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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平天策txt下载     平天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八章 放肆而笑

    军中的修行者丝毫没有那种单独杀死强敌的所谓荣耀感可言。

    对于此时的这名将领而言,战斗就是达成目的,他必须尽可能快的杀死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对着自己身边不远处的那艘船上的箭师点了点头。

    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极为低调但快速的朝着林意掠了过去。

    此时的浮桥上无比的混乱,即便林意停止猛烈的践踏,地下激荡的水浪也能够让这些浮木晃荡很久,更何况很多捆缚固定的绳索已经绷断。

    然而隔着无数人,林意依旧感觉到了这名将领的存在。

    感知里,这人很快,而且很稳,如风而行。

    他抬头望去,轻易的在混乱的人群之中看到了这一道沉默前行的身影。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轰的一声,他的脑后出现一道白色的湍流,湍流的中心是一道白色的剑影。

    一道白色的小剑却带着开山劈石般的气势朝着他的后颈斩杀而至!

    林意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这道飞剑来时全无征兆,而且突然出现之时,他的注意力刚刚被这名将领吸引,若是在他和容意在洛水城修炼的那一阵,他断然不可能应付得了这一剑,他那时最为恐惧的就是飞剑,因为他的体内没有真元,手脚再快也恐怕快不过随心意变化行进方位的飞剑。

    然而现在不同。

    他已经有了很多和飞剑战斗的经验,而且他的体内有丹汞剑。

    他的后颈红了起来,带着一股滚烫的热意,一蓬浓重的丹汞就像实质的火焰一般冲了出来,砸上了那道飞剑。

    飞掠中的这名北魏将领的身影猛然一滞,他的这道飞剑距离林意的血肉只有刹那时光,然而在他的感知里,却如同陷入了不见底的泥潭。

    这是一种不明但可怕的力量,他的身体和那些寻常军士一样通体彻寒。

    那道被丹汞染成血红的白色小剑拼命的挣扎着,一蓬红色的尘雾在林意的身后炸开,但也就在这刹那时光,林意的手已经跟上了这道飞剑的速度。

    林意握住了这柄飞剑。

    这柄飞剑上残余的真元在他掌指之间震荡,无孔不入的渗透了他的鳞甲手套,然而在渗入他血肉之中时,却迅速消融。

    那名急掠中的北魏将领如同被一辆无形的马车撞中,他的身体猛然停顿,噗的一声,口中喷出了一道血箭。

    两道破空声先后响起。

    第一道破空声来自那名箭师射出的箭矢,第二道破空声来自林意投出的这柄飞剑。

    林意并没有在意那名箭师,他只是反手投出了这柄飞剑,让这柄飞剑飞向钟离城内。

    一手便夺掉对方的飞剑,将飞剑抛回城内,这是对前方所有北魏修行者的羞辱。

    凌厉而带着可怕力量的箭矢落了下来。

    只是这支箭矢对于林意而言依旧太慢,更何况这支箭矢只是对那道飞剑的补足,若是他勉强能够应付那柄飞剑,那这支箭矢将会对他形成真正的杀伤。

    只可惜那道飞剑对他毫无用处。

    所以这支箭也注定成为笑话。

    他的右手抓住了飞剑,抛出,他还有一只左手。

    所以当这支箭破空而来时,他的左手拍了出去。

    就像是拍飞了一只苍蝇。

    这支箭被他拍飞了出去,斜斜落在距离浮桥很远的城墙上,然后颓然的坠入乱粥般的江水之中,变成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

    许多压抑着的不可思议的惊呼声在对岸的北魏大军之中响起。

    包括那名先前请战的北魏修行者。

    那名请战的北魏修行者看到这道白色的飞剑时,便已经明白江心洲上督战的这名北魏将领的身份,他很清楚自己未必会比这道飞剑的主人强大。

    无论是在他的理解和想象里,能够伸出一只手便握死一柄飞剑的,只有可能是神念境的修行者。

    如果不是神念境的修行者,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如果是神念境的修行者,又怎么会以这样的方式战斗,又怎么会这么年轻。

    世间的灵药,哪怕再过强大,也只是到承天境为止,无论是药性的累积作用,还是身体的负荷,都不可能让一名修行者依靠灵药直达神念境。

    而且先前已经有军情显示,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是林望北的儿子林意。

    他只是之前刚入了南天院的学生,对于修行者的世界而言,他只是一个新生儿。

    和他一样无法理解,乃至身体都微微震颤起来的北魏修行者有很多。

    但他们都可以肯定,即便是自己上前和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战斗,恐怕也是同样的结果。

    他们所有的人都很胆寒。

    ……

    城墙上的齐珠玑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大声,很放肆。

    他看出了这支北魏大军之中无数人的胆寒。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一支这样三万余人的大军,竟然会被林意这样一个修行者吓到。

    “什么北魏人天生比南朝悍勇,看看你们这副孬样!”

    他毫不留情的朝着那支大军叫骂道。

    “难道真的只会让这些寻常人来送死?”

    “一个敢来的修行者都没有?”

    “还是一定要等着神念之上的修行者出手,给你们胆子?”

    林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在战斗之中一直没有怎么发声,所以他此时的声音便如真正的雷鸣一般,分外令人心惊和难受。

    他朝着城墙冲了回来。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很懂得见好就收。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此时这样的话语会起到什么作用。

    这支北魏大军的人数比他们多出十倍不止,一直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被淹死。

    但任何时候,修行者的表现更能影响士气。

    如果他能够杀死很多对方的修行者,那他就能够拖得更久。

    他想要拖到魏观星和他剑阁的人到来,只要魏观星和他剑阁的人到来,他相信这场战斗一定会有所改变。

    至于更长久的事情,他至少在此时不想。

    ……

    并非所有人能够忍受这种羞辱,也并非所有的修行者都是那种冷漠无情的将领。

    有很多修行者在军中都并非只是为了军功。

    “我已经忍耐了足够的时间,席将军现在怎么想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杀了此人,他若是想定罪,那便随意。”

    一名身穿黄袍的修行者对着身旁的随从说了这样一句,然后他不顾周围任何人的目光,抬起头来,朝着他眼中的那道城墙行去。

第四百六十九章 碎音

    浮桥上没有人可以阻止林意。

    因为速度足够,林意并没有觉得脚下那些浮木有多晃动。

    他每一步落下时,他脚下的浮木轰然往下拍击出水浪和他往上跳起的身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因为纯粹是靠力量而不是真元,所以他的身形少了些飘逸,但更多了些强悍和铁血的味道。

    一名北魏军士厉吼着冲向林意身前,然后被林意轻易的一拳轰飞出去。

    看着这名北魏军士口中鲜血狂喷的样子,周围的很多北魏军士竟是有些麻木。

    这原本是很英勇的行为,然而此时却没有人觉得他英雄,甚至没有人觉得这很恰当。

    几乎再没有人想要阻止林意返回城墙,甚至连那些靠在城墙上晃动不安的长梯下的北魏军士都散了开来,如同给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主动让出一条路。

    城墙上方垂下了几根绳索。

    但林意并没有去抓这些绳索,他只是朝着一架长梯往上狂奔。

    梯踏在他脚下纷纷断裂,他的身体却是连续往上,比那些攀在崖上的羚羊还要矫健敏捷,只是几个纵跃,他便已经立在墙头。

    城里的南朝军士骤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欢呼声和呐喊声。

    城墙上的这些南朝军士明明已经累到了极点,他们大多数即便被安排轮休,但眼睛都无法闭着,都忍不住看着城墙外的战斗,然而林意在下方冲杀一个来回,连对于他们便意味着死亡的飞剑都被他一把抓住,此时看着林意屹立在墙头的身影,他们却似乎忘记了疲惫,身体里充满了新的力量。

    “林将军!”

    随着他的归来,许多声对于这个城而言也是新鲜的声音响了起来。

    齐珠玑转过身去,只见薛九和一些铁策军的军士终于到来。

    他们后方的许多军士都小心翼翼的抬着一些黑布罩着的铜丝笼子。

    “怎么会这么慢?”

    虽然明薛九等人必定不会延误,齐珠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路上遇到了一支北魏游击军,我们没死什么人。”薛九的脸色有些白,他的额头上全是汗珠,显然他到了城中之后赶得更急。

    “不是那支重骑的问题?”齐珠玑心中已经想好一定要整死那支重骑,听到薛九如此说,他倒是反而有些失望。

    “那批软蛋,说是发现敌情,也不知道追了个什么,然后就没有影了,就借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想着那些重骑的窝囊样子,薛九的脸就阴沉了些。

    “白兰郡郭家的东西我先抓紧运来了一些,还有大半在后面,最慢也就一两盏茶的时间运到墙上。”薛九看了一眼齐珠玑,又看着林意,有些犹豫道:“现在要不要放?”

    林意的身体依旧很稳定。

    这一路狂奔,他全身的气血和经络活动开来,反而比站立不动战斗舒爽得多,他此时的精神反而极为振奋,但是他自己却也开始觉得自己身体温度太高,然后他开始出汗。

    他的身上白气蒸腾,呼吸也是如同打铁铺子里鼓风机吹出来的风,无比灼热。

    “放,为什么不放。”

    齐珠玑也看了一眼林意,寒声道:“就算是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郭家的东西放一批出去,我就不信他们不退一阵。”

    听着齐珠玑的这些话,林意正要开口,“你不要有什么不忍,现在是对面岸上那名将领想要这支骑军送死,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是死路一条,怎么没有分别,而且我们也说不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现在在我看来,给你些喘息时间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意沉默下来,他没有再出声。

    “他的行军口粮有没有带来?”

    “再去给他些清水。”

    齐珠玑看着薛九和一些铁策军军士连续问道。

    “拿来了。”

    看着那几名铁策军军士点头,他的目光便再次落在薛九身上,“还等什么,快放!”

    “好!”

    薛九招呼过一些城墙守军帮忙,一些跟着搬送这些罩着黑布的钢丝笼子而来的地方军却是齐齐到了墙边。

    这些排到了墙边的地方军都是箭师,只是在开弓时,城墙上所有南朝军士便都注意到了他们的箭矢十分特别。

    他们的箭矢顶端并非是尖锐的箭簇,而是圆滚滚的一个铅封球体。

    “放!”

    薛九和这些地方军一路过来,沿途他早已知道这些东西是如何用法,看着这些地方军开弓完毕,他顿时一声厉喝。

    随着他这一声厉喝,一片急剧的破空声响起。

    城墙下无数浮木还在晃动,那名忍受不了而不顾军中主将命令的黄袍修行者来势极快,他此时已经越过江心洲,到了这晃荡不堪的浮桥上。

    也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城墙上响起的破空声。

    他的身体还在前行,如蜻蜓点水一般在飘掠,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直觉这些箭矢似乎有异,但落下的箭矢不过数十,而且速度太慢,根本不是修行者所施,对他应该根本就没有威胁。

    所以他伸出了手,直接迎了上去,握住了一支落下的箭矢。

    箭矢在空中剧烈的旋转着,但他手指上绽放的真元,却让他的手指肌肤在接触这支箭矢时,就将这支箭矢如同凝固在时空中一样,停了下来,悬浮在他的掌心。

    啵的一声轻响。

    箭头上的那个铅封小球裂了开来。

    这名黄袍修行者微怔,他敏锐的嗅到了一些药气。

    也就在此时,他看到城墙上落下了很多黑影。

    黑影便是那些黑布笼罩着的铜丝笼子。

    在此之前,即便那些地方军和铁策军长途跋涉而来,在搬运这些东西时,这内里也只是有些细微的动静,就像是有些老鼠在夜晚发出的稀碎声音,然而当这些箭矢落地,当箭头内里的药气散发的刹那,这些黑布笼罩着的铜丝笼子里,便瞬间发出无数恐怖的声音。

    这声音就像是有无数喉咙受伤的人在厉啸,在嘶吼。

    那些兜着风的黑布上,顿时出现了无数凸起的痕迹。

    这名黄袍修行者想到了什么。

    他的面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厉啸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箭矢,朝着后方倒飞出去!

    也就在此时,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那些铜丝笼子还未落地,便已经四分五裂,无数细影就像是无数道飞剑飞了出来,瞬间形成一条黑云!

    黄袍修行者脸色再变。

    他没有犹豫,身体骤然变得比巨石还沉重。

    轰的一声,他的身体直接砸入身旁的污浊水中!

第四百七十章 急躁

    无数凄厉的惨叫声在浮桥上响起。

    那一道道细影都是黄豆大小的黑虫,很像是牛马身上的那种牛虻,然而即便是蜂巢被损毁的野黄蜂都没有这些黑虫疯狂。

    这世上有很多飞虫都是不顾一切的追逐火焰,即便明明感觉到火焰的灼热,明明知道自己投入火中就会死去,但一种不知何时形成的本能,还是驱使着它们这样做。

    现在这些黑虫比那些黑夜之中追逐火焰的飞虫还要疯狂,而那些被药粉沾染的北魏军士,包括这名修行者,便成了它们眼中比那些火焰还要更为吸引百倍的东西。

    这些黑虫落在这些北魏军士的身上,然后奋不顾身的朝着新鲜的血肉之中钻进去,一直钻进去,直到自己的身体在这些新鲜的血肉之中都承受不住,被挤压得碎裂开来。

    凄厉的惨叫声里,有无数只有强大的修行者才能听得清楚的它们的爆浆声存在。

    这些黑虫体内的青黄色的体液在和那些新鲜的血肉接触的刹那,便将那些新鲜的血肉腐蚀,化为脓液。

    浮桥上那些所有沾染到药粉的北魏军士,脸上和身上都冒出了晶莹的脓包,他们惨叫着抓去,只抓到一团破碎的絮肉。

    他们的脸烂了,裸露在外的肌肤烂了。

    即便如此,这些人却没有马上死去,在痛苦中抽搐,在浮桥上跌倒,扭动,落水。

    即便是这名第一时间想到了某种可能,决然的将自己化为重石砸入水中的黄袍修行者都没有能够幸免。

    数十道细影强横的穿过他落水时溅出的浪花,然后嗤嗤的入水。

    这些黑色的细影在浑浊的水中带出道道白线,它们的身体细小,比这名黄袍修行者在水中的身影更快。

    当这名黄袍修行者体内的真元往外炸开之前,它们之中的绝大部分已经深深的钻入了这名修行者的血肉之中。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水下响起。

    数十根浮木往上飞起,巨大的浪花搅动着数十丈之内的一切浮物,连河底的淤泥和那些碎尸都搅动在一起,让人觉得无比的恶心。

    那名黄袍修行者在惨嚎声中破水而出,那些黑虫在他体内震成粉碎,但他强大的力量同样将这些黑虫的毒液变成了无数细丝,穿刺到他体内任何一个角落。

    污水在他的身上如瀑般流淌下来,他在水中往半空中飞去,但是他的身体肌肤血肉却片片脱落,只是数个呼吸之间,他的惨嚎便已经断绝。

    他身上已经没有完整的血肉,如同一架朽骨掉落下来,啪嗒一声,惨在下方的一块浮木上。

    海浪一般的惊骇尖叫声在江心洲和岸上的北魏大军之中响起。

    那些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如同潮水一般往后退去。

    随着大军之中很多战车上的拍击声和后方的战鼓声响起,前方这些北魏军士后退的脚步才被硬生生的勒停。

    很多人都在浑身发抖。

    连城墙上的那些北魏军士也是。

    萧素心转过身去。

    她之前在来时就已经知道白兰郡郭家的这些东西砸下去之后便是这样的结果,但她此时还是不忍去看这种人间炼狱般的画面。

    林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的心境有些波动,除了这些死得太过凄惨的北魏军士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这名黄袍修行者。

    这名黄袍修行者的修为极高,真元炸开时产生的巨浪拍打着城墙都让城墙有些震颤不安,但这名黄袍修行者却又未到神念境。

    他应该是一名承天境巅峰的修行者。

    这名黄袍修行者从岸上掠来,到这里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因为他先前的话语要来挑战他。

    只是太过凑巧。

    这名黄袍修行者才刚刚过来,郭家的这些毒虫就已经砸了下去。

    “抱歉。”

    林意对着这名黄袍修行者的尸骸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在心中说道:“理应和你公平一战,但是来的真的不巧。”

    没有多少人在意他此时的想法。

    “白兰郡郭家的东西。”

    那辆宽大战车上端坐着的姓席的统帅脸色阴沉至极,“死掉的是什么人?”

    “是邱东狂,冬云剑院的修行者。”

    他身旁那名军师很清楚他在意的是什么,轻声禀报道。

    “虽说不听军令,死掉只是咎由自取,但你们的性命在战场上都不属于你们。冬云剑院既然派了修行者来参战,修行者不听指挥,冬云剑院自然也难免责罚。”

    这名姓席的统帅冷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鼓动着真元,他的声音几乎传遍了这支军队的每个角落。

    除了孤儿,所有的普通军士都有家人。

    他之前已经提醒过这些普通军士的家人,现在他提醒的,是这些修行者的宗门。

    无论是南朝还是北魏,一切宗门和修行地必须为王朝服务,很多修行宗门已经存在了千年,但对于两个王朝的战争而言,任何修行宗门都是可以牺牲的对象。

    “什么面子,什么荣光,都没有打赢这场仗重要。”

    这名姓席的统帅寒声接着道:“是军队让你们绝大多数人吃上了肉食,而不是某个修行者,所以永远都不要觉得个人的意志比军令更加重要。不同的位置思考的东西不同,所以不要站在你们的位置上思考东西。”

    他的这些话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很多修行者安静下来。

    然而其实更多的并非是无法反驳,而是很多人的注意力被他这些话从恐惧之中带了出来。

    很多人因为他这些话,潜意识里产生了一种直觉,直觉听他的军令,便会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郭家的东西对于神念之下的修行者而言,只有用命去填。”

    这名统帅身后的军师轻声说道:“寻常辟毒药物也无法对这些东西造成威胁,所以必须用火攻,必须等主军到来。”

    这名席姓统帅沉默不语。

    他身后这名军师接着轻声道:“杨癫的军队至少要到明日正午…最快也是到明日日出之后才会到。即便我们主军要在入夜时才会到,但一夜的时间,我想不到将军您会因为什么理由而攻不破这座城。”

    从这名军师的话语里,这名席姓统帅明白了自己太过急躁。

    “明日清晨,我要在这座城的城墙上看日出,拿那林意的头颅当酒杯。”他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答应了这名军师的请求。

第四百七十一章 变强

    有些人的急躁并非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太过好胜。

    这名身材异常魁梧的北魏统帅是席如愚,他在北魏和杨癫、刑恋、奚康生等人齐名,然而无论是在北魏边境平乱,还是在之前削藩和一些氏族私军的战斗里,他所率军队的战绩和其余几人却无法相比。

    对于他而言,在其余将领面前他并不着急表现自己,也不需要和人去比较,但是杨癫不同。

    不只是他不能输给杨癫,最为关键在于,杨癫是中山王元英的部下,但他却是慕容家的家将。

    在北魏朝中,中山王元英和尚书左臣为首的一些官员都是北魏的顶梁柱,然而两派之间在政事上互为节制。对于任何权贵而言,争到最后争的都是皇族和一些巨富门阀的支持,以及兵权的掌控。

    两方派系在战斗之中,自然想要牢牢的将兵权握住,然后凭借更好的战功,再往上攀登,压制对方派系的将领。

    “只是弹丸小城,即便您不再发任何军令,我都可以让您在明日日出之前如愿以偿。”

    他身后的军师平静的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道。

    席如愚自嘲的笑笑,道:“说的是。”

    然后他摆了摆手。

    这便是示意他的这名军师可以随意。

    他很清楚自己这名军师的能力。

    既然他都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急躁,自己的一些做法可能会在将来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隐患,那便不如放权让自己这名军师来做。

    一声声传令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

    “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攻城。”

    齐珠玑凝立在墙头,他也始终只是将自己看成为铁策军的军师之一,而绝对没有将自己当成铁策军的悍将之一。他知道自己在林意和魏观星这些人面前,根本无法比较悍勇。

    他深深的皱着眉头,仔细的看着此起彼伏的军令声中,那支北魏大军的变化,道:“他们接下来会加宽和加固浮桥,林意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需要冥想修行去炼化一些东西补充真元。我待会只需睡一会,但现在精神还太过振奋,应该不可能入睡。”

    林意说的是事实。

    他此时浑身已经有些酸痛,体内的许多血肉经脉其实已经超过所能承受的极限,然而气血急速奔流之下,他此时耳目清明,却是头脑反而清醒到了极点,这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亢奋之感。

    寻常的武者和修行者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感受,因为他们体内的气血不可能像他这样疯狂的奔行那么久的时间,否则恐怕血脉和心脏都会炸裂。

    除了当年的大俱罗,别的修行者不会有这样的经验,而他现在也不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强迫自己入睡,接下来会不会反而出现那种极度亢奋之后的极度虚弱。

    与其这样,他不如继续坚持下去。

    只要剑阁的人能够到来,有原道人这样的强者存在,钟离城便又能支持很久。

    他出身将门,他很清楚行军打仗就是有一名高高在上的主帅在调动全盘的旗子,只要有一处出现变局,便或许能够牵动全局。

    钟离城只要能够拖住对方大军的脚步,那南朝和北魏的这场战争,就会出现不一样的变化。

    对于和林意修行有关之事,齐珠玑根本不会发表任何的看法或是建议。

    他点了点头,道:“那我去库房翻翻,看看是否有什么合适的药物可以补充真元。”

    ……

    林意开始吃东西。

    一名铁策军军士极为尊敬的在他身侧,用洁净的温水将行军口粮调成糊状,而另外两名铁策军军士则用葫芦瓢舀水冲洗,用丝瓜筋擦拭着他身上的污秽。

    这三名铁策军军士平时都是火头军,在行军过程之中他们负责这三百铁策军的饮食,此时这丝瓜筋就是那种老丝瓜的内囊,平时用来刷洗锅子所用,但先前这两名铁策军军士试着用软布擦拭时,却发现那些血污根本擦洗不净。

    虽然没有利器能够真正的刺入林意的体内,但是那些箭簇,敌人的刀剑,还有修行者的真元,这些力量冲击着沾染在林意身上的鲜血,却是将这些色泽都似乎印到了林意的肌肤内里。

    林意脱去了天辟宝衣,他赤着上身,在这种时候边有两名铁策军军士帮他擦拭身体,他边大口喝着行军口粮,但无论是他还是其余的军士,却没有一人觉得这种画面有些不协调。

    相反看着他身上密布着的各种印记,那些就像是深深打入他身体里的干涸血迹,所有的人眼中都涌出更多的尊敬。

    他们可以理解天辟宝衣帮助这名年轻的修行者抵挡住了诸多的利器,但他们都十分清楚,这种极薄的衣衫不可能阻挡得了力量加身的痛苦。

    当时的确很痛。

    但痛着痛着却往往就形成了习惯。

    在战斗之中,林意觉得自己已经渐渐习惯那种痛苦。

    而现在,他浑身开始发痒。

    不是被这两名铁策军军士擦得发痒,而是从血肉深处,那些力量深入之处开始泛出。

    那些被锐器重击的血肉深处,开始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行。

    他的身体依旧很烫。

    即便是凉水冲上去,都很容易形成一层白雾。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停止吃东西。

    他可以轻易的感觉得出来,那是受损的血肉在生长,无数丝无比细小的血肉被打散,然后现在正重新绞合在一起。

    他没有觉得那些血肉僵硬。

    伤疤往往会比正常的血肉要僵硬。

    然而那些血肉却似乎更强韧,更有弹性,更有力量。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叶清薇。

    他在南天院时的师姐。

    他当然对叶清薇没有特别的儿女私情,但这种如炼狱般的血腥战场的闲暇时分,却似乎分外容易想起那种静谧安详的时分。

    他想到自己当时修炼时,叶清薇帮他击打时的样子。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样的往事让人愉悦,而此时力量的提升,也让他感到愉悦。

    此时那支北魏大军里,应该还没有人想到,他在如此激战过后,并没有伤痕累累而虚弱,他反而在变强。

第四百七十二章 冠者

    城墙的一端响起了一些争执的声音,但很快平息。

    争执的原因是城中的一名书吏带着一名学生硬要在城墙上行走。

    这名书吏叫做崔淮,是生在淮水畔的本地人,他的官衔低微得可以忽略不计,以至于俸禄都不够养家,平日其实大多的收入来源是靠在家中教书。

    他的一手字写得极好,在钟离城中颇有名声,很多不识字的人要通家信都往往找他帮忙,而且他闲暇时便在城中书局指导刻版印制一些故事书籍,城中大人小孩都爱看。

    他代人写家信几乎不收钱财,最多收些纸墨费用,而城中许多军士都找过他帮忙,现在拦着他不让行走的,倒是平时那些都认识他的军士,觉得像他这样的文士到这种地方来,说不定一支流矢就能要了他的命。

    然而这崔淮却是坚持,那些军士阻拦了几句见是无用,便有几人持盾护着他,这些军士是恍惚听了个大概,知道这名书吏要如实记载这一战的经过。

    这些军士想着这倒是对王朝宗等人有利,毕竟王朝宗等人是兵变夺了兵权,有这样一名书吏著书记载,至少朝中那些权贵也能弄清事情原委。

    这些军士想着的,是万一王朝宗等人能够活下来的今后的事情。

    但这名书吏心中却是未存任何侥幸之理。

    他对城中情形也十分清楚,此时看着河对岸那密集如林的北魏大军,觉得这城中死守的将领和军士都会最终战死在这里。

    越是如此想法,他看着林意等人的目光里,便越是充斥深深的敬意。

    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名书生是他的学生谢钰,他也不过和林意等人差不多年纪,肤白,瘦弱,看上去拘谨,但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畏惧之色。

    “仔细看着,仔细听着。”

    崔淮看着不远处清理出来的那些南朝军士的遗体,轻声对着身后的学生道:“你应该记得我让你跟我读书而不要入军时的那段话。”

    “学生谨记。”谢钰看着那些血肉模糊的遗体,双拳不断握紧,轻声道:“先生您对我说,我天生瘦弱,便是有一腔热血,上了战场,也可能砍杀不了一名敌人便被杀死,但有时候笔墨也有着不同的力量,纸是白的,墨是黑的,只要我们读书人落UU小说去,只要是真实的记载,便是成了史实。”

    “人卑言微,身份越低,说话往往不被人重视,但是读书人著书立传不同。那些权贵的话,反而没有多少人听,没有多少人信。”崔淮嘿嘿一笑,脸色却是渐寒,“若是这里所有人都死了,总需有人告诉天下人,谁高义,谁懦弱。至于对错,那让天下人评说。”

    平时自己的老师讲述的道理已经足够多,谢钰自然认同,他只是再次用力点头。

    “像王将军,林将军这种英豪,他们的故事不可埋没。”崔淮微微眯起眼睛,道:“你我各自书写所见所闻,到时我的一份书稿,我会压在城中土地庙神像后的那石炉下,至于你,我和你七叔说好了,等到夜里,他从南边暗渠处把你送出去。”

    “什么!”

    谢钰一直安静的听着,听到此处,却是大吃了一惊,豁然抬首。

    “若是入不了夜,这城就破了,你走不了,那便也就算了,你七叔是老船工,那处暗渠修时他又在,若是到了河里,连他都带你走脱不了,那也算是天命。”崔淮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说什么。

    谢钰的眼眶顿时红了,他看着自己老师分外坚毅的面目,最终说不出话来,只是在深深躬身行礼时,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

    就在这名书生落泪之时,一些意志如铁的军人眼眶也是微红。

    只是他们比这名书生更有经验,他们没有低首,而是抬头。

    这样他们即将溢出眼眶的眼泪便不会轻易的流淌。

    城中有一些营帐,原本便是钟离城中守军搭建起来,准备给不时到来的援军所用,但此时大多数却变成安置伤员所用。

    这几名意志如铁的军人都是从道人城中杀出的将领,他们此时身前的塌上安置着的便是道人城的主将晋冬。

    晋冬的身上有很多伤口,但此时最难缠的却是一道看上去很细小的飞剑伤口。

    这道伤口在他的左肋,因为伤口只是细细的一条红线,连鲜血都没有流淌出多少,所以之前甚至都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只是和一些不起眼的伤口一样,做了简单的包扎。

    然而此时他们已经用了手头上最好的药物,甚至用真元来帮助挤压内里的伤口,却依旧无法阻止这道伤口不断往外流淌鲜血。

    这道飞剑上带着的一些古怪力量在过往的数个时辰追溯着晋冬的血脉往上,将附近的数条重要经络都撕裂,甚至数条锐利的剑气如同钉子一样钉入了晋冬的内脏。

    此时这几根钉子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不拔的话,晋冬就将这样慢慢的死去,拔的话,可能伤势瞬间恶化,死得更快。

    他们束手无策,难受,无奈。

    但最让他们此刻哽咽的是,他们都见了晋冬是如何英勇战斗,但此时晋冬在死去,道人城却是早已失了,说不定将来,连这里都失守之后,远在建康城里的那些人,或许还会认为晋冬也和那些畏战的将领一样昏庸无能。

    这是他们心中最难以忍受的。

    一株开着粉红花的合欢树的树荫笼罩着就近的一处街巷出口。

    一名老人静静的从那处街巷之中走了出来。

    他身穿着很寻常的麻布衣袍,看上去十分苍老,而且身上的血肉都似乎被岁月侵蚀干净,瘦削到了极点,然而他的头上却戴着一顶奇特的玉冠。

    这玉冠是极为独特的凝脂白玉,但是却又有一些天然的血线,如云雾般形成纹理。

    没有人注意到他何时到来,但这样的老人在出现的刹那,便自然会吸引很多人的实现。

    “前辈,你是?”

    当他朝着晋冬的这座营帐走来时,几名将领十分警惕的面对他行了一礼,同时问道。

    这名老人并没有解释什么,他只是朝着这几名将领摆了摆手。

    只是简单的摆了摆手,便有一种非凡的气势,让这几名将领感到由心的战栗,但与此同时,他们都很自然的感觉到,这是真正的长辈在面对小辈打招呼。

    他们都感觉得出来,这名老人自然不是来自北魏的敌人。

第四百七十三章 我们的天下

    这名老人很自然的掀开营帐站到了昏迷不醒的晋冬面前。

    他感知着晋冬体内的伤势,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了起来,接着他伸手朝着晋冬那处还在淌血的伤口拂了过去。

    他的手指并未真正接触晋冬的身体,然而有一道精纯的真元却是从他的指尖析出,缓缓的透入晋冬的体内。

    那些如钉子一样顽固的剑气从伤口之中缓缓被逼出,与此同时,他的真元带着一种令在场这些将领无法理解的味道,将那些伤口一一抚平。

    晋冬这道剑创不再流血,但这名老人并未就此收手,他的真元平缓但无比强大的耐心穿行在晋冬的经络之中,将晋冬体内几处淤塞的经络都温和的打通,这才停止了施为。

    这些守候在晋冬身侧的将领感知着这样的变化,心中大定的同时对这名老人生出无限感激,但既然这名老人先前并未回答他们的问题,他们便不好再多问。

    这名老人知道晋冬会醒来,但他并未等待,他静默的出了这顶营帐,然后走向陈尽如所在的营帐。

    先前是容意一直在陈尽如的身边,现在容意等人都已经去了北墙,此处便安排了一些城中的医官照料。

    即便是这些医官,看着这名老人时,都感觉到了这名老人迥异于其他修行者的气息。

    这名老人并没有马上进入陈尽如所在的营帐,他在营帐门口深锁着眉头认真的思索了数息的时间。

    陈尽如的伤势对他而言已经太过棘手,他也不可能对陈尽如起到真正的医治作用,消耗自己宝贵的真元在一名可能注定很快死去的人身上,这似乎不太值得。

    但他最终还是走进了营帐。

    嗤嗤嗤嗤数道低微而急剧的破空声在他指尖响起,一些凝聚的真元极为精准的刺入陈尽如的窍位,将陈尽如的气机全部封死。

    “去救治其他人吧。”

    这名老人对着这些守着陈尽如的医官轻声却不容置疑的说了一句,然后朝着不远处的北墙而去。

    封死气机便如同冰冻,但这种手段也不能持久,只是能够为陈尽如争取数日时光,只是数日过后,没有那种拥有逆天手段的医师到来,陈尽如便根本不会醒来,会直接死去。

    ……

    像这名老者这样的存在,只要他不再刻意隐藏,便自然不可能不引起所有修行者的注意。

    停留在墙下的数辆马车中,柴油盐这名皇宫里的供奉首先感应到了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神圣气息,他震惊的睁开眼睛,然后走出马车。

    “您是剑….”当第一眼看清这名老者的身影,看到这名老者头上戴着的那顶玉冠,柴油盐的脑海之中便直接想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名字。

    “是我。”

    这名老者看着他微微颔首,很直接的点头。

    “怎么连您都…”

    柴油盐震惊到有些失声。

    在整个南朝,除了南天三圣之外,即便找得出比这名老者修为更高的存在,但也很难找得出比他资历更老,并得以封侯的修行者。

    他是剑温侯,萧衍起兵最终能够坐上皇位,除了南天三圣之间的战斗之外,他也占着很大一部分原因。

    在很多场艰苦卓绝的战斗里,他都始终在萧衍的身侧。

    “我因为林意而来。”

    剑温侯看着他,说道:“原本是要杀他。”

    “原本是要杀他?”

    柴油盐愣了愣,他原本也是要来杀陈尽如,但是他现在希望陈尽如能够好好的活着。

    “我…”

    他想要开口说什么,然而他只是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剑温侯已经打断了他:“不用麻烦,从他到这座城里,我就一直在看着他。”

    ……

    城墙上很快引起了一阵骚动。

    “见过前辈。”

    林意来到登临北墙的这名老者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修行者,但是很好。”

    剑温侯温和的看着林意,轻声道:“有你这样的修行者存在,钟离城便有可能守得住。”

    林意原本便已经感知出对方没有杀意,此时听着他的这句话,不由得心中一动,“前辈您是要帮我守城?”

    “欠人恩情当然是很麻烦的事情,但和皇帝陛下的恩情相比,毕家对我的恩惠不算什么。”剑温侯看着林意摇了摇头,“帮你守城这句话说得自然不对,这原本就是我们打下的江山,说是守城,那也是你在帮我们守。”

    “说法不重要。”

    林意笑了起来,“和生死相比都是小事。”

    他的笑容此时显得很轻松。

    在当年剑温侯归隐稻城之前,便已经是入圣境的亚圣。

    这样的人,原本看他一眼,他就死定了,但现在却成了江对面那支北魏大军的敌人。

    他之前并没有信心能够坚持等到魏观星和剑阁的人到来,但是现在,他有了信心。

    “在灵荒到来之前,若是我在这里,或许对方发现之后,会彻底放弃攻下这座城。”剑温侯淡淡的看着对面的北魏大军,说道:“神念境之上的修行者之所以被称为半圣,而入圣境的修行者之所以被称为亚圣,除了神念之上力量和承天境有着太过明显的区别之外,还在于神念之上即便真元大量消耗,卷吸天地灵气的速度也比寻常的修行者快出很多。即便我们的真元在战斗之中消耗一空,但只需要一些时间,我们依旧能够形成一些真元。哪怕是很短的时间,哪怕是很少的真元,以我们的手段施展,神念之下的修行者依旧不可能杀得了我们。所以在灵荒之前,所有入圣境的意见都值得天下重视,而南天三圣,更是能够直接左右天下。但现在不同,现在这里的天地灵气太过稀薄,真元消耗掉了便是消耗掉了,真元不可能得到补充。若是我的真元消耗干净,不需要对方任何修行者来杀我,我可能都会死,因为我已经太老。”

    林意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之前和原道人有关修行做过一些探讨,但并未涉及这方面的问题。

    剑温侯在战斗之中必须重视的问题,同样也是原道人的问题。

    “神念之上的修行者,我会酌情出手。不到神念的修行者,我便不会浪费丝毫真元,都需要你解决。”剑温侯没有什么停留,他看着林意接着说道:“战阵和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没有什么区别,便是永远都不要落入对方的算计和节奏,现在既然他们不想再找你厮杀,那你便直接找他们。”

    “原本没有前辈你这样的人在,我自然不敢在这支大军面前随意放肆,但现在就不一样,您不说,我也是这样想。”林意笑了起来。

    他也没有再多废话,转身走向城墙的最边缘。

第四百七十四章 战冬云

    明明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只是选择何时以及用何种代价攻下钟离城,但钟离城里那名年轻的南朝将领林意之前不知疲惫的战斗,或者说不知疲惫的纯粹杀戮,却是让这支北魏大军都被一种诡异的气氛所笼罩。

    至少一开始弥漫在这支大军之中的那种优越感已经完全消失。

    很多人的目光不时有些焦躁和疑虑的停留在钟离北墙之上,当看到林意的身影再次出现时,即便此时炽烈的夏日阳光火辣辣的晒在身上,这些人却都不由得呼吸微顿,心生凉意和不祥之感。

    那名军师原本唤集数名将领,正在安排入夜前的各种军械调度,此时感觉周围气氛奇怪,往墙头看去时,林意已经从墙上跳了起来。

    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声如潮水一般响起。

    原本安心的坐在席上的这名军师豁然站了起来。

    “简直不可理喻。”

    看着如石头轰然砸地的林意,此时这名军师的心中响起如是声音。

    这支北魏大军中,没有人知道林意要做什么。

    只是林意也并没有给他们猜测的时间,他在摇晃不已的浮木上稳稳站定,身影给人极度强悍的观感,然后他缓慢而坚定的朝着前方继续行去,同时出声:“铁策军林意在此,神念之下,谁敢前来一战!神念之上,若不要脸,也可前来一战!”

    一片哗然。

    无数愤怒的声音响起。

    林意的这两句话很随意,很霸道,充满着**裸的蔑视和挑衅意味。

    这名喜怒不形于色的军师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原本自己都已经说服席如愚在入夜之后等着主军的大量军械到来之后才一举破城,然而此时,连他都觉得计划应有所调整。

    “所谓军心,只是大多数军士一时的振奋与否,只要不导致溃败,便不重要,战胜之后,他们对将领自然敬佩拥戴,但修行者的效忠与否对于将军却更重要。”

    这名军师走到席如愚的身侧,用唯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道:“哪怕是最终胜了,但让这些修行者觉得在将军手下太过窝囊,他们也会变心。”

    席如愚的身材极为魁梧,他的影子如伞盖将这名军师的身影遮住。他的面相看上去也十分粗豪,然而实际上他拥有一切优秀将领必备的潜质,比如心思缜密,比如足够冷酷,比如擅长倾听自己的声音和不轻易发表任何关键性的意见。

    听着这名军师的声音,他只是微微挑眉,示意军师可以继续说下去。

    “我会给予这些修行者想要的东西,除非他们自己接下来改变主意。”这名军师看着他,轻声道:“冬云剑院的邱东狂死了,再加上先前您说的那些话,冬云剑院的人对您必定十分不满,对您十分不满的人…如果给他们报仇的机会,他们都依旧杀不死林意的话,那就让他们去死。”

    席如愚点了点头,他很满意,这也是他心中所想。

    ……

    数声军令低沉的响了起来。

    当听见这样的军令,有数名修行者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然而当看见一辆马车前的那数人动作之后,这些第一时间反应的修行者也都停了下来。

    那些是冬云剑院的人,的确比他们任何人都有资格去第一时间挑战那名南朝的年轻修行者。

    冬云剑院的人很愤怒。

    因为他们敬爱的师兄邱东狂死得太过冤屈。

    他们所有人都想为邱东狂报仇。

    所以这数名冬云剑院的人齐齐朝着江心洲掠了过去。

    一名身穿白衫,身影如同翩翩白鹤的修行者第一时间发出了如雷般的厉喝声:“冬云剑院杜云阔,来战!”

    林意听出了这声音里的愤怒。

    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死在郭家毒虫之下的那名北魏修行者,想到对方必定和那人有关。

    所以他微微躬身,致歉。

    然而这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根本不想接受他的歉意,或者说,根本不想和他消磨任何时间。随着这样如雷的厉喝声,一道狂暴的飞剑出现在明媚的阳光里。

    这道飞剑显得极为暴躁,纤细的剑身在空中呼啸着,急剧的震颤着,带出了无数道飞羽般的气流。

    没有任何的花巧,没有任何的剑式,这道愤怒的飞剑只是从半空之中笔直的坠落,朝着林意的身前刺来。

    冬云剑院的这名修行者此时只求快。

    快,有的时候便是最难防的剑式。

    对于他而言,哪怕林意勉强能够锁定他飞剑的每一个身位,即便是两人的力量全力对冲,他也无所谓。

    他不在意自己的真元,也不在意自己是否会遭受重创。

    他只要报仇,为自己师兄报仇。

    林意的身体还未完全抬起,这道飞剑便已经距离他的头顶不过数丈。

    他的眼中依旧有歉意,但感知着这道满是玉石俱焚之意的飞剑,他的左拳带着冷酷之意直接砸了出去。

    轰的一声爆响!

    他体内的大量丹汞随着他的发力轰了出去,形成一道实质的丹汞剑,狠狠砸在这道飞剑上。

    只是这道丹汞剑的力量,并不足以和这柄飞剑抗衡。

    飞剑上发出刺耳的震鸣声,将他的丹汞剑撞击成粉,嘶鸣不已,震颤不已但继续向前。

    只是这道飞剑已经慢了。

    林意连右手都没有动。

    他的左手张开,抓住了这柄小剑。

    小剑的剑尖刺中他的掌心,然后小剑上的力量层层崩塌。

    噗的一声。

    杜云阔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眼中的愤怒被震惊和不解所充斥。

    他其实已经听过林意和剑阁的事情,也在之前的战斗之中见过了丹汞剑,然而令他震惊和不解的,却并非丹汞剑的力量,而是他的真元如同脆弱的薄冰一样,被林意的五指轻易捏碎,他的真元一触即溃!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身上有天辟宝衣,他的手套也应该有问题。”

    另外一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抢到了杜云阔身前,他寒声对着杜云阔和身后的另外一名师弟说了一句,然后挺胸抬首,看着林意,厉声道:“冬云剑院韩秋嫉!来战!”

    “这难道不是车轮战吗?”

    墙上的许多南朝军士叫骂了起来。

    只是林意并不在意。

    这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也不在意,因为他们和其余那些北魏修行者不同,仇恨已经让他们忘记了这些细节。

    林意的前方再次响起雷鸣。

    巨大的轰鸣声不再来自天上,而是来自这名冬云剑院修行者的脚下。

    这名名为韩秋嫉的冬院剑院修行者的脚下不断炸开白莲般的气浪,他用的不是飞剑,而是一根黝黑的铁棍。

    一根根巨大的浮木在他的身后往上翘起,他整个人如同被投石车不断抛起的铁块,蛮横无比的砸向林意的身前。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林意的脚下也发出了一声可怕的轰鸣。

    林意也跳了起来,他跳得比这名纯粹走力量之势的东云剑院修行者还要更高一些。

    他厉喝一声,手中的长剑极为狂暴的便迎头斩了下去!

第四百七十五章 断腿

    长剑和铁棍相交,发出一声恐怖的震鸣,

    林意的身影在空中骤停,然后被铁棍上蕴含着的可怕力量往后震飞出去。

    伴随着身后江岸上北魏大军之中的一片欢呼,韩秋嫉一声怒吼,然而却并未能够再次马上跃起。

    他脚下的并非是平整的地面,而是浮木。

    他的身体往下陷去,落足的浮木在另外一端高高的翘了起来,他的双足陷入了水中。

    林意落地,然后再次朝着韩秋嫉狂奔!

    韩秋嫉并未有任何恐惧之感,刚刚那一击,他确定对方在力量上和自己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哪怕对方是他见过的最为古怪的修行者,然而他十分确定,对方是神念之下的修行者。

    他的脚下响起一声轰鸣。

    和之前他提着铁棍狂奔而来时,双足践踏在浮木上的声音类似。

    两股强大的真元从他的足底迸发出去,他脚下的浮木就像是脆弱的薄冰一样炸了开来。

    他的身体直接从水中强横的拔出,弹射起来,飞向半空。

    他手中的铁棍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声,强烈波动的元气如同黑色的火焰在铁棍上缠绕着。

    所有人都很自然的觉得,铁棍和林意手中的剑会再次相逢,因为之前林意的战斗方式和此时狂奔的模样,也给人一种他一定会用蛮力比拼的直觉。

    最为关键的是,面对着从空中砸落的铁棍,林意也是暴喝一声,挥剑撩天。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铁棍落下的刹那,林意的身影已经从铁棍下方消失。

    他原本如狂奔的马车一样显得极为沉重的身体,却像是被狂风带起的树叶一样飘了出去。

    他手中的剑也不像是剑,而像是天空之中垂落的一根绳索,将他扯了出去。

    他的身影和韩秋嫉的身影交错而过,出现在了韩秋嫉的身后。

    他的脚下有深红色的气雾炸开,然后他的身体不可思议的往上拔高,手中的剑化为一道狂热的光焰,朝着韩秋嫉的背上斩去!

    韩秋嫉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体内朝着双手不断喷涌而去的真元被他强行逆转过来,他的身体往前再疾进数尺,借着双手铁棍的甩动,他整个人也横转过来。

    当的一声爆响!

    剑和铁棍再次相逢。

    韩秋嫉咳出了一口血。

    并非是力量不足被震伤内腑,而是因为自身的真元流淌太过剧烈,已经超过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然而他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因为有破空声响起。

    林意手中的剑脱手飞了出去。

    他手中的铁棍继续往前行去,砸向林意的胸口。

    林意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

    因为这都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

    他手中长剑的脱手并非只是因为纯粹的力量无法抗衡,而是他不想再让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震飞出去。

    面对余势未消的铁棍,他的左手先直接落了上去,然后是他原本持剑的右手。

    在他的双手落在铁棍上的刹那,韩秋嫉这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再次一声厉喝,他手中的铁棍剧烈的颤动起来,就想直接将林意的双手十指直接震碎!

    然而一切和他心中所想的不同。

    铁棍和林意的掌指之间有声音如同惊涛拍案连绵不绝,有深红色的粉雾从林意的指缝之中不断涌出,然而林意的手指却始终如同铁钳一般死死的钳在他的棍上。

    几乎是直觉,这名平时的战斗方式也是以暴烈著称的冬云剑院修行者怒吼一声,在双手和双手相持的刹那,一脚便朝着林意踢了过去。

    风声呼啸。

    他这一脚给人的感觉,也像是一根横扫的铁棍。

    林意的反应也十分直接。

    他也直接一脚横扫了过去。

    一脚对一脚。

    然后是喀嚓一声裂响。

    所有人都呼吸一顿。

    那是骨折的声音。

    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

    除了痛苦之外,更多的是震惊和难以理解。

    韩秋嫉的腿断了。

    但是他的身体没有倒下,因为就连他那只完好的脚都离开了地面。

    林意的双手无比稳定的握着他的铁棍,往上抡起,将他的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只是这一刹那的剧烈痛苦,他来不及调用更多的真元,他贯涌在铁棍上的真元就已无法和林意的力量抗衡。

    更准确而言,那些冲向林意双手的真元迅速的崩解了。

    他的掌指和铁棍粗粝的表面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然后他失去了对这根铁棍的掌控。

    他的身体骤然离地,被林意往后甩飞出去,飞出数丈的距离之后,重重坠地!

    林意抓着铁棍,缓缓转身,看向这名砸在浮桥上的冬云剑院的修行者,看向对面的江岸。

    对面江岸上所有的北魏军士呼吸都很困难,包括那名军师。

    飞剑被夺已经极为罕见,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名修行者的沉重铁棍,竟然也会被林意直接夺在手中。

    很多人的目光落在林意刚刚踢出的那只脚上。

    他们的脑海之中下意识出现了方才的画面,一种极为难受的感觉不断回荡在他们的身体里。

    他的这条腿,才真正的如同铁铸。

    “怎么会这样!”

    冬云剑院剩余的那一名修行者扶住了一时难以爬起的韩秋嫉,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林意,脸色惨白到了极点。他十分了解他的师兄韩秋嫉,韩秋嫉在冬云剑院修行的功法原本就和他们不同,走的纯粹是刚猛的路子,他的身体也用多种秘药淬炼,不只是爆发力更为惊人,更为关键的是,他的身体骨骼真的比一般的修行者坚硬许多。但两者对撞之下,怎么反而是他师兄的腿硬生生的折断了。

    有掌声响起。

    是齐珠玑在鼓掌。

    齐珠玑看着此时这名失魂落魄的冬云剑院的修行者,看着对面那支北魏大军,鼓掌大笑起来。

    他身后的不远处,静静站立着的白月露眼中满是感慨。

    林意不只是那种天生的将领,他同样是天赋极为惊人的修行者。

    她虽然教了林意步法,但也没有想到林意竟然能够将剑法、丹汞剑和这样的步法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他真的很强。

    强得连站在他一边的她都觉得可怕。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一拳

    林意捡起了自己的剑。

    他将手中的铁棍丢向了那名断腿的冬云剑院修行者。

    这根铁棍对于寻常的修行者而言可能已经算是十分沉重,但对于他而言却还是太轻,和那根镇河塔心完全无法相比,而且太短,没有多少用处。

    看着砸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这根铁棍,这三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沉默不语。

    他们眼睛里和心中的愤怒渐渐消散。

    并非是因为胆怯和恐惧,而是因为他们心中明白,即便他们的师兄和林意有着公平交手的机会,恐怕也是和他们一样轻易的败在林意手中。

    阵前败亡是很正常的事情,在那种战阵之中,若是近身而败,他们的师兄可能也会战死当场。

    扶着韩秋嫉的那名冬云剑院修行者还能出手,但是已经不必出手,因为他也不可能是林意的对手。

    “我们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林意微微躬身行礼,道:“但我们败,不代表这冬云剑院败,我们冬云剑院的人,一定会再找你。”

    “有这个必要吗?”

    林意自嘲的笑了笑,他有些无礼的没有去看这三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目光越过他们的头顶,落向他们身后远处的北魏大军,“这从头至尾都不是我们修行者之间的公平对决,除非你们能让你们的大军退去,说这样的话才有意思…我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不一定,还谈什么以后。”

    这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面色微僵。

    他无法反驳。

    这三名冬云剑院的修行者面色渐渐有些羞惭,他们当然不可能令整支大军退去,哪怕加上他们的师兄,他们对于这支北魏大军而言也是微不足道。

    以数万人来攻城,而且还会有数万主军到来,而对方不过数千人守城,那不管用何种手段来守城,理由都是足够,那他们一开始的愤怒,似乎原本就没有多少理由。

    三人沉默无言,包括断腿的郭秋嫉都是认真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退去。

    在离开时,郭秋嫉终究也是没有去捡地上的那根铁棍。

    ……

    “冬云剑院就是冬云剑院,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输阵不输人,也不输礼。”北魏大军之中,一架十分华贵,不像是来战斗,却像是来游历南朝风光的华服男子大声的赞叹。

    他生得白净,看上去也不魁梧,给人养尊处优的观感,然而他的神采飞扬,意态却是豪放不羁,赞叹声中,他拍了拍手,“这南朝林意也是好儿郎,你们谁去将他给我杀了?”

    林意那些战斗的画面虽然令人毛骨悚然,但即便是败走的三名冬云剑院修行者都不认为这能改变钟离城的命运,不说很快还会到来的主军,便是现在这数万大军里,便有诸多强过他们太多的修行者,抛开其中的神念境修行者不说,有很多人也并非觉得林意不可战胜。

    “我去。”

    这名华服男子话音刚落,一名身穿黑衫的修行者便安静往前走去。

    整个大军骤然一静。

    绝大多数北魏军士都不认得这名黑衫修行者,然而他们认得出这名修行者身上黑衫上绣着的繁花。

    当年魔宗大人一统北漠的诸多苦行宗门和部落,带着他的门徒来到洛阳时,他身上便穿着一件这样的黑衫。

    北漠上极少有鲜花,更不可能有重重叠叠的繁花。

    荒漠上盛开的繁花只存在于荒漠中人的想象之中,或者更贴切的说,存在于他们美好的希望之中。

    魔宗结束了无数年的纷争,寄托着他们更美好的希望。

    他们将繁花献给他们无比尊敬的魔宗大人,然后这种繁花便成为了魔宗大人的象征。

    绣着繁花的衣衫和甲衣,一直是作为最尊贵的礼物,由魔宗大人赐给那些值得他赞赏的修行者和将士。

    这名修行者对于这支北魏军队里面绝大多数军士而言虽然陌生,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能够身穿这样的衣衫,能够得到魔宗大人赞赏的存在,必定勇猛且强大。

    无数道充满羡慕和敬畏的目光加持在这名修行者身上。

    这名修行者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他的五官很清秀,很像文官,他的双手也未见任何的武器,行走的速度也不算快。

    然而有着这些目光的加持,即便是北墙之上那些寻常的南朝军士,也瞬间感觉到了这名出阵而来的北魏修行者的不同。

    “万卷窟,楼凌云。”

    这名修行者身形原本也没有人觉得特别,然而到了林意身前不远处,所有人才赫然发觉他比林意高了半个头,也不知道他先前为何却并没有给人身高惊人的感觉,他平静的对着林意躬身行了一礼,道:“前来领教。”

    林意甚至连魔宗的门徒都已经交过手,他当然很清楚这些繁花所代表的意义,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然后躬身道:“请。”

    一声裂帛般的破空声在他和楼凌云之间炸响。

    楼凌云的身体如离弦之箭冲起,因为太快,他身上的黑色衣衫被劲风像旗帜一样往后扯去,那些飘荡在他身体最后方的衣角扬起,给人一种如金铁薄片般的错觉。

    很难用言语形容他的速度,他只是一个箭步,裂帛般的破空声响起之前,他已经到了林意面前。

    他只是一个箭步,一个冲拳轰向林意,然而在此之前,一股独特的真元力量已经随风而至,落在了林意的身上。

    有十数股真元悄然的冲入林意的身体,就像是一条条的细索,穿行在林意的经络之中,将他的身体从内里捆缚起来。

    林意霍然抬首!

    他的一脚也狠狠的蹬踏在地上,他体内的鲜血如决堤的江水在经络之中蛮横的横扫而过,瞬间将这些细索全部冲断。

    一股磅礴的力量从他的体内生成,汇聚在他的拳上。

    他丝毫不受影响,他一拳轰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

    拳和拳相遇。

    两人身上的衣衫发出难听的炸响,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在两人的拳上炸开。

    两个人都被强大的力量往后推出,震退出去。

    只是不同的是,林意的拳头很硬,而楼凌云的拳头和他相比很脆弱。

    一阵骨骼的爆裂声连绵不断的在楼凌云的拳头上响起。

    楼凌云的呼吸停顿,他的面色变得苍白,眉头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深深皱起,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太多意外的神情。

    当他那样的真元手段都完全失效,对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时,他就已经预知到了这样的结果。

第四百七十七章 卑鄙

    在同等修行境界之下,修行者的强弱往往是由所修的秘术决定。

    而秘术,大多便是各种诡异而隐秘的真元手段。

    许多强大的宗门在过往的数百年间始终强大,便是因为有些独门手段别人不知,无法修行,而且一动手便制敌先机。

    说真元秘术是区分同境界修行者战力高低的标准也绝不为过。

    万卷窟在北魏便是一个已经强大了许多年的修行地,拥有一些强大的秘术。

    越是强大的真元秘术,修行和领悟往往越是困难。

    他是其中的佼佼者,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会遇到根本无视他真元手段的修行者。

    之前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修行者,因为在同境和差不多年纪的修行者中,他几乎找不到对手。

    然而此时,他一拳便败了。

    他如何还能骄傲得起来。

    他的头颅垂了下去。

    对着也刚刚站稳的林意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

    他没有说任何的话语,甚至连一句认输的话都没有说,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已经认输。

    ……

    钟离北墙对面岸上的北魏大军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那些刚刚才欢呼过的北魏军士看着这名修行者落寞的身影,他们的面容渐渐僵住,心中比这名修行者还要难受。

    有些修行者和那些华贵车辇上的大人物原本比较沉静,无动于衷,然而此刻却也渐渐忍耐不住,那些普通军士的死伤是双方的,在他们看来十分正常,然而这样一个人面对一支军队的挑战,羞辱的却是所有的北魏修行者。

    “飞剑不怕!较量力量也不怕,连真元手段都不怕,甚至这样连番战斗都不怕!那他到底怕什么!”

    一名坐在车辇上的贵人愤怒起来,他的声音打破了静寂,在军中回荡:“如果想不明白,如果没有新的致胜手段,那就不要再去和此人对决!”

    听着这样的声音,很多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这名贵人来自洛阳的某个门阀,此次随军来建战功,他的身边也有数名强大的修行者跟随,甚至这名贵人本身也是承天境且无限接近神念境的修行者。

    但此时这名贵人的愤怒也很清楚的让人知晓,即便是这名贵人和他身边所有的那些修行者,都没有能力解决林意这样的难题。

    “不只是飞剑,较力,真元手段,耐力,连近身武技都不可能,此人有丹汞剑,方才的步法你也看见了,他修的是冷刀狂剑,而且我听闻连有小武圣之名的厉末笑都败在了他的手中。”

    距离这名愤怒的洛阳贵人约一箭之地,有十余名修行者聚集在一起,这十余名北魏修行者身上服饰都是各异,其中有两名身穿将铠的将领身上的铠甲制式都明显不同,显然都来自不同的军队或者修行地。

    此时说话的是一名身穿月白长衫,文士打扮的年轻男子。

    他很英俊,虽在长途跋涉行军之中,头上的发丝也是丝毫不乱,连双手的指甲都修剪得十分整齐。

    他深皱着眉头看着站在浮桥上的林意,“哪怕是从感知的快慢上来决也是不可能,从此人先前手握飞剑的判断和反应来看,他的感知不会在我们之下。”

    “要想两败俱伤也很难。”

    一名身穿深红色袍子,礼官模样的中年北魏修行者寒声道:“他身穿天辟宝衣,先前连修行者的箭矢他都轻易的承受,他的双足、双手都有护具,唯一的弱点只在他的头颅,只是既然他感知甚至有可能超出我等,要想袭中他头颅便几乎不可能。严格而言,他如此防护,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这不公平便提都不能提。”

    身穿月白色长衫的英俊男子感慨的苦笑起来,“按照军情,他从道人城长途跋涉而至,又战斗了一夜,现在更是连续不断而战,要说不公平,他更有资格说不公平。”

    “难道只有神念境的修行者才能对付得了他?若是神念境的修行者出手对付他这样的小辈,和我们用大军碾过去把他碾碎又有什么区别。”

    一名身穿青铜色重铠的将领焦躁起来,愤怒的出声。

    “这人绝非合乎道理的修行者,而我们都是在这天地灵气的法则下修行的正常修行者。”身穿月白色长衫的英俊男子的面容变得异常凝重和肃杀起来,“我们这种正常的修行者不可能对付得了他这种不正常的修行者,除非是魔宗大人的部下。”

    “魔宗大人的部下不会受我们调遣,而且何时出手我们更不可能知道。”那名变得焦躁不堪的将领听到魔宗大人四字,也迅速冷静下来,寒声说道。

    “最为关键的在于,我们都是正常的修行者,但现在的天地灵气都不正常。”一个异常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也想让你们追寻荣耀,不留遗憾,甚至在很多年之后回想此时,都不会觉得心中有愧,心中不会留下阴影,然而若是这名年轻的南朝修行者能够活下去,在这灵荒之中,他真的会成为一个怪物。所以你们心中若是有什么难以克服的心结,便可将罪过归结在我的头上,这是我的命令。”

    这些修行者霍然回首,看到说话的便是那名此时统领着这支大军的军师。

    “拓跋赤,你去。”

    这名军师平静的目光落在了这些人里面的两名神念境修行者身上,他最终选定了其中一人,道:“你不出名,而且你的功法善于隐匿真正的力量,你去杀了他,也未必有人能够觉得你一定是神念境修行者。”

    “若是心中不舒服,便想着这是我的命令。”

    这名军师缓缓的说道:“若是觉得卑鄙,也不是你们卑鄙,而是我卑鄙。”

    所有这些人都有些不舒服。

    然而没有人能够违抗这名军师的命令,就算是此刻在场的这两名神念境修行者也不能。

    被他点名的神念境修行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举步走去。

    这是一名身穿墨绿色软甲的修行者,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

    他来自北魏梁州,在此之前,他从未跟随军队战斗过。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最危险的事

    从梁州出发,随军到达这里的路途之中,他也并未出过手。

    这支北魏大军担负着切断南朝南方和北方几支重要边军联系通道的重任,而且随时准备着和南朝名将韦睿的大军战斗,这支北魏大军在到达钟离城前的路途里保持得足够低调,甚至惊人的没有引起南朝军方的注意,但是其中却有很多像他这样被寄予厚望的北魏修行者。

    这些北魏修行者一路上都好好的修养生息,好让自己在钟离这一带的战斗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没有面对林意之前,他们每个人都气力饱满,精神愉悦,体内的力量甚至有种透体而出的冲动。

    然而此刻,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很累,很心累。

    尤其当看着拓跋赤受命动步,看着拓跋赤沉默向前的背影,他们每个人心中都觉得这名军师所说所做似乎也十分正确,然而每个人却都觉得深深的羞耻。

    他们都希望这件事很快就能结束。

    希望拓跋赤能尽可能快的杀死林意,结束这一切。

    ……

    一片乌云恰在此时飞来,遮住了烈日。

    少却了炽烈的光线,浮桥上顿时显得有些阴凉。

    看着迎面走来的拓跋赤,林意并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自己的剑,平静而视。

    他已经不需要再向这支北魏大军去重复自己是铁策军林意。

    拓跋赤远远的深吸了一口气。

    按照常理,公平的对决,应是他自报师门和名号之时。

    只是当泛着血腥味的阴凉水汽味道冲入他的身体,他却是保持了沉默。

    这并非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他的名号便微不足道且羞耻。

    所以他没有说任何的话语,只是朝着林意认真的躬身行了一礼。

    他极为尊敬林意,但是他真的要用尽可能快的手段将林意杀死。

    他拔出了自己腰侧剑鞘里的剑。

    这是一柄看上去很寻常无奇的铁剑,剑身宽阔,剑锋都似乎不太锋利,甚至许久没有擦拭和用来砍杀的关系,剑身上都有着锈迹,看上去有些可笑。

    然而没有人来得及觉得可笑。

    身随剑动。

    在他拔剑的刹那,他似乎将自己的身子也像剑一样拔了出来,挥洒在风中。

    他的身影如一只大雁掠起,在空中带出一长条的残影。

    他的剑看上去可笑笨拙,但他的剑势却是潇洒飘逸到了极点。

    剑光化为惊鸿,当头朝着林意落下。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握拳,朝着林意的胸口砸了过去。

    吸引所有人注意的剑光只是虚招,真正会杀死林意的,是他的拳头。

    他剑上的力量最多和林意的力量持平,最多震得林意不可能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最多也用拳脚来阻挡他这一拳。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颜面问题,所以他必须严格按照那名军师的命令,隐瞒他神念境修行者的身份。

    他体内的真元无比凝聚的如同有些特殊的弩箭上膛一般,一节节的压制他的掌指之间,然而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超出承天境的元气波动,他的剑很快,但也只是给人快的感受,没有神念境那种沛然莫御,犹如神圣的感觉。

    林意没有感觉到异常。

    就连城墙上的柴油盐都没有感知到异常。

    然而有一个人有异样感受。

    剑温侯原本微闭着眼睛,似是睡着,在此时却是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因为乌云而变得幽暗的光线,敏锐的感知到了这名北魏修行者身体里异乎寻常的味道。

    然后他伸出了手,没有任何人注意的凌空一指。

    当的一声巨大震响便在此时响起。

    林意带着狂意的剑光和拓跋赤的剑相遇,和拓跋赤的预计一样,两人的身体巨震,都要同时往后退去。

    一声厉喝同时响起,拓跋赤蓄势已久的拳头如军士全力投出的标枪一般朝着林意的胸口冲去。

    林意想都未想,也是一拳击了出去。

    这种力量的对撞,林意直觉自己不会吃亏。

    拓跋赤看着林意发亮的眼睛,看到一切如自己所愿,这名强大的南朝年轻修行者将会死去,甚至感觉不到多少痛苦。

    他有些愧疚。

    然而一道可怕的涟漪,随着他的愧疚,却在此时在他的胸口泛开!

    这股力量就像是一道无比阴险的飞剑,悄然出现然后刺入他的身体,在他体内的真元下意识的涌起时,一股令他都无法抗衡的悸动,如同抖松了毒蛇的关节,让毒蛇根本无法发力一般,让他的真元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

    他豁然抬起头来,看向城墙上方。

    与此同时,喀嚓一声,他的手腕折断了。

    林意的拳头继续向前,落在他的胸口。

    嘭的一声闷响。

    他的身体往后飞出。

    鲜血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

    先是鲜血,然后是破碎的内脏。

    林意怔住。

    他下意识的转身朝着城墙上方看了一眼。

    这一拳轰在拓跋赤的拳上时,他就感觉到了古怪,而接下来他的这一拳,按理而言也绝对不可能直接震碎这人的内脏。

    在他的拳头落在对方的身上时,对方体内的真元力量已经无法凝聚,甚至破碎的真元已经开始直接撕碎这人的内脏。

    只有剑温侯才能做成这样的事情。

    一片惊呼声在拓跋赤的身体重重坠地时响起。

    充满着失望和震惊的惊呼声里,还充斥着一些人愤怒的叫喊声。

    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是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有些人因为先前那名洛阳贵人的愤怒喝声,此时还在责怪既然没有必胜的手段,为何还要前来送死。

    这些人并没有注意到,一些真正大人物的脸色反而变得惨白。

    ……

    白月露安静的坐在城墙上一架残破的弩机上,因为她是随着林意一起到来的修行者,此时自然赢得了城内这些南朝军士的极大尊敬。

    这些身心真正疲惫的南朝军士,甚至给她拿来了一些软垫,将这张残破的弩机都铺得如同舒适的软塌,在她的身周,也始终有一些持盾的军士警戒。

    她和身周所有这些人不同,她是北魏人。

    她生在北魏,在北魏成长,她十分清楚这些北魏的修行者此时心中的沉重。

    没有人天生喜欢战斗。

    要证明自己强大和与众不同,也并非要通过战斗。

    在各个修行地,在各处名城,那些真正卓尔不凡的年轻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也并非是通过战斗。

    每个人去战斗,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一定会有着自己的理由,没有理由,也要找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绝大多数北魏人都有理由挑起这场战斗。

    无论现在是叫南梁、北魏,还是叫别的南什么,北什么,无论南方和北方谁做皇帝,谁来统治,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北方王朝和南方王朝在过往都是宿敌,积怨已久,谁有机会自然都要灭掉对方。

    至于北魏的武者,修行者,大多数在面对南朝人时,心中都有着自然的骄傲。

    因为北魏的军士和修行者似乎一直都比南方王朝的军士和修行者悍勇。

    她也不认识拓跋赤,也不知道对方的真正修为,但是从方才拓跋赤的最后一眼凝视,到此时林意的转身回望,她便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对面的那支北魏大军里面一些人也会明白发生什么。

    然而没有人能够跳出来说这件事的对错。

    林意此时连番的战斗,最为可怕和危险的是,他开始消磨北魏人的骄傲和自信,开始打破北魏人心中一些固守的东西。

第四百七十九章 十万众

    “是亚圣?”

    北魏大军中那名军师深皱着眉头在心中思索,然后将一一的可能排除掉。

    他所得的军情不够,并不知道剑温侯这样在世间已经消失很久的亚圣竟然会为了林意而从隐居之地重新出山。

    他想了很多名字,但都觉得不可能。

    按理而言,这座城里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一名强者。

    “猜不出是谁。”

    他走回那架分外宽阔的战车面前,对着战车上的统帅席如愚说道。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愤怒。

    席如愚面色漠然的看着城墙,道:“我也想不出是谁。”

    军师道:“等到主军到了之后再攻。”

    席如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林意站了片刻,看着前方的浮桥和江心洲上再没有修行者走来,他便知道对方不再会有修行者出来。

    他很想嘲讽几句,但又觉得没意思。

    哪怕是这名北魏的神念境修行者隐匿着修为来杀他显得有些卑鄙,然而对方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他也不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杀死了对方。

    他什么话都没有多说,转身返回城墙。

    “我有一个疑问。”

    他在返回墙上之后,径直来到剑温侯的面前,认真问道:“现在灵荒,由南往北,对北魏有利,北魏便发动大战,但我们南天三圣在时,哪怕对谁来成为我南朝的皇帝有异议,但为什么不合力往外?”

    剑温侯明白林意的意思。

    昔日南天三圣盛时,北魏并无那么多强者可以和南天三圣抗衡,南朝既然处于绝对优势,那自然应该发动北上之战。

    这个问题说也简单,但世上却没有几个人能够回答,剑温侯却偏偏是熟知当年事,能够回答的人之一。

    “因为是三个人,不是一个人。”

    剑温侯看着林意,说道:“有人一定要北上,而有一个人以不北上为条件,支持陛下登基,还有一个人则是不想南朝自己内乱。””

    林意莫名听懂了这几句话,道:“我猜一定要北上的人是何修行。”

    剑温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然后才问道:“为什么你如此确定。”

    “因为只有像他那样性情固执而激烈的人,才会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一定要去做成那样的事情。”林意说道。

    “你很了解他。”

    剑温侯莫名的有些感慨,道:“有你这样的弟子,他一定很欣慰。”

    “根本来不及多看我是什么样的弟子,他就已经死了,有什么欣慰不欣慰。”林意微嘲的笑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所以不要怨恨过去的人和事情。”

    剑温侯平静的看着林意,道:“你和他有着太多的类似,像何修行那样激烈和固执,不想为任何人妥协的人,往往容易树更多的敌人,但他这样的人往往更有令人折服的气质,他会成为很多人心目中的神祗,誓死追随。若是钟离这战结束,你能不死,你也能成为很多人心中的首领。”

    “其实我没有那么固执。”

    林意笑了起来,缓缓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像我这样年轻的人,竟然也会如此平静的和人谈论生死。”

    “懂得妥协就很好。”剑温侯淡淡的一笑,道:“剑阁落在你手中,的确也很好。”

    林意没有再说什么。

    他看向对岸的北魏大军。

    北魏大军此时一片安静。

    他在心中想着,每个人每个阶段的想法都会不同,自己现在比较柔和,可能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何修行那样强大。

    若是拥有何修行那样强大的力量,自己或许也会想着要凭借自己的意愿来改变这个世界。

    ……

    因为此时自己并非是这钟离城中最具决定性的人物,林意躺在城中军士准备好的软塌上闭上眼睛开始休憩。

    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当他被剧烈的震动所惊醒时,并没有他先前顾忌的疲惫无力,他只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异样充沛。

    夕阳西斜近黄昏。

    他不眠不休的战斗了很多个时辰,但只是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他的精神和气力似乎便已经恢复饱满,而且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更为凝练,但或许是更有力量的原因,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

    身体轻,便很轻松。

    只是看着那震动的来源,他的眼底却渐渐流淌出寒意。

    先前对岸这支北魏大军来时烟尘遮住了天空,而此时,这支大军后方的天空里已经根本看不见晚霞,如同黑夜提前来临。

    那是一支更为庞大的北魏大军正在到来。

    人数更多,数以倍计。

    对于此时钟离城中的绝大多数南朝将领而言,从昨夜到现在,都似乎已经是多赚得的余生,所以他们面对这样的一支更为庞大的北魏大军到来,心情反而也很平静,只是嘴角都流淌出难言的苦笑。

    先前他们觉得对岸的那支军队已经是主军,然而现在他们才明白自己错了。

    现在到达的那六万余,或者有七万多的北魏大军,才是主军。

    先前他们觉得对岸这支北魏大军之中并没有多少大型军械,只是因为这支军队必须足够低调的来到这里,不引起南朝军方的注意,然而他们现在知道自己在这点上也错了。

    那支在夕阳下带着森然气势如海水般蔓延而来的大军之中,矗立着无数如巨人一般的庞大军械。

    投石车,大型弩机,攻城撞车….他们所见过的,所能想象到的军械都有。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重铠。

    很多拖着真元重铠的马车。

    ……

    “有没有机会直接杀入对方军中刺杀掉主将?”

    在漫天的飞尘涌来之前,林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直接问身侧不远处的剑温侯。

    剑温侯极为干脆的摇了摇头,他甚至连理由都没有和林意多说。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虽然强大到令寻常的修行者无法想象,但他最多能够同时杀死一两名神念境的修行者,他的身体也同样很羸弱,同样不可能来得及应付许多名修行者的进攻。

    这样数量的大军,对于他而言都是泥沼,即便能够一眼发现对方主将所在,都不可能顺利的将自己的力量轰到对方面前。

    更何况这样数量的大军里,神念境的修行者应该也不只一两个,而对方的统帅,也不可能是弱者,也绝对不会等在那里被杀死。

    十万的大军,在他的一生里,也只是遭遇过数次。

第四百八十章 大患

    面对这样的大军,亚圣不行,即便是南天三圣中人,单独一个到来,也是不行。

    在过往的岁月里,没有出现过一名圣者独自击溃数万联军的战例,便是足以证明,即便是那种圣者,他们也在心中权衡过,得出的答案还是不行。

    剑温侯不想说话,是他知道自己若是多解释几句,这城中的所有人反而会更加低落。

    至于林意,他知道林意也是实在想不到办法,所以才会那样一问。

    要让大量的军械通到江心洲上,然后再架设在可以攻击到这城墙的射程范围之内,一定会再需要一些时间。

    对方有着足够多可以御使的,不用珍惜他们体力的军士,所以在上半夜,他们就应该能够做成这样的事情,并将浮桥加固到可以让数千军队同时通过都如履平地的地步。

    按照他的经验,若是这支大军都不急着攻城,哪怕用背负土石的方法填江,都能在浮桥下方堆积出一些足以让江水断流的实地。

    此情此境,即便是他如此修为,心中都和这城中所有的南朝将领一样无奈。

    城破只是时间问题,只在于对方想用何种方式和何种代价攻城。

    只不过在摇头之时,林意的这个问题也让剑温侯他下意识的想了一下刺杀对方主将的可能。

    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这种联军不同于一般的边军。

    很明显,除了大量的精锐边军之外,那些超乎寻常的战车和华贵车辇都代表着一些权贵门阀的亲征。钟离城的重要性,让北魏很多权贵氏族把这里当成了一场瓜分战功的盛宴,所以这支联军之中,修行者的数量比正常的单一边军要多得多。

    要能够对付数名神念境的修行者的同时,还要面对数十柄飞剑,上千支同时袭来的箭矢,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属于修行者的特殊箭矢,只有一种可能才能在这样的大军之中随意的取人首级,那就是这人必须至少像他这般强大的修为,还必须有足够强大的真元重铠,让对方的任何兵器加身都无法对修行者的身体造成真正的损伤,最为关键的是,这人必须还有耗之不竭的真元。

    ……

    钟离城中一片死寂。

    北墙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林意和剑温侯的身上。

    林意即便在看着那支潮水般吞没地平线的北魏主军,他都依旧感受到了这种凝视。

    他在心中轻声叹息了一声。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很丧气的。”

    他慢慢转身,看了一眼墙上和墙下的那些将领和军士,说道:“但我不会左右你们的想法,因为我也很想活。我只看你们…三千对十万,谁都不可能守得住,如果你们要走,我也走。如果你们要留下来守城,我也不会先逃。”

    齐珠玑突然笑了起来。

    他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骂脏话。

    他也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要笑着的时候忍不住想要骂些粗话,这真的是一种很古怪的,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情绪。

    所有的人都想听林意说些什么,他也猜测林意会开口说些什么话,然而他也没有想到,林意会说些这样的丧气话和大实话,而对于生死,他也没有想到林意会如此泰然。

    这简直就像是年幼时学院里打架,我想逃,但陪着我打架的这些同窗还没有逃,我也不好意思逃。

    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这样的话,却让他无言的服气。

    “从此时起,我也不是这座城里的任何官阶的将领。”王朝宗苦笑起来,然后他的神色恢复平静,缓缓的说道:“我不会对你们的去留有任何的管束,我反正在之前已经想好,我不准备活着出这座城,除非这场战斗最终在这里打赢,而且那时我还活着。”

    他的声音不响亮,但此时安静,墙上墙下的人都听清楚了。

    有一些嘟囔声随之响起,“我们不是军士,我们来本来就没有想要活着,只是不想这些北魏蛮子看轻我们南人。”

    这些人都是私盐贩子。

    “我不走。”

    “已经累的不行,走也走不动了。”

    “累了,停在这里也干脆。”

    “不走!”

    “不走!”

    一声声“不走!”的声音响起,先是零散连绵的响起在各个角落,很快连成一片,每个人的气力并不足,声音并不响亮,然而很多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却如同一个巨人在呐喊。

    萧素心的眼眶渐渐模糊。

    她其实很想林意走。

    林意不是寻常的修行者。

    但她知道林意一定不会走。

    “我们这里好歹沿江,江水还很急。”

    林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声音顿时消失,这城墙上下只剩下了林意的声音。

    “若是真正战不动,真正觉得自己到了要死的时候,也不要留着让这些北魏的人砍掉脑袋,如果是我,我会直接往水中一跳,说不定不死,江水还能将我冲到别的地方。”

    “好主意。”齐珠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他以往都只习惯和林意斗嘴,几乎很少这样公然赞同过林意的主意,但这次,他真心觉得林意的提议不错。

    若是到了战不动垂死之际,那将自己的命交于天命,交于南朝的疆土,也的确是很好的归途。

    林意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他走到齐珠玑的身前,拍了拍齐珠玑的肩膀,轻声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做到这一步。”

    “不要小看人。”

    齐珠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轻声道:“倒是真希望有足够闲暇时间,可以安静的多看看书。”

    ……

    “此子一定要先除去。”

    宽阔沉重的战车上,席如愚听着身后远处震动天地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心中的焦躁迅速的消去,只是看着此时城墙上的动静,他面上的神情却更是冷肃。

    他极为严肃的对着身侧的军师说道:“此时还不乱,此子这次若不死,将来必成大患。”

    军师面色十分平和,他知道这算是最主要的军令之一,所以也认真躬身领命,然后异常简单道:“他必死,他不死,我死。”

第四百八十一章 心声

    在夜幕降临之前,许多人身陷其中根本无法看得清数量的北魏骑兵首先到来,黑压压的一片带着的浓重尘土气息就像是沙尘暴的前奏。

    骑军里有不少的将领第一时间发现了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嗅着前方湍急江水里浓厚的血腥气,看着此时还依旧平静的钟离城,他们有些慵懒的面容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这其中一定有很大的问题。

    而在这样的战争里,问题就意味着很多人的生死。

    骑军的后方陆续到达的是战车和马车。

    这些战车和马车上拖曳的都是军需物资,军械占绝大部分,粮草则不算多。

    因为沿途没有任何像样的战斗,也并未发现任何大股的南朝军队,所以这些战车和马车都并未刻意的保持阵型,渐渐散漫停在骑军后方的大片空地上。

    后方隔了许久赶到的第一支步军将这些车马的缝隙全部填满,接着便是大量的大型军械和重铠军士到达。

    大量和云梯一样高大但更加粗壮的军械给下方的北魏军士都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尤其是几架整装的“跳山车”,这是中山王元英座下精工坊首次投入在战场上的一种新型投石车,这种投石车和之前北魏大多数弹弩式投石车不同,它用绞盘提升重物,在弹索抛物的刹那,一端重物也急剧下坠,由此带来更强大的抛射能力。寻常的投石车投射的重石不过**十斤,射百步左右,但北魏这座工坊此次投入战场的这种新型投石车将射程提升了一倍不止,而且可投射的重石超过一百五十斤。

    这种投石车唯一的缺陷就是自身庞大,而且一些绞盘拆卸之后寻常军士便很难复位,所以在北魏一些重城城防上已经当成固定军械运用,这种长途跋涉,每一架投石车都需要至少两百五十名以上的军士用滚木配合战马拖曳才能行进。

    对于这样的大军而言,战马和足够的人手不成问题,难度只在于地势。

    这种庞大的军械只能选择平坦的地貌行军,翻越险峻之地不可能,即便是对于普通骑军都可以如履平地的一些河谷丘陵地带,在拖曳这种巨型军械时,都要异常小心的防止它倾覆。

    万一倾倒砸将下来,不只是死一些军士那么简单,一些寻常军士的性命,根本无法和这样一具巨型军械的价值相比。

    当这些巨大的,在长途跋涉之中随军带来,如同展示北魏神迹一样的军械到来,当它们庞大的身躯挡住西方的天空里最后的霞光,它们的巨大影子笼罩在许多军士和车马头上时,那架分外宽阔沉重的战车上的北魏统帅席如愚问身侧的军师,“你准备如何开始?”

    “破城墙和铺设浮物同时开始。”

    这名军师看着渐渐被黑暗笼罩的钟离北墙,看着那些依旧如标枪一样站立着的南朝人,他的声音微寒道:“他们现在的士气还不错,我要先直接破他们的士气,用军械直接轰破北墙,砸烂他们的城墙,杀一些人,让他们失去城墙之利,我看他们是否还有士气。”

    席如愚确定自己的这名军师和自己所想一样,他便更确定自己此时的心态没有问题。

    “那便开始。”

    他异常简单的点了点头,说道。

    数声严厉但并不响亮的军令声响起,接着便有更多的军令声如潮水连成一片。

    这支北魏大军的主军还未彻底停歇下来,前方这三万余已经沉寂许久的先锋军却似乎被许多无形的鞭子抽打,全部动了起来。

    伴随着无数的呼喝声,大片大片的地方空了出来,给后方的主军让出通道。

    声浪和军队移动时的气息如同形成了实质,和空中的热意一**的拍击着整座钟离城,看着这种只有史书中才有记载的画面如此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所有的南朝军士都有些恍惚。

    “这道城墙守不住。”

    一个女子的声音却在此时平静的响起。

    林意转身,看着此时出声的白月露。

    白月露直接走到林意的身边,和他并肩站立。

    她和所有这里的南朝人立场截然不同,但看着这十万余北魏大军,她很清楚若非有奇迹发生,这恐怕是她和林意一起度过的最后时光。

    她看着黑暗里这支北魏军队的动向,缓缓说道:“有些军械能在江心洲的边缘就能直接攻击到我们所在的北墙,最多一个多时辰,这座墙应该很多处都会被砸塌。”

    城墙上很多南朝军士看着她的目光都有所怀疑,然而林意却没有丝毫怀疑。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道:“但是我们不可能阻止他们的军械运上江心州。”

    “任何有能力统领这样庞大军队的统帅都比我们更有战阵经验,他们在这些环节不会犯错,不只是浮桥的问题,他们应该会配备有负重的船只。”

    白月露平静的看着林意,道:“既然你将我都看成你的军师,我便有责任提醒你,加上他们用军械攻城的时间,你应该还有近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你应该尽可能的在北墙之后建立一些防线,这样北墙破损之后,接下来他们的重骑和重铠突击,才不会一马平川。”

    这句话是她的心声。

    林意很难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但作为一名北魏人,哪怕一开始便决定作为铁策军军师协助林意,现在说出这些话语,对她而言也是特别沉重。

    林意很清楚大量的重骑和重铠军士形成的铁流大量涌入,会对城中的军士形成什么样的冲击,他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王朝宗等将领,道:“我们需要直接放弃北墙,但不能让外面的北魏人看出来。”

    “好。”

    王朝宗直接点头,往后走去。

    他和林意甚至连一次深入的交谈都没有,然而战场上就是如此,能一起平静的面对死亡,便意味着是同一类人,便如同认识了很多年的死党。

    “我带薛九他们也去。”

    齐珠玑也朝着城墙下方走去。大的战阵,调兵遣将,他认为自己未必如王朝宗,但是若论聪明,论小手段,阴险埋伏,他却觉得自己有时候会想得更加全面。

第四百八十二章 城破之后

    夜幕如巨大的怪兽吞噬一切,然而将对岸北魏大军点起的簇簇火焰却是将半边天空肆无忌惮的照得通亮。

    白月露预料的根本没有错误,火光和夜色的双重交织下,随着一声紧似一阵的拉号声,江面上出现了几条大船。这些大船吃水很|深,几乎和江岸齐平,在靠近江岸处,船底已经和地下河床不断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但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因为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大船的使用寿命,这些大船只需在今夜起到作用。

    北魏的军队并不擅长水战,只是在工事方面却似乎更优于南朝军队,究其原因,北方王朝在过往百年里比南方王朝更乱一些,他们的军队游战的比较多,尤其很多大的游牧氏族的军队总是习惯将所有的东西都随着军队一起走,包括他们的家眷和牛羊。

    他们往往能够带着很多令南朝军队觉得不可思议的负重行军,打仗。而南朝军队往往以城据守,更擅长打防守战和攻城战。

    当这些大船被强行拖曳到妥帖位置,大型的军械由滚木滚上这些大船的甲板后,压舱水开始排放,那些纤夫一样的北魏军士已经全部聚集在浮桥或者浅水之中,准备将这些大船朝着江心洲上拖曳。

    “呼哈!呼哈!….”

    一阵阵如同田间劳动时呼喝的号子声不断的响起,充满着旁若无人的野性味道。

    钟离城城墙上的所有火光却已经完全熄灭,绝对的黑暗和江面上以及对面的火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黑暗里林意依旧沉默的站立着,他身后的钟离城里,别说是那些已经疲惫不堪的军士,就连没有来得及离城被困在其中的妇孺都已经行动了起来。

    钟离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虽然并不知道王朝宗和齐珠玑到底会做什么样的布置,但至少已经有大量的刺木密集如林的在城墙的后方架了起来。

    应该是担心对方的投石车会投出燃烧的东西,城中救熄会的水车水龙也全部汇聚了过来。

    城中库房的大量军械也在不断的运送过来,所有的马匹都去除了铁蹄,包裹了厚厚的棉布。

    城里所有的人也不再考虑这些战马今后会不会产生严重的病痛,他们也只考虑是否能够撑过今晚。

    林意此时的心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他出身于将门,自幼见得最多的就是将领和老军,但直到此时,他才似乎和那些一直在边关战斗的将士们共呼吸,同命运。

    在建康城中呆得最久,他见惯了自己那些同窗的长袖善舞,见多了那些权贵的自私自利,哪怕到了战场上,他也见到了许多南朝军队的懦弱。

    然而他依旧有齐珠玑萧素心这些伙伴,眼下这城中的寻常军士,那些私盐贩子,那些寻常的妇孺…却依旧让他看到了南朝人的勇敢。

    在传闻中北魏的军队是何等的悍勇,但他并不认为南朝人便不如。

    这些南朝人的勇敢,依旧让他为自己生在南朝,长在南朝而骄傲。

    ……

    “城墙破后,当他们的修行者和骑军开始正式冲城时,你依旧要顶在最前。”

    剑温侯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而严肃的说道,“我不管他们在这城墙之后到底能布置成什么样子,但城墙破后,便不是之前堵住浮桥,有限的北魏军士能够入城的战斗,他们的布置再厉害,哪怕能瞬间杀死数千人,接下来被冲溃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你们应该都没有经历过上万名甚至数万名军士和修行者一起如潮水冲锋的战役,但是我经历过不少,我见过很多数千人的精锐军队,在一瞬间就被淹没了。十倍以上的军力差距之后,敌军就如同决堤江水,除非有中流砥柱,令大股敌军堵塞,这才有可能坚持一些时间。”

    剑温侯缓缓的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何修行到底教了你什么样的功法,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现在比睡醒前还要精神饱满,你恐怕持续一夜战斗都没有问题,只要你能活着。”

    “这种联军的修行者数量会比边军的修行者数量更多,但不管是何种军队,神念境的修行者数量终究不会多。所幸你已经足够强大,承天境的修行者应该让你受伤都很难,所以我只需专心对付神念境的修行者和承天境修行者之中一些分外强大的异类,若是不出意外,我能够陪着你战斗很久。”

    “你活的时间越长,他们越是杀不死你,你吸引的仇恨就越多,这支军队的重心就会向你我偏移,他们很多人甚至会忘记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攻入这座城,占领这座城。如此一来,若是你们剑阁的人能够比预想的来得更早一些,那说不定会出现奇迹。”

    林意认真的听着,他不敢错过任何一句话。

    当剑温侯停止说话他,他点了点头,然后道:“前辈您如此看重剑阁,您觉得我们剑阁很强大?”

    他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在南朝绝大多数人眼里,剑阁已经都是老弱病残,都是已经可以忽略不计的老朽,甚至连那些皇族和中州军的将领都是这样认为。

    “别人会这么以为,我不会这么认为。”

    剑温侯微讽的笑笑,“若是剑阁这么好对付,我还需要等到这种时候,和你在这里并肩作战?我早就过去一剑将你杀了。”

    林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是此时剑阁的主人,有人真正觉得剑阁强大,他当然有些骄傲和高兴。

    ……

    夜色越来越浓,江心洲上的火光却越来越多。

    大军中席如愚的那名军师到了江心洲的边缘。

    他的双脚踩在湿|软的泥土上面,微微的陷了进去。

    一艘大船已经被拖曳着搁浅在他的身侧不远处,大船上的两架庞大的投石车高过了城墙,被火光照耀得如同两个魔物。

    他心中很平静,但是也不想浪费时间。

    他没有看这艘船上的任何人,伸手握拳,往上挥去。

    一声凄厉的军令声顿时在那船上响起。

    咚!咚!

    两声如闷雷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那艘大船的船头看上去极为凄惨的重重砸在浅滩上的淤泥里,溅起无数条泥浪。

    两蓬气浪加上震动,让甲板上一片北魏军士都有些站立不稳,有种站立在悬崖边上如同跳山的感觉。

    这便是这种投石车名称的由来。

    两团巨大的黑影带着恐怖的呼啸声飞上高空,然后狠狠的坠落!

    这只是投石车的试射,然而这种令人心悸的声音,便已经意味着这场大战拉开了序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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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天策介绍:
北魏和南朝梁兴盛,却正值整个世界的天地灵气都在逐渐枯竭,正是修行者世界典籍里记载的末法灵竭到来,林意是这个时代里,南朝梁第一批新生的修行者。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您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微信里的朋友推荐哦!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平天策最新章节,平天策无弹窗,平天策全文阅读.平天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天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天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