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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平天策txt下载     平天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九十章 吊命

    崔家这名老人尚且无法完全理解魔宗这句话的意思。

    但魔宗似乎也并不需要他马上理解。

    在说了这些话之后,魔宗直接闭上了眼睛,根本不再和他交谈。

    魔宗的呼吸很平稳,很久都是同样的节奏。

    在黑暗的马车车厢里,魔宗似乎已经彻底入定。

    崔家这名老人看着被黑暗浸润的魔宗的面目,他曾经有一刹那忍不住想要出手偷袭,他可以确定那名驾车的车夫的修为极为普通,然而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这一刹那的冲动。

    他尽可能的平复下心神,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魔宗脖子上的那道伤口上。

    那道伤口很深。

    甚至接近颈骨,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有一个人用碗扣掉了他脖子上的一大块血肉。

    许多血脉甚至都直接切断,在魔宗刚刚自割血肉时,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血肉下暴露的食管。

    这样的伤口,足以让寻常的修行者直接死亡。

    即便魔宗这样境界的修行者能够直接控制自己每一丝血肉,甚至可以一个动念便止血,但这样的伤势按理来说依旧可怕,甚至害怕强烈的气息波动。

    然而只是这片刻的时间,他看到那些被切掉的血肉就慢慢丰盈,不是新鲜的血肉,而依旧是如同恶瘤一般的紫黑色血肉。

    只是看着那些东西的生长,他都感到十分的可怖。

    他无法想象这样的东西如果在自己的身上生长,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意志恐怕很快就会崩溃。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觉得魔宗是真正的怪物。

    在日出时分,魔宗睁开了眼睛。

    崔家老人在昏昏欲睡之中醒来,当马车车帘掀开时,接着清晨的曙光,他看到魔宗的伤口处已经没有了切割的痕迹,高低不平的血肉就像是很多痦子堆积在一起,更加触目惊心。

    魔宗依旧没有理会他。

    魔宗只是平静起身,走出这辆马车。

    当这辆马车停下,魔宗走出这辆马车时,崔家这名老人才赫然发觉自己来到了九华山宗的山门。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名崔家老人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再度变得无比苍白。

    “其实你并不用抗拒,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赐予你力量。”魔宗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了起来。

    说完这句,他径直走向九华山宗的山门。

    九华山宗是九华山一带最大的剑宗,不仅门人弟子众多,而且有两个铸剑剑坊,所制的长剑在南朝非常出名。

    “什么人!”

    修行地自有修行地的威严,当魔宗接近山门,数声厉喝声便顿时从山道上响起。

    “不在建康的剑宗…孤山剑宗应该算是第一,这种山野剑宗不只是没有多少底蕴,而且连门人弟子都缺乏足够的眼力,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建康的修行地,像我这样的人出现在山门,他们至少也看得出我的修为不能受他们这样呵斥。”魔宗的声音淡淡的响了起来。

    他似乎是在对崔家这名老人说话,又似乎纯粹只是感慨自语。

    “只可惜孤剑山宗也没有了。”

    魔宗自嘲的笑了笑。

    他是光明圣宗的弟子,但也曾经是孤山剑宗的弟子。

    只可惜因为种种原因,他都背叛了这两个宗门,而且都导致了这两个宗门的覆灭。

    自己这一生的轨迹,似乎真的都在背叛之中度过,而且似乎总带着说不出的厄运,只要有他存在的地方,都不会有好结果。

    “或许我本身就意味着死亡,我本身便和死亡的力量有着不解之缘。”

    他感慨的笑了起来。

    在下一刹那,那几名厉声喝问的九华山宗弟子的头颅便已经飞了起来。

    山林之中瞬间响起无数惊骇的喝声。

    原本安静的山林之中,骤然卷起无数松涛。

    魔宗深吸了一口气。

    数缕元气从那几名九华山宗的弟子身上飞起,随着他的呼吸涌入他的身体。

    这些山野宗门的修行者力量太过微小,对于他而言,的确是聊胜于无而已。

    然而对于他身后的那名崔姓老人和对于九华山宗的众多修行者而言,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那几名九华山宗的弟子的血肉迅速的干瘪了下去,不像是刚刚死去,而像是风干了许久。

    “魔宗!你是魔宗!”

    感受着这种死亡和在死亡之中滋长的力量,九华山宗之中终于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那些修行者终于联想到了近日的传闻。

    魔宗微笑不语。

    他的双手十指凌空弹动。

    一团团空气在他的真元牵引之下,在空中化为和他的手指连接在一起的十道剑气。

    这十道剑气横空数十丈,如有十柄大剑在杀伐。

    他的手指只是微微移动一寸,和他手指相连的剑气便已经在空中横扫不知多少丈。

    这是孤山剑宗的独门秘术,只是这种杀伐秘术虽然强横,但太过耗费真元,很多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弃之不用,只是今日感怀,而且不需要再像以往一样珍惜体内的真元,他便用了出来。

    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一剑。

    无论是真元,还是飞起的飞剑,还是那些凝聚了真元从剑身上涌起的剑气,在他的剑气之下全部一剑破碎。

    破碎的血肉飞溅在山林之中,许多松林变成了红色,山道上留下黏稠的鲜血。

    魔宗往山上走去,他杀光了所有修行者,然后并不停留,朝着山下的马车走来。

    直到这时,站立在山道上,被鲜血浸透了鞋面的崔姓老人这才真正的明白了魔宗的意思,才明白魔宗需要他解决的是什么样的问题。

    魔宗脖子上和后背的恶瘤,在不断的生长,不断的消耗着他的元气和力量,然而魔宗通过这样的杀戮,便不断的汲取被他杀死的修行者的元气,来补充自己元气和力量的损失。

    只是这样的过程,元气交换太过剧烈,魔宗的身体脏器得不到任何的休憩,无论是那些恶瘤迅速生长的过程,还是他迅速汲取元气补充自己体内力量的过程,对于他的身体本身,都是太过沉重的负担。

    无敌的魔宗,就像是一个上山挑着重担的脚夫,始终在不断负重前行。

    他所能解决的问题,就是和这些年侍奉崔真关差不多,便是尽可能让他身体的负担变得更小一些,便是尽可能的让他的脏器衰败的速度减缓一些。

    如此强大的魔宗,其实也和崔真关一样,需要他吊命。

第八百九十一章 善意的谎言

    晨光沐浴着的南朝皇城里,萧衍缓缓的抬起头来。

    御书房里燃着南海来的香料,这种香料可以安神,只是太过名贵,即便是皇宫的库房里也是所备不多,而他登基之后一向崇尚节俭,所以平日里也绝对不用。

    只是现在他却是不得不用。

    他的心难安。

    臣子依旧早朝,百官觐见依旧井然有序,各种需要他御批的文书也万流汇海般汇聚到他的案前。

    一切都似乎和往日没有任何的不同。

    然而他十分清楚,此时他所坐的似乎不是龙椅,而是一道不知会去向哪里的暗流。

    他从来不是很骄傲的人,相反一直很谦虚,他也并不好大喜功,甚至不喜欢让人见到自己有多出色。

    所以即便他以武力夺得了皇位,整个天下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修为。

    只是他再怎么谦虚,也不会认为他自己实在差劲和昏庸。

    他一直很勤恳,很为他的子民考虑。

    只是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他一直很鄙视前朝那位被他推翻的昏君,一直觉得那是何等腐烂的存在,才会将属于他的王朝弄到那般地步,然而今天的晨光里,看着这座曾经属于那位昏君的皇宫,他却是莫名的觉得若是换了自己,当时恐怕也做不了什么。

    无力改变。

    无法改变。

    他现在似乎就面临着这样的局面。

    一切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然而他十分清楚,这个属于他的王朝,很多看着还井然有序的地方,实际已经脱离了他的视线,脱离了他的掌控。

    整个王朝,原本就像是一块很完好的木材,现在表面上看起来也依旧是完好,然而内里的很多地方,其实已经被各种力量蚕食一空,而他却无力去阻止和改变。

    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若是换了其他人,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吗?

    若是自己不支持自己母后,和自己的母后决裂,那以他母后的性情,恐怕甚至会设法将他杀死,恐怕也是天下大乱。

    而现在支持自己的母后,原以为这样的雷霆手段能够一举镇压何修行那一脉,然而迎来的结果却是他母后死了。

    北魏的威胁还在,北方那五部边军各有各的想法,陈家控制了一部分,有一部分人会选择两边都不帮,还有一些人即便能够听从他的命令,那最多有多少?

    三分之一边军?

    他能够完全将那三分之一的边军全部抽调?

    抽调去打党项?

    即便那些边军肯这样做,肯去和林意为敌,恐怕现在的南朝也无法再支持这样的一场长途迁徙和大战。

    军粮和军械的很大一部分,原本就来自各地州郡的供给,甚至有许多都来自各地望族门阀的资助,但现在很多人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只要某些环节供给不上,那些他即便能够调动的大军,也反而会遭受灭顶之灾。

    所以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个晨光里,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已经竭力的想做一个好皇帝。

    何修行一直是他的敌人,他心中一直都认为何修行是他在这世间的最大威胁,所以他对林意都是很自然的充满了莫名的恶感,然而在此时,他却忍不住想到,或许当年何修行一直是对的。

    过分依靠他母后获得的皇位,原本就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所以在今日里,才将他陷入这样的境地。

    魔宗的消息还在不断的传来。

    他在不停的杀戮。

    许多王族和修行地,在过去的五六日里都被他屠戮干净。

    然而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似乎只能无助的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王朝在发霉,在慢慢死亡。

    ……

    这个晨光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传承了数百年的九华山宗也消失在了人世间。

    一名南朝老将所在的马车停在了驿站边,早就得知消息的驿站官员怀着无比尊敬和欣喜的心情,尽心的准备好了酒菜。

    即便是清晨,但这名驿站官员还是尽可能的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珍藏来招待这名从边关回来的老人,这名令北魏人都敬畏的虎将。

    驿站的官员自然严格保密了韦睿的行踪,但这在军方原本也不属于机密,所以沿途还是有人得知了消息,在这几辆马车到达之前,即便这个驿站距离最近的村庄都有近一个时辰的路途,但这个驿站周围,还是黑压压的聚集了无数人。

    有些人提着一些地里的瓜果,有些人只是抓着几个煮熟的鸡蛋,有些人则是抱着新纺的棉布,然而这些,却是这些人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他们聚集在道路两边,等待着这个为国征战了很多年的老人回来。

    令人爱戴的将军回朝,原本应该是令人高兴的事情,然而终于等到这几辆马车的到来,看到传说中的这名老将从马车走出来的刹那,却是没有多少欢呼。

    看着这名老将花白的头发,看着他身上的布衣,那名满心激动的恭立等待着的驿站官员在数个呼吸之前还在兴奋的喊着身后的两人热菜,但此时却莫名的第一个湿了眼角。

    “韦大将军!”

    人群中有人出声。

    一片呼声响起,很多人拜伏了下去,对着这名老人行礼,只是声音里出现了呜咽,而这种呜咽似乎会传染。

    片刻的时间,很多人哭了出来。

    驿站的官员也是悲伤不能自已。

    本来是高兴的迎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明明打了个大胜仗,眼看北方这些边军都已经熬出了头,都甚至可以长驱直入洛阳,甚至可以一统北方了,为什么偏偏这样的大将,却是被调了回来。

    为什么林大将军明明平定了党项边境,会突然变成了逆贼?

    “韦大将军,林大将军真的是乱臣贼子吗?”

    这名驿站官员无法这么问,但那些哭泣着的人们之中,有人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将在边关,消息多有不通,误会或许便难免。”

    韦睿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这些民众想要听什么,于是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道:“或许会有缓和的机会。”

    只是真的会有缓和吗?

    按照这两日新传来的消息,他自己心中知道这种缓和的机会趋近于无。

    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也就在此时,他在人群的边缘看到了一名小姑娘。

    那名少女的年纪,对于他而言,只算得上是一个小姑娘。

    只是那名小姑娘只是和他对了一眼,只是一眼之间,他就已经隐约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她应该姓元。

第八百九十二章 态度

    韦睿微微垂下头。

    他轻声的对着身后一名随从说了几句。

    那名随从面色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是眼瞳里也出现了深深的震惊神色。

    他悄然的离开了韦睿的身边。

    当韦睿和这些迎接他的百姓说了些话,进入驿站之后不久,这名随从领着那名小姑娘进入了驿站,到了韦睿的身前。

    驿站的官员和其余人员都被请了出去,这些人对韦睿无比尊敬,自然不会有不快的感觉,而且他们十分清楚,韦睿这样的人物是真正的南朝柱石,这样的人身上,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

    这是一名形容有些憔悴的小姑娘。

    她的身上不见任何的武器,她的神态也很安静,只是即便是这名随从,看着这名少女也直觉有些危险,所以他甚至在带来了这名少女之后,并未离开,只是在韦睿的身后坐了下来。

    “一起吃吧。”

    韦睿点了点案上热气腾腾的酒菜,看着这名少女,平静的说道:“远来是客,洛阳到这里很远,你来到这里也不容易。”

    “您已经猜出了我是谁?”元燕的眼睛深处也有敬畏的光芒闪动,她可以确定之前韦睿肯定不知晓自己的行踪,然而他却偏偏能够在一眼之中便猜出自己是谁。

    “离家很远的人往往会有离家很远的人的气息,而像你这样背负着家国的人,就更不同。”

    韦睿看着元燕,伸筷帮着她夹了些菜,看着她慢慢的吃起来,他才一边喝着肉羹一边问道:“只是我原以为你会去找林意。”

    元燕笑了笑,她的笑容里有孤独,但更多的是骄傲,“您应该明白,像我这样的人不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

    “那是自然。”

    韦睿正色道:“更多的是责任和负担,或者说牺牲。”

    “我离开北魏是意外,但不久之后我却明白,是必然。”

    元燕认真的吃着菜,同时认真的说道:“其实魔宗的部众就算不发现我和林意的关系,魔宗迟早也会叛回南朝,他要吃肉,必定是吃最大的一块,他一直在等着机会将南朝皇太后吃掉。所以当他叛回南朝的时候,我也应该会到南朝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她的筷子停顿了一下,然后也替韦睿夹了一块肉,然后接着慢慢说道:“我对林意了解,按我所想,如果一定要请求南朝某个人的帮助,也自然是找他,只是他和南朝皇帝之间无法调和,我皇兄要和南朝皇帝联手对付魔宗,只有您才是从中撮合的最佳人选。”

    “真是厉害。”韦睿由衷的感慨道。

    “不是我,是我皇兄厉害。”元燕看着韦睿,道:“只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魔宗,他知道魔宗在南朝必定生乱,只是就连他都没有想到,魔宗竟然能够将天下独圣的人都杀死。”

    “我也没有想到。”韦睿卸下了铠甲之后,便更加像个寻常的老人,他现在不需要掩饰自己的任何情绪,所以情绪低落时,便显得更加落寞。

    “我们皇帝也没有想到,原本按照他的想法,若是何修行那名弟子顺利被杀死之后,接下来要除去的就是魔宗,如此一来,最大的不安稳就只剩下了林意,林意若是出兵讨伐,便成了真正的逆贼,而林意若是割据党项,那对于南朝的直接威胁也小于之前的北魏。他接下来先可以用雷霆手段一举击破北魏,再慢慢来解决党项的事情。”

    韦睿苦笑起来,“即便之前由我来看,这计划也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无敌就是无敌,仅凭皇太后一个人,便足以能够决定战局。她若是亲征,不仅北魏可平,而且可以迅速收复人心。任何的意见,在南北的真正一统面前,都不算什么。然而谁会想到无敌的人死了。”

    元燕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她对南朝皇帝和皇太后自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对于北魏而言,她却不得不抛弃个人的好恶。

    “在魔宗叛到南朝之后,我北魏自然岌岌可危,只是在我看来,你们皇太后被魔宗杀死之后,萧衍的皇位却更加岌岌可危。”她认真的看着韦睿,说道:“我受我皇兄之托来见您,是因为我知道将军您并不在意您个人的得失,而在于南朝的安危,在意这些民众的安稳,所以在我看来,您和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萧衍谈,我皇兄其实现在很愿意和他谈,他愿意和萧衍联手对付魔宗,杀死了魔宗之后,我们都停刀兵。另外一个选择是抛开他直接和陈家谈,我们和陈家联手对付魔宗,同时让他让出皇位。”

    韦睿点了点头,他也不先做表态,只是示意元燕可以接着说下去。

    元燕道:“只是我皇兄和任何人联手,都自然基于北魏的存继…所以这只是他的设想,他最后要找的,只是愿意和北魏停止刀兵的那个人。”

    韦睿感慨的笑了起来,“所以最后的选择是林意,想必对于你而言,林意应该是愿意和北魏停止刀兵的那个人,他应该不会一定要想着南北合流,灭掉北魏。”

    “如果我只代表我自己,我只会和林意谈,因为我信任他。”元燕点了点头,她没有掩饰的说道:“只是将他摆在最后,这对他并不公平,而且他和萧衍之间恐怕无法调和,我其实并不愿意最后我皇兄也变成他的敌人。”

    “但是对你皇兄而言,似乎也是形势所迫。”

    韦睿平静的说道,“毕竟他在党项,相隔太远,现在最能够影响北魏的存亡的,还是萧衍和陈家。”

    “无论是在修行还是在战场上,您都是真正的前辈,您现在应该明白我和我皇兄的意思了。我和我皇兄的喜好,对于整个北魏的生死存亡而言都不值一提。”元燕停了下来,她认真的对着韦睿行了一礼,道:“所以我想知道您对于这天下的态度,我想听您的意见。”

    韦睿苦笑起来。

    他微微抬起头来。

    清晨的阳光很柔和,但此时对于他而言,却莫名的刺眼。

    他只是个归老的老人,然而可笑的是,这个帝国接下来的命运,却突然又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今日的一个选择,便会彻底决定这个帝国的将来。

第八百九十三章 寻常人

    在南朝的这个清晨里,原本似乎最应该风云变幻的北部边境反而风平浪尽,那些因为魔宗的意志而投降过来的北魏降军都平稳的接受着整编,并未因为传递过去的消息而哗变。

    北魏方面也很平静,他们一直在调整着布防,只是因为大量军队叛离导致的缺口,他们的防线更向洛阳方向收缩,甚至直接将一些要塞变成了空城。

    但与此同时,一场巨大的风暴却在以建康为中心以及这帝国的西边不断发酵。

    魔宗在离开建康城之后不断的杀戮,已经有数个望族和修行地遭受了他的屠戮。

    没有人知道他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境界已经远超过了在建康时那一战的领域。

    他隐然已经超越了妙真,真正的踏入了这百年来只有那南天三圣才真正踏足的神惑领域。

    即便那日有着众多强者的限制,在建康城内,何修行的那名真传弟子已经展现出了近乎无解的速度和力量,现在在建康城外,还有谁能够限制比当日何修行那名真传弟子更强的魔宗?

    而帝国的西边,一封“哭天书”正在疯狂的朝着南朝的深处传播。

    “哭什么哭,我看这皇帝老子也太不厚道了,按我来看,林意还和他扯什么犊子,直接起兵反了就是。”

    巴东郡的一处马市里,一个卖烙饼和面糊的早餐铺里,一名只不过粗识字的驯马汉子狠咬了一口烙饼,恶狠狠的说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啃着建康那些贵人的肉一样。

    这种话在靠近建康的那些都城里可是根本不敢说,但是在巴东郡的这个铺子里,这名粗汉的话语却是引起了一片叫好声。

    “我看你也是扯犊子,说反就反,好歹人家在建康也有家业…”也有这种声音响起,在这地方,这种反对的声音更多是调侃,并非是真正的辩驳。

    “我可是听说了,林意大将军可是没捞着什么好处。他父亲的家产在皇帝老子登基时就被收没了,上个月建康那边我堂哥他们商队过来,还有人说,他在建康城就是住一个四处漏风的破院,就连他去南天院修行,也根本不是皇帝老子保荐,而是他同学之中有贵人提携,否则他从军的资格都没有。”

    “你是在说笑吧?连从军去打仗的资格都没有?”

    “你去打听打听,罪臣之子不入军籍,想要入军打仗建功立业,门儿都没有,直接就是堵死了。”

    “这皇帝老子可的确不地道。”一开始直接放言皇帝老子不厚道的那名驯马汉子又狠狠咕嘟了一句。

    “你也别说不地道和反了,我就是,要是林意大将军真的起兵攻过来了,你到底帮谁,你反不反?”他身旁一名马贩听了,顿时忍不住笑骂了一声。

    “那还用想,谁有理我帮谁呗。我跟你们讲,就这理,我肯定帮林意大将军啊。”这名驯马汉子顿时双目一瞪,涨红了脸,挥舞着手中的烙饼,叫嚷起来,“要么林意大将军看不上我,也不让我从军,否则真缺人要拉人打仗,我肯定报名。”

    “得了吧,你会用刀用箭吗?招你去养马,你也好像不够格啊。”一群人哄笑起来。

    这名驯马汉子这下倒是不生气,他讪讪一笑。

    早些时候其实像他这样的市井汉子就都知道,现在好像铁策军没多少骑兵,但是有限的骑军据说可是陈家的金乌骑的残部,那些人可是天下一等一的骑军,别说上马刺杀的功夫,就是驯马,那也根本不是他们这种驯驯平常拖马车的马的人所能相比。

    那根本不是一回事。

    不过讪讪一笑之后,这名驯马汉子哧溜溜的吸了半碗糊糊,却还是抹了抹嘴拍着胸口嚷了一句,“驯马打仗咱自然是不够格,不过这行军打仗难道不要人卖些力气?像我们这些有些死力气的,难道帮忙搬运个粮草,搬些军械之类的,还不行?”

    “那可行。”一群人又是哄笑出声。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说这皇帝老子要是不回心转意,这仗会不会真打起来?这不和北魏人打了,和自己人先干起来了?”隔了不过一个呼吸,有人却是忍不住这么说了一句。

    “那打就打,林大将军的这哭天书说得一点都不错啊,皇帝老子还不是从前朝的皇帝老子手里抢到的皇位,要不是有林意大将军,恐怕现在我们南朝不完也已经丢了一半了,难道接下来皇帝老子无论做什么,他都要忍气吞声?”

    一群人沉默了也只是一瞬间,尤其有些喝了早酒的汉子更是鼓噪起来,“不打的话,想想都替林意大将军憋屈。”

    “这群人,打仗是要死人的。”一些从更东边一些来的商队听到这些人的鼓噪,嘴角都不自然的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在这些人心中,这些边远州郡的人实在是太粗鄙太不知危险了。

    若是现在这片市场里真的有皇帝的密探在,这些人恐怕当下就被记录在案,若是真正战事起来,这些人恐怕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些从东边那些富庶州郡来的商队自然是不希望打仗的。

    他们有家业,而且自从林意去了党项之后,党项的那些人也是开始规规矩矩做生意,边贸生意,不再是那些马帮的专属。党项和吐谷浑的边贸现在还没有彻底放开,他们这些商队已经有了无数的商机,若是再安稳几年,南朝的诸多商号,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好处。

    但就基于这点,他们是觉得这些粗鄙汉子太过鼓噪,但心中却也是向着林意这一边的。

    在他们看来,林意越是对于南朝重要,就越是应该安抚,这样硬吃,吃相的确是太难看了些。

    此时无人注意,在热气腾腾的铺子一角,一名衣着普通的汉子拿着一个长条包裹很低调的悄然走了出去。

    长条布包裹里的东西很显然不是刀就是剑,光看形状就都看得出来。

    只是在这种闹市,带刀带剑的过往旅人却实在很多,所以这名面目寻常只是略微显得风尘仆仆一些的汉子根本就显不出来。

    这名悄然走出这个铺子的汉子被热气熏得心中有点暖。

    他叫李三鱼。

    这个铺子里此时鼓胀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李三鱼是铁策军的军士。

    他是齐珠玑心忧的数百名铁策军之中的一员。

    他原本接受的军令说简单也简单,但真正做好说难也难。

    也就是回乡物色一些适合铁策军的人。

    找人特别简单。

    比如刚刚那个叫嚷着宁愿给铁策军搬运粮草的驯马汉子就还不错。

    只是要找到最为合适的,的确能够让林意和齐珠玑他们满意的,在他看来却并非很简单的事情。

    毕竟那种被挑选出来的人,会成为灵荒时代的宠儿,应该有很大的机会和他一样,成为修行者。

    而对于他和其余像他一样的铁策军军士而言,这种挑选的权力本应该属于林意和齐珠玑他们这些将领,现在他们拥有了这种权力,他们就必须越加小心。

    其实回到乡里之前,他心中就一直在盘算,他的心中其实也是有了一点很好的人选的。只是离家也已经数年,那些在他脑海里的人还在不在,还能不能和他想象的一样,却是未知之数。

    只是现在,这件事情却必须缓一缓。

    现在虽然离他的家也只有半日的路途了,但有件事他却需要先弄清楚。

    他的一名同僚,一名和他一样的铁策军军士,似乎在附近失踪了。

    这似乎就和此时停留在市场东面的一支商队有关。

第八百九十四章 失踪

    他铁策军之中的那名同僚叫做陈松,是钟离之战中铁策军的生存者,也是教导他们刀术的教习。

    李三鱼自己是在桐山监之中被林意挑选出来的囚徒之一,他当年之所以被收押桐山监,是因为当地郡守私扣了赈灾钱粮不用于赈灾而挪作他用,李三鱼便打了个地洞直接到了那郡守的库房,直接将赈灾钱粮都搬运一空,发放了下去。

    李三鱼的祖上也暗中做些盗墓生意,不过让林意看重李三鱼的,是因为即便是李三鱼的那些祖上,也都是颇有侠风,一般只在自己或者邻里生活难以为继的荒年,才去偷盗富人家的墓藏。偶尔有了些积蓄,李三鱼的那些祖上也都不大手大脚的花用自己享受,而是充了一些贫苦孩童的治病花销。

    李三鱼往上数代一直都很清贫,不过当地有个医馆,却是时常会免费施药,帮那些看不起病的人治病,其中费用,其实也一直是李家所出。

    李三鱼那偷盗官府钱库的罪名极重,按例是要斩首示众,家人也要分配边关为奴的。但李三鱼当年被抓时,便直接民愤起了民乱,那名郡守也因此下狱,而李三鱼却也是没有斩首,被收在了桐山监服苦役。

    李三鱼自己这一代没有做盗墓的营生,不过祖上也是流传了一些基本功,他在被林意挑选进铁策军之前并非修行者,但也颇有武技,之前铁策军暗造了铅室之后,他也是铁策军之中第一批成功凝结黄芽的。

    陈松在铁策军之中是他的长官,这次和他执行的军务不同,但到了这边差不多同路,陈松是去巧炉镇的一家工坊,他则是要路过巧炉镇。

    但在今日日出前后,他却发现陈松在这个马市附近失踪了。

    马市附近过往的商队有些杂乱,只是李三鱼本来就是本地口音,和人交谈打听起来毫无障碍,所以很快便打听出来,那支商队之前也向人打听过陈松。

    铁策军的人在外办事,都是身穿便服,寻常人就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李三鱼心中清楚,陈松之间一直走的这条线,往来这个工坊办事已经有两次,所以若是工坊之中人走漏了消息,那陈松的身份便自然暴露。

    李三鱼锁定了目标,却并未急着去接近那支不知什么路数的商队,他假装成了到马市边上的皮货和干货市场收买一些皮毛和干笋之类的货物的小商贾。

    他游走于那些商户之间,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轻易确定这支商队果然有很大的问题。

    这支商队居然都是吴中一带的口音,吴中一带养蚕盛产丝绸,平日里只要到巴东郡一带的吴中口音的人,十有**都是丝绸商人,偶尔也顺带着做些棉布生意。

    只是这支商队却不是做丝绸和布匹生意的,他们贩卖的却是一些香料。

    若是那种上等的沉香,精制的麝香、檀香等香料也就算了,那种香料的确很受西域一带的欢迎,价格高昂,但这些人用来交易的香料,却是一些用来佐菜的香料。这些香料的价格在巴东郡这边还不如一些干菇山菌,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支商队所带的货也不多,装货的货车就头尾各两辆,载人的马车倒是足有七辆。

    这些人哪怕把这些货卖出个好价钱,恐怕都抵不过这些人远道而来的人工钱。

    这些人也根本不做其它生意,和人商谈卖这些香料,也是一副可有可无懒气洋洋的劲道,这只要有人认真打量了,第一时间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支商队根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商队,而是别有所图。

    而且光看其中一些人的神色,李三鱼就觉得他们是一股在这里事情已经办完,没有耐心再多停留的神色。

    这些人接下来只是卖了数分之一的货,就已经在备马准备离开。

    在这段时间里,李三鱼发现这支商队中人对于其中的五辆马车防卫甚严,明显很刻意的不让人接近那五辆马车。

    除了那谈货卖货的两三个在外走动的人之外,其余露面的一共有十六七人,其中有一大半人看上去身材并不显得过分壮硕,但是都给他一种精气十足的感觉。

    尤其在那五辆马车之外行走的数人,腰间都配着精美的剑鞘,明显都是擅长用剑的剑师。

    李三鱼犹豫了片刻,他先找了一支和党项人做生意的马帮,花了些银两让他们帮他带个信,接着又返回了先前的马市。

    在那个马市里,他找到了之前那个驯马的本地汉子。

    “兄弟,你叫啥名字,我有个活想找你做。”他打了个招呼,开门见山的说道。

    “啥活?”

    这名驯马的汉子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我叫胡本善。”

    “我叫李三鱼。”

    李三鱼将这驯马的汉子拉到一边,直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不要大惊小怪也不要声张,我是铁策军林大将军的人,现在有个要紧事,想要你帮忙。”

    “啥!”

    这驯马的汉子顿时一跳,但旋即回过神来,眼睛瞪圆了看着他,一副质疑其中真假的样子。

    “我们有个兄弟出了问题,但我一个人恐怕处理不了,我已经托其余人给林大将军传信,但唯恐不稳妥。”李三鱼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塞进这驯马汉子的手中,“你什么都不用多做,你只要帮我跑一趟,到了最接近党项境内的坎儿坝,你找那里的党项人,告诉他们一个叫做陈松的铁策军校官落在了一支吴中口音的商队手里,有可能是被杀了,也有可能是被掳了。”

    这驯马的汉子只觉得布包沉甸甸的,里面明显都是银钱,他原本还有些不信,但听着要他带信给党项人,又听着是带这样的口信,他顿时就紧张起来,紧张之中还带着一丝恐惧。

    但接下来的一刹那,他马上将布包塞给了李三鱼,轻声道:“李家兄弟,为你们铁策军和林大将军办事是我的荣幸,怎么能收你们的钱财。你放心,就是这跑腿的事情,我一定帮你做到。”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李三鱼摇了摇头,让这汉子拿着布包,道:“你和我们铁策军没有什么瓜葛,沿途过去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怀疑,但既然有人对付铁策军,我总是觉得有些危险,所以你在到达坎儿坝前,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在替我们铁策军送口信。”

    “放心,我有时候去收野马,也会去那边。”驯马汉子拍了拍李三鱼的肩膀,“你自己小心。”

    “那就此别过。”

    李三鱼也不多说,他见到那支商队已经启程,他便直接和这驯马汉子别过,远远的跟在了后面。

    这支商队做生意的时候不紧不慢,但启程之后,却是骤然换了精气神,行速极快,那些驾车的车夫也是一改疲态,远远望去都是坐得端正,别有一股肃杀的气息。

第八百九十五章 果决

    这支商队朝着建平郡的方向走,李三鱼知道这支商队里的人都不同于常人,也不敢跟得太紧,索性这车队都是沿着官道走,所以他也不至于跟丢。

    远远的跟了半日,在正午时分,这支商队却是脱离了官道,又往北上庸郡的方向折去,走的是乡镇的小道,在一个临河的集镇停了下来。

    这集镇叫做偏山镇,河对面就有数座大山,叫做北偏山,靠着的大河叫做大安江,这偏山镇没有什么出产,但在沿河有许多酒肆,却是吸引了许多商船停靠。

    李三鱼看着这支商队停在这个镇里,他的眉头就不由得大皱,他是生怕这些人在这里弃了马车换船,那到时候他要再跟就不便了。

    但让他略微宽心的是,这支商队却似乎并没有弃马车换船的打算,这支商队停靠在一家酒肆的边上,其中一些人开始吃喝,但其中有三辆马车却始终没有人下来,有五人却是离开了车队,朝着镇区中心的一些民宅走去。

    李三鱼没有同僚,他心中想跟这五人,但又怕自己不盯着这列车队又就此丢掉了重要的线索,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看着那五个人的身影,总觉得这五个人是去做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心一横还是跟了上去。

    这五人似乎早有计较,径直朝着某处院落行去,李三鱼偷偷躲在了一座院墙后,攀在院墙上朝着那五人看去,那五人很快分散开来,将一座显得有些破落的小院围了起来。

    这五人之中,正对着院门的两人也都是普通车夫的打扮,但哪怕不是对他们心中起疑的李三鱼,换了任何一个路人来看,这两人自然是和寻常车夫不同的气度。

    其中一人负手而立,蓄着短须,肤色如玉,四十余岁的年纪,看上去有些文气,看上去反倒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师爷。

    “请问此地是否是唐高中的府邸?”

    这人在那院落门口朗声发问,就连距离他们隔着上百丈距离的李三鱼都听得清楚,这人说话也是一副吴中的口音,而且文绉绉的。

    但“唐高中”这三字落在李三鱼的耳中,李三鱼浑身微震,连呼吸都是一顿。

    铁策军之中,也有一人叫做唐高中。

    这人是从别的苦牢被解救出来,李三鱼对这人没有别的印象,但印象深刻的是,这人原先是真正的读书人,字也写得极好,据说他父亲自幼便是觉得他聪慧,费尽心思的让他读书,不过唐高中就是在和友人一起拜访一名名师的途中,遭遇富家公子对一名村女施暴,他和那友人上前劝阻,他友人反而被一刀刺中要害,唐高中激怒之下夺刀刺杀那名富家公子,若是没有林意正好解救,那唐高中再过两个月就要处斩了。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虽然多,但此时李三鱼却是直觉,那人喊的“唐高中”,就是他们铁策军的那唐高中。

    虽然他们铁策军的军士在外办事,大多都不知道其余人去了哪里,但李三鱼却至少知道,唐高中似乎也是第一批成功感气的铁策军军士。

    他此时心念电转,也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只听那院落之中隐隐有人传出声来,“我就是唐高中,你们是?”

    听着这声音,李三鱼的心就瞬间落了下去。

    他和唐高中虽然不算特别熟稔,但铁策军原本人数不多,他和唐高中至少还是说过几次话,这声音他可以确定,就是铁策军之中唐高中的声音。

    “那便是没错了。”

    那名蓄着短须的男子顿时展颜一笑。

    他的笑意才刚刚在脸上绽开,他身旁那名比他年轻许多的车夫装束的男子已经毫无征兆的朝着前方冲了进去。

    轰的一声,原本就已经有些朽的院门直接被这人撞得四分五裂。

    李三鱼心中生寒,这人身上隐隐泛出黄光,那些破碎的木片根本无法真正接触这人的身体,这不只是一名修行者,而且肯定不是像他和唐高中这种才算入门的修行者。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院中又是一声沉闷爆响,那名刚刚冲进去的男子一声惨呼,整个身体直接往后倒下,他的身前血光迸射,远远望去,似乎胸口一下子多了许多细细的伤口。

    李三鱼瞳孔微微收缩,他知道那是配备的火器,他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极其担心,他没有想到唐高中居然如此警惕,出手如此果断,但他也同时清楚,这些人都非寻常人,唐高中恐怕还是难以逃脱。

    刚刚冲进院落的那人就在自己面前仰面倒下,身上无数细细的血洞,那名蓄着短须的男子笑容还正在脸上绽放,看到此幕,他一时发愣,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早已经埋伏在这小院后方的那三人却是都一声厉喝,身影都是腾飞而起,朝着院中唐高中所在扑去。

    轰!

    一团浓浓的气雾爆开,小院的数道残破院墙都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全部被震塌。

    这团浓浓的气雾是诡异的深红色,有如毒瘴,瞬间将刚刚冲进去的三人全部吞没在内。

    几乎同时,一团浓烈的火光在这团气雾之中燃起。

    那刚刚冲进去的三人同时惨叫,其中有两人瞬间冲出浓浓的气雾,浑身都已经着火。

    那火焰似乎是某种黏油附着在他们身上,而且十分诡异的是,不管这两人如何拍打,如何在地方翻滚,哪怕火焰刚刚熄灭下去,瞬间就又是燃起。

    在这火焰燃起的刹那,李三鱼的牙齿咬得轻微作响,他想要冲出去,但是又硬生生的忍住,他的双眼瞬间就红了。

    这是夏巴族的磷油弹,这种火器是和南朝的几个工坊联手新制,夏巴族炼制的独特胶油之中掺杂了大量的火磷,这种磷油弹极为歹毒,但李三鱼同时十分清楚,在这种范围之内炸开,内里的唐高中肯定也逃脱不了火焰的灼烧。

    这毒瘴弹和磷油弹一爆开,李三鱼心中就十分清楚,唐高中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果决,他显然是觉得自己不可能逃脱,但也决计不想让对方生擒了。

    嗤嗤嗤一阵连响。

    瘴雾之中有连弩激射出来,那两名浑身着火的修行者原本有可能避开这些弩箭,但是现在浑身被烈火灼烧,这两名修行者却是根本无法避开,身上顿时被连连射中。

    “你!”

    院落正门口那名短须中年男子面色变得煞白,他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双手同时往前拍出。

    他体内的真元疯狂涌出,两道狂风在他身前涌起,将身前院门残墙彻底震塌,狂风往前,毒雾也被他逼开,小院的正中,唐高山也已经浑身着火,身上滋滋作响,但他双手抬起,刚刚施射完毕的他,竟是咬牙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一声。

    李三鱼的眼睛之中都似乎着火了,他难受无比,忍着眼泪不流淌下来。

    “皇帝想要讨伐我们林大将军,你们想必是皇帝的人,想从我们口中得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休想!”唐高山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里参杂着痛苦,但却说不出的坚定。

    这也是李三鱼听到的唐高山最后的声音。

    在接下来的一刹那,在一柄小剑从中年男子的衣袖之中飞起的刹那,噗的一声,唐高山手中已经握了一柄短刃,直接刺穿了自己的心脉。

第八百九十六章 血债

    李三鱼捂住了自己的嘴,他靠着墙跌坐了下来,他生怕自己哭出声音。

    除了钟离之战那批幸存者,铁策军其余绝大多数军士都是和他以及唐高山一样的寻常人,至少在李三鱼看来,自己和唐高山都是很寻常的人。

    他和唐高山之前并不算特别熟悉,然而当唐高山在他的面前这样悲壮的死去时,他却感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痛。

    这是真正的失去手足之痛。

    他真正的明白了,何为手足。

    他没有冲出去,不是因为明白自己根本不是那名剑师的对手,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他不能让唐高山这样的手足白白死去。

    他必须让铁策军的人知道,是谁杀死了唐高山。

    镇区里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一个平静的远落突然发出了这样的爆炸和火光,伴随着战斗和有人死去,自然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有无数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响起。

    许多镇民朝着这个小院行去,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院门口那名中年男子的小剑还在身前的气雾里悬浮飘飞,他看着身前那名铁策军军士和其余几名同僚的尸身,心境激荡兀自不能反应过来。

    这名铁策军军士虽说入了黄芽境,但黄芽境的修行者原本只是修行者世界里最低等的存在,谁能想到,这样的一名铁策军军士,竟然杀死了一名如意境和三名命宫境的修行者?

    这名中年男子自身都是承天境的修行者,以他这样的身份前来督办,结果只剩下了他一个,这种结果,如何能让他相信。

    明明只是一名普通的铁策军军士,为什么竟然如此果决,如此悍不畏死?

    “郡守府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这名中年剑师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他无法相信的结果,他身后的道路上,却是响起了一声厉喝。

    伴随着这一声厉喝,一名青衫男子落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一柄无柄小剑随之发出凄厉的剑鸣声,在他身周数丈之地飞舞缭绕了一圈。

    剑光瞬间消失,尖利的鸣声却是依旧在所有人的耳中回响。

    这种集镇之中,原本就没有几个人见过真正的修行者,更不用说真正的飞剑。

    此时这道飞剑一出,所有原本想汇聚过去的人全部都停住,一个都不敢靠前,更不用说去问是什么郡守府办案了。

    已经两名能够使用飞剑的剑师了。

    李三鱼深吸了一口气,他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站了起来。

    他直觉这两名剑师在那支商队之中也并非是最顶尖的存在,尤其那支商队都是吴中一带的口音,如此一来,那支商队绝对不可能是属于哪支郡守府,这边任何一个郡县的郡守府,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混乱之中,他看到那些马车周围也有不少河边往来的商户经过,只是几名护卫依旧不让任何人接近那数辆马车。

    很快这些马车中人收敛了尸首,离开了这个镇区。

    很显然他们也不想太过引人注意,不想要暴露行踪,在离开这个集镇之后,这些马车走得很急,而且都不走大路,一直到了夜间,这支商队都没有在任何集镇停留,而是在江边的野地里扎营。

    在半夜里,这支商队抛了一些重物在江中,然后在天色还未放亮时,就继续上路,往东行。

    这支商队行远之后,李三鱼的身影在江岸般的草丛里显现出来,他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钻入冰冷的江水之中,连续入水数次之后,他从江水之中拖出了两个重物,拖到了岸边的树林之中。

    这是两具用厚布包裹的尸首,后背上都绑了铁块。

    切开了厚布之后,李三鱼看着这两具尸首的面容,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忍住了没有哭出声来,但是有一种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声音,却是从他的喉咙深处不断的响起。

    这两具尸首之中,其中一具是唐高山,他的整个面孔都几乎被烧烂了,但李三鱼却依旧看得出他的五官轮廓,而另外一具尸首便是失踪的陈松。

    陈松的脸上和身上,也是无数的伤痕,甚至还有很多针孔般的伤口。

    很多伤口明显都是新伤,最让李三鱼痛苦和愤怒的是,陈松的双手和很多穴位之上,还钉着一些很奇特的木钉。

    在被杀死之前,陈松肯定经历了某些想象不到的酷刑。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到底想要探听出什么秘密?

    这些李三鱼都还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将所见的这些完整的告知林大将军,这些人就一定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该的代价,一定会血债血偿。

    ……

    就在这个清晨,韦睿的车列刚刚从某个驿站出发,便停了下来。

    有数名骑军沿着官道赶来,到了他的车列前,然后马上的几名骑者全部跃落在地,跪在韦睿的马车之前。

    这几名骑军都是星夜兼程传递消息过来,而且他们都是地方上的镇戊军,原本这种军情的传递并非他们的职责,所以他们知道按照军法,他们一定会受到些处罚。

    但是他们不在意这些,他们只想尽快要让韦睿得知这个消息。

    “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车车厢里,元燕看着韦睿问道。

    她看到韦睿的手指在拆开那封密笺时僵住了。

    “我们或许得换个计划。”

    韦睿叹息了一声,他的面色没有多少改变,但似乎眼角又瞬间多了两条皱纹。

    他看着元燕,看着这个来自北魏的小姑娘,轻声道:“林望北死了。”

    “是萧衍杀了林望北?”元燕面色一寒,第一时间反应道。

    韦睿没有回应,只是将手中的密笺递到了她的手中。

    元燕看完了这封密笺,她沉默了数个呼吸的时间,然后认真道:“如果可以,我想见一下萧淑霏。”

    韦睿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元燕看着他,说道:“林望北因为萧淑霏走漏消息而死?….我并不怎么相信,能够让林意倾心的女子,不可能因为惧怕或是害怕失去荣华富贵而做出这样的选择。”

第八百九十七章 江滩青衫

    李三鱼没有花很长时间在收敛和安葬这两名同僚的遗体上,既然从军,就要做好随时都会战死的准备,自然也要做好马革裹尸还或者曝尸荒野的准备。

    更为重要的,是不让自己的同僚默默无闻的死去,无法为他们报仇。

    他追着车队的踪迹跟了下去。

    这支“商队”似乎也不愿意让人发现他们所做的事情,在抛尸之后,他们的行踪和之前相比骤然变得隐秘起来。

    这支“商队”很快在一片荒林里弃了所有的马车,全部放了一把火烧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这些人全部骑马,折向江夏郡,他们并不往热闹的集镇和县城去,在距离江夏郡大约还有七十里处时,这一行人进入了江边的一片道观之中。

    这道观约有三十余间房屋连成一片,都建立在江边的绝壁之上,而且都是独特的红墙,看上去气势不凡,但外墙和道观门上却没有任何的名号牌匾,而且这道观平时似乎也不对外人开放,道观门也大多数时候紧闭。

    这道观的周围方圆数里都没有什么人家,这段江水也十分湍急,不适合捕鱼,所以江面上甚至也没有多少渔户往来。

    这一行人进入这道观之后,似乎并不急着离开,李三鱼在这道观最近的数里外的村庄暗中打听了一下,这道观在前朝原本是个龙王庙,但在前朝就已经赐给了某个修行者,现在似乎是个修行地,那道观里面平时似乎有不少弟子走动,只是具体有多少人,叫什么宗门,这些村民却是一概不知。

    李三鱼虽然此时已经凝结黄芽,算是入了门的修行者,但他对于修行者的世界却还是一无所知,所以他自己根本无从得知这道观到底是什么宗门,他只是详尽的将自己沿途所见全部记载下来,包括那两名同僚的死状,他们遗体所在的位置,这个道观所在的位置,具体外貌如何。

    他花了不少的时间,又找了几个人帮他送信。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觉得,自己说不定也会出事,或许长久下去,即便能够追踪出真相,自己恐怕也无法平安回到铁策军。那所见的事情,那两名同僚的死状,却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支撑着他,让他胸中始终有一股气,让他一定要追下去。

    只是又隔了一日,他赫然发现,先前进入那道观的人并没有离开,但从西边却又分别有两股人进入这道观。

    那两股人身上的衣衫也都是车夫或是商贾的模样,虽然他不敢距离太近,听不清楚这些人的口音,但即便是远远望去,他也觉得这些人的气质相近,恐怕这些人不是军队之中的将领所扮,就都是修行者。

    这些人来得越多,李三鱼的心中就越是有种寒意在生成,他此时心中隐然觉得,若是自己按照原计划返乡,若是左右乡邻知道自己回了,恐怕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落入这些人的手中。

    这些人似乎就像是一支支的狩猎队伍,都在四处搜寻铁策军军士的踪迹。

    入夜,李三鱼将日间的所见细细的记载了下来,他没有加以自己主观的判断,因为他觉得林意大将军他们自然会做出更有效和更准确的判断。

    到了清晨,他出现在一个靠江的小镇,他吃了碗当地的鱼片粥,同时默默的物色着可以替他送信的对象。

    也就在此时,江滩上有一名年轻的青衫道人走了过来。

    这名青衫道人很年轻,五官都很俊秀,他在江滩上的雾气里似乎走了许久,但身上的衣衫却一点都没有被染湿。

    这名青衫道人似乎只是在江滩上漫步,顺便想些事情,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但隔着很远的距离,却偏偏看了李三鱼一眼。

    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瞥,李三鱼的心中就有一种寒意生成,他直觉有些不对。

    也就在这一刹那,他后背微微一痛,就像是有细针扎进了衣衫,他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整个后背已经发僵。

    一种让他的血肉麻痹的气机,正以可怕的速度朝着他的体内扩散。

    “嘿嘿!”

    “昨日喊人送信给铁策军的人,应该就是你?”

    一声细微的冷笑随即传入他的耳廓。

    李三鱼呼吸一顿,不知为何,他此时脑海之中第一时间闪现的,却是唐高中的身影。

    几乎随着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之中闪现,他体内的那些黄芽真元尽数顺着他的右手经络喷薄而出。

    噗的一声,一颗深红色的弹丸从他的袖中喷射了出去,此时他的右手也几乎不能动弹,这颗弹丸直直朝着前方射出,却是落向前方的江面。

    他身后发生的人一声惊呼的低声怒喝,似乎也完全想不到他浑身已经无法动弹,竟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江滩上,那名年轻的青衫道人也是面色微微一变,他微微抬手,似乎想要控住那颗深红色的弹丸,但也就在这一刹那间,轰的一声,那颗深红色的弹丸已经猛烈的爆炸起来。

    一片惊呼声响起。

    无数条粘稠的火焰洒落在江面上。

    寻常的火焰落在水面上,便自然瞬间熄灭,但这一条条火焰坠落在水上,却是漂浮在水面上,继续燃烧,滚滚的白汽和浓烟不断朝着天空飘去。

    “你简直是找死!”

    一只手掌落在李三鱼的后颈上,一股阴狠的气息顺着他的脊椎直入他的气海,瞬间将他的一切气机都镇压下去,也直到此时,李三鱼眼睛的余光里才看清这名乘着青衫道人的出现而偷袭他的修行者。

    这是一名樵夫装扮的男子,四十余岁的年纪。

    这名樵夫模样的男子直接单手提起李三鱼,朝着前方的江面就掠了出去。

    与此同时,那名青衫年轻道人也是几个起落就到了李三鱼和这名樵夫的面前。

    “这种火油弹,的确是铁策军无误了。只是不知道是哪路做事不小心,竟然被这样的人物跟了上来。”樵夫装扮的男子脸色极为阴沉,对着这名青衫年轻道人说道。

    这名青衫年轻道人面目俊秀,但此时脸色却反而比这樵夫模样的男子还要阴狠,他微眯着眼睛看着李三鱼,寒声道:“死到临头,竟还敢闹出这一出。等会就让你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第八百九十八章 你们是谁

    李三鱼此时没有恐惧,只是极其的愤怒,只是那一股阴狠的气息死死的镇压着他体内的真元,他连体内的每一丝筋肉都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就连吐口口水和怒骂都做不到。

    他虽然已经感气,是身为修行者,也听了一些修行的道理,看了一些分发的修行典籍,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的明白,何为境界之间的碾压。

    这名樵夫模样的男子至少是如意境的修行者,如意境和黄芽境之间,还隔了命宫一个大境,这种力量等级的碾压,在平时是根本不需要乔装打扮和偷袭,显然也是之前那些铁策军军士的难缠,才让这些人如此小心。

    但即便如此,还是让李三鱼打出了一颗那样的火器。

    “走!”

    青衫年轻道人的修行境界似乎比这樵夫模样的男子还高,但这樵夫模样的男子行事却似乎比他稳重,听得青衫年轻道人如此说,他也不想停留,提着李三鱼就想尽快离开此地。

    “咚!”

    然而也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闷响突然从远处的山林间震响。

    这声巨响传来之前,这两人已经感到地面剧震了一记。

    两人的脸上同时变色。

    他们只觉得似乎有一颗巨大的陨石直接砸在了地面,但他们只是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还未来得及反应,“咚!”“咚!”“咚!”一声声这样的沉闷巨响已经连续传来,越来越近。

    这种声音首先压迫着他们的耳膜,让他们的心中都是发慌,接着地面不断跳动,他们的气血都被震得有些浮动,两人甚至都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怎么回事?”

    这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

    他们两人都是同样直觉,似乎有什么巨|物在不断弹动,以恐怖的速度在逼近,但他们的潜意识里,这似乎是一名修行者在剧烈的践踏大地而来,但这又似乎绝无可能。

    因为对于这两个人的见知而言,他们所见最强的修行者,都不可能造成这样的声势。

    两人呼吸困难,也就犹豫了这片刻的时间,他们看到西边的江岸山林之中,已经涌起一蓬蓬的粉雾。

    一股可怕的破空声,夹杂在这种锤地声中清晰的传入他们的耳廓。

    “是修行者!真的是修行者!”

    这两人听得这样的破空声,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走啊!”

    那名樵夫模样的男子还是比青衫年轻道人反应要快,当下恐惧的一声大叫,体内真元狂涌,朝着青衫年轻道人来时的江岸疯狂的飞掠。

    青衫年轻道人终于反应过来,他脑海一片空白,双脚似乎不在自己身上,但耳边却是风声呼呼,他身体都似乎失去了控制一般,但飞掠的速度,却是比他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快。

    一种极为难受的感觉充斥在他的体内,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是那似乎已经快要落在头顶的沉闷巨响带来,还是他体内的经络所受的压迫超过了平日的极限。

    他的修为远超那名樵夫模样的男子,此时无意识般亡命狂掠,两三个呼吸之间,便已经超过了那提着李三鱼的樵夫模样的男子。

    “咚!”“咚!”

    然而两声沉闷巨响连续砸入他的耳廓,这两声巨响响起之后,便再无这种沉闷声响连续压迫。

    这其中一声巨响来自他的身后,但第二声巨响,却是已经在他的身前。

    一蓬烟尘在他身前的江滩上涌起。

    江滩上原本湿|软的泥土凹陷下去,然后随着气浪荡起一圈圈涟漪。

    烟尘的中心,有一道身影。

    这身影,也穿青衫。

    只是和这青衫年轻道人相比,一个是沉稳如岳,一个却是失魂落魄。

    李三鱼此时依旧无法动作,甚至无法发出声音,他的双眼被气浪冲来的泥屑所迷,说不出的酸涩模糊,但几乎是一眼,他就认出了来人是谁,一时之间,他鼻子发酸,胸中一股气就想要拼命的嚎叫出来。

    “你…!”

    青衫年轻道人浑身冰冷的站住,他没有感到任何剧烈的真元波动,但直感到一种如山的压力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的想要问你是谁,然而他这一个字才刚刚出口,那道身着青衫的身影已经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唰!”

    那名樵夫模样的男子只感到一种可怕的气息逼近身前,在这一刹那间,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明明看到对方已经朝着他一手抓来,但他却似乎偏偏来不及做出多少反应。

    几乎是他身体的直觉,一股真元从他的左手中迸发而出,但这股真元到了对方的面前,却是如同原本就不存在一般,直接消失。

    喀嚓一声。

    他是右手抓着李三鱼,但这声声音响起时,他的整条右臂骨骼就已经全部碎了。

    对方的手掌似乎只是在他的右肩上拍了一记,但他的右肩就全部粉碎,无匹的力量震碎了他的整条右臂,甚至震散了他的真元,伤及了他的肺腑。

    他的双脚狠狠钉入身下泥地,直至没膝。

    他无法发出痛苦的声音,只是剧烈的咳嗽起来,不断咳出血沫。

    那道青色的身影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名年轻人,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如许。

    这名年轻人扶住了李三鱼,看都不看他,转头看向他身前不远处的青衫年轻道人。

    只是这一眼间,却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强大气度。

    李三鱼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的身体还有些不受控制,但他的喉咙里却已经能够发出声音。

    “林…林大将军。”

    那名青衫年轻道人头脑嗡嗡作响,还未恢复思索能力,此时听到李三鱼的这一句,这名青衫年轻道人张开了嘴,一口气却是堵在胸口,他的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往复,“林意,难道是林意亲自到了…怎么可能,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亲自到了这里。”

    “你们动了我铁策军的人,难道还想我是谁?”

    一袭青衣的林意完全没有以往嬉笑怒骂的神色,他的脸色只是一味的冷。

    他看着这名青衫年轻道人,接着道:“你们是谁?”

第八百九十九章 血偿

    青衫年轻道人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惧,他的背心汗如浆涌,他此时不敢不回答林意的话语,但同时又生怕自己如实回答之后,自己也活不下来。

    林意摇了摇头。

    在下一刹那,李三鱼只觉得自己飞了起来,他的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眼中的景物一片模糊。

    青衫年轻道人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只是这一息之间,林意已到了他的身前。

    这名青衫年轻道人下意识的出剑,一道剑光才刚刚闪现,就已经消失。

    林意的手直接抓住了他的剑。

    这名青衫年轻道人只觉得自己的剑好像被一座大山直接镇住。

    他的眼瞳深处除了恐惧之外,全部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无法想象对方竟然带了一个人还拥有如此可怖的速度,他也无法想象,竟然有人能够空手直接握住他的剑。

    林意很简单的夺剑。

    这名青衫年轻道人的手上响起音爆声。

    他的真元疯狂的在指间涌动,却根本无法和这种力量抗衡。

    破碎的真元在他的指间炸开,不只是震裂了他的虎口,还将他的五指指间割出无数道血口。

    这名青衫年轻道人的身体隐然往后震去,但是他的双足还未真正的离地,林意手中握住的这柄剑已经拍在了他的肩上。

    是拍,而不是斩。

    扁平的剑身就像师长的戒尺一般拍打在这名青衫年轻道人的肩上。

    喀嚓一声脆响。

    这名青衫年轻道人的肩膀内里的骨骼全部粉碎。

    这名青衫年轻道人的身体如受雷电冲击,整个身体都猛然一颤,然而与此同时,林意的脚尖已经点在了他的腹部气海。

    啵的一声脆响。

    就像是某个瓷瓶从桌面掉落下来,在地上砸碎般的响声。

    这名青衫年轻道人的气海破了。

    “啊!”

    直到此时,这名青衫年轻道人喉咙间的一口气息才吐出来,发出了一声剧烈惨叫。

    林意没有去看这名青衫年轻道人,他转身看向那名也已然被他重创的樵夫模样的男子,再问了同样的问题:“你们是谁?”

    樵夫模样的男子原本已经心生死志,然而不知为何,被林意这一眼扫过,他意志全消,下意识的便颤声道:“不关我事,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不关你事?”

    林意冷笑道:“奉命,奉谁的命?”

    樵夫模样的男子浑身一颤,他陡然想到某位大人物说过的某句话,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和师门,他牙齿咯咯作响,心中死志再生,他完好的左手朝着自己天灵一拍,砰的一声,他七窍之中都震出血来,整个身体朝着前方栽去,眼看已经没有了气息。

    林意转头再看那名青衫年轻道人。

    那名青衫年轻道人原本还在踉跄后退,口中鲜血直流,但被他这回头一看,那名青衫年轻道人再次骇然一声大叫,整个人往后一栽,竟是吓得直接昏死了过去。

    “林大将军,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候他身边的李三鱼体内的气血已经渐渐活动开来,他看着那名青衫年轻道人都直接吓得昏死了过去,无法逼问,他觉得时间紧急,而且之前林意在铁策军时,也并无将军的架子,甚至和他们也是直接名字相称,所以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甚至忘记了行礼,只是连连说道:“林大将军,我先前传出去的信笺,您都看到了?”

    “你沿途都有传出信去?”

    林意神色凝重的看着这名铁策军军士,眼中也有些感慨,这些铁策军军士实在是比他想象的要出色,“我在党项边境接到细封氏传来的急报,你在信笺之中所说陈松有可能被一支神秘商队所俘,之后我追了下来,后面你传出的信笺,我却是没有看到。”

    “这…..”李三鱼心中无比震撼,他一时都不知道林意是如何凭借他的第一则传讯就追上来的。

    自己第一则传讯过去,即便林意正巧在党项边境,但即便那名驯马汉子昼夜不停的送信过去,算上路途的时间,林意接到传讯之后,是花了多少的时间就赶到了这里?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喉咙哽咽,竟是难以说出话来。

    “你后面传讯的内容我并没有看到,这几日你一路追踪至此,你又发现了什么?”林意看着李三鱼,知道对方也已经猜出了他是如何才能以这样的速度赶到这里。

    事实上世上恐怕也只有他才能以这样的速度追查到这里,若是换了世间其余的任何修行者,一直日夜不停的以近乎全速奔行,不是真元早已耗尽,就是身体也早已无法支撑。

    所以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到了这里。

    不过看着这名修为微弱得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的铁策军军士所做到的事情,想着之前赶来的路上,那燃烧之后的小院的残迹,他便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也是已经足够了。

    “陈松死了,唐高中死了。”

    李三鱼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的眼角有泪水流下,但是他马上狠狠的擦干净了,他在林意的眼中其实已经足够优秀,但此时他还是痛恨自己太过软弱,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落泪。

    “陈松应该是被他们逼供而死,唐高中是战死。不止有这样一支队伍,还有很多支队伍和他们一样,似乎在捕猎我们铁策军军士,想要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他们现在的落脚点,就在那处的一片道观。那处道观原先是龙王庙,现在不知道是什么。”

    李三鱼点了点那处道观的所在方面,他再补充了几句,尽可能简单的将自己所见的事情告诉林意。

    “不只是他们。”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神情在萦绕,那似乎是一层阴霾,他的脸上,很少有这种神色。

    在党项边境的时候,他就得知了一些应该按期到达某处的铁策军军士并未到达。

    只是李三鱼让人送来的讯息,却是最早也最快清晰的指出某股敌人所在的情报。

    那支拥有不少修行者的商队,便是引子。

    哪怕那支商队背后的人是皇帝,他也不会留情。

    “那是朝天宫。”

    他看着李三鱼所点的方位,说道:“最早之前是断头山衡水龙王庙,后来被赐予前朝风调雨顺真君为修行地,改名朝天宫。改换新朝之前,那名前朝的真君已经将宫主之位传给大弟子,在新朝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看来也是依旧得到了新朝的恩泽。”

    “血债自然是要血偿。”

    林意脸上和眼中的那种神色更浓了些,“我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我沿途听到消息,我的父亲林望北,也被皇帝派人截杀。”

第九百章 惊涛

    李三鱼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意的脸上此时有那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那不只是悲伤和愤怒,而且是无能无力。

    他和铁策军的所有人都知晓林意的过往,他们知道从这个新兴的王朝诞生时开始,林意的父亲就已经变成了罪人,而林意留在建康一直苦苦寻求的,便是帮他父亲开罪的方法。

    对于功名利禄,林意一直是不看重的。

    因为他自幼便是将军之子,他不喜欢借着权势欺压人,所以便不觉得权势是多好的东西,他见得更多的,是边军那些将士的苦,是生死离散。

    他只想要自己的父亲平安归老。

    所以不管是之前的眉山,还是后来的钟离之战,抑或是惹上魔宗这样的敌人,与其说他是为了这个新兴的王朝,为了那个皇帝的欢喜,不如说他便是为了他父亲的平安喜乐。

    “书上教人太多道理,然而很多道理其实都是说服他人所用,真正到了自己的身上,这道理便是最简单,谁打了我,便打回去。”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表情却是淡淡的,他看着李三鱼,说道:“之前皇帝下了诏书,称我为乱臣贼子,令天下共讨。我在党项却并未由你们自由选择,我约束你们,不容你们离开铁策军,便是因为我知道覆巢之下便无完卵。我料想此时皇帝除了想要知道我在党项拥有的军力、我的修行境界之外,最想知道的,便不过是灵冰来源,以及蕴含天地灵气的灵冰到底有多少储量。”

    “当时这讨贼书出来,我和齐珠玑等人就觉得你们有危险。我觉得这危险便在于你们忠于我,忠于铁策军。若是你们真的直接贪图富贵叛了我投敌,自然就不会危险。”

    “你们因我加入了铁策军,我便是要负责,你们是我的兄弟手足。无论是唐高中,还是陈松…他们的血债,自然由我讨还。”

    “我其实不太喜欢杀人,尤其是杀我们南朝自己的人,但临到事前,心中却是有一个声音,北魏那些敌人是人,南朝这些敌人也是人,真正讨债起来,心中便觉得没有南人北人之分,只有敌友。”

    “你虽然修行才刚刚入门,帮不得手,但想来你也想见到那些人血债血偿,你就跟着我去朝天宫,看我为他们讨还公道。”

    林意平静的说完了这些话。

    他的血有些冷。

    在刚刚听到自己的父亲被皇帝派人截杀的消息时,他的心境狂躁无比,真想突去建康杀死所有人。

    只是连续不停的狂奔之下,他沸腾的鲜血渐渐冷了下来。

    若是他父亲真正死了,那也无可挽回。

    他必须抓住眼前能够抓得住的事情。

    他在来时的杀意滔天,在此时心境却是如同很多年前他一个人寂寥的行走在建康城的秋雨里那般清冷。

    他对这个王朝本来也从未报以希望,但此时他知道自己是终于彻底的失望。

    江面上的火焰已经全部熄灭。

    江边有些小船,大多不是渔船,而是短驳货物所用的小船。

    他的目光落在一条空船上。

    “铁策军借船一用,落在此地,便做船资。”

    他清声说了一句,提起那名昏死的青衫年轻道人,随手扯碎了那名青衫年轻道人的衣袖,掉落些银钱和玉符等物。

    在下一刹那,他一手提着这名青衫年轻道人,一手抓住李三鱼的后背,一个起落便落在了那艘空船上。

    这是一叶扁舟,也仅能容纳三四人同坐而已。

    林意在建康城中虽然也粗通水性,也撑着小船观过荷花,但毕竟不懂真正操舟之法,他落入这扁舟之中,水浪翻卷,一时小舟剧烈晃荡,几近翻覆。

    只是林意早就想到了如何用法。

    他将青衫年轻道人压在船头,让李三鱼在他身后坐下的刹那,他双手之中各留出一道深红色的丹汞元气,两边按入江水,仅凭着感知,便将这小船置稳。

    他此时的感知何等惊人,对于力量的控制也自然是妙到毫巅。

    他刚刚才借助丹汞稳住船身,再下一刹那,他已经双手分别从旁边船上各抓了一柄船桨,划动起来。

    寻常船夫用这种船桨划船,一般都是坐在船身之中用浆,否则人站直便也不好掌控平衡,但林意只划了数下,他却已经将这用力和水流之间的互力感知得清楚。

    他笔直的战立在船上,双脚微分,这船竟是如同被两根铁柱压在水面上一般,丝毫不晃。

    他双手划浆,初时还在试力,但片刻之后,双手船桨每一次入水,船底就是一声嗤响,船腹摩擦着水花,在船尾带起一条白浪。

    若非船头压着那名青衫年轻道人的身体,恐怕这叶扁舟就要高高扬起。

    江岸上的那些寻常民众看得都是震撼无比,那叶扁舟在江面上逆流而上,速度如飞一般,只是片刻时间,他们甚至已经看不清林意划桨的动作,他们的眼睛里,那叶扁舟已经变成了江面上一个小点,扁舟之上那一道青衫身影,却似乎还牢牢的钉在他们的眼瞳深处。

    “那是什么?”

    江边崖上的红墙道观的门口,两名道人刚刚开门,两人各有一脚刚刚跨过台阶,这两名道人一个手里把玩着一个紫金香炉,一个手持着一个白玉把儿的拂尘,两个人都是三十余岁的年纪,肤色如玉。他们正有说有笑,突然之间却听见江面上传来异样的水声,他们转眼望去,只看到一条白浪以惊人的速度逆流而上。

    “什么人撑船这么快?”

    “这样大的气力?”

    “如此划船,难道毫不费力?”

    这两人愣了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后面一只脚还都停留在门槛之内,但隐约看清那是一叶扁舟,再看到船上站着一道人影,他们便都是越看越骇然。

    “果然是朝天宫!”

    李三鱼坐在林意的身后,狂风拂面,船舷两侧白浪如鱼飞跃,但他此时胸口只有一股说不出的热意在澎湃,却是丝毫也不紧张和担心。他远远的看向那片道宫,在上面道路上,根本不见任何牌匾,但是此时在这江面上往上看去,却是可以看到这片道宫所在的绝壁上,竟有两副巨大石刻。

    一副是朱红色,是风调雨顺四字。

    一副是赤金色,朝天宫三字。

    从那片道观的临崖墙边,隐约还有凿出的石径小道,通向下方浪水汹涌的水边。

    “我们从那小道进去吗?”他忍不住问道。

    “登门讨债,自然走大门。”林意冷冷的笑了起来。

第九百零一章 无礼

    “是什么人,气力如此惊人?”

    朝天宫之中有些楼阁位于高处,看江面自然更加看得清楚,那两名道人刚刚跨出门槛看得呆住之时,一间临江的楼阁之中,一名戴着白玉冠的道人原本正和一名华服男子谈话,他正对着江面,此时看到这样的景象,也是一怔。

    这名道人身穿镶了金边的赤红色道袍,明明色彩浓烈的道袍,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得夸张,他一举一动都似乎缓慢平静,从他的面容根本看不出他的真正年龄,但这种沉静平稳的气度,给人的感觉却是他的真实年龄应该不小。

    和他对坐着的那名华服男子却是相貌威严,自然有种咄咄逼人的威武气焰,若是那些胆小怯懦的人,恐怕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如此耗费力气逆行江上,难道是……”

    此时这名华服男子转头看着江面上那逆行的一叶扁舟,眉头微皱。

    他此时自然怀疑这扁舟上的人是针对朝天宫而来,而且很显然那扁舟上的人修为也是不凡,只是在他的潜意识里,此时朝天宫强者云集,而且放眼周围数个州郡,任何人来现在的朝天宫找麻烦,恐怕也是自找无趣。

    “华真宗。”

    这名头戴白玉冠的道人略一沉吟,朝着门外唤了一声。

    一名身前青色道袍的年轻道人很快推门走了进来。

    “若是这人往我们朝天宫来,好生招呼了,问问是什么来意,切莫失礼招惹麻烦。”头戴白玉冠的道人吩咐道。

    “知道了。”

    这名年轻道人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此时江面上那一叶扁舟明显偏向朝天宫这一侧的岸边,正值江面转弯,在这白玉冠道人所在的楼阁,却是一时正巧看不到那一叶扁舟,不过既已安排了人下去,这名道人也不在意,继续和这名华服男子谈事。

    但也就隔了十数个呼吸的时间,外面破空声起,之前那名叫做华真宗的年轻道人去而复返。

    “师尊!”

    这名年轻道人飞掠而来很急,但脸色还算镇定,只是迅速禀报道:“玖月师弟似乎被那人置于船头,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头戴白玉冠的道人愣了愣,他的神情却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皱眉,道:“竟真是冲着我们朝天宫来的?”

    “玖月师弟是去协助王爷的人办事…来人恐怕和铁策军有关。”华真宗些微犹豫了一下,看着这名头戴白玉冠的道人和他对面的那名华服男子说道。

    “不是强龙不过江,不过铁策军的厉害人物都在党项境内,就算是有什么人物过来,恐怕也是送上门来。”那名相貌威严的华服男子眼睛却是微亮,“也来得正好,正愁那些寻常军士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事来。”

    “玖月师弟修为虽然也不算太高,但这人在江上行走的气力却是…”华真宗看着头戴白玉冠的道人,道:“我看是否请石玉师兄他们出来,一起组成剑阵,以防不备。”

    “那是自然,一切小心为上。

    头戴白玉冠的道人看着华服男子,道:“此事就先由我们朝天宫处理,若是此人太强无法应付,便再请王爷的人帮手。”

    “好。”华服男子点了点头。

    这一个“好”字才刚刚出口,外面却是一声刺耳的金铁震响,伴随着这金铁震响响起的,还有一片惊呼声,与此同时,整座朝天宫都似乎微微震动。

    “怎么回事?”

    这下就连这名头戴白玉冠的道人都是有些微微色变,速声问道。

    外面很快有人出声回报,“那人停船在下方崖上,竟是直接将崖下小道上的铁索全部扯了下来。”

    头戴白玉冠的道人和那名华服男子互相望了一眼,都是惊愕不解。

    那崖上的铁索是前朝此处刚刚建成龙王庙时所用,当时那铁索一是通往崖上刻风调雨顺四字,而是要在下方礁石上摆供桌祭龙王所用。

    那一条铁索用铁环扣在崖壁上,是用上好玄铁制成,经历百年风雨都是不朽,想不到今日竟然硬生生被人从崖上扯了下来。

    此时这头戴白玉冠的道人和那名华服男子只是直觉此人气力骇人,那些铁环连接于崖壁,要扯下这根铁索,不知要多大的气力。

    但也就这片刻的时间,又有弟子仓皇飞掠而来,急速禀报,“那人就提着锁链和玖月师弟,另外一手还提着一人,竟是双足直接踩踏岩壁,直上道观大门。”

    “速组剑阵!”

    头戴白玉冠的道人脸色再变,厉声疾喝,同时看着华真宗,道:“让你的诸位师叔也准备应对!”

    朝天宫之外,道观之外的台阶上,已经站立了十余名道人。

    就在他们身体左侧靠江的石壁上,林意如履平地,他的身后是惊涛骇浪的江面,涛声轰鸣,却遮掩不住他的脚步声。

    他的衣衫在狂风之中猎猎作响,长长的铁索和山壁撞击摩擦,带出片片的火花。

    等他的身影真正上岸,落在这道观门正对着的平地道路上时,他还未说任何一句话,但那十余名道人已经面色苍白,被他的气势所逼,身体都有些发颤。

    道观非野外战场,虽然有前后数进,殿宇楼阁数十间,所能容纳人数不少,但对于修行者而言,从内里飞掠出来,也不过数个呼吸之间。

    “大师兄!”

    道观门后人影晃动,剑光闪烁,华真宗的身影出现在这道观门口,这道观外的十余名道人这才胸口稍松,齐齐的叫了一声。

    华真宗就是这一代朝天宫的真传大弟子。

    真传大弟子不仅得授朝天宫所有秘术,而且以往道观的事务,也是由他代观主真人管理。

    “不知前辈何人,扯了我们朝天宫的临江锁链,是为何事?”

    华真宗面色肃然,他看着不远处的林意,看着林意一手提着的那名青衫年轻道人,他感知出来那名青衫年轻道人还有呼吸,心中不由得略微一松,他心知对方非同小可,所以也不敢轻易冒犯,只是认真躬身行了一礼,问道。

    林意随手将青衫年轻道人投掷于身前地上,他看了一眼华真宗,道:“这一代风调雨顺真人是谁,让他出来和我说话。”

    华真宗眉头微微一皱,只是面色却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清声道:“家师正在闭关,暂时不方便见客,不知前辈是何来意,若是有急事,我自当禀报。”

    “五湖四海的修行者众多汇于你这朝天观,身为观主还能安心闭关?”

    林意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也不用他出来,我自己进去看看就是。”

    华真宗道:“前辈不说来意,便要闯观,如此可是有些无礼。”

    “是么?”

    林意冷冷一笑,也不再多说,直接就朝着朝天观的观门走去。

    “前辈请止步!”

    华真宗脸色骤变。

    林意不再说话,只是往前行去。

    “你们让开!”华真宗知道已经不可避免动手,他对着门外那些道人厉喝。

    那些道人早就被林意的气势所慑,此时甚至不敢和林意对视,听到华真宗的厉喝,顿时纷纷朝着一侧道上避开。

    这些道人甚至根本不敢在靠近江边的这一侧,生怕等会被气劲轰击,直接砸下江去。

    “大胆狂徒,先吃我一剑。”

    道观门后一阵白茫茫的剑气闪烁,就如一团云气在酝酿,但一道剑光却是已经如蛟龙出渊,直接闯门而出。

    这是一名中年道人,手中是一柄剑身比寻常长剑要宽阔一倍有余的大剑。

    这柄剑看似直直朝着林意飞刺而来,剑身上真元疯狂滚动间,两条剑气却是从剑身上逸出,如同两条白色蛟龙在空中弯曲翻滚,朝着林意噬来。

第九百零二章 剑阵

    “哦?”

    林意似笑非笑的看着这道剑光,他手中的锁链飞起,当的一声巨响,两道白蛟般的剑气被锁链击碎,但这条上等玄铁炼成的铁链也是硬生生被切成两断。

    “此人修为好高。”

    持剑这名中年道人虽是一剑切断锁链,但是虎口震裂,鲜血直流,整条手臂都是酸麻不已。

    他哪里知道,林意是故意收敛了力量,林意看这些人的口气,就知道绝对没有想到是他亲至。

    他知道没有真正见到他战斗过的修行者心中总是不会觉得自己无法战胜,此时这处修行地之中修行者数量众多,他心知对方哪怕明知道他是林意,恐怕也会试着杀他,但在他想来,若是一上来就直接杀得他们下破了胆子,这些人若是四散而逃,其中头目逃脱了,那追查真相起来便是十分麻烦。

    所以他上来时就已经交待过李三鱼,不要当着这些人的面称呼他为林大将军。

    此时他虽然强势,但却是刻意造成对方有可能对付得了他的假象。

    “我已接了你一剑,你现在也接我一记。”

    林意纵身继续向前,右手接住那截被切断的铁链,直接朝着这名中年道人击去。

    这名中年道人根本不敢硬接,骇然往门后退去,但林意这右手一击只是虚招,他左手略微一抖,啪的一声爆响,他左手之中这根铁链就像是一条响尾蛇猛然抬头一般,往上一突,这铁链的一端直往这名中年道人的怀里钻去。

    这名中年道人整条右臂此时酸软,只是勉强握得住剑,此时看到突往怀中的这条铁链,他顿时骇然,体内真元朝着右臂狂涌,强行挥剑斩向这根铁链。

    又是当的一声爆响。

    这名中年道人握剑不住,手中阔剑往上飞起,这根铁链余势未止,打在他的胸口,直将他打得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往门内倒飞进去。

    “朝天门,门都不朝天,怎么算朝天门。”

    林意看也不看这中年道人,他目光落向这道观大门的上方,随着他的出手,他左手这根至少长达五六丈的铁链如乌蟒往上横扫出去。

    轰隆一声,道观这大门上方的门框连着上面的牌楼硬生生被打烂,无数碎木和乱石坠落下来。

    门外门外都是一片惊呼声响起。

    对于修行宗门而言,若是有人上门挑战,重伤甚至杀死门人弟子,这或许还有可能化解,但破拆山门,这却已经是不解之仇。

    乱石碎木如瀑坠地,烟尘和气雾汹涌扑面而来,李三鱼站在林意的身后都是觉得心神震动,但他看到林意一动不动的站在前方,如山岳一般,他心中只是好生敬佩,却根本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生成。

    “你这狂徒,敢拆我宫门。”

    一声清脆的厉叱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啸鸣响起。

    一柄灰色的无柄小剑从一片灰木的下沿飞出,凄厉的破空声响起时,已距离林意的头顶不足数丈。

    林意放开左手这根长长的锁链,好整以暇的伸手一点,当一道剑气凭空凝出,当的一声,那柄飞剑直接被震飞出去。

    接着他脚尖一挑,却是将之前那名中年道人的阔剑挑起,他伸手接住这柄阔剑,直接朝着手上那根较短的铁链上连着的铁环刺去。

    铮的一声。

    这柄阔剑就像是归鞘一般,直接卡在了这根铁链上其中一个铁环之中。

    “此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彰显战绩,将每一个败在他手中的剑师的佩剑都收集起来,插于这根铁链之上?”朝天宫内里,先前那名戴着白玉冠的道人和华服中年男子已经到了一处可以看清这道观门口处的高台上。除了他们之外,此处高台上还有三人。其中一人是一名身穿玄色道袍的老道,看上去至少有七十余岁的年纪,头发和胡须都是雪白,脸上的肌肤却是反而如同婴儿一般红嫩。

    除了这老道之外,另外一名却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华服少年,还有一名却是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只是此时负手而立,给人的感觉却反而是一副宗师的气度。

    此时第一个出声的,就是那唇红齿白的华服少年。

    “小王爷说得有些道理,典籍之上就不乏这样的修行者记载,甚至有些宗门都喜欢收集敌手的佩剑,放在宗门之内炫耀,积剑甚至成塔。”头戴白玉冠的道人恭维了一句,转头却是肃然的看着那名商贾模样的中年男子,“蒋兄看不看得出此人的出手路数?”

    “这种剑气不像是寻常真元凝气的手段,倒像是某些异种剑元。”商贾模样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道:“这种手段和我们南朝的净念宗的剑气十分相像,但有本质不同,反倒像是北魏有些宗门的手段,我也辨认不出来。只是观此人意态游刃有余,根本就未动全力,恐怕是为了节省真元,我看至少是在神念中阶以上。”

    “今日之朝天宫能人汇聚,别说是神念中阶,就算是神念巅峰,也让他有来无回。”那名身穿玄色道袍的老道狞笑起来。

    修行者往往驻颜有术,这名老道面目看起来七十余岁,但实际年龄恐怕至少再多个几十岁,但像他这般年纪的修行者,性情却似乎反而最为火爆,此时他狞笑满脸,看着被彻底豁开的朝天宫门,眼中全是杀气,“现在剑阵已成,他能不能过这剑阵也未必。”

    “桑老道长,我对这人倒是有些兴趣,等会若是这人陷落剑阵,倒是要劳烦你告诉一下你这些徒子徒孙,让他们尽量留手,留个活口。”唇红齿白的华服少年微笑道。

    此时山门前烟尘弥漫,那名口中鲜血狂喷的中年道人正被两名道人快速扶走,鲜血淋洒了一地,但这名华服少年看着这些淋漓的鲜血却似乎早就习惯了,心中似乎也根本没有任何嫌恶的情绪。

    “那是自然,倒是要问问清楚他到底什么来历。”这名老道士顿时重重点了点头,他对这名少年倒是似乎也不敢轻慢。

    “这是阴雷剑阵?”

    林意在门外就已经感知到那名中年道人的出手和这柄飞剑都是为了拖延内里剑阵的布阵,只是他也不急,只是这朝天宫门一破,他踏着碎石残木往前看去,却是微微有些意外。

    宫门后空地之上,有十七名青衫道人各站不同方位,都是右手持剑,左手捏剑诀。

    他们身上气息互相牵引震荡,引动了更多的天地元气,连一侧江面上都有阴寒水汽被不断牵引出来,不断凝聚在他们身周。

    他们的身后影子里,各有一团阴灰色的水汽在涌动,看上去倒像是鬼怪一般。

    这剑阵,分明就是他以前在建康城中看笔记就看过的阴雷剑阵。

第九百零三章 狂态

    这阴雷剑阵最厉害的不是剑气,而是剑阵之中弥散的元气能够影响敌对修行者的内气。

    在许多修行典籍之中,五行对应五脏。

    阴|水对应的是肾,在真元修行功法之中,肾气是清泉水脉,主推其余内气,肾气若是不畅,则一切阻滞。

    这阴雷剑阵的厉害之处,就是十七名修行者能够借手中剑器调用自身内气,联用自身内气影响敌手。

    简单而言,即便敌手能够轻松解决这些剑师的剑气,但交手时,自身的内气就会不知不觉受影响,脏器经脉会有阻滞之感,到时气血和真元流动都受影响。

    “阴雷剑阵是北癸司宗的秘术,想不到被你们这西边的道宗所得。”

    林意本身就不是寻常的修行者,他肉身生机何等强大,体内又有天命剑元,这种影响内气的剑阵,如何能够影响到他,他有心让这些人误判自己身份,当下狂傲一笑,道:“区区剑阵,又奈我何?”

    “诸位师兄弟,此人有些棘手,切莫着急。”

    华真宗看到林意狂态,心中已是怒极,但他为人沉稳,听到对方直接说出阴雷剑阵的奥妙,却是反而出声提醒和他一起结成剑阵的诸位师兄弟。

    “你说的不错,那便先对付你罢了。”

    林意看着华真宗说话姿态,也已经猜出华真宗应该是这朝天观年轻一代之中的重要人物,说话之间,他直直的朝着华真宗行去。

    他只是一步跨出,前方这阴雷剑阵就已经发动。

    华真宗的身影往后退去,他的身前却是五道剑光流动,五名朝天观的道人从五个不同的方位袭来,剑光却是几乎同一时间袭到。

    此时李三鱼按照林意上岸时所说,始终跟在他身后,其中有一道剑光,甚至将李三鱼都裹了进去,剑光滚滚,剑身上裹着一团团气劲,直接袭向李三鱼的后背。

    这剑光动间,虽是只有五名剑师齐动,但所有十七名剑师身后阴影之中的元气,却是纷纷实质般涌起,如实质的水流横扫场间。

    滚滚的阴气还未真正冲击到身上,李三鱼就只觉得体内的内气起了反应,有种寒意刺骨,小腹都是一阵坠痛。

    “我来破剑阵,你剑尖所指却对他人,是看不起我?”

    林意似乎根本无视朝着他身体袭来的那四道剑光,他伸手朝着持剑刺向李三鱼的那名朝天观道人点去。“嗤”的一声,一道剑元后发先至,瞬间冲到那名道人的眉心。

    那名道人一声骇然大叫,身体一转,如陀螺般往一侧飞起,直觉还是躲避不开。他身侧有三道剑光在此时堪堪阻挡在他眉心之前,挡住了林意这一道剑气。

    这种剑阵是原先道家有北方真宗之称的北癸司宗所创,剑阵的运行,是参照许多星宿的运行轨迹,各名剑师所占方位隐含星位,进退之间,每个进攻者身周也都有两三名同伴协助防御。

    此时这名道人是无法阻挡林意的剑气,但他身旁的这几名同伴却是勉强帮他挡住。

    即便如此,四溢的劲气还是在这名道人的额头和脸上切出了数道血痕。

    不过此时数声惊骇的大叫同时响起。

    最为骇然的,反而是那四名攻向林意的朝天宫道人。

    他们手中的长剑眼见已经快要接触林意的衣衫,林意似乎还根本没有动作,但是就在下一刹那,林意只是微微后移了一步,他们的四柄长剑却全部刺空!

    他们手中的这四柄剑,或挨着林意的肩膀,或贴着林意的后背,或是刺到了林意肋下的空处,林意的衣衫飘起,甚至都触及到了他们的剑身上,但他们手中的长剑,却偏偏只差半寸没有能够接触到林意的血肉!

    而此时,他们的身体,却是都和林意十分接近。

    剑阵激起的滚滚阴气已经不断冲击在林意的身上,气束冲击发出闷雷般声响,但林意的身上却似乎有一层热气笼罩,这剑阵阴气根本无法阻碍他的内气运行。

    这四人骇然的叫声刚刚响起,林意原本拖着那条铁链的手已经如电伸出,直接抓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腕,将这人手中的剑朝着那其余三剑斩去。

    这人手腕被林意捏住的刹那,半边身体就已酸软,根本无法抗拒。那三名剑师骇然叫着,脑海之中只想闪避,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他们距离林意太近,就连他们周遭剑阵之中的同伴剑光疾掠过来,都已经慢了。

    嗤的只是一声响。

    三道血光涌现。

    这三人持剑的手都已被瞬间切断。

    三只握着剑的断手朝着地下坠去之时,林意方才手中掉落的铁链还未落地。

    林意冷冷的扫视其余人。

    他伸手一挥,那被他捏住手腕的朝天宫道人倒飞出去,那柄剑却是留在了他手中。

    他剑朝着地上刺去,正中掉落在地的那条铁链上的铁环。

    叮的一声脆响,这柄剑又被他归鞘般套在了铁链上的一个铁环之中。

    华真宗脸色极其发白。

    十七名组成剑阵的剑师瞬间折损了四个,这剑阵虽然勉强还能运转,但实则已被破去。

    他从未想过,竟然有人以如此的手段,如此的速度破了这北方真宗的阴雷剑阵。

    “你好毒辣的手段!”

    一名朝天宫道人接住了那名倒飞出去的道人,看着那三名断手惨叫的道人,忍不住厉声叫道。

    “只是断手,我未取他们性命,他们已经算是幸运了。”

    林意冷淡的看着他,道:“若是不服,用你手中剑说话。”

    “咻!”

    一声急促的破空声贴地飞起,那柄先前已经出现过一次的无柄灰色飞剑从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飞起,直刺李三鱼的后心。

    看这道飞剑的剑势,竟是想直接洞穿李三鱼的身体,然后直刺林意的后心。

    如此飞剑,之中又隔了一个人,比起平时在空地上面对后方袭来的飞剑更难处理。

    “你这是找死!”

    林意看都不看,他空着的左手反手往后一拨,他将李三鱼的身体拨向一边的同时,一道剑气在他掌心之前形成,正中这道飞剑。

    这道灰色飞剑猛的一震,剑身上真元几乎被彻底震散,林意的左手继续向前,食指和中指直接夹住了这柄飞剑。

    这柄飞剑上嗤的一声,似乎残余的真元尽数被逼了出去,这柄小剑如同朽铁一般色泽尽失,被林意双指夹住。

    一片惊呼声响起。

    林意的心中却是毫无波澜,原本这种飞剑他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手段,直接用手就能抓住,再加一道本命剑元,只是不想让所有这些眼见的人产生联想,直接想到他就是林意。

    他便是要让这观中所有人都觉得有可能战胜他的希望,然后再不断将他们的希望碾灭,将这观中所有人全部留下。

    没有任何停留,如行云流水一般,这柄刚刚在他双指之间变为死物的飞剑被他双指抛飞了出去。

    这柄小剑在空中发出一声恐怖的嘶鸣,去时比来时更快。

    这柄小剑落向它原先的主人,那是一名站在左侧一处廊下的一名微胖道人。

    这名微胖道人飞剑被夺,心中原本才刚刚生出惊怒的情绪,此时听着乍起的风雷声,他心中惊怒的情绪尽数化为绝对的恐惧。

    一声闷哼从他的唇齿之间迸发出来。

    他不顾强行收敛震荡不已的真元对自身内腑的损伤,两股真元从他的双手狂涌而出,按向那道朝着他胸口袭来的剑光!

    噗噗噗….

    气劲在他身前连炸。

    这一道小剑在距离他的双手只有一尺之遥时,硬生生的被他双手凌空按住。

    但即便如此,他的内腑震荡,口中还是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第二道剑光已经到他的身前。

    林意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甚至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

    在双指夹住那道飞剑,直接投掷出去的刹那,他的手顺势垂下,便已拔起了先前插在铁环上的那柄阔剑,然后他将这柄阔剑轻易的投了出去。

    阔剑投出的刹那,他前方不远处的华真宗等人齐齐发出一声骇然惊叫。

    华真宗等人直觉此时那名师叔已经接不住这一剑,但他们此时出手,也是已经来不及阻止。

    微胖道人的双手还保持着前推的姿势,他的感知里明明感知到死亡的降临,却根本来不及做任何的事情。

    噗的一声。

    阔剑从他双掌之下穿过,狠狠刺入他的胸膛,将他微胖的身体都直接带起,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一蓬鲜血从他的身后炸开,他后背贴着的墙上绽放出一朵触目惊心的巨大血花。

第九百零四章 道宗法器

    “师叔!”

    那些组成阴雷剑阵的道人距离这名微胖道人最近,看到这样一幕,这些人纷纷骇然的尖叫出声。

    他们这些人的修为其实已经不算太差,但他们毕竟不是军中修行者,经历的残酷绞杀不多,此时这微胖道人被林意杀死,他们根本就不敢上前,反而不自觉的往后退缩。

    林意一击杀死这名微胖道人,心中燥意略减,他也不看那名被他杀死的微胖道人,目光却是落在前方的华真宗身上,“现在你可以喊你们的观主出来见我了?”

    华真宗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自知不敌林意,但是此时却是和他身周那些师兄弟有截然不同的区别。

    他的脸上没有多少恐惧,面色阴沉如水,“你虽不明说你到底是何宗何派的修行者,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天宫原本就是皇命所赐,你在朝天宫杀人,简直是无法无天,难道真不想后果?”

    “怎么,剑阵不成却是讲起理来?”

    林意淡淡一笑,道:“你说是御赐朝天宫,那朝天宫是何朝所赐?似乎风调雨顺真人也只不过是前朝的封赏,今朝可是没有再行封赏。如此说来,你们也是霸着前朝的封赏,却来恐吓今朝之人?”

    华真宗一滞,他自持今日朝天宫之中能人云集,在他看来,林意虽然是猛龙过江,但恐怕也是不知今日朝天宫的深浅,注定要栽在这里,而且他心中知道自己在这些能人面前表现越是出色,将来就越是遭受重用,所以他此时镇定自若,但自古以来因言获罪的事例层出不穷,听到林意这么说,他心中反而是一寒,不敢接话,生怕说错了话,引起观中某位大人物的不快。

    “多说也是无用。”

    林意摇了摇头,一步向前,伸手直接朝着前方剑阵中一名道人抓去。

    他一步跨出,空气噼啪一声响,竟像是凭空一个炸雷。

    这阴雷剑阵虽已残破,但平时应对他人应该也有些章法,只是此时对于林意,却是完全无用。

    正对着林意的这名道人进退都是按照剑阵的法度,在林意朝着自己动步的刹那,他身体也是掠起,朝着左侧两名道人之间退去。

    按照他们平时练熟了的剑阵,他只管退,但那两名同伴会出剑阻截林意。

    然而让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是,他的身体才刚刚掠起,林意带起的道道残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袭来,还未真正的反应过来,他手中一空,长剑已经脱手,气海处撕裂般剧痛,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

    “嗤!”“嗤!”

    两道剑光刚刚亮起,林意已经和这两道剑光擦身而过。

    这两名道人也根本没有看清林意的具体动作,他们甚至没有感知到危险到底从何而来,他们的身体就已经倒飞了出去。

    砰!砰!砰!

    三名道人几乎同时坠地,落地都是一声闷哼,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还不出来见我,那这人的修为也废了再说。”

    林意冷笑一声,原本这观中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他击伤这三名道人何处,但听到他的冷笑声,所有的人都反应过来,他竟是直接破了这三人的气海,废了这三人的修为。

    “啊!”

    华真宗骇然的大叫起来,他知道林意的这句话是对他所说,他之前可以保持镇定,但对方下手竟然是根本不留余地,他想要在那些贵人面前好好表现,但他同样十分清楚,若是自己修为被废,那在那些贵人面前,也直接变成真正的废物,再无用处。

    他此时哪里还顾得剑阵,体内积蓄多年的真元毫无保留的喷薄而出,他的脚下腾起一蓬烟尘,整个人腾云驾雾般往后倒飞出去。

    “嗯?”

    林意原本就要追击,却是突然停住,伸手在前方一划。

    啪的一声爆响。

    一道剑气和他的剑元一撞,他目光闪动间,身体微微一晃,在原地停了下来。

    华真宗震起的烟尘之后,却是出现了一名黄袍中年道人。

    这名中年道人面相儒雅,身上的黄色道袍是明黄色,袖口和领口都有龙鳞、云纹。

    这种道袍都来自御赐,往往是因为有显赫的道名,或者在一些法事之中立了重要功绩,才会得到这样的道袍封赏。

    这名道人脸色原本一片肃然,但看到林意身体晃动,他的面色却是顿缓,稽首道:“看兄台手段奇高,但出手却是如此暴戾。”

    “暴戾?若是我手段不如,此人连我背后之人都已经杀死,他持技凌人,也不留手,难道不该杀?你们这些门人,自持剑阵凌厉,以众凌寡,敢对我动手,我只废他们修为,难道还算暴戾?”

    这名道人气度非凡,林意却似乎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摆了摆手,一副懒得多说的神气,“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想和我交手,我也废你修为。”

    “大言不惭!”

    这名道人顿时一声冷笑,他方才剑气和林意的剑元一撞,便觉得对方虽然剑元和本命元气融为一体,十分独特,但威力也并不惊人。

    他自身的修为虽然不过是承天境巅峰,在这灵荒时代想要破入神念境恐怕没有特殊际遇也要花去至少七八年的时间,但他道号多宝天师,在前朝是朝天宫独一常住建康皇宫之中的祈福天师,很受前朝皇帝的恩宠,被赐了诸多的法器。

    他是朝天宫这代风调雨顺真人的师兄,虽然天赋不如这代风调雨顺真人,并未得到朝天宫的风雨真经的真传,但凭借着这诸多法器,真正打斗起来,他只是略逊于风调雨顺真人,在同辈的道人之中,却是再无敌手。

    他前朝时在建康皇城之中也见多了建康城中的修行者斗法,所以十分清楚要么不出手,出手便绝对不能留情,所以厉喝声中,他身前灵压狂涌,他右手扣着的一枚白玉小印直接朝着林意打来,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往上翻起,手心之中却是亮出了一片铜绿斑驳的铜符。

    轰的遗声,这枚白玉小印上元气澎湃,而且元气不是一次迸发干净,而是如同真正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涌动,瞬间就如有九个浪头朝着林意轰来。

    “这是前朝的春雨宫的行涛法印,是当年龙虎山的道人为讨好皇帝,将本门传承的贝心石炼了制成的法印,这种法印,只要有一丝真元沁入进去,就可以激发不弱的威能。这枚法印原本是送给前朝皇帝喜爱的妃子防身所用,没有想到居然落在了这人的手中,这倒也是一件异宝,承天境的人用起,都有神念境的威能。”

    这白玉小印上刚刚响起涛声,林意的脑海之中就瞬间浮现这些念头,但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哗啦一声,多宝天师左手掌心之中的那片铜绿斑驳的铜符却是骤然发亮,迸射出十余道游蛇般的赤红色闪电。

    这些赤红色闪电每一条都只有小孩尾指般粗细,但速度却是惊人,就连林意此时的感知,都甚至有些来不及闪避,他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的横移一步,但即便如此,有数道赤红色闪电还是抽打在了他的身上。

    啪啦一声炸响。

    这数道赤红色闪电抽打在林意身上,顿时散发出些焦糊气息,接着炸裂成更多细小闪电在林意的半边身体游走。

    林意半边身体的血肉一阵抽搐,即便是他此时的身体无比强横,这半边身体的经络都有些微微的麻痹。

    “这竟然是赤霄观的赤雷真符!这是赤霄观镇观三宝之一,而且赤霄观是在萧衍登基后才被毁,赤霄观的藏书和重宝都应该落在萧衍手中,怎么会出现在这朝天宫道人的手中?”

    “这种法器是纯正道宗雷法,倒正好可以送给拓跋氏密宗,可以印证借鉴!”

    林意心中不惊反喜,萧衍登基之后是废除道宗,大兴佛宗,但前朝是道宗为主,在所有道宗之中,赤霄观最多只能排到数十名之后,但当时赤霄观的镇观三宝,赤雷真符、护心印、天人签,在所有道宗的法器之中,却可以位列前十。

    “此人竟然还能动,他体内真元如此强横?”

    多宝天师转动白玉小印,对准林意的身位压来,他看到林意中了雷电之后竟然并未倒下,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之感。

    林意随手从身边铁链上拔出一柄长剑朝着前方一浪接着一浪轰来的元气斩去。

    他的半边身体有些麻痹,动作有些迟缓和变样,这并非是他装出来,但这种元气力量对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这种元气并不凝聚,走宏大之势,面对一般的真元修行者恐怕能够借着一波接着一波的元气轰击将对方的真元轰散,但他的身体,却是如同真正的中流砥柱,根本不是这种元气所能拍动。

    他抽出的只是阴雷剑阵中道人手中的长剑,但在他手中斩出,这柄剑却是显现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稳定如山的气势。

    白玉小印上迸发的元气全部被瞬间切开。

    他不知这种知名法器的强度,也不敢用力损毁,剑尖在即将触及这枚小印的刹那,却是倏然收力,从底部往上一挑。

    “喀嚓”一声。

    然而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这白玉小印虽然被他挑动,往上飞起,但这枚白玉小印和对方的真元结合却是十分惊人,小小的一枚竟然也如同一尊沉重的铁塔,他手中的这柄剑竟然无法承受,瞬间弯曲到了极致,直接绷断。

    他此时也是直觉反应,左手的这柄剑一断,他右手微微一弹,一道剑元便乘着这白玉小印飞起而飞射过去,噗的一声,直接正中多宝天师的胸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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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和南朝梁兴盛,却正值整个世界的天地灵气都在逐渐枯竭,正是修行者世界典籍里记载的末法灵竭到来,林意是这个时代里,南朝梁第一批新生的修行者。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您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微信里的朋友推荐哦!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平天策最新章节,平天策无弹窗,平天策全文阅读.平天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天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天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