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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财女全文阅读

作者:凤七     名门财女txt下载     名门财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二章节 生死不明

    吴氏亲送八娘回了院,又仔细查了查她屋里的陈设,见不缺什么,这让冬白领着小丫鬟在屋晨服侍着,自己回了正院。

    八娘虽然确实有些儿累,到底洗漱过后,还是去供奉父亲的香案前敬了香,这才回去,原打算好好歇一歇的,结果武三娘寻了过来。说了会儿话,便给冬白使了个眼色,等冬白领了丫鬟们退了出去,武三娘才道:“柳如水你可记得?”

    十七哥心底里的人,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当年整个江南路有名的歌妓。

    不过自她归隐之后,便再也没有听过她的消息了。

    “五嫂嫂怎么突然想起她来?”

    “去年底,她就在咱们的孤寡院里帮忙了,秋天时染了风寒,因为怕把病气过给院里的孩子,就回去养病了,谁知道过了一个月,服侍她的丫鬟来院里说她因病重去逝了。”

    八娘听到这里已经呆住。

    不由想起那年她和十七哥刚定亲时,去武家给武老爷拜寿的情形。

    那一晚离开武家时在庭院,柳如水叫住她时,就站在月色如水的庭院中,仿若月中仙子。

    那么美的一个人。

    她现在也不过才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吧?放在自己前世的世界里,差不多应该大学刚毕业,正是一生里最美好的时候。

    如果十七哥知道她死了,会是怎样的心情?

    八娘突然觉得非常非常的难过。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月底。”

    当初柳姑娘爷仰慕陆家十七公子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只可惜红颜薄命。她也曾是官家小姐,不过因为着父辈犯了重辈,便被没入贱籍,从此流落风尘。

    便是再洁身自好又如何?便是追奉的人再多又如何?哪一个正经人家,会娶一个当红哥妓回来做正室娘子的?

    武三娘因管着孤寡院的关系,和柳如水也算熟识了。那样美如寒潭秋水般的女子,就这样默默的香肖玉殒,怎不叫人心痛?

    八娘叹了口气。心里却暗忖着,要不要写封信与十七哥说一声。

    可是又一想,她不信陆十七要真对柳如水的事情主真的能做到不闻不问。已经近两个月了,他,应当早就得了消息了吧。

    一直到了晚上六娘才回家来:“知道你回来,恨不得飞回来看看你,可偏一批料子出了些问题,我在作坊里处理了这才回来。”

    姐妹间又是一翻叙话。又说起七娘来,八娘对七娘的感情又不一样。七娘是她来到这世间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自己最恐怖最无助的日子里,不离身的照料自己的人。若没有温柔的七娘,八娘很怀疑自己是事能撑过最初那段对自己来说,最艰难的日子。

    七娘也是常给她写信的,知道她在王家过的不错,八娘也不甚惦记,只一想到快新年了,七娘是儿媳,自然不好赶着这会儿回娘家的,就是六娘,估计这几天也得回南城去。没有住在娘家过新年的道理,她又是长房长媳,一大家子的人要照顾呢,若不是有作坊需要打理,又如何能时不时的回娘家小住?

    六娘不知道柳如水病逝对八娘的冲击,还以为她不大高兴,是因着年后就得赶回京城,见不着七娘的关系,就笑道:“虽说咱们如今都是在孝期,但临川那边故旧原就多,还有不少族人也居住在临川,临川离的又不远,我看你若是真想见七娘,不如与二哥说说,年前去一趟临川不就是了?”

    八娘一想也是。

    谁知坏消息不仅是柳如水去世的消息。过了几天,曾子固和曾子晔从乡下田庄里回家,八娘的高兴还没过去,正想与曾子固说说去趟临川看看七娘的事情,就被曾子固叫去了书房里:“北辽大败宋军。狄咏被遣领军诱敌战作,却失了踪迹。至今还没有消息。”

    这消息对八娘来说,有如晴天霹雳。

    消息从边关传回京城,再由京城传来南丰。也就是说,其实这至少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她从来没有象这一刻这般恨过自己,如果不回泉州,不回南丰,如果她此时在京中,兴许还能得些更有用的消息。兴许,还能帮上些忙。不,其实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可……

    狄家,狄青,他的后人是什么命运?

    八娘恍然间似是抓住了些什么,一把抓住曾子固的手:“二哥,是不是十七哥给你写了信?”

    如果这消息是陆十七递给曾子固的,陆十七为什么是给十哥写信,而不是写给自己?

    也就是说,其实狄咏凶多吉少?而陆十七是知道狄家人的结局的?所以,宁愿给二哥写信,也不肯给自己写?

    不,不会。

    八娘摇头。柴家的大宋和赵家的大宋,是不一样的。

    没有人的命运轨迹,还会和他们所了解的历史一模一样。就算她前世历史上那个大宋,狄家的人真的不得善终,这一世,也绝对不会一样。

    “信是十七郎写来的,我也才刚收到。他在信中说虽然还没有消息,但狄咏应该不会有事。让你别太担心。”

    此时八娘也没听出曾子固的话中有什么不对。她和狄咏的事情从来也没有明面上的说法,曾子固又怎会说出什么让她别太担心的话。

    听到他说出信果真是陆十七写的,八娘的心真正坠入了冰窟之中。

    “二哥,我要回京城。”

    南丰的冬天不冷,连见雪的时候都少。可如今越往北去,越是天寒地冻。水路不好走,若走陆路,人又受罪。且时近年关,路上也极不方便,多少驿馆客栈都关了门,她又是一个姑娘家的。怎能叫她一个人走?

    “不行。”曾子固想也不想的责道,又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到底不忍,叹了口气,柔声劝道,“快近年关了,总不成这会儿让你与苍耳一道回京城吧?我原是该在家中为父亲守孝的,你若真的执意年前要回京城,那让二哥陪你去可好?你这样子一个人进京,一路上颇是艰难,叫我们一家人如何放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年二哥所受的诽谤之语从来不曾少过。当时之所以留了四哥在京城照顾她们,而让二哥随着大哥回南丰,也不是没有堵了悠悠之口的原因。如果二哥这时候不为父亲守孝在南丰,到时候不知道有多流言蜚语会传将出来。

    八娘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曾子固叹道:“我给老师写封信打听打听。狄大人是枢密使,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去死的。我再写信让四郎去狄家见见狄咨大人,兴许能有些消息。”

    “我想写封信给逸郡王,还请二哥一道托了驿站送去。”

    柴十九与狄咏亲如兄弟,如果狄咏真的有什么事,他一定是最早会弄清楚内情的人。

    只是柴十九又非一般臣子,他的身份特殊,狄咏深入诱敌却失踪,本就是件敏感,就算柴十九真的打探到了内情,会不会说出来也未可知。

    何况如果柴十九真的有什么要说的,以他和八娘的关系,又怎会没有一封信来?

    更何况,如今京城之中又传出狄咏投敌的消息。

    曾子固虽想到这些,可不想再让八娘伤心,而关于狄咏投敌的流言,更是提都不能提的。只得点了点头。

    等待的日子是最难熬的。

    且不说八娘如何,柴十九收到八娘的信时,倒也并不奇怪。想来他让陆十七给子固先生的信,其中内容,子固先生显然并没有全部透露给八娘。

    如此也好。

    她到底是个女子。

    可如何回信,却又让他十分为难。子固先生未告之实情,有些事情,他只能一率瞒着,其实即便是他让陆长卿写给子固先生的信中,他所说的东西,也不过是京城里大家都知晓的消息罢了。

    可给八娘回信,却无法也这么泛泛而谈。阿咏如今生死不明,他们二人的感情,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

    正在书房里蹙眉为难,逸郡王妃柳氏端了碗银耳莲子羹进来:“郡王近来总是愁眉不展,越发见瘦了,这是妾身特意为郡王炖的汤,郡王也吃些。”

    柴十九展眉笑着接过:“这些日子让你也辛苦了。”

    柳氏笑着摇了摇头:“你我一体,又说什么辛苦?再说郡王所愁之事,妾身也实在帮不了忙。倒是……”

    说到这里,柳氏一顿。

    柴十九便抬起头问道:“你有什么直说就是,同我还有什么不好讲的?”

    “妾身是觉得,郡王也是关心则乱。郡王与狄二郎相识十多年,敢能不知他的性格?此回主帅是文大人,文大人世代功勋,虽说因着狄相,官家对文家近些年破有些疏远,文家因着这个,也不会轻易让狄二郎去送死的。何况官家视狄二郎如自家子侄,狄二郎如今可还是福宁王府的郡马爷呢。文帅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狄二郎轻易涉险的。说句不好的,狄二郎与清河的婚约不除,就是敏郡王兄,只怕也不会望着狄二郎身死。再则狄二郎乃是狄相之子,他的身手只怕你我二人并肩,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虽说是在乱军之中,照妾身看来,他也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至于什么投敌,有狄家在,二郎投敌就只能是无稽之谈。官家又如何看不清这一点?之所以官家在早朝时一直未曾表态,妾身觉得,那也是因战事至今还不明朗,文帅也不曾就狄二郎的事情,说过任何一句话的原因。”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狄相都沉得住气,狄夫人之些日子更是闭门不出,我们又何必自乱了阵脚?”柳氏笑着把柴十九放下的碗又递到了他手上,“只一个等字,就是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节 冷 汗

    柴十九接过羹汤,笑道:“倒是我想岔了,元儿这几天怎样了?”

    元儿是柴十九和柳氏的第一个孩子,前几天受了凉,发了几天烧,柴十九这些天为着狄咏的事情,忙的整日里不见踪影。柳氏见问,笑道:“昨儿就退了烧,太医说再吃两副药就成了。”

    又扫了眼柴十九桌上的信,笑道:“曾家八娘的信?”

    柴十九嗯了一声:“我正为这信愁着,却不知怎么给那丫头回信呢。”因提到八娘,倒又想起清河来,“清河最近怎样?”

    “清河……还好吧,她现在往咱们府上来的少,前些日子倒是听蔡大人家的暖娘说她约了几个世家贵女与定南侯府的五公子并几个世家公子一道出门游玩去了。”

    柴十九皱了皱眉:“近来她和赵哲走的很近?”

    柳氏见他不快,笑道:“你又愁什么?其实赵哲打小就对清河上心,要我瞧着,也未必不是良配。且清河现在这样子我看挺好的,去年闹成那样,如今她若是真的看开了,你这做兄长的不应该高兴?将来狄二郎回朝,清河若心里无他,两人能退了亲事皆不是皆大欢喜?”

    柴十九虽心知如此,可赵哲的那性子和清河如出一辙,这两人若真凑到一起,能把日子过好?还不知将来要闹成什么样子呢。再说赵哲心思太重,人又阴沉,实在不是良配。

    不过他只是清河的堂兄而已,有些事情实在不好出面。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便问柳氏:“明儿就是腊八了,我们是回那边,还是?”

    那边自然指的是亲王府。

    柳氏道:“昨儿母妃派了人过来,让我们明儿回去呢。再说母妃和父王也很久没有看见元郎了,让我们把元郎带回去让他们二老看看。”

    柴十九点了点头:“你看着安排吧。”

    柳氏见他一脸疲惫,柔声道:“事情忙不完也想不完,总得顾着自己的身体,今天既不用出门,索性就回屋里睡一会儿吧?”

    柴十九露出苦笑来,最近朝中事情太多,又因打了场大败仗,皇伯父正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他素来受皇伯父疼爱,近来少不得往宫里去的时候多。前几天皇伯父甚至问他,若是派狄相去边关督战如何。

    可这种时候,怎能临阵换帅?

    何况狄相出身贫寒,做到一院执宰,原就十分艰难。这会儿再让他去替换下功勋世家出身的文帅,以后让狄相在朝中如何自处?要知道,文家可是那些功勋世家里的领头人。如此一来,岂不是把原来的矛盾更加激化了?

    只是这些话他却不好说。又因他一直未曾在朝中领职,便以自己不懂政事和军事而推了过去。

    可若是此时朝中别有用心之人向皇伯父如此进言呢?

    他如何不忧虑?

    “你回院里去看着元郎吧,我给八娘写封回信。”

    柳氏知道劝不得,只得拿了空碗,回了后院里。

    结果才派人给八娘寄出信,就有长史官回府里禀报:“郡王大喜。”

    “什么事?快说?”能让自己的长史官喜形于色,不管不顾的冲进书房里连礼都不行就说出大喜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寻常小事。

    “边军传回捷报,咱们在北河大败辽军。不仅如此,狄将军深入辽军腹地,苦匿了一个月,捉了辽国监军的一位王爷。如今北辽与咱们宋军休战,据捷报中所言,道是北辽想派使者来京中求和呢。”

    “当真?”柴十九激动的从榻下一跃而下。

    长史官笑道:“小人哪里敢拿这样的事情与郡王玩笑。事情确实无误。”

    “好好好。”柴十九连道三声好字,在地上转了几圈,才道:“官家是个什么意思?”

    长史官可从来没见过自己的郡王这副失态的样子,听了这话不由笑道:“也不过是今日早朝时才传回来的消息而已,求和之事,自然还得庭议。且事情重大,不管官家是什么意思,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定不下来的。只是还有一件事……”

    长名官说着,便皱了眉头。

    柴十九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便站住脚,笑道:“什么事?”

    “听说是狄将军虽然擒了北辽的王爷,但自己却受了重伤。”

    “那现在如何?”柴十九的心跟着悬了起来。

    “这个倒还未打听清楚,想来应该不会危及性命。”

    柴十九点了点头。

    随军的军医都是太医院里顶级的擅于外伤的御医。阿咏既然能捉了北辽最有权势的王爷的情况下回到大宋营中,那就伤不致死。倒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柴十九又问了些情况,才让长史官退下。

    到了下午,就有宫里的太监督过来宣他进宫。

    官家问的果然是议和的事情。要照柴十九看来,大宋无论兵力还是财力都比北辽强的多,此次又是北辽主动挑起战事,若大胜一场就停战议事,以后北辽岂不是想什么时候打,什么时候就能过来挑衅一下?虽说把北辽歼灭的可能性不大,可要打就把他们打怕的可能性还是有的。而且举国商贾为朝庭作战捐了上千万的款项可备物资,多了不敢说,这场战争打上两年,还是没有问题的。这时候议和,实在是得不偿失。

    可这话,却不好直白的同官家讲。他再宠自己,是自己最亲的伯父,可他更是天下人的天子。这就注定了自己无法真的用一种同自家长辈说话的方式去与之沟通。何况他现在是这样不尴不尬的一个位置。

    柴十九沉吟片刻后,才笑道:“侄儿不懂国事,更不懂战事。不过皇伯父既问侄儿,侄儿就斗胆一说,照侄儿看来,咱们既能擒拿了北辽位高权重的王爷,又大败了北辽大军,如今是我们大宋占了优势,且这场战事可是北辽挑起的,他想议和咱们就议和,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侄儿觉得,就算议和,也得是把他们打趴下了再议才成。也叫他们看看我大宋国威,以后再想进犯我大宋,也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才是。”

    官家被柴十九这翻孩子气十足的话说的哈哈大笑。

    “你这小子,伯父就知道你是惟恐天下不乱的。”官家指着柴十九笑骂,转而脸色一沉,“你说的对,寡人就是要打得北辽永不敢再侵我边关,伤我子民。”

    “皇伯父英明,太祖皇爷爷就曾说过,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难怪满朝文武都赞皇伯父您最有太祖皇爷爷的风采。”

    太祖皇帝丰功伟绩,岂是常人可比?这马屁拍的官家心情大愉。便看着柴十九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皇伯父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登基做了这天下天子,你难道对自己就没有点想法?”

    “侄儿是有想法。”柴十九一本正经道。

    官家的皱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道:“你倒是与寡人说说。”

    “侄儿也想上阵杀敌啊,难不成侄儿还不如那狄二郎?他爹是宰相,我皇伯父还是当今官家呢,凭啥让他小子专美于前啊?”柴十九嘻皮笑脸道,“侄儿就想着,说不准侄儿若去了北关,没准把那辽帝拿下也也未可知,就算不能,总得扬扬皇倒伯父您的浩浩皇威,也好叫那辽帝知晓,我柴家天下,岂是他一蛮夷能凯觑的?”

    “你就没个正形。”官家听了这话,也不知是气是笑,拍着柴十九的肩笑骂着。

    旋又正了脸色:“那这次皇伯父就让你如愿。”

    这回换柴十九愣在那里,见官家一脸认真,不由心跳,暗忖着官家话中真伪,一时反不知该作出什么样的回答。

    “怎么?真让你去,反就怕了?”官家笑问。

    柴十九听得,昂头回答:“我可是天子子侄,真要是怕,皇伯父你头一个就不会饶我,咱们柴家可没有认怂的儿孙。去就去!难不成侄子还不如个狄二郎了?”

    官家笑道:“既有这决心,就别给寡人丢脸。”

    又说了会儿话,这才打发柴十九回去。

    等人走了,才招了外面守着的内侍进殿:“逸郡王走了?”

    “是,奴亲送的逸郡王。”

    “他可是高兴坏了?”

    “这……”那内侍仿佛极为难的样子,“先头是笑的,结果还未出大殿呢,就苦了脸。奴可看不出郡王是喜是忧。”

    官家原本冷着的脸,才有了些笑容:“算了,那小子也该担些儿事了。你召了欧阳大人来,官家找他有事要议。”

    柴十九直到出了内城门,走在御街大道上,被冬日的冷风一吹,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已一片汗湿。

    他没有坐轿,骑的是匹骏马。

    打马回府,便径直去了书房,让人请了柳王妃过来。

    “皇伯父召了郡王所为何事?”柳氏见他脸色不虞,忙遣了屋里服侍的,低声问道。

    “……我想我可能会去一趟北关督战。”柴十九把在宫中的事情对柳氏说了一遍。

    柳氏出身河东河家,真正的名门世家,见识不凡,非一般贵阁女子可比。

    “这,”柳氏听了,且喜且忧,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只试探着道,“要不,去趟亲王府,与父王商量一下?”

    柴十九摇了摇头:“在皇伯父没有决定之前,我该干嘛干嘛吧。”

    柳氏一想也是。官家仁厚,却也多疑,否则郡王这些年又怎可自甘于当一个闲散郡王万事不理?

    想到此,柳氏笑道:“郡王也无须多想,总归官家说什么,您听什么就是了。在宫里没有旨意之前,咱们就好好准备着过个热闹的新年就是。前几日你不是说今年咱们郡王府也要架起灯塔的么?潼墨可早把架灯塔的匠人找好了,趁着这回大战之捷的喜讯,咱们明儿起就把鳌山给搭起来,如何?”

    才得了官家许他参战争功名的话,这就飘飘然起来,倒是符合他一向傲娇的性子。

    柳氏这个建议妙的很。

    柴十九拍掌而笑:“行,就听你的。咱们今年就搭起京城里除了文楼外最大的灯山。”

第三百三十四章节 好消息

    八曾得到狄咏平安归队,大宋大胜北辽,朝庭决议驳回北辽使团的议和请求,逸郡王领了三千近卫军前往北关督战的消息,已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她正打点行装前往泉州,打算跟着泉州庆瑞商行由内海往山东的海上船队转道入京。

    临行前刘家老太太过来寻她说话。因作坊的重心已转去泉州,南丰的作坊里只做一些面对高端客户的精品家什,刘老伯的重心已变成了培养徒弟,再加上年纪大了,老太太也不在作坊里做事,在离曾家不远的街巷里置了一处两进的大院。铁蛋和狗蛋还在曾家学舍里读书,听陈先生说,铁蛋太过调皮,狗蛋倒是读书的料。

    前些日子八娘去看望刘家两个老人时,老太太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当时八娘心事重重,也未曾细问,此回老太太亲自上门,说要见她,八娘忙放下收拾着的行李,去了大嫂吴氏处。

    就见大嫂正陪着刘老太太在说话,八娘上前行了晚辈礼,刘老太太笑着拉她坐下了,开门见山的笑道:“今日来寻八小姐说话,是有两件事想求八上姐。”

    “老太太客气了,您有什么吩咐说就是了,但凡八娘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八娘忙道。刘家父子都是他聘请的人,八娘对刘老伯和刘老太太一向十分敬重。

    刘老太太笑道:“那老婆子就直说了,一呢,是我家铁蛋实在不是个读书的料子,于木匠手艺上,他祖父说了,也没啥天份,反是喜欢往铺子里跑,这孩子虽读书不行,木器活也不拿手,可脑袋瓜子倒聪明。老婆子和他祖父合计着,这孩子也十七岁了,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刚好他想学着做生意,便想求小姐把这小子按排到铺子里当个伙计去。”

    八娘沉呤了一下,年前去泉州的时候,陆长安也说比较看好铁蛋这小子,脑子灵活,人又稳重,是个干事的料,若是好好培养,以后也是个人才。只是刘老爷子一直希望两个孙子能走科考一途,因此八娘虽缺信得过的能办事的管事,却也不好开口。

    刘老太太这一提,正合她意。

    且刘家和自己乃是合作关系,一年的分红十分可观,就是分红外的每月的薪酬在同行里也算是最高的了,就算刘家想自己单干,一来没有喜来登木器用的推光漆艺,做出的东西和喜来登的没法儿比,这就不怕他们有了离心。二来就算刘家自己出去单干了,所赚之利,也决不会超过喜来登给他们的分红,且还有风险。因此八娘对刘家人十分放心。

    八娘笑道:“我如今正缺信得过又能力实事的管事,老太太和刘老伯若舍得,八娘就给木生按排去泉州了,既是要学,就好好学,让他跟着陆大掌柜的先打打下手,从伙计做起,如此也扎实些儿。我看木生是个有能力的,将来不怕没出息。”

    木生是铁蛋的大名,还是陈兰屿陈先生给起的。

    刘老太太一听,欢喜的不得了。原本刘老伯也不过指望着铁蛋能在南丰的铺子里跑跑腿罢了。若是去泉州跟着陆大掌柜的,这小子以后还愁没个前程?陆大掌柜的是个有大能力的人,如今掌着喜来登所有的生意,且泉州和南丰不同,那里可是全国的客商云集之地,哪怕就是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刘老太太虽是乡下老妇,但也不是个没一点见识的人。这里头的差别,还是清楚的。

    “那可真是谢谢八小姐了,他祖父若是听了,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刘老太太欢喜道。

    “另还有一件事,”刘老太太说着倒有些不好意思出口的样子,“想请八上姐成全。”

    “您就直说吧。”

    “是二郎的婚事,他如今也不小了,都三十出头的人了,还没有媳妇,我和你老伯真是愁白了头,这几年他就是不松口,可老婆子是他娘,还不晓得他的心思?他是看上咱们铺子里的九月姑娘了。虽说二郎年纪是大了些,九月姑娘又是个好姑娘,相貌人品没一处不出色的,如今又得八小姐大用,咱们二郎是有些儿配不上。不过二郎也不好就这么拖下去,因此就想请八小姐帮着问问,看九月姑娘能不能愿意。我老婆子保证,若是这姑娘愿意,以后嫁到我们家,我当自己亲闺女一般待她。”

    刘二哥看上九月的事情,八娘也是知道的。原本还想着这次回来问问九月的意思,刚好她在京城里实在缺人手,若是九月愿意,过些日子便把她调到京城帮忙去。只前些日子因为狄咏的事情整日忧心,倒是把这事给丢到了脑后。

    刘老太太这么一提,八娘不免惭愧,只是她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好干涉别人的亲事的?便笑道:“我原是个未出阁的,这事倒不好过问,老太太若真看上了我们家九月,不如就请我嫂子去问问。刘二哥是顶好不过的人,若是能成,倒是一桩美事。”

    吴氏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老太太最和气不过的人,刘家如今在南丰城里也算是极好的人家了,九月嫁过去,比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也不差什么。我晚上就问问九月丫头,若是能成,明儿就给老太太回话去。”

    刘老太太笑道:“那可实在感谢大少奶奶了。按说你们家如今在孝期,实在不该提这个事儿的。若不是二郎年纪大了,老婆子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如果九月点了头,二郎又年纪实在大了,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九月是曾家买来的奴婢,自然也是要跟着守孝的,两人若想完婚,可就得再等两年了。

    吴氏闻音知雅,只是九月是八娘得用的管事,她又一向不懂生意上的事情,也是做不了主的,便看向八娘,见八娘点了点头,就笑道:“刘二郎确实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了,难得老太太不嫌弃我们家的九月丫头,也请老太太放心,等我问过了,若是成,就想个法子,让他们早些儿成亲就是,可不敢耽搁了老太太抱孙子。”

    刘老太太听了这话,最后一点担忧也没了。脸上自是笑开了花。她也是试探过九月的,那丫头好似对自家二郎也有些儿情义,不怕她不应。

    八娘又陪着说了会儿话,刘老太太就告辞了回去,八娘送她出了院,又道若是铁蛋的事情定下来了,刘老伯也愿意,就让铁蛋这两日收拾好了,这回一道跟她去泉州。

    送走刘老太太,才一回屋,吴氏就道:“若是九月那丫头应了,你真打算让她和刘家二郎成亲?咱们家可是在孝期呢,看刘老太太的样子,可是不能再等了守孝满的。”

    当初买的几个丫鬟,原也就是留着家里服侍的,不成想九月是个能干的,把个木器铺打点的尽善尽美,如今也足可独档一面了。她管着木器铺的生意,刘家父子又是木匠大师傅,按说让这九月嫁给刘二郎,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八娘和别人想的不一样。她对铺子的管理,这几年慢慢加进去了她前世时的企业管理模式,倒不是非得用卖身契才能留得住人的。

    便对吴氏笑道:“回头等九月回家,晚上问问吧,我刚好想把她带到京城去,那边喧闹在缺个管事的人,若是这事儿她愿意,我就做主放了她,让她以良民之身和刘二哥成亲。这一去京城,二人也能在一起,也不耽搁刘家老太太抱孙子,想必刘老太太也是愿意的。”

    “给了她身契?”吴氏惊道,“这怎么成?万一……”

    “嫂子就放心吧。放了身契也不影响她给我办事,再说了,刘家如今的情形,如何会娶个还是奴婢身的媳妇?咱们既应了刘老太太,何不索性办的漂亮些儿?这么做也是成人之美。他们在咱家做事,所得之利远胜于自己另立门户,不怕他们辞了事情,就是辞了,咱们现在的生意上了轨道,少几个人也不影响大局。刘家父子岂是不会算帐的?”

    吴氏听她这样说,才放了心。

    虽说与刘老太太说的时候,是让吴氏问的,一是因为八娘未嫁,总不好张罗别人的婚事,二也是因吴氏才是当家奶奶,外人面前,自然凡事都要吴氏当家。可要问九月的话,则还得八娘了。

    午后八娘就派了个小丫鬟去了铺子里,让九月晚上早些儿回来。

    九月以为八娘有事要交待,黄昏时便回了府。陪着八娘用了晚饭,八娘让人辙了碗筷,又叫屋子服侍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才看着九月笑道:“你可知道我叫你回来是为了何事?”

    九月心道左右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罢了,看八娘这样,还以为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呢,便笑道:“可是小姐又想出什么生意上的好法子来了?”

    八娘失笑:“你这丫头,尽惦记着生意上的事情。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十九了,小姐问这个做甚?”

    “做甚?今儿刘家老太太过来寻大嫂,想与咱们家结亲呢。”

    刘老太太试探过自己几次,九月做了这些年生意,早就是个人精了,哪里不知道老太太意思的?听八娘这么一说,便红了脸。

第三百三十五章节 我觉得现在揍你一顿,更好

    “你别不好意思呀,原本这话应该大嫂来问你的,就因为怕你不好开口,这才由我来说,这可是终身大事,你年纪也不小了,刘家不错,刘老伯和刘老太太都是厚道人,刘二郎也是一表人才,性格也好,虽说年纪大些,可也是知根知底的,你若是愿意,嫁到他们家总归不会吃苦受罪。”

    八娘这几句话说的句句实在,九月也知道是真为自己作想的,她也是个精明的丫头,自然知道嫁到刘家不错,何况刘二郎也……

    只是她是曾家的丫鬟,虽说如今管着铺子,可身份毕竟是个丫鬟,主家还在孝期,她一个丫鬟怎好出嫁?再则刘家可是良民的身份,她一个丫鬟怎好嫁过去?若是八小姐作主放了她的身契,她以后可就不能为八小姐做事了。就算八小姐还愿意用她,可她一个外人,怎好在管着那么大摊子重要的事情?

    “不是奴婢不愿意,”九月想了片刻,回道,“一来时家里还在守孝,奴婢一个丫鬟怎好谈婚论嫁?二来奴婢是个丫鬟,刘家是个良户,奴婢又怎好嫁过去?奴婢……”

    见她担心这个,八娘笑着打断了九月:“嘿,你担心这些?刘二哥年纪再等不得的,要不然刘家老太太也不会趁着我回来的机会求到家里来,我已经与大嫂说过了,若你愿意,就做主还了你的身契,你不再是我们曾家的丫鬟,便不影响你的嫁娶,你以良户的身份嫁到刘家,也就没什么好为难的了。”

    “那怎么行?”九月一听说要放了她的身契,顿时慌张起来,“是不是奴婢事情做的不好?小姐不愿意用奴婢了?”

    八娘结舌,哭笑不得,很想说一句姑娘你想多了,但九月这丫头最是较真的,只好安慰道:“没有这样的事情,我在京城里正缺得用的人,原就想着把你带去京城里管铺子里的事情的。刚好刘老太太又求到大嫂面前,我便想着,若你愿意,索性这回你就与我一道去京城,一来好和刘二哥完婚,二来刚好帮我管着京城的事。”

    九月听了,这才心下大定,只犹疑道:“可奴婢放了身契,怎敢再为小姐办重要的事情?”

    八娘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这傻?乔老伯和乔哥儿,刘老伯还有刘二哥,哪个是卖进我们家的?别说你,就是阿蓝她们,我以后也会放还身契的。哎呀,说了这么多,你只告诉我这事儿你点不点头吧,其它的事情我会为你们考虑好的。”

    九月担扰的问题都不存在了,她也不是个扭捏的,虽红着脸,却也大大方方道:“反正奴婢不管怎样,总是要跟着小姐的,只要能跟着小姐,别的事情,小姐作主就是了。”

    八娘笑着点了点她的额:“你这丫头,鬼心眼还挺多,愿意就愿意吧,还说什么由我作主。我也作不得你的主,咱们家可是大嫂子当家,你得求她去。”

    她有姑娘家为着自己的婚事求到当家主母面前去的?九月也知道八娘拿她开玩笑呢,又羞又恼的嗔了八娘一眼,起身就出了屋:“奴婢去厨房里看看,怎么还没送小姐洗漱的热水来。”

    八娘跟着她身后走到门口,倚在门槛上笑道:“别忙着走呀,我这还有事情没交待你,我这两天就得起程,你好歹收拾了东西,把手上的事情整一下,和七月交待一下呀。”

    虽说的是正事,可声音里满满的调戏,九月也不理她,一径儿去了厨房。

    倒是八娘一个人倚在门槛上,想着九月都要成亲了,七月几个丫头她也当与大嫂商议着,好好为她们打算一番才是,还有阿蓝……

    一转眼之前,竟然就是几年过去了,曾经的小丫头们,如今都快要嫁人了。

    自己也是。还自己的亲事,还不知如何呢。听到阿咏立了大功平安回营的消息时,她觉得自己仿佛死了一回又活了过来,可是未来等着他们的路,毕竟是不平顺的。

    可是,总会有法子的吧?听暖娘来信说,近来清河郡主与定南侯府的赵五公子赵哲走的挺近,八娘一时希望这两人能走到一起去,清河忘了阿咏,嫁给赵哲,一时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实在鄙视的很。

    站在门边这么想着,竟觉得怅然若失。

    八娘趁着空,索性去寻吴氏回了话,却见一屋子人坐在那里,几个嫂嫂都在,见八娘进来,吴氏笑道:“今儿福州那边来了信。”

    “三叔父和三婶婶的?都说了什么?”

    吴氏点头笑道:“是,说是过些日子云贤的夫君要来咱们南丰任知县一职,云贤也跟着过来。我就把你几个嫂子都叫过来问问,到时候是让云贤她们住在家里还是……若是要按排住在家里,咱们家如今人口多,可得好好按排一下呢,总不能要叫云贤在夫家没了脸,觉得我们家失了礼数,薄待了出嫁了姑娘。”

    若是云贤真的回娘家住,如今院子确实紧张。

    想着娇憨纯真的云贤,八娘又愦憾自己的行程定的早,怕是不能见上一面了。

    “要不,把我们的院子收拾一下,给云贤姑奶奶住吧,反正四郎不在家,我带着孩子住着个院子也空的很,八妹又不常住在家里的,不如我就搬去薇院里,和十妹妹她们挤一挤。”四嫂范丹书笑着建议。

    总不好叫大嫂她们搬。子景媳妇和五郎夫妻又比自己小,若动院子,总不好叫她们动。何况子景媳妇毕竟是三房的儿子,没有叫她搬院子的道理。

    薇院里西厢几间,是小十娘,十一郎还有小江来住着,东厢一直给八娘留着,六娘往来南丰,也是歇在那里,从前老夫人住的正屋一直空着,若是范丹书带着孩子住过去,倒也住得开。

    吴氏沉吟着。

    八娘一想,这也不是个事儿,要是将来四哥和子阜子景子简三兄弟,还有二哥夫妇都回来了,家里如何住得下?再说还有大房的几个未曾见过面的堂兄和五房一大家子呢,祖产自有他们一份,总不能几房人挤一个院子吧?从前她还觉得自己家挺大的,现在一想,家再大,也备不住人多。再说家里新添了这么多人,哥哥们以后都要成家了,下面又还有小九郎,十二郎,还有几个侄子,主是觉儿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了。虽说未来哥哥们若是考了进士做了官,不是居京就是外放,在南丰的时候毕竟不多,但万一要出个什么事,一大家子都回来,四代同堂,不说伺候的下人,光主子就有近百口人了,可就真没地方住了,难不成还打地铺不成?

    大家族自有大家族的好处,可烦人的事情还真不少。

    “咱们家人口越来越多,以后弟弟们还有侄儿侄女们也慢慢大了,如今的老宅可就真不够住了,不如叫大哥和二哥留心着,咱们再换处大宅,又或者看左邻右舍若有卖屋子的,能和咱们家打通,哪怕价高些儿,咱们也买下来,把院子再扩大些,嫂嫂们觉得如何?”

    八娘这一建议,大家都觉得好,只是置宅子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反是云贤夫妻不久就回来了,倒得好好准备,议了一会儿,也就采纳了范丹书的建议。

    因各院里如今都有宝宝在,不一会儿武三娘妯娌几个就都各自回院了。八娘留下,把九月的事情说了,吴氏见能成就一桩好事,倒也欢喜,第二天就派了婆子去了刘家,告诉了这个喜讯。

    刘老太太一听九月姑娘愿意,也等不得的就和婆子一道回了曾家,与吴氏议了一回,因听说曾家有意放了九月的身契,且八小姐要把九月带去京城,一为管事,二刚好和自家二郎成亲,一桩为难了好久的亲事,就这么称心如意了,自是谢了又谢。

    刘老太太是个利索的人,辞了曾家,便直接去找了官媒,说尽了好话,总算有官媒与她上门。又因曾家还在孝期,并不好操办九月的亲事,秀娘嫂子便做主,让她娘家的亲娘收了九月做了干女儿,短短三天,就在秀娘的娘家定好了与九月与刘二郎的亲事。等到九月随着八娘去泉州时,九月已成了别人未过门的并且即将过门的媳妇了。

    等到了路上,九月一改往日的爽利能干的样子,自是一脸掩不住的娇羞喜意,就是苍耳也没有了往日的爽朗劲头,一时欢喜一时忧神叨叨的提不起兴趣,八娘见两人这般,原本心里还因走的太早,没等着见上云贤一回而没精打采的,也少不得打起精神来与两人说话。

    直过了几天,八娘才弄清楚苍耳不正常的原因。

    得知内情,她也说不上是该喜该忧了。

    原来绿青蛙李大少一改平时不靠谱的作风,以几乎三天一封信的执著精神给他娘李夫人写了数十封信,目的只有一个,让他娘李夫人去陆家的六房为他求娶苍耳。

    苍耳是依附着陆家生活的孤女,虽说她父母给她留下的嫁妆很丰厚,自己赚的也不少,又有陆六夫人到时候的补贴,但李家是什么门庭?要求娶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李家又只李胖子这么个儿子,李员外老爷哪里肯答应的?

    倒是李夫人被儿子二十年未遇的执著给打动了一把,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长这么大还真没为什么事情上过心呢,且别人家的儿子这么大,早抱上孙子了,给他说亲,他偏是一个看不上,若是看上了陆家的姻亲金家的孤女,家里偏不给他去提亲,这小子没准儿能拖到三十岁。

    李夫人可是把儿子当成自己下半生的依靠的,哪里能允许他真拖着不成亲?金小姐虽说家庭差了些,但备不住儿子喜欢的。再说自己儿子从前的名声,李夫人如何不晓得?她这边不愿意给儿子说这样的亲事,没准人家陆家还看不上她儿子呢。

    这么纠结了一阵子,李夫人也就上了陆家六房的门。

    陆家的六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

    不过自己侄女一直在外,很少着家,这都二十了,亲事还没个着落,又如何不急?再则李家这回上门提亲实有些蹊跷,她不放心,客气的送走了李夫人,便把苍耳叫来问了一问。

    苍耳原先听着李夫人上门提亲也是愣了半天。

    这可实在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也不知那死胖子抽了什么筋,竟然让他娘上门来提亲。

    只是愣过这后,想到这些年与那死胖子交往的点点滴滴,又想起那回在京中,那死胖子拦着她说要娶她的话,不知为何竟然笑了起来,心中也是突然一阵敞亮。对陆六夫人道:“姑姑,若是李夫人真心求娶,就应了吧。”

    陆六夫人万没想到侄女愣了半天,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又说出这一番话,不由心焦:“你这孩子,可别犯了糊涂,那李家公子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虽说这些年长进些了,但……”

    苍耳自然知道姑姑担心什么,不过她心中既已拿定主意,就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便笑道:“李胖子从前是混了些,不过这些年还算长进,再说他人也是不真就如外面传的那般不堪,说起来这婚事要真成,还是我高攀了呢。再则,姑姑也是知道我的,就是真嫁到他家那高门大院里,也不怕我被欺负了去。若那胖子以后不听我的,我只管一顿海揍,保管他乖乖的。”

    陆六夫人还不知道自己侄女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听了这话是心惊肉跳,又好气又好笑。可看着苍耳语气虽狠,脸上却是笑的,也知道侄女是同意这门亲事的。前后左右想了几天,李家门户虽高,自己家总归是侄女的娘家,他们翰林府,难不成还怕了员外府不成?便总算给李夫人回了准话。

    不过因苍耳起程在即,定亲的事情她也未管,据说临行前两家才办到交换庚帖的程序。

    听了苍耳的解答,八娘一副被雷辟了的样子,雷的外焦里嫩,默了半响,实在不太相信的犹疑道:“这是真的?这亲事就这么成了?苍耳姐姐你就成了那青蛙大少,噢不,李家大哥未过门的媳妇?”

    苍耳白了她一眼:“不这么成了还能怎地?难不成你觉得我配不上那死胖子?还是你觉得我就嫁不了人?”

    看着八娘一副被雷辟到的样子,苍耳不由怀疑:“你不会是不想出我成亲的份子吧?”

    “呃,”八娘连忙作辑保证,“瞧苍耳姐想哪里去了,我恭喜还来不及呢,李家大哥要是知道你这就成了他未过门的媳妇,估计早乐疯了。”

    苍耳斜着眼“哼哼”了一声,八娘马上会过意来,一本正经的保证道:“苍耳姐你放心,到时候我份子钱,还有添箱的,保证是独一份儿的。”

    苍耳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八娘虽然作了保证,可还是觉得这事儿稀奇的紧,连着几日看着苍耳都不由失笑。气得苍耳挥了拳头威胁,八娘自觉自己那小胳膊小腿的万不是女侠对手,这才把笑忍了下来,只憋的有点内伤而已。

    一路到了泉州,安顿下来,陆长安禀报了与永兴的契约的事情,还有与庆瑞新的合作,虽说小有调整,但都在能许可的范围内,八娘自是道了辛苦,又把陆长安夸了一通。

    陆长安见八娘带了刘家的铁蛋来,他觉得这小子若能吃得苦,将来也是个出息的,倒也喜欢。

    又与林昭庆见了一面,谈了一下这一年的生意上的规划,过了两天,庆瑞的船队便出发了。

    因走的海道。也不过十多日便到了山东,又转道入京,到达京城时,已是烟花明媚的三月末。

    一回到家,八娘也顾不得洗漱,因一心想着娘和小十二郎,晁文柔这边叫人卸了行李,那边八娘也顾不得洗去一身风尘,已催着她与自己一道去朱氏的院里。

    晁文柔笑道:“瞧你这丫头,倒好似怕我没照顾好娘和十二弟似的,你就放心吧,好着呢,十二弟如今又白又胖的,看着就象年画上的娃娃,是个顶漂亮的小家伙。”

    八娘忙上道的搂着晁文柔的肩,很拍了一通马屁。

    因八娘要去见夫人,九月自然也是要跟去问安的,至于苍耳,自然也少不得一道去了。

    几月未见,朱氏气色明显比从前好了许多,看着竟似年轻了几岁似的,小十二郎子开也果如二嫂晁文柔说的一般,成了个又白又胖的小家伙,一双乌漆黑亮的眼,漂亮的出奇。

    八娘给朱氏行了礼,也顾不上和朱氏说话,只抱着小子开又是亲,又是笑的。

    朱氏也不管她与上家伙疯魔,只拉着苍耳与九月问家里的情况。

    听说陆李两家定下了苍耳与李家公子的亲事,九月也要许给刘二郎,朱氏也真心为他们高兴,拉着苍耳的手笑道:“去年李家公子还求到我面前,让我为你们说亲的呢,后来……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成了。”

    这一说,想起当初老爷还未病故,不由心里难受,又怕叫人看出来,只欢喜道:“那李公子虽说年少时荒唐了些,如今看着却是好的,你嫁过去也不吃亏,我看那孩子对你上心的很。”

    苍耳玩笑道:“伯母别为我担心,他要是以后敢不好,我只揍得他听话。”

    一屋子丫鬟婆子都笑了起来。

    朱氏一想苍耳这孩子的亲事都尘埃落定了,自己家的八娘却是……不免又暗暗伤感了一回。

    晚间四郎几兄弟回来,兄妹间见面,自是喜欢异常,八娘又把家里情形又细细说了一回,知道家里一切都好,子阜几人都放了心,八娘又说起家里打算置新宅还有云贤的夫君到南丰任县令的事情,几兄弟听说妹夫要到自己家所在的县里当父母官,如此一来,彼此也能拂照,哪有不喜欢的。再说南丰富庶,说不准妹夫几年之后,能在官途上再进一步也未可知。

    又一想妹夫都开始入仕了,自家几个兄弟却至今连个进士都还未考上,又不免暗自激励了一下自己,都默默的计划着下回春秋闱,一定要一举高中才成。

    说了一会儿家事,四郎几个又把铺子的生意,还有郊外建园子的事情,与八娘细细说了,铺子生意正常,园子也打好了地基,连房舍都建了一半了,估计到六月里,就能全部完工,余下的,就是庭院时的摆设装扮,大概入秋时,是差不多能全赶上完工的。

    接下来的几天,八娘先是去盘看了铺子里的帐目,又让九月接收手铺子的生意,留着夏榕给她打下手。九月原就管着木器铺的生意,如今单看着这一处铺子,倒是一点不费力。

    解决完铺子的事,八娘又和苍耳一道去上郊外的园子查看工程进度,与负责建园子的管事们一一了解了情况,这才把这回从泉州带回来的货物一一清点入了库,以备后用。

    等最急的事情忙完了,八娘才想着派人给陆十七送了信,还未等陆十七休沐,李胖子同学单人匹马喜气洋洋的来了曾宅。

    看到苍耳,这货难得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趁人不背,附到苍耳身边低声道:“你放心,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苍耳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大家都装着没看见他们,便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胖子,心里却奇怪起来,从前看这家伙顶不着调的,如今看来,竟也顺眼了那么一些:“你打算怎么对我好?”

    “呃,”李胖子同学原只是在未来媳妇面前表个态,却不想人家会问的这么直白,一时倒有些反应不过来,见苍耳盯着他看,心里不免有些发怵,生怕这丫头当着众人的面揍自己一回,诚然以前被揍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然如今情况毕竟不同,以前金小姐只是金小姐,如今可是他李庸的媳妇儿呢,被自己的媳妇儿揍,这传出去他李大公子还要不要脸了?

    李胖子为免意外,往后迅速的跳了一步,拉开这危险的距离,这才拿出十二分的诚恳劲来,道:“不纳妾,不出入勾栏瓦院,赚的钱都交给你保管。”

    老大说小娘子家家的就爱听这个。

    说完见苍耳的眼亮了亮,不由觉得从来不靠谱的老大终于靠谱了一回,心里也欢喜起来,给自己暗暗加了一把油,脸上却越发诚意十足:“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就慢慢看着。”苍耳收了笑,淡淡道。

    “你看着吧,不成你就揍我。”原先听说陆家应了自己的亲事,他乐疯了去,做梦都笑醒呢,又怕是他家员外夫人哄他,这回见苍耳这个态度,总算是踏实了,不免想着再接再励,继续十分诚恳的商议道,“你说咱两什么时候成亲好?我觉着越快越好。你觉得呢?”

    苍耳握了握老拳,上前一步,低声道:“我觉得我现在揍你一顿,更好。”

    “姑娘你不带这么狠的。”李胖子同学机灵的甩了一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四郎那一堆凑了过去。

    李胖子来曾家除了看看日思夜想的未来媳妇,倒也有正事,城郊农庄的大棚种了一季反季节蔬菜,物以稀为贵,且他李大公子听了八娘的建议,每日只限量供应,一时里真正的洛阳纸贵,不过一个冬天,足赚了有五千多贯。这还只是第一年有限的试种呢。

    李庸说出这个数目时,连八娘都狠狠吃了一惊。

第三百三十六章节 凤小七你这个混蛋

    一个冬季,只一个京城,在试种的情况下就能赚上五千贯,若是以后推广开来呢?而且有这一年打底,就是技术上也更成熟了一些。只会越来越好。

    见八娘露出惊喜来,李庸神必一笑,道:“这还只是开始呢,你不是一直打着那酒的主意么?”

    “怎么?十七哥打算做酒的生意?”陆十七反对造酒的言论还沥沥在耳,由不得八娘不诧异。

    要知道这年头酒一直是官营的买卖,私人想做,尤其是陆十七手上掌握着的后世制酒技艺一旦推广到市场上,必定引起酒徒们疯狂的追逐,朝庭岂会放任不管?到时候不过是给朝庭作嫁衣而已。想到此处,八娘心中一动,若陆十七真有此意,必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那是否就意味着,他在争储之战中,已经有了自己决意要站的队了?

    想到此处,八娘不由苦笑。

    陆十七这一两年来,与柴十九走渐渐走近,只怕有心人,早就把他界定为柴十九的人了?

    陆十七与别人不一样,这一点八娘比任何人对清楚。或者他是笃定了,柴十九最后会赢?又或者是,他知道些什么这个时代的人所无法预期的事情?所以才决定站在柴十九一边?

    一想到这些,八娘只觉得头疼。可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身处其中,有些事情想躲都躲不过,试问假如她真的什么背景都没有,只是一介平民,又何德何能,把生意做到这满大街随便一拉,就能拉一个贵勋或者皇室的天子脚下的京城来?

    而她自己,处心积虑的筹谋,不就是为了能给自己争一席之地,在最大程度上,不受制于人么?

    这天下,从来没有真正的净土。

    见八娘吃惊,李庸低声笑道:“我寻思着是,老大最近一直琢磨这事儿呢。”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八娘决定等陆十七休沐时,好好问问他。

    说了一会儿正事,李庸嬉皮笑脸道:“小八妹,哥哥求你件事情,成不?”

    “有话就说。”八娘皮笑肉不笑道。

    “是这么回事,”胖子李庸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我和你苍耳姐的亲事也定了,这不家里正催着成亲呢么,你不如帮哥哥探探苍耳的口,看她啥时候愿意嫁给我?”

    亲哥唉,这才定亲几天呀?就想着成亲?这家伙是不是也太急了些?

    见此兄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八娘很不忍心打击他,却不得不说实话,语重心长道:“李家大哥勿急,苍耳姐从前说过她要四十才嫁人。”

    “四十?”李庸不由怪叫,声音之宏亮,惊起听荷院外的一滩水鸟。

    八娘只是笑。

    李庸只想仰天长啸:“凤小七你这个混蛋,哥的存在就是让你找虐的吧?”

    现实是,李庸苦了脸,作辑陪笑:“小八妹你知道哥哥是个好人,就帮着美言几句呗?她要是真四十才嫁,人生七十古来稀,哥哥岂不是连孙子一面都见不上了?”

    “李家大哥高瞻远瞩,实非常人能及,妹一定尽力,争取让哥哥三十岁就抱上孙儿。”

    “三十?这也太早了些,估计赶不上。”

    八娘笑着离了书房,只余李大公子一人跟在身后长叫:“小八妹,哥哥说真的呢,一定要帮忙啊。我家就我一独苗,我抱孙子不急,可我家员外老爷和员外夫人抱孙子挺急的啊。”

    因回了京城,少不得要去该去的几家拜访。

    且二哥也托了她给老师欧阳公送礼。

    好在晁文柔是个能干的,早把礼单整理好,欧阳府上自有四哥代为去送,逸郡王府和蔡家,她却是要亲自跑一趟的。

    去逸郡王府,也是想打探一下如今与北辽作战的具体情况,柴十九领军督战,逸郡王妃自然对前线的消息比较灵通,八娘恨不得立时就能知道狄咏的消息。可她到底还是选择了先去蔡府看望义父和义母。

    带着礼物去了蔡府,蔡夫人恰好出门访友,暖娘倒是在家里,蔡府的婆子与八娘都是相熟的,便领着八娘去了后院暖娘的闺房,因想给暖娘一个惊喜,八娘摆了摆手,也未让人通报,听说暖娘正在她的小书房里,八娘蹑手蹑脚的进了去,却发现屋里只暖娘一人,丫鬟们都立在外面的廊下。

    就见暖娘一手执笔,正对着长案上自己画的画出神。

    八娘悄悄走近,立在暖娘身后,却见她正画着一副春游图,只画中阡陌,一位少年于绿树荫华中翩翩而立,瞧上去实在眼熟的很。

    八娘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暖娘惊醒过来。见是八娘,先是惊喜:“八姐姐,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城?也不捎个信来的?”

    又见八娘一双笑的如弯月般的眼,只斜着自己长案上的画,立时满面通红,慌的一下子就把画抽到手中揉成了一团:“这,这画作坏了。我这就扔了去。”

    可是想了又想,却舍不得扔了,只是这么放着,也不是事儿,便讪讪的丢到了多宝阁里,道:“也不好乱扔。八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八娘见小丫头羞的很了,也不敢再打趣,只笑吟吟的道:“我回来几天了,因忙着,才拖到今天来看望义父义母。”

    一边说,一边还瞄了一眼多宝阁上放着的那一团画纸。

    见这小丫头眉眼里都是娇俏春意,又想着刚那画上的男子如此熟悉,想了片刻,心中恍然一亮。

    那身红衣,那身姿,还有那不太真切的眉眼,可不就是陆十七?这丫头不会真的喜欢十七哥吧?

    若是,这麻烦可就大了。

    柳如水的事情,八娘虽猜着陆十七兴许已经知道了,可她拖到现在,明明知情,却不能不说。

    十七哥将来会怎样?他心里是否还能再容下另一个女子?

    若不求心,只论嫁娶过日子,陆十七自是个好选择,可看暖娘现在的样子,若她心上人真的是十七哥,这岂不是对她太不公平?

    暖娘这样娇憨可爱,她希望她能得之所愿,而不是一份没有心悦,举案齐眉的婚姻。

    虽然,其实举案其眉,才是最好的婚姻吧。

    八娘暗叹了口气,也无心打趣暖娘,只装着不知道的样了,拉了暖娘的手在倚窗的榻上坐了下来:“离了几个月,倒是真想你,叫姐姐瞧瞧,可又变得漂亮了?”

    暖娘露出羞涩的笑,不过一会儿就神气活现起来。很是八卦了一把京城贵女们最近的极品事情。

    说了一会儿,才低声笑道:“姐姐可知道,如今你那狄二郎,不仅是咱们大宋的第一美男,更成了比他爹狄相更厉害的少年英雄呢,如今满京城的贵女们,都恨不得能嫁作狄家媳,八姐姐,你可要小心了哦。”

    “你这小丫头,”八娘扯着她的嘴笑骂,“叫你乱说,看我不扯了你的嘴。”

    “嘿嘿,姐姐别羞,其实也不是全京城的贵女都这样,至少有一个人,我看好象对狄二郎无意了。”

    八娘心中一动,却道:“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你听我说,狄二郎如今可以少年英雄,今上面前的红人。最重要的是,我看清河郡主好象改了主意,如今就是别人在她面前提起狄二郎,她也只清清冷冷的哼一声,好似全不关心的样子呢。就是,就是传出狄二郎投敌,还有后来重伤那会儿,她也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而且我信里不是与你说过吗?她如今和赵五公子走的近,我听人说,我听人说赵五公子打小就喜欢她,只等狄二郎归京,赵五公子就求圣上收回成命,成全他和清河的姻缘呢。”

    八娘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不禁自私的想,若真能如此该有多好。

    可惜清河与阿咏的婚事里,儿女之情少,政治因由多,又岂是那么好叫官家改主意的?如真如此,还谈什么金口玉言。再则当时两人的赐婚,一个是京城有名的贵室美女,一个又是公认的大宋最俊美的将门英才,如果真的毁婚,天家的脸面又放哪里?

    八娘淡淡笑道:“咱们不说这些了,倒是你,也到了年纪了,义父和义母可说了要给你定什么样的人家?”

    说起自己的婚事,暖娘脸一红,岔开了话题:“对了,八姐姐,我前儿得了幅字贴,你一定喜欢,我拿来与你瞧瞧。”

    姐妹二人说了一晌话,蔡夫人回府,八娘前去行礼,因没什么大事,陪着说了会儿话,蔡夫人要留她在家里吃顿便饭,八娘却道还有事情要赶回去处理,只留下礼物,又约了暖娘一道去拜访逸郡王妃的日子,便回了家。

    等到与暖娘去了逸郡王府,却听说逸郡王妃回了娘家小住,二人只得打道回府。暖娘趁机与八娘一道去了曾家尽兴的玩了一日,才被八娘派人送了回去。

    陆十七休沐日,因着八娘归京,自去了曾家看望。八娘想着李庸说的事情,吃了饭,便在母亲的院子里,遣了身边的人与陆十七在院中的亭阁里坐下,问道:“我听李庸说你打起了酒的主意?”

    陆十七点头笑道:“是有这意思,但是茶酒盐都不是一般的买卖,还得从长计议。”

    “十七哥从前不是一直反对造酒么?现在怎么起了造酒的心思的?”

    “官家驳了辽国使团的议和请求。”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关系?八娘一头雾水。

第三百三十七章节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陆十七一笑,大红的绸衫显得整个人越发丰神俊朗:“傻丫头,官家既已驳了辽国议和的请求,这场仗势必要继续打下去的,并且大宋一定要赢。”

    “可这和你造酒有什么关系?”

    “逸郡王想促成大宋与辽国的边境贸易。若是此战能最终大败辽国,到时候在榷场的开设上,大宋就能占了主导权。一量榷场开设,若是能把白酒大量卖入辽国,那将是多大的利润?”

    之前大宋大败辽国,辽国首次派人主动议和,宋帝驳回,那是因为一败还不足让同样强大的辽国对大宋府首称臣,如今全国商贾借款捐物,大宋又无国库之忧,虽说做不到灭掉辽国,解决大宋床榻之窥,可宋帝自然想趁机打提辽国一直以来面对大宋的张狂傲气,让辽国至少在十年之内,再无琮手之力。然后在两国关系中,占据绝对的主导权。

    “可是酒的主要经营权一直在朝庭,就是有再大的利润,又与你何干?你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你从前也说过,没有必要把自己放在火上去烤,此举不正是把你自己推向风口浪尖吗?”八娘不是政治家,她只是个商人,所以最关心切身利益。

    “若只在南丰,又或者我只一人,只是司农司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官员,若我没有豆油坊和酱油坊,八娘,我自然可以过的逍遥自在,与世无争。可有时候走到什么时候,只能说什么样的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其实早在你和李庸入京之前,我已是两派拉拢的重点了。”

    “你现在,已经选择了自己所站的队伍?”虽然道理都明白,可是八娘依旧觉得压抑。

    陆十七笑了笑,并未回答八娘的话。

    八娘拾起刚才的问题:“就算开设榷场,把白酒贬卖到大辽,又与你何干呢?我刚就说过,茶酒盐,可不是一般人能碰的。”

    陆十七无奈的摇了摇头,八娘明明听了他刚才的话,却还问这些,是逼着他把话说明白了,叹了口气,笑道:“我只会酿酒,自于如何贬卖,那是柴郡王的事情。”

    得到陆十七肯定的回答,八娘默然,两人相对无语。

    半响,八娘才道:“十七哥,你深谙历史,你说……”

    “这不是我们所熟知的历史。”

    八娘也叹了口气。觉得这场穿越果然坑爹,你自以为是给你开了金手指的,可最后发现,那金手指不过是镀金而已。

    却还是不死心的问:“你真的看好他?”

    陆十七神情肃煞,道:“至少与敏郡王相比,我对柴正纯更信任些。若无法中立,必须要作出选择,我只能选他。”

    此时陆十七倒庆幸自己与八娘解除了婚约。曾家兄弟和他毕竟不同。

    说了半天话,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陆十七不愿意看八娘一脸的担扰,笑道:“你也用这么愁眉苦脸的,我倒觉得我选择的胜算更大些。对了,你这回在泉州的事情做的漂亮,不出意外的话,必定会受到朝庭嘉奖。将来……总有好处的。”

    八娘也笑起来:“我可不就是为了那点将来的好处。”

    两人说了会儿话,陆十七就要告辞,八娘终是叫住了他:“十七哥,我还有话对你说。”

    陆十七回过头,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有些奇怪,挑眉笑道:“什么事情,非得留到最后说?”

    八娘一时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对着陆十七那张张扬明亮的有如阳光一般的笑脸,她接下来的话,实在是开不了口。

    陆十七等了半响,见这丫头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笑道:“怎么,还有你不敢说的话?”

    “呃,”八娘一阵心虚,却还是鼓起勇气,道,“十七哥可还记得柳姑娘?”

    陆十七脸上的笑凝住。

    半响方道:“怎么想起来提她了?”

    这丫头虽然八卦,可柳如水就是他的禁区,她从来不会拿他的感情来玩笑和试探。

    看他的样子,八娘实在判断不出来他到底知不知道柳如水病逝的事情。深吸了口气,八娘才道:“十七哥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从前他也会经常找人打探的,后来知道她过的很好,也就慢慢的不再去刻意的了解她的情况。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陆十七摇了摇头,寻问的看着八娘。一时变了脸色。

    若不是坏消息,八娘绝不会这般刻意的与他提起。

    “她怎么了?”

    声音沙哑,带着些绝望的争扎,还有掩不住的期望。

    那种突然间很难过的感觉再次袭击八娘的胸腔。

    “柳姑娘她,去年十月的时候,病逝了。”

    逝水流年,如花美眷。

    他一直以为,就算自己不能娶她,她亦会在一个地方,好好的活着。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女子,有一天,会突然消失掉。消失的意义在于,耳不见,听不闻。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从此,和他天上人间,再无瓜葛。

    历经生死,陆十七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承受,可这一刻心中那巨大的,让人无法呼吸到想弯下腰去的疼痛,又是因为什么?

    “十七哥?十七哥你没事吧?”

    八娘看着陆十七瞬间苍白如雪的脸,再无从前张扬肆意,上前一把握住陆十七的手,焦急的唤着他。

    陆十七悠悠回过神来,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揉了揉八娘的头发,哑着嗓子,道:“别担心,我没事。你与四郎他们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十七哥你等等,要不我陪你去酒楼里喝酒如何?”

    “不用,过几天我再来寻你,狄咏那边你不用担心,我看这场战事其实也拖不了多久,至多年底,就会有决断。”

    陆十七佯作镇定的走出书房。

    八娘看着他踉跄的背影,一时心酸难忍,不自觉的红了眼,哽咽道:“十七哥,让我陪着你吧。”

    陆十七脚步顿了顿,挺直了背,却是头也不回道:“我一个人静一静就好。”

    八娘想起咋然听到狄咏于敌营失踪时,自己的心情,很易体会陆十七此时的感受。

    可,每个人的感情和感受都是自己的,哪怕你以为你能体会,你懂,可事实上不能。

    没有人可以代替别人吃饭睡觉和疼痛。

    每个人的劫数都只能自己慢慢渡过。有时候,别人哪怕作陪,都不能够。

    有时候八娘会想,假如她在这个世间没有陆十七,她一个人会如何?

    想着想着,八娘就会露出微笑。

    天气慢慢热了起来,满京城不论男女,都换上了春衫,仿若满倾一夜春色。走在大街上,吹着暖风,迎着艳阳,整个天地都象是新的一般。

    秀娘嫂子给许十三的四季衣服还有鞋子,八娘一直没有机会托人捎给许十三,不过却听说许十三短短时间内,就升到了百户,她也为许十三高兴。

    等办完九月和刘二哥的婚礼,已是六月。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郊外的园子已经峻工,八娘也更忙碌起来。

    房子只是第一步,庭院的布置构局,屋里的陈设,才是重点。

    既要迎合大宋人的审美和潮流,又要别俱匠心,独具一格,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她之前托林昭庆从海外带回来的东西也陆续到位,而在苏州绣坊中订制的绣品也慢慢交了货。八娘也到了最忙的时候,每天与苍耳两人忙的脚不沾地,五月终于得尝所愿,被她从朱氏的身边借了过来帮着打点琐事。

    金秋十月,金菊盛放,满京城的贵妇贵女们,无一例外的由到了逸郡王妃宴请的金笺。而宴会所置的地方,竟然只是西郊外一处从未听人提起过的园子。

    柳氏不仅是逸郡王妃。她还是河东柳氏的贵女。能让她盛邀京城数得上号的贵妇贵女的园子,又岂能普通?一时满京城的贵族群中,都在议论着那处叫陌上园的园子。

    宴会订在十月初八,八娘想着好笑,若是她前世,不正是国庆黄金周前后吗?大宋自然没有什么国太黄金周,但大宋全民爱玩,金秋正是出游的好时节,能在这个季节被一直低调的逸郡王妃宴请,收到逸郡王妃的金帖,自然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宴会分成三日,第一二日是贵勋与皇室,第三日却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大员内眷。

    八娘为了这宴会的成功,在园子一切装点到位后,也忙了足有一月之久,甚至细到席面上的每一道菜肴,每一份糕心,每一轮饮品,都是她亲自订下的。

    宴会前一日,八娘去逸郡王府回话,柳氏着奶娘抱了小元郎出去,才笑着让八娘坐了,等丫鬟们上了茶,退了出去,柳氏才笑道:“都准备好了?”

    “此次难得请动王妃帮忙,不敢丢了王妃的脸,自是一点差错都不敢有的,我已一项一项检查过了,王妃放心就是,万不会出错的。”

    柳氏笑着点头:“真是难为你了。郡王从前总是夸你极能干的,我瞧着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家,哪里看出能干的样子来了?如今久了,才知道郡王所言不差。若是我,可做不到你百分之一。”

    “王妃谬赞了,不过是术业有专攻而已,八娘是个商人,自然精于行商这事。”八娘笑道。

    “你也别太过自谦,”柳氏笑着把宴请的最终人员名单都递到了八娘手上,“这宴会我虽还未亲临,但看你说的那些,也晓得必是要哄动京华的,少不得我脸上也有光。这些是最终确认的宾客名单,上面还附有各人的喜好忌讳,到时候我王府中也会按排使女前去帮忙,你把名单做个详细的分配,哪些人家由哪些人员负责,如此出差就会少。其中有有不便一同出席的,我也按排错开了日子,如此倒和些麻烦,你与京中贵女们并不甚熟悉,我会叫我娘家妹妹给你帮忙,再则应酬之事,毕竟是以我的名议邀请的,到时候你只管跟着我就是了。另官员家眷,暖娘那丫头是个讨喜的,又有蔡夫人从旁帮衬,也不怕出了什么岔子。虽说是以我的名议请的人,可唱主角的,还是得你。”

    其实八娘热孝在身,并不适合出面,因此真正重点的宾客,自有柳王妃这个名义上的主人招待,八娘到时候只会由着柳氏介绍,以陌上园主人的身份,与这些贵客见个面,混一下脸熟而已。

    八娘打开名单一看,所有宴请的人后面,全部注请了各人喜好等事,十分详尽。

    看来郡王妃果然也不是好当的,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柳氏人虽低调,京城贵妇圈里却无人敢小瞧,一是她嫁前婚后的尊贵身份都在那里,二也是她自己亦是个不简单的人。

    八娘由衷折服,诚心诚意道:“王妃为八娘想的如此周到,八娘实在感激不尽。”

    柳氏一笑,霁月风光:“你也别这么说,王爷,得你们助力不少,我与王爷都记在心里呢。这回的事说到底……”

    说到底柴十九需要的,除了曾家的清名,曾子固在仕林中的影响力,曾子固身后的欧阳永叔,不就还有八娘手上的钱么?否则,柳王妃何必给她曾八娘帮忙?帮她,亦是帮自己而已。

    可听了柳氏的话,八娘还是做出恰到好处的诚惶诚恐来:“王妃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八娘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节 沉重

    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八娘甚至庆幸自己尚还有利用价值。

    只是有时候想起多年前盱江上偶遇的如玉如鸿的少年,年少的纯真,竟就这么眼睁睁的流于指尖,再无踪迹可寻,又不免怅然。

    人的成长,不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么?

    柳氏见她如此,抿了抿嘴,只淡淡一笑。

    她有时候也好奇柴十九对曾家八娘的感情,只是让她困惑的是,那不是她所了解的男女之情,亦非所谓兄妹之情。

    不过与自己无害,她也无力追根究底。再则拉笼了曾家兄妹,连筋连骨,于自家郡王,有百益而无一害。

    有些东西,她的身份和教养都让她无法介意。

    说完正事,八娘欲要告辞,往常柳氏不过会叫贴身丫鬟相送,这回柳氏却亲送她出门,待八娘福了福身要离去时,柳氏立在廊下,在她身后低声道:“郡王让我告诉你,狄二公子很好。若无意外,十一月便可回京。”

    八娘一怔,按住心中的狂喜,转身对着柳氏再次福身,这才由不远处守着的丫鬟领了出去。

    十一月回京?狄咏作为副将,若是他回京,是不是意味着这场战事已经结束?而狄咏并非只身回京,而是班师回朝?若果真如此,果真如此的话,是不是他们的事情,也该有一个答案了?

    可到底是阿咏只身回京,还是班师回朝,八娘都不能去问柳氏,柳氏能告诉她那一句话,已经是耽了莫大的干系了。

    虽说陆十七也曾说过狄咏无恙,这场战事,兴许也快结束了,但柳氏口中之言,或者可信度更高些,毕竟陆十七能拿到不一定是第一手消息,但作为柴十九的老婆柳王妃拿到的,却肯定是。

    陌上园的名字有些奇怪,似是充满明明乡土却又清雅的气息,不免让人还未见着,心中已生怀想。

    待真正见到时,第一日接待的皇室宗亲还有贵勋亲眷们,虽本身就是生活在富贵之中,穷极奢华,但真正见认到陌上园的景致布局,还有室内的阵设布置,却是无一不惊叹。因陌上园此前实在绩绩无名,不由都私下打听,这园子的主人到底是谁?

    院中景致与亭台雕檐遥相互应尚且不说,进了园中各种的内室里休憩之时,才发现内里的布置,陌生而叫人无法不赞叹主人用心之精巧,陈设摆放之独特。那一排排明净的玻璃窗,配上色彩相宜绣工清湛的帘帏,窗户向外打开,有风徐来,透过四处错落有致的明净窗台,坐着一处,却是处处借景,甚至坐的位置不同,眼中所落的景色亦是不同。

    明明不奢华,却让人觉得再高华不过。明明很清雅,却让人觉得有云鬓钗影的凡俗之乐。明明简约的,却叫人觉得广庭华院亦不过如此。外面不论,每一间屋里的家具,装点的摆件,挑哪一样出来,都独具匠心。明明知道各是作何用处,且财料价值未出贵重,却偏偏是你从未曾见的东西。

    有那与柳氏相熟的,早已按耐不住的私下打听,这园子究竟何人所置。

    其实说起来大宋亲王不少,可柴十九虽是郡王,等级上要比亲王还低一级,但备不注他这个郡王含金量太高。一来,他是皇帝的亲侄子,二来,若是皇帝他老人家再生不出儿子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不是敏君王,就是他逸郡王柴十九了。

    诚然现在敏郡王的呼声比逸郡王这个闲散王爷高的多,可皇帝老头派柴十九去监军,是怎么回事?

    别说那些人精一样的大臣们了,就是一普通的三不靠官员们,多少也品出了些味儿来。

    可没有人知道高高在上的皇帝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平衡也罢,真有心传位也罢,皇位却是摆在那里不会随着皇帝老儿去见上帝而消失的。

    之前敏郡王呼声太高了,该贴上去的也早贴了上去,那些还没贴上去的,眼看着皇帝老头一年老似一年,虽说没有人再敢提什么立储的话,可心里也不可能不琢磨,与其做那进不了内围的敏郡王跟班,还不如贴上冷门的逸郡王呢,说不准鸿运当头,将来就成了天子近臣,有了从龙之功。因此柴十九当了这么些年又听话,又纨绔的郡王,事实上这几年追随者倒也不少。只不过这个逸郡王实在是滑不溜湫,让人无从揣度。

    连带着,柳氏这个郡王妃,也是水涨船高。就算她不是有可能将来继承大统的郡王妃,单以她柳氏贵女的身份,也叫人小瞧不了去。

    因此来的亲王妃和公主也有几位,可对着柳氏说话,一样客管气气。

    被问了半天,众人的味口也被吊的差不多了,柳氏方才爽朗一笑:“也别急,今儿就容我也轻狂一回,等会儿定叫你们知道,这园子的主人,是个怎样的妙人儿。”

    妙人儿?难不成是个娘子家?

    能由柳氏亲自接待的,身份都极高贵,因此虽然好奇,只各相互看了一眼,便笑着摇关,只等迷底揭开了。

    永和亲王妃自然要给儿媳长势,吖了口茶,笑道:“这孩子打小就是个调皮的,如今自己都有了元郎,是个孩子的娘亲了,还是这么促狭。你们只看我这当婆婆的面上,别跟她计较了去,也好叫她得意一回。”

    众贵妇贵女们自然笑着称是。

    园子不大,占地不过三十亩地,柳氏领着一众人游玩了一回,接待的是一处,游玩时各种歇息却随了众人喜好,各处皆有王府内的使女伺候,待到午宴时,众人又被请去了另一最大的花厅之中,花厅四面皆是琉璃窗,又因地势较高,可尽揽满园盛景。

    其实一众大宋地位最高的贵妇贵女们今日游园,对园内的景致,虽觉得别俱一格,她们原就看的多了,哪家没有个私花园的,倒也未放在心上,反是各处小院曲径通幽,看则一处一处,实则又是一个整体,设计的实在精巧,而最让她们有兴趣的,却是屋中的家什陈设。

    她们个个都是经过富贵的,却暗中思量,自觉就是自己,也布置不出这么样叫人处处觉得舒适的屋子来。而这屋里的家什,件件精美异常,便是皇室贵胄,也无法小瞧。

    柳氏看着也差不多了,只等众人齐聚一堂,笑闹间,才把八娘请了出来,对着一众云鬓香钗们笑道:“大家不是都好奇这人间天上一般的陌上园,是哪家的园子么?我这就把主人请出来,也好叫大家见见。”

    早有柳氏的贴身丫鬟,去八连屏的高大落屏后,请出了一身素衣的八娘。

    虽是热孝,可因着见客,也不好太过素净了,八娘穿着一身月白暗银底莲花纹的八幅裙,外置鸭卵青的羽纱罩,上身浅蟹壳青的对襟衫,只襟口处用银线绣了缠枝莲,与羽纱裙内若影若现的莲花纹遥相呼应,梳了个松松的牡丹髻,头上只一支通体无瑕的羊脂白玉簪,挽着飘逸的霜色披帛,娉娉婷婷而来。

    八娘身高极高,这一身素净利索的衣饰,更显得人如雪中青松一般华姿卓然。

    其实她长相也只不过算得上清秀罢了,可她出身书香世家,又非一般的贵阁女子,真正行了万里路的极有见识,气质里温婉中又透着疏阔大气,不卑不抗的往那里一站,脸上带着浅浅轻笑,在一群盛装华服的贵妇贵女中,那份与众不同,实在叫人不能忽视。

    柳氏笑着把众人见到八娘的表情尽收眼底。

    柳氏笑着朝八娘招了招走。八娘行至她的身边,对着众人福了福身,柳氏也未叫她坐下,对着众人笑道:“这位小娘子,便是这陌上园的主人。”

    八娘便笑着再次福身,自我介绍道:“奴家乃是南丰曾家八娘,名云善,诸位只称我一声八娘即好。”

    秋雨名家的曾家?秋雨名家太过遥远,可曾子固却是仕林中无人不晓的人物。

    八娘这一介绍,有些脸上有轻视之色的,倒也收了起来。

    曾家虽说如今远离朝堂,可曾姓却是个大家族,历代人才辈出,只曾子固一人,便不能叫人小瞧了去。大宋人最敬有才学之人,何况曾子固的背后,还有文坛泰斗欧阳修,且这曾八娘,听说又是台谏大人蔡大人的义女。

    八娘落了话音,永和亲王妃便拉起八娘的手,笑的十分亲切:“你就是曾家那个小八娘?从前我家十九郎在临川时,可没少得你祖母拂照,我小时也是见过你祖母的,再慈祥不过的一位夫人了。你祖母以九十高龄仙去,实是个有福气的老夫人。从前也常听我家十九郎提起你这小丫头来,说你再聪慧伶俐不过,直恨没有你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妹妹,你也知道,十九郎一向当你妹妹一般的,可惜我这当娘的,今日才见着,果然是个标致的。以后常往我们府上去玩。”

    永和王妃一边说,一边从腕上退了一只金凰索玉的镯子下来,递到八娘的手上:“这个拿去玩。”

    “这,也太贵重了,八娘可受不起。”

    “十九郎当你自家妹妹一般,你和柳王妃又是要好的,怎么当不起?长者赐,不可辞,赶紧收下才是听话。”永和王妃笑嗔道。

    “八娘谢王妃抬爱。”话说到这份上,八娘不好推脱,也就爽爽快快的收了下来。

    柳王妃办这个宴会,原就是为了给八娘铺路,可八娘也万万没有想到,柴十九的亲娘永和王妃,竟然如此给自己面子。一时实在不知是该大喜,还是该惶恐了。

    柳王妃笑道:“母亲,您这镯子,可是先皇太后所赐呢,竟然给了八娘这丫头,儿媳妇可是吃醋了。”

    “吃醋也忍着,一个手镯你也要争,我的好东西,以后还不是你的?”永和王妃笑骂。

    先皇太后所赐?

    八娘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那不算细的小腕,沉的有些抬不起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节 象我这样的妹婿(大结局)

    虽然所有人都对屋内的陈设好奇,想问问这些东西究竟是哪里买来的,只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问,八娘见过诸人,便寻了个借口打算退下,谁知才要开口,便见一身月白羽衣,头顶黑色高冠的清河仪态万方的被丫鬟领了进来。

    清河与八娘还有狄咏的那点恩怨情仇,所知的人并不多。

    清河上前先给长辈们行了礼,永和王妃笑道:“平素就你这丫头顶爱热闹的,我原还奇怪今儿怎么不见我们清河小郡主了,不成想这会儿赶了过来,正是要开席的时候,你倒是会赶巧宗儿。”

    清河抿嘴笑道:“嫂嫂邀请,不敢不来。只是我昨儿出城,原想着早些来的,路上耽搁了罢了。还请婶婶和嫂嫂不要骂我。”

    一边说,一边瞥了站在永和王妃边上的八娘一眼。

    待看到八娘手腕上那金凰锁玉镯,怔了一怔,眼中意味不明,脸上却笑的越发灿烂,道:“这不是曾家八娘么?好久不见。”

    原本柳氏见清河进来,心中一跳,生怕她闹出什么事情来。此时听她语气中虽微有嘲讽,却并无火气,总算放下心来。

    旋又一想,倒觉得自己想多了。

    清河脾气再倔,再不假辞色,但皇家女子的骄傲却在,万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丢了自家的脸面。生生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柄。

    八娘努力让脸上的微笑更真诚一些,曲膝福身,恭恭敬敬道:“曾家八娘,见过郡主。”

    清河微点了点头,便扭过脸去,与相熟的贵女们打起招呼,再未向八娘这边扫过一眼。

    八娘也怕再呆下去,这女霸王若是突然想起她来,再找什么麻烦,便朝着永和王妃和柳氏福了福身,柳氏点了点头,八娘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谁知才出了庭院,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曾云善,我有话要与你说。”

    八娘回过头去,高冠博带广袖羽衣的清河,在秋日的阳光下,无论脸上的笑容,还是身上的衣裙,皆是光会夺目熠熠生辉。

    “不知郡主有何赐教?”八娘柔声问道。

    清河愣愣的看了她半响。旋又嘲讽一笑:“狄咏回朝后,我会与皇伯父请求解除我与他的婚约。想来狄咏亦会如此。不过……”

    八娘并未注意到清河停顿下来,只是想到那时在逸郡王府的武场里,那身大红羽衣的清河凄烈决绝的样子,这些话听在耳中,竟半点喜悦都没有了。

    “不过,别以为你赢了,你没赢,我也没输。”

    “八娘不过寒门之女,论德才容工,八娘不及郡主万分之一。郡主与八娘谈论输赢,实在太过抬举八娘了。”

    清河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又立住脚,头也不回道:“你记着,是我成全了你们,你所得的,不过是我清河不要的东西而已。”

    八娘看着清河离去的身影,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

    等到宴席结束,八娘也再未出现,柳氏送完宾客,八娘才前去说话。

    “今日可算得宾主尽欢,你可知道,有几家要办宴会的还私下里问我,可否借这园子一用呢,找了我来问你,租园子的价格好商量。”

    “我又不缺那点租园子的钱,这园子,说白了不过是我铺子里的展厅罢了。”八娘笑道,“只一点,园子可以租用,可要保证里面的陈列完整,且所有服侍的人,他们自己负责,我这边是只提供场地,不提供人手的。”

    “这倒成,只是我看对这园子有兴趣的人可不少,如此一来,租谁不租谁却麻烦了。”柳氏有些苦恼。

    “这个不必烦愁,王妃就帮我回话,说是这园子因要打理,一月只租三次,早到早得。上中下三旬各只能租一次即可。”

    “这般也好,”柳氏笑着,心知八娘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他们都私下里让我打听,你这屋里陈设的东西,都打哪儿买来的呢,尤其是家什,其实有些也是知道你那喜来登的。我也与她们说了。都说最近得去你那铺子逛逛,也淘买些精巧的玩意儿回去呢。”

    “这可得谢谢您。”

    “我们之间,不必客气,”柳氏沉呤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今日清河随你出去,没有为难你吧?”

    八娘摇了摇头:“郡主是何等身份,又岂会为难于我?王妃多虑了。”

    柳氏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因接下来还有两日宴请,园子一早准备了安置的地方,柳氏并未打算再回王府,准备这两日就歇在园子里,累了一天,柳氏脸上也满是倦意,八娘也不欲多说,便着人送了一应洗漱用物上来,自己出回了休息的院里。

    三日宴会很快过去,结果在八娘意料之中,喜来登借着这次宴会的东风,在京城的贵妇圈中一举成名。

    宴会过去不到十天的时间,铺子里的销售量足平常两个月的量要多,铺中摆设的物品几乎告罄,这些都没什么,最让八娘高兴的是,家什的订单如雪片般纷纷飞来。

    等到十一月,果然狄咏班师回朝,而柴十九则留守北关,与辽国商议和谈事宜。

    官家龙颜大悦,一直被冷落的文帅也因这场开国来最大的胜仗,而入了枢密,这也意味着作为开国功勋文家,重新又走上了政治中心的舞台。

    而因狄相的原因,狄咏虽不能继续掌管兵权,官家却连升他几级,以二十四岁的年纪,竟然就升到了都前指挥副使的位置。并且别有封赏。

    狄咏辞赏,却提出了要与魏王府的清河郡主解除婚约的请求。

    官家未应。只说如今举国欢庆,不宜提这扫兴之事。狄咏也未再多言。

    八娘知道狄咏回京,却不能相见,知他平安归来,每日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再加上生意的事情一帆风顺,连带曾宅着因上一年曾不疑去世的阴霾,都变得晴朗了不少。

    天气越发寒冷,朱氏便与晁文柔商议,想等翻年开春后,带着十二郎回南丰祖宅。如此一直在京中也不是个事情。

    晁文柔自然要问八娘拿主意。八娘叫了几个哥哥来商议。

    若是几个兄长全部回京的话,等过了秋闱还得进京,子阜几人其实完全可以在京城参加笔头试,不一定非得回乡参考,到时候再入京城,来回又是一翻倒腾,有那路上浪费的时间,还不如就在京城好好温书。

    四郎拒绝子阜几人一道护送朱氏的意愿,他是儿子,自然是要亲自送朱氏回乡的,便让子阜几人留在京城。打算过了年,带上几个得力的下人,送朱氏回去。

    八娘想着再过几个月,娘和十二弟就要回南丰了,不免伤感。

    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忙,因京城的顾客不比别处,因此若有订制家什的,八娘都尽可能的自己前去商议。

    那日忙完,已是华灯初上,因苍耳去了城外的作坊里与刘二郎送图样,八娘只一人回府。

    天空已飘起上京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看到宅门前挂着的两串气死风灯,在满天的飞雪中发着温暖柔和的红光。八娘觉得心暖暖的。

    才下了马,搓了搓手,就听到不远处有人轻咳了一声。

    八娘看过去,就见一披着白狐斗篷,一身银色铠甲的男子,一脸风尘的站在那里,对着自己,露出灿烂的笑来。

    只那一瞬间,八娘眼眶温热。

    那人走上前来,冷的如寒冰一样的手,抚去她脸上的掉落下来的泪珠。

    明明那么冰冷的手,八娘却觉得暖的不行。

    再接下,便被人纳进了怀中。

    铠甲冰冷,只是头顶上他呼出的气却是热的。

    八娘听不到呼呼的寒风啸声,隔着冰冷的铠甲,只听得到他心脏的跳动。

    半响,她才推开他。

    “等你过了孝期,我娘会去曾家祖宅提亲。”

    “官家,答应你了?”

    那人又笑起来:“是,今天终于答应了,所以我才敢来见你。”

    “你怎么那么傻?若是不答应,你就不能来见我了?”八娘破啼为笑。

    “我想你。”狄咏叹息一声,再次把八娘纳进怀中。

    能这样真真实实的抱着她,感觉真好。想了那么久,在草原上那些夜里,若不是想回来这样抱一回她,也许他真的坚持不下去的吧?

    八娘却无心诉说思念,抬起头问道:“不是说你受伤了吗?好了没有?为什么这么久,一封信也不给我?”

    “受伤都是去年的事情了,你现在才问?”狄咏轻轻笑起来。“放心吧,早好了,不影响咱们明年成婚。”

    “谁说要嫁给你了?”八娘笑嗔。想到她也要成婚了,嫁给这个天下间最好看,最俊朗的男子,心里一下子满满的。

    “你不愿意?”狄咏笑道,“不愿意也不要紧。我愿意就成。”

    “就是我愿意,我哥哥们可不一定愿意呢。”八娘眨着眼笑。

    狄咏看着她如五月夏花一般的笑脸,再啥不得移开眼,俯下脸,低声呢喃:“舅兄们不愿意也不要紧,大不了我抢了你,让他们再找不着就是了,再说象我这样的妹婿,大宋国还能找出第二个来么?”

    怕她愧疚,狄咏原还想告诉他,官家在应准他退婚的请求后,另给魏王府与定南候府赐了婚,择年后正月十六,清河郡主与定南候府的赵五公子赵哲完婚。

    只是,美人在怀,红唇温香,别人的事情,又何须再言?

翻外一 一门八进士,位极人臣巅

    西城门外的曾宅前,两名小厮急匆匆下了马,也顾不得与门房说话,便气喘气喘吁吁的冲进院大,大声叫道:“大喜了,大喜了,夫人,二少奶奶,八小姐,大喜了。”

    二进院中,朱氏一怔,急急站了起来,问守在两边的二儿媳晁文柔同八娘道:“可是听到报喜声了?”

    “是,娘,女儿也听到了。”

    八娘一边应着朱氏问话,一边冲出门去,就见二哥的随身小厮跑的面红耳赤的到了面前。

    “八小姐,中了。”

    “谁中了?快说。”

    那小厮也顾不得先喘顺了气,一口气报到:“全中了,二爷,四爷,五爷,九公子,还有三房的三位爷,还有觉郎,咱们家的几位爷,全中了。”

    “你是说,二哥,四哥,五哥,小九弟,还有子景哥哥,子阜哥,子简哥,还有觉儿,全都中了?”八娘激动的一一确认。

    “是,是。”那小厮忙不叠的应道。

    身后传来朱氏大喜的声音:“当真?”

    “夫人,这天大的事儿,小的哪敢说谎,是小的亲自去看的榜,不仅咱们家八位全中,还有六姑爷也中了。二爷这才打发小的人来家里报喜的,就是担心夫人和二少奶奶还有八小姐在家里急呢。小的一刻也没敢耽搁,可城里人实在太多了,这才耽搁到现在。咱们家也得备着,一会儿衙门里报喜的人就该到了。”

    听了这小厮一口气说出来的话,晁文柔尤在梦中一般,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六姑爷也中了?”朱氏闻言,想着不仅儿子中了,女婿亦中,又添大喜,又问:“那七姑爷呢?”

    那小厮摇了摇头:“七姑爷的……小的倒未看到,兴许是小的看错了眼也不一定。”

    朱氏大喜之余,又不免有些遗憾,若不是老大病了,未能参考,兴许这回也能高中。就是七姑爷,也是少有才名,一时不中,他也不过二十多岁,将来有的是机会,因此这一点遗憾对比家中八个子孙参考全中的绝世荣耀,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不说朱氏和晁文柔,就是八娘也愣在那里。

    今科才开始明确由欧阳公为主考官时,陆十七就曾说过,欧阳公作为文坛盟主,生平最恨的便是那堆沏词澡,晦涩难明,弃本求表的“太学体”,而官家之所以用他为主考官,便是为了力除文弊,求诗文之革新,取一批真正有才学的仕子。

    而欧阳公也必会利用此次的机会,扭转那肆行多年的“太学体”,此次大考,凡奇涩险怪的文章,必会造弃,这对一直坚持文为载道的曾家子弟,甚至全国有真才实学的仕子,都将是个绝好的机会,不怕曾子固等人不中。

    只是八娘想过二哥几人会中,却是料到了开头和结局,但真未料到,竟是这样的真正的he结局。

    “赏,八娘,给这孩子封个大红封儿。”朱氏脸上满是掩不住。

    “这还用娘吩咐,女儿一早备下了。”听到娘亲多年未见的欣喜之声,八娘也是高兴的很。打赏了那小斯一个包了金裸子的荷包,又忙命人抬了两筐铜钱出来,用于随衙门里报喜队而来的城中凑兴的百姓。而报喜读的衙役,则是另外准备的状元及第等花样的小金裸。

    几个哥哥全中了,竟然连二十岁的觉儿和十八岁的小九弟也都中了,一门八进士,一科全中,就比一家子一下子考中八个清华北大还难啊,且还是同一年考中的,只怕全大宋国也寻不出第二家来。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边正说着封赏,家里的丫鬟婆子们已涌了一大批人进来,小厮进门一路喊着高中,这些丫鬟婆子岂有没听到的?又是一通道喜。

    朱氏却是让晁文柔扶她去了前院里,对着供着的香案上曾不疑的牌位上了香,直到此时,朱氏方流下泪来。

    前些年,大郎二郎都参加了春秋两试,只是未中,后又因着守孝耽搁了两回,这回换了欧阳大人为主考官,没承想,除了大郎因病误了行程,未能入京,其它几个儿子并大孙儿觉郎,竟是一举全中,叫她如何不激动?若是老爷还在,又当如何高兴?

    且不说朱氏如何,八娘还待再问问那小厮几个哥哥并九弟和觉儿的名次如何,要知道,虽是进士,三甲名次不同,对未来仕途的影响也是很大的,若是三甲同进士,那将来想在仕途上更进一层,可就难了。

    她这厢还未开口,衙门里报喜的人已经来了。

    等到收了喜讯,打了赏钱,送走**拨报喜的人,二哥已领着兄弟回了家,八娘一看人却不齐,惊道:“二哥哥,子景哥还有九郎和觉儿呢?”

    曾子固苦笑道:“还能哪儿去了?被人抢走了。”

    抢走了?

    还不待八娘醒过神来,五郎已是大笑:“当人家女婿去了。”

    八娘大:“九弟和觉儿也则罢了,毕竟是十多二十岁的少年郎,可是子景哥哥……”那可是有家有口儿子都三四岁的人了。这要是被逼着成了亲,陆十七平白丢了妹婿,还不得气的杀了他?

    她这边正好笑,果是说曹操曹操到,陆十七迈着方步悠然踱了进来,对着曾子固等人抱拳恭喜:“几位兄台大喜,十七来讨怀酒喝。”

    又一见自己妹婿不在,不由奇道:“怎么子景不在?”

    见八娘一脸态,五郎一脸坏笑,曾子固一脸无奈,陆十七感觉不妙:“那小子不会是?”

    “十七哥英明!”八娘由衷道。

    真正岂有此理,大宋国的爹娘们真是疯了,美少年抢抢也则罢了,那小子都是几岁娃的爹了,论玉树临风,连他还不如,竟然也有人会抢?这都啥眼光?

    “不会,他这二十好几的娃儿爹,也有那不开眼的抢了去吧?”

    榜下捉婿,可不就是三年一度的揭榜日,比那上榜看榜还热闹的事情?这一天万人空巷,看的可不是榜,是上了榜的那些未来的进士老爷能不能当上自家女婿!

    五郎幸灾乐祸道:“你还是担心你家妹婿,会不会成了别人家的女婿吧。”

    “真被人给捉了去?就子景那小子?几岁娃的爹?”榜下捉婿的盛况,陆十七也几过几回,可临到自家人身上,犹自不可思议。

    “可不是,陆老爷也别惊讶,咱们子景可是风度翩翩,我还瞧着个五十多岁新科进士老爷还被人抢了去的呢。”

    这回连八娘都不信了,五十多岁也有人抢了去自家当女婿?

    四郎在边上道:“你们还别不信,我也瞧着了。还好咱们早早进了茶楼,派的小厮去看的榜,子景和九郎还有觉儿少年心性,耐不住去瞧了,可不就有去无回?这也是我们兄弟几个逃的快,要不也回不来。”

    话音才落,就听有人噗嗤笑出了声,众人回笑一看,却是晁文柔在掩袖而笑。

    四郎几人倒不好意思起来。

    晁文柔暗暗横了衣衫不整的曾子固一眼,京城放榜那日,满京城有待嫁女儿人家全家出动抢女婿的盛况,她也是见过的,一见自己夫婿的样子,也是好笑。

    曾子固被自己小妻子那么一看,饶是他素来温润,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都进屋里吧,娘正在厅里等着你们呢。”

    却是半点也不为那三个被人绑了去的担心。

    事关惟一的妹妹会不会成为下堂妇的问题,陆十七却是急了:“我说几位兄台,好歹把子景那小子给寻回来呀?”

    “急什么?这回儿哪里找去?他们几人能平安回来,也就算不错的了,你放心吧,明儿保管都能平安回来。你还不信自己的妹婿?”

    陆十七一想也是笑了,虽说也有那等被人抢回家去,因着女方条件太好,而休了发妻的,可子景岂会是那样的人?再说那等休妻的,也大多是因着抢了他的人家,女子陪嫁过多,而自家又家境贫寒的原因,因而心动的。

    曾家可是缺钱的人家?不说曾家了,他陆十七的妹妹论嫁妆,等闲人等,又岂是可比的?

    这般一想,这位仁兄倒是淡定下来。

    一行人去了前院正厅里,朱氏坐在上首,几兄弟上前行了大礼,朱氏显已哭过,此时红着眼,不见了子景和九朗还有觉儿,也深知大宋榜下捉婿的厉害,并不奇怪,只对站在面前的兄弟几人道:“此次你兄弟几人,还有觉儿都高中,娘也算对得起你们九泉之下的父亲了,等拜会了同科,见过师长,参过琼林宴,且有一年的回乡省亲的假,之后才能任职,你们也回乡去,祭告祖宗,再回京来。二媳妇至嫁入我们曾家,还未回过乡,此次也一并回去。”

    “这是自然。”曾子固应道。

    因着曾子烨此次未能参考,虽一门同科八进士,天下未闻,朱氏到底觉得心中有些儿遗憾。想着曾烨也四十多岁了,竟是蹉跎到如今,然他虽未能参考,儿子却是高中了,必也能弥补了那份不足。

    曾家兄弟哪有不知道母亲心思的,只自己高中,倒不好多说,曾子固安慰几句,五郎在边上笑道:“母亲,虽则我们中了,该当高兴,只子景和小九还有觉儿如今还不知在哪里呢,要不咱也派几个先去寻寻?”

    这一说,屋里的人都备不住笑了。

    朱氏想了一想,笑道:“这千家万户的,可哪里寻去?也别着慌,年年榜前都有这样的事情,咱们也不必急,少不得到了傍晚,总会有人家递了话来,或是送了人家来的。子景就不论了,小九和觉儿,若当真是那合适的人家,咱们家也能考虑,没准也能成就佳话。高中进士,又能订下亲事,可不就双喜临门?”

    这才又说起几人榜上名次的事情,一问之下,倒是吃惊,曾子固反倒名次不高,只二甲八名,倒是小九,却是二甲头名传胪。其它几人,也都在二甲几十名外,虽说名次并不高,但也未排到百外开外,也算得极好的。

    曾家这边大喜,自一番忙碌。第二天暖娘也来了曾家,因陆十七须得去衙门理事,派了暖娘来打探曾子景是否平安归来。

    年前的时候,陆十七与暖娘完了婚,蔡大人对这个因在农事上政绩突出,如今深受官家重用的女婿十分满意。

    八娘这一向忙着生意,又有哥哥们备考,也不得闲,因此与暖娘倒也是极久未见了。见暖娘上门,携了暖娘见过朱氏,又报说深夜时子景哥便被人送了回来,那家虽说听得子景早已成家,且妻贤子旺,少不得打消了这佳婿的主意。虽说不能成就姻缘,却听说曾家一门八进士,哪有不留他吃喝一顿的?待吃喝完了,这才派了家中仆人,送他回来。

    暖娘听了直笑:“亏你十七郎从你们家回去后,念叨了半夜,直说若是妹婿凡有动摇,必定要狠揍一顿你们家这新科进士老爷呢。”

    八娘也笑。

    “听说九郎和你侄儿觉郎也被捉了去,现在可回了家?”

    “哪有这么容易的?”八娘笑道,“还被人拘着呢,只派了人来说话,这不,二哥和四哥还有子阜哥和五哥,分头去交涉了。我娘说了,若是人家真的合适,咱们家也不妨看着。”

    “哎哟,那可怎好,前些天可有人托了我来问问你们家小九郎和觉郎呢。”

    “这我可作不了主,觉儿那边,总得与大嫂和大哥吱会一声,至于小九,这小子主意最大,我看这回那两家八成也是白忙。不过你若真有合适的,也不妨帮我们看着。”

    两人说了会儿话,暖娘才笑着问道:“你和狄家二郎的婚事到底怎么说的?这才除了服,又忙着你家几个兄长参加春秋两闱的大事儿,如今你哥哥们可都中了,也该忙起你出嫁的事情了。定在了几月里?我娘前几天去看我的时候,还问了呢。”

    八娘被她这一问,倒也红了脸,去年夏时刚除了服,狄家就上门议亲了,因是官家赐的婚,一应仪式都走过了,如今只余迎娶的事情。

    “定在了五月里。也没多少天了。”八娘简单说道,“倒是你,我听十七哥才诊出你有了身孕,正是该在家里好好养着的时候,你倒好,满天儿的乱跑,没有婆婆管着,你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暖娘主斜了她一眼:“从前你是我八姐姐,训着我也罢了,如今我可是你十七嫂嫂,哪有你这么和嫂嫂说话的?”

    “哟,嫂嫂,你可真不知羞。”八娘笑骂道,又想上去挠她,到底担心着她刚有了身孕,不敢闹的太过了。

    想想陆十七和暖娘,也是八娘从前未曾想过的。人的缘份,实在奇怪。

    对于柳如水,八娘自那回以后,和陆十七再未曾提过,就如此人从未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过一般。

    后来义父蔡君谟探了陆十七的意思,说要把自家暖娘许他,陆十七对于暖娘,倒未曾有什么什么太深的印象,只他也多次出入蔡府,又知暖娘与八娘交好,只隐隐约约记得是个天真灿烂的小姑娘,蔡大人提后,不过三天,陆十七就给了准话,应下了这门亲事。

    八娘原还有些担心。

    可看到陆十七和暖娘成亲后,暖娘依旧一派天真,且越发爱笑了,整日里连眉梢都透着甜蜜之意,这才松了口气。

    因一门八进士,举京城哄动,就连官家都感概,到底是诗书传家的秋雨名家,因此曾家几兄弟尚未入朝为官,已在官家那里挂了号,曾子固又有欧阳公力荐,从前又有大才名,并不愁前程如何。

    此次榜上有名的,还有苏家兄弟二人。说起来因着曾子固,苏子瞻倒是丢了个头名状元。此事说来,却也与欧阳公有关。

    说起来却是个乌龙事件,十分碉保。

    欧阳盟主阅卷之时,看到苏子瞻的文章惊才绝艳,觉得如此文章,天下间除了自己的学生曾子固能写出来,还有谁人能写出?他是主考官,自得避嫌,因此便把苏子瞻的卷子名次,列了个头甲二名。

    可事实上,那惊才绝艳的奇文,却实非出自曾子固,待定了名次,开卷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人大苏同志的文章,因此未来的苏大学士,因着主考官大人的自谦,生生由个状元,变成了榜眼。

    只是未来苏大学士虽丢了状元,此乌龙事件传出之后,却是成就了一桩文谈侍话。风头狠狠盖过了当科状元郎,倒也丝毫未影响他惊世之才的名头。

    却说小九郎子宣和曾觉小叔侄二人虽被人在榜前捉了家去,但到底未能成就佳话,因两家的女儿实在一般,虽派了官媒往曾家数次,只朱氏并不同意。为表歉意,曾家送了两家极厚的回礼。两家也自觉自家女儿无论德才家世皆不般配,又因曾家虽不同意结亲,可态度十分诚恳,最终也只得作罢。

    琼林宴和谢师宴后,又与同科进士们游玩了些日子,原说回乡的,又因八娘的婚事在即,兄弟几人索性忙完了八娘婚事,这才回乡祭祖省亲。

    五月底,八娘十里红妆出嫁到狄家,兄弟几人忙完八娘的婚事,这才依水路南归。这条路曾子固往来数次,境况不同,心情各异,此次却是真正的衣锦荣归,沿途游山玩水而回。

    小九郎年龄最小,反是名次最高的亲炉传胪,也不由得他少年得意,意气风发,倒提起从前大哥二哥杀羽而归时,南丰城里流言四起,那讽刺二个哥哥未能高中的“有似檐间双燕子,一双飞去一双来”的打油诗,还有八娘当年“曾家一门满门进士”的豪言壮语,不由笑道:“八姐若是未嫁,此次与我们一道回来,实该叫那些人想想,该不该跪到我曾家门前请罪了。”

    被九郎这一说,大家都想起当年之事,不禁菀尔。

    子固斥道:“九弟这话,以后万不可再说。”

    九郎吐舌:“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你们都是兄长,我也只在自家哥哥面前说说这等狂话而已。”

    一年假满,各人的任命也都下来了。

    此时的欧阳公因编《唐书》而恩赏礼部侍郎,又转擢枢密副使,因官家召令三馆秘阁各置官编校书籍。因此欧阳公推荐了新科进士曾子固,曾子固因此被留京任职,进入史馆就任编校书籍之职。

    这个官不大,却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务。

    曾子固虽因是新科进士,资历太浅的原因,并未被任命为校勘,但因史馆受到历任皇帝重视,当馆职的人,条件要求极高,一般要才华出众,博学能文的才能胜任,因此备受人眼热。

    所谓“国朝馆阁之选,皆天下英俊,一经此职,遂为名流。”而且馆职在官阶升迁方面,有特珠照顾,大宋国文官迁转对有出身无出身及是否带职各有不同的规定,中央的高层官员,多由馆阁选任,名臣贤相,出于馆阁的十之**,这就意味着,曾子固的出仕之路,起点高的令人侧目。

    得到召令,曾家人无不欢喜。

    而其它几个兄弟,则有的出任地方司法或司户参军,有的任职州府通判,有的却是任了县令。一时间除了曾子固因留京不需要另外收拾行李外,朱氏和晁文柔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为子阜五郎等兄弟收拾行李打点行装,分派随行的仆人等。

    朱氏又愁起几兄弟在外,无人照顾服侍的问题,八娘笑道:“娘何必忧愁这个,却不是难事儿,祖宅有大哥大嫂昭看,学舍有陈先生管着,家业祭田亦族中专人看顾,便让几位嫂嫂们都随哥哥们上任就是了,至于九弟和觉儿,派几个得力的管事婆子照顾也就成了。只是五哥那里麻烦些儿。因着五嫂要照顾生意,武家二老年事已高,只怕一时也离不得。不如去信问问五嫂的意思。”

    朱氏一想,也只得如此。

    武三娘很快回了信,家中实在离不得,好在五郎出任的是常州通判一职,离家倒也不算太远,便只打发了人去照顾。可怜曾五哥结婚几年,与娇妻竟是聚少离多。

    只夫妻长久别离,究竟不是个事儿,曾家虽无纳妾的门风,到底少年夫妻久别不是好事,八娘便给武三娘写信,建议她培养几个得力的管事和掌柜,学会放权于人,又有武老爷在南丰坐镇,过个一两年,也就能离了手。

    武三娘觉得八娘久居京城,可这几年生意早做到了整个大宋国,又借着几年前朝庭借响的事情,得到了朝庭封奖,竟是一跃成了皇商,可她人虽不在,生意却是从未出过任何乱子。论做生意与管理,武三娘并不差八娘哪里,自是听从了八娘的建议,也不必八娘多说,自己就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两年之后,便带着孩子去了五郎的任上。

    谁知一对恩爱夫妻相聚不过一年有余,武三娘刚生了一对龙凤胎,五郎便因急症而去。武三娘伤心欲绝,她与五郎恩爱经年,聚少离多,不想才一想聚,夫君便急病故去,若不是眼前三个孩子,武三娘竟差点熬不住也随了五郎去了。

    朱氏白发人送黑发人,亦是大病了一场。

    八娘不禁想起从前在麻姑山时,紫阳道长看五郎时,那奇怪的带着悲悯的眼神,也许这一切是早就注定的,饶是她两世而生,也是心痛欲绝。又想到紫阳道长送她那块玉佩的深意,不禁惘然。

    毕竟,兄弟姐妹之中,五郎是最与她投契的哥哥,自是伤心。

    却不想这边伤心未消,五郎的棂枢才刚扶枢回乡,有如睛天霹雳,又传来曾子烨亦因病去逝的消息。八娘只觉得自己都伤心的麻木了。虽捧着五个月的身孕,亦是坚持着随着哥哥们一道回了南丰。

    因她怀的是第二胎,又一向身体极好,胎象也稳,狄咏缠不过,可他的如今已做了殿前指挥副使,哪里是好告假的?只得与李雍打了招呼,借了人家的老婆护送,因怕八娘身边只苍耳一人,不放心,索性又请了已在军马司任职的许十三告了假,送八娘回南丰。

    八娘再回南丰,祖宅早已扩大一倍,虽当初她住的薇园还在,却是物是人非。伤心之余,坐坐院中的紫薇树下,秋阳高灿,天空湛蓝,有风徐来,竟是一派岁月静好。

    便念着生死有命,心下然释。

    此后数十年,曾家再无丧事,母亲朱氏一直活到七十二岁高龄,子孙绕膝,享尽荣华。

    二哥历任馆职,修编史书,得大儒之名。名垂千古。

    另几个哥哥最差的,也做到了知府之职。倒是小九弟子宣,官至参知政事,时为右相,国之宰执,位极人臣,亦成了曾家一族历史上,为官最高,争议亦最多之人。

第二十一章节 家有妖孽妹

    十小娘云贞正玩着布偶,一时被她打断,很皱了一下小秀眉,奶声奶气道:“十娘不要去。五哥哥坏,总扯十娘的辫辫。”

    十娘不肯随她去,七娘又正忙着正经绣活,怎好照顾她?八娘就舔着脸笑:“小十妹,姐去五哥哥那里寻花生糖给你吃好不好?”

    小十娘人虽小,却拗的很:“不要,十娘要玩布偶。”

    一个小破老虎布偶有什么好玩的?

    八娘一想,去了桌前舔了笔,用水粉画了个hellokitty,拿给十娘看:“你要是答应和八姐姐出去玩,回头八姐姐就把这画给你玩,并让七姐姐给你做个这画上的布偶,怎样?”

    小十娘一手拿了hellokitty,一手拿着布老虎,左右看看,十分纠结,终是弃了布老虎,细声细气的点头道:“好呀,不过七姐姐要是不给我做,我就告诉爹爹去,让爹爹打你们屁股。”

    七娘十分冤枉的看了一眼小十:“十妹,七姐可没惹你。”

    八娘笑着把那画从小十手上哄了来,递给七娘:“七姐,得空给小十妹做个这样的布偶吧,能做出来不?”

    七姐一看,也很喜欢,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便问八娘:“八妹,这是什么?”

    “猫娘子呗。能做不呀?”

    猫?娘子?七娘扑哧笑出了声:“还真挺象的,我一会儿就试试。刚好记得娘那里有几块上回给我们做裙子剩下的粉白绸料,等我把这片花瓣绣成,一会儿就去寻来,若是赶的快,晚上便能做好了。”

    八娘搀着十娘出门,笑骂道:“鬼丫头,小小年纪就晓得谈条件了。”

    等到了前院,便伸头向书房子里探看,大哥不知去了哪里,并不在屋中,父亲领着兄弟几人,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刚好五郎就在窗边,此时窗前的西府海棠开的正浓,偶有风吹过,扬起花瓣,然然飘进窗内,落在了五郎面前的书页上。

    五郎捻起花瓣,细嗅一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阵失神,复又一笑,再又脸红,那痴嗔的样子,倒象了怀春的少女,若得八娘在窗外忍不住轻笑,五郎思绪被扰,这才发现八娘就站在窗前,正促狭的朝着他眨着眼。

    五郎白了她一眼,又扬了扬拳手,意思是不许笑,若是乱说,看不揍你。

    八娘撇嘴扬脸,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意即:有把柄在我手上了,谁还怕你?

    兄妹两人一翻眉来眼去打着机锋,小十娘不愿意了,站了半响,小腿累的很,细声细气不紧不慢道:“七姐姐,你说找五哥哥要花生糖的呢?若是再不要,我哭了呀?”

    这哭,还带先打商量的?而且答应了给你做个hellokitty,已经没花生糖什么事了吧?

    八娘一阵无语,也顾不上与五郎练眼力了,蹲下身忙低声哄十娘:“十妹妹别哭呀,你一哭叫爹听到了,要训你的。”

    小十娘人虽小,却聪明着呢,依旧一边踢着墙,一边不紧不慢细声细气道:“爹爹会先训你。”

    八娘:……

    五郎临窗听到,捧起书盖着脸,生怕屋里老爹看到他一脸忍不住的笑意,心中暗道:“都说我们家兄弟们是人才,可什么是人才?我们家小十这样的,才是真正的人才啊。”

    十娘抑郁,难道小十也是穿来的老乡?才四岁的娃啊,怎么可以长的歪成这样子?这都谁教的?

    抑郁着抑郁着,也叫她灵机一动,携了小十妹的手,踱入堂屋,进了书房的门,朝着曾不疑福了福身:“爹,我看书时遇着些不懂的题,想问问五哥哥,又怕在这里打扰了您和四哥九弟还有觉儿看书,请五哥随我去后屋解惑,可好?”

    曾不疑此时写着文章,正是下笔如神,欲一气呵成之时,哪有心情理会,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虽知老爹看不到,曾五郎也辑了一辑,稳步退了出去,待拉着一大一小两个妹妹进了后院,五郎才一把抱了小十,叭唧在她的小粉脸上亲了一口:“小十妹,说,想要什么?只要哥哥有的,都给你。”

    小十嫌弃的擦了擦脸,吐了几个字:“娘说,男女有别,以后五哥哥还当自重。”

    这回换作了八娘爆笑。

    小十娘叹了口气:“唉,家风不古,八姐姐也当注重风范。”

    八娘和五郎皆无语望天,呈四十五度明媚忧伤的姿势,这娃,她当真四岁么?

    入了屋,八娘问五郎讨了点花生糖,把十娘放到地上,给了她糖,便随她自己玩去了。

    五郎这才吊儿郎当的倚到床架上:“寻我何事?”

    “随便聊聊呗,五哥,你说,我如果真想开个食铺,有多大可行性?”

    五郎道:“你还真有这心思?要说,你的手艺,开个食铺,自是没问题,但经商之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咱们大哥也不是无才之人,但他行商在外,你可见他赚回多少银钱?并非你有手艺,就成的。何况,我们家现在的情况,也不大可能……”

    五郎把情况一分析,和八娘自己想的也差不多,无非就是家中无人帮衬,父母也不会同意八娘自己抛头露面,去街上开个食铺。

    “五哥哥说的我都想过,做生意我倒不怕,可你说的问题,就真没有解决办法了?五哥哥,你帮我好好想想,我们家现在真需要钱,到了秋时,你和大哥二哥还有四哥哥,必定要去京城赶考的,算上盘缠,还有你们在京中到来年春时的开销,一个至少也要五六十两,四人便需二百多两,我就算再卖几张图样,只怕也将将够而已。这两年,六姐姐和七姐姐眼看着也都要出嫁,若是没点陪嫁,她们去婆家生活,岂不艰难?何况,我们家也当想办子再买些田产,这才是立家固家之本,这几样,哪样不需要银钱?我们为人子女,便该当为父母分解重担才是。别看爹爹每日以文章为重,家中情形,他又何尝不清楚?从前都是靠着大哥二哥,妹妹觉得,我们虽小,也当担起自己的那份责任才是,五哥哥,你觉得呢?”

    五郎翘着二郎腿,一手不停的轻扣着床板,想了半刻才道:“你想自己开食肆,现在肯定行不通,不过与人合伙,倒并非没有可能。只是这人选……”

    五郎平日在临川州学里读书,并不在家中,然元旦新春时,却在家中足待了近一个月,因此八娘知道他在外交游甚广,为此没少挨爹和二哥的骂。自家兄弟的人品,八娘是信得过的,因此并不相信五郎交往的那些所谓朋友,三教九流的,却挑不出个可用之人。找他,只要能说动他,就能想出办法来。

    八娘一双灵惠的眼,瞬时便亮如晶星:“五哥哥你一定有人选。”

    五郎弹了一下她的头,笑道:“你倒是信我,成,我给你想办法。”

    “五哥哥,这人选妹妹别的没有要求,只二点,一是头脑要灵活,懂得生意之道,二是于金钱上头,既要小气,又不贪婪。”

    五郎皱眉奇道:“小气?人家都恨不得与大方的人交往,你却要选个小气之人,这是为何?”

    为何?

    “五哥哥,小食肆乃是小本经营,投入不高,产出自然也有限,若遇上那满手里撒钱的,还赚什么钱?倒贴也不定呢。我所谓小气,可不是让你真给我找个一心钻进钱眼里的,那不是自寻麻烦么?而是要找个知道量力而出的人。”

    五郎正色道:“你说的有道理。这是自然,本为着赚钱才行的事,我难道会让自家人损失不成?”

    又把自己的朋友过了一遍,突然想到那个爱穿一身大红绸衫自命风流的家伙,不禁失声而笑。这家伙倒是合适的很,这小子钱财上头,倒是可信,只是……

    再看看八娘那一颗小豆牙的细黄样子,五郎摇头,狠拍了自己的头一巴掌。乱想什么呢?

    话已说完,八娘想着娘和大嫂还在厨房里忙着包粽子,便寻了正蹲在后院西厢窗前那辛夷树下吃着花生糖,拿了草叶,逗着蚂蚁的十娘:“小十妹,我们去厨房里看娘和嫂嫂包粽子去可好?”

    小十娘丢了草叶,把种中仅有的一点糖塞进嘴中,拍手欢呼着:“好呀好呀。”

    可惜嘴里塞满了糖,那“好呀好呀”四字,怎么听,都象是“乌鸦乌鸦”。

    五郎跟着去了前院老爹的书房里继续用功,八娘领着小十去了厨房里。她不会包粽子,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看了看馅料,有蜜枣的,有桂花糖的,也有咸肉的,想着晚上就可以吃到又清新,又软糯的新鲜粽子,心满意足的欲拉小十回后院。

    小十却不愿意,好在她于朱氏面前,一向乖顺的很,朱氏便道:“你自己玩去吧,十妹就留这里。”又对小十道,“十妹乖呀,不要调皮。”

    小十点头:“嗯,十娘最乖。”

    这丫头,才这么鬼点儿大,就知道看碟子下菜了。八娘叽咕了一下,自去了。

    七娘已收好了绣架,正拿着剪刀,照着八娘画的hellokitty在那裁样,八娘进屋,也只点了点头。

    八娘就笑道:“姐,小十那丫头,是不是平常小嘴儿挺能说的呀?刚几句话,差点噎死我和五哥。”

    七娘也只抿了嘴一笑:“你以为就你能说?小十妹长大了,不定比你还伶俐呢。”

    又一想从前不管是六姐姐,还是自己和七妹,四五岁时,二哥都是给启蒙了的。如今小十却没人管,便一边忙着手上活计,一边对八娘道:“你平常若是没事,也教小十妹识几个字吧。”

    想着小十的伶俐劲儿,八娘也觉得这丫头真当好好教教,不定以后就有成就呢。可看着簧儿每天学的辛苦劲,觉得让小十也受那罪,有些不忍。看着七娘铺在面前当样子的自己画的那张画,心中已有了主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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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财女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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