “没事,我的酒量在我们班是出名的,一般男生都喝不过我。”林菲微笑着摇摇头,从凳子上很快站起来,但没有想到头真的很晕,一个趔趄险些栽倒,魏海东急忙扶住她,说:“还吹牛,我看你都快不省人事了。”

    此时的林菲正定定地看着魏海东,眼神迷离地说:“酒逢知己千杯少,魏总,我今天太高兴了!”

    灯光下林菲绯红的脸被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魏海东觉得心突突突地跳得厉害,他躲开林菲的眼光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林菲没有说话,顺从地跟着魏海东到存车处取车。

    虽然喝了不少,但是魏海东一坐到摩托车上就精神抖擞,他是个老摩托车手,摩托车就是他最亲密的伙伴,所以每次喝酒后他也能熟练驾车。时间已经很晚,这个时段一般没有交警,于是他熟练地发动了摩托车,对林菲说:“上来吧。”

    林菲轻盈地一抬腿,稳稳地坐在了后车座上,这次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一上来就用手扶着魏海东的肩膀,让魏海东心跳加速的同时身体也紧绷起来。

    这次魏海东没有骑快车,他让摩托车稳稳地沿着路边不紧不慢地行驶,他一是怕自己喝了酒骑快车容易出状况,二是和风习习、明月当空,身边有美人相伴,这样的时光可遇而不可求,他不想那么快结束。

    三十

    摩托车稳稳地在路上行驶,路灯排列整齐,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带着花香的微风迎面吹来,身后的女孩温柔可人,让魏海东禁不住怀疑这样的美景是在梦里。

    魏海东紧紧握着车把,虽然他目视前方,但脑子里时时关注着身后的动静,可让人奇怪的是林菲这次在后座上格外安静,安静得让魏海东时常想往身后看看她是不是还在后座上,女孩的心海底针,他不明白刚才说笑得眉飞色舞的女孩这会怎么这么安静了?

    “林菲。”魏海东小心地叫她,怕她在后座上睡着了。

    “嗯。”林菲声音低沉,但柔柔的,梦呓一般。

    “你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魏海东轻声问,这样的月色让人说话都不忍大声,生怕惊扰了什么。

    “没有,我在想,这样的夜晚真美。”林菲低声说着,手试探着慢慢环住魏海东的腰,身子慢慢靠在魏海东的背上。

    魏海东感觉柔软的身子慢慢靠近他的后背,浑身立刻像电击一样一阵热流流遍全身,下身像迅速滑落的降落伞一样缓缓撑开,胀得难受,林菲的手紧紧环住他的腰,简直像是卡住他的脖子一样让他呼吸困难,他想立刻跳下车,把后背上柔软的身子压在身下,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但是理智告诉魏海东不可以,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林菲这是喝醉了,自己不能乘人之危,同时在心里狠狠责备林菲:该死,你这个傻丫头知不知道这是对男人致命的诱惑呀?

    魏海东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慌乱地放慢车速,手使劲抓住车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浑身还是像火烧一样无法自拔,他知道自己是压抑太久了,前段时间因为超负荷的工作以及和晓荷的冷战,魏海东一直对性生活没有太多渴望,可是最近随着工作强度慢慢减轻,身体慢慢恢复过来之后,他对性的渴望开始变得空前高涨。

    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做一次爱了?

    魏海东眯起眼睛仔细地想,从过年以后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一次彻底的释放了,上次晓荷到他的房间,他因为过于紧张和仓促,居然还没等享受就一泻千里,他对于那种****的感受几乎已经完全陌生了。

    魏海东最近每当夜里想起晓荷柔滑的肌肤,就有着莫名的躁动,他几次想半夜冲到晓荷的房间,可是想起晓荷冷冰冰的脸色他就忍了下来,要是晓荷在床上拒绝他,他可真是无地自容了。**在清醒的时候可以由理智来控制,在沉睡的夜晚就无法控制了,魏海东几次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内裤里湿漉漉的,他梦遗了。

    梦遗,这个与已婚男人相去甚远的名词多年后出现在魏海东的脑海,让他在无奈的同时感到十分苦涩,他在上班前匆忙换下内裤的时候在心里默默感叹:这样的婚姻真他妈没劲。

    现在,面对林菲年轻柔软的身体,魏海东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其实他一直知道林菲的心思,但是今天为什么还要答应和她一起吃饭呢?是自己对晓荷的冷漠有意地抗议?还是自己不由自主被吸引,从心里喜欢这个女孩?

    魏海东一时分析不清自己的情绪,索性什么也不想。

    摩托车慢慢地在路上行驶,深夜的马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偶尔一辆过路的车驶过,带来一阵强劲的风,把林菲的长发吹到魏海东的脖子上,还会带来一阵女孩身上特有的馨香,更让魏海东心乱如麻。

    林菲今夜安静得出奇,魏海东百思不得其解,正在纳闷的时候发觉后背一片湿热,同时感到林菲的身子轻轻战栗着,他猛地踩住刹车,林菲出于惯性更紧地贴上了他的身子,他顾不上心猿意马,用脚撑着摩托车急切地看着身后问:“林菲,你怎么了?”

    “魏总,我没事。”林菲听到魏海东的问话,急忙松开环抱魏海东的手,轻描淡写地回答,但是却掩饰不了声音里的抽噎。

    魏海东把摩托车撑在地上,使劲转过身看着林菲说:“不会吧?没事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舒服?”

    林菲听到魏海东关切的问候,更加抑制不住抽泣,这样的抽泣让她无法开口说话,她只好很快地跨下车,站在路边背对着魏海东,魏海东只看到她肩膀一抖一抖的。

    男人最看不得女孩子哭泣,魏海东也不例外,他急忙跳下摩托车,跟在林菲后面说:“林菲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林菲听到他的问话猛地抬起头,魏海东借着路灯看到林菲光洁的脸上泪流满面,梨花带雨的脸庞让人忍不住想要怜香惜玉,他从兜里默默掏出手帕递给她,低声说:“有什么事情和我说说吧,我多少比你年长几岁,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林菲没有接魏海东递过去的手帕,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猛地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脖子,呜咽着说:“魏总,我是遇到难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我从第一天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我始终在劝我自己,对自己说我只是仰慕你的才华,敬佩你的学识,可是我依然无法压抑对你的爱,你说我该怎么办?”

    魏海东本能地抱着林菲柔软的身躯,胸口是她湿热的泪水,耳边是她喃喃的真情告白,一切都是那么真切。他的心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他一直知道林菲对他有好感,但没有想到她爱他爱得这么深、这么痛苦。

    魏海东看着在他怀里颤抖的女孩,心中涌起深深感动的同时还有一种惊喜,这种惊喜来自男人的骄傲,即使晓荷最近一直看他不顺眼,他还能被一个女孩,尤其是一个出色的女孩爱得那么深,说明他还是有魅力的。

    魏海东这样想着的时候,手已经下意识地搂紧了林菲,林菲在他的鼓励下哭得更加痛快,她的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他前襟的衣服,她的肩膀因为抽泣而抖动着,这样的哭泣慢慢把魏海东感染了,他眼睛湿润,下巴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林菲的耳朵慢慢摩擦着。

    林菲在这样的亲昵中停止了哭泣,当她反应过来魏海东在回应她的时候,她慢慢转过头,她的唇慢慢靠近他的唇,她感觉到魏海东有几秒钟的迟疑,但是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的唇往前一点正好碰到他的唇,如**瞬间被点燃,他们在火光里融化了。

    不知是谁更主动一点,谁更被动一点,抑或两个人不约而同,总之两个人的嘴唇缠绵在一起,唇齿相依。

    林菲的嘴唇饱满而柔软,吻上去像是带露的花朵,带着一丝清香、一种甘甜,让魏海东不由自主被吸引,他深深地吻着,所有的意志慢慢淡去,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周围,这个吻像个巨大的漩涡一样让他无法自拔。

    林菲的舌在魏海东的嘴里像只惊慌的小鹿,一会任他摆布,一会东躲西藏,这更引得他血脉贲张,呼吸急促,仿佛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这样的吻里慢慢张开,表达着**。

    魏海东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毫无预知的吻中产生这么强烈的冲动,他和晓荷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深深地吻过了,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夫妻生活已经变成一种功课,每次都是在匆忙的或者胆战心惊的情况下完成,所有的环节已经一减再减,完全变成了一种仪式,完全忘记了鱼水之欢的过程远比结果要美好得多,这简直就是本末倒置,可现在连仪式也结束了。

    想到晓荷,魏海东浑身的血液像遇到冷空气一般猛地冷却下来,他猛地停住动作,看到怀里的林菲闭着眼睛,脸上浮上两朵娇羞的红晕,他忍不住自责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能任凭自己的冲动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他怎么回家面对晓荷?再说自己作为有妇之夫,做出这样的动作又怎么能够面对林菲?

    魏海东想到这里急忙推开林菲,拍着自己的脑袋连声说:“林菲,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糊涂了。”

    林菲睁开迷离的眼睛看到魏海东的样子,一丝落寞顿时浮上她的脸庞,眼泪再次涌出眼眶,她急忙转过身背对着魏海东。

    魏海东看着林菲娇弱的背影,语无伦次地说:“林菲,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但我是有家庭的人,这样对你不公平。”

    林菲没有回头,她声音低沉但是语气坚定地说:“不,魏总,爱是没有公平或者不公平之说的,爱一个人就是希望看到他开心,可是我看你一直都不开心,我爱你,我希望能给你带来快乐。”

    魏海东听着林菲坚定的话语,看着她倔强挺立的背影,心里深深地感动了,这个女孩竟然如此用心,他的一点一滴不快乐她都看在眼里,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到这样一个女孩的青睐?

    魏海东想走近一步抱住林菲,表达他内心的感动,任何男人面对女孩这样的柔情都是无法抗拒的,但是他站在原地没法挪动自己的脚步,他想起了晓荷,晓荷的影子就像他生命程序里的终极限制,当他要心猿意马的时候她就会跳出来,把他的冲动压下去。

    魏海东不能否认,他和晓荷之间的确出了一些问题,他们总是像磨坏的齿轮一样格格不入,在这样的格格不入中他们渐渐疏远,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和晓荷分开,上次冲动之下和晓荷说出离婚的话让他后悔了很久,也让他意识到晓荷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魏海东也不能否认,他现在对异性的渴望已经到了**的境地,他对年轻女孩的诱惑还没有修炼到坐怀不乱的境界,但是这一切并不能成为他亲近林菲的理由,他不能把婚姻内的问题拿到婚姻外来解决。如果他真的凭着身体的**走出这一步,面对两个女人他会无比自责,有的时候心灵的内疚比任何惩罚都让人难以承受,他不敢冒险。

    魏海东竭力忍住内心的冲动对林菲说:“林菲,你的这份心思让我很感动,但是我没有资格接受你的喜欢,你知道的,我儿子都已经很大了。你是个好女孩,你应该有美好的未来,我祝福你。”

    林菲听完魏海东的话,慢慢转过头,看着魏海东的眼睛说:“魏总,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的,我说过我希望你过得快乐,如果你快乐,我会祝福你,如果你不快乐,我会等着你。”

    “林菲。”魏海东看着林菲动容地叫着。

    林菲却躲开他的目光说:“魏总,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林菲依旧靠在魏海东的背上,用双手环住魏海东的腰,魏海东紧握车把,目视前方,他看着前方排列整齐的路灯想:这样的诱惑真是一种残酷的折磨,作为男人,他一定是还不够坏,现在的男人大多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可是面对林菲,魏海东始终做不到不管不顾地凭着内心的**去拥有她,因为他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他和林菲发生了什么,他不但无法面对晓荷,就连天天,他也无法去面对他澄澈的眼神。

    摩托车很快到达了林菲所住的小区门口,林菲一路没有松开环住魏海东的手,魏海东也就没有从自己的冲动里挣扎出来,及至摩托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他感觉自己的意志已经薄弱到了底线,他怕自己在最后关头推翻刚才的决定,急忙对林菲说:“林菲,时间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洗把脸,好好睡一觉,我希望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快乐。”

    林菲默默地下了车,走到魏海东面前,抬起头看着魏海东凄然一笑说:“好的,魏总,我会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昏黄的路灯下,林菲的脸庞因为泪水的冲刷而更加光洁,皮肤看上去吹弹可破,流过泪后的眼睛像是两潭湖水,魏海东看得神往,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说:“好,晚安。”

    “晚安。”林菲冲他挥挥手,转身往小区里走去。

    魏海东看着林菲远去的背影,苦笑着摇头,这样窈窕的女孩注定不是属于自己的,他发动摩托车往家里驶去,路灯在路边发出温暖的光,一路指引着家的方向。

    魏海东回到家,看到晓荷已经睡了,心中难免有些落寞,自己的坚守到底是对还是错呢?但是当他到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发现晓荷已经把浴巾和他洗澡后要换的内衣整齐地挂在了卫生间的衣架上,心中禁不住涌起一阵暖流,暗自庆幸着刚才的悬崖勒马。

    人生中有一些东西,是生命中永远的烙印,即使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再美好,但仍然是永远无法抹去的。想到这里,魏海东打开了水龙头让温热的水把自己的**和汗水一起冲去,一边想着他们不能再这样子冷战下去了,这个样子下去迟早是要出事的,一定要尽快找个时间和晓荷好好谈一谈。

第十一部分 暴风雨前的平静

    在婚姻中,当两颗心已经有了疏离,如果不能及时解除暗藏的危机,这样的和谐也只是暴风雨前偶尔的平静。

    三十一

    远处青山如黛,一袭薄雾笼罩在山间,像一条玉带环绕,山上树木葱翠,白塔隐约可见。近处是烟波浩渺,波光粼粼的湖面,晓荷站在湖边的草地上,她可以感觉到风从她的耳边打着呼哨掠过。

    “晓荷。”魏海东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的腰,声音如呓语般,吹得她耳朵痒痒的,他搂在她腰上的手力度逐渐加重,像蛇一样在她的身上游弋,从腰上移到她的胸间,他狂热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她浑身酥软,身不由己地随他一起倒在草地上。

    蓝蓝的天空中飘着白云,翠绿的小草像绵软的地毯,他们在草地上撕扯、翻滚,终于融合在一起,巨大的快感像潮水一样袭来,她感觉升上了云端,她感觉身下的小草在和她一起战栗……

    “妈妈,妈妈!”稚嫩的喊声让晓荷睁开眼睛,天天黑黑的瞳仁出现在晓荷眼前,他正用小手一边拍着妈妈的脸,一边大声喊。

    晓荷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原来是一场春梦。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天天看到晓荷睁开了眼睛,不满地说:“妈妈,闹钟都响了,你怎么还不起床啊?”

    晓荷看看闹钟,时针已经指向六点半,她急忙从床上跃起来,歉疚地对天天说:“哎呀,对不起,妈妈今天睡过头了,你赶紧起来穿衣服,我去把稀饭煮上。”

    晓荷下了床,从床头柜上拿起皮筋把头发用手胡乱扎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往厨房走去,路过魏海东房间的时候她特地放慢脚步往房间看了看,魏海东没在床上,床上的被子已经折叠整齐,晓荷心里一惊,魏海东这么早干什么去了?

    晓荷站在房间里百思不得其解,昨天晚上她明明是听到魏海东回来后才睡着的,自从决定和魏海东冷战以来,她无意中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天晚上只有听到魏海东回来她才能睡着觉。昨天晚上魏海东回来得很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几次想要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来,但是自尊最终让她忍住了,既然决定要逼魏海东做出让步,她就不能功亏一篑。

    晓荷看到魏海东不在,立刻狐疑起来,昨天回来那么晚,今天一早就出门,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她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鞋柜看到魏海东常穿的皮鞋静静地躺在鞋柜里,而运动鞋却不见了踪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魏海东一直有早晨出门锻炼的习惯,前段时间因为天天加班,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所以就中断了,看来是今天开始恢复晨练了,晓荷想到这里放了心,想起魏海东一会要回来吃早餐,她急忙走进厨房,把稀饭煮上,顺便多煮了两个鸡蛋,魏海东锻炼后一般会多吃一点,晓荷对自己的大度表现很满意。

    厨房收拾妥当后,晓荷又急忙冲进卫生间洗漱,她拿着牙刷一边刷牙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卫生间有一面朝着东方的窗子,晨曦透过窗子漫进来,卫生间里光线充足,晓荷无意中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吓了一跳。

    晓荷看到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庞,头发凌乱,皮肤暗淡无光,原来清亮如水的眼眸现在毫无光泽,眼周有着淡淡的黑眼圈,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晓荷放下漱口杯捧着自己的脸庞,心中是无法言喻的苦涩。

    如果说青春少女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的话,结婚后的女人就是一朵已经盛开的鲜花,爱情的呵护和**的滋润会让这朵花更加水灵,但是一个没有爱情呵护和**滋润的女人,就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样会在很短的时间枯萎。

    晓荷觉得自己就是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朵,已经半年了,她和魏海东除了那次仓促的**,几乎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晓荷感觉自己就像久旱无雨的土地,每寸皮肤都像龟裂的土地一般渴望一场痛快淋漓的爱之雨。

    晓荷对着镜子想着她和魏海东的状态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了,毫无光泽的脸庞和刚才梦中的情景已经在清楚地提醒她,她的身体已经因为这种无性婚姻受到了影响,生命是美好的,她不能让自己这么快就枯萎,如果逼魏海东低头要以自己的身体或婚姻当代价的话,他的低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晓荷想到这里拧开水管,用洗面奶细细地洗了脸,然后拿出口红和粉底准备给自己化个淡妆,年轻的女孩素面朝天就是最好的妆容,可是年龄一大就要靠得体的妆容来衬托自己的气质了。晓荷平时总是忙得顾不上化妆,今天想到要换一个态度面对魏海东,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化了妆。

    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的说法是没错的,晓荷看到化妆后的自己和化妆前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打了粉底的皮肤白皙剔透,涂了口红的嘴唇鲜艳欲滴,她对着镜子莞尔一笑,暗自祝福自己:希望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晓荷正在卫生间臭美,突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和钥匙的撞击声,魏海东回来了,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梳子,整理一下额前的刘海,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卫生间出来。

    晓荷把时间把握得刚好,她迈出卫生间的一刻正好看到魏海东进门,由于卫生间的门和进户门离得很近,所以晓荷和魏海东就离得很近了,晓荷可以看到魏海东锻炼后的鼻尖沁出密密的汗珠,额角的几缕头发被汗水打湿,平添了几分英武,她想起刚才的梦境,脸色不由红了一下,这时魏海东正好关上门,一转身正好和她的目光撞在一起,晓荷心中一暖,不由得微微一笑。

    晓荷的笑容顿时鼓舞了魏海东,他没有想到晓荷能主动向他微笑,他一时几乎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对晓荷笑笑,抬起右手,举起在小区门口的早市买的东西说:“你起来了?我刚才路过早市买了点油条,看到现在荔枝已经上市了,顺便买了点,我记得你从前是最喜欢吃荔枝的。”

    晓荷默默地接过魏海东手里的塑料袋,看着里面新鲜的荔枝,她的眼泪差点落下来,记得从前,魏海东知道她爱吃荔枝,所以每到荔枝上市的季节他就会买回来,一个一个剥好塞到她嘴里。因为荔枝是南方水果,几乎都是空运到济南来的,所以价格很贵,晓荷于是每次都告诫魏海东不要再买了,几次三番,魏海东就不买了。

    今天再次见到魏海东这样的表现,特别是在他们关系微妙的时候,这荔枝便被赋予了某种使命,它出现的意义不同凡响,晓荷心里的喜悦和感动潮水一般漫上来,她想扑进魏海东的怀抱,感受他熟悉的心跳和气息,亲吻他的皮肤和汗水。可是多年的婚姻模式和时间的紧迫不允许她这样做,她只是眼睛湿润地看着魏海东,柔柔地说:“你赶紧去冲个澡,我们马上开饭,不然上班要迟到了。”

    魏海东心情很好地去冲澡,他看着水花打在自己的身上,脸上露出微笑,他没想到和晓荷之间存在了很久的坚冰就这么融化了,夫妻间的沟通原来就这么简单,只要两个人彼此还爱着对方,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冰释前嫌。魏海东以前以为自己和晓荷已经隔了千山万水,现在看来不过是和谈恋爱一样就隔了一层窗户纸,想到白白错过了那么多次与晓荷的鱼水之欢,他真是后悔莫及。

    今天又看到晓荷化了淡妆,皮肤白皙,嘴唇饱满,魏海东真想马上把她搂进怀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番再说,可是上班要迟到了,孩子还在家里,他只能压下内心强烈的渴望,自己对自己说:今晚,今晚要把错过的激情全部补回来。

    正在魏海东心猿意马胡思乱想的时候,卫生间的门被重重拍响,天天稚嫩的声音也随着响起,“爸爸,你洗好了没有,我要尿尿。”

    “好了,好了,马上就来啊,你先憋一会。”魏海东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浴巾胡乱地擦擦身子,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内衣,打开卫生间的门,门才开一道缝,天天已经捏着裤裆挤进来,快速地褪下裤子,马桶里响起哗啦啦的声音。

    魏海东站在一边看着,忍不住拍一下儿子的头笑着说:“你想尿尿的时候就不能提前一点时间到厕所?干吗非要等到憋得要尿裤子才来呢?”

    天天一边提裤子一边看着魏海东反驳道:“我早就想来尿了,可是你和妈妈轮流待在卫生间里不出来,老师说要先人后己,所以我才憋着让你们先用卫生间的。”

    魏海东听完天天的话哑然一笑,他弯腰给天天纠正一下提歪了的裤子笑着说:“先人后己,你这小子还挺会给自己戴高帽子啊。”

    天天听着爸爸的话伸一下舌头,那形象是无比熟悉的,魏海东心中一热,看到天天拿起牙刷准备刷牙,他急忙把牙膏给他挤到牙刷上。

    魏海东看着清晨新鲜的阳光下,天天愉快刷牙的样子,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幸福,原来就这么简单。

    魏海东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发现晓荷已经把早餐摆上桌,熬得薄薄的小米粥,白嫩嫩的煮鸡蛋,滴了香油的咸菜,加上他买回来的油条,真是一顿丰盛的早餐。

    晓荷看到魏海东,急忙递给他一双筷子说:“你赶紧吃饭吧,今天出去锻炼,估计你早饿了。”

    魏海东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笑着接过筷子,端起碗来大口地喝着粥,晓荷看着魏海东吃得香甜,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情,她微笑着和魏海东商量说:“海东,我妈打电话来说想天天了,正好晓东最近要来济南,想把天天带回去住几天,你看可以吗?”

    晓东是晓荷的弟弟,在县城一家单位当司机,有时会到济南出差,天天最喜欢舅舅了,每年暑假回姥姥家都会和舅舅玩得难分难舍。

    此时天天已经刷完牙,在卫生间里听到父母的谈话很快从卫生间蹿出来大声说:“妈妈,我要回姥姥家,我可想可想我舅舅了。”

    魏海东抬头问晓荷:“幼儿园的课程学完了吗?不会耽误孩子上课吧?”

    天天立即向爸爸报告,“我们幼儿园的幼儿用书课程早学完了,现在每天就是复习,一点意思也没有。”

    魏海东看着天天期待的眼神,对晓荷说:“那就让天天回去住段时间吧,他明年就上小学,以后也不能随时回去了。”

    天天听到爸爸的话高兴得跳了起来,“我可以回姥姥家喽!我可以找舅舅玩喽!”

    晓荷扯住天天匆忙说:“天天,赶紧吃饭吧,一会该迟到了,你去姥姥家可以,但是要答应妈妈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天天转动着眼睛看着晓荷。

    “事情就是等从姥姥家回来你就开始自己睡一个房间,以后也不能再让妈妈陪着你睡。”晓荷认真地说出了酝酿已久的想法。

    天天低下头沉思了一下,抬起头肯定地说:“好。”

    晓荷听到天天的回答得意地一笑,这件麻烦总算消除了,她抬起头正好看到魏海东的目光满含笑意地望向她,她立刻知道他窥破了她的心事,一抹红晕浮上她的脸庞。

    吃过早饭,一家人一起出门,晓荷骑自行车顺路送孩子去幼儿园,魏海东骑摩托车上班,他们在路口分手。

    魏海东看着晓荷带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中感到无比的温馨,他庆幸昨晚没有顺从自己的**和林菲发生什么事情,有一种感情是不归路,你可以在心底默默地感动,也可以远远地观赏那边的风景,但是一旦走进去就会发现里面是一条死胡同,进去以后便会进退两难,碰得头破血流。

    可是,站在阳光下的魏海东没有想到,生活永远是充满变数的,没有一种幸福会在预期中按部就班地到来。在婚姻中,当两颗心已经有了疏离,如果不能及时解除暗藏的危机,这样的和谐也只是暴风雨前偶尔的平静。

    三十二

    整个上午晓荷忙得晕头转向,她的工作台上各种资料、广告计划书、消费者统计调查堆积如山,私营企业就是这样,老板就像一台性能良好的榨汁机,总会最大限度地榨出员工的剩余价值。

    不过对于晓荷来说,今天的忙碌也是高兴的,魏海东早晨的态度仿佛给她注入了一针兴奋剂,让她在忙碌的间隙想起来嘴角也是盈盈的笑,今天的和好真是太意外了,在她感觉自己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魏海东的态度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居然还想起来给她买荔枝,她一时激动得难以自已,看来在婚姻中适当地耍一下脾气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一局她胜利了。

    但是晓荷也知道这一招只能用一次,魏海东今天的表现以及她心情的转变让她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她要的其实并不多,一个安稳的家以及魏海东的一点点温情,她不能再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彼此,她决定从今以后好好对魏海东,等把孩子送回老家,他们就可以结束分居的生活,共享鱼水之欢了。

    晓荷想着早晨魏海东火辣辣的目光,脸微微地红了,人一旦心情好,时间也过得飞快,晓荷刚把一份旅游鞋的设计草图整理好,发现已经十一点了,正在考虑中午吃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晓荷一边拿着计划书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

    “喂,你好。”晓荷的声音里都透出轻松。

    “你好,是陈小姐吗?我是苏逸轩。”对方的声音充满磁性。

    “您好,苏总,是我。”晓荷听到苏逸轩的声音更加高兴,对于苏逸轩,晓荷虽然仅仅见过他几次,但她一直感觉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并不像社会上的一些大款那样虚伪、造作、不可一世,所以她放心地把广告设计图发给了他,而且没想到广告很快就被启用了,晓荷直觉这次苏逸轩是因为广告的事情找她。

    果然不出所料,苏逸轩很快开口,“陈小姐,是这样的,你的广告设计我们已经启用一个月了,反响很好,很感谢你,想请你一起吃个便饭,今天中午有时间吗?”

    “苏总,您太客气了,我正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给了我这样一次机会呢,怎么好意思让您请吃饭。”

    “别客气,就当是庆祝我们合作顺利,你中午有时间吗?”

    “那好,谢谢苏总。”晓荷略一迟疑后回答道。

    “我看这样吧,你中午的时间可能比较紧,我们就到你公司附近的雅园酒店吧,十二点在那里见面,怎么样?”

    “好的,苏总,一会见。”晓荷听到苏逸轩考虑得十分周到,急忙答应下来,平常她对于客户的邀请总是能推就推,可是对苏逸轩的邀请她总感觉无法拒绝,一来他们不是纯粹的合作关系,二来苏逸轩这个人很善解人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让人感觉很放松,所以她对这次的饭局一点也不反感。

    晓荷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她向来是比较守时的,于是赶忙收拾好桌面的资料准备出门,坐在晓荷对面的董雪看着她满面春风的样子,不禁打趣道:“陈老师,最近一直看你愁眉不展,但是今天却满面春风的样子,约会去呀?”

    晓荷一边收拾桌上的资料一边说:“约什么会啊,现在约会可是你们小姑娘的专利,我现在拖家带口的,到哪里约会去啊?”

    许兰听着她们的话,也跟着附和着说:“陈老师,我也感觉你今天不同寻常哦,气色好了很多,而且还化了妆,你平时可是很少化妆的哦,要不要我们跟你一起去吃饭看看是什么人物约你?”

    晓荷看到时间已经不早,无心恋战,只是微微一笑说:“一个很普通的朋友而已,因为有点事情要谈,看你们一个个精力充沛的样子,有时间赶紧去谈恋爱哈。”

    晓荷在一片嬉笑声中离开办公室,走在路上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一次撞车居然引出他们后来的几次巧遇,想起苏逸轩,晓荷就忍不住想起了他关切的眼神,和他恰到好处的一言一行。这个男人成熟、自信、睿智,仿佛无所不能,真可以说是男人中的典范,要是哪个女人找到这样的老公,真可以从梦中笑醒了,这样的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晓荷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这个问题,等走到烈日当头的街头才哑然失笑起来,自己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来了呢,真是太八卦了,像苏逸轩这样事业有成又有款有型的男人,肯定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

    可是晓荷做梦也想不到,此时此刻苏逸轩想的女人竟然是她。

    室内清凉如水,窗外阳光明媚,苏逸轩坐在宽大的玻璃窗前眯起眼睛看着窗外,这是雅园饭店的大堂,他订了楼上的包间,并且特地早到了一会,留在楼下等晓荷。苏逸轩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只是挂断电话后就急忙往这里赶,有点迫不及待的感觉。

    雅园饭店并不是特别豪华,但是处在繁华地段,布置得干净雅致,坐在窗前就可以看到市区最繁华的街景,苏逸轩随意地看着外面,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了咄咄逼人的味道,让窗外的情景显得格外清晰。

    餐厅对面的百货大楼上,“幸福,就这么简单”的广告牌因为喷绘的色彩质地优良,在阳光下看上去栩栩如生:远处是纯净的蓝天,近处是碧绿的草地,草地的延伸处是绿树掩映的楼房,红色的瓦,米色的墙,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晾晒的衣服,草地上嬉戏的显然是一家三口,活泼可爱的孩子骑在刚毅的父亲肩头,娴静的主妇张着双手,微笑着看着父子,眼神里是无尽的爱意。

    苏逸轩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心灵深处荡起层层涟漪,这是在他和晓荷一起吃饭后的第二天晓荷通过邮箱发来的广告策划,在打开这幅广告图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被深深地感动了。这幅画面温馨和谐,充满爱意,直指人心,他当即决定启用这幅广告图,同时对晓荷的好感也更进一层,她不但沉静婉约,而且对生活的看法也很有见地,真可以说是刚柔并济。

    自从那天晚上送晓荷回家之后,他没有再见到她,生活中的巧遇总是那么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常常想起她的样子,她柔媚的笑容,她对孩子的无微不至,以及她擎起酒杯和他碰杯的样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情景竟然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以至于他在闲下来的时候常常揣摩: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幸福就这么简单,这应该是她内心深处对幸福的定义吧?可是苏逸轩想起晓荷紧蹙的眉、隐忍的泪,以及她站在阳光下无助的身影,她真的过得幸福吗?

    在与晓荷分别后的这一个月里,苏逸轩常常会无意间想起这些问题,继而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哑然失笑,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仅仅见过几次面的女人念念不忘?更要命的是这个女人是别人的妻子,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念逝去的妻子了,才对与亡妻相似的女人产生这样的好感。

    其实苏逸轩的身边并不缺乏漂亮的女孩,一个男人事业的成功是对女人最好的吸引,他的身边一直有不少女孩明里暗里对他表示好感,但他感觉自己在感情上一直是比较冷的一个人,并不会因为女孩的一个媚眼或者一声娇嗲而心猿意马,所以在婚姻中一直洁身自好,生活也很平静。

    可是这样的平静随着妻子的亡故很快画上了句号,自从妻子去世以后,他瞬间成了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身边开始整天被各种各样的女人包围着,工作中、生活中、应酬中,总会收到含情脉脉的目光,更有大胆的会大大方方来约会,这样的情形大大影响了苏逸轩的生活。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不见得愿意看到喜欢自己的女人整天神魂颠倒,既然不能给她们希望,只好想办法拒绝,可是拒绝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他渐渐变得冷漠,因为唯有冷漠可以让他活得轻松一点。

    苏逸轩没有想到更让他苦恼的还在后面,等忙完妻子的丧事以后,给他介绍对象成了好多人热衷的事情,亲戚中只要能和他攀上关系的,总会拐弯抹角把他们七大姑八大姨的女人介绍给他,他们称之为“肥水不流外人田”。公司的客户、合作伙伴间或也会向他推荐条件相当的女士,他现在感觉自己的婚姻已经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渐渐变成了一场交易的砝码。

    苏逸轩在这样的生活中渐渐开始感到迷茫,当频繁的相亲和女人的追求变成一种负担,他想要的只有逃离,他抗拒一切带着目的和他接触的女人。可实际上他也不是不想成家,每当忙了一天回到家后,面对着空空的房间,内心里有的只是空虚和难耐的寂寞。而且孩子也需要一个温暖的家,他一直忙于工作,女儿只好上寄宿学校,一个月回家一次,但父亲的宠爱并不能温暖孩子缺失了母爱的心灵,孩子现在也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

    苏逸轩很渴望一桩水到渠成的婚姻,但他并不是薄情,妻子在世的时候他虽然因为忙于工作而忽略了她的感受,但是他从来没有做出半点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感觉自己是对得起她的。他也不是不爱她,但是那份爱已经随着她的逝去变得看不见摸不着,他不能用自己的下半生来为她陪葬,他是一个男人,无论从哪一方面讲他都需要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一桩和谐的婚姻是世界上最难得的珍宝,年过四十,苏逸轩暗暗审视身边的女人,年轻的女孩是不适合他的,在经过了人生的低谷、事业的变之后,苏逸轩知道所有的浮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年轻女孩即使再妩媚也温润不了他疲惫的心,他需要一份心灵相通的和谐和默契,但是经历复杂的女人又总是沾染了尘世的圆滑和世故,也是他不能接受的,于是他一直在惶恐中期待着。

    苏逸轩没有预料到会遇见晓荷,在见到晓荷后他才明白,他想找的就是这样的女人,成熟中带有一点单纯,沉静中带有一点无助,谦和有礼,善解人意,更难得的是有着那样柔媚外表的她竟然是那样的睿智,可以做出那样打动人心的广告设计的女人,不能不说是一个睿智的人。

    可是现实却让苏逸轩失望,晓荷是个有家庭的人,虽然他感觉到她过得并不幸福,但是可以看出来她对家庭的经营很用心,婚姻的感觉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关注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三十三

    苏逸轩正出神地想着,忽然感觉眼前闪过一抹紫色,急忙定神去看,正好看到晓荷从饭店的门口走进来,正在四处张望,她今天穿了一套紫色的套装,头发随意地披着,像开在风中的紫罗兰,淡雅而含蓄。

    苏逸轩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冲晓荷点点头。

    晓荷看到他后快步走上来,不好意思地说:“苏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苏逸轩微微一笑说:“没关系的,我也是刚到,我们上去吧。”

    他们随着服务员一起往楼上走,苏逸轩注意到晓荷这次化了淡妆,唇红齿白,皮肤白皙,她的精神也很好,看上去神清气爽,相比前两次见到她的时候生动了许多,可能夫妻之间的矛盾早就解决了,可这竟让苏逸轩的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

    服务员打开包间的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包间不大,但是只坐两个人还是显得空落落的。苏逸轩拿过菜单递给晓荷说:“他们这里的特色菜要预定的,我已经点了一些,你看看想吃什么再点一些。”

    晓荷接过菜单看到店里比较有名的几种特色菜苏逸轩已经点了,而且荤素搭配十分合理,她合上菜单说:“我们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我看这些足够了。”

    苏逸轩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说:“既然我们今天的主题是庆祝合作顺利,总不能没有酒吧?还是老规矩,来瓶红酒?”

    话说到这份上,晓荷也不得不答应,只好微笑着点头。

    服务员端上两杯热茶就悄悄地出门去了,晓荷看着面前考究的茶杯,茶水清透碧绿,一看就是上等好茶,她瞬间有些感慨,她和魏海东半生忙忙碌碌,竟然从来没有到这样的环境中放松下来享受过生活,还有她在农村的父母,他们操劳一生也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环境,晓荷心里有点酸酸的。人生可能就是一场赌博,要是有幸生在豪门就注定锦衣玉食,没有生在豪门的话事业成功也可以轻松地享受生活,如果没有生在豪门又没有成功的机会,那就注定一生庸庸碌碌了。

    苏逸轩看着晓荷,她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抿着嘴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上去沉静得像一幅静物画,时而又眼神流转,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苏逸轩没有太多与女人单独相处的经验,但又不愿意用生意场上的应酬面对晓荷,只好默默地看着她。

    晓荷从自己的遐想里回过神来,抬起头正好看到苏逸轩在看着她,她马上为自己刚才的走神抱歉地笑了笑,急忙说:“苏总最近很忙吧,我看到最近报纸上都是你们公司整版整版的广告。”

    苏逸轩笑笑说:“还行,现在这个季节是房地产行业的旺季,所以广告攻势会猛烈一些,不过我感觉工作忙起来真是没有尽头,每天都像陀螺一样,可是工作并不是我的目的,所以要学会调节自己的生活。”

    “看来苏总是很懂得生活之道的,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对吗?”晓荷总结道。

    苏逸轩点头,这是一个何等聪明的女子,和这样的女人说话,简直是一种享受,“对,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工作,而工作是为了更好地享受。”

    晓荷听后无言地苦笑了一下,苏逸轩哪里知道,有的人忙忙碌碌一辈子,却从未享受过生活。

    苏逸轩看到晓荷又沉默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两个半熟不熟的异性在一起吃饭就是这样花费心思,既不能冷场,又不能过分热络,他索性对晓荷说:“我今天有个提议啊,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和你说,我觉得我们首先是朋友,其次才是合作关系,我希望我们能像朋友一样聊聊天,不要这么拘谨。”

    “好啊,我也喜欢大家在一起轻松自然地聊天,每次公司的应酬我都吃不饱,因为那哪里是吃饭啊,分明是吃排场。”晓荷响应道。

    “那就好,英雄所见略同,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苏逸轩开心地笑起来。

    晓荷轻啜一口碧绿的香茶也跟着笑了,这样的环境和这样儒雅幽默的男士在一起吃饭,真是让人感觉很舒服。其实每个女人心中都会有一个灰姑娘的梦想,渴望优秀男士的青睐与关注,她也不例外,苏逸轩恰到好处的关注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虽然面上矜持,心里却是十分愉悦的。

    一顿饭局头开得好,后面的气氛就不会差,就像一首歌,开头的调子定准了,后面就会行云流水。他们既然是作为朋友来吃这顿饭,所谈的话题就很广泛了,从广告设计谈到行业竞争,从房地产谈到通货膨胀、经济泡沫,从家庭谈到社会,两个人因为观点比较相近,基本没有分歧,所以谈得十分投机,不知不觉中时间悄悄地溜走,一瓶红酒很快喝完了。

    “不会吧,苏总,我们一会儿时间竟然喝了那么多?”晓荷看着空酒瓶惊讶地说。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瓶还算多?我们再来一瓶吧?”苏逸轩兴高采烈地说。

    晓荷急忙摆手说:“我是不能再喝了,如果苏总意犹未尽的话我以茶代酒奉陪。”

    “那就算了,没想到你不但是个好的谈话对手,还是个很好的酒友呢。酒量不错,我好久没有喝酒喝得这么高兴了。”苏逸轩看着酒后面颊绯红的晓荷说。

    晓荷急忙低下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苏总见笑了,我也不知道我原来还是很有酒量的,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喝这么多。”

    “是吗?看来你身上没有被发掘出的潜力还有很多哦,有时间我们继续切磋,看有没有什么新大陆?”苏逸轩笑着说。

    晓荷听着这话一时间脸色变得更红了。

    苏逸轩也顿时发现自己的话说得太暧昧了,他一时间有点窘迫,急忙解释说:“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觉得我们比较谈得来,有的时候人只有在真正放松的时候才会表露真的自我。”

    晓荷看着苏逸轩像个大男孩一样急急地解释,不由得笑了,“我明白苏总的意思,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用解释啦。”

    苏逸轩听着晓荷坦诚的话语,一时间有点恍惚,这个女人既有着女人的细腻,也有着男人的大气,一点也不造作,可以算是女人中的精品了,可惜他和她只能是恨不相逢未嫁时。

    窗外的阳光很好,苏逸轩看着投在桌上的一小片阳光不由得暗自感叹:人生为什么总是这样,不想要的女人如飞蛾扑火般翩翩而来,让他唯恐避之不及,而想要的又是这样近在咫尺却无法表白,缘分到底是怎么回事?

    餐厅的包间安静优雅,背景音乐轻柔浪漫,像低垂的窗帘一样恰到好处,两个人一时无话。晓荷无意中抬头,看到苏逸轩正在静静地看着她,他可以说是真正的绅士,即使酒后也没有一般男人的散乱和随意,他端正地坐着,身体前倾,表现出良好的素养,他的眼神像湖水一样深邃,仿佛可以穿透人的内心,而这样深邃的眼神又偏偏揉进了一些岁月的沧桑、酒后的迷离。

    晓荷感觉自己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脸也不由得发烧,人对奢华的生活都有着难以抗拒的向往,今天的饭局从饭店的档次到对面的人,都与晓荷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况且对面的人又如此善解人意、深情款款,她一时间有点恍惚。

    看着苏逸轩,晓荷不由得想起了魏海东,魏海东和苏逸轩相比无疑逊色了很多,他没有他有魄力,没有他睿智,没有他善解人意,可是晓荷也同时想起和魏海东的点点滴滴,他真诚善良,而且一直很努力,有着让人佩服的专业知识,也是个不错的男人。人生的起点和机遇不同,所以决定了人的生活水平不同,但是生活重在知足常乐,魏海东今天的表现她已经很满足,等买上房子,他们也算是美满的家庭了。

    晓荷想到这里有点尴尬,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走出这个门,苏逸轩还是要过他叱咤商界风云的生活,她终归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过着碌碌无为的生活,自己坐在这里意乱情迷算怎么回事,她决定起身告辞。

    可是还没等晓荷起身,苏逸轩缓缓地开口,“晓荷,我今天约你吃饭,其实除了广告的事情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帮忙。”

    晓荷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苏逸轩这是第一次叫她“晓荷”,竟然叫得这么熟稔,他会有什么不情之请?她看着苏逸轩小心翼翼地说:“苏总,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

    苏逸轩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声音低沉地说:“晓荷,是这样的,我太太前几年因病去世了,我还有一个女儿,你可能对我的家庭也有所耳闻吧?”

    晓荷紧张地点点头,不知道苏逸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明白他有个女儿和她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很镇定地选择措辞,说:“是的,苏总,我听韩冰说过一些你家里的情况,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有爱心的模范丈夫,但是生死有命,你太太的病你已经尽力了,虽然最终的结果让人很遗憾,可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凡人的意志可以左右的,我想你太太九泉之下也会明白的。”

    “是啊,生死有命,我们凡人是强求不得的,可是对于一家人来说,活着的人远远比离去的人更痛苦,因为死去的人毫无知觉,而活着的人要一直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苏逸轩说着这些话,转头望向窗外,眼神里充满伤痛。

    晓荷的心里微微一动,没想到苏逸轩看似坚强的外表下,竟然有这样一颗敏感深情的心,她一时有点羡慕那个女人,现在的社会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人们开始流行快餐式的爱情,等个一冬两夏就已经是撼天动地了,居然还有这么优秀的男人对她念念不忘,真是一个女人的幸事。

    晓荷看着苏逸轩的样子急忙安慰道:“苏总,我知道失去亲人是人生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这种体会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没法理解的,但是生活总要继续,你不能老是沉浸在过去之中,人总要面对现实,如果离去的亲人地下有知,也希望能看到她的亲人活得开心。”

    苏逸轩看着晓荷鼓励的眼神,沉重地点点头,继续开口说:“你说得很对,看来你真的是很会安慰人,我找你算是找对了。事情是这样的,我前面提到我的女儿,她已经十三岁了,在上初中,她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学习也很努力,可是自从她母亲去世以后,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没事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发呆,我担心这样下去会对孩子的性格造成很大的影响,因为孩子从小都是她妈妈在照顾和教育,我没有太多教育孩子的经验,现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近她、帮助她,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苏逸轩说得伤感而真诚,晓荷长出了一口气,暗暗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而感到可笑,同时又为苏逸轩的父爱而感动,她想了想说:“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是心理最敏感和脆弱的时候,生活环境的一点变化都会对她产生很大的影响,何况是突然失去母爱,她心里的无助是我们所无法体会的。可能是因为你平时工作太忙,对她的关注比较少,所以她和你有一定的隔阂,会把自己的很多感受都憋在心里,拒绝交流。”

    “是这样的,她现在在寄宿学校学习,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可是每次回家总是像个小大人一样整理自己的东西,也没什么话和我说,你要知道她这个年纪正是和父母撒娇的时候,我真是很着急,我要怎样才能尽快和她沟通呢?”苏逸轩急切地说着,此时他身上完全没有成功人士的自信,他现在只是一个伤感的父亲。

    晓荷一边思索一边说:“你要多关心她,她在家的时间你可以多和她谈谈心,一起聊聊在学校的生活啊、学习啊,让她对你产生信任,让她知道无论她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保护她。如果平时没有太多时间,我建议你用网络沟通或者写信的方式,因为父亲一般都是不苟言笑的,很难和孩子做到无所不谈,但是网络沟通和写信就不同了,你尽可以把你想要表达的写出来,孩子慢慢会明白你的心的。”

    “对呀。”苏逸轩听完晓荷的话,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我平时工作忙,完全可以在不忙的时候把想要对她说的话用电脑或笔记下来,让她感觉到我对她的关心。真是太好了,我又发现了你身上新的潜力。”

    “什么?”晓荷不解地问。

    “你是个天才母亲,我发现你对孩子的心理太了解了,天天有这么个好妈妈真是很幸福,我希望以后可以多和你沟通一些关于孩子教育的问题,可以吗?”苏逸轩看着晓荷。

    “当然可以,其实每个女人都是做母亲的天才,我以前不懂这些,也是有了孩子后才接触了一些儿童心理学之类的,所以了解一些,希望能帮到你。另外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可以介绍我认识一下你女儿,看我能不能和她沟通?”

    “那真是太好了,有时间我们一起带孩子出去玩,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太孤单了。”苏逸轩说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竟然像个大孩子。

    晓荷看着苏逸轩豁然开朗的样子心底很是感慨,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无缺的,即使苏逸轩在事业上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在面对女儿小小的心灵时,他也只有无尽的心疼和束手无策,她从心里想要帮助他和他的女儿,因为心底的那份感动。

    三十四

    时间悄悄地溜走,苏逸轩看到晓荷偷偷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知道她上班时间快到了,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温和地看着晓荷说:“晓荷,我知道你一直想买房子,特地在温馨家园给你预留了两套户型设计和位置还不错的,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是吗?谢谢苏总的关心。”晓荷急忙微笑着对苏逸轩点点头,内心里却是无尽的酸楚。

    从结婚以来,晓荷一直在为买房做努力,他们刚结婚的时候,魏海东在国企是有资格分房子的,可是就因为魏海东耿直的性格,从来不肯低头求人,他们错过了分房的末班车,于是只能购买商品房。国企的福利待遇好,但是工资水平并不高,所以在房价一路飞涨的情况下,他们就像是追着风筝奔跑的孩子,一路磕磕绊绊,却仍没有能够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一个要靠固定工资生活的家庭,想要买房子的话就只能省吃俭用,晓荷为了早日买上房子,一直精打细算地分配家用,在家带孩子的三年,她甚至很少给自己买衣服,她把生活的开支压缩到了最低,可是房子并没有如期而至。

    三年前,当他们终于攒够了买房的首期款,准备贷款买房的时候,魏海东的母亲病了。在农村,儿女就是父母的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魏海东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责无旁贷,晓荷也是明事理的人,将买房首期款全部拿回家给老人治病,功夫不负有心人,老人转危为安,晓荷在欣慰的同时也暗暗着急,房价一路飞涨,买房又变成了遥遥无期的事。

    但是着急也没办法,晓荷只好重新开始攒,拮据的生活慢慢把她的憧憬打磨得苍白单调,尽管她一直省吃俭用,可是微薄的工资在飞涨的房价面前是那样的渺小。到今天为止,他们攒的钱距离买房的首期款还差两万元。

    想到这里,晓荷正打算婉拒苏逸轩的好意,因为以她的情况估计还要等几个月才能付得起房款首期款,那样的话就不能让人家的房子放在那里等着。

    晓荷刚要开口,却看到苏逸轩拿出一个信封继续说:“你去看看房子,如果有合适的你就选一套,这是一张我们公司的vip卡,你买房可以享受一些优惠,也算是你为我们公司做广告策划的酬劳吧,欢迎你成为我们银都集团的业主。”

    “这真是太好了,苏总,真是很谢谢你。”晓荷接过信封,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她真是太高兴了,如果房子能便宜一些的话,他们目前的存款就可以够首期付款了,也不用再等魏海东那笔遥遥无期的奖金了。想到梦寐以求的买房梦马上会变成现实,她的心激动不已。

    可在激动的同时晓荷的小女人心思很快冒出来,她在心里盘算着苏逸轩会给她打几折呢?虽然房产广告策划是广告行业内酬劳比较高的,但是平面设计图的酬劳并不很高,那么把她的广告设计费折合成买房折扣的话,也就九折多一点,如果能加一点人情的话,苏逸轩估计可以给她九折,这样的话三十万元的房子她就可以省三万元,三万元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只是不知道苏逸轩能不能给到她这样的折扣?

    苏逸轩看着晓荷手里的卡,不好意思地说:“你以后别和我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嘛,因为八折是公司打折的最高权限了,所以我只能给你八折的折扣,你去看看房子满意吗?如果还有什么困难的话我可以先给你垫付一部分。”

    “八折?”晓荷不相信地问,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一栋三十万的房子,八折的话就可以优惠六万元,她做二十幅平面设计图也拿不到六万的酬劳啊。

    只是这样的优惠让晓荷心里很不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如果这样不明不白地接受别人的馈赠,自己首先就看不起自己,想到这里她急忙把vip卡推还给苏逸轩说:“苏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给我这样的照顾我不能接受,现在房价成本本身就高,你要是给每个广告设计师这样的折扣买房的话,估计公司都要破产了,我们朋友归朋友,合作归合作,这张vip卡我不能要。”

    苏逸轩见状把卡再次推到了晓荷面前,像老朋友一样说:“晓荷,你别那么客气,我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帮你一点忙,我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自己的房子就是没有自己的家。”

    苏逸轩最后一句话一下子击中了晓荷的心,是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自己的房子就是没有自己的家,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你永远找不到主人翁的感觉,你置办一件家具,首先要考虑以后搬家怎么办,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在哪里,说不定哪一刻房东就会通知你搬家,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当孩子熟悉了一个环境,渐渐有了一些朋友,却因为各种原因要搬家,让孩子处于一种对新环境的惶恐当中,那是一种没有经历过就不能体会到的无奈。

    可更让晓荷接受不了的不是房子的遥遥无期,而是魏海东根本不能理解她的心情,魏海东一直认为房子只是生活的一件物品而已,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件物品而整天耿耿于怀。她一开始和魏海东诉说着对房子的渴望,魏海东还能敷衍两句,可是时间长了,魏海东从置之不理到厌烦,这便成了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晓荷没有想到,她和魏海东在一起十年了,魏海东都没能理解她所有的心思,现在居然被苏逸轩一语道破,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竟然有着如此缜密的心思。

    人和人的相知,有的时候需要漫长的时间的考验,有的时候就只需要一句话,晓荷一时间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她和苏逸轩的感觉一下子拉近了,她突然觉得她和苏逸轩不是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而更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晓荷抬起头看着苏逸轩关切的眼神,强忍住因为这样的理解和安慰而感动的泪水说:“苏总,真的很感谢你的理解和帮助,但是房子要通过我们自己奋斗得来的才住得踏实,你的好意我……”

    “晓荷,你知道现在的房价是一天一变的,你到时攒够了首期,房价又涨了,要等到什么时候?要不这样吧,我们公司以后肯定还有广告策划要找你做,这就当我提前预支给你的策划费,这样总可以了吧?”

    苏逸轩说得情真意切,晓荷觉得再拒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点头说:“好,你的好意我收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设计的你尽管找我,一定保质保量完成,谢谢你。”

    “好了,你就别再说感激的话了,作为朋友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要再对我说谢谢。”苏逸轩双手抱拳做恳求状。

    晓荷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看看腕上的表说:“这个要求我尽力而为,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要回去上班了,如果房子合适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苏逸轩从座位上站起来,“今天聊得太高兴了,连你午休的时间都给占用了,不好意思,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晓荷习惯性地说。

    “犯规。”苏逸轩皱着眉说。

    晓荷脸色微微一红,两个人相视而笑。

    西斜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餐桌上投下明媚的光晕,晓荷的心情空前地舒畅,她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可是今天对魏海东来说,可真不是个好日子。

    外面骄阳似火,办公室里魏海东的心却像掉到冰窖里一般,他双手撑在林桐宽大的办公桌前,大声地说:“什么?竞标失败?你不是说这次的竞标万无一失吗?怎么会竞标失败?”

    如果不是双手撑着桌子,魏海东真怕自己一个趔趄栽倒在地,这太意外了。

    “是啊,我的内部关系也是这样给我打包票的,可是谁能想到那个医院管投标的家伙是个贪得无厌、胆大包天的败类,他几乎收了所有投标单位的贿赂,结果被医院给查出来了,我们公司上下打点的十多万就这样打水漂了。”林桐几乎瘫坐在大班椅上,在魏海东咄咄逼人的注视下无奈地说。

    “怎么会这样呢?这帮人太可恶了,怎么能这样办事呢?不过林桐不是我说你,竞标这样的事情,只要技术过硬,我们凭着真才实学还怕拿不到项目?你倒好,人家什么事还没给你办,你十多万就砸进去了,这不是玩火吗?”魏海东在林桐的桌前来来回回地走着,晃得林桐更加心慌意乱。

    “海东,这你就外行了,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凡是给有头有脸的单位做项目,首先要拿钱开路,现在小规模的软件公司多如牛毛,要不是看在有好处可拿的分上,人家凭什么把那么大的项目给咱们干啊?妈的,我这次怎么这么背呢?”林桐愤愤不平地说着,这次竞标失败,他也压了一肚子火。

    魏海东呆呆地看着林桐,心中恍然大悟,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软件市场的营销靠的不是过硬的技术,而是以钱开道,如果没有钱来铺路,你的技术再硬也拿不到竞技场的入场券,原来人才要靠钱财的支撑才可以放出光彩,就像月亮到底要靠太阳的光芒才可以大放光彩。

    魏海东一时觉得哭笑不得,看来他是太幼稚了,一直以来他自视甚高,认为自己的技术功底无人可比,在国企是因为怀才不遇才造成自己的失败,即使是到了林桐的公司,他虽然面上表现得谦恭有礼,但骨子里还是对林桐不屑一顾,他甚至想着等到有一天有足够的财力,他也要成立自己的软件公司。说到底,在林桐的手下他觉得屈才,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比起林桐,他简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林桐之所以折腾出这么一番事业,是因为他有着自己独到的眼光。

    魏海东的心里一时感觉难以接受,但他已经来不及顾及自己的感受,比起他和公司的命运,他的自尊心已经微不足道,他惴惴不安地看着林桐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为了这次竞标成功我们投入了这么大的人力物力,难道那些前期的投入就这样打水漂了?”

    林桐坐在大班椅上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说:“那有什么办法,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看能不能找到同样需求的医院,把我们前期做的准备工作融合进新的项目,把损失降到最低。”

    “要是找不到呢?”魏海东着急地问,像个迷茫的孩子。

    “找不到的话我们只能放弃这个项目。”林桐脸色铁青地说,他不敢想象那将会带来一个怎样的后果。

    “放弃这个项目?那就代表我们融资的钱就这样没了,这几个月的辛苦就白费了?”魏海东不敢相信地说。

    “是的,并且如果一时找不到新项目,而我们的资金又不能维持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林桐艰难地说着,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给魏海东,又抽出一支自己点上,魏海东看到他的手略微有些发颤。

    “我们账面上现在还剩多少钱?”魏海东无力地问。

    “账面还有十多万资金,还可以维持三个月的办公室租金和员工工资。”林桐深深地吸一口烟,老老实实回答。

    “林桐,我想……能不能把我参加融资的钱先提出来,你知道的,我这是背着晓荷把钱拿来的,要是晓荷知道这种情况,我……”魏海东艰难地说着,脸涨得像个紫茄子,他知道他这样做很不男人,可是他无法想象晓荷知道了事实会怎么样。

    “海东,这不可能,你也知道这次融资我是押了全部家当,房子车子都拿去抵押贷款,我的压力比你大,但是有资金我们就还有希望,如果把资金撤出来的话,我们明天就得宣布破产,那样的话我们都玩完。”

    林桐的眼神让魏海东汗颜,他只好讷讷地说:“我知道,我真是急糊涂了。”

    魏海东从林桐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全身几乎虚脱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人都说商场险恶,商场如战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惨烈,他的全部家当投进去,竟然连个水花都没有见到就没有了。

    这下可怎么向晓荷交代呢?

    魏海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寒而栗,这些钱他是看着晓荷从嘴里省出来的,为了早一天买上房子,她对自己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从不在外面吃饭,也不舍得给自己买衣服,想到即将要面对晓荷的追问,他几乎有了想要逃离的冲动。

第十二部分 沉重的房子

    魏海东今天终于明白了,两个距离最近的人互相伤害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因为熟知对方的弱点而箭无虚发。

    三十五

    夕阳西下,燃烧的晚霞将整个天空染成灿烂的红色,晓荷把自行车存到车棚,拉着天天快步往家里走,她右手提了一大兜路上买的东西,把手勒得生疼,只好一边催着天天一边加快脚步,因为他们家租的房子没有地下室,她就每天把自行车存到车棚里,虽然不方便,但是也没有办法。现在想到马上就可以摆脱这样的生活了,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脚步也轻快起来。

    “哟,小陈下班了?今天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要来客人啊?”晓荷正低头在路上走着,猛然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房东正迈着悠闲的步子迎面走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一张脸保养得白白嫩嫩,唯一不协调的是她人本来就胖,偏偏爱烫大花的发卷,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怒发冲冠的狮子,虽然才五十多岁,但已经休了十几年的病假,人精明得没法说,她最擅长的就是隔三差五向晓荷哭诉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以期达到涨房租的目的。

    晓荷已经被房东要挟涨了两次房租了,但因为顾忌天天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和附近的幼儿园,所以一直不愿意搬家。房东也住在这个小区,晓荷经常会在路上碰到她,看到房东时晓荷常常会起黄世仁与杨白劳,一个笑里藏刀宰人不眨眼,一个战战兢兢被逼无奈。

    但是晓荷今天不再战战兢兢,她再也不用忍受她的苛刻了,于是她停住脚步微笑着对房东说:“哦,是张老师啊,家里没来客人,我路过菜市场多买点菜就省得每天买了,您这是串门去啊?”

    “没有串门,我就是随便走走,有一阵子没有看到你了,最近都挺好的吧?”房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晓荷说。

    “挺好的。”晓荷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暗笑,看来房东又要开始她的独门绝技了,但她今天看着房东只笑不语,索性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下,心里有一种看戏的感觉。

    “哦,挺好就好。”房东嘟哝着,向晓荷凑近一步说,“我有这么个事想和你说说,你们的租房合同就要到期了,你看看现在物价上涨这么厉害,鸡蛋都三块八一斤了,周围的出租房都已经涨价了,你们要是继续租的话,原来的价格我不能租给你们了,这样每个月就涨一百块钱吧,本来要涨二百的,看在你们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分上给你们便宜一点……”

    晓荷看着眼前那张胖脸上堆满了假惺惺的笑容,忍不住打断她说:“张老师,不好意思,我一直想和您说呢,这房子我们过几个月不租了。”

    胖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房东迷惑不解地问:“怎么住得好好的突然不租了呢?这个涨价我也是随便说说,你们要是嫌贵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嘛。”

    “张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搬走是因为我们要买房子了,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真是谢谢您了。”

    “哦,要买房子了?买房是好事啊,就是你们在这里住了很久,有点舍不得你们,什么时候搬走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啊,我好继续往外租。“房东看着晓荷怅然若失地说。

    “好的,到时一定提前通知您。”晓荷欢快地答应着,看着房东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觉得十分好笑,郁积心中很久的怨气终于得以平息。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晓荷一边轻轻哼着这首《好日子》一边在厨房做饭,她将新鲜的空心菜从水里捞出来,用蒜爆锅,等到满厨房散发出浓浓的蒜香才将洗好的空心菜刺啦倒进锅里,然后放上盐,用筷子快速地翻炒一下,一盘香喷喷的清炒空心菜就出锅了。

    晓荷把菜端到餐桌上,又快步折回厨房,打开电饭煲用勺子搅了两下,随着腾腾的热气散开,她闻到了枸杞和红枣炖鸡的味道,她闭上眼睛贪婪地闻了一下,想着魏海东一会喝着鸡汤时贪婪的样子,禁不住抿着嘴巴笑了。

    晓荷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早晨魏海东刚刚与她和好,中午竟然又收到了苏逸轩送她的买房打折卡,真可谓是双喜临门,这让她整整一天都沉浸在无法言喻的喜悦当中,她终于可以和魏海东和好了,而且马上就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了,七年,她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晓荷一边做饭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按照现在的房价打了八折之后,他们的积蓄可以付七十多平方米房子的首期款,而且还可能小有节余,那样的话就把剩下的钱用来稍微装修一下。至于家具嘛,可以花一个月的工资置办一样,一个家慢慢充实的感觉也是不错的,她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买什么样的家具,做什么样的窗帘,她要把她的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四菜一汤很快摆上桌,晓荷解下围裙满意地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打开柜子把上次买回来的红酒拿了出来,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她和魏海东要好好喝上一杯,晓荷拿出酒,细细地把酒瓶上的灰尘擦掉,墙上的时针已经指向八点,魏海东还没有回来,晓荷想着他可能因为加班耽误了。

    对于魏海东,结婚七年,晓荷早已习惯了不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他,做默默等他回来的那个人。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等待他已经不会在意,她也就失去了等待的兴趣,但是从今天开始晓荷决定继续做在灯下等他的人。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她的心愿终于实现,她对生活没有太多的苛求,只要魏海东能再对她好一点,她就感觉十全十美了。

    “妈妈,我饿了。”晓荷在餐桌旁兀自出神的时候,天天揉着眼睛走过来。

    “哦,天天,你饿了就不要等爸爸了,妈妈给你盛米饭你先吃饭好不好?”

    “爸爸真讨厌,天天那么晚回家。”天天不满地抱怨着。

    “天天,以后不要这样说你爸爸,他是因为工作忙,也是为了我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才这么晚回来的,记住了吗?”晓荷一边盛饭一边和天天说。

    天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晓荷照顾天天吃完饭,开始慢声细语地和天天商量,“天天,你已经是大孩子了,都长成男子汉了,从今天开始你自己睡一个房间好吗?”

    “妈妈,你说话不算话,你今天早晨不是说我从姥姥家回来才让我睡自己房间的吗?”天天嘟着嘴开始抗议。

    “天天,你从姥姥家回来要自己睡,是不是应该提前锻炼一下啊?现在就是锻炼你的机会,你要是表现不好就不让你到姥姥家去了。”晓荷板起脸威胁道。

    “好吧,妈妈,你在爸爸的房间陪我睡着好吗?”天天终于妥协。

    “好,但是只陪这一次啊。”晓荷答应着,露出胜利的微笑。

    九点钟,天天已经睡着了,魏海东还没有回来,晓荷一直坐在餐桌旁等魏海东,她不饿,她的心里已经被满满的喜悦填满,她在心里想着新房的布局,她要把客厅的墙壁刷成米黄色,把卧室的墙壁刷成淡粉色,她要在新房里再做一次魏海东的新娘,鱼水之欢,颠龙倒凤,晓荷想到这里脸上火辣辣的。

    楼梯上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和钥匙相互撞击的声音,晓荷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她的心因为激动和期待而微微颤抖,她要把这个喜讯告诉魏海东,她要靠着他,和他一起分享这样的快乐。

    晓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转动把手把门打开,正好赶上魏海东来到门口,她的猛然出现显然把他吓了一跳,她没有留意他阴郁的表情,兴高采烈地说:“海东你回来了,今天怎么忙到这么晚?吃饭了吗?”

    “哦,公司有点事,还没吃呢。”魏海东一边说着一边硬着头皮走进屋里,此时他宁愿晓荷对他不理不睬,可是他脚刚一进门,晓荷已经把拖鞋拿出来放到他脚下,温柔地说:“你赶紧去洗洗手来吃饭吧,菜都凉了,我去热热。”

    魏海东默默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唉声叹气,他在公司磨蹭到这么晚,就是希望回来的时候晓荷能睡了。他在办公室前思后想,家里的钱拿去融资的事情还是先不要告诉晓荷,如果公司能尽快找到新的投标单位,这个亏空就可以弥补回来。可是上次的竞标到嘴的鸭子都飞了,再找新的单位怎么会那么容易,现在也只能瞒多久算多久。

    魏海东潦草地在水管下冲了冲手,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到晓荷正在厨房忙活,她瀑布般的长发整齐地梳到了脑后,用橡皮筋扎成马尾,系着花边围裙,一副温柔贤惠的小主妇形象,魏海东看着晓荷心里一阵心酸,他一直忙于工作,总是很少有时间陪她,她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三十六

    今天回到家,其实魏海东的心里很矛盾,他一方面希望晓荷睡了,他就能暂时逃避面对她,但另一方面他希望她没睡,他想抱着她,他需要从她身上吸取面对困境的信心和勇气,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他现在需要她柔韧的支撑。

    厨房里油烟机的轰鸣很快停止了,晓荷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看到魏海东一直在盯着她,脸微微一红笑着说:“你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啊,快来吃饭了。”

    魏海东听到晓荷的话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快步走到餐桌旁,看着一桌丰盛的晚餐,讨好地看着晓荷说:“好香啊,今天什么日子?你怎么做这么多菜?”

    “待会你就知道了。”晓荷神秘地一笑,拿过桌上的红酒,一边用起子打开一边说。

    魏海东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讶地说:“晓荷你怎么了?大半夜的开什么酒啊?”

    “海东,我今天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等着啊,这个消息要边喝酒边和你说。”晓荷使劲转动着开酒起子,虎口都泛红了。

    “到底什么事情啊,搞得这么神秘。”魏海东接过起子开酒,看着晓荷一脸迷惑地说。

    晓荷看着魏海东好奇的眼神,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魏海东,拉长了声音说:“海东,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就是我们终于可以买房子了!”

    魏海东听了晓荷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屋漏偏逢连夜雨,晓荷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买房子呢?他一时有点慌乱,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说:“晓荷,你开玩笑吧?我们的买房首期不是还差两万多块吗?最近又没有新的进项,拿什么买房子?”

    “这个你先不要管,我问你,我们就买上次去看的那个温馨小区的房子好不好?那个地方地处开发区,以后增值的潜力也比较大,重要的是小区周围的学校、医院等配套设施都不错,以后我们天天上学的问题总算解决了,你觉得怎么样?”晓荷边说边把红酒倒进杯里,玫瑰色的红酒映着她因为兴奋而发光的脸庞,让魏海东觉得打断她的向往真是残忍。

    “晓荷,我看我们还是缓缓吧,那个地方刚刚开发,交通什么的都不方便,特别是离你上班的地方那么远,你天天骑车来回跑,身体怎么受得了?”魏海东说得语重心长。

    “我累点没什么,现在上班也不近,骑车权当减肥了,关键是房子买下来后孩子上学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大人都好说。”晓荷看着魏海东很认真地说,她的眼神透出坚决的光芒。

    魏海东知道事已至此她是不会回头的,好言相劝的这条路已经堵死了,他只好使出撒手锏说:“晓荷,我们原来可是说好不和别人借钱买房的,咱们人穷志不能穷,不能为了早一天住上房子让亲戚朋友为难,所以我看买房的事情还是再等等。”

    社会上一直流传一句话:你要是不想和谁做朋友就去向他借钱。因为魏海东和晓荷性格都比较要强,深知借钱会给别人带来很多烦恼,所以他们约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开口向别人借钱,特别是买房这样的大事。他们的买房首期款还差两万多,现在晓荷忽然决定买房,魏海东觉得她无非是想向别人借钱了,他要说服她放弃这个想法。

    晓荷看魏海东严肃的样子,像老师看着犯错误的学生一般,忍不住嗔怪地说:“你看你,整天一本正经的样子,实话和你说吧,我没和别人借钱,是我给银都房产公司做了一个广告策划案,所以我买房的话他们公司可以给我打八折,这样一来,我们的存款付首期就足够了,此时不买更待何时啊?”

    魏海东一时有点后悔当初匆忙的决定,他怎么就鬼迷心窍擅自把钱拿去融资呢?要不然他们马上就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了,其实魏海东也渴望早日买上房子,他一个大男人对于住在哪里无所谓,但是看着老婆孩子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常常是刚熟悉了一个环境又要因为各种原因而搬家,重新去适应新的环境,他心里是很愧疚的,而更让他愧疚的是现在有这么好的买房机会却因为他的投资失误而不能把握,他觉得无地自容。

    可是事已至此,魏海东知道瞒是瞒不下去了,只好艰难地对着晓荷说:“晓荷,我想我们暂时不能买房子了。”

    “为什么?”晓荷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魏海东。

    “因为我们的存款让我拿到公司里去融资了。”魏海东低下头,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

    说道。他想晓荷可能会大发雷霆,他不敢看她喷火的眼神,只好低下头等着暴风雨的到来。

    可魏海东没有想到他想象中的暴风骤雨并没有发生,相反,屋里安静得可以听到晓荷的呼吸声,魏海东担心晓荷出意外,急忙抬起头看晓荷,顿时发现晓荷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睛直直地看着魏海东,仿佛不相信他刚才的话。

    看魏海东抬起头,晓荷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僵硬地往卧室走去,魏海东见状也急忙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刚走到卧室门口,他看到晓荷已经打开衣柜的门,从衣柜的最底层拿出一个布包,她坐在床上双手颤抖着把布包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两张存折,那是被魏海东取空了的两张存折。

    魏海东看着晓荷的样子内心愧疚不已,他攥紧拳头重重地打在墙上,晓荷这个样子简直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晓荷从布包里拿出存折,急促地翻了起来,因为手抖得厉害,她翻了几次才翻到最后一页,当终于看到存折的余额为零的时候,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耗尽了,存折从她的手上轻轻滑落到了地上。

    魏海东站在那里看着晓荷,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很久,晓荷吃力地从床上站起来,直直地走到魏海东身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魏海东说:“海东,明天去把咱们的存款拿回来。”

    魏海东看着晓荷斩钉截铁的样子,知道她一时不会善罢甘休,急忙笑着用轻松的口吻说:“晓荷,你别这个样子,我们的存款放在公司里融资,等公司发展起来,公司会分红、返利,我们的钱会很快翻番,到时候我们可以买套大房子,现在这些钱顶多买套七十多平方米的,太小了……”

    “海东,我再说一遍,我不要分红,不要返利,明天把钱拿回来,后天我们去办理买房按揭手续。”晓荷生硬地从魏海东面前走过,看也没看魏海东一眼,当然更不会发现魏海东因为窘迫而涨红的脸。

    “晓荷,你别这样嘛,钱已经投进去了,也不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吧?你看看你这个人平常挺通情达理的,怎么一到买房的问题上就不可理喻了?”魏海东跟在晓荷的身边一边走一边说,他尽量使自己声音平和,几乎到了讨好的地步。

    晓荷听到魏海东的话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他说:“海东,我不可理喻?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向你提过要求,你把买房的钱拿去给老人看病,我也从没有说过一个不字,现在的问题是买房的事不能再拖了,我可以吃苦,可以跟着你颠沛流离,但是孩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总不能跟着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转学吧?总不能到上学的年龄了连个家也没有吧?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不去把握,你这个爸爸可以无所谓,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所以说什么也不行,明天必须把钱拿回来。”

    晓荷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魏海东感觉自己的耐心在一点点消失,公司面临这么大的危机,他从中午就没有吃饭,一下午都在想解决办法,回到家已经精疲力竭,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和晓荷继续周旋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对着晓荷的背影说:“钱暂时拿不回来了,我们公司竞标出了问题,现在形势很严峻。”

    晓荷已经走到餐厅,听到魏海东的话猛然转过头来,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魏海东,等大脑能够思考的时候,她高分贝的话语顿时不受控制地发射出来,“魏海东,你太过分了,凭什么商量也不商量就把钱拿走,你眼里还有我、还有这个家吗?”

    “晓荷,我也是想早点买上房子、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才把钱拿去融资的,我知道你会反对,所以没有和你商量,想着等这些钱翻番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次的竞标本来是胜券在握的。”魏海东尽量忍住内心的烦躁,低声下气地解释着。

    “你为我们着想?你要是为我们着想,我们就不会到现在还住在这租来的房子里,当初你只要低低头,我们早就有自己的房子了。如果你为我们着想,你就应该知道这笔钱是我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什么时候为我们着想过?”晓荷一股气往上涌,根本顾不得魏海东的面子翻起了旧账。

    “好了,过去的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提这些干什么?”魏海东不耐烦地对晓荷说,那是一段他永远不想回首的日子,到处受制于人,努力工作却抵不上别人溜须拍马,自己的成果最终变成别人的功绩,可是晓荷永远不知道这一点,她总是在他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再次提起来。

    “怎么?你把钱弄没了还不让我提?我看这次是林桐鼓动的你吧?然后你想在公司里出风头就拿着老本当赌注,房子本来马上就可以到手了,你看看你办的什么事?你简直是……”晓荷看着魏海东不耐烦的样子更是如火上浇油,气急败坏地继续说。

    魏海东被晓荷数落得无地自容,如果有道地缝他真想一下子钻进去,他心里恨自己又恨晓荷,恨自己想走捷径却走进了死胡同,恨晓荷一点都不理解他的心,他把钱拿去融资,也是希望能够获取最大的利益,让他们母子过上好日子。现在他本来就一个头两个大了,她不但没有一点安慰,却像连珠炮一样咄咄逼人,他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晓荷的话像***一样越逼越近,他气极反笑地说:“简直什么?”

    晓荷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越发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魏海东一下闭上眼睛,他实在不愿意看到晓荷轻蔑的眼神,但是那句轻蔑的话却是对着他说的,这就是他在晓荷心中的形象吗?他工作兢兢业业,做人脚踏实地,辛辛苦苦挣钱养家,没想到为了区区几万块钱,他就被她贬得一文不值。晓荷轻蔑的话语反复在耳旁回响,他看着晓荷用同样轻蔑的口气说:“是,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有本事找成事有余,败事不足的去呀。”

    晓荷心里被不能买房的沮丧塞得满满的,听着魏海东反唇相讥的话语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看着魏海东,这张脸带着嘲笑和不屑,这还是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吗?她为了他,为了这个家耗尽了青春,他居然用如此不负责任的口气和她说这样的话,晓荷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向头部涌去,她忘记了婚姻内的禁忌,忘记了下午回家时自己柔软的心情,她抓起桌上的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指着魏海东的鼻子说:“魏海东,我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是个男人吗?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你了?”

    随着一声巨响,酒瓶在魏海东的脚下砰的一声碎裂开,玫瑰红的液体慢慢在地上蔓延起来,随后升腾起一股酒香。魏海东呆呆地看着晓荷,他从来没有想过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今天会以这样的局面对峙,以前每当看到别的夫妻伤筋动骨地吵架他们都感到不可思议,夫妻应该是世界上距离最近的两个人了,怎么会那么无情地伤害对方呢?

    魏海东今天终于明白了,两个距离最近的人最容易互相伤害,而两个距离最近的人互相伤害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因为熟知对方的弱点而箭无虚发,晓荷的话像锥子一样一下刺中了他心灵中最脆弱的地方,让他节节败退。

    “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你了?”当一个女人对她的丈夫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足以说明这个男人失败得有多彻底,晓荷既然说出这句话,那么所有的争论都再无意义,他在这场吵架中一败涂地,同时也在这桩婚姻中一败涂地。

    魏海东心如刀绞,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下头,他已经无地自容,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踩着破碎的玻璃碴往门口走去,玻璃碴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声音,一如他破碎的心。

    晓荷看着魏海东僵直的背影慢慢向门外走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人在气头上的时候总是不计后果,只图一时的口舌之快。现在看到魏海东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才慌了神,晓荷一瞬间想要拉住魏海和他道歉,告诉他自己刚才是因为气急交加才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心中巨大的委屈和自尊不允许她开口,事情明明是魏海东做错了,他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的错误道歉呢?

    晓荷看着魏海东的背影在心里呼唤,“海东,回来。”她想如果魏海东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能转过身来和她说一声对不起,那么房子的事情已成事实,她也不会紧紧揪住不放。

    可是魏海东没有回头,他们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心有灵犀,就在晓荷还在犹豫要不要拉住他的时候,魏海东已经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楼道里很快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晓荷眼神呆滞地站在失去对手的战场上茫然四顾,没错,餐厅里一切都是熟悉的,他们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餐桌,他们在商场精心选择的碗筷,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熟悉,为什么苦心经营的家现在变成了夫妻互相伤害的战场?

    “妈妈,我一直都很乖,没有惹爸爸生气,你们为什么还要吵架啊?”晓荷正站在客厅发呆,天天揉着眼睛从卧室里走出来,带着哭声对她说。

    “天天,不是你的错。”晓荷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往前一步抱住瑟瑟发抖的天天,看来他们吵架的声音早就把他吵醒了,可是他竟然站在墙角一声没吭,他们又一次在孩子面前上演了撕心裂肺的争吵,这给孩子造成了怎样的恐慌啊?

    晓荷搂着瑟瑟发抖的孩子,想着看不到希望的明天,委屈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奔涌出来,蹲着的双腿承受不了身体的重量,她索性一下子坐在地上,抱着孩子痛哭出声,她为自己感到悲哀,为他们的婚姻感到悲哀,为什么当初的山盟海誓犹在耳边,他们的婚姻就只剩下互相伤害了呢?

    魏海东眼热无泪地走在大街上,都市的夜晚竟然比白天还热闹,流动的小贩推着车子在路上缓缓地走着,遇到买主就停下来,脸上堆满讨好的笑。人们三三两两地走着,有年轻的恋人,有吃过饭出来散步的夫妻,他们都缓缓迈动着轻快的步子,整个城市是轻快而懒散的,仿佛放慢了节拍。

    魏海东站在热闹的街头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刚才盛怒之下的愤而出走完全意气用事,可是这么晚了,他能去哪里呢?像他这个年纪的同学同事,都已经是拖家带口,肯定不能半夜闯到别人家里去,再说他万事不求人的性格也不允许自己那样做。但是住旅馆也是不现实的,自从得知公司竞标失败之后,他猛地感觉到钱对于他来说是那么重要,没有钱就没有尊严,他口袋里现在最多只有不超过五百元钱,还要应付接下来的生活。

    魏海东在街上茫然地站着,此时他很想回家,经过一天的拼杀和思想的动荡,他全身酸软,头痛得像要炸开,他想回家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他要养精蓄锐面对明天公司的事务,可是自尊不允许他这样做,晓荷那样说他,他怎么能就那样耷拉着脑袋回去?

    其实刚才在楼道的时候他听到了晓荷的哭声,他很想回去安慰一下,这件事情一开始确实是他的错,他不该不和晓荷商量就把钱拿去融资,但晓荷的话也太伤人了,他们互相伤害,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可是女人受伤了可以哭,男人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为自己感到不公,于是还是决然离去了。

    魏海东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了很久才想起他可以去公司住,林桐给他准备的办公室里有长沙发,可以凑合当床用,这个发现让魏海东顿时豁然开朗,他急忙举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很快融进车流的灯河之中。

第十三部分 幡然醒悟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自己因为房子而失去魏海东,那苦苦追求的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三十七

    又是一个周日。

    六月的济南已经热得像个大火炉,窗外一丝风也没有,连蝉声也是有气无力的。周末休息,晓荷吹着风扇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这是一件天天的毛衣,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长得很快,去年的毛衣今年穿就小了,晓荷每年都要给他织两件新毛衣,她织毛衣的手艺出名地好,织法新颖,手工精致,织的毛衣常常让人赞不绝口。

    但是晓荷今天织毛衣的水平却大打折扣,不是把正针织成反针,就是把反针织成正针,总是织两行拆两行,一上午毛衣没有一点进展,她索性放下毛衣对着窗外发呆。

    外面烈日当空,酷热难耐,晓荷的心里却一片冰冷,魏海东自从那天晚上和她吵架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那天晚上在魏海东摔门而去之后晓荷哭了很久,直到精疲力竭在沙发上睡去,第二天醒来才发现魏海东彻夜未归,她一瞬间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得几乎发疯,一边责怪自己气头上的口不择言,一边拼命拨打魏海东的手机。

    魏海东的手机是通的,但是魏海东接了电话后只是冷冰冰地告诉她他在公司,最近要因为公司竞标带来的危机留在公司一段时间,她刚想就昨晚的事情解释一下,他已经挂断了电话。这个人就是这样,当他在气头上的时候永远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她挂断电话才发现上班时间到了,于是赶忙叫醒天天起床,一路飞奔赶到公司,连伤感都顾不上。

    而魏海东从那之后真的没有回家,就连晓东来接天天他也借口忙没有回来,父子俩在电话里道别,也不知是真忙还是假忙。

    偷得浮生半日闲,晓荷结婚七年,生活忙乱得像一刻不停的陀螺,她一直盼望能有时间闲下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现在魏海东一直住在公司,天天去了姥姥家,一到周末她的时间就全属于自己了,可是她感觉这样的清闲简直是一种煎熬,书不愿意看,饭不愿意做,电视看一会就关了。她开始觉得魏海东和天天不在,她做什么都没有意义,特别是在这样的周末,她感觉心里空空的,像这栋毫无生气的房子一样,从里到外透着落寞。

    魏海东住在公司不回来,晓荷终究做不到主动到公司找他,她在内心深处还是怪他的,她本来应该住上的新房子,就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泡汤了,现在租住的这套房子是晓荷主动找到胖房东,受尽刁难才续租的,当她看着胖房东嘲笑的眼神时她在心里恨死了魏海东。

    晓荷虽然责怪魏海东,但在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他,不知道他在公司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他的胃向来不好,饮食不注意就会胃疼,不知道他会不会在胃疼的时候买点药吃。点点滴滴的牵挂让晓荷心神不安,她几次想拿起电话叮嘱一番,可是电话拿起又放下,她始终在期待魏海东能主动和她联系,哪怕说一声对不起。

    晓荷正在想着,手机突然响起来,晓荷急忙扔掉手里的毛线团拿起手机,第一个反应就是查看来电显示,每次电话响起她都以为是魏海东,可每次都失望,她的心就在这样希望与失望的交替中变得日渐脆弱。

    “你好。”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晓荷强忍住内心的失望接听,声音低沉。

    “你好,是晓荷吗?”对方所处的环境很嘈杂,声音似曾相识,晓荷一时想不起是谁。

    “我是晓荷,请问你是哪位?”晓荷大声问。

    “晓荷,我是邵强啊。”

    邵强?晓荷大感意外,虽然她和邵强也算是老熟人了,但是因为韩冰的关系,他们从没有单独的来往,邵强怎么会突然给她打电话?

    晓荷马上想起那天见到邵强和那个女孩一起吃饭的情景,心里立刻为韩冰抱不平,声音也冷淡了很多,“哦,你好,你找我有事吗?”

    “晓荷,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你今天有时间吗?”对方的语气小心翼翼。

    晓荷看着外面骄阳似火,不情愿地说:“什么事情?如果能帮我一定尽力。”

    “是这样的,晓荷,因为我和韩冰最近有些矛盾没有处理好,今天我们吵架,韩冰一气之下割腕了,幸好我发现及时没出大事,现在在医院呢,我不敢通知她的家人,你能来帮我劝劝她吗?”邵强在电话里惴惴不安地说着,声音低了很多。

    “啊?怎么会这样?”晓荷大惊失色,她顾不上质问邵强事情的细节,一边对着电话问医院的地址,一边收拾东西出门。

    二十分钟后,晓荷汗流浃背地赶到了市立医院,医院里浓浓的来苏水味和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大脑也随之冷静下来。韩冰为什么会突然割腕呢?她那样坚强自负的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打击让她失去生存的勇气?晓荷直觉韩冰是因为发现了邵强和那个一起吃饭的女孩的事情,她一瞬间有些内疚,仿佛自己是这件事情的同谋,自己当初怎么不提醒得再露骨一点?

    晓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病房门口,看到邵强双手抱头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晓荷不愿意理他,只把脚步声加重了,邵强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他看到晓荷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嗫嚅着说:“晓荷,你来了。”

    几个月不见,邵强消瘦了很多,原来饱满的脸庞竟有了些许棱角,头发也凌乱不堪,看来男人的齐人之福并不是那么好消受的,晓荷有点同情地看着他,但她很快想起他和那个女孩一起吃饭的情景,心中的鄙夷很快取代了刚刚升起的恻隐之心,她看着邵强冷冷地说:“韩冰怎么样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晓荷,不好意思,大热的天让你跑这么远,韩冰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她不肯吃东西,也不肯见我,我怕她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了,所以麻烦你帮我劝她吃点东西。”邵强看着晓荷讨好地说。

    晓荷把眼睛望向别处,冷冷地说:“你放心好了,我会劝她想开的,这个世界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呢?”

    “那就好,那就好。”邵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病房的门,小心翼翼地对着病房里说,“韩冰……”他刚想继续说“晓荷来看你了”,韩冰沙哑的声音已经从病房里传出来,“你给我滚出去!”

    邵强的脸色一下涨成了猪肝色,他尴尬地看看晓荷,晓荷见状急忙向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自己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病房是安静的单人病房,淡蓝色的窗帘安静地低垂着,韩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眉头紧紧皱着,脸色几乎和床单一样白,晓荷注意到她的左边手腕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但是血还是把纱布渗透了。

    韩冰听到脚步声,眼睛依然紧闭着,但是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滚出去。”

    “韩冰,是我。”晓荷低声说着,慢慢走到韩冰的床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

    “晓荷?”韩冰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影子,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晓荷急忙上前一步按住韩冰,“韩冰,你躺着别动。”

    韩冰听话地躺下,她想起来也没有力气,两天不吃不喝,声嘶力竭,全身虚弱得像一团棉花。晓荷把包放到床头柜上,拿过一张凳子坐在床边,拉着韩冰的手嗔怪地说:“韩冰,到底怎么回事嘛,你平时可是最心疼自己的,怎么到关键时候那么想不开呢?”

    “晓荷,我快要窝囊死了,你知道吗?邵强竟然背着我在外面和一个女孩同居,你说我还活个什么劲呢?”韩冰紧紧抓着晓荷的手,话还没说完,泪水就滚滚滑落下来,打在雪白的枕套上,此时的韩冰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豁达和自信。

    晓荷一阵心酸,她拍拍韩冰的手说:“韩冰,我们先不说邵强的事情,我想先说你,你说你平常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能办这么傻的事情呢?你居然为了邵强自杀,你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这个世界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呢?”

    韩冰叹口气说:“晓荷,理论的话你不用再说了,其实道理我比你还明白,但是你没有经历过永远不会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用道理能解释得通的。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天塌了,我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和我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我生命中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竟然那么彻底地背叛了我,你说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韩冰,这个世界确实有一些我们不愿意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可是你想想,你这样又能惩罚谁呢?惩罚邵强吗?他如果真正心疼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惩罚第三者更是不可能,她巴不得你能给她让位呢。你要为自己想想,你才三十多岁,还有很长的人生道路,你要为年老的父母想想,他们辛苦了一辈子,还指望你来给他们养老,你怎么能这样?”晓荷说到最后,眼泪禁不住落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虽然她和魏海东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但是两颗心已经越来越远,那份无奈也是难以承受的。

    “晓荷,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韩冰无助地看着晓荷,猛地把晓荷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眼泪汩汩地流出来。

    晓荷紧紧握着韩冰的手,一边陪着韩冰流泪一边想着解决办法,其实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婚姻看似无形,其实是和生命血肉相连的,这种血肉相连和血缘亲情不同,血缘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但这种血肉相连却是至亲而又至疏,在坚韧的时候它可以抵挡任何生活的灾难和风雨,但在脆弱的时候却是那么不堪一击。

    韩冰的婚姻走到今天,裂缝已经是显而易见,如果韩冰真的能做到潇洒放手还好说,让那一对狗男女爱怎么样怎么样,自己抛开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但是如果她还想把这份婚姻经营下去,先不说能不能够摆脱第三者,自己内心的失衡也是一种痛苦的煎熬,它足以扭曲一个人的性格。

    晓荷一直等到韩冰的抽泣声渐渐停下来,才拍着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心里很难接受,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一味地难过也不是办法,我看现在你还是先吃点东西,然后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和你自己的想法,看我能不能帮你出个主意,好吗?”

    韩冰无力地点点头,晓荷急忙走到门口想告诉邵强韩冰同意吃东西了,没想到刚一开门,邵强已经把一个保温瓶送到晓荷面前,他对晓荷感激地说:“晓荷,太谢谢你了,我就知道只有你能劝韩冰。这不,你一来我就买好了她爱喝的红枣莲子粥等着。”

    晓荷看着邵强一脸虔诚的样子,本来想说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从他消瘦的面颊可以看出,他经历的煎熬并不比韩冰少。

    晓荷回到病房打开保温瓶,一股糯米莲子的香味扑面而来,她一边往碗里盛粥一边想:现代人的婚姻都怎么了?为什么越是城市,越是在乎情感质量的人婚姻越是不稳定呢?想想农村老家的夫妻,他们没有受过很多教育,没有甜言蜜语,但是很多夫妻都是相濡以沫,相伴白头。

    仔细想想,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人才是最可怕的动物,知人知面不知心,邵强看上去是一个多么细心体贴的丈夫,竟然也会背叛婚姻,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韩冰勉强喝了一些粥,脸色渐渐红润了一些,晓荷通过她断断续续的叙述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事情的经过没有任何悬念,韩冰去饭店吃饭,正好遇到邵强和那个女人一起吃饭,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应了那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古语。

    韩冰在饭店不好意思发泄,等到回家两个人讨论的时候,邵强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但是提出了离婚,这是韩冰最忍受不了的,所以气急之下采取了割腕的过激行为。幸好邵强出门后很快回家,要不韩冰这一个女强人最终会落个香消玉殒的结局。

    “他说他早就承受不了这样的心灵煎熬了,他就是要故意让我发现。他怎么能这么残忍,把这样的煎熬强加给我?”韩冰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神情像个无助的小女孩。

    一时间,晓荷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把发现邵强和女孩吃饭的事情告诉韩冰,不然韩冰肯定会问她你干吗告诉我这么残忍的事情?婚姻之于女人,远比事业要重要得多,所以女人对婚姻总是有着掩耳盗铃式的包容,晓荷想到这里再次拍拍韩冰的手背说:“你就别想那么多了,现在你首先要想的是你还要不要他?你要首先确定这一点,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我才能帮你出主意。”

    “晓荷,我不知道,从发现这件事以来,我就像变成了一个矛盾体,我一想到要失去他,从此和他像陌生人一样,我的心里就像刀绞一样疼痛,可是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情景,我就恨不得杀了他。”韩冰说着目露凶光,晓荷吓了一大跳,她知道这个问题和韩冰已经没法探讨下去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情还是要看邵强的态度。

    韩冰两天不吃不睡,此时已经疲惫到极点,望着天花板的眼神飘飘忽忽的,晓荷急忙轻轻对韩冰说:“韩冰,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我去找邵强谈谈,替你好好修理修理这个糊涂蛋,你说好不好?”

    韩冰无力地点点头,晓荷看她慢慢闭上眼睛,起身往门外走去。

    三十八

    晓荷刚一出病房的门,邵强就很快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晓荷身边问:“韩冰怎么样了?”

    晓荷看到邵强紧张的样子,真分不清他是真心的还是故弄玄虚,如果是真心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是故弄玄虚,夫妻走到今天,表演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晓荷想到刚才安慰韩冰的话,她顾不上分析邵强的目的,只是淡淡地说:“我已经尽力安慰她了,但是她的情绪还是很不稳定,现在先让她睡一会,我们谈谈好吗?”

    “好。”邵强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去护士站叮嘱护士注意二十六床的动静,一再说有任何意外情况马上给他打电话,那份细心让晓荷都为之感动,可为什么这样的人也会背叛婚姻呢?

    医院门口有家咖啡厅,晓荷和邵强一前一后走进去,在靠近窗子的桌旁坐下来,晓荷要了一杯咖啡,邵强要了一杯冰水,晓荷咄咄逼人地看着邵强开门见山地说:“邵强,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按说夫妻两个人的事情我不该插手,可是现在事情弄成这个样子,我不能看着我的朋友受伤害不管,我希望你能把事情的真相以及你的打算和我说一下,然后我们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邵强低头喝一口冰水,抬起头来看着晓荷说:“好的,晓荷,其实我早就想找你谈谈,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我和韩冰的状态,可是有些话不知从何说起,你又那么忙,所以……”

    看到邵强欲言又止的样子,晓荷感觉他一定有难言之隐,于是鼓励他说:“我看你们两个一直都挺好的,怎么会弄成这样呢?你到底怎么想的?”

    邵强听到这话苦笑了一下说:“很多东西都是这样的,看表面绝对光鲜,甚至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其实我和韩冰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能这些问题本身是一直伴随着我们的,只是我们以前在婚姻的激情中没有意识到,可是当激情慢慢退却的时候,这种矛盾就涌现出来了。”

    晓荷没有想到平常看上去很腼腆的邵强谈起婚姻还很有逻辑,她不禁对他们的婚姻充满了好奇,她知道在婚姻中男人的视角和女人的视角是完全不同的,她希望能从邵强的言谈中找到魏海东的想法,于是急切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还爱不爱韩冰呢?”

    “不能否认,我对韩冰有着很深的感情,就是现在,我也感觉我是爱她的。”邵强说得艰难,但很肯定。

    晓荷听到这话嗤之以鼻,“看来我是真搞不懂你们男人,心里明明爱着老婆,却还去外面拈花惹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实话和你说,我两个月前在静雅饭店吃饭的时候看到过你和一个女人一起吃饭,我也看出了你们关系不一般,我本来想提醒你的,但是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我觉得很对不起韩冰。”

    “是吗?”邵强对晓荷的话颇感意外,但是很快又说,“晓荷你不用自责,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韩冰。”

    话题越扯越远,晓荷急忙言归正传,说:“道歉的话你不用和我说了,回头和韩冰说吧,你刚才说你们婚姻存在很大的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邵强沉吟了一下说:“其实我原来也不知道我们的婚姻出现了什么问题,只是经过了很多事情之后,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才觉得我们婚姻中存在的最大的问题是失去了平衡,任何事情都是有潜在的平衡的,自然界有生态平衡,婚姻也会有生理和心理的平衡,我们现在失去了这种平衡,所以就出现了问题。”

    “真的吗?”晓荷第一次听到这种关于婚姻平衡的理论,于是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她对邵强催促道,“婚姻平衡?原来婚姻还有这个说法,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好,今天本来就是想和你探讨一下这个问题的,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以前很喜欢韩冰的,我喜欢独立而又聪明的女人,可是我现在发现喜欢一个独立而聪明的女人是很痛苦的事情,但凡男人都希望被欣赏、被崇拜,即使是一个很平凡的男人也需要老婆的肯定与赞赏。我虽然没韩冰那样有经商头脑,但我脚踏实地地工作,也可以养活老婆孩子,可是随着韩冰的事业越来越好,我发现我在她的眼里越来越一无是处,加上韩冰这个人很强势,做事从来不征求我的意见,也不考虑我的感受,你要知道被老婆看不起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所以我觉得失败,觉得很苦闷。”邵强说着看向窗外,眼神里是压抑的痛苦。

    晓荷听着听着,开始有点同情邵强的处境了,韩冰这个人她是了解的,可能从小被父母当成掌上明珠宠坏了,固执任性,做事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可是这并不能成为邵强背叛婚姻的理由吧?如果他和韩冰过不下去,完全可以离婚后再寻找自己的幸福嘛,这样把婚姻中的问题拿到婚外来解决算怎么回事?

    晓荷想到躺在病床的韩冰,皱着眉头说:“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婚姻,你想过韩冰发现真相时的感受吗?当发现问题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和她谈谈你内心的想法呢?”

    “我们谈过,但最后总是以吵架收场,每次我和她说我的感受,还没等我说完,她就会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老是像个女人似的唠叨,你说我还有什么谈的**,我一直想要孩子,但是她怕疼怕麻烦,所以一直拖着没要。也幸亏没要,不然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对孩子也是一种伤害。”邵强说到这里喝了一口冰水,声音也变得冰冷了。

    “是,我承认韩冰有的时候比较强势,但是婚姻内的问题不能拿到婚姻外来解决,你不能因为和韩冰不能沟通就找别的女人,这可是对婚姻致命的伤害。”晓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邵强,对于出轨的男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能让人原谅的。

    “我知道,但是,当人的心灵空虚到一定程度后,对异性的关心是没有免疫力的,姚丽也是一个婚姻不幸福的人,我们忍不住慢慢靠近,互相关心,所以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我知道自己犯的错误不可原谅,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很自责。”邵强说到这里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你自责?你自责还故意让韩冰面对这么残酷的局面,你又不是不了解她的个性,她肯定会受不了的。”晓荷不满地冲着邵强说。

    “是,当时在气头上故意那么说,但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

    “你爱她吗?”晓荷感觉自己的声音冷冰冰的,她想起了魏海东,邵强的话提醒了她,当一个男人从妻子那里得不到温暖的时候,他会去别的女人身上寻找温暖,自己一直和魏海东冷战,怎么从没有想过别的女人会乘虚而入呢?是她太相信魏海东还是太相信自己?其实韩冰身上有的缺点自己也有。想起上次吵架时自己对魏海东说的话,晓荷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怪不得魏海东一直不愿意回家,原来是自己把他男人的自尊心伤透了。

    “我和她也说不上爱,只是彼此欣赏和珍惜,其实婚姻中不需要太多的爱,婚姻需要的是理解和彼此珍惜的感觉,因为婚姻是很漫长的事情,而爱情是转瞬即逝的,只有理解和珍惜才是维持一生的,当然了,爱是前提,但只要一点就够了。”邵强说得朦朦胧胧。

    晓荷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她没有想到男人心中的婚姻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希望自己的妻子不单单是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还应是他的知己,要随时理解他的喜怒哀乐,自己在这一点上显然做得不好,在他失败了回到家里的时候,自己非但没有安慰,还因为房子的事情对他大加奚落,想到这些她心里慌慌的,恨不得马上赶到魏海东身边。但是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只好接着对邵强说:“那你究竟想怎么办?和韩冰离婚再和那个女人结婚?”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对不起韩冰,或许离婚是最好的出路,至于我会不会和姚丽结婚那是以后的事情,可是我没有想到韩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在看到她倒在血泊里的时候我恨透了自己,我发现我带给她的伤害是我一生都没法弥补的。”邵强说到这里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

    “那好,邵强,我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韩冰,我知道韩冰是非常爱你的,你也还是爱她的,不然你现在不会这么自责,我会把你的意见转达给韩冰,希望她能意识到有些做法的不妥。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只有你能安慰她受伤的身心,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都要等到韩冰完全康复,好吗?”晓荷说得情真意切,感同身受。

    “好,我会的,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我们回去吧,估计韩冰要醒了。”邵强看看手表急切地说。

    晓荷回到病房的时候,韩冰已经醒了,正在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看到晓荷走进来,转过头与晓荷短暂地对视后,泪水很快蓄满双眼,她倔强地挺着脖子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声音冰冷地说:“晓荷,我想通了,他根本不值得我为他去死,他也不值得我为他掉眼泪,以前听我们那里的会员说男人有多么不可信我还不相信,现在才发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说我对他那么好,吃的用的从来都是给他最好的,他说想买车,我二话没说就给他买了一辆马自达,你见过开马自达车的车间主任吗?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晓荷搬张凳子坐在韩冰旁边,看着韩冰包着纱布的手腕说:“韩冰,我现在才觉得你说得不对,以前我和你想的一样,我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婚姻中的相处不仅仅是我对你好你就会对我好,很多时候我们给的,未必是对方想要的,就像你给邵强买最好的衣服、手表,买那么贵的车,但你能肯定那是他最想要的吗?”

    晓荷一句话把韩冰问住了,她望着天花板想了想说:“那些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怎么会不是他最想要的呢?”

    “是,有些东西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可未必是一个男人最想要的,邵强刚刚和我说,他一直以来最想要的是和你生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是你从来不听他的意见,而且你做事从来不征求他的意见,你了解他吗?”晓荷继续说。

    “孩子的问题我和他说过很多遍了,他一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我要是生孩子,公司的事情就顾不上了,现在行业竞争这么激烈,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公司垮了,让孩子喝西北风啊?说起了解,我的确不了解他,我不能理解他放着好好的公司不来打理,整天在那个破纺织厂干个什么劲,成天下车间弄得脏兮兮的;我更不理解他为什么背着我去找个打工妹,他如果找个比我好的人也就罢了,居然找个那么差的,这不是存心恶心我吗?”韩冰说到邵强的问题又激动起来。

    “韩冰,”晓荷听到这里忍不住低声喝住韩冰,“你怎么能这样呢?邵强就在门外,你这样说他让他脸上怎么挂得住啊?”

    “这么丢人的事他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啊?”韩冰毫不示弱地看着门口大声说。

    晓荷看到韩冰执迷不悟的样子不禁着急起来,她对着韩冰声音很低但严肃地说:“韩冰,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他了,想要和他一刀两断的话,你就这样闹吧。我告诉你,你虽然爱邵强,但是你爱的方式根本不对,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你不能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决定他的生活方式,所以你们的婚姻到今天这样的局面你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也有过错。”

    晓荷的声音很低,脸色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韩冰看着晓荷,仿佛刚刚认识她一样,她一把抓住晓荷的手说:“晓荷,真的是这样的吗?邵强是这样和你说我们的婚姻的?”

    晓荷对韩冰肯定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是真的,我也是通过刚才和邵强的交谈才觉得我们在婚姻中都太主观臆断了,老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们,现在看来男人和女人对婚姻的看法是完全不同的,女人在事业上可以做女强人,也可以做家庭主妇,但是男人在事业上总是想比女人强,所以邵强在你面前本来就有自卑感,你还整天刺激他,这就不可避免地把他推出去了,所以从今天起我们都要好好反思。邵强是个不错的男人,这么多年一直迁就你,他对自己的错误很后悔,如果你还在乎他,就和他好好谈谈。”

    “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即使我有千错万错他也不能这样对我,别以为就他有诱惑,对我表示好感的男人多了,我也从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说到这里,韩冰忍不住眼里再次涌出了委屈的泪水。

    晓荷看着韩冰委屈的泪水滚滚而下,鼻子也酸酸的,婚姻是一面光洁的镜子,无论谁先背叛,都好比是把一面镜子摔成了两半,以后无论怎样拼接,也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这可能会是韩冰一生的伤疤,也只能让时间来慢慢抚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诱惑无处不在,但女人在婚姻中对待诱惑要意志坚定得多,为什么男人就做不到呢?

    晓荷想到这里打定主意,等会从医院回去一定要先到魏海东的公司一趟,韩冰的事情让她顿悟:一个女人即使事业做得轰轰烈烈,即使可以锦衣玉食,也终将离不开婚姻,离不开家庭。况且她在内心深处还是爱魏海东的,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她几乎天天晚上都会梦到他。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自己因为房子而失去魏海东,那苦苦追求的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十四部分 阴差阳错

    魏海东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拥抱竟成了他婚姻之船在人生大海中的一块巨大的礁石。

    三十九

    周末的办公大楼是安静的,整个楼层空荡荡的,安静的环境最适合整理设计思路,魏海东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母,身子猛地向椅背上靠去,眼睛盯着自己的作品露出满意的微笑。

    为了这个系统,整个项目组的人已经加班加点奋斗了一个星期了,今天魏海东让员工们都休息了,自己则来公司继续加班,现在自己做的这个系统也终于有了一些进展。这一个星期对魏海东来说是卧薪尝胆的一个星期,自从那天和晓荷吵架以后他一直住在公司,晓荷的话深深地刺伤了他,他决定先不去关心晓荷的情绪,先把自己的工作理出头绪再说。

    魏海东和林桐在公司里经过反复的思考和探讨,还是决定把竞标失败的项目做下去,那个项目虽然竞标失败了,却是他们奋斗好几个月的成果,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做好,如果放弃这个项目重新开始,估计等不到项目出笼他们公司就会因为资金问题而弹尽粮绝,所以他想凭借自己扎实的设计功底把这个项目做成一个通用的医院管理软件,这样系统一旦开发完成,相信也会有一定的市场,那样的话公司就可以起死回生了。

    但是在短时间内做出这样一个产品化的管理软件系统又何尝容易,魏海东带领员工加班加点、废寝忘食地工作,一个星期他也就睡了二十多个小时,今天员工休息,可他还是坚持留在电脑旁边。他知道现在他们就是在和时间赛跑,系统早一天上市对别的公司无所谓,但是对林桐的公司却有着非凡的意义。

    可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奋战,魏海东现在感觉头重脚轻,脖子僵硬,他用手轻轻捶打着僵硬的颈椎,无意中从电脑屏幕上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屏幕上的那个男人眼窝深陷,面容消瘦,像难民营里吃不饱的难民。

    最近一段时间工作强度大,加上整天熬夜,每天快餐盒饭吃得他味同嚼蜡,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几乎没有味觉享受。现在工作告一段落,魏海东开始怀念晓荷做的饭菜,晓荷每次做饭总是特别照顾他的口味,咸淡适宜,荤素搭配合理,他以前每天回家吃饭,定时定量,连以前的胃病都通过食疗调理好了。

    想起晓荷做的饭菜,魏海东就不免想起晓荷,上次吵架晓荷的话是很过分,她不该那样无视他的自尊狠狠地刺伤他,可是后来想想她的行为也是情有可原的,如果不是自己擅自把钱拿来融资,他们现在一定已经住上了新房子了。

    晓荷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自己的房子,那不单单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孩子能有一个稳定的环境,能安心地上学。现在眼睁睁看着到手的房子就那么飞了,她不上火才怪呢。自己当时怎么那么冲动呢?晓荷说几句就说几句,自己干吗非要强出头往枪口上撞呢?夫妻吵架往往就是这样,当时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回头想想实在没有必要,夫妻之间还有什么高低之分呢?

    夕阳西斜,阳光透过窗子上的玻璃投射进来,魏海东想起他出门时晓荷压抑的哭声,心里就升起隐隐的自责。自从那晚离开后,他一直没有回家,晓东来接天天的时候他本想回去,孩子一走就是几十天,他想见见他,顺便也看看晓荷消气没有,可他当时正在为系统开发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法回去,只好通过电话和天天道别,听到天天在电话里抱怨的声音,他几乎落下泪来,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天天走后,他开始投入更紧张的工作之中,有的时候也想给晓荷打个电话,但是自己的工作千头万绪,那笔款项遥遥无期,还没等拿起电话他就先怯了几分,如果晓荷追问那笔钱的事情,他会无地自容。

    人天生就是一个矛盾体,纵然魏海东因为各种顾虑不给晓荷打电话,他还是忍不住牵挂她,不知道他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晓荷怎么样了?天天不在家,她一个人是不是懒得做饭,老是凑合着吃?家里的煤气罐是不是该换煤气了?换煤气是他们俩结婚这么多年来他唯一负责的家务,晓荷一直把生活料理得井井有条,从不让他插手,对比很多忙了工作忙家务的男人,他无疑是幸福的。

    魏海东看着窗外太阳落山时柔媚的阳光,突然有一种想要回家的冲动,记得以前他每天最盼望的就是踏着晚霞回家的时光,晓荷会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会做一桌可口的饭菜,就像一个仙女一样让他感觉到生活的美好。现在他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她了,他们结婚后只要不是出差,还没有过这么长时间不见面呢,以前吵架的时候他们虽然不说话,但是每天都能见到她,现在猛然想起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他还真有点想她,也想念家里那种熟悉而温馨的气息。

    夫妻没有隔夜仇,离那天他和晓荷吵架都这么久了,估计晓荷也应该消气了,投资失败也不是他个人的原因,如果晓荷还要问起那笔钱的事情,他就认个错并保证尽快把那笔钱加倍赚回来,相信晓荷也不会说什么。

    今天周末,晓荷肯定在家,说不定看到他回家还能给他做上一顿丰盛的晚宴呢,孩子不在家,他们又能回到当初二人世界的时光了。这段时间因为工作的事情和与晓荷之间的矛盾,他的**像沉睡的火山一样,而女人也和男人一样有**的,晓荷肯定也需要一次痛快淋漓的**,只要晓荷愿意,他要好好补偿她,让她像从前一样享受鱼水之欢。

    魏海东想到这里浑身火辣辣的,他现在真正有了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他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收拾收拾桌上的文件回家去。

    魏海东把文件锁进抽屉,回到办公室把几件衬衣塞进包里,自从和晓荷结婚以后,他洗衣服的能力也渐渐退化了,白衬衣洗成米黄色,上面还带着汗味,他这样的男人看来是永远离不开老婆的。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凌乱的沙发,也许今天之后他就不用再睡这张沙发了,和晓荷的关系缓解了,他又可以回家去搂着晓荷入梦了,魏海东想到这里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你一个人在偷偷地笑什么?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说出来听听。”办公大厅里响起的银铃般的声音把魏海东吓了一跳。

    魏海东看到林菲正推开公司的大门,抱着一个背包笑嘻嘻地走进来,已经盛夏,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像瀑布一样披着,竟然是很有女人味的一个女孩子。

    “林菲,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怎么又到办公室来了?”魏海东看到林菲有点心慌意乱,但还是佯装平静地打着招呼。自从那天晚上两个人喝多了酒而失态之后,魏海东每次见到林菲都会更加局促不安,幸亏林菲活泼大方,每次见到他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同事在一起仍然和他有说有笑的。

    相比之下魏海东就很放不开,每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都会找借口离开,这是他们从上次的亲密接触后第一次单独相处,现在猛然见到林菲,魏海东马上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景,他感觉脸上像火烤一样。

    “魏总,今天休息,是自由时间,你能来这里为什么我不能来?”林菲佯装生气,撅着嘴巴一步一步走到魏海东身边,把背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我……我不是忙吗?”魏海东不好意思地说,对于他在公司里住,他对所有的同事宣布是为了工作,但是他知道这件事瞒不过林菲,一个大男人有家不能回,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多少有点面子上过不去,何况是在一个崇拜他的女孩子面前。

    林菲看到魏海东窘迫的样子,决定不再逗他了,她打开随身带来的背包说:“好了,魏总,我知道你忙,咱们公司这次的危机就全看你的了,可是你吃住在公司都一个星期了,老是吃盒饭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呢?所以我今天特地炖了点汤给你送过来。”

    “林菲,太谢谢你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还忙活这些,我怎么好意思呢?”魏海东看着林菲拿着保温瓶,手足无措地说。

    “我首先声明啊,这汤不是我炖的,是找我们楼下的饭店炖的,炖了整整一下午呢,你赶紧尝尝好不好喝,好喝的话我改天再让他们给你炖。”林菲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对着魏海东说。由于天热,她的脸红扑扑的,鼻子上沁出细细的汗珠,魏海东心里一阵紧张,汗都出来了。

    林菲把保温桶的盖子打开,随着一阵热气升腾,鸡汤的味道芳香四溢,魏海东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喝到这么鲜美的汤了,以前晓荷经常会炖各种各样的汤给他喝,她说脑力劳动者要多喝汤补补才行。可是自从春节之后他和晓荷之间的矛盾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喝到晓荷炖的汤了,就在上次吵架的时候,他还看到晓荷炖了鲜美的鸡汤,可是两个人因为房子的事情吵得天翻地覆,那汤他也没有喝成。

    一个女人,只会为心爱的男人炖汤,魏海东知道林菲来送炖汤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而且她的心迹早已和他表白过。想到这里他一时心绪难平,林菲的确是一个很难得的女孩子,她活泼可爱、热情大方,有着七十年代女人的细致,还有着八十年代女孩的洒脱,他面对她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可是魏海东想到林菲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晓荷,他们共同度过的十年时光中,其中也不乏这样温馨浪漫的时刻,虽然现在他和晓荷之间有一些矛盾,可是共同经历的岁月将他们紧紧相连,密不可分。还有天天他们婚姻中最大的硕果,这一切都是不能割舍的。爱情是排他的,如果他不能割舍过去,又有什么资格来接受林菲的柔情呢?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不能给林菲一种欲拒还迎的错觉,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早表明自己心迹的好。魏海东想到这里,急忙对正在准备往碗里倒鸡汤的林菲说:“林菲,你先别忙活了,我想和你谈谈。”

    林菲拿保温桶的手被汤烫了一下,她迅速地把手指头放在耳朵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魏海东说:“什么事啊?边喝边说不好吗?”

    “不,林菲,我还是和你说清楚吧,不然这鸡汤我喝得不踏实。”魏海东坚决地说。

    林菲垂下眼睛,无奈地说:“好,你说吧。”

    “林菲,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说实话我也很喜欢你这样的女孩,热情、大方、敢作敢当,可是我上次就告诉过你我是有家庭的人,我们不可能有未来,所以我希望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们还是不要单独来往的好。”魏海东艰难地说着,想着既不要伤害女孩子的自尊心,又能说清楚自己的意思。

    “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呢?你要知道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如果你生活得幸福,我不会打搅你的生活,可是你看看你过的什么日子,整天眉头紧锁,工作这么辛苦也没有人关心,我都看着心疼。你明明生活得不幸福,为什么还固守在那桩婚姻里不肯放手呢?”林菲抬起头看着魏海东倔强地说着,大眼睛里很快蒙上一层水汽,让魏海东心里一动。

    魏海东看到林菲泪汪汪的眼睛急忙解释道:“林菲,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所以我对这份感情很珍惜,我希望它能一直停留在纯洁的欣赏层面,对于我的婚姻,你没有经历过婚姻,你不会懂,两个人的婚姻有着太多千丝万缕的关系,它有的时候是不那么如意,但是人生是漫长的,一旦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就把婚姻解除的话,人的一生要经历多少次婚姻才算完?那样的话婚姻也就没有那么神圣了。”

    “可是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两个人这样捆绑在一起是对彼此的折磨。”林菲并没有被魏海东的婚姻神圣论说服,继续反驳道。

    “是,如果两个人真的没有感情的话,那样的婚姻是没有意义的,可是我现在感觉我的婚姻并没有走到尽头,我依然会牵挂她,会在见不到她的时候想念她,所以在这种感觉没有消失之前,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魏海东躲开林菲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窗外幽幽地说,他和晓荷已经隔阂太久,如果晓荷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反应呢?

    林菲看着魏海东坚定的神情,泪水忍不住滚下来,她哽咽着说:“她真是个幸福的女人,遇到这么好的丈夫,如果有个人这么对我,我一辈子都心满意足了。”

    “会的,林菲,你是个好女孩,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好男孩,一辈子过得开开心心。”魏海东转过头看着林菲梨花带雨的脸庞,忍不住轻声安慰着,用手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可魏海东没有想到这个动作会让林菲突然失控,她猛地抱住他的脖子,抽噎着说:“你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值得人爱的男人吗?为什么你不等我长大?为什么我不能在你没结婚的时候遇见你?以后让我做你的知己好吗?我希望能分享你的喜怒哀乐。”

    “别这样,林菲。”魏海东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措手不及,急忙想把林菲的胳膊推开,可是林菲抱得紧紧的,魏海东很快明白林菲的拥抱已经与风月无关,现在的女孩子就是这样大胆而热烈,会把一种情绪和氛围极力地渲染,他苦笑着拍拍怀里抽噎的女孩说:“好了,别哭了,我答应你就是了,其实我本来就是把你当小妹妹看待的,希望有个好男孩,赶快来把这个小妹妹娶走,我就完成护花使者的任务啦。”

    女孩子是水做的,女孩子的眼泪就像是水龙头,一旦开闸就不是那么容易关上的,魏海东的话让林菲的心里更难过,他故作幽默的话也没有让她立即止住哭泣,她的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泪水把他的衬衣都弄湿了。

    心结一旦打开,魏海东的心里轻松很多,对于一个善良的人来说,来自异性的青睐是一种骄傲的资本,但同时也是一种负担。看着女孩子为自己消得人憔悴,他心里很是不安,现在好了,这样坦白之后,他以后终于可以与林菲坦然相处,不再担心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可是对于这样可爱而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男人总是喜欢充当铁血柔情的角色,魏海东也不例外,看着林菲为自己伤心流泪,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漠不关心地推开她的拥抱,只好继续拍拍她的后背。

    生活中总有一些看似偶然实际必然的东西,这就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魏海东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拥抱竟成了他婚姻之船在人生大海中的一块巨大的礁石。

    四十

    晓荷是从医院直接到林桐公司的,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韩冰接受邵强的照顾,不管将来会怎样,他们现在还是夫妻,这个世界上只有夫妻之间才对对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作为好朋友也不能放下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一直陪着她,再说现在也要给邵强一个表现的机会。爱情是新的好,但是婚姻还是旧的好,虽然他们的婚姻现在有了不可弥补的裂缝,可是重新开始一段婚姻,也有着不可预知的风险,所以劝和不劝离是中国向来的传统。

    晓荷离开医院直接坐上了去林桐公司的车,她本来想打个电话的,但考虑打电话毕竟看不见、摸不着,要是魏海东在电话里还是一贯的冷漠,她是绝对做不到忍气吞声去道歉的,见面就不一样了,她亲自到公司去,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拉下脸来吧。

    现在已经五点多了,晓荷想着要赶在魏海东吃饭之前赶到公司,如果他的工作不是那么忙,她就和他一起回家,给他好好做顿饭,然后两个人好好谈一谈,那天她的话的确太过分了,她要向他道歉。

    今天和邵强的谈话让她受益匪浅,她了解了男人对于婚姻的态度,男人都喜欢女人示弱一点,那么自己就先低头吧。记得以前她和魏海东发生争执,只要她撒撒娇,魏海东肯定让着她,只是后来随着孩子的出生,自己渐渐被生活打磨得粗糙,也就忽略了这个出奇制胜的武器。

    林桐的公司位于济南市东郊的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昔日荒凉的野地,此时已建起了成片的写字楼。晓荷这一路都很顺利,坐公交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了林桐的公司。林桐公司位于一栋软件大厦的八楼,外墙用了清一色的玻璃镜,光洁度极好。以前魏海东有两次忘记带钥匙,她给他送过来,所以知道公司的准确位置。

    晓荷在一楼保安处做了登记,一个人往电梯口走去,由于是周末,电梯里空无一人,晓荷按下楼层数字,电梯缓缓往上升去,越接近魏海东所在的楼层,晓荷的心跳得越厉害,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他瘦了还是胖了?整天加班熬夜,他吃饭很挑剔,外面的盒饭根本吃不饱,估计瘦了吧?

    晓荷忽然很后悔自己过了那么久才来找魏海东,她知道海东不喜欢吃食堂的饭菜,整天对付着吃饭不把身体搞垮了才怪呢。如果不是因为吵架,他每天回家自己可以做点他喜欢吃的饭菜或者炖点汤给他补补,孩子不在家,他们有了很好的交流空间,有什么矛盾不可以解决?夫妻之间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老是等着对方先低头呢?

    晓荷想到这里懊悔地对着电梯皱皱眉头,忽然发现电梯镜子里自己的脸色不是很好,可能是因为最近一直没有睡好,眼周还有淡淡的黑眼圈。为了让脸色看上去好看一些,她飞快地取出一直放在包里的口红,对着镜子快速在唇上点了一些,然后上下唇相互抿一下,口红就均匀地涂在嘴唇上,看上去确实好了一些,晓荷满意地把口红放回包里,又对着镜子细心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电梯叮的一声在八楼停下,晓荷慢慢走出电梯,不知道海东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惊讶?惊喜?他总不会对自己不理不睬吧?

    晓荷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为了平复心情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想偷偷看看海东在公司里做什么,也顺便给他一个惊喜。

    林桐公司的门半开着,看来魏海东真的在公司,晓荷心里一阵高兴,她走到门口悄悄探出头,想要看看他此时在做什么,室内的景物一点一点在晓荷的眼里展开,静静伫立的电脑,天蓝色的隔断,一个一个隔断像田字格一样在大厅里排开,这就是所谓的写字间了。

    晓荷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这就是魏海东工作的地方,这个环境因为魏海东而让她感觉格外亲切,晓荷的目光继续在大厅里扩展,正看着,身子却忽然像被点了穴一样定在原地。

    在大厅靠近办公室的走廊上,魏海东和一个女孩侧身而立,女孩子的双臂紧紧搂着魏海东的脖子,正在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魏海东的头被女孩子挡住,晓荷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看到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一只手腾出来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夕阳的余晖带着晚霞的光彩打在他们身上,形成浪漫的剪影。

    晓荷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大脑瞬间变成空白,她下意识地把手指放在牙齿之间使劲咬了一下,生疼,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魏海东居然和别的女孩抱在一起!

    晓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女孩看上去很年轻,瀑布般的黑发衬着雪白的连衣裙,腰身盈盈一握,对比自己粗糙的双手和被岁月刻上印迹的容颜,这样的青春逼人是她和眼前的女孩所不能比的。“情意千斤抵不过胸前四两”,古语总是有一些道理,看来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一定的定律的。

    大厅里女孩微微偏了一下头,把魏海东的脖子抱得更紧,晓荷忽然觉得女孩有点面熟,于是极力在脑子里搜索女孩的影子,脑子里灵光一闪,晓荷想起女孩叫林菲,她在林桐公司的年会照片上看到过,魏海东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夸奖这个女孩的优秀,什么思维敏捷、善解人意,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是个难得的女孩子。

    晓荷一直觉得他们年龄相差很大,根本是两个年代的人,再说魏海东也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就一直没有往心里去,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晓荷顾不上思考,她感觉浑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去,这个世间最残酷的事情,无疑是一个女人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更戏剧化的是她中午刚刚给韩冰口若悬河地上了一节“婚姻相对论”的课,下午她就要面对比韩冰面对的还要残酷的情景。

    人生中的很多事情,常常是理论上是一回事,自己真正经历又是另一回事,晓荷上午可以对着韩冰滔滔不绝地说出那些安慰的话,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可是等自己真正面对的时候,晓荷感觉那些话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当你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那些头头是道的话都是纸上谈兵、隔靴搔痒。

    没有经历过就没有发言权,晓荷现在终于体会了韩冰的感觉,她现在想大喊大叫、大吵大闹,想冲进去随便抓起什么把这对男女暴打一顿,恨不能整个世界瞬间爆炸,让眼前的一切都化为灰烬。但是理智告诉晓荷不能那样做,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她已经失去了整个战场,她那样的行动只不过是让魏海东更加看不起她罢了,七年婚姻,她在他面前剩下的可能就还有这么点可怜的自尊,她不能在付出了所有之后还让魏海东鄙夷地骂她一句“神经病”,那样的话她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冲动是魔鬼,不能在气头上做出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情,晓荷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如果不能往前冲,就只能往后退了,反正不能站在这里观看即将上演的激情戏,晓荷想到这里猛然转过身,捂自己的脸庞往电梯走去。

    从林桐的公司到电梯,很短的一段路,晓荷仿佛走了很长时间,她颤抖着手按下电梯键,颤抖着脚迈进电梯,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没有力气,电梯缓缓下落,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下落,一直落进黑暗的地狱。

    正在一楼大厅的保安被晓荷吓了一跳,短短的几分钟,这个女人仿佛换了一个人,她的脸色苍白,涂了口红的嘴唇显得特别鲜艳,她机械地往前走,动作迟缓,目光呆滞,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晓荷没有看到保安好奇的目光,继续目光呆滞地往外面走去。

    傍晚的城市没有风,残阳如血,晓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因为是周日,都市的人们正懒散地在大街上走着,她也跟着人群走着,但是不知去往何方,她知道自己不能停步,她想逃开那噩梦般的一幕。

    天气又热又闷,汗水从晓荷的毛孔里涌出来,很快湿透了她的衣服。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可是晓荷只觉得冷,她需要一个火炉抑或一杯热水,来融化内心的冰雪,可是没有火炉,也没有热水,周围的人们带着慵懒的笑容奔向自己的方向,他们不会留意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晓荷一直往前走,穿过大街和小巷,中间有几辆车鸣着刺耳的喇叭声在她身边停下来,司机探出头骂了几句脏话,晓荷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

    直到双脚终于走不动了,晓荷才在一座小桥上停下来,停下来才觉得脚钻心地疼,她一屁股在桥头的栏杆上坐下来,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夜幕已经降临,这里远离市区的喧嚣,偶尔掠过的行人和车辆都是急匆匆的,空中几只疲倦的飞鸟开始回巢,它们掠过晓荷的头顶,很快不见了,晓荷看着飞鸟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

    她和魏海东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相亲相爱、如胶似漆的一对夫妻,被很多人誉为郎才女貌,结婚后他们互相扶持,燕子衔泥般一点一点经营着他们的小家庭,可谓是患难夫妻。晓荷一直以为,她和魏海东吵也好,闹也罢,共同的岁月和孩子已经让他们紧紧相连,以她对魏海东人品的了解,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可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是永恒不变的,韩冰说得对,这个世界没有不偷腥的猫,可笑的只是自己,宁愿选择掩耳盗铃。

    现在仔细想来,事情不是没有破绽的,一个男人不可能半年没有性生活,如果他不和自己的老婆过性生活,说明他已经有解决的渠道了,还有那天的荔枝,可能并不是她认为的爱的苏醒,而只是他良心的发现而已。

    男人出轨,老婆永远是最后一个知情者。晓荷想起当初看到邵强和女孩子吃饭时自己对韩冰的怜悯,不禁觉得十分可笑,曾几何时可能也会有人对她投以怜悯的目光,人生的际遇,真是最难以预料的。

    晓荷坐在桥头深深地为自己悲哀,到手的房子买不成,她本以为是最难过的事情了,没有想到更难过的还在后面,房子买不成也仅仅是一种没法锦上添花的落寞,她沮丧归沮丧,但是想想她和魏海东一起努力几年就可以实现,慢慢也就不生气了。可现在魏海东的背叛让她一下子感觉天塌地陷,结婚这么多年以来她把家庭当成了生活的全部,魏海东是天,孩子是地,她为他们而旋转、奔波,像鼓胀的风帆充满了动力。

    可是现在,晓荷猛然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那么重要,魏海东已经不需要她,孩子终究会长大,她的人生突然失去了意义,这种坠落的感觉让她无法承受。晓荷在这一刻突然理解了韩冰自杀的心境,原来人最怕的不是痛苦慢慢袭来,一点一点磨炼你的意志,最怕的是灾难突如其来,一下把你的意志抽空。

    夜色慢慢降临,晓荷望着桥底那在夜色中泛着光亮的水面,真想一头扎进去,慢慢沉入水底,让所有俗世的烦恼都随着水流而逝,洁来还洁去。

    可是晓荷很快想起了天天稚嫩的眼神,想起家乡操劳一生的父母,她不能让小小年纪的天天失去母爱,她不能让自己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不能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在亲人的身上。

    “小姐,寂寞吗?我陪你。”晓荷正在兀自沉思,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薄的声音,晓荷急忙循声望去,看见不远处一个长发男子正在看着她,嘴里打着呼哨。

    晓荷突然意识到这是偏僻的郊外,恐惧一下子攫紧了她的心,她一下从地上弹跳起来,指着那个男子紧张地说:“你、你别过来啊,你要是过来我就打电话报警!”

    晓荷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包里,想要拿出手机,长发男子并没有因此止住脚步,继续猥琐地笑着往前一边走一边说:“看你失魂落魄的,被男人甩了吧?有什么可伤心的,这个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我来陪陪你。”

    晓荷见自己恐吓的话并不能阻止长发男子的脚步,惊恐和绝望让她不由得颤抖起来,她看看空无一人的马路,连个可以求救的人也没有,她只好快速地转过身,深吸一口气拼命向与男子相反的方向跑去。

    无人的夜晚,无人的马路,晓荷甩开腿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跑,耳边呼呼生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拼尽全力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晓荷终于来到路灯通明、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她回头看看那个长发男子没有追上来,在被灯光温柔笼罩的马路上她有一种重生的感觉,她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双腿酸软得站都站不住,但是她不敢停留,急忙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家里驶去。

    四十一

    晓荷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打开家门却意外地发现魏海东在家里。

    这个下午对魏海东来说是个十分煎熬的下午,他没有想到林菲这个很有个性的女孩会那么痴情,居然大热的天煲了鸡汤送到办公室,魏海东不能否认林菲的痴心让他十分感动,面对林菲柔情的目光,他几乎说不出那些拒绝的话。但是魏海东觉得这份感情与自己的婚姻就像鱼和熊掌一样不可兼得,他既然不能接受林菲的痴情,就不能让她执迷不悟,于是只好狠着心说出那些话,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不敢看林菲的眼睛,他怕自己会在她如水的目光中动摇。

    魏海东更没有想到林菲这个女孩是那么大胆而热烈,居然在办公室就扑进他的怀抱,幸亏是周末,整个大楼没什么人,要不然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在林菲扑进魏海东怀抱的那一刻,他听着她喃喃的诉说,感受到她强烈的心跳和柔软的身体,对于压抑太久的魏海东来说真是一种酷刑,他感觉男性的冲动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冲击着大脑,一触即发的**让他的理智像年久失修的岸堤一样不堪一击,他只好闭上眼睛用晓荷熟悉的笑容在心里安慰自己,晚上回家就可以见到晓荷了,相信晓荷也和他一样渴望夫妻的融合。

    等到林菲的情绪稳定一些,魏海东急忙收拾了东西回家,林菲执意让他把那罐鸡汤喝掉,他拗不过她,只好听话地喝了,然后两个人一起出了公司,魏海东顺路骑车把林菲送了回去。

    送过林菲之后,魏海东飞快地发动摩托车往家的方向驶去,他觉得这个时候晓荷应该会在家,周末没有什么事她一般不出门,就喜欢在家收拾家务、织织毛衣什么的,魏海东想着回去给晓荷一个惊喜,他打开家门的时候晓荷会是什么表情呢?是惊喜还是漠视?

    魏海东想着想着就偷偷地笑了,不管晓荷是惊喜还是漠视,他都会征服她的,学着电视上的样子,她如果不高兴的话就捉着她的拳头在自己的胸上擂两拳,然后趁势吻上她的嘴,如果高兴的话就什么废话也不用说了,压抑了这么久,怎么也要好好**一番。

    可是回到家的结果让魏海东很是失望,家里静悄悄的,晓荷没在家,他想她可能有事出去了,于是简单地冲了个澡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段时间实在太累了。

    魏海东最后是因为胃痛痛醒的,他梦见他和晓荷一起出去吃饭,服务员送来一只烤得吱吱冒油的烤鸡,他正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烤鸡忍不住垂涎欲滴,伸出筷子正要去吃,可是晓荷突然把烤鸡拿走了,他心有不甘地和她吵了起来,结果连饿带气,胃突然疼了起来。

    魏海东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他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费了很大劲才想明白自己睡在家里,看来晓荷还没回来,他摸索着站起来打开客厅的灯,眼睛在适应光亮的同时,他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已经十点多了,晓荷还没回来,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最近不在家,晓荷晚上都干什么呢?是不是经常这么晚不回来?

    魏海东摇摇昏昏沉沉的脑袋,肚子很饿,胃疼得越来越厉害了,下午回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翻云覆雨的想法已经没有了,他现在只希望晓荷能快点回来做顿热乎乎的饭菜吃上。天已经很晚了,他走回沙发旁拿起电话,刚要按下电话号码想问问晓荷干什么去了,门口竟然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他急忙放下电话往门口走去。

    晓荷打开门看到魏海东,实在太意外了,她呆呆地站在门口,想起刚才的委屈和惊吓,真想一头扑进魏海东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她的脑中同时想起了下午看到的一幕,魏海东抱着林菲,他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眼里是无尽的温柔,那个情景在晓荷脑子里栩栩如生,她涌上心间的柔情瞬间沉到脚底。

    “晓荷,你回来了?怎么回来这么晚,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魏海东看着晓荷高兴地说,一个星期不见,他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

    晓荷看着魏海东,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歉疚或者慌乱的神色,难道他真的修炼到面对这么龌龊的事情也脸不红、心不跳的境地了?如果不是今天自己亲眼看到那一幕,他究竟想要瞒她到什么时候?

    晓荷想到这里冷笑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魏海东说:“你还知道回来?”

    魏海东看晓荷不高兴的样子,以为她还在为房子的事情生气,他用手难为情地挠挠后脑勺说:“晓荷,对不起,我这个月太忙了,所以一直没有回来,今天好不容易休息,我回来看看,你最近还好吧?”

    晓荷看着魏海东,如果她没有看到今天下午的一幕,她一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只要他回来,她什么都不计较,她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任何事。可是她现在只感到恶心,魏海东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这肯定又是一次激情后的良心发现吧?

    晓荷把包重重地放在鞋柜上,一边换鞋一边说:“你看到了,我很好,你要是忙就不用回来了。”

    “这是什么话?这是我的家,我不回来还能到哪里去?”魏海东并不生气,他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晓荷的腰。

    晓荷换好鞋正要直起腰,感觉魏海东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她身子猛地一震,一股电流传遍全身,这是她期待了很久的拥抱,她的身体像干渴的禾苗看到天上飘来的云彩,期待马上下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雨,但是她的脑子里很快浮现出下午的那一幕,柔软的身体很快像进入速冻冰箱一样僵硬起来。

    “别碰我,你还认为这里是你的家吗?”晓荷挣脱魏海东的怀抱往客厅走去。

    魏海东失望地松开晓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对着晓荷的后背说:“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啊,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晓荷听到魏海东的话猛地回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魏海东,他还好意思说这是他的家,和别的女人缠绵到半夜,回来不问她的死活就知道找吃的,有人说“无耻者无畏”,看来魏海东真的修炼到家了。

    晓荷看着魏海东一字一句地说:“你还知道这里是你的家?一走就是一个星期,连个电话也没有,我告诉你魏海东,我这里不是宾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可以不回来,但是我告诉你一条,你必须尽快把房款拿回来。”

    魏海东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一个星期来他为了工作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连觉都没睡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抽空回来一趟,饿着肚子等了她一晚上,满心希望回来两个人可以尽释前嫌,可是她半夜才回来,连一句温情的话也没有,开口就像一个债主一样向他逼债,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晓荷吗?难道他们之间的情分还比不上几万块钱?

    魏海东呆呆地看着晓荷,他拒绝了林菲的好意一心赶回来与晓荷和好的心情就像初春的花朵遭到了一阵风吹雨打,一点也找不回当初的模样。他皱着眉头,声音低沉地对晓荷说:“晓荷,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好不好?我把钱拿去融资,也是为了我们的生活将来过得好一点,人的眼光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得有长远的打算。”

    晓荷对魏海东的话嗤之以鼻,长远的打算,他长远的打算是什么?想要离开她和林菲长相厮守还是想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晓荷想起自己对婚姻对魏海东寄托了所有的希望,魏海东却这样背叛她,不由得选择了用最尖锐的话语去刺伤他,“魏海东,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还会有长远的打算?你要是有长远的打算我们今天能过成这个样子?别让我笑掉大牙了,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魏海东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他声音很低但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晓荷说:“晓荷,人说话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的,你不要太过分啊,这样下去你会后悔的。”

    晓荷看着魏海东一脸无辜的样子不由得冷笑起来,她忍住眼里想要涌出的泪水对魏海东说:“后悔?魏海东,我告诉你,我早就后悔了,我今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给你这个不负责任、无情无义的小人!”

    魏海东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往头上涌去,他握起拳头冲到晓荷身边,晓荷毫不畏惧地昂了昂头,魏海东看着她带着不屑、带着挑衅,冰冷得像一尊雕塑一样的脸,注视良久,终于低下头去,他承认自己被打败了。

    过了很久,魏海东声音沙哑地说:“晓荷,我今天回来不是和你吵架的,我承认我这么多年没能给你和孩子一个好的生活条件,你放心,我会尽快把那笔钱拿回来,尽快把房子买上,时间不早了,我回去还有点事,先走了。”

    晓荷看着魏海**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心中像刀割一样难受,她曾经那么爱他,从步入青春开始,她的生命里就只有他,她心无旁骛、义无反顾地为他、为这个家付出一切,放弃了事业的机遇,消磨了大好的青春,即使现在面对他的背叛也无法停止这种爱恋。她想抱住他,告诉他自己早已不在乎房子的问题,她只要他回来,她甚至痛恨自己看到了下午的一幕,如果没有看到那一幕,她还是个幸福的小女人,对未来的生活有着美好的憧憬。

    可是现在,所有的憧憬都不存在了,下午的那一幕深深刻在晓荷的脑子里,时刻提醒她魏海东带给她的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耻辱,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晓荷感觉自己的思想在进行激烈的搏斗,恨最终占了上风,淹没了所有爱的流露,她就那样看着魏海东一步一步从她身边走过,走出门口,慢慢消失在楼道里。

第十五部分 屋漏偏逢连夜雨

    晓荷以为魏海东的背叛已经是她生命中坏到不可再坏的事情了,万万没有想到霉运并没有就此放过她。

    四十二

    下午时分,整个办公楼像退潮的海滩一样恢复了空荡荡的寂静,只有魏海东还坚守在公司的电脑前,因为连续地工作,他的脸颊深陷下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林桐怕他这样下去项目没有完成倒先把他累垮了,几次让他回家休息他都不肯。

    自从上次回家和晓荷再次发生冲突之后,魏海东发誓不做出点成绩决不回家,晓荷这次的表现太让他失望了,他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以为晓荷可以慢慢淡化房子的事情,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不但没有消气,反而变本加厉,张口就像债主一样向他讨债,完全不过问他工作的辛苦、事业的压力,最后还说出那样伤人的话,魏海东在那一刻感到深深的悲哀,难道他们十年的感情真的抵不上一套房子重要吗?

    不过虽然家庭一团糟,魏海东的工作倒是挺顺利的,在他的带领下,公司的员工加班加点,目前项目进展顺利,主要开发方向和框架已经准备好,只要能顺利地开发出来就大功告成,正好两个月后有个全国计算机软件产品展销会,说不定这个软件系统一上市会引起不小的反响,那样的话公司就会转危为安,他在公司融资的款项就会很快收回来。

    可是那些钱收回来又怎么样呢?他和晓荷还能找回从前恩爱的时光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原本以为他和晓荷十年的感情可以对抗任何的灾难,但是没想到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远处的灯光三三两两亮起来,慢慢连成一片,变成了一片灯的海洋,魏海东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落寞的苦笑慢慢浮上脸庞,记得从前,每次在日暮中踏上回家的路途,都是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光,因为家里有温柔的妻子等待着他,可是现在,这些灯光中还有一盏是为他而亮的吗?

    “魏海东,我告诉你,我早就后悔了,我今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给你这个不负责任、无情无义的小人!”事情已经过去一周了,晓荷掷地有声的话还是像一把利剑插在魏海东的胸口,他甚至怀疑这些话真的是出自同床共枕七年的妻子吗?

    结婚七年,魏海东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他从小所接受的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教育,对家务一窍不通,同时因为工作忙,孩子的养育和家务都落在晓荷的身上,他知道她很辛苦。可是他也一样不轻松,软件开发工作的技术更新非常快,需要从业人员不断学习,所以几年来他都是忙得焦头烂额。但是他所有的忙碌都是为了让妻子和孩子过得好一点,从没有过心猿意马、暗渡陈仓,即使面对林菲的一腔深情也守住了最后的防线,晓荷怎么能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呢?难道她真的已经不在乎他的感觉了?

    魏海东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寄希望于公司的危机解决了,他们的购房款能够拿回来,或许和晓荷的关系就能够缓和。

    时间已经不早,魏海东感觉肚子里空空的,该吃饭了,晚上食堂不上班,他连难吃的饭菜也吃不上了,好在他早有准备,上午出门的时候买了几碗方便面,用热水泡泡就能吃。魏海东想到这里从抽屉里拿出一碗“康师傅”,撕开包装,接上热水,再把撕下来的包装盖上,用不了几分钟就可以开饭了。

    “哈,我猜你就在吃方便面,果然没错,我都闻到方便面的香味了。”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魏海东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林菲的声音。

    自从上次把感情的事情说清楚之后,他和林菲的关系变得从容很多,林菲是个很大方的女孩,对他的拒绝并没有表现出怨愤的情绪,这让魏海东如释重负。这丫头知道他一直住在办公室之后,隔三差五就会给他带点水果和超市的速食品,让他晚上加班后当夜宵,这让他十分感动。他们的关系像朋友更像知己,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红颜知己嘛,他也算赶了一次时髦。

    果然,魏海东抬起头,看到林菲正站在公司门口,调皮地歪着脑袋看着他,肩膀上背着她的双肩包,魏海东急忙冲她招招手,说:“林菲,你怎么下班又跑回来了?好不容易可以回家休息了,不去逛逛街什么的?”

    “不去,我现在是你的炊事班班长,没事过来检查检查你的饮食标准。”林菲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魏海东身边,看着魏海东桌上冒出油腻香气的方便面说,“魏总,你工作那么劳累,总吃这个怎么行呢?”

    魏海东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说:“没事的,我身体底子好,吃这个没什么事,我小的时候可是连这个也吃不上,那时候常常想,要是能天天吃白面馒头就好了,现在的生活比那时候好很多了。”

    林菲听着魏海东的话,眼睛忽然湿漉漉的,她把背包从肩上取下来,说:“我知道食堂不上班你就一个人在公司凑合,所以在路上买了点你喜欢吃的猪头肉和卤凤爪,还有几样凉菜,赶紧趁着新鲜吃点吧。”

    “林菲,真是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我有好久没有吃到这些东西了,我们到房间里去吃吧,那里有茶几。”魏海东接过背包,感激地对林菲说。

    他们一起来到魏海东的办公室,魏海东忙着把茶几上的报纸书籍收拾起来,林菲忙着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茶几上,两个人配合默契,一会就收拾好了,魏海东看着一桌子美食胃口大开,不禁感慨地说:“这么多佳肴,要是有点酒喝就好了。”

    “我知道你喜欢这一口,早给你准备好了。”林菲说着,变魔术一样从包里拿出一瓶红酒。

    “林菲你简直太了解我了,这酒真是锦上添花啊。”魏海东看到酒高兴地说,他有很久没有喝酒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喝酒是排解忧愁最好的方法,只是这红酒换成二锅头就更好了,可这话他当然不能和林菲说。

    林菲坐在白天当沙发、晚上当床的多功能沙发上,魏海东就拉张椅子坐在林菲的对面,两个人用一次性纸杯对饮,说的也是公司未来发展的话题,魏海东对这个话题踌躇满志,林菲默默地听着,时而露出钦佩的目光。

    两个人说着话,酒很快喝去了大半。红酒和啤酒不同,啤酒喝快了是畅饮,红酒喝快了后劲很大,林菲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抬头看到魏海东也喝得差不多了,脸色红彤彤的,因为最近他一直在没白没黑地忙碌,现在的他瘦了很多,眼睛深陷,真是让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虽然上次魏海东明确说了他们之间不可能,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关心他,爱情就是这样,从来不会因为拒绝而终止,只会因为困难而愈挫愈勇。

    林菲知道魏海东最近不回家一定是和妻子发生了矛盾,只是魏海东对于他们的矛盾绝口不提,林菲虽然一直很好奇,但是碍于个人**不方便问,现在酒壮人胆,她忍不住看着魏海东的脸小心翼翼地说:“魏总,我看你最近一直住在办公室,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海东看着林菲关切的目光,猛然想起晓荷那尖刻的话语,他的脸色沉了沉,缓缓讲起了他和晓荷吵架的始末。家丑不可外扬,魏海东本来决定这些事情是不会和任何人说的,但是面对林菲关心的目光他忍不住说了出来,因为这些事情闷在心里让他快发疯了,他需要倾诉,林菲的目光给了他很好的鼓励,他在宣泄的同时心灵也得到了很好的抚慰。

    “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温柔可人,善解人意,说话慢声细语,从来不会这么刻薄,可是这次她太让我失望了,我真搞不懂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魏海东说到最后猛地喝了一口酒,拿着酒杯望着窗外伤感地说。

    林菲呆呆地看着魏海东,他已经喝得半醉,冷峻的脸庞配上深邃迷离的眼神,简直让人着迷。他和妻子的矛盾很简单,无非是投资失利,他妻子就唠叨加挖苦,所以他无比郁闷,发誓要做出成绩让她刮目相看。男人都是这样,在坚强的时候铜墙铁壁一样不可动摇,但是在脆弱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需要别人的抚慰。

    林菲对魏海东说的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婚姻就是这样没劲,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慢慢相看两生厌,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所以她对整天吵架的父母说得最多的不是规劝他们和好,而是说:“你们如果过不下去,千万不要因为怕伤害我而选择捆绑在一起,你们要知道这样整天吵架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因为父母感情淡漠,林菲从小就生活在物质丰富、情感贫乏的环境,她表面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但骨子里却充满了叛逆精神,她觉得爱就要轰轰烈烈爱一场,而婚姻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神圣的感觉,反而对网上热烈讨论的合同制婚姻很感兴趣。如果两个人感情好,就可以签订契约在一起,合同到期之后如果感情好就再续,如果感情不好完全可以各走各的路,那才是顺应人性的潮流,可是很多人不懂。

    现在看着魏海东为婚姻焦头烂额的样子,林菲真为他感到不值,看来他的妻子并不真正懂得魏海东现在需要什么,或者是懂得也不屑于去做,这就没办法了,婚姻就怕两个人硬碰硬,爱情可以让一个人的感情变得软弱,当一个人在婚姻中变得强硬的时候,那就说明他们已经不爱了。

    林菲想到这里拿起酒瓶往魏海东的酒杯里倒了一些酒,又举起自己的酒杯和魏海东轻轻碰了碰酒杯,眼神热烈地说:“魏总,你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无论学识还是人品,这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用怀疑的,你太太不知道珍惜是她的损失,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魏海东看着林菲肯定的目光,她鼓励的话语很快鼓舞了他,他看着外面的夜空不禁在心里感慨:晓荷到底是怎么回事?曾经她是那样善解人意,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连林菲这样的小姑娘都能理解他的做法,她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呢?幸好目前项目已经接近尾声,如果上市反响好的话,房款的事情也就解决了,希望晓荷到时能够冰释前嫌,他们还能回到从前的日子。

    魏海东无奈地想着心事,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放下酒杯的时候他看到林菲正用热烈的眼神看着他,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色绯红,面若桃花,饱满的嘴唇红得诱人。

    魏海东想起那夜他吻着林菲的红唇的情景,一下呼吸急促起来,他急忙对林菲说:“林菲,谢谢你的鼓励,今晚让你见笑了,不过这些事情和你聊一聊,我心里轻松了很多,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林菲正出神地看着魏海东,猛然听到魏海东的话,她只好很失望地站起来,一边拿过自己的背包一边低声说:“好吧。”

    魏海东见林菲站起身,也急忙起身把茶几上吃空了的饭盒和纸杯收拾进垃圾袋里,想下楼的时候扔进垃圾筒,夏天炎热,垃圾放在房间里会污染空气。

    等收拾好垃圾袋,他们一前一后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魏海东等着林菲开门,没想到林菲猛地转过身,一下扑进魏海东的怀抱,使劲抱着他的腰哽咽着说:“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总是赶我走呢?”

    林菲的声音富含感情和委屈,林菲的身体柔软得像一团云朵,她富有弹性的胸脯紧紧抵在魏海东的胸前,让魏海东久蓄的**像一堆干柴突然被点燃,他无力地推了林菲一下,**似的说:“林菲,不要这样,我们说好是朋友的。”

    林菲并不说话,她踮起脚,她的唇正好碰到他的唇,魏海东的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垃圾啪地落在了地上,他猛地抱住面前的女孩,不由自主地深深吻下去,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淡去,这世界上仿佛只有他和她。

    四十三

    事情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晓荷以为魏海东的背叛已经是她生命中坏到不可再坏的事情了,万万没有想到霉运并没有就此放过她。

    自从那晚魏海东离开之后,晓荷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以前忙了一天总是不够睡,现在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却仍然神志清醒,脑子里想的全是和魏海东往日的点点滴滴:恋爱的时候,她和魏海东像所有深情的伴侣一样难分难舍,但是又因为没钱无处可去,于是就在马路上不停地走,夏天的雨中留下过他们欢快的笑声,冬天的雪地上留下过他们成双成对的脚印;结婚的时候,冬天屋子里特别冷,魏海东总是先钻进被窝,等被窝焐热了才让她进去,用他宽阔的胸膛为她取暖;生天天的时候,魏海东一直守在待产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使劲,恨不得可以代替她承受那难挨的苦痛,在她顺利生下天天的时候,她看到的是魏海东心疼的目光和夺眶而出的泪水。

    一夜一夜,过去关于魏海东的一切像幻灯片一样呈现在晓荷的眼前,所有的记忆全是魏海东的好,挖着想也想不出他的不好,这让晓荷很沮丧,虽然魏海东带给她的是彻骨的疼痛,但是她却无法将他从生命中剔除。

    最初的激愤过去之后,晓荷开始反思自己,邵强说得没错,但凡男人都希望被欣赏、被崇拜,被老婆看不起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即使他是一个很平凡的男人。晓荷不能否认随着生活压力的增大,她对魏海东的很多做法开始嗤之以鼻,恋爱时对他的崇拜也慢慢消失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很让魏海东失落。

    邵强还说过,当一个人的心灵空虚到一定的程度后,对异性的关心是没有免疫力的,晓荷也不能否认,从春节开始她因为很多琐事和魏海东产生了摩擦,以致频繁冷战,她虽然在生活上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但是从没有在心灵上关心过他。

    这样的反思把晓荷吓了一大跳,难道说是她自己在长久的忽视中把魏海东弄丢了,然后当别的女人开始关心他,他便无法抵挡诱惑了吗?但是这样想着晓荷又感到委屈,她固然有很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可是魏海东又何尝不是对她失去了往日的柔情和耐心,因为一点点小事和她大吵大闹,如果这么多年的同甘共苦还抵不上一个女人刹那的温柔,那么他们的感情也真是让人悲哀了。

    一夜一夜,晓荷就在这种反反复复的回忆和感叹中度过,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找魏海东,从感情上她不能原谅他的背叛,可是从理智上她觉得不能失去他,他是她生活的目标和希望,如果失去生活的目标和希望,那样生命还有什么意思。还有天天,他的生命刚刚开始,他不能没有爸爸。

    晓荷在心里反复权衡,还是没法做出决定,没有主意她就不能去找魏海东。而且,她知道去找他也没用,当一个男人决定走出婚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特别是在感情最炽热的时候,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她不敢去面对那血淋淋的现实,她情愿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堆里,等待命运的判决。

    整夜整夜地不睡,白天上班自然没有精神,可是晓荷还是要坚持上班,公司的工作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窝,根本不允许请假,当她发现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能成为绝对的依靠之后,这份工作就成了她的立命之本,她还要靠这份工作来养活她和天天呢。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份唯一可以给晓荷带来安慰的工作偏偏出事了。

    晓荷今天到公司晚了一点,因为好几天没睡,偏偏要到上班时间了她才眯了一会,所以就迟到了。她一走进公司就感觉气氛不对,公司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是小心翼翼地进出,看到她就慌乱地点点头,整个公司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

    晓荷怀着狐疑的心情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许兰和董雪本来正在低声议论着什么,看到她急忙住了口,脸上是不自然的神色,晓荷觉得纳闷,于是勉强地笑着对同事说:“早上好,我怎么感觉今天大家都怪怪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老师好。”许兰和董雪看看晓荷,然后不自然地互相对望一眼,谁也没说什么。

    这下晓荷更纳闷了,平常这两个女孩是最活跃的,每天一到办公室就开始讨论吃饭、穿衣、美容、八卦娱乐等话题,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现在却变得这么安静,真是不可思议。但是晓荷顾不上分析,这几天因为魏海东的事情已经筋疲力尽,工作效率大大降低,手头积累了很多工作,一想到那些工作她急急地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陈老师,吴总刚才过来说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晓荷还没有在座位上坐定,董雪终于忍不住在她身后怯生生地说。

    晓荷直直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她猛地转过身,急切地看着董雪说:“董雪,你赶紧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董雪看到晓荷脸色蜡黄,肩膀瘦削,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担心地看着晓荷说:“陈老师,你最近是怎么了?整天魂不守舍、神思恍惚的,博雅公司的宣传册可是我们公司的大单子,你怎么能给弄错了呢?”

    晓荷一阵头晕目眩,扶住桌子才能站稳,博雅公司是本地一家大型的服装公司,生产、销售一条龙,因为价位和品位贴近本地市场,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这个公司的业务是吴浩亲自出马拿下的,每个季度都会印制一大批新产品宣传册,所以是公司的主要客户,这次印制的秋季服装展示会的宣传册,一下印了五万册,是公司的大单子了,时间紧、任务急,吴浩几次叮嘱晓荷一定要把好质量关,晓荷也一直特别关注这个项目,怎么会出错了呢?

    董雪和许兰看到晓荷瞬间惨白的脸庞,急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晓荷顾不上坐,颤抖着双手抓住她们两个询问事情的经过。通过董雪和许兰的讲述晓荷才知道,博雅公司昨天到公司来拿样册的时候还很高兴,对创意策划和装帧设计都很满意,可是今天一早就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说鹏展公司把宣传册的服装定价都给印错了,他们拒绝提货和付款,并决定把业务转到别的公司去。

    这样一来,博雅公司那五万宣传册全成了废品,公司还为此失去了一个大客户,吴浩一早就在公司大发脾气,扬言要立刻解聘晓荷并追究责任。

    晓荷听到这里已经手脚冰凉,她只能嘴唇颤抖着一个劲地说:“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我记得他们是在终校单上签了字的。”

    许兰看到晓荷的样子不由得来气,公司蒙受这么大的损失,吴总心情不好,这个月的奖金收入肯定会受影响,而晓荷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没好气地说:“陈老师,怎么不可能?人家确实已经在终校单上签了字,但是他们最后还发了传真给你,有些服装定价有改动,可是你根本没给人家修改就签字印刷了,要不你找出他们的传真来看看。”

    晓荷手忙脚乱地打开抽屉,果然发现那份传真整齐地躺在她的抽屉里,但是当时收传真的情景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晓荷拿着传真纸瘫坐在座位上不能动弹,昏昏沉沉铸成大错,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公司蒙受巨大损失,她恐怕把自己卖了也无法偿还。

    董雪和许兰见晓荷的样子,急忙安慰了几句就急忙去忙自己手头的事情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只能牢牢顶住自己的一片天,如果你自己顶不住,别人谁也没法帮助你,人人的肩上都是沉甸甸的。

    晓荷在办公室挨到不得不去见吴浩,才拖着软绵绵的步子敲开了吴浩的门,吴浩正在打电话,看到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沙发,继续在电话里说:“张总,事情不能这么说,这件事情我们有责任,但是也不完全是我们的责任,你们是在终校稿上签了字的,后来补上的修改意见我们在法律上是不用负责任的,但我们都是老关系了,我希望我们能都退一步,和气生财嘛。”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吴浩连着对电话说了几个“好、好”,然后放下电话。

    晓荷见吴浩放下电话,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说:“吴总,我……”还没说完眼泪便开始不争气地往外涌,哽咽着说不下去,只好低下头。

    吴浩看到晓荷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陈老师,你在公司是老员工了,我一直希望你能做个典范,给公司的新员工带个好头,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我也叮嘱了你好几次。保证客户满意是策划人员最基本的素质,你怎么能这么大意呢?”

    “吴总,对不起,是我太疏忽了。”晓荷的头几乎低到了胸膛上。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幸亏他们公司也有责任,这次答应付一半的款,不追究我们公司的责任,不然我们公司的损失相当惨重,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这次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你到财务处结算一下这个月的薪水吧。”

    晓荷呆若木鸡地站在当地,尽管之前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到吴浩说出解聘的话她还是无法接受,她到这家公司两年多了,两年多来兢兢业业做好分内工作,加班加点也毫无怨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因为一次失误就把她一脚踢开?国营单位都是重在表现,在这里怎么就不成功则成仁了呢?

    晓荷的心里悲愤异常,这么无情无义的公司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她真想立刻转身离去,但是她猛然想起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魏海东已经不可以依靠了,这份工作是她和天天以后生活的唯一保障,人在衣食无忧的时候可以赌气,但是当生存受到威胁时,饭碗还是比脸面更重要一些的。

    晓荷想到这里抬起头,对吴浩恳切地说:“吴总,我知道我这次的错误不可原谅,可是我在公司这两年一直兢兢业业,这次的错误纯属意外,您能不能看在这几年我表现很好的分上给我一次机会?”

    吴浩看着桌上的电话机沉吟着说:“陈老师,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公司的人都看着呢,如果我不做出惩罚的话,以后怎么管理公司?况且你自己也应该明白,这半年来你的工作效率实在让人没法信服,我看在老员工的面子上一直没有说你,没想到你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晓荷站在原地无地自容,但她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她对着吴浩愧疚地说:“吴总,请你原谅,因为这段时间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所以工作上疏忽了,很抱歉给公司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吴浩抬起头看着晓荷摇摇头说:“陈老师,以后记住了,家里的事情最好在家里解决,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你知道我们是小公司,你最近的状态根本没法全心工作,要不你先回家调整一段时间,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晓荷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挽回,只好无奈地说:“好的,吴总,谢谢你这几年的关照,我走了。”

    四十四

    晓荷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平静地走回办公室,平静地把工作进行了交接,公司的同事轮番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她只能苦笑,脸上的肌肉僵硬,最后还是董雪和许兰默默地送她到了楼下。

    “陈老师,天阴得厉害,你等一会再走吧,要是走到半路下起雨来就麻烦了。”董雪帮晓荷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说。

    “不用了,我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会就到家了,没事的。”晓荷说着推过自行车,慢慢往外走。

    “陈老师,你也不用难过,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的业务那么好,肯定会很快找到合适的单位的,只是你千万不能这个样子去应聘啊。”许兰看着晓荷关切地说,晓荷从她的语气里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陈老师,我妈常说,人这一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也别太着急,事情总会慢慢好起来的。”董雪看着晓荷单薄的身子不无担心地安慰道。

    被两个比自己年龄小很多的女孩安慰,晓荷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强打精神微笑一下说:“你们放心,我没事的,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你们赶紧回去吧。以后你们在公司注意点,不要像我弄成这样。”

    许兰和董雪看看越积越厚的云层,急忙叮嘱晓荷注意安全就急忙回去了。

    晓荷站在路边看着许兰和董雪消失在那栋熟悉的办公楼里,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起来,她看看灰蒙蒙的天空,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慢慢地在路上走,想到以后的生活,晓荷真盼望一阵风就这样把她带走,她该怎么办?

    魏海东一直没有回家,拿去融资的存款也没有任何回报,家里没有一点存款了,偏偏她又失去了工作,这日子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晓荷原来打算让天天月底回来的,她一个人待在空落落的房子里简直快发疯了,可是现在想到开学要给孩子交下学期的学费、书费、生活费,晓荷就没有了主意。还有房租,上次和房东好说歹说,房东还是强行涨了一百块钱的房租才让她继续租,房租交到月底,现在她手头只有两个月的工资,除了房租还有水费、电费、煤气费,晓荷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活是那么窘迫。

    晓荷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生活是这样窘迫,可是她在窘迫中只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魏海东。此时晓荷很想给魏海东打个电话,向他诉说一下自己内心的委屈,和他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想听一听他在电话里熟悉的呼吸声。

    可是晓荷一想到魏海东和林菲在一起的情景,她的心就像被刀绞一般,想到此时自己无助得像丧家犬一般,他却可能正在和林菲眉来眼去地**,晓荷的脚底不由得升起阵阵寒意。一阵风吹来,把路边的一张纸片抛到天空,明明是夏天,晓荷却感觉浑身发冷。

    如果说和魏海东的感情已经是昨天的故事,他已经对这个家没有任何留恋,晓荷希望自己可以坦然地挥挥手,做个没有他照样活得精彩的女人。可是生活就是这样残酷,老天连她最后的希望都要收走,即使现在落魄到这样,她也不愿意为了生活去和他讨价还价。

    可是不给魏海东打电话,她又有谁可以倾诉呢?

    自从结婚以后,晓荷总是忙了工作忙家务,婚前的朋友慢慢都疏远了,联系比较密切的就只有一个韩冰,韩冰现在正处于感情最敏感脆弱的时候,她不愿意去向她吐苦水,晓荷内心还有一点不愿面对的是:韩冰虽然也遭受了情感的背叛,但她还有大好的事业,自己这个样子跑去向她倾诉,可真是让人怜悯了。

    一声闷雷在远处炸响,风渐渐大起来,卷着乌云在天上翻滚,路上的行人飞一般从身边掠过,山雨欲来风满楼,晓荷想到这句古诗心中升起无限苍凉,是不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生活就已经风满楼了,而她身在其中竟然完全没有感到山雨欲来,直到狂风暴雨落下来让她措手不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出问题了。

    晓荷胡思乱想着,抬起头看了看苍茫的天空,乌云黑黑地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雨点很快就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人们惊叫着纷纷躲到路边的楼下或房檐下,晓荷没有知觉般地低着头往前走。

    雨越来越大,形成一道细密的雨帘,晓荷身上单薄的衣服很快被淋透了,但她还是坚持往前走,像是和谁赌气似的,好像只有这样在大雨中走,她的心里才会舒服一些。

    路两旁的楼底下站满了避雨的人,他们不解地看着一个在雨中行走的女人,雨水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她不躲也不避,只是在雨中直直地走着,雨水把她的长发打湿,像一道黑色的瀑布,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使得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呈现出来,人群里有几个小伙子肆意地打起呼哨,也有人在悄悄地议论,“这个女人怎么了?有毛病吧?”

    晓荷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她不想避雨,即使是铜打铁铸的高楼也无法遮住她心中的大雨,她知道自己郁闷到无法呼吸是因为无从辩驳、无法反抗,这么多年她一心一意地对魏海东,从没有心猿意马、暗渡陈仓,可是她的一片深情换来的却是他明目张胆的背叛,这么多年她对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竟然让吴浩连稍加考虑的价值也没有,人生还有比她更失败的吗?

    晓荷想起当初她背负家人和全村人的希望考上大学,走出山村的时候对生活充满豪情万丈的憧憬和幻想,那时怎么会想到自己十几年后会在这座城市一败涂地,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早早辍学,嫁作农家妇,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也不至于混到今天房无一瓦、地无一垄的境地。

    想到这些,晓荷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大雨迷蒙了她的双眼,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此时她需要一把伞,需要一双有力的大手拉她一把,把她拉出绝望的漩涡,可是没有,周围只有好奇和冷漠的眼神。

    晓荷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堵住了她的鼻子,她只好张大嘴巴呼吸,不知走了多久,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自行车,晓荷艰难地睁着眼睛回头去看,发现在靠近人行道的屋檐下,一个卖水果的老太太探出手来抓住了她的车后座,雨水冲下房檐,形成了一个更大的水帘,水帘内外是两个世界,里面干燥,外面大雨滂沱。

    老太太见晓荷回过头,急忙说:“姑娘,避避雨再走吧。”

    老太太有五十多岁,正是和晓荷母亲差不多大的年龄,她身边有一个大筐,下面安了几个轮子,可以随时拉着走,晓荷知道这是城郊的村民,她们在水果收获的季节会坐公交车来到市里,拉着大筐叫卖,以前晓荷最喜欢买她们的水果,她们朴实,从不缺斤短两,晓荷看到她们常常会想起母亲。老太太见晓荷还在迟疑,急忙把身边的大筐往旁边推了推,示意晓荷把自行车也推到房檐下。

    盛情难却,晓荷往后倒了下车子,雨水很快被房檐挡住,在她面前形成一道雨帘,她的呼吸顺畅了许多,于是她转身把自行车撑在地上,对着旁边的老太太感激地点点头。

    晓荷看到老人斑白的头发忽然想起了母亲,多少年了,她为了生活在外面奔波,一年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回去看望母亲一次。农村人是最看重房子的,这么多年自己都没有房子几乎成了母亲的心病,她曾经说过等有了房子接母亲来济南享享清福,可是现在不但房子成了泡影,她什么都没有了。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会格外思念自己的亲人,晓荷此时格外想念母亲慈祥的笑脸、熟悉的声音,她忽然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向母亲诉说一下自己的苦闷和委屈。可是刚想到这儿晓荷就犹豫了,身在异乡,为了能让父母安心,她一直是报喜不报忧,现在父母年龄大了,怎么能让他们再为自己的事情心焦呢?再说当初母亲十分反对她和魏海东在一起,并曾经告诫她贫贱夫妻百事哀,自己当初不听,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去得到母亲的宽慰呢?

    “姑娘,遇到难处了吧?”卖水果的老太太看到晓荷呆呆地望着雨帘出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说。

    “阿姨,我没事。”晓荷看着老人关切的目光摇摇头。

    “没事就好,人这一辈子,难免会遇到不顺心的事,可是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没什么大不了的。”老人并不理会晓荷的话,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着晓荷说。

    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候,在下着大雨的街头,听一个陌生的老人说起这样的话,晓荷感到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用双手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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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痒介绍:
七年了,你痒了没有?热播剧《七年之痒》原著小说,“中国婚恋第一人”高克芳成名作。你和你的他是否正罹患以下症状:你在他眼前晃荡,他视而不见;他在你眼前晃荡,你心里骂他犯贱;脾气点火就着,恨不能—拍两散;到后来干脆省点儿力气,懒得生气;夜里失眠多梦,白天恍如做梦;他背着你睡,你看着天花板睡;你抱他他抱你,就像左手抱右手;有一天,你惊觉你和他有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没那个了,而此时,你的梦里、你的心里出现了另一张异性面孔……七年之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年之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年之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