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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平天策txt下载     平天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十五章 盘坐说故事

    “如果我没有品错其中的意思,其实你很看好魔宗。”

    元燕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所以你很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哪怕魔宗真正踏入神惑,你也觉得无所谓?”

    “不同的时刻有不同的选择。”

    吴姑织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当天我不做什么,那最后的结果就是南朝皇太后获胜,她会杀死陈子云和魔宗,而且以她的性情,在杀死魔宗之后,未必不敢尝试天命血盒。魔宗和她之间,如果我一定要选一个人死,那就只好是她死。”

    “至于在魔宗吞噬她的修为之后。”

    吴姑织顿了顿,转头看着元燕的眼睛,接着说道:“如果那股神秘的力量不够强大,那魔宗自己就会压制不住天命血盒的力量自食恶果,他很快就会死在自己的手中,到时候我就可以从他溃烂的血肉之中取走天命血盒,然后按照我师尊传给我所的所知,在我的有生之年里,我很有信心打破天命血盒的封印。”

    “那到时候说不定你就能利用天命血盒的力量,成为这个时代唯一再次踏入神惑境的修行者?”元燕冷笑起来,“所以还是有着自己的私心。”

    吴姑织淡淡的笑了笑。

    在她看来自己根本不需要和元燕辩驳。

    不过她很能理解元燕的心情,因为魔宗现在是在北魏肆虐。

    “不知道为什么。”

    元燕深吸了一口气,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脸上的阴云却是无法散去,“我很生气…因为我和你的看法不同,南朝皇太后即便是南天三圣之一,但公认她是最弱的一位,而且她性情暴戾,谋划却不够精细,在我看来,她总比魔宗要对付一些。所以当天要死,也应该是魔宗先死。还有,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我其实也很看好魔宗,我总是有种预感,魔宗很有可能摆脱那些人的控制,然后成为沈约和何修行之后,真正踏入神惑的存在。”

    “这的确有可能,但对于我而言,我首先需要报的是师门之仇,而且我可以确定,在魔宗成就神惑之前,那股神秘力量要比他和我们都强大。”

    吴姑织略微抬起头来,她看着周围布满霜意的草海,沉默了片刻,道:“而且我对他们一无所知。”

    “若论兵法,同样对付敌人,也的确要对付最为强大的敌人,若是换了我在您的位置,我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借助魔宗的力量去对付这些人。”

    林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也认真看着吴姑织的眉眼,接着说道:“所以若是往最坏处想,无论是魔宗获胜,还是那些人获胜,你们都觉得,即便是在这灵荒时代,都有可能继沈约和何修行之后,再出现能够修到神惑境的修行者。而且无论是魔宗,还是那毁灭光明圣宗的人,都应该不算光明磊落,只可能是我们的敌人。”

    “如果当年光明圣宗最强大的那几位不死,他们也都有可能突破妙真,更不用说一直在利用光明圣宗的那股神秘力量。”吴姑织点了点头

    ,“你说在这灵荒时代,我们可能要面对神惑境的敌人,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一开始到南天院,到荒园,就是因为南天院汇聚了南朝各方面最为顶尖的修行者,就如当年那股神秘力量利用光明圣宗一样,你便利用南天院。”元燕看着吴姑织,说道,她的话语不算客气,但脸色却是已经平和下来,“若论见知,整个南朝应该没有人能够超过沈约和何修行,所以你到了南天院之后,其实便接触沈约和何修行,所以沈约也会将你当成信使。”

    吴姑织点了点头,眼中出现些赞许的色彩,所处的立场不同,她并不觉得元燕无礼,相反,她觉得元燕虽然年纪小,但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北魏长公主,分析事理很清楚。

    “像沈约这样的人,他自然行事高来高往,不会乐意见到自己被北魏皇室监管,他做的很多事情,自然也是萧衍不知道的。他和何修行很早就知道我是光明圣宗的修行者。我向他们请教一些修行的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帮他们做一些事情。”

    “师门里突然出了许多叛徒,师门被灭,我一心报仇,来到南天院学习和修行,我变得强大起来,而在另外一边,在北魏,我的师兄成为了魔宗大人,后来,沈约和何修行离开这世间,沈约觉得我不错,所以将他暗地里的一些力量和人手留给了我,所以明面上我成了南天院分裂出去的一批人的首脑之一。”

    吴姑织慢慢的说完这些,然后总结道:“这就是我的故事。”

    “我没有什么故事,不过今日的会谈既然就像是拼图…我和魔宗一战的详细细节,应该对这张拼图也有用。”韦睿觉得自己的过往最为简单,所以在吴姑织讲述完毕之后,他便主动开口,将自己和魔宗一战的所有细节详细说了一遍,然后他看着吴姑织说道:“魔宗原本可以杀死我,但被那名神秘人物所阻,先前那名神秘人物一直跟着元燕和我,我一直以为是北魏皇族暗中派来保护元燕的高手,但按照后来的消息,魔宗进入北魏,一直朝着洛阳杀去,看情形应该便是和你所说的一样,受人控制,但现在想来,控制他的肯定不是北魏皇族,而是你所说的那股神秘力量。”

    除了韦睿和元燕之外,其余的人仔细听完这些细节,脸上的神色都古怪起来。

    “我们也想过,这件事最为古怪的地方,便是这人控制了魔宗之后,为什么直接放过我和韦睿大将军。”元燕深吸了一口气,她很清楚周围的人都在想什么,“这人控制魔宗杀入北魏,很显然是我们北魏皇族的敌人,但既然是敌人,按理而言,他们就算在意我的生死,也应该是擒住我,而不是任由我和韦睿大将军逃脱。”

    “你说的不错。”

    吴姑织看着元燕,道:“所以我的故事和韦睿大将军的故事讲完,我们这张拼图里最大的疑点就是你,这股神秘力量没有理由这样放过你,所以你自己的故事应该会有问题。”

    “我有什么故事?”

    元燕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她咬了咬

    牙,声音微寒的说道:“按照北魏确切的说法,我应该是我父亲和牧羊女的私生女,北魏皇族确定我的身份时,我的母亲已经在牧场病死,然后北魏皇族找到了我,将我送回了皇宫里,接着我便是在他们的严格监督下修行,在他们觉得我可以时,便派我出去执行各种机密任务,然后一直到我被迫逃离北魏。在韦睿大将军发现那个神秘人物之前,我从未察觉过有这样的人存在。”

    林意的心中一动,他骤然想到一个可能,但在他开口说话之前,陈宝菀却已经直接说了:“所以很有可能,你就是那股神秘力量特意安排进北魏皇宫的,你自己毫不知情,所以不管北魏皇室如何试你,你连自己都觉得你应该是北魏皇帝的妹妹,当然不可能露出什么马脚。”

    陈宝菀在眉山之中差点死在元燕的手中,此时虽然围坐一起化敌为友,但说话起来自然不会太过客气,十分直接。

    “有这种可能,恐怕就和魔宗一样,恐怕魔宗也不知道是那股神秘力量安排他得到了天命血盒。”吴姑织点了点头,道:“按目前我们的线索看来,恐怕你极有可能是这股神秘力量安排进北魏皇宫,北魏皇宫觉得你是他们的血亲,但你很有可能….”

    说到此处,她些微犹豫,停顿下来。

    陈子云却是点头,补充道:“你很有可能是那股神秘人物的血亲,如果将来他们杀死了北魏皇族的其余人,你是北魏人认定的长公主,唯一的皇血,那由你来掌管北魏,也是名正言顺。恐怕到那时,他们才会告知你真正的身份。”

    元燕脸色阴沉的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了头,道:“若真是这样,那最后最大的可能,恐怕也是像控制魔宗一样控制我,因为我未必能够认同他们的做法。”

    “传闻之中你在北魏皇宫生存简单,似乎和北魏皇帝和皇太后并不融洽,但眼下看来,应该和传闻相反。”吴姑织看了她一眼,确定这名少女的心智足够坚强,便接着说道:“一方是你已经认定的家人,但一方却是辛苦做局让你成为北魏主人的真正血亲…如果最后真是这样,他们又如果能够拿出足够说服力的理由,到底会如何选择,恐怕也要你真正面对时,你自己才知道。”

    元燕没有急着辩驳。

    她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

    她又沉默的想了片刻,然后再次抬头,缓慢而认真的说道:“从我记事时开始,我的家人便是北魏皇宫里的那些人,他们虽然对我严苛,但我每次离开北魏的时候,我都明白他们为何对我这么严苛…如果说故事,这就是我的故事,我接受的人生。我不用等到那个时候,那个时候那些人再对我讲的故事,不是我的故事。我不可能去否认我记事开始的这一生。”

    吴姑织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陈子云和陈宝菀的身上。

    林意的故事她是眼睁睁的看着的。

    她现在不知的,就是陈子云和陈家的这故事。

第一千二十六章 疑云重重

    “我和陈家并无真正的血缘关系,但我是陈家的养子,是陈霸先的义兄。”

    陈子云看了一眼陈宝菀,道:“在她出生之前,我就已经被师尊带走,开始修行。”

    “我师尊挑选我作为他的真传弟子有两个原因。”

    陈子云说话十分干脆,丝毫都不拖泥带水,“一个原因是他觉得在前朝那些贤能之中,我义父最适合终结前朝和成为新皇帝的人,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觉得我天赋极佳。”

    “前朝末年,吏治崩坏,他支持我义父,但沈约支持萧衍,师尊不是不懂变通之人,他先去见了沈约一面,若是能够直接用武力折服沈约,他也懒得做其他事情,但他发现沈约的修为甚至在他之上,于是他便又去见了萧衍一面,但他认真看了萧衍许久,却确定萧衍并非是合适的人选。”

    “我师尊原本也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他和我义父相商,让我义父先和萧家推翻了旧朝再说,到时候萧衍若不适合,当南朝皇帝久了,自然会有些弊端显露出来,但萧家起兵之后,却发生了一件事情,萧衍的母亲,也就是后来的这皇太后,杀戮的手段太过狠辣,杀戮无度,在某次杀戮之中,却将我师尊一名好友也杀了。如此一来,我师尊自然愤怒,便不再是随遇而安一般,而是无比坚定的反对萧家成为南方王朝的主人。”

    “沈约后来和我师尊立下荒园之约,我师尊其实是欣然接受的,因为他的先决条件是,南朝皇太后要先自囚于湖心静院,否则他不会和沈约和谈,宁愿掀起无尽的腥风血雨。在他看来,南朝皇太后这人性情暴躁,最沉不下心来,让她停留在某一处静修,一开始她可能还能忍受,但时间一长,真的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至于他自己,他本身需要一段时间来安静的闭关修行,来突破修行之中的一些关隘。”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沈约寿元早尽,会和他一同离开这世间。我之所以一开始就不在荒园之中伴随他的身边,是因为他自囚于荒园之后,按照和沈约的约定,剑阁中人也是闭阁不出,而我能够成为他在人间行走的影子,我可以替他在外面寻找一些他所需的修行资源。我对于我师尊而言,就是可以战胜沈约的可能。在我师尊的计划之中,或许再多不过五年,他就能彻底超越沈约。”

    “我师尊当然不可能算无遗策,但沈约是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对手,他对沈约自然十分了解,他这个计划里出现的致命失误是沈约寿元将尽,但在此之前,

    他当然不会想到这点,因为如果不出意外,沈约至少还有数十年的寿元。”

    所有的人都在极为认真和安静的听着陈子云的这些话语,当听到此处,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诡异的意思。

    林意首先便吃了一惊,道:“师兄,你的意思是,沈约的伤势…他的寿元将尽,其实并非师尊引起,并非之前和师尊的那一战?”

    “先前的那一战,双方都受了些伤,但双方都有留手,而且我师尊的修为比他略低,吃亏更多,连我师尊都并没有伤重不治,并没有影响寿元,沈约又怎么可能会伤重如此?”

    陈子云看着林意,摇了摇头,道:“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和师尊一战之后,又遭遇了比师尊更为强大的敌手。”

    “所以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地方。”

    元燕微微眯起了眼睛,“按世间的认知,哪怕是在我们北魏…我们北魏人都认为在沈约和何修行离开这世间之前,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两个人,就是沈约和何修行。能够比何修行还强大一些,甚至能够让沈约早死的,那应该是那股神秘的力量。”

    林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也是和元燕一样的推断。

    但这种推断同时又存在很多难以解释的疑点。

    若是沈约在那时便遭遇了那样强大的敌人,他又为何不追查个清楚。

    按理而言,为了南朝的将来,他应该将南朝的希望寄托在何修行身上,就算要死,他也是应该拖着那股神秘力量之中的强者一起死。

    难道他觉得他已经彻底解决了那股神秘力量,再拖着何修行一起离开这世间,南朝今后便彻底安稳了?

    反观他离开世间之前那些安排,却似乎又很矛盾。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

    但他心中隐约觉得陈子云可能会给得出答案,所以他没有开口,只是等着陈子云接着说下去。

    陈子云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他看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他看着身周的所有人,缓缓的说道:“沈约他本身也是这股神秘力量中的一员?”

    这句话一出口,除了吴姑织之外,几乎人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陈子云却并没有停顿太久的时间,他接着说了下去,“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受伤太重导致寿元受损,但也没有想到存在另外一种可能,强行修炼某些功法破境不成,

    导致自身受损太重,也会导致寿元受损。”

    “这……”

    林意再也忍不住了,出声道:“若真是强行修行不成而导致寿元将尽,拖着师尊一起离开这世间,也算是为那股神秘力量扫除将来最大的障碍,但为何又帮我,又为何要传你绝世身法,不过师兄你如此判断,想必是有些线索?”

    “他传我身法,并非全无回报。”

    陈子云点了点头,说道:“他给我的信笺之中,说若是他日听说有人和我使用这同样的身法,若那人遭遇危险,还望我救上一救。”

    林意一愣,“我只知云棠也并不懂这种身法,难道他还有重要的传人,或者亲友?”

    陈子云并未回答林意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读到这封信笺的时候,首先便明白他已经早就猜出了在荒园之中常伴我师尊身边的并非是我…他没有戳穿这个谎言,便是给了我师尊和剑阁脸面,光凭此这一点,我便应该答应他的请求。”

    “我不知你们听了这些之后如何判断,在我听完了你们的故事之后,在我看来,沈约或者是想要让林意承担我现在的这个角色,但可惜太晚,他无法确定林意的成长,所以才选择了我。我修行了他的身法,相当于兼了他和师尊两家之长,以我的功法配合他的身法,遁速无双,将来他说的那人遭遇危险,我的确可以一救。”

    陈子云再次看了一眼周围所有人,慢慢说道:“至于他这个人本身,我觉得他原本觉得自己可以搞定一切,但他在至关紧要的修行上面出了问题,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决定将来的事情,所以才要依赖我。而他之所以要拖我师尊一起离开这世间,最大的可能,还是他是那股神秘力量中的重要人物。他为那股神秘力量肃清最为主要的对手,但又怕他不在世间之后,那股神秘力量之中的高手又不受他约束,伤害到他最在意的那人,所以才做这样的设计。”

    “我也是这样想。”

    在其余人还在震惊的思索这些话语时,吴姑织已经点了点头,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沈约在南朝的力量超乎你们的想象,光明圣宗的事情他都十分清楚,又怎么可能不注意到那股神秘力量,他似乎丝毫不在意那股力量的存在,最大的可能,便是他本身便是那股神秘力量之中的首脑人物。他之前扶持萧衍登基,让何修行和南朝皇太后都自困…他所要决定的不只是南朝的未来,而是南朝和北魏,整个天下的未来。”

第一千二十七章 苏醒的荒园

    “或许是我将他想的太过崇高。”林意苦笑起来。

    “即便是毫无私心的人,其实他的所为也受自己的喜好和处事态度所限。”陈子云道:“世上没有所谓的崇高。”

    “那么假设沈约是那股神秘力量的重要一员,现在魔宗又受那种神秘力量控制,在我看来,这股神秘力量就是我今后要面对的敌人。”吴姑织说道。

    陈子云点了点头,“也是我之敌。”

    “这算是表态吗?”

    元燕冷冷的笑了起来,道:“这还需要表态吗,若真和我们想象的一样,即便是光明圣宗,即便是剑阁和南朝皇帝,即便是北魏皇族,都只不过是受这股神秘力量摆弄的棋子。”

    吴姑织很欣赏她的态度,只是她的目光并未落在元燕的身上,而是依旧停留在陈子云的身上,“所以我们恐怕真的要面对神惑境的对手,或者还有可能更强,既然你事先都已经想得七七八八,又将我们都召集到此处,到底是有什么用意?”

    “荒园是我师尊最后的修行地,而和沈约的最后一战,是我师尊最后的修行。”

    陈子云看着她,清冷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些骄傲的神色,“我先前和师弟说过,我约在此处,是因为荒园里有我们师尊留给我们的东西。”

    “留给你们的东西?”

    吴姑织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她听出了陈子云话语之中的意思。

    若是何修行真的留下了东西,那这东西并不只是剑阁的某门不传之密,而是何修行一生的感悟,包括他和沈约最后一战之中体会到的东西。

    在何修行和沈约的最后一战时,何修行恐怕再需要数年或者十数年的时光,便能超越沈约。

    而他对于这一战的领悟,恐怕就能够直接超越沈约。

    陈子云绝对不会空穴来风。

    何修行在这荒园里留下了东西,那在哪里?

    她的目光渐渐从陈子云的身上挪开,缓缓下落,落在她身前的泥沙之间。

    在此之前,她和所有来过此处的修行者一样,自然也觉得此处泥沙分外洁净有些异常,但和所有曾经停留此处的修行者一样,她并没有发现任何对修行有用之处。

    泥沙的分外洁净,似乎只是因为这一片荒

    园被太过恐怖的气息席卷,让任何生灵都远远回避,甚至连那些虫豸都不经过此处。

    但她这次全心凝神去看时,所拥有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那些洁净的砂石颗粒依旧安静的嵌在如粉的泥土之中,但随着她的注视,这些砂石在她的感知里却一颗颗浮了起来。

    “和你有关?”

    她的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然后对着陈子云说了这一句。

    林意和元燕等人此时还没有她这种特殊的感受,所以根本不明白她这一句话的意思,但陈子云却十分清楚。

    他点了点头,道:“因为只有我和师尊修的是完全相同的真元功法,只有我到了这里,才会让荒园真正的苏醒。”

    当他说完这句话,他气海之中的真元开始往外流淌。

    他的真元十分凝聚,而且当他的真元十分平静和缓慢流淌出来,落在地面上时,却不是和绝大多数修行者的真元一样,散发淡淡的黄光,而是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银光。

    他的真元就像是一丝丝的银色水流一般,围绕着他的身体朝着整个荒园扩散开来。

    就像是一朵巨大的银色花朵正在慢慢的绽放,洁净的泥砂之中,出现了无数银色的脉络。

    随着陈子云的气息绽放,林意、韦睿、元燕、萧淑霏、陈宝菀…他们所有人都拥有了和吴姑织一样的感受,他们只觉得无数砂石就像是无数颗细小的星辰浮现在了他们的感知世界里,将他们的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

    他们所有人不像是处在荒园,而像是处在一条玄奥的星河之中。

    林意屏住了呼吸。

    他满心震撼。

    这是真元和真元的共鸣,按理而言,自然是强大的真元手段,然而当无数银色的星辰就像是实质一般落在他的身上,又虚无的穿过他的身体,他却觉得并非和自己完全无关。

    此时被陈子云彻底唤醒的荒园,似乎不只是留有何修行的某些强大的真元手段,似乎也和他有关。

    “你是要我和韦大将军帮忙?”吴姑织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虽然和林意隔得很近,但此次她的声音响起,却莫名的显得有些遥远。

    “沈约看人很准,我在法阵的领悟和理解上,的确没有多少天赋。”

    陈子云

    点了点头,“如果只是我,要领悟师尊留给我们的东西,恐怕至少要数年时光,但现在没有这么久的时间。”

    吴姑织不再说话。

    她原本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帮忙。

    因为此时的荒园就像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星图,既是根本未见过,便根本无法破解。

    然而这张星图里面,却又偏偏有着一些自动吸引她的气机。

    在她的感知里,许多星辰次第发光,那些星辰组成的星路,就是指引她前行的钥匙。

    这是何修行留下的钥匙。

    这是何修行定下的规则。

    当陈子云和她能够共同来破解这张星图时,便已经不存在什么困难。

    门就在那里,钥匙也在那里。

    她只需要用钥匙将门一道道打开而已。

    在何修行的设计里,她原本就是可以帮陈子云节省数年时光的开门人。

    她开始动念。

    一道道若有若无的真元随着她的动念离开她的身体,落入这张星图之中。

    一颗颗闪烁不知所踪的星辰渐渐安静下来,停留在某个固定的位置。

    在林意等人的感知里,许多星辰如流星一般划过,又瞬间移动到了某个似乎原本它应该所在的位置。

    一片新的星空渐渐形成,而且和周围的天地呼应,和此时无尽的高空之上,无数此时根本看不见的星辰呼应。

    陈子云的眼瞳之中出现了无数银色的光丝,就像是有无数星辰在内里高速的流转,他的身体却散发出一种更加莫名的气机,让他的整个身体都渐渐显现出极为温润的玉样光泽。

    林意此时不知道自己的这名师兄到底感知到了什么,他只是感觉到,这片星图里,有一些分外沉重的星辰落了下来,落入了他的身体,落在了他的一些窍位之中。

    明明是感知里的东西,却似乎有着无比真实的分量,甚至让他感到了自己身体里的这些窍位产生了刺痛感。

    几乎同时,一股温润的气机便沿着这些窍位生成,组成了独特的循环。

    林意的呼吸瞬间停顿。

    他只觉得自己的体内就像是有一场春雨在落下。

第一千二十八章 增寿

    一股极为温和的气息瞬间浸润了他的内腑,然后迅速朝着他的体内更深处渗透而去,接着又像是潮汐退潮一般,返回他的身体,返回他的内腑。

    林意的目光剧烈的闪动着,他的身体却显得有些僵硬。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向荒原上方的天空。

    他此时的心中除了震撼之外,充满了敬意。”

    在旁人的眼睛里和感知里,此时林意身上的变化比陈子云更加明显。

    他的身体肌肤上有许多莫名的光星在闪耀,就像是有无数细微但璀璨的宝石嵌在了他的肌肤表面。

    “多谢。”

    陈子云看了一眼林意,然后郑重的对着吴姑织行礼致谢。

    “若真的要谢,那恐怕也要多谢韦大将军。”吴姑织回了一礼,淡淡的说道:“若不是一路上韦大将军对我多有点拨,我也不可能领悟这种坐地成阵的境界,也不可能帮你破解此局。”

    “既是自己人,那也不必客气。”韦睿笑了笑,道:“若不是你,我也未必能安然到此。”

    陈子云对着韦睿也颔首为礼,他此时很清楚在场所有人很想知道何修行到底留下了什么,他也并没有什么隐瞒,直接说道:“到了神惑的境界,已经可以沟通外域,能够从外域摄取星辰元气为己用。只是师尊知道我距离神惑还遥遥无期,所以他特意留下了一篇法门,让我在此时境界,可以如同制符一般绘制一张星图,控制一定的星辰元气为己用。”

    在他说这些话的同时,他也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无尽的高空。

    随着他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到高空之中出现了一圈异常明亮的光环。

    那圈异常明亮的光环就像是一道奇异的冲击波,瞬间消失,但几乎同时,荒园里所有的荒草发出了断裂声。

    一股可怕的威压从上至下压得这些枯草纷纷折断。

    一道如同火焰般的苍白光焰落在荒园之中一处。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的热度。

    然而那处地方的地面微微凹陷下去,然后出现了一个深邃的孔洞。

    孔洞的边缘,许多砂石就像是燃烧起来,涌出了苍白色的火焰。

    这些火焰带着一种诡异的腐蚀性的气息,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凝星辰元气为星火。”吴姑织眯起眼睛看着那些苍白色的幽寂火焰,她感觉到那些火焰之中散发出看不见的射线,这些射线甚至让她的双目都有被灼烧之感,“真正神惑的境界,原来是不只搬运这个世间的元气,是足以搬运域外的星辰元气?”

    陈子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元燕的脸色却是又难看了一些。

    她知道北魏北方遗族能够利用一些法器和功法利用星辰元气,然而这种利用和神惑境的感应和搬运星辰元气截然不同。

    神惑境的利用,是建立在真正能够感知和编织星辰元气法则的基础之上。

    那若是魔宗真的能够摆脱控制,能够踏入神惑的境界,这便意味着魔宗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可怕。

    “你呢?”

    吴姑织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她的声音响起时,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意的身上。

    “如果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说,那就是师尊给我留下了一门星光洗伐身体的法门。”

    林意苦笑起来, “之前他给我的洗伐身体的无漏金身诀,是激发内气和增强生机的法门,而他现在在荒园里留给我的,是用内气引纳星辰元气形成潮汐不断冲刷我身体的温养法门。”

    林意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慨。

    大俱罗的修行之法,最大的隐患便是耗损太剧。

    他之前虽然也领悟到了这个道理,领悟到了养气的法门。

    只是他领悟的法门,却就像是“延寿”而并非“增寿”。

    但何修行留给他的,却是引纳有益的星辰元气,不断缓慢滋养补益的法门。

    这种元气的冲刷,不只是可以平复他的疲惫,祛除他体内之前因为受伤而留下的细微隐患,是可以真正的“增寿”。

    陈子云看着林意,他看到了自己这名师弟眼中的感慨。

    他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然后眉

    梢些微的挑起, “师弟,你之前一直以为,师尊传授功法给你,只是因为和沈约的交易?”

    林意看了一眼陈子云,他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还是老实的说道:“以前的确是如此认为。”

    “无漏金身诀并非很普通的功法。”陈子云说道,“这可以说是道宗千年以来最强的炼体功法。”

    林意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他当然知道这门功法何等的不凡,若是没有这门功法,他不可能在数月的时间内就修行大俱罗功法入门。

    “没有人能够强迫他交出什么功法,师尊既然愿意将这门功法传给你,那便意味着他也很有兴趣看到你的将来。”陈子云的眉梢慢慢的放落,他的脸色恢复平和,“他很有兴趣看到你的将来,这便意味着他已经收纳你为弟子,尤其他传给你的,就是他独门的不传之秘,所以…他自然当你为真传弟子,尤其是你在南天院并未让他失望,让他关注到你的成长之后。我很了解师尊,他既然教你入门,便不会不管你将来。所以我在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很确定,他不只给我留了东西,也一定会给你留下很重要的东西。”

    林意慢慢的点了点头。

    此时他得到极为有用的法门,理应高兴。

    但他却真的有些难过。

    因为在此之前,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些。

    在陈子云开始问他的时候,他才终于也想明白了这些。

    所以在当年他在南天院开始大俱罗修行时,荒园里这名看似和他根本毫无交集的剑阁大宗师,南天三圣之中最为骄傲的存在,其实一直在默默的关注着他,在看着他的修行和进境。

    所以不只是沈约,其实何修行在离开世间之前,也花了许多心力去推敲他修行大俱罗的将来可能,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大俱罗这门修行功法修到后来会遭遇到的麻烦和自身的缺陷。

    他虽然并不知道自己会因为沈约的原因而很快离开这世间,但他所做的这些事情,自己到现在才真正彻底想明白。

    林意还是忍不住的有些难过。

第一千二十九章 北境之忧

    “我还有一个问题。”

    林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地上洁净的砂石,轻声道:“按今日所见,南天三圣中除了皇太后之外,沈约和师尊都已经踏入了神惑,而神惑足以感应和调用域外的星辰元气,为何无法察觉还在这个世间的灵气?”

    “什么意思?”

    陈子云和吴姑织几乎同时出声。

    “灵荒已至,但天地灵气从未真正从这个世界消失,只是上扬至连妙真境都无法感知的高空。”林意看着他们,认真道:“我只是不知,真正到了神惑境的修行者,能否感应到天地灵气。”

    陈子云的目光剧烈的闪动了一下,只是这一刹那,他便明白了林意这几句话的意思,“所以你之前那些铅车运送的灵冰,其实并非来自于党项的某条灵脉,而是从高空汲取天地灵气而凝成?”

    林意点了点头。

    “所以困惑你的问题,是沈约和何修行是根本不知道消失的天地灵气的去处,还是他们实际已经知道了,只是保守了这个秘密?”吴姑织看着林意脸上的神色,然后不等林意回答,说道:“应该是他们也根本不知消失的天地灵气的去处,否则何修行不会连他的真传弟子都瞒着。”

    “我明白你的意思。”陈子云看着林意,说道:“能够调用,并不意味着一名修行者的感知能够覆盖那么宽广的距离。若是一名修行者的感知能够到达域外,能够遍布星空之中的星辰,那他的感知足以覆盖整个人世间,然而事实上,任何人的感知都不可能覆盖整座建康城,更不可能说整个世间。”

    “很简单。”

    吴姑织看着林意的神色,便知道林意尚且无法完全理解,所以她很直接的说道:“妙真境的修行者能够从感知之外的距离调用大量的天地元气,以及神惑境的修行者能够大量调用域外的星辰元气,都只是气机的共鸣,而并非用自己的真元去牵扯。”

    陈子云点了点头,道:“能够调用星辰元气

    ,是因为有星辰元气真实的落在这个世间,这些落在世间的星辰元气,就像是线头,神惑境的修行者,只是能够抽着这些线头去将更多的线瞬间牵扯过来。”

    “他们掌握的是通道,以及将更远处的元气从通道之中搬运过来,而并非彻底控制这方天地和域外的星空。”吴姑织接着说道,“就像是有些修行者掌握的法器和强大的符纹,他们能够通过前人留下的法器和符纹引聚完全超出他们感知的元气和力量,但并不代表着他们的感知可以覆盖那些元气和力量的来源。”

    “元气是互相排斥的,尤其是星辰元气在绝大多数时刻并不和我们这个世间的元气相容,所以这些星辰元气通过独特的通道来到这个世间,并不会沾染让修行者发现灵荒秘密的天地灵气。”陈子云看着林意脸上神色的细微变化,他已经彻底明白了林意此时所想的是什么,“你是担心我们的敌人,魔宗或者那股神秘力量之中的修行者,他们若是能够修到神惑境,便会顺理成章的发现灵荒的真正秘密,但除非他们的感知真的能够覆盖到天地灵气存在的高度,否则不会因为能够调用星辰元气便发现灵荒的真正秘密。既然连沈约和师尊都不能,那别的人,也不能。”

    “那我们便会有优势一些。”

    林意心神微松,道:“我原先只担心若是有神惑境的敌人,那他若是能够感知和调用天地灵气,那他的真元便可以源源不断的补充,那他在这个时代,便真的极有优势。”

    “所以在我看来,我们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若是魔宗摆脱控制,那我们要尽可能快的将他找出来,他就算能够利用天命血盒修到神惑境,他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若是魔宗不能摆脱控制,那我们就要尽可能快的找出那股神秘力量的首脑。”陈子云转头看向吴姑织,“你怎么看?”

    吴姑织点了点头,她看向元燕,“南朝已定,接下来便要看你的运气和所能。”

    林意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元燕的身上。

    他们都明白吴姑织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萧衍归隐,军权交于韦睿,韦睿和陈家、吴姑织以及林意达成一致,那整个南朝便都可以顺从他们的意思,合力一处不会有多少阻力。

    南方既定,若是能够让北魏都合力一处,那要破解那股神秘力量的秘密,便会快很多。

    无论南朝和北魏真正的敌人是魔宗还是这股神秘力量,时间都很重要。

    “既然你们能够帮我,我会做到很快。”

    元燕眯起了眼睛,“若是北魏皇室还能存在,我会很快恢复和他们的联络,还有,在我看来,你们可以将我作为诱饵。”

    “可以一试。”

    韦睿有些赞叹的看着元燕,轻声道:“若是一切按我们的推断,若是你对于他们真的极为重要,那日魔宗对你造成致命威胁时,既然他们会出现,那只要你再遭受真正的致命威胁,他们或许也会再次出现。”

    “你们应该有的是办法。”

    元燕看着陈子云和吴姑织,寒声道:“那就请你们尽快。”

    “我已经老了。”

    韦睿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苦笑着说道:“我已经无法再和人动手,我现在只能吊着命不死…我感觉北方边军会有问题。”

    陈宝菀的眉头瞬间皱起,“北方边军会有什么问题?”

    “这股神秘力量想要控制的是整个世间,到了现在这种局面,南朝其实要比北魏难对付的多。他们对于两朝的军力,肯定也有早早的布局,但这些时日,北魏动荡,但我们北方却太过平静。”

    韦睿看着陈宝菀,道:“我知道北方实际上大多数军队都已在你们陈家的控制之中,但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快,我会先去北方边军。”陈子云说道。

    “好。”

    吴姑织平静的说道,“其余的事情,我会安排。”

第一千三十章 搜寻

    说完这句,吴姑织抬头看向了北方。

    时间永远是世间最为宝贵的东西。

    即便是沈约这样的强者,他也是因为没有了足够的时间,才选择来到荒园,和何修行一起离开这世间。

    时间不管任何人的意志,它总是在不断的流逝,流逝在每一个呼吸间,流逝在不知不觉之间。

    时间对于任何人而言又很公平。

    陈子云的确已经足够快,但北魏发生的事情传递到南朝,终究需要一定的时间。

    为了缩短这个传递的时间,她和此间所有人自然越接近北魏越好。

    但在北魏方面的确切消息传来之前,在找出那股神秘力量的确切线索之前,他们不可能所有人都离开南朝进入北魏。

    ……

    “你是什么人?”

    在风陵,一名乌衣司的修行者在云小筑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他面色极为凝重和警惕的看着他对面的那名女子。

    商丘是洛阳往南最为重要的重城,而风陵,是洛阳往北的咽喉要地。

    一个是前院,一个是后院。

    前院刚刚失火,后院的安稳便更为重要。

    在这种时候,一名根本查不出来历的强大修行者的到来,便分外的敏感。

    这名乌衣司的修行者名为李擎苍,是汶山刀宗这一代最强的修行者,亦是乌衣司镇守风陵的三巨头之一,但即便是已到神念境中阶的他,此时都觉得这名女子隐而不发的气息一阵阵的让他心悸。

    他直觉若是和这名女子交手,他不太可能活得下来。

    只是他同样确定这名女子受了很重的伤。

    这名女子的面色有些过分的苍白,但耳后却又有着异样的红晕,她气海的气机也并不是很稳,所以乌衣司才会很快察觉到她的存在。

    女子的面前有一口石锅,石锅里的鱼汤渐渐翻腾起来,汤里的微红的鱼片渐渐泛成白玉般的色泽。

    “李擎苍,你是师北的弟子,你之前一直在封门洞修炼天鬼刀法,直到数年前你才出山,所以你不认得我,不过你师尊师北冥很熟悉我。”

    女子看着石锅里渐渐沸腾的鱼汤,

    又倒了些旁边盘子里的生鱼丸进去,“既然派你来镇守风陵,他应该对你说过一些有关我的事情。他应该知道,云小筑最好的是羊肉,腊肉次之,但我却偏爱云小筑的鱼片和鱼丸。”

    看着这名女子十分平静但显得极其强大的面容,听着她的这些话语,李擎苍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甚至比这名女子的脸色还要显得苍白。

    “您是甄…”他张开了口,但只是说了三个字,他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是甄扶星。”

    女子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略微搅动着刚刚放入汤中的鱼丸,“我知道即便我告诉你我是谁,在刚刚发生了这么多事的时候,你也未必能够相信我是来帮你们而并非你们的敌人。”

    李擎苍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但这句话本身的确是事实。

    即便这名女子拥有超然的身份,即便她是北方遗族的巨头,在过去的很多年里,甚至拥有着和整个洛阳方面的修行世界抗衡的能力,但此前魔宗的力量和出现在洛阳城中的那些修行者的能力,也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他的确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敌人。

    “但既然你身兼此职员,自然要弄清楚我来这里的意图。”

    甄扶星并未浪费时间让他思索,在夹起第一片鱼片的同时,便接着说道,“你朝对面那株柿子树看一看。”

    李擎苍愣了愣,但他的目光便下意识的朝着窗外看去。

    云小筑的对面是一座陶器铺子,陶器铺子的门口,有着一株很高大的柿子树。

    这株柿子树在北魏人看来是很喜气的,很好的品种。

    因为在这冬里,这棵柿子树的叶子早已经全部掉光,但上面挂着的红彤彤的柿子,却就像是一个个喜气的红灯笼。

    就在他的目光落下时,柿子树下正好停下了一辆马车。

    马车的帘子掀开了,走出了一名少女。

    这名少女身穿着很寻常的衣衫,不施粉黛,然而当看清她的面容时,李擎苍的呼吸便骤然停顿。

    他之前并不认得这名少女。

    但在元燕离开北魏之后,他看到了很多关于这名少女的卷宗。

    现在知道这名少女是元燕的影子,是元燕布置在南朝最为重要的棋子,甚至掌管着北魏在南朝的情报网络,她也是南朝剑阁之主林意和萧衍矛盾激化的导火索,是林意身边最为重要的伙伴之一。

    “她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看着白月露抬起头来时看向他的目光,李擎苍依旧情绪波动得无法正常呼吸。

    元燕、白月露、林意…这些在他脑海之中无比熟悉的名字,按理而言是绝对不可能和北魏的北方遗族联系在一起的。

    “这并非你要关注的重点,我也无须对你解释这些。你自己应该明白,即便你无法相信我,你也应该可以相信她。”甄扶星看着这名被接二连三的大事打击得无法冷静思考的乌衣司官员,缓慢而清晰的说道:“她和我,加上你们乌衣司,在北魏应该不难找出贺兰黑云…你所要做的,便是告知皇帝,以及让乌衣司配合我们,要让贺兰黑云尽可能快的和我们会面。”

    “好,乌衣司一定会全力以赴,我们的人可以任凭白月露和您调度。”

    李擎苍花了数个呼吸的时间平复心情,然后他心中油然生出些欣喜。

    若是北方遗族和远在党项的那股强大力量都能够对北魏传递好意,哪怕只是因为拥有同一个强大的敌人的原因…这也足够给现在的北魏带来一些新生的希望。

    “可有魔宗的线索?”

    在李擎苍迅速的起身准备离开时,甄扶星喊住了他,问道。

    李擎苍摇了摇头。

    北魏军方,乌衣司,还有贺兰黑云和中山王元英的那些人,甚至漠北的那些残余的苦行僧侣都在寻觅魔宗的踪迹,而很显然,北方的这些遗族,乃至长公主的这些力量都在寻觅魔宗的踪迹。

    这加起来是一股可怕的搜寻力量,但到目前为止,似乎没有任何一方能够发现魔宗的踪迹。

    “那名和皇太后战斗的修行者…他倒是有些踪迹,贺兰黑云收伏了其中一人,她应该也就是在追查。”李擎苍想到了什么,他转身看着甄扶星,凝重的轻声说道:“稍后我会禀报上峰,尽可能快的将有关那名神秘修行者的所有线索送过来。”

第一千三十一章 魔宗的疑惑

    魔宗藏匿了起来。

    一名修行者要想将自己藏起来,会有比寻常人更多的手段。

    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面对庞大势力的搜索,修行者反而更容易被发现。

    和寻常人体质的不同,身体气机某些时候的绽放,一些气息的残留,都很有可能变成独特的线索。

    尤其当整个修行者世界都在寻觅这个人的踪迹时,这个人往往无处可藏。

    然而在商丘消失之后,魔宗却就像是直接从世间彻底消失了。

    随之消失的还有贺兰黑云。

    此时整个北魏皇宫里的修行者都知道贺兰黑云在皇宫一战之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而且她成了皇太后的唯一传人。

    在这些修行者看来,既然被皇太后寄予厚望,贺兰黑云即便不想承担起什么重则,至少也应该等到皇帝回到洛阳。

    他们很难理解贺兰黑云为什么迅速就消失在洛阳。

    同样,他们也很难理解那场战斗里皇太后和那些不知名的敌人所展现出来的力量。

    ……

    贺兰黑云的双脚踩踏在厚厚的腐叶上。

    她的落脚很轻,她的身体本身就很轻盈。

    但她每一次落脚,她脚下厚厚的腐叶之中就会响起一些诡异的丝丝的声音,就像是有很多毒蛇在腐烂的树叶之中飞快的穿行。

    她的脚会深深的往下陷去,留下一个尺许深的脚印,在数个呼吸之后,脚印之中却被一种土黄色的瘴气积满,然后在脚印的边缘慢慢往上漂浮起来。

    这是一片山谷。

    山谷的周围都弥漫着这种土黄色的瘴气,黏稠得令人根本看不清山谷外的情形。

    很确切的是,黏稠的瘴气厚达上百丈,但偏偏在这山谷最中心的数十丈方圆内没有积存。

    最令人想象不到的是,这毒瘴覆盖的山谷的最中心,这一片数十丈的区域内,还有一块很平整的石地,石地上甚至还建立着一间藤屋。

    高尽欢就像是一名仆人般跟在贺兰黑云的身后。

    和皇宫那一战时相比,他显得苍老了很多,甚至连背都驼了起来。

    他就像是一名无比忠诚的老仆。

    “这处地方是我一手布置,连这座屋子的搭建都我是独力完成,没有假手他人。我之前便是想着

    我得手之后,便藏在此处慢慢修行。所以这处地方应该绝对安全,您可以在这里慢慢修行。”

    他看着面前不远处的那间藤屋,极为恭敬的说道。

    “不。”

    贺兰黑云摇了摇头,道:“我们只在这里停留两天。”

    “两天?”

    高尽欢愣了愣。

    “你们那些人未必找得到我们,但魔宗有可能找得到。”贺兰黑云漠然的轻声说道:“我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即便是藏匿,他也绝对不可能呆在一个地方不动,他要找出一个人,也往往不超过两天,便能找出线索。所以我们的停留,也只能以两天为限。”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高尽欢莫名的有些失落。

    他原本已经觉得到了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可以静修很久,但想不到接下来的依旧是颠簸流离,而且前途叵测。

    “去漠北。”贺兰黑云说道,“我们越过漠北,绕路党项,然后设法和一些人碰头。”

    高尽欢更加无法理解,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贺兰黑云,道:“漠北是魔宗的老巢。”

    “你之前说过,你们的人在漠北没有多少势力。至于魔宗,他总会花些时间找我或者你们的那些人,所以他即便要回漠北,也会比我们慢。所以我们往漠北,反而不会和他遭遇。”贺兰黑云说道:“而且我已经安排人在两日之后,在南朝的边境将你们的那些秘密公布于天下,到时候魔宗和你们的人,应该会觉得我们在南朝的边境。”

    “你将我们的秘密直接公布于天下?”高尽欢更加不可置信。

    “你们那些人,尤其是那些连你都不知的那些人物,隐藏的太深,要想将他们全部找出来,光凭少数人是不行的。”贺兰黑云转头看着他,说道:“只有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你们想要什么,那些隐藏在深处的人,才会被找出来。”

    ……

    魔宗醒了过来。

    迎接他的是一条粗厚的舌头和臭烘烘的口气。

    一匹野马不断的舔着他的脸,在他醒来之前,这匹野马已经将他的脸舔了好几遍。

    他的身边有很多新鲜的马粪,还有几匹野马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吃草。

    全天下都在找他,但谁也没有想到,他就睡在距离商丘并不算远的野地草甸里。

    他应该是全天下最为危险的修行者,即便是对于那些幽帝的后人而言,他此时都极为危险,然而不知为何,这些野马却并未觉得他危险,潜意识里反而对他极为亲近和喜爱。

    魔宗伸手拍了拍这匹野马的头颅,这匹野马便欢快的一声嘶鸣,就像是孩童被喂了一颗甜美的果实般兴奋的跳跃起来,然后朝着远处奔去。

    魔宗伸手擦了擦脸,他此时身上的气机极为平和,而且有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自然。

    这种自然也是这些野马对他亲近和喜爱的原因,他此时身体里的气机,也是无比的平和,从光明圣宗得到天命血盒之后,他体内的气机从未如此平和过。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并非是这个世间领悟力最佳的天才,他自认自己的天赋和当时的道宗圣者王庭青无法相比,甚至有可能不如南天院后来的几名天才,但机缘巧合之下,他的修为却凌驾于这世间几乎所有人。他的修为,再加上他的天赋,便让他在这世间无人能及。

    天命血盒已经被他彻底控制。

    幽帝那些后人控制天命血盒的那缕元气法则已经被他参透。

    此时的天命血盒已经在他的体内沉睡,如果他愿意,他甚至能够将天命血盒从身体里慢慢剥离出来。

    若是换了其余人,恐怕会第一时间解决这个隐患。

    但他没有如此想。

    既然天命血盒能够让他到达这样的位置,那天命血盒就能够让他站上更高的位置。

    尤其是在见到了幽帝后人的那些手段之后,他所想的不只是神惑,而是在神惑之上。

    魔宗擦干了脸,他还没有站起来,脸上却是出现了一丝讶异的神色。

    他转头看向草甸上一处。

    他看到了一名衣衫褴褛的苦行僧。

    这名苦行僧的面容和气息他都很熟悉,但他不知道这名苦行僧为什么能够发现他在这里。

    这名苦行僧也已经很老。

    他连续行走了太长的时间,所以十分劳累。

    他在第一时间看到魔宗的时候,便深深的拜伏了下去,行了一个参佛时才会行的大礼。

    “你也是幽帝的后人?”

    魔宗站了起来,他平静但疑惑的看着这名苦行僧,问道。

第一千三十二章 故事的真相

    “我不明白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名苦行僧抬头,用近乎虔诚的目光看着魔宗说道。

    “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能够找到我…出现在我的面前。”魔宗异常警惕的看着这名苦行僧,说道。

    “很多年前,您出现在漠北,然后您在艰难求生之中修行,修为不断破境,很快便获得了漠北主要密宗的支持,只是您可能并不了解,我们这一脉在最初便无比坚定的支持您,奉你为主,并非是因为您的力量和想要一统漠北密宗的魄力。”这名苦行僧看着魔宗说道。

    魔宗微微皱眉,道:“并非因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是因为什么?”

    “这和我们密宗的天命卷有关。”

    苦行僧尊敬的缓缓说道:“在我们漠北密宗起源的天命卷中有明确记载,有人能够真正悟得不死不灭之道,跳出轮回。我等便需奉其为主,成为他的护法众。”

    “哦?”

    魔宗轻淡的应了一声,接着道:“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只有当天谕之人出现时,我们密宗的天命卷才会启封。”这名苦行僧看着魔宗,说道:“当年你出现在漠北,天命卷感应到你的气息时,才自行启封。”

    魔宗的眉梢微微挑起,他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随着这名苦行僧的述说,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天命卷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之前怎么不知晓?”他看着这名苦行僧,不急不缓的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到这个时候才告诉我?你是红衣宗的持经修经者,就算是漠北密宗之间的争斗都和你无关,你只管保管经书和修缮经书…你又有什么能力隐藏这卷天命卷,同时让所有人对我缄口不言?”

    “天命卷是我们漠北密宗的所有功法之始,它随流星从天空坠落,显化经文,从我红衣宗开始,诸多修行之法便来自它起初的经文显化。但在最初的经文显化里,便有天谕存在,那段经文说只有当天命之人出现时,天命卷才会最终开启。但经文上同时记载,除非这天命之人成为天下之敌,杀千万人,否则也不能将天命卷现世,交于这人手中。”这名苦行僧看着魔宗,慢慢说道:“我虽只是持经者,但天命卷是漠北密宗之始,数百年来,虽然诸宗在后来的经文理解有所不同而纷争不断,但天命卷最初的经文,却是无人可以辩驳的法旨。”

    “原来是这样。”

    魔宗自嘲的笑笑,“当然我逃入漠北修行,也算是连得奇遇,自持修为进境在当时天下无双,又博闻强辩,所以才得到你们密宗数个主要宗门的支持,一统了漠北密宗,原来事实上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这天命卷。”

    “您是天命卷的天命之人,这比任何都要重要。”这名苦行僧看着魔宗,无比庄重的说道。

    “天命之人也要先能活下去再说。”

    魔宗收敛了笑意,静静的看着这名苦行僧,道:“回归最本源的问题,天命卷到底是什么东西,看你的意思,你是凭借着天

    命卷才找到了我?”

    “正是。”

    这名苦行僧再次对着魔宗行了一个大礼,他拜伏在地,等到起身时,他的双手往上奉起。

    一片白色的甲骨出现在了他的双手手心之中。

    魔宗的脸色原本平静至极。

    在杀死了那么多人,又逃出了那股神秘力量的掌控之后,他整个人的心境也和以往不同,如同蜕变一般,他面临大事更能冷静的思索,此时即便是比他强大的敌人出现,恐怕也不会让他的心境产生巨大的波澜。

    然而此时当他的目光和感知落在这片白色的甲骨上时,他的呼吸却是瞬间停顿,心脏也比平时更快的跳动起来。

    这片白色的骨甲上空无一字,明明是白色,然而当他的感知落在这片白色的骨甲上时,这片白色的骨甲上出现了诡异的气机,他的眼前泛起了一片鲜艳的红色。

    他的感知也朝着这片白色的甲骨之中落了进去,就像是坠入了一片血海之中。

    在下一刹那,这片白色的甲骨上出现了一条鲜艳的红线,这条红线的前端不断的游动,一缕实质性的光焰伸出了这片骨甲的一端,朝着他所在的位置不断的游动。

    “这就是你所说的天命卷?”

    魔宗花了很大力气才将自己的感知从这片白色甲骨之中抽离,然后他看着这名苦行僧,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苦行僧看着他的面容更显虔诚,“是。”

    “为何没有任何的经文?”

    魔宗伸手将这片白色甲骨取在手中,他无比谨慎的感知着这片白色甲骨上的气机,问道。

    “当天命之人出现时,天命卷就会真正的开启,然后它曾经显化的经文便会全部褪去。”这名苦行僧看着魔宗,他不知道魔宗到底真正明白了没有。

    但他的心中在这一刹那满是悲苦。

    天命卷在很多年前出现,让漠北许多艰难的生存者的人们从此拥有了强大的手段,能够从死亡线上逃离,但天命卷同样赋予了这些人使命。

    天命卷和他们存在的意义,便是等待着这名天命之人出现,然后将他们的一切包括这天命卷本身,再奉献给这名天命之人。

    “当您杀往商丘时,这片甲骨上显化龙形,漠北的天空之中,有数颗星辰都变成了血星。我知道这便是天谕降临之时,是我必须将这天谕卷交到您手中的时刻了。”这名苦行僧不再抬头看魔宗。

    从漠北不断赶路到此,再将这片东西交给魔宗之后,他的精气神都似乎已经消耗干净。

    “如果你们所谓的使命和信仰其实都只不过是别人的安排,就像是谎言,你们该如何自处?”魔宗握着这片白色甲骨,感受着体内已经被他封印的天命血盒的细微变化,他确信自己一开始的猜测便没有错误,他有些感慨的看着这名苦行僧,说道:“我是否应该告诉你们真相?”

    这名苦行僧坚持着不要沉沉睡去,他犹豫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说道:“若是真有真相,我想听一

    听。”

    “人族的修行史从数千年前开始,数千年前,为了和洪荒巨兽抗衡,便有人开始修行,那时整个天地便如同从未被人耕种过的土地,无数年积累的天材地宝层出不穷,所以最初时的修行者虽然只是模仿那些强大生灵的吞吸吐纳手段,其功法虽然往往存在很大问题,但天地灵气和这方天地无数年积累的天才地宝都归最初的那些修行者使用,那些修行者的强大,往往便是后世根本无法想象。”

    魔宗淡淡的笑了笑,他伸手抚在这名苦行僧的头顶,一缕元气注入了这名苦行僧的身体,这名苦行僧便有了些精神,“这些修行者近乎于神,这些人的力量后来超越了那些洪荒巨兽,所以只是不到千年,这世间最强大的生灵已经变成了修行者,洪荒巨兽近乎消失,这世间的纷争,便成了这些修行者之间的纷争。强大的修行者经过了数场大战,耗尽了无数天才地宝,最终得胜者建立了一统天下的王朝,到了幽王朝时,幽帝横空出世,但其实已经是末法之始,对于那曾经如神般的修行者世界,到了他所统治的王朝时,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个天地那些难以想象的天材地宝,到他的这个王朝时,也已经快要消耗殆尽。”

    “幽帝一统天下,建立了拥有前所未有版图的强大王朝,但他和他部众也收刮了整个天下的至宝,可以说是将最后的惊人宝物消耗在了他们的手中。幽帝信奉力量,便只用利用力量统治天下,到最后终于天下皆反,他也被围攻而死。但他和他部众的一些法器却还是流传了下来。”

    魔宗的目光再次落在他手中的白色甲骨上,他微嘲般接着说道:“这片甲骨,也就是形成你们漠北密宗的天命卷,它纠缠有龙气,又有凌驾于我体内天命血盒的气机,我所知和所见的幽王朝的记载虽然不算多,但此时想来,它便应该是幽帝的一片骨骸。”

    “幽帝当然没有想过自己会败亡,但他真正败亡的时刻到来,无论是他的那些忠诚的部众还是他自己,都做好了卷土重来的准备。”

    魔宗再次笑了起来,他的笑意显得有些诡异。

    “落在漠北的这片甲骨,形成漠北密宗的这天命卷,应该便是来自他自己的布置。”魔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呼出,“他应该是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复生,等到他真正复生足够强大之后,便有许多人信奉天命卷,持着天命卷来到他身前,为他效命。”

    “我当年到了漠北,你们手中的这天命卷所谓真正的开启,只是因为和我体内的天命血盒的气机感应。在幽帝自己的布置里,他想着的…应该是他复生之后,他带着这天命血盒出现。”

    魔宗摇了摇头,道:“只可惜隔了数百年的时光,变数实在太多,即便是他那些所谓的后人,也非他所想,所以最终带着天命血盒让这天命卷感应到的,却不是重生的他,而是我。”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天命。”

    魔宗认真的看着这名苦行僧,说道:“这才是故事的真相。”

第一千三十三章 小镇上的茶铺

    第一千三十三章 小镇上的茶铺

    这名苦行僧依旧极为尊敬的低着头,只是他的身体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是红衣宗的持经修经者,红衣宗在整个漠北的密宗之中极为特殊,红衣宗不仅是最古老的密宗宗门,而且红衣宗只修行,只参经,从不参与任何的政教争斗。

    正是因为这份纯粹,所以漠北的诸多密宗在数百年来虽然纷争不断,但都极为认可红衣宗的地位。

    而红衣宗的持经修经者,则是红衣宗之中最虔诚的教义信徒,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名红衣宗的持经修经者,已经将整个生命都奉献给了天命卷。

    天命卷上所述的任何字眼,对于他们而言都是真正的天谕,不可怀疑。

    若是别人对他说出这番质疑天命卷的话语,那他一定会不惜手段杀死这人,然而此时对他说出这番话语的人却是魔宗,是天命卷认定的天命者。

    他无法质疑天命卷,便不可能质疑天命者。

    然而天命者说这天命卷本身就是一个谎言,是曾经存在于世间的一个强大无比的神朝覆灭时,那如神般的帝王留给自己身后的诸多手段之一。

    这和红衣宗数百年来的虔诚信奉完全背离。

    他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

    他十分的痛苦。

    如果有选择,他宁愿放弃知道真相。

    “我已经告诉了你们事实的真相,现在关键在于你们知道真相之后的选择。”

    魔宗收敛了戏谑的神色,他的面色恢复平静,但握着这片白色甲骨,他眼中的自信却变得越来越强烈。

    “我从懂事开始修行,从修行开始信奉天命卷所述,将生命献给天命者,您既然是天命者,无论告诉我真相与否,我便将生命用于侍奉你。”这名苦行僧听着魔宗的话语,他有些僵硬的抬头,然后看着魔宗,慢慢的说道。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他的身体便不再颤抖,他看着魔宗的神色,便又是虔诚,又是极度的尊敬。

    “所以这个世界的人们,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实,而不会相信真正的真相。”魔宗笑了起来。

    他只是笑了笑。

    他没有将心中的这句话说出来。

    他也没有再对这名苦行僧说什么,问什么,甚至也没有要这名苦行僧去做什么。

    漠北的密宗虽然已经连受重创,但依旧是这片大地上不

    可小觑的力量。

    他笑了笑之后,便直接动步。

    远处的那些野马欢快的叫了起来。

    这名密宗的苦行僧也不知道那些野马为什么显得那样欢快,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魔宗的身影已经直接在他的视线之中消失。

    ……

    就如同不知道那些野马为什么显得那样欢快一样,这名苦行僧也不知道魔宗去了何处,他甚至震惊的发现,就连这片草甸里都似乎没有留下魔宗的任何踪迹,没有任何的气息残留,甚至连脚印都没有一个。

    在半日之后,魔宗来到了一个小镇外。

    这个小镇在北魏的东面。

    这个小镇周围有很多野桃树,此时虽然寒风如刀,桃树都如鬼画枝般难看,但想来春来开花时,这小镇周围会很灿烂,很好看。

    这个小镇就叫做桃花镇。

    在北魏没有任何的名气。

    野桃树结的果子不到成熟时也都被采摘了下来做了腌果。

    在南朝,杏、桃一般用糖或者蜜腌,做成果脯蜜饯,自然是很甜,但这个小镇周围的人却是用盐来腌这些未成熟的果子,做成腌菜。

    魔宗走过这世间的很多地方,他对于饮食也不算挑剔,但这种腌菜他却还是觉得有违常理,根本不可入口。

    这个小镇都是些农户和渔户,尚能温饱,但生活也不考究,整个小镇上连家酒铺都没有。

    即便要打酒,也要去邻近的一个大镇。

    但这个镇上的人却喜欢喝茶。

    酒铺虽然没有,但反而有一间茶铺。

    这间茶铺只卖茶砖,却不卖茶水。

    和这个小镇一样,这间茶铺也没有什么名气。

    没有名气,平时只是偶尔有人来买茶砖回去,生意便十分清闲。

    这样的茶铺,只是有一名店主人也就够了。

    但这个茶铺里却是有一名店主,还有一名伙计。

    这两人的年纪都不轻了,伙计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头发都已经花白,而店主则看上去将近七十,虽然精神还不错,但头发却是都快掉光了。

    茶铺的附近不远处,是小镇上唯一一间肉铺。

    这间肉铺是敞开式的,几根木柱顶着一个顶,内里中间架着一块肉案,平时有时候杀猪时卖猪肉,杀羊是卖羊肉,有时也卖狗肉。

    虽然做的生意也不多,但到

    处都是腥臭的味道。

    杀猪宰羊的地方也就在肉铺后来,所以那种夹杂着内脏和粪便气味的味道,也时不时的飘在茶铺周围。

    魔宗走到了茶铺的门口不远处。

    他嗅着茶铺里和肉铺里的气息,摇了摇头。

    茶铺里那名伙计在铺开一些散茶,而店主人则在火盆旁烤火,火盆上架着一张铁网,上面有几颗黑漆漆的,不只是什么植物的块茎。

    “我很多年前经过这里,甚至还在这里的渔户手里买过几条鱼,只是当时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你们这间茶铺,丝毫都没有觉得异常。”

    魔宗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伙计,又看着在火盘旁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店主人,又笑了笑,“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反常。”

    伙计依旧在弄茶,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头发已经快掉光的店主人习惯性的伸手理了理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也没有马上答话,只是看了他一会,然后点了点火盆上的烤得黑漆漆的块茎,道:“要不要尝尝?”

    魔宗摇了摇头,道:“料想也很难吃。”

    店主人好像恶作剧被看穿了一般,吃吃的笑了起来,他的牙齿也掉了很多颗,笑起来有些漏风。

    “你是谁?”

    店主人笑着连续问了两个问题,“怎么会突然找到我们这里?”

    “你连我都不知道,都认不出来?”

    魔宗有些意外,他皱了皱眉头,道:“我是魔宗…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如果等不到你们要的结果,你们就真的一辈子窝在这里?”

    “魔宗?”

    店主人的面容瞬间僵硬起来。

    他似是真的没有见过魔宗的画像,认不出魔宗,但他显然知道魔宗是谁。

    而就在他的对面,那名原本若无其事,甚至都好像没有听到魔宗声音的店伙计,却是突然发抖起来。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你怎么会发现我们…?”

    店主人看着魔宗,他不可置信的接着问道。

    “我找到这里,只是因为你们身上有我要的东西,幽帝遗留下来的东西。”魔宗认真的看着他,说道:“现在应该是你们告诉我,你们和控制过我的那名师叔,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是幽帝的后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第一千三十四章 臣子

    店主人看着魔宗,依旧是一副愕然且不可置信的神色,只是他并没有回答魔宗的问题。

    他只是用尽可能快的速度进行了有效的思考。

    “难道说你竟然能够感应到幽帝遗留的法器的气息?”

    他下意识的又理了理自己已经为数不多的头发,“只是天命血盒按理绝无这种功用。”

    “你很清楚天命血盒,那看来你就是这些所谓的幽帝后人之一。”魔宗很满意。

    这店主人虽然并非是回答他的问题,但便是他所说的这几句话,已经让魔宗很满意。

    “幽帝的后人?”

    店主人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称幽帝的后人。”

    “那你们是什么?”魔宗很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道。

    “那最多便是些臣子。”店主人眼中的愕然神色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你明知故问的神气,“当年幽帝身边有巡王、神将,那幽帝的后人身边,自然也会有奉他恩赐的臣子。”

    “我对幽王朝所知不多,但总知道当年跟随幽帝的那些巡王、神将可是真正的如同神一般,连居住的宫殿都被寻常人称为神王天宫。你们现在自称的这臣子,看上去可是太过凄惨了些。”魔宗微嘲的看着这名店主人,说道:“你们想要复国?那若是不成,你就一直在此处终老?”

    店主人也微嘲的笑笑,道:“那又能如何?当年那些巡王、神将虽然威风,但幽帝真正统治他们,难道真的是靠恩惠,靠天下奉献上来的诸多修行宝物?还不是因为幽帝的力量。天下奉上的宝物,最有用的都归了幽帝,幽帝强大到他们联手都不可能杀死,他们地位再高,还不是得听令于幽帝。我们这些臣子,还不是一样?”

    “也对,我的天命血盒若是始终受人控制,我也只能如同苦力一般。”

    魔宗倒是洒脱,他点了点头,笑了笑,道:“不若你多告诉我些秘密,我索性替你杀了这些所谓的幽帝后人,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天命血盒可是要吃人的。”

    店主人感慨的笑了起来,看着魔宗,道:“更何况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之前,我是否也要将身上

    的法器都奉献给你?”

    魔宗的目光落向店主人的头顶,道:“人说聪明绝顶,你的头发虽少,人果然聪明。”

    “将我的厉害东西给你,那我岂非更没有力量自保,那才是真正离死期不远了,哪里还有什么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恐怕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店主人再次摇了摇头,道:“更何况哪怕你就算真正驯服了天命血盒,这件东西也是主修行和长生,而不是主杀伐,你又怎知我对付不了你?”

    魔宗道:“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只是人总需要有些冒险的时候,若是一直畏畏缩缩,恐怕我就也只能和你一样,寻觅一个根本没有什么修行者会到的小镇,躲藏一生,而且说不定躲着躲着就习惯了。”

    “你倒真正是个人物,只可惜你的命不好,现在南朝和北魏都容不下你,棋盘内容不下你,棋盘外也容不下你,你这般作为,是真正的举世皆敌。”店主人叹息了一声。

    魔宗没有再回话。

    因为在他的感知里,一缕杀机已经出现。

    这缕杀机并不来自于和他说话的店主人,而来自于那名始终背对着他的店伙计。

    就在他脚边的几包碎茶之中,有一片“茶叶”飘了起来,落向魔宗的脚面。

    这一片茶叶是一道伪装得很好的飞剑。

    虽说是飞剑,但魔宗可以肯定,即便是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当这道飞剑袭来时,恐怕世上几乎所有的神念境修行者都根本无法提前感知,一定要这道飞剑真正的落在自己的身上时,恐怕才会觉得不妙。

    他的眼中闪现出谨慎的神色。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些和幽帝有关的人,都像是来自不同的世界,其能力和手段无法用寻常的修行者来对比。

    他脚面微抬,没有去躲避这道飞剑。

    他的脚面上泛起一层若有若无的荧光。、

    噗的一声。

    这道飞剑就像是一片很薄的瓦片一样,直接在他的脚面上震成了粉末。

    他的脚面上闪现出一片迷离的光晕。

    寻常人的飞剑被迫,体内气机一定会不稳,然而那名店伙计的身体却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的异常。

    他也依旧没有

    转身,甚至连坐姿都没有什么改变。

    他反手挥出了一刀。

    他的手中是一柄很短很宽厚的刀,就像是一柄真正的菜刀。

    但这把刀出现在他手中的时候,刀身上却已经亮起了七颗光星。

    刀身的色泽十分深邃,就像是夜空。

    而这七颗光星就像是夜空之中的北斗七星。

    当这把刀反手朝着魔宗砍来时,这间茶铺里依旧没有任何强大的元气波动,甚至连刀风的呼啸声都没有。

    然而看着这柄很随意的朝着自己砍来的刀,魔宗的面色变得极为凝重。

    他先是握拳,然后弹指。

    当的一声,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弹中了这柄刀的刀背。

    他的这两根手指上涌出许多道旋转的气劲,在和这柄刀撞击的刹那,变成许多颗耀眼的火星。

    轰!

    这间茶铺就像是瞬间被数十颗流星砸中一般,整间茶铺全部往外爆开。

    魔宗的整个身体也像是投石机投出的巨石一般,往后弹飞出去。

    他并非无法和这一刀的力量抗衡,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是他不借此卸力,一定很不好受。

    然而那名持刀的店伙计依旧坐着未动,当魔宗的力量袭来时,他的整个身体表面变成了青铜色。

    这种青铜色的光华并不外放,并不灿烂。

    这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这名店伙计整个人就突然变成了一个青铜铸就的人偶。

    整间茶铺被两人的力量全部掀飞,但这名店伙计和店主人所座的方圆之间,却是纹丝不动。

    就连这名店伙计身前的那些散茶和店主人身前的那个火盆都没有什么变化。

    魔宗的双脚还未真正落地,他的眼睛却是已经眯了起来。

    这名店伙计是修了古怪功法的强者,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名店伙计才是凌驾于那名店主人之上的强者。

    因为他的感知里,已经出现了更强大的气息。

    店主人伸出了手。

    他的双手手心之中都是宝光灿烂。

    他每个手掌里,都托着一个玉石人偶。

第一千三十五章 非汝之器

    南朝和北魏的民间都有很多陶制的人偶,有些陶制的人偶用作于摆设,但更多的是小孩子的玩物。

    在北魏,很多集市上就有最受小孩子欢迎的套圈儿的游戏,许多陶偶就像是士兵整整齐齐的列阵在地,而小孩子用藤圈套,套中哪个,哪个就可以作为战利品收走。

    这些陶偶制造十分粗糙,甚至连面目都不清晰,但很多小孩子却喜爱,甚至以收集为乐。

    这名店主人此时手中托着的这两个人偶也是五官不清,除了材质截然不同,一个像是用青玉雕成,而另外一个像是天然的蓝色琉璃,除此之外,看上去和那些小孩子喜欢的陶偶也没有什么差别。

    然而当这两个各自只有两寸长的人偶出现在这名店主人手中的刹那,一道恐怖的气机瞬间在这片天地间爆发,四方的云气突然朝着这名店主人的头顶收缩。

    无数道雷声在天空之中响起。

    这个小镇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他们抬头朝着天空看去之前,一道明亮的光焰已经落在了魔宗的身上。

    整个天空的元气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捏在一起,然后化为一道光柱砸在了魔宗的身上,但在这个过程里,小镇之中却是风平浪静,就连特别的风声都没有。

    一切都很寻常,除了这个直接被炸碎的茶铺。

    然而这道明亮的光焰坠落的刹那,一切却都已不同。

    小镇里几乎所有人才刚刚抬起头来,他们这个抬头的过程还没有完成,他们的整个身体却是突然静止。

    他们的身上出现了无数的光点,在下一刹那,他们的身体骤然崩解。

    轰的一声。

    就如闷雷砸地。

    在这声声音响起之时,整个小镇里除了店主人,店伙计和魔宗之外,再无活人。

    小镇里其余所有的人,都在这数分之一息的时间里被杀死,身体粉碎。

    小镇里所有房屋的门窗也被随之而来的冲击波震碎,许多院墙上出现了大小不一的孔洞,许多甚至直接倒塌。

    烟尘之中,魔宗弓着身体站立在地,他身体周遭数丈范围的地面往下凹陷了数尺,让他显得更加低矮。

    他的身上不见伤痕,但身体周围却还有许多电弧光一般的光亮在不断的闪烁。

    店主人头上原本已经很稀少的头发突然根根掉落。

    他原本是个秃子,头发稀稀拉拉,显得又老又邋遢,但此时头发掉落,彻底变成了一个光头,再加上他平静冷漠的眼神,骤然为他增添了数分铁血的色彩。

    他看着弓身而立的魔宗,心中没有丝毫意外的情绪,在他想来,魔宗自然能够挡住自己这一击。毕竟按照之前的所知,魔宗应该便是这个世间真元修为最为强大的存在。

    只是他手中有这个世间寻常修行者根本无从知晓的杀伐圣兵,而且他们是两个人,魔宗却只有一个人。

    “啵”的一声轻响。

    他手中两个人偶之中,那个蓝色琉璃般的人偶亮了起来。

    这个人偶本来是蓝色,但是亮起的光焰,却是一片金黄,和纯金一样的金黄!

    这个小小的人偶的眉心之中的金光最为炽烈,就像是要睁开一只竖

    眼。

    一股毁灭性的气息从它的眉心之中泄露出来,与此同时,随着金黄色的光芒在它的脸上展现,它原本的五官也瞬间清晰起来。

    人偶很小,它的五官当然更为细小,然而随着这股毁灭性的气息泄露,它的五官却显得分外的威严肃穆,充满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王者气息。

    “唰!”

    没有任何的征兆。

    这尊人偶体内的气息似乎还在显化,但是一片金色的火焰已经直接出现,直接落在了魔宗的身上。

    呛啷一声。

    魔宗的身上响起了一声如同利剑出鞘般的声音。

    他的身体也大放光明。

    他的身体在大放光明之中挺直。

    他的身体之外就像是披上了一层光辉凝成的神铠。

    四周的天地之中,那些可用的元气方才似乎已经被这名店主人抽吸干净,但他却偏偏不断的抽取来莫名的力量化为奇异的光辉,凝成神铠。

    只是魔宗并不轻松。

    他堪堪将这些金色的火焰挡在身外,这些金色的火焰也没有消失,他的耳中竟是响起了真实的摩擦声。

    这些金色的火焰就像是无数锯刀一般在切割着他身外的元气。

    这些金色的火焰还拥有着难言的重量,他的身上只是附着着这一层火焰,但就像是背负着一座小山,就连他的身体关节里,都发出了响声。

    “杀!”

    店主人看着魔宗,平静冷漠的眼眸之中多出了一丝警意,他喉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喊杀声,双手两个人偶拍在了一起。

    这两个人偶看上去完全就是坚硬的玉石雕琢而成,但当这两个人偶拍击在一起,这两个人偶竟然奇异般嵌合,两个人偶变成了一个人偶。

    这个在他手心之中的人偶变成了深沉的黑色,闪烁的幽光从他的手掌边缘和指缝之中如水般流淌出来。

    幽光如水,很温柔的缠绕在他的手掌周围,那些幽光的末端,也如丝般距离他的手掌最多数尺,然而与此同时,轰的一声,一股更为可怕的毁灭性气息就在魔宗的身体周遭爆发。

    无数更为幽冷死寂的黑光在魔宗的身体周围直接出现。

    无数朵黑色的莲花在虚空之中骤然绽放,在魔宗的身周形成了一片莲海。

    这些莲花当然不是真正的莲花,但每一朵都显得很真实,就像是刚刚从莲池里采摘下来。

    随着这些黑莲的出现,那些金色的火焰瞬间变成了黑色,一道道火焰瞬间硬生生的切入了魔宗身外的光辉之中。

    即便有着魔宗体内真元源源不断作为补充,魔宗身外的这层光辉依旧如同墙上干枯的苔藓般层层剥落。

    每一片光辉的剥落,都会在魔宗的身外变成一道可怕的冲击波。

    这个小镇之中那些残存的房屋和院落在冲击比之中纷纷倒塌,然而令人觉得异常心悸和强悍的是,那片围绕着魔宗的黑色莲海却是纹丝不动。

    唰!

    然而就是这片看似无比强悍的黑色莲海之中却是莫名的出现了一道裂缝,随着魔宗的右手微抬,数十朵黑色莲花悄然偏移,一道灰色的元气极为淡渺的飘逸而出,但瞬间变成可怕的剑意。

    店主人的瞳孔瞬间收缩,他一声厉喝,将体内残存的真元尽数贯入手中的人偶之中,与此同时,他身前的店伙计豁然转身。

    这名店伙计浑身的肌肤,包括他脸上的肌肤此时都彻底变成了青铜色。

    他的双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魔宗的这道剑意拍出。

    他的双手之中青铜色的元气翻滚,奇异的结成一个钵形。

    当!

    他手中这个青铜色的圆钵骤然碎裂成无数锋利的碎片,朝着四面八方飞射!

    与此同时,魔宗袭来的那股灰色元气,却无一丝往外泄露,反而是朝着他的手心聚敛。

    这名店伙计的整个身体微微动荡,但依旧如同山峦般不可撼动。

    但也就在此时,店主人却是发出了一声骇然的惊呼。

    那片黑色的莲海并未因为有大量新生的力量的灌入而变得无法撼动,数十朵黑色的莲花依旧发生了偏移,一道降魔杵般的影迹从中飞了出来,落在那名店伙计的掌心。

    啪的一声,刚刚聚拢在店伙计手心的那股灰色元气碎裂开来,与此同时,这名店伙计的双手也碎裂开来。

    这名店伙计面上的肌肤微动,刚刚荡漾起一股不可思议的神色,但在下一刹那,这些脸部变化的线条也变成了一道道裂纹,朝着他的头颅之内钻去。

    啪的一声,他的头颅也碎裂了开来。

    没有鲜血涌出。

    碎裂的头颅闪耀着古怪的青铜色光焰,就像是真正的金属碎片一般,顺着他的肩膀两侧滚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

    店主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他并不畏惧死亡,然而此时黑色莲海之中的魔宗却依旧让他感到了无法抗拒的恐惧。

    他虽然发出声音,但此时恐惧得连胸口的血肉都在抽搐,让他甚至无法呼吸。

    “原来是一人主攻,一人主守,他就像是你的近侍。”

    魔宗站在黑色莲海的中央,他身外的神辉并未更加强盛,但随着对方力量的衰落,那些甚至已经侵入他血肉之中的黑色火焰不断溃散,黑色莲花也不断的崩碎,消失。

    黑色的莲海开始溃散。

    他的目光穿过这片溃散的黑色莲海落在这名店主人的身上,然后又落在这名店主人的双手之间,“这件应该就是幽王朝遗留下来,让我感应到气息的法器。”

    “为什么会这样?”店主人往后再退,他心神彻底失守,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已经说过的话,他脚步不稳,几乎摔倒在地。

    “想要在死前解惑,那至少也要回答我一些简单的问题。这件到底是什么法器?”魔宗看着他,淡淡的说道。

    “这是毁灭战偶,是昔日幽帝镶嵌在战车之首的杀伐重器!”店主人几乎嚎叫起来。

    “因为这些法器超越你们的修为,这些法器并非是你们祭炼而出,来自幽帝,你们得到的,只是使用它的方法。”魔宗松开左手,他的左手之中握着那片白色的甲骨,他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道:“我的修行境界在你们之上,若是我也能够控制一部分这种法器的气机,那你们控制这些法器便不再完美,这也是我敢主动找上你们试试运气的原因。”

第一千三十六章 追逐

    店主人看着魔宗手中的那片白色甲骨,他直到此时才感知到那种若有若无的强大生灵的气息。

    那种气息早已湮灭在过往的岁月之中,唯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才会联想到曾经在世间存在的并曾经统治过世界的强大生物。

    巨龙曾经是凌驾于所有洪荒巨兽之上的存在,为了彰显自己的威严,幽王朝的主人甚至用尽神通真正的养成了一条龙。

    此时手中的这一对战偶是镶嵌在幽帝战车上的杀伐圣器,但当年拖动幽帝那架战车的,也并非是普通的马匹,而是那条幽龙。

    魔宗手中的白色骨甲缠绕着的便是龙息。

    当年幽帝甚至强大到将那条巨龙变成了自己的第二宿体,将恐怖数量的真元蕴含于巨龙的窍位之中,所以幽帝体内的真元,也融合了那条巨龙的内气,他是唯一的真正真龙天子。

    过往了无数岁月,魔宗手中的这片白色甲骨还缠绕着幽帝和幽龙的气息,看着这片甲骨,茶铺店主人震惊和恐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他颤声道:“这是帝骨…”

    “不只是帝骨,是他给后世重生的自己遗留的法器。他统治了这个世间一个时代,他知道他一手建立的王朝将这个世界的修行资源和天地至宝消耗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即便他再复生,也不可能再炼制出他那个时代的强**器,所以若是他复生之后,得到自己遗留的这件法器,他应该能够借由此物收集遗留在世间的他曾经的法器。”

    魔宗平静的看着茶铺主人,道:“和忠诚于他的部将和你们这些所谓他的后人所做的布置不同,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手段,当他败亡之时,他终究对所有人不放心,终究对那些忠诚于他的部将也不放心,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所有你们这些后人,包括他那些部将,也终究未能让他复生。时光荏苒,最终却是我得了天命血盒,却是我得了这片帝骨。”

    茶铺主人意识到了什么,他的面孔不仅僵硬,而且面色变得苍白无比,“难道只有敢动用天命血盒的人才能得到……”

    魔宗并不想浪费时间,他点了点头,直接打断了对方的猜测,说道:“事实恐怕就是如此,你们这些后人早就知道天命血盒的下落,你们知道

    天命血盒的力量,但也知道天命血盒的可怕,所以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真正融合天命血盒,你们所做的,反而是借助光明圣宗那些研究学问的人,想要彻底研究出天命血盒的奥秘,只可惜光明圣宗也只能研究出压制和控制它的方法,这和你们的希望相悖,最为关键的是,你们这些人也各有异心,你们既有可以压制和控制它的法器,也从未有人敢自己想要融合,想要以身犯险,控制它的力量。所以即便幽帝已经彻底消失在世间,但你们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得到天命。”

    茶铺主人彻底明白了。

    他方才想借助这种杀伐圣器越境杀死魔宗,他真元动用太过剧烈,此时他脸上的皱纹里都开始流淌出鲜血。

    一条条细小的血流就像是红色的蚯蚓一样在他的皱纹里钻出来,在他的脸上游走,落向他的颈间。

    只是刹那,他的颈部也出现了很多裂口,有更多的血流涌出。

    他强打着精神看着魔宗,惨淡的笑了起来,自嘲般说道:“你说的不错,既然知道世上有可以控制天命血盒的大帝圣器留存,谁又敢以身去融合天命血盒,且不说天命血盒是真正的怪物,随时都有失控的可能,谁又能保证那件圣器始终在自己的手中,不会因为某个意外而落在别人的手中?连自己拥有控制天命血盒的大帝圣器的修行者都不敢融合,那还有谁敢?最为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对各自都不信任….修行到了高处,谁不想攀上更高处,彻底凌驾于众生。我想,他们也想,谁又会将自己手中所拥有的最强大的东西交出去,交到一人的手中,让那人独攀高处?”

    他脖颈上最粗的几条血脉也爆开了,鲜血不再是蚯蚓般游动,而是如同一道道血红色小剑般激射出来,发出嗤嗤的声音。

    他的笑容变得更惨淡了些,他看着魔宗,用尽剩余的力气,在这样的嗤嗤声中,说出了自己最后想说的话,“若是我们这些后人将手中所有的圣器集合,交给一人,那人恐怕早就能够成就帝业,但可惜的是,再过千年也不会这样。”

    “砰”的一声。

    他说完这些话,便倒在地上死去。

    魔宗微微的眯起眼睛,看着这名在世间毫无名气却很强大的修行者

    ,他伸出了手,将沾染着鲜血的那一对人偶摄在手中。

    他仔细的检查了这名店主人和店伙计的遗体,从两人的身上搜出了些零碎的物事,也不管这两人的尸首,便直接离开。

    大半日之后,他的身影在一条江畔出现。

    这条江叫做乐陵江,是难笠江的支流,在北魏的更东边,已经靠近渤海湾。湿润的空气里,甚至已经有海水独有的海腥味。

    乐陵江的江边有大量的滩涂,涨水时被淹没,浅水期时便长满青草,滩涂之中蓄积水的地方,就像是一个个天然的小池塘错落其中。

    越是强大的法器越是会有约束其元气不泄露的法阵,要想很远的地方追踪某件强大的法器在平时不可能做到,但魔宗追逐的这些法器却都来自幽帝。

    这些强大的可以用圣器来形容的法器都被同一个人的元气浸润太多年,而魔宗手中的这片白色甲骨,便是寻觅这种元气的最佳器物。

    他拥有的幽帝圣器越多,再追踪其它的圣器便越是简单。

    他并非是这个世间最有天赋的修行者,但他的修为和经验,绝对凌驾于世间绝大多数人,甚至所有人。

    滩涂中某处塘水边,有一名渔夫在捕鱼。

    寻常的渔夫若非钓鱼,便用鱼叉渔网等物,但这名渔夫只是持了一根柳枝。

    随着他的每一次挥动,便有一条灰色的小鱼脱离了水面,朝着他身侧的鱼篓落去。

    “这是什么鱼?”

    魔宗远远问道。

    渔夫看了他一眼,道:“这里人叫石腹鱼,趴在石块上,长不大,但滋味却分外鲜美。”

    魔宗有些恍然,“南朝的很多石码头周遭也有类似小鱼,售价不菲。”

    渔夫点了点头,道:“魔宗?”

    魔宗颔首,道:“你是?”

    “烟波浩渺一食客,你可以叫我宋烟波。”渔夫说道。

    当他说出第一个字的刹那,他便直接开始逃。

    他连身畔的那个鱼篓都不要,直接朝着前方的江面飞了过去,然后如同一块陨石般狠狠砸入水面。

第一千三十七章 淤泥里的气泡

    这些小鱼对这名自称食客的宋烟波而言似乎十分珍贵,此时他丢下鱼篓直接逃遁,竟是有种断臂求生般的决然气势,眼见江面上已经水浪四溅,魔宗却不心急,他看着那些溅起的浪花,只是从自身衣袖之中掏出了那一对人偶。

    杀死那名茶铺店主人之后,他几乎马上就锁定了来自渔夫这里的一道气机,从那个小镇到此处根本不需要大半天的时间,之所以他会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到这里,只是因为他需要时间来参悟这些法器的元气法则。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些可以称为圣器的存在凌驾于此时世间所有宗门的秘术,甚至连他自己先前所习的真元手段都无法与之相比。

    一缕真元悄然的沁入两个人偶的背后,两个人偶的表面也还没有任何变化,江面上方的云气却是已经骤然团聚。

    他的修为远超那名茶铺店主人,此时动用这样的法器,威力也远胜于那名茶铺店主人。

    这件法器有三重用法,一重是瞬间抽引和禁锢周围的天地元气,形成独特的场域,并且让对方无法从这片场域之中汲取所用的天地元气。第二重便是那蓝色人偶之威,它能够瞬间在这片场域之中激发出金色的星火,至于第三重,便是两个人偶的气机彻底重合和绽放,便是当年幽帝的幽冥之火。

    此时只是这第一重之威绽放,那名店主人激发场域威能时,只不过是一道光焰带着磅礴的力量坠地,然而此时魔宗动用,却是有四道如巨柱般的光焰同时坠入江面。

    轰!

    江底深处发出一声巨大的轰响,那四道光焰中间,方圆数里的江水奇异的往上涌去,不断涌起,就像是要涌到天上去!

    在这团江水涌起十余丈的高度之后,顶端圆弧状的水面才一下子破开,水浪朝着四周溢去。

    水浪之中响起一声惊怒的厉喝声,一道身影游鱼般破开江水,继续朝着远离魔宗的方向逃遁。

    此时似是魔宗稳操胜券,但不知为何,魔宗的脸上却反而出现了一丝凝重之色。

    两个人偶在魔宗的手中瞬间重合,就如同两道阴影映在了一起。

    江面上,无数黑莲凭空

    绽放,就像是密密麻麻的渡鸦群,瞬间追上了那道身影,朵朵黑火朝着那道身影落去。

    轰!

    黑莲阵的中心再次爆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那些黑色的火焰和黑莲被一种诡异的力量击散,然后却又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那道身影朝着身下的江面摔去,但他的手中,却是出现了一面黑色大旗!

    这面大旗有些残破,但在他手中招展,上面缭绕着的黑色元气,就像是深沉的黑夜在弥漫。

    那些黑色的火焰和莲花,全部被吸附到了旗面之上,就像是这面大旗原有的花纹。

    一道明亮到耀眼的光焰从魔宗的体内发出,和当时面对那名茶铺店主人时不同,此时魔宗聚集天地元气的能力并没有被压制,所以此时魔宗和江上这名渔夫之间的天地被光明和黑暗分成截然不同的黑白两面,无尽的高空之中,有源源不断的元气随着耀眼的光线不断朝着魔宗的身体汇聚。

    魔宗身外光辉凝成的神铠变得越来越坚厚,一道光明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庞大。

    他就像是真正的神祗降落瞬间,尽情绽放的力量使得地面上的一切都被震碎成齑粉,就像是一圈圈的涟漪往外扩去。

    即便如此,魔宗看着宋烟波的眼神反而越加警惕。

    在对方手中这面大旗展开的刹那,他便感知到了可怕的反击之势,即便他此时将自己体内的真元调动到了极致,他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挡住对方这一击。

    然而也就在下一刹那,噗的一声,江面上宋烟波的口中喷出了一蓬血雾。

    他坠落在江面之上,江水原本是至为柔软之物,但他的双脚落在江水上的刹那,他的身体就像是从无尽高空坠落在坚硬的山石上一样,身体里瞬间响起了无数可怕的碎裂声。

    魔宗神情微松,只是并未轻易的朝着宋烟波接近。

    水面上响起了连绵不断的呼啸声,就像是无数股怪风在水中穿行。

    那面黑色的大旗上的黑色元气,那些黑色的火焰和莲花,不断的流散,就像是大大小小的黑蛇在水中和水面上方穿行。其中有数道甚至冲击到了宋烟波的身上,将宋烟波的身体再次震

    起,震向半空之中。

    魔宗的目光剧烈闪动了一下。

    他的身影突然动了。

    一闪便是数十丈的距离,只在一个呼吸之间,他便已经到了江面之上。

    嗤!

    也不见任何剑光,一道剑意却已经落在了宋烟波的身上。

    宋烟波一声凄厉的惨呼,他握着那柄大旗的手臂骤然齐肩而断。

    在下一刹那,那柄大旗落在了魔宗的身前,而宋烟波的身体也不受他控制的朝着魔宗飞来。

    “告诉我一些事情,我可以让你不死。”

    魔宗看着飞来的宋烟波,说道:“或者我也可以让你做我的部众。”

    宋烟波看着魔宗,道:“你可以去吃屎。”

    说完这句,他的气海噗的一声炸开。

    他虽然用那面黑色的大旗强行吸纳了战偶的威能,但大旗上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让他瞬间重创,此时他气海之中的真元力量也被魔宗压制,但哪怕是几缕真元的爆裂,也足以让他瞬间死去。

    他的腹部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孔洞,内脏被震成粉末。

    魔宗看着这个血洞,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在他看来,无论是那名茶铺店主人还是这名渔夫,他们不管隐于何处,但对于更为强大的力量和地位都有着深沉的**。

    越是有深沉的**,就应该越是怕死。

    但无论是那名茶铺店主人还是这名渔夫,却都没有强烈的求生**,这便让他觉得有些诡异。

    不想求活,恐怕是因为这些人交出自己的本源力量和对他透露足够的讯息之后,最后的结果恐怕生不如死。

    魔宗原本想就此离开,但一念至此,他目光微闪之下,却将宋烟波的尸首摄到了江岸上。

    数十缕淡淡的灰色气流从宋烟波的身体里沁出,顺着他的呼吸,慢慢的沁入他的身体。

    魔宗微微的眯着眼睛,他专注的感知着宋烟波体内的一切变化,在宋烟波经络之中最后一丝真元消散的刹那,他感到了一缕异样的气机就像是淤泥里的气泡一般冒了出来。

第一千三十八章 禁制

    第一千三十八章 禁制

    “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第二日清晨,脸上有些微微倦容的魔宗出现在渤海湾里的一座小岛上,旭日东升,海上的阳光红彤彤的,将他浑身都染得有些赤红。

    岛上搁浅着一艘大船,大船的底部虽然破败,但船身和船舱里却是布置得很精美,各种深海之中的贝壳和珍珠等物被随意的用于装饰,甚至作为花盆和花盆上的点缀。

    和这些珍稀和价格惊人的贝壳和珍珠相比,一些寻常的布匹和破旧的字画似乎反而对于主人而言来得更加珍贵。

    这条船的船舱里有个书房,有个卧室,岛屿的另外一头,有着两座石屋,一座似乎是用于洗浴的,而另外一座则是厨房。

    这条搁浅的船乃至整座小岛上,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似乎是夫妻。

    这两个人都是四十如许的年纪,气质儒雅,很像是隐居在这里的读书人。

    只是这种连清水都很难获取的小岛上,寻常的低阶修行者都未必能够活得好,更不用说是寻常的读书人。

    魔宗面对着东边初升的红彤彤的旭日,问了那一句,然后直接取出了那一对人偶。

    至于那面黑色的大旗,他早在问那句话前就已经插在了身边的沙滩上。

    “我杀了那名茶铺店主人和宋烟波….至于他们到底叫什么,我想你们或许知道。”魔宗看着刚刚从船舱里出来的这一对中年男女,很平静但很诚恳的接着说道:“我杀那名茶铺店主人和他的伙计时,我并没有仔细检查他们的尸体,但我恰好仔细查检了宋烟波的尸体,我发现除了他的真元本身,他的身体里存在着一道很厉害的禁制,这种禁制很像是以前有些厉害宗门用来控制门内弟子的心咒术。”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的真正身份,但我感觉你们两个人的修为未必比那名茶铺店主人和他的伙计高,所以想来你们也应该不是操控这一切的主脑。”

    魔宗顿了顿之后更为真切的说道:“所以我猜你们的身体里或许也存在着这样的禁制。你们虽然号称同为幽帝的后人,但其实有人凌驾于你们之上,他应该可以操纵禁制来决定你们的生死,所以其实你们并没有真正的自由,你们还是听命于人。”

    这对中年夫妻平时都极少和生人交流,神容本身有些拘谨,此时听着魔宗说着这些话

    语,他们也早已猜出了魔宗的身份,他们背对着初升的旭日,脸色就显得更加的拘谨,而且黑沉。

    “我可以给你们选择的机会。”

    魔宗看着依旧沉默不言的这对夫妻,接着说道:“我可以不夺你们的幽帝法器,我甚至可以想办法解除你们身上的禁制,我可以给你们真正的自由,作为交换,你们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到底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人,是谁在控制你们。”

    这对中年夫妻听着他这样的话语,慢慢各自转头看了对方一眼。

    中年男子慢慢的出声,他看着魔宗说道:“那若是我们不说,你便自然也杀死我们,然后夺取我们身上的法器。”

    “那是自然。”

    魔宗点了点头,道:“这种法器夺得的越多,我的力量就越强大,我就越能了解更多的非凡手段,我也能更好的感应和这些法器相关的修行者的存在。”

    “你们应该明白。”

    魔宗揉了揉脸,接着道:“随着我修为和力量不断的增长,即便你们不说,我也可以将你们这样的人和你们背后的主脑找出来。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而且时间不会太远。”

    中年男子的面色没有多少改变,但中年女子却是颇为心动的模样,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中年男子,欲言又止。

    “我说到做到。”

    魔宗淡淡的说道:“而且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我能够找到这里,只是因为感知到你们身上的独特法器的气息,若是我能够解了你们的禁制,你们还是不放心,你们哪怕只是丢了法器,我就再也无法找到你们。”

    中年男子沉默了数个呼吸的时间,然后他抬起了头。

    但是他并没有看向魔宗,而是也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中年女子,道:“时间差不多了?”

    中年女子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了。”

    魔宗微微的一怔。

    也就在这一刹那,他感到头脑有些微微的发晕,自己的喉咙里也涌出一股微腥的甜意。

    “这是什么毒?”

    魔宗瞬间反应过来,他体内气海深处的真元急剧的开始游走。

    他方才觉得脸上有些黏|湿,但只以为是此处的海风里夹杂着太多的水汽,即便是现在,他也并没有感觉到有毒素在自己的体内肆虐。

    是什么样的毒药,竟然能

    够瞒过他的感知,竟然让他中毒颇深才有所感觉。

    “抱歉,不得出此下策。”

    中年男子看着魔宗,也是十分真诚道:“多谢您给我们选择,只是我们体内的这种禁制,却并非像你所想的一样,是受制于人。”

    “我们身上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器,但你之所以能够感知到我们的存在,应该是我们夫妻所修的功法。”中年女子也在此时出声。

    她的声音传入魔宗耳廓的时候,就像是在很远的一处空间传来。

    这并非是她发声用了诡异的功法,而是在这种诡异而强大的毒素的侵袭下,魔宗的感知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唰!”

    一道恐怖的气机在魔宗的身上绽放。

    这对夫妻同时一声厉叱,身体在瞬间倒飞近百丈,直从小岛的这一端飞到了小岛的另外一端。

    在他们飞掠起来的同时,他们身体的气劲完全连成一体,一道五彩的华光在他们的身体两侧展开,就像是两道美丽的彩凤翅膀。

    这对夫妻以为魔宗是要发动最为凌厉的一击,然而让他们脸色迅速愕然的是,魔宗竟是直接全力逃遁!

    那面原本插在魔宗身边地上的黑旗如一道黑云卷起,直接将魔宗的身体卷住。

    在他们身体往后飞起的同时,魔宗的身体已经像一个黑色的粽子般飞了出去,砸入了后方的海面。

    轰的一声,几乎同时,天空坠落下四道光柱,无数道海浪就像是利剑一般冲向这座小岛。

    这对夫妻平时所居的那座搁浅的大船直接被这些海浪刺得四分五裂。

    看着这样的画面,这对夫妻在海岛的另外一端并没有动作。

    “竟然如此果决。”

    中年女子一脸后怕的看着魔宗消失处,颤声道:“果然是传说中魔王般的人物。”

    中年男子皱着眉头,道:“他完全懂得这面战旗和杀伐战偶的用法,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我们要马上走,否则等到他将毒全部逼出去,再杀回来,我们走不了。”

    “我那毒….”中年女子原本想下意识的说我那毒无人可以逼出,但骤然想到对方是天命血盒的拥有者,而且有着恐怖的真元修为,她这句话便再也说不出口,脸色瞬间苍白无比,只是下意识的不断点头。

第一千三十九章 海中和静院的僧人

    魔宗的身体在距离这处岛屿很远的海面上涌了出来。

    他在一片在海水之中若隐若现的礁石丛中坐了下来,只有半截身体露在水面之上。

    他的喉咙里连续不断的发出了近乎咆哮的声音,随着这样的声音的发出,他身体周围的海水就像是沸腾了起来,不断的涌出白色的泡沫和黏稠的物事,就像是他身下的海水深处,有人在不断倾倒已经臭掉了的酒糟。

    海水不断冲刷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肌肤表面竟也慢慢融解,露出可怖的猩红筋肉,然后再生出新皮,周而复始。

    大量的海鱼被毒死,漂浮在海面。

    过不多时,整个海面上漂浮的死物五彩缤纷,在高空往下看来,就像是一条巨大的彩带漂浮在海面之上。

    魔宗深锁着眉头,他没有感到愤怒和失望,只是感到庆幸。

    这种毒物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不只是瞒过了他的感知,而且在侵袭他的身体时,甚至直接开始融解他的血肉和经脉。

    若是没有天命血盒,若是他不是光明圣宗的修行者,不懂光明换血术,若是他的修为没有这般高绝,若是在他和南朝皇太后那一战之中,吴姑织没有出现,他没有从吴姑织的施术中感悟到一些新的手段….这些只是缺一,他今日就无法抗得住这样的剧毒,他恐怕就会直接死在这一对不知名的中年夫妇手中。

    像他这样修为的人,若是死在足足比他低出一个大境的修行者手中,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不过这种追逐本身就带着一些赌性,他早就预感到这些所谓的幽帝的后人都有着些独特的手段。

    不幸运的话,他已经死了。

    但他还活着。

    他的运气的确不差。

    他觉得自己便是这真正的天命之人,他一定可以掀翻这张棋盘,将最后操控这张棋盘的人揪出来。

    ……

    渤海湾的外面,距离陆地更远,南朝和北魏所有的渔船都不至的海域之中,在此时却漂浮着一艘很奇特的小船。

    这艘船很像一片荷叶的形状,不仅是船舷弯曲,船舱也并不深,给人的感觉甚

    至是一场暴雨就很容易将船舱中积满水,然后将这艘船沉掉。

    这艘船的材质也很独特,非金非木,倒像是一整个的贝壳,只是这艘船足以容纳十余人,如此庞大的贝壳,似乎在史书上都未见记载。

    船舱内是银白色的,外面的船身却是斑驳不堪,长满了藻类和吸附了各种各样的贝类,看不出原本的色泽。

    这艘奇怪的船也没有风帆,也没有船桨,船身中间也只是顶了一柄黄色的伞盖,伞盖下铺着一张厚厚的鱼皮,鱼皮上站着两个人。

    这艘船此时随波逐流,整艘船上也只有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之中有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却是道人打扮,而另外一人,却是一名白袍的僧人。

    身穿青衫的年轻人说是年轻人,是因为不只是他的面容,他的眼神,他眺望远方的态势,都显得很年轻,这种气息是装不出来的。

    而这名白袍的僧人的面容如玉,看上去也是很年轻的模样,但他的目光温和,浑身的气息却只给人一种只是相貌年轻的感觉。

    哪怕不是修行者,看到这名面相很年轻的僧人,也一定只会觉得他是驻颜有术的高僧,而不会觉得他的真实年龄很小。

    “连藕生和胡不厄的气息断了…宋烟波的气息也断了,他们应该是死了….余仙隐和蓝姑的气息也断了,但似乎只是主动断的。”

    道人打扮的年轻人很忧虑的看着远处,道:“再加上之前的贺拔度他们…三叔,我们是否应该上岸去看一看。”

    “天有大变。”

    身穿白袍的僧人摇了摇头,道:“越是有大变,就越是说明你父亲之前的安排是对的,你越是要听从他的安排,你不修到妙真境,便更不能上岸。而且你不找麻烦,麻烦都会找上你…你的遁速虽然很快,但以你现在的修为,在陆地上未必是最快,但在海上,你加上我,却没有人能追得上。”

    身穿青衫的年轻道人垂下头来,他听从了这名白袍僧人的话语,没有再出言争辩,只是心中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随着那些人的死去,他所能借助到的元气便越来越少…若是那些人都死光了,他便

    怎么都不可能修行到妙真境,那到时候他就真的要在海上流放一生吗?

    那样即便能够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

    在南朝。

    随着天气的越加寒冷,先前南朝皇太后自闭的那间湖心静院里,周围的湖水已经结出了一层薄冰。

    望着水面上的冰片,望着望着,心中就会越发的寒冷。

    南朝皇帝萧衍呆呆的看着水面上的冰片,他只是发呆。

    这些时日,他都没有思索自己要做什么。

    就算是南朝街巷之中那些最为好吃懒做的人,都要比他多动些脑子。

    因为那些人总会想着最好能吃些酒水,吃些好的吃食。

    但他真的什么都不想,或者说他刻意的不去想东西,或者是想了什么,也强迫自己马上忘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扫地的声音。

    他自囚于这湖心静院,臣子们求见不得,很多时日之后,除了一日三餐依旧有人送来之外,那些想要求见的大臣已经来得越来越少。

    至于打扫这院落,也是三四日才来一次。

    平日里打扫院落的都是一些宫女,许多都是之前皇宫里侍奉他的宫女。

    但今日里在打扫的,却是一名老僧。

    萧衍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这名老僧。

    这名老僧的僧袍上都有很多补丁。

    这名老僧连修行者都不是,手脚显得很笨拙,在加上天寒地冻穿衣厚重,这名老僧就连挥动扫把都显得有些吃力。

    萧衍看了这名老僧许久,才慢慢想起自己认识这名老僧。

    这名老僧曾经是栖霞寺的大和尚,但在自己成了南朝皇帝之后,却是嫌弃这名老僧愚钝,而且又是前朝的僧众,所以便调了新大和尚过来。

    这名老僧后来在寺院中被怎么安排,他倒是并不知晓,也没有关心过了。

    就如旧朝新朝更替,前朝的许多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用处的旧吏他也不会去关心一样。

    只是今日里这样的一名老僧,怎么会在这里扫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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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和南朝梁兴盛,却正值整个世界的天地灵气都在逐渐枯竭,正是修行者世界典籍里记载的末法灵竭到来,林意是这个时代里,南朝梁第一批新生的修行者。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您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微信里的朋友推荐哦!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平天策最新章节,平天策无弹窗,平天策全文阅读.平天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天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天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