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娘
钱守旺的不满叫梅九仙颇费些口舌，可不管怎么样，她有信心能说服钱守旺，即便说服不了也可以武断决定，谁叫她是梅九仙呢！
“老爷，你这么大个人咧咋总使小娃子的脾气咧！你想咧，咱现在有这个宅子，有钱家的名望咧，将来咱要是把棺材铺子做好，咱好儿再有点儿墨水儿咧，咱家好儿出嫁地时候，那可是全县扒拉着挑咧！说不准还能攀上个高枝儿啥的，你这做岳丈的难道脸上没光儿咧？”梅九仙哄着钱守旺。
“俺就要银子，要那光儿做啥咧？俺要是要那光儿就不是钱守旺咧！”嘴上虽这么说，可钱守旺的心里的确也是美翻了。
“你就是叫个钱守旺咧，叫你守得也没旺咧。”梅九仙小声嘀咕着。
“娘子，这咋说来说去又扯到俺的头上咧？”钱守旺一瞪眼睛。
“谁叫你是好儿的爹咧？”梅九仙不依不饶。
“那你去打听打听，去个学堂得多少银子咧？回来咱再做打算中不中咧？”钱守旺拿梅九仙没有办法。
“那你这算是答应咧？”梅九仙一喜。
“墩儿可以去，俺答应咧。至于好儿咧，看看花多少银子吧，少咧还中咧，多咧的话……”钱守旺没说下去。
“要去就都去咧，多少都去！”梅九仙一生气甩手走开了。
“你瞧你这性子咧？长得这俊俏咋脾气这大咧？俺不是叫墩儿去咧嘛……”钱守旺赶紧追梅九仙去了。
“墩儿！好儿！快点儿起来咧！起来咧！起来咧！你爹答应你们叫你们去学堂咧！快点儿起来咧！咱们要去学堂咧！”一大早，梅九仙就扯着嗓子在后院儿的过道里喊开了，弄得整个钱府上下没有一个不被吵醒的。
“俺啥时候说叫他们一块儿去学堂咧？俺不是叫……”钱守旺卧房里急得直跳脚，要不是没有穿衣裳，他肯定就窜出去把梅九仙给揪回来了。
“墩儿咧！快起床咧，咱该去学堂咧。”梅九仙先来到了墩儿的房间。
“娘！俺还没睡醒咧！”在墩儿的屋里，已经散漫了几个月的墩儿已经不太适应早起上学堂的节奏了。
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迷瞪着眼睛，墩儿觉得自己始终都没有睡醒。
“还没睡醒咧？再不起来……”梅九仙看了看窗子外面。
“娘，你是不是要说再不起来日头也晒不了腚咧？”墩儿嘿嘿地笑着。
“日头是晒不了腚咧，你要是再不起来你爹可就不叫你去学堂咧！”梅九仙压着嗓子道。
“俺都说过多少回咧，他才不是俺爹咧！”这么长时间，墩儿对钱守旺是没有反感，而且关系也日益的亲密，可提到叫爹这个称呼的时候，墩儿还是叫不出口。
“你个没良心地咧，你爹对你多好咧，不比你那死去地爹差咧！赶明你得叫爹咧，你要是叫爹，他对你会更好地咧！”梅九仙笑着。
“那俺也不叫，俺也不希罕他对俺更好！”墩儿噘着嘴巴。
“早晚你都得叫，早叫还能早得好儿咧，晚叫没准儿还没好儿咧，你就犟吧！一会儿穿好衣裳洗洗脸去吃早饭咧！”梅九仙说着去了好儿的房间。
“就知道好儿好儿的咧，有好儿俺也不希罕……”墩儿嘟囔着，可想着钱守旺给他的那几块儿点心，墩儿的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好儿咧！好儿！俺的好好好儿咧！起咧，起咧俺给你拢头咧，今儿咱得弄个更俊的咧！”梅九仙几乎是唱着到了钱好儿的房间的。
这么多日子了，每每和钱好儿打交道，梅九仙的脾气都不自觉地和善了许多，或许这是一个后娘，优秀后娘的本分，可梅九仙总觉得，见到好儿她就生不起气，起不了急。
毕竟，曾经的梅九仙那么热切地企盼自己能生下个闺女，虽然钱好儿不是自己亲生的，这模样也没有半点儿自己的神色，可就因为她是个女娃，梅九仙还是打心底里喜欢。
“俺的好儿咧，俺这大嗓门儿咧，你咋还不起咧？俺的小懒虫咧，快起咧，俺给你留咧好吃的咧！”梅九仙轻轻地掀起好儿的被子。
钱好儿在里面蜷缩成了一团儿，还未完全退去稚嫩的面庞粉扑扑的，微微噘起的嘴巴还像要吃奶的样子。梅九仙喜欢极了，要不是控制着自己的性情，梅九仙恨不得上去就咬上那么一口，就算不是脸蛋儿，屁股蛋子都成！
可梅九仙忍住了，只是在那屁股上揉搓了两下。
“你也不怕俺放屁崩着你！”钱好儿略带埋怨略带玩笑道。
“崩怕啥咧？自己的娃咧，崩俺俺也乐意咧！好儿快点儿起咧，俺昨儿瞧见李大婶子家的娃梳咧一个老俊俏的辫子咧，你快点儿起来，俺也给你梳上咧，准保儿比李婶子家的妮子俊多咧。”梅九仙拍打着钱好儿的屁股。
“你就叫俺睡会儿咧！头发啥时候梳不都一样咧？”好儿把个眼睛又闭得紧紧的，好像一不留神就又进入了梦乡。
“头啥时候梳都一样儿咧，可这学堂可得按时去咧。”梅九仙摇晃着钱好儿得一只胳膊，免得她再睡过去。
“啥学堂咧？俺才不去上！”钱好儿迷迷糊糊地回答。
“你这娃咧？你爹本来揪不叫你上，是俺好说歹说才叫你去的咧，你这可倒好，自己个儿就不乐意去咧是吧？”梅九仙有些生气，口气自然而然就生硬了很多，这下把好儿彻底弄精神了。
“你就别跟俺这儿发脾气咧，俺去不成学堂的，你还不如叫俺好好儿睡一下咧。”好儿低着头道。
“咋？谁说去不成咧？俺都跟你爹说好咧的。”梅九仙好奇地问。
“没咋咧……是俺……俺不想去成咧吧？”钱好儿还要继续躺下睡觉。
“你这个娃咧啊？咋能不想去咧？和墩儿，和墩儿一块儿咧。你不是最希罕和墩儿一块儿玩儿咧吗？他都去咧你在家谁跟你玩儿咧？”梅九仙哄道。
“希罕玩儿俺就能玩儿咧？”钱好儿噘着嘴巴嘟囔道。
“你说你为啥不去和墩儿一块儿去学堂咧？”梅九仙追问道。
“俺爹不叫俺说。”钱好儿捏着被角儿道。
“你爹不叫你说你就不说咧？你听俺的还是听你爹的？”梅九仙严肃地问。
“俺……俺爹说咧，这事儿还得听他的咧！”钱好儿眨了眨眼睛显得很无辜。
“你爹还得听俺的咧，所以你还得听俺地！告诉俺，为啥？”梅九仙抓着钱好儿得胳膊把她从被窝里拽起来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俺爹跟俺说咧，叫俺先去两天儿学堂糊弄糊弄你，之后就叫俺说学堂不好乐意在家，然后就死活都不去咧！”好儿窝在梅九仙的怀里，第一次这么的乖。
“你爹真这么说咧？”钱好儿微微点头，梅九仙气得嘴唇发抖。
“这个钱守旺咧，咋对自己的娃都能这么抠咧？还跟俺当面儿一套背后一套的，俺得找他说道说道去！”梅九仙急了，放下钱好儿就要找钱守旺算账。
“你还是不要去找俺爹咧，俺爹说咧，咱家里没那多银子咧，墩儿一个人儿去学堂就够呛咧，俺去肯定供不起咧，还说……俺就是个女娃咧，早晚要嫁到别人儿家去咧，学咧也没用！”钱好儿可怜巴巴得一个字儿都没有少说。
“那俺问你，你自己想和墩儿去学堂不？”梅九仙把钱好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俺也没去过，不知道想不想咧，不过俺倒是挺希罕和墩儿哥一起写字儿的！”钱好儿有些不好意思。
“这就中咧，你先起来，俺先给你梳头咧！待会儿你就跟墩儿去学堂。俺告诉你，只要你希罕去，没人儿能不叫你去，你爹也不中咧！”梅九仙拽过衣裳帮着钱好儿穿了起来。
“真咧？”钱好儿精神了起来。
“俺啥时候骗过你咧！”梅九仙一脸严肃得说。
“俺就知道……娘……对俺最好咧！”钱好儿使劲儿在梅九仙得怀里撒娇。
“你叫俺啥咧？”听到那个“娘”字的时候梅九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俺……叫……娘……中不？”钱好儿羞涩地看着梅九仙。
“中，中，太中咧！俺……哦，不，娘都高兴坏咧！真没想到咧，俺也能等到这一天儿咧！娘太高兴咧，太激动咧！快， 娘今儿得好好儿给俺好儿收拾收拾！那个……你能再叫一声儿不？”梅九仙眼泪汪汪地看着钱好儿，心跳地期待着那美妙的一声。
“娘！”钱好儿甜甜地叫着。
“哎！”梅九仙激动得差点儿没泪如雨下……
“老爷，老爷，老爷……哎呦，钱进咧，早儿咧啊……”梅九仙冲出钱好儿房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钱进，疯癫的举动吓得钱进愣在那里好半天。
“老爷，老爷，你猜你猜你猜，好儿管俺叫啥咧？”梅九仙撞开房门拉着钱守旺就问。
“娘！”钱守旺道。
“你咋知道咧？”梅九仙觉得有些扫兴。
“瞧你那德行就知道咧。”钱守旺颇为得意。
“你咋不意外咧？”梅九仙道。
“俺意外啥咧？俺早就告诉你咧，这好儿早晚有一天会管你叫娘的咧。”钱守旺满脸悠然的神情倒显得早有所料。
第九十三章 娘不好当
看着钱守旺满脸悠哉的神情梅九仙简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安慰人他不会，这要论气人他倒是真不含糊，于是梅九仙怼道，“那你还说大不了再忍几年她还嫁人咧呢？”
“俺说得也没错儿咧，只不过你命好，不用忍咧。”钱守旺哈哈大笑起来。
“讨厌！对咧，俺还得找你算账咧！俺问你，你不是答应俺叫好儿和墩儿一块儿去学堂咧吗？咋又反悔咧？”梅九仙眼睛直直地盯着钱守旺。
“俺咋反悔咧？俺不是叫好儿不是要和墩儿一起去咧嘛？这串儿和垛子都可以给俺作证咧！”钱守旺还想继续装糊涂。
“还作证咧！你还是好儿的亲爹咧，你好意思跟俺说作证？俺问你咧，就叫好儿去几日，过后儿就叫好儿死活都不要去学堂咧，这话儿是谁说的？”梅九仙插着腰。
“啊？啊！啊……是……吧？”
“还是吧？俺瞧你还真是能耐大咧啊！跟俺也玩儿这一套咧啊！”梅九仙揪着钱守旺的耳朵道。
“娘子，娘子，松开，松开，疼，疼，疼咧！你也不能光听一个娃的话儿就跟俺生这大气咧啊？俺也冤枉咧。”钱守旺鬼哭狼嚎的叫声立把钱府所有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你还知道疼咧？俺瞧你是疼得轻咧！”梅九仙用上了力气。
“娘子，娘子！这人儿都瞧着咧，你可别忘咧，俺是老爷，俺是老爷咧！给俺点儿……哎呦喂！”一声惨叫，大家伙儿都笑了。
“都给俺该干啥干啥去咧！一大早儿就这闲咧？钱进钱来，别忘咧，倒时候不会做棺材给俺滚蛋！”“咣当”一声儿，钱守旺把门关个严实。
“啥玩意儿？你俩还不会做棺材？”钱串儿和钱垛子吃惊地都闭不上嘴巴了。
“咋咧？不会做棺材就不是人咧？”钱串儿昂首挺胸道。
“还不是人咧？你们就不是木匠咧！俺们府上是找会做棺材的咧，你们都不会做，老爷和夫人咋收的你们咧？”钱垛子追着问。
“不会是不给你们银子吧？”钱串儿一猜就准。
“俺们吃饭还得给老爷银子咧。”钱来一句话没把钱串儿和钱垛子笑背过气去。
“你们不用这样儿，就凭俺哥那聪明劲儿，用不了多久老爷就得给俺们银子。”钱来急赤掰咧地辩解道。
“好好好，俺们等着，等着咧。”钱串儿和钱垛子忍不住嘲笑着。
再说关上门儿了的钱守旺仍然没有逃过梅九仙的审问。
“别以为给你面子咧你就没事儿咧，说，好儿的事儿到底咋想的咧？”
“中，就算是俺撒谎咧，俺是告诉过好儿咧，可俺也没叫墩儿不去，你总跟俺较这个劲儿做啥咧？俺知道咧，你是想叫好儿念你的好儿，想叫好儿觉得你对她和对墩儿是一样儿的，可那又咋样儿咧？银子花咧，该嫁人的还得嫁人，还不如现在省点儿银子咧！全县那么多人家儿咧，去学堂找先生的女娃有几个咧？这大家伙儿不去不都好好儿的咧？咋就好儿不中咧？”钱守旺还满口都是理。
“好你个钱大胖子，你果真还是阳奉阴违咧，跟你这么长时间咧，俺还不知道你有这能耐咧！你以为你叫俺墩儿去俺就该感谢你是不咧？你以为好儿不是俺身上掉的肉俺就不会心疼咧是不？俺告诉你，俺梅九仙行得正做得端，俺一碗水端平咧！既然俺进咧这府里咧，成咧好儿的娘咧，好儿就是俺的亲闺女！俺不图意她念俺的好儿，俺就要对得住自己个儿的良心咧。”梅九仙慷慨陈词。
“是，娘子的心眼儿好俺知道咧，可你瞧这县上，有几家的女娃去学堂咧？”钱守旺解释着。
“别人家的女娃俺管不着，好儿俺管定咧！”
“你是管定咧！可你知道那学堂要交多少银子咧？五两咧！一个娃儿五两！这都够咱府上吃上半年的饭咧！你可倒好，想都不想就叫俩娃一块儿去咧！这墩儿倒好说咧，将来要娶个婆娘进门儿来咧，这好儿可是要嫁出去地咧！嫁的好中咧，还能把这学堂的银子赚回来，要是嫁得不好，连学堂银子都赚不回来咧！俺这算咧算，甭管嫁得好还是嫁得不好，咋弄都是个赔银子的祸咧！”钱守旺倒是跟梅九仙算起了经济帐。
“呦嗬！没想到钱老爷还有这脑袋瓜儿咧啊！你要是把这精明劲儿用在铺子上，别说一个钱好儿去学堂咧，十个钱好儿也不在话下咧！还有，俺好咋就是赔钱祸咧？俺一个女娃娃咧，还赚不回来五两银子咧？”梅九仙想再拽钱守旺得耳朵，可惜被他躲过去了。
“那不是五两咧，是一年五两咧！好儿今年才七岁咧，你算算咧到她出嫁要多少银子咧？再加上她地吃喝拉萨咧，还有，你瞧瞧你，这几个月都给她做咧几身儿衣裳几双鞋咧？就这些个东西比她过去这七年做地都多咧！这将来还不知道还要做多少咧！这不都是银子咧？”钱守旺算盘打得叮当响。
“你还真好意思说出这样地话儿咧啊？俺好儿的命咋这苦咧！娘死得早不说咧，还摊上你这么个爹！俺今天就要替好儿出口气咧！”梅九仙举起钱守旺的茶壶就要砸。
“娘子住手！娘子住手咧！这个是俺爹的爹留给俺地咧！值着银子咧！千万别弄坏咧啊！”钱守旺吓得双手举起随时准备接住梅九仙落下的茶壶。
“还你爹的爹咧，直接说你爷爷不就中咧！就是你太爷爷今儿俺也要砸咧！”梅九仙瞅准了钱守旺的位置冲着他的怀里就“砸”了过去，正好被钱守旺接个正着。
“你这个败家婆娘咧！都说咧这壶宝贝咧，你还摔咧？这亏得俺接住咧，这要是碎咧，可就亏大发咧！”钱守旺把壶捧在了怀里宝贝了起来。
“你要是不叫好儿去学堂，俺还指不定再摔点儿啥咧！”梅九仙看着钱守旺的样子笑也不是不笑还确实有点儿难忍。
“去去去！都去！都去！都去中咧吧？问问那俩新来的钱进钱来咧，问问他们需不需要去学堂？一块儿都去得咧！正好儿也跟教书先生搞搞银子咧！要不咱这棺材铺也彻底别做咧，直接开个私塾，请个先生来家来教来咧，还省得他们出去还得走路累得荒咧！”钱守旺道。
“老爷！你叫俺们有啥吩咐咧？”门儿一推，钱进和钱来齐刷刷地站在了门口，把钱守旺和梅九仙都弄懵了。
“俺说你们是人是鬼咧？进门儿能不能敲敲门儿给俺们个知会儿咧？再说咧，俺啥时候叫你们咧？”钱守旺训斥。
“俺们这刚好路过听见你叫俺们的名儿咧，要不然俺们才不希罕进来咧！”门儿一摔，钱进和钱来扭脸儿又出去了。
“他们这是跟谁说话咧？俺还是不是老爷咧？有跟老爷这样说话地吗？你瞧瞧这就是你招进来的俩老爷咧！再把俺给惹急咧，俺立马儿就把他们撵出去！”钱守旺暴躁道。
“少给俺转移话题咧！俺跟你说地是墩儿和好儿……不对，是好儿去学堂的事儿咧。”梅九仙拉回了话题。
“去！俺不说咧都去咧嘛！”
“是真心咧？”
“真心不真心反正答应去不就中咧！”钱守旺泄气道。
“老爷也别生气咧，不就是花点儿银子咧？咱将来赚回来不就中咧。再说咧，还花在自己个儿娃身上咧，不至于这么割肉似的疼咧！”梅九仙眉开眼笑地去安抚钱守旺。
“你少给俺来这套。”钱守旺把割壶好好地安置了起来。
“咋？这就嫌弃俺咧？还要休咧俺不成？”梅九仙娇嗔一笑。
“休咧你？休咧你俺还得再花银子去娶去！俺才不干那傻事儿咧！俺就要叫他们知道钱老爷也不是好惹地！”钱守旺一摔袖子气哼哼地出去了。
“俺钱老爷也不是好惹地！俺还以为能说出个啥咧！”梅九仙学着钱守旺的样子，自己忍俊不禁地也笑了……
“好儿，你爹都答应你咧，叫你和墩儿一起去学堂咧！是一直去咧！”在吃早饭的时候梅九仙把这一殊荣归功给了钱守旺。
“谢谢爹！”钱好儿给了钱守旺一个大大的微笑。
“哼！”钱守旺的表情看不出是笑还是气。
“小姐，你去咧学堂学咧东西回来可得好好教教俺咧！”钱串儿羡慕道。
“对对对咧，你把咱家得这些个人儿都教教咧，咋着咧也不能白花那些银子咧，能沾点儿便宜是点儿咧！”钱守旺立马来了精神。
“俺也能教咧！”墩儿在一旁自豪道。
“你们俩都得教咧，别忘咧咱钱府现在可是多咧俩白吃饭的咧，咱得在别处把这花得冤枉银子给省出来！”钱守旺没好脸色地瞟了瞟钱进和钱来。
“你说啥咧？要说就好好儿说，不说就吃饭得咧！”梅九仙道。
“俺可不敢教他俩咧，叫墩儿哥教咧！”钱好儿不知道咋地，自从见了钱进和钱来就浑身都紧张。
“咋？他俩吃人咧？还是他俩吓唬你咧？”钱守旺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第九十四章 心虚
“老爷，你可别冤枉俺们咧，俺们这一直巴结小姐都巴结不上咧！”钱来也就是铁跟儿赶忙辩解。
“巴结？你咋巴结得？”钱守旺白了一眼。
“俺第一次见到小姐就冲她使劲地笑咧，你瞧这样儿还不够巴结咧？”钱来还原了一下当时的笑容，就算是现在，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钱好儿还是被他给吓哭了。
“你这也叫巴结？以后你还是别巴结咧！”钱守旺打了个寒噤，梅九仙都觉得这笑容有点儿恐怖。
“自己长啥模样不知道咧？别老到处吓唬人咧！”钱进吼了一句，钱来也就不觉得委屈了。
“对咧，老爷，一会儿俺还有点儿事儿咧，送墩儿和好儿去学堂的事儿……”梅九仙看着钱守旺满脸堆笑。
“不是有串儿和垛子咧！”钱守旺白了一眼。
“串儿和垛子还得接着出去找生意咧。”
“现在咱这名声都这大咧，县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地咧，还用得着出去找生意咧？”钱守旺不解。
“县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不用不出去咧？人家别人腿儿勤快着咧，上门儿的方便谁不乐意咧？咱这好不容易有咧买卖就不能再懒下去咧，这早起的鸟儿有虫儿吃咧。”
“那这俩咧？”钱守旺连钱进和钱来的名字都懒得叫。
“你说啥咧？他俩才来咧，哪儿熟悉这县上咧？再说咧，他俩不还得在家做棺材咧嘛！”梅九仙白里恶意眼钱守旺。
“他俩还不熟咧？他俩……”钱守旺阴阳怪气地吞咽下去了后面的话。
“俺们也可以送咧，不熟俺们能问咧，这鼻子下面还有张嘴咧！”钱进主动提议。
“中咧，就俺一个大闲人咧！俺去送，俺去送！正好儿，俺倒要问问那个窦先生咧，这俩娃一块儿去他那儿就不能给便宜点儿咧？”钱守旺歪着脑袋。
“中中中，最好问问窦先生，能不能送一赠一，俩娃只花五两银子咧！”梅九仙憋着坏笑。
“那可没准儿咧！没准儿人家窦先生还能不要银子咧！”钱守旺和梅九仙叫上了劲。
“就是，咱家老爷咧，要么不办，要么就办它个惊天动地！最好叫窦先生找咱点儿银子就更好咧！”梅九仙的讽刺说得几个伙计通通都笑了。
“还知道笑咧？你瞧你们俩咧，这活儿还没等做咧，就吃这多饭咧！”今儿的钱守旺注定看谁都不顺眼，看着一言不发只顾吃饭的钱进和钱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俺们这是吃饱咧才能做活儿咧！”钱来嘴里呜噜着。
“就是咧，也不是啥好饭咧，你还不叫人家吃饱咧！”梅九仙推搡了钱守旺一下。
“今儿这饭咋这硬咧？俺再多吃一口胃都疼咧！钱串儿，下回做饭多搁点儿水咧，泡得发咧出数儿咧！还有你俩，赶紧吃，还想不想去学堂咧？”钱守旺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边走边叨咕着。
“等等俺，爹！”钱好儿立马放下了饭碗，墩儿也赶紧跟着出去了。
“今儿这饭硬吗？”钱垛子咂摸着嘴儿。
“今儿老爷气儿不顺，你这个实心眼儿可得小心点儿，最好在老爷面前少说话，否则，老爷把你赶出去俺可不管！”钱串儿连说带吓唬。
“甭吓唬俺，这院子里就留一个伙计那也得是俺钱垛子！”钱垛子下巴都要扬上了天。
“以后这种话不要说咧！啥留一个留两个的？ 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俺留在府上。”梅九仙拍了拍桌子。
“咋样咧？俺叫你少说话吧？”钱串儿得意地气着钱垛子。
“那个串儿和垛子咧，你俩别贫了，一会儿吃完饭，刚才俺说咧，你们还得去挨家挨户儿地寻那买棺材的主儿咧！对咧，这出去得多咧，心眼儿也都活泛点儿，别直眉瞪眼地就问人家有没有死人咧，就这问，谁都得揍你俩咧！先跟人攀攀交情，打听打听，说话儿绕着点儿弯儿。这赚银子重要咧，这命也不能丢咧！别因为这事儿再叫人给打死，咱就划不来咧啊！”梅九仙语重心长地教导。
“夫人放心咧，俺这都挨过揍地咧咋还能不长记性咧？就是俺们这都出去咧，咱铺子上谁照应咧？”钱串儿问。
“铺子上的事儿你俩就不用惦记咧，有俺在咧！”梅九仙说。
“那中咧，俺就听夫人地！”钱串儿也起身离开了饭桌，和钱垛子一起拾掇完出门去了。
早饭后的钱府安静了下来，不得不说，少了两个孩子，这个府上就像是少了十口八口子人似的，安静的叫梅九仙都有点儿不适应了。她坐在前厅的椅子上，身子半斜着靠在了上面，望着门外偶尔经过的三三两两的人，觉得这样的平静似乎已经久违了。
“这来咧这么多日子咧，这府上还是头一遭儿这么清静咧！”
磕磕绊绊唧唧喳喳的声音打破了梅九仙的宁静，她侧眼观看，是钱进和钱来。
“你们俩……贼眉鼠眼地做啥咧？”
“俺们……俺们不是贼眉鼠眼咧，俺们是想瞧瞧这棺材到底是咋弄上的咧！”钱来道。
“你们是得好好儿瞧瞧咧！对咧，千万别忘咧俺跟你们说过的期限，俺最厌恶那些说话儿不作数儿的人儿咧，尤其是男人！你们俩可别叫俺失望！”梅九仙手指一指钱进道。
“夫人放心咧，俺们也瞧不起那说话不作数儿的人儿咧！俺们保准儿鼓捣明白这棺材。”钱进倒是很胸有成竹。
“这话是容易说出口的，活儿可不是那么好做地咧！你们俩先好好儿琢磨琢磨咧，顺便帮俺照看一下铺子，俺回房有点儿事儿。”梅九仙从椅子上起身。
“中！夫人尽管放心！”钱进和钱来立马就投入到了研究阶段。
“这咋好像就等着俺说这话儿似的咧？俺是不是说早咧？”梅九仙撇了撇嘴儿。
其实梅九仙也没有什么事儿，回到房间也无外就是想打个盹儿。
天儿虽然不错，可这气温可是冷了下来，包裹严实的梅九仙在脚底下火盆的热烤下有些犯起了迷糊，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
“这咋？大白天儿的铺子里都没人儿咧？这生意是不做咧咋咧？”合着说话儿的声儿，管一片儿带着包平包安来到了铺子，钱进钱来赶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客官是要买棺材咧？”钱进问道。
“说啥话儿说啥话儿咧？知不知道俺大哥是谁咧？进门儿就问买不买棺材晦气不晦气？”包安出来怼道。
“俺这……还真是……敢问……”钱进糊涂道。
“咦？大哥！你瞧他们俩？”包安指着钱进和钱来登时吃惊。
“咦？俺的个娘咧！这是？”管一片儿也瞧出了个眉目。
“大哥，这也太像咧吧？那画师不会是照着他们的模子画得吧？”包安仔细端详了一番道。
“你们在这儿做啥咧？”管一片儿问道。
“俺们是钱府新招的做棺材的伙计咧。”钱进毕恭毕敬地回答。
“新招得伙计？”管一片儿打量道。
“是！俺们来给府上做棺材。”钱来回答。
“大哥，你说这画师不会是照着他俩画得吧？”包安还在琢磨。
“谁知道咧！反正也已经抓到咧，就这么着咧。你们夫人咧，去叫来。”管一片儿大爷似的找了个椅子坐下。
时候不大，梅九仙就走了出来，看到管一片儿自然是要先打招呼的。
“呦嗬！俺当是谁咧！原来是管捕头和包平包安兄弟咧！这多日不见今日是啥风儿把你们兄弟给吹来咧？”
“这要是不来还真不知道钱夫人这买卖儿做得这大咧！”管一片儿指着钱进钱来道。
“啥大不大咧？就是糊弄口饭吃咧。淹瞧着棺材都要没咧，总得找个人儿做不是咧？”梅九仙笑着应付。
“你这俩伙计可是不简单咧。”管一片儿道。
“啥子简单不简单咧？笨手笨脚还差不多！还不快去给管捕头沏茶？”梅九仙一声吩咐，钱来下去了，留下钱进继续研究棺材。
“钱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咧！这来到县上没多长的功夫，这沉寂咧这么多年的钱记棺材铺都开始招伙计咧！佩服佩服啊！”管一片边说也边往钱进和钱来所在的棺材处移动。
“管捕头整天就知道拿俺说笑咧！俺要是再不卖点儿棺材出去，俺和俺的儿咧就要喝西北风去咧！”梅九仙努力地制造缓和的气氛。
“钱夫人太谦虚咧！你这俩伙计……”管一片儿看到了钱进和钱来，他们两个的样子有点儿畏惧。
“俺这俩伙计手艺可好着咧，就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啥世面咧！”梅九仙道。
“他们都叫啥名儿咧？”管一片儿开始盘问起钱进和钱来。
“钱进！ 钱来！”梅九仙道。
“俺说钱夫人咧，你们府上的伙计在起名儿上可真是一绝咧，之前的钱串儿和钱垛子，现在又是钱进和钱来，你们这是要把这世上的银子都赚到你们钱府咧不成？”管一片儿眯缝着眼睛。
“要真照管捕头这话儿来可就好咧啊！俺那老爷鬼迷心窍咧，连新来的伙计都不放过，非得给人家起个这名儿咧。”梅九仙转动着眼珠儿。
第九十五章 众叛亲离钱守旺
看着梅九仙缱绻的眼神儿，管一片儿有着说不出的躁动，他盯着梅九仙看了两眼，狡猾的微笑跃然脸上。
“钱夫人可真是谦虚咧，钱老爷取的名字那在县上都是一绝，不仅好听那更有个好讲儿咧，钱老爷取的名儿那没人说不好！”
包平可没有注意到管一片儿的暗藏汹涌，他不解风情地质问道，
“俺大哥问你们原来的名儿叫啥咧？”
本来就是一个名字，再平常不过的了，可因为跟官府抓捕的盗匪相连，这多少也是叫人有所忌讳的，就那么恍惚之间，钱进也磕巴了起来，
“俺们……俺们原来……”
“咋？原来没名儿？”方才还满是垂涎的管一片儿眼中立马扫除出凌厉的光芒，凭着他多年的捕头生涯，这绝对有问题！
钱进在短暂的恍惚后立马惊醒着自己，如果再这么下去，即便真的没事儿也少不了一场牢狱之灾，他定了定神儿，坚定的目光迎上管一片儿怀疑的探视，
“咋能没名儿咧，只是那名儿太不雅咧，俺们怕说咧叫捕头大人笑话咧！”
“俺也觉得这名儿比他们原来的好听多咧！”梅九仙紧张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看着包庇罪犯的嫌疑就要坐实，她也不能坐以待毙顺着钱进的话道。
“猪啊猫啊狗啊的虽然不雅可好歹也算个名号，说出来怕啥咧？不是俺们吹咧，在咱们县上有几个名字起得跟俺们大哥这么霸气的咧？”包安满脸堆笑地看着管一片儿，这话说得一点儿毛病没有，不但把个管一片儿的马屁拍得震天响，也把管一片儿的心说得亮堂堂。
梅九仙眼神里飘忽不定，看着钱进眉头微皱的样子，她顿时捂起了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钱夫人，这是啥事儿能把你乐成这样儿咧？”管一片儿已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可掩口而笑，笑得又这么忘情的梅九仙他还是第一次见，爬上心头的疑虑随着那爽朗的笑声消失了大半。
“管捕头不知道咧，他们俩原来一个叫狗蛋儿，一个叫粪球儿咧！”梅九仙的眼角都笑出了泪来。
“狗蛋儿，粪球儿……”管一片儿嘴里念叨着，可那眼那身那心分明是被梅九仙深深的吸引去了。
“还真是可笑咧啊！你们真叫这名儿咧？”管一片儿讷讷地张开了嘴。
“是咧，俺叫狗蛋儿，俺那个弟叫粪球儿咧！”钱进悬着的心因为梅九仙的演出而有所迟缓，他低头认下了那显然不是人名的名字。
“也没有个姓儿啥的？”包安脸上闪现一丝警觉，虽然只是那么淡淡的，可梅九仙仍然捕捉到了它的存在。的确，不是每个人都像管一片儿这样容易被吸引。
“你们老家是哪里的？”包安接过兄弟的问话继续道。
“这么多年咧，俺们也不知道俺们家在哪儿咧。只记得俺很小地时候就没咧爹娘，俺就到处讨饭咧……后来俺和俺弟碰到咧一处开始搭伴儿讨饭咧……哪儿的饭好讨俺们就去哪儿，哪儿的人儿给的银子多俺们就往哪儿去咧。这一晃也这么多年咧，就更不知道老家是个啥地方咧！”倒不是钱进故意隐瞒什么，只是他说得的确也是事实，丐帮之主虽然名声不错，近些年来也是有了些钱财，可那之前还不是从讨饭的一步一步才走到了丐帮之主的位置。那早已消失在记忆当中的家乡，那早已不复存在在脑海里的双亲的确是钱进心中的一抹沉痛，不论什么时候提起，不是惘然就是悲伤。
或许钱进的表情太过真挚，或许钱进的语调太过忧伤，管一片儿和包平包安竟被这样的忧伤所感染，问话也变得柔缓了下来。
“钱夫人可是不错，要是你们能被钱夫人留下，可真是你们修来的福气咧！”管一片儿的叹息引起了钱进的共鸣，他瞟了瞟站在他旁边和他一同经受考验的女子，一股暖流从心底里流淌。
“中咧，俺也没啥别的事儿咧，就不打扰钱夫人咧，俺们兄弟就先告辞咧！”或许眼前的氛围不适合管一片儿，没等梅九仙理清思绪，他带着他的两个兄弟已经向外走去。
“别咧，茶水还没好咧？”梅九仙挽留道。
“算咧，茶水就免咧。”管一片儿连头也没回，只是朝着梅九仙挥了挥手，很快，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梅九仙的视线里。
“夫人刚才为啥不说俺们的名儿咧？”还没等梅九仙回过身儿来，站在她身后的钱进就带着些许的怨言质问了起来，那声音虽然低沉，可听起来却有一种穿透人心的责怨。
“俺的个娘咧，你这冷不丁儿地，吓死俺咧！”梅九仙跳了一下回过身来，当看到钱进冷峻的眼神儿的时候，她知道，现在不适合开任何的玩笑，所以，她也屏去了笑容郑重道，
“俺没说你们的真名儿不是啥子好笑不好笑的，只是因为你们那名字是太诈眼咧！人家捕头才是管一片儿咧，你咧？来咧还叫个霸一方！俺这么说是少给你找麻烦，少给咱府上找麻烦咧！”梅九仙边说边往回走，钱进跟在身后。
这个说法倒是说得通。钱进心里是这么着么的。
“俺不管你以前叫啥，现在在附上咧就叫钱进和钱来，如果有人问起以前的名字，就是狗蛋儿和粪球儿咧。”梅九仙虽然是很严肃的说，可之后还是忍不住想要乐了，可想想身后那怨恨的眼神儿，梅九仙还是憋住了。
“谁叫粪球儿咧？”钱来正好儿端着茶水走了出来，看来他这待客的茶还是晚了一些。
“说你咧。”钱进狠狠地瞪了一眼钱来，气呼呼地朝后院儿走去，留下钱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梅九仙似乎不能给出什么答案，好奇心极重的钱来放下茶壶追着钱进叫了起来，“粪球儿？谁是粪球儿咧？”……
梅九仙本来是想清静清静的，遭遇这样的事儿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叫捕头给盯上了总归不叫人愉悦，她在铺子的隐蔽处的躺椅上卧了下去，可还没等身子松弛脑袋清醒，外面就传来了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梅九仙知道，她又休息不成了。
“娘！娘！娘！”钱好儿和墩儿一浪高过一浪的吼叫把个梅九仙的脑袋震得直疼，本来梅九仙还是可以忍耐的，怎得听得钱守旺传来的粗重的叫骂声，惹得梅九仙的怒火熊熊燃烧，她腾地从椅子上起身，怒目大门的方向，似乎要把进来的人全部烧焦。
这么大的阵仗当然惊扰了附里的上上下下，一时间大家都聚到了前厅。
“这是咋儿咧？不就是去个学堂咧？咋弄成这样儿咧？”梅九仙一把搂过钱好儿和墩儿，责怪的话自然就落到了后面的钱守旺身上。
“你问俺爹去咧！”钱好儿也是嘴唇发抖，小脸儿上还有哭过的痕迹。
“不是咧，夫人，你别这眼神儿瞧俺，就算你是青天大老爷也得给俺个申辩的机会不是？其实这事儿能怪俺咧，要怪就怪那个姓窦的咧，还教书的先生咧，表面儿瞧着斯文的，一张嘴儿还这个之那个也的，这说话儿办事儿起来就只认银子咧！你说说咧啊，俺跟他好说好商量的咧，寻思着这俩娃都一块儿去他那儿咧，能不能少交点儿银子咧？你说说咧，这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地，俺这么问问有错儿吗？就是买菜俺也得讲讲价钱咧吧？可他倒好，俺这刚问问，好家伙儿得咧！上来他就跟俺翻脸咧！不光是这咧，他还说俺小心眼儿！哎！俺小心眼儿咧？俺小心眼儿能叫俩娃去学堂咧？俺就跟他讲点儿理儿吧，他可倒好，还不收俺们咧！不收就不收，这整个县上就他一个教书先生咧？他不教更好咧，俺还不用他教咧！”看着梅九仙阴沉的脸，钱守旺立马把个责任推卸得是一干二净。
“这事儿还真不能怪老爷！咱花银子凭啥还受他冤枉气咧？老爷做地对！要是没出气俺现在就再去教训教训那个啥先生的去。”潇洒惯了的钱来一听钱守旺这么说，江湖豪情立马涌上心头。
“才不是咧！你瞎说咧！一点儿都不怪窦先生咧！都怪你咧！都怪你！就是怪你咧！”墩儿咬着牙瞪着眼攥着拳，恨不得把钱守旺吃掉的眼神儿叫梅九仙登时怀疑这里面应该好有些什么才对。
“就是，都怪你！”钱好儿也跟着叫嚷了起来，一时间，府上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你这娃！谁是你爹咧？谁是你爹？谁给你饭吃咧？你这咋胳膊肘向外拐咧？”拿墩儿没有办法，对付钱好儿钱守旺可不用多想，伸出肥胖的大手在钱好儿的身上一推，小姑娘一个趔趄，要是没有梅九仙挡着非得闹个仰八叉不可。
“姓钱的！你可真能耐咧！事儿没办明白还动手打娃咧？给你打，给你打！你打一个瞧瞧咧！俺叫你打！俺叫你打！”梅九仙把钱好儿和墩儿一股脑儿地推在钱守旺面前。
“俺就是吓唬吓唬她咧，俺是她爹咧，俺咋能打她咧？俺也舍不得不是咧？”钱守旺咧了咧嘴儿尴尬地笑了笑。
“好儿咧，跟娘说说，咋回事儿咧？”梅九仙不去理会钱守旺，低头摸了摸钱好儿轻声细语地问道。
“俺刚才不都说咧吗？你还问娃做啥咧？都是那个窦先生咧！咱不着急，改天儿，爹给你找个更好的教书先生咧。”钱守旺赶忙阻拦道。
“你说完咧，娃还没说咧！好儿，跟娘说！”梅九仙一个凛冽的眼神儿给了钱守旺，等低下头的时候眼里已然是慈母的柔情。
“哥，咱还瞧不瞧咧？”眼前情势的急转直下叫钱来有些泄气，不经大脑的仗义之后是无尽的悔恨和自责，他看了看钱进问道。
“帮啥咧帮？咱还那多活儿没做咧！”钱进早就从钱守旺的脸色当中看出了端倪，此刻也是不屑地撇了撇嘴儿，心想，这个家伙的确需要夫人好生教训一番，没有外人儿在场更好，所以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钱垛子和钱串儿虽然很想帮一下自己这么多年侍奉的老爷，可他们此刻更明白谁才是府中的真正管事儿的，这趟浑水不趟才是最好的。
第九十六章 钱守旺的特殊告白
钱守旺的狡辩在墩儿和好儿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就算他再怎么狡辩，可还有一句话叫童言无忌，童言无欺，在听了钱好儿和墩儿你一言他一语的叙述后，本来没怎么在意的梅九仙脸色是越发的难看，甚至到了铁青的地步。
原来，钱守旺的确是送钱好儿和墩儿去学堂了，可他在路上左琢磨又思考的，总觉得这一个娃一年五两银子两个娃一年十两银子实在划不过来，在见到窦先生以后，钱守旺动用了他多年没曾动用过的脑子和窦先生讲起了价钱，谁知道这个窦先生做学问有佳，可做买卖的确是没有那个头脑，他定下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从来不许别人讲价，或许，窦先生也是第一次碰到钱守旺这样讲价的。两个人你一眼他一语的争辩了起来。
要是论这讲理钱守旺实在不是窦先生的对手，几轮儿下来就已经见到了败势。嘴上功夫不行，钱守旺竟然和窦先生动起手来，关键是还伤到了窦先生！
梅九仙一口瘀血差点儿没喷涌而出，她知道钱守旺不乐意，可没想到他在答应以后会采用这样的手段来丢人现眼，和这种人讲道理，梅九仙也觉得光靠嘴是不够的，她瞄准了身边的茶碗，一个灵敏的伸手茶碗已在手中还没等钱守旺回过神儿来，由于技术不精茶碗在钱守旺的身旁炸裂，心疼的钱守旺立马去安抚那些四散的碎片，嘴里还不住地责备道，
“钱好儿，你个缺心眼儿的娃咧，你也不拉着你娘咧，把东西都砸光咧你更没银子去学堂咧！”
“俺才不管咧！反正你也不叫俺去咧！你不是俺爹！砸死才好咧！”钱好儿扭脸儿跑回房间去了。
“瞧瞧，瞧瞧，俺就说咧吧，这女娃就是白养咧！这将来嫁到人家也就不说咧，这在自家养着都这么没良心咧！你瞧，你瞧……那个……娘子……俺错咧！俺早都知道错咧！娘子就不要再跟俺一般计较咧！”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已经离场，钱守旺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认错了，只听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梅九仙的面前。
“你还能知道错咧？俺是一点儿也没瞧出来咧！”这一跪梅九仙是万万没想到的，本来她还有更狠的话更猛烈的摔砸，可此刻也不得不停手了，她不想看着她的汉子这般的跪着，就算是自己也不忍心。
“不是……你不是回屋儿咧吗？出来做啥？”瞥见钱来的影子，钱守旺慌乱窘迫地起身质问道。
“俺大哥说咧叫俺出来瞧瞧老爷被打得咋样儿咧！”钱来满脸嘲笑地退了回去。
“还被打地咋样儿咧？回去告诉……钱进咧，只要俺还活着，瞧俺不把你俩给撵出去咧！”钱守旺的怒火此刻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只是那么几秒钟，他就知道，此刻不是他作威作福的时候，于是那肥胖的身子蹭着旁边的桌子像是半蹲像是半跪就那么出溜下去了。
“娘子，这东西砸也咋咧，这骂也骂咧，你就别那么沉着脸子咧。俺都说咧俺改！俺一定改咧！俺明儿就去送好儿去学堂咧！俺保准儿送去！”钱守旺瞄着梅九仙有些缓和的神色道。
“还有咧？”梅九仙叹息了一口，毕竟是因为娃的事情，赶尽杀绝总归不人道。
“俺……往后俺不和那窦先生讲价钱咧，他说多少就多少咧！”钱守旺努力总结着自己的罪状。
“还有咧？”梅九仙重新坐到了躺椅上，不是为了舒服，只是为了能和钱守旺平视。
“还有……俺……俺叫好儿一直去学堂咧，她不乐意去俺打着她也叫她去咧！”钱守旺一脸的诚恳。
“俺现在信不过你咧！拿来！”梅九仙把手一伸。
“啥咧？”钱守旺抬起眼睛很是惊诧。
“俺给你的银子咧？”梅九仙眼睛一瞪，钱守旺乖乖地把银子掏了出来。
“银子俺是绝对不能撒手儿的，这啥没咧也不能把银子弄丢咧啊！就算俺不为俺自己个儿想着，俺也得想着娘子不是。瞧，这银子还在这儿咧，一丝儿都没少。”钱守旺从褂子的最里层贴近肉的地方摸出了梅九仙给的银子，完璧归赵的举到了梅九仙的近前。
“窦先生伤的咋样儿咧？”梅九仙无奈地问。
“娘子，他真的没咋样儿咧！就算你信娃的话儿，可俺说地也绝对是真真儿咧，俺没有打那个窦先生，俺就是轻轻推咧一下，谁知道那个窦先生一点儿也不禁推咧，俺不是故意地！”钱守旺还满脸的委屈。
“你就是故意的咧！都有人儿瞧见咧，你不是和窦先生讲理咧，你是骂咧窦先生咧，也是你动手打得窦先生，窦先生既没骂你也没打你咧！”墩儿指着钱守旺得鼻子。
“娘子，别……你听俺……”
“你还解释啥咧？你给俺跪着，这事儿还没问明白咧，你就一直在这儿跪着！”梅九仙压制的怒火此刻又有些燃烧。
“俺……俺跪着可以咧，可俺得先去……去找窦先生……理论……理论去咧！”钱守旺结巴起来。
“你是要找窦先生理论去咧还是要逃跑去咧？”梅九仙冷冷的一笑。
“娘子，这是说啥咧？俺能往哪儿跑咧！这就是俺得家咧！俺跑地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咧！”钱守旺尴尬了。
“你就是带着好儿先跑咧！要不是俺跑地快也叫人给抓住咧！”墩儿的话无意是火上浇油，就差把梅九仙燃爆。
“钱守旺！”梅九仙河东狮吼般的怒吼震动了整个钱府，惹得在后院的几个活计个个面面相觑，想想钱守旺还能不能有的明天无不胆颤。
“俺是……俺是自己个儿一个人儿跑的，俺瞧见窦先生躺在那儿半晌不起来，俺吓地，吓地就……跑回来咧！俺也不知道这好儿和墩儿啥时候就跟上俺咧！俺真是冤枉的咧啊！”钱守旺鬼哭狼嚎的叫喊又给他的罪责添上了一个重要的砝码。
“一个人儿跑的？”梅九仙冷冷地笑着。
“不是咧，娘子……”钱守旺的解释只能叫他的处境更加的“艰难”。
“娘，可以用这个打！”不知道什么时候，怯生生的钱好儿手里拿着一个鸡毛掸子站在了一旁，眼神里却有藏不住的光芒。
“这是？”梅九仙疑惑地问。
“这是俺爹之前用来打俺还有俺娘的。”钱好儿一句话惊得梅九仙和墩儿浑身发抖。
“钱大胖子，你还长能耐咧是吧？还敢动手打人咧！俺跟你这长日子，俺今儿才发现你原来能耐这大咧啊！”梅九仙的眼睛简直都要气冒出来。
“娘子，不是咧，俺从来不打人咧！钱好儿，你咋能这么害你爹咧……”还没等钱守旺解释完，他的身上就已经落下了掸子的印记。
“你还有脸问娃咧？有那功夫儿你还不如问问你自己，大骂婆娘和娃，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你还是不是个人？你这脑子里到底是咋想咧！”梅九仙咬着牙，她现在是恨极了钱守旺，也恨极了自己之前草率的决定。
“娘子！俺错咧！可俺真的没打人咧，以前没打咧，现在也没打咧。就是窦先生俺也没打咧，你问俺咋想咧俺也不知道咧，因为瞧着窦先生躺在那儿俺的脑袋都空咧！俺就想快点儿回来见到娘子，俺怕俺要是不回来都见不到娘子咧！”钱守旺咬着牙闭着眼，疼痛万分的表情叫梅九仙觉得有些失望。
“说这话儿谁信咧？你这脑袋除咧装着银子你还能装啥咧你？俺的娃儿都要被你给弄丢咧你还在这儿跟俺说这？鬼才信咧！”梅九仙丢下掸子改用手掌，因为那落在钱守旺身上的每一下疼痛梅九仙都感同身受。
“俺心里装着你咧！装着俺的娘子咧！装着梅九仙咧！”钱守旺忍着疼痛大声地叫喊着，像是告白的誓言，又像是圆滑的狡辩。
“啥？啥玩意儿？”惊诧间梅九仙停下了手。
“俺说俺装着你咧！”钱守旺肉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梅九仙，那坚定的表情大有视死忽如归之感。
“你就是这儿装着俺的咧？你都要把俺的命根儿给丢咧！”梅九仙停下了手来，她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不知道是后悔，是自责还是此刻的些许激动。
“俺知道俺错咧， 现在说啥都晚咧！好在墩儿回来咧，要不然俺自己也要打俺自己咧！不过，娘子，丢下墩儿俺真不是故意地，瞧见窦先生在哪儿躺着半天不出气儿俺以为他死咧！俺这脑袋就懵咧……俺现在就去找窦先生，他要是伤咧俺给他瞧病，他要是死咧……俺给他偿命！”钱守旺单手支撑着膝盖起来，跪的时间太久，他有些晃动。
“窦先生没啥事儿，可能就是腰有点儿伤咧。”墩儿喃喃道。
“你咋知道咧？”梅九仙瞥过头问。
“俺走地时候听见窦先生说腰疼腰疼咧，还说，还说他太重咧，都要把他压死咧。”墩儿指了指钱守旺。
“娘子，没事儿咧，窦先生没死，俺就不用偿命咧。”钱守旺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第九十七章 梅九仙的惩罚
梅九仙此刻的心应该是软了下来的，种种矛盾矛盾重重都因为钱守旺那句忘我的“装着梅九仙！”而风轻云淡了。
是的，就算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相貌，没有家事，没事才华，没有能力……梅九仙忽然笑了，她笑自己，怎就这样有眼无珠嫁给了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可她心里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看重她这个人的！
或许这已经足够了！
梅九仙缓慢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轻抚了一下有些张宏的脸颊，扯了扯微皱的裙衫，似乎她要出门了。
“娘子！你做啥去咧？”钱守旺紧张地问。
“陈墨钱好儿！你俩都给俺过来！”梅九仙叫了墩儿的大名儿，墩儿知道娘是严肃认真不容开玩笑的了。他拉着钱好儿走到梅九仙面前，乖乖地站在了一旁。
“娘子！你找俩娃这是做啥咧？”钱守旺的心更加紧缩，他满心满脑都不是什么好的预感。
“一边儿待着！等俺回来接着收拾你咧！”梅九仙板起的脸叫钱守旺不敢妄动。
“娘子你这是要做啥咧？得叫俺知道知道咧！”钱守旺惴惴地问道。
梅九仙没有理会钱守旺，只是一手领着钱好儿一手领着陈墨出门去了。钱守旺悬着的心忽又轻松了下来，
“她能去哪儿？哪也不能去，她不还带着俺的好儿呢吗？”
“娘，咱去做啥咧？”走出府的墩儿问。
“还做啥咧？你们的爹给窦先生给弄伤咧，咱不得去瞧瞧咧？人家窦先生要是瞧病不得要银子咧？要银子咱不得给掏咧？”梅九仙声叹息。
“娘！窦先生会原谅俺们吗？”好儿问。
“谁知道咧？但愿你们的窦先生没啥事儿，或许还能有可能咧。”梅九仙也是颇为忧虑。
“娘，窦先生会不会也打俺咧？”好儿问。
“你以为是都跟你爹似的只知道打人咧？”墩儿嗤笑了起来，府内的紧张瞬间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好儿说了两个字儿就不再吭声儿了，梅九仙看了看好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娘，那俺和好儿以后还能去窦先生这儿读书不咧？”墩儿不无担心地问。
“能！咋不能咧！咱只要好好儿跟窦先生认错儿，窦先生不会不原谅咱们的！”像是对墩儿更像是对自己，梅九仙现在只能给自己这样打气。
府中的钱守旺现在已然是怡然自得的神态了，看着围在身旁的钱进钱来钱串儿和钱垛子，他恨不得每个人都给上他们一个巴掌，可他没有这么做，不是他不想，只是他担心，他这巴掌要是打出去会不会招致更多的巴掌打还回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过，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梅九仙和孩子们的身影，钱府的伙计们也都疲了累了倦了，钱进第一个回到了木匠房，接着是钱来回到了卧房躺着去了，钱垛子还有没整理完的账目，钱串儿则不想剩着他一个人儿跟钱守旺大眼儿瞪小眼儿。
钱守旺什么也没说，他也在等，等待着梅九仙回来对他的发落。
“娘子！你可回来咧！墩儿咧，好儿咧，快给你们的娘倒水，出去这么多功夫咧一定累咧渴咧吧？”看着梅九仙回来钱守旺立马谄媚道。
“串儿，垛子，快咧的，瞧瞧厨房有没有啥吃的咧，给夫人端上来。”钱守旺朝着后院儿一通喊，也不管那后面儿是不是有人真的按照他的意思去办。
“夫人赶紧坐。”钱守旺不顾在孩子面前丢什么面子，两只肉手就在梅九仙的肩上后背上按摩了起来。
“别说，还真的挺舒服的。”梅九仙心里想。
“娘子，你跟俺说说话儿咧？是去瞧窦先生咧吗？咋样儿咧？他咋样儿咧？他们有没有难为你咧？”钱守旺边按摩边问。
“你咋知道俺们去咧窦先生那儿咧？”钱好儿很是好奇她的爹什么时候脑子也这么灵光了。
“俺是谁咧？俺是你爹咧，俺这脑子就这么一转就知道咧。”钱守旺撇着嘴儿很是骄傲，可是看到梅九仙阴沉的脸色又收敛了起来。
“你脑子要是那灵也不至于把窦先生惹成那样儿咧！你要是不把窦先生惹成那样儿咧，俺娘也不会被窦先生他婆娘数落咧！”墩儿气哼哼地瞪了钱守旺一眼。
“啥？窦先生他婆娘还敢为难你娘咧？那这么说他就是没事儿咧？还真是咧，一个爷们儿咧，跟一个娘们儿还这么计较咧！不中，俺得找他理论去咧！为难俺成咧，为难俺娘子，不中！”钱守旺窥视着梅九仙的表情，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
“你去？别给俺们添麻烦咧！”钱好儿对她的这个爹嗤之以鼻。
“咋？你不信咋咧？俺还告诉你咧……不是……娘子，俺不是找他打架咧，俺就是找他说说理！”钱守旺谨慎地瞄了一眼梅九仙，那平静的眼神儿下什么也看不出来。
“要俺说你还是算咧，这回人家窦先生已经准备好咧，别再把你给收拾咧才中！”钱来倚在门框的一边早对钱守旺现在的嘴脸有些鄙视了。
“你！俺还真就去收拾收拾给你看！”钱来的激将法对钱守旺还是有用的，他真的已经准备迈步了。
“爹，窦先生都已经不计较咧，还答应收俺们咧，你就别跟着添乱咧！”钱好儿朝钱守旺嚷嚷道。
“窦先生答应收咱娃咧？他倒是想不收，可他也得舍得那银子咧！俺就说咧……”
对于这个结果，钱守旺从梅九仙的表情中已经猜出了一二，现在的他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哀，眼前的情形看来，他不只是损失了十两银子那么简单，或许还有对窦先生的赔偿，或许还有，以后不知道多少年的钱好儿和陈墨的学费！
想到这些，钱守旺就不能彻底地高兴起来。
“走咧，咱进屋咧，娘给你们收拾收拾，明儿还要去学堂咧。”梅九仙静坐了一会儿拉着钱好儿和墩儿进屋去了。
“老爷，夫人的气儿消咧。”钱串儿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还没等奉承的话说出来，脑袋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老爷，咋咧？”钱串儿捂着脑袋问道。
“还咋咧？刚才夫人生气的时候你们都去哪儿咧？现在知道俺没事儿咧就都跑出来咧？俺告诉你们，晚咧。”钱守旺抬起巴掌还要落下，可看到手下是钱来的时候，还是硬生生地给停了下来。
“欺软怕硬！”钱垛子瞄了一眼对钱守旺郁闷地嘀咕了一句。
本以为一场上学风波以梅九仙和窦先生的和好告终，可没想到，对钱守旺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只不过惩罚方式比打骂更加钱守旺难以忍耐，“冷暴力”，这是钱守旺闻所未闻的东西。
不说话，不关心，不问候，不正眼瞧，一切和钱守旺相关的东西似乎一天之间都被梅九仙忽略了。不仅是钱守旺，还有附上的人和事儿。除了墩儿和好儿，钱府很难再听到梅九仙的任何发音。一向能言善辩指挥全家大局的钱夫人不说话了，别说钱守旺，任凭谁也受不了。
“夫人！昨儿老张头儿的病更厉害咧，俺瞧着也就这两天的事儿咧！俺跟老张头的儿子打好招呼咧，只要老张头咽气儿咧就来咱家买棺材咧！”钱串儿主动和梅九仙汇报这喜人的成绩，可梅九仙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定是定咧，可俺这也怕生意跑咧，这两天儿俺还是紧盯着点儿咧。还有就是……那个老张头儿家的确不咋富裕，俺就稍微给他们便宜咧点儿银子，夫人您要是不同意俺就再跟他们说说咧。”钱串儿继续道，可梅九仙眨了几下眼睛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最近附近的买卖不是咋好，俺们也就跑地更远咧点儿，这早上出去的也要早点儿，晚上可能回来得也会晚点儿！这一整天儿咧，可能俺们得多带点儿干粮咧！”这回换上钱垛子来汇报了，可梅九仙只是出神地看了看他，似乎被黏着的嘴巴始终还是没有发出一个字来。
“咱夫人这是咋咧吗？跟老爷闹别扭牵连咱们做啥咧？”钱串儿有些抓狂道。
“就是咧，要说都怪老爷！”钱垛子也是无计可施。
“俺说咱老爷也真是的，这么多年咧，好不容易生意有咧起色咧，咱夫人又这好咧，咋就不知道好好过日子咧？”钱串儿数落起钱守旺来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咱老爷是没过过这样的好日子，给烧地咧。”钱垛子对钱守旺也是极大的不满。
“也不知道夫人啥时候能好咧，俺还真想念夫人整天说笑得日子咧！”钱串儿望着昏暗的天空脸上也犹如这天空的颜色，看不到一点儿光亮。
“你以为就你想咧，俺也是想得跟啥似的咧！”钱垛子把干粮和水都带足，一个自己背着一个塞到了钱串儿的怀里。
“夫人咧，俺知道这两天儿你的心情也不好，俺们说点儿事儿不知道你能不能高兴咧？”钱进来到了前厅，看着无精打采的梅九仙道，梅九仙仍旧没有开口，只是眼神似乎在应允着什么。
“你们能有啥事儿叫夫人高兴咧？不惹夫人生气就不错咧。”现在的钱守旺差不多都要成了梅九仙的贴身保镖了，梅九仙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这档子听说能有叫梅九仙开心的事情，他巴不得钱进能说得多点儿。
“总惹夫人生气的那是你好不咧？”钱来一句话却叫梅九仙的脸上闪现了一丝惬意的微笑，只不过那笑刚挂在嘴角儿就消失的没有了踪迹。
“你！中，俺不跟你废话，你们有啥话儿赶紧地说！”钱守旺不耐烦道。
“夫人，俺和钱来这几日琢磨咧琢磨，也自己个儿试着做咧做，俺觉得俺们可以做棺材咧！”这是钱进身为钱记棺材铺木匠的重大进步。
“啥？你们能做棺材咧？你们不是开玩笑咧吧？俺可告诉你们，俺们钱记卖出去得棺材可没有人儿给退回来过，你们可别叫俺们破例！倒时候丢咧钱记棺材铺的脸面，俺可对你们不留情面！”钱守旺有些不能接受，可别忘了，他给的期限可是三个月，现在期限没到，他们到会做了，那岂不是要接受他们留在府上？钱守旺想想就窝火。
“你放心咧，俺哥那说会咧准保就会咧！这个钱府，看来俺不想留也得留咧。”钱来说得无可奈何，钱守旺更是起得鼻孔生烟。
“夫人要是答应地话俺们就做个试试咧，要是有啥夫人不满意的俺们再改！”就算梅九仙不说话，可钱进已然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满意的答案。
“那俺们就做做试试看！”钱进笑了。
“赶紧去做去咧？难不成还等着夫人赏你们不成？一天到晚就知道白吃白喝的，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真的有用……不是，夫人，这儿风凉儿，你再坐会儿咧！不是，你要去哪儿等着俺咧，俺好给你端茶倒水儿咧！”看见已经抬起屁股的梅九仙，钱守旺顾不得数落赶紧跟了上去。
第九十八章 男人们的无奈
钱守旺的嘴脸引起了府上很多人的不满，钱进和钱来自然不用说了，就算是钱串儿和钱垛子也对他们曾经五体投地崇拜的老爷嗤之以鼻。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现在得钱守旺就是那个该死和该扔的人和货。
“多好的婆娘咧，这辈子咋就嫁给咧钱守旺咧？你说夫人这脑子也挺灵的咧，嫁的时候咋就那糊涂咧呢？你说咱这个老爷有啥好的咧？除咧吃得比别人儿多，身板儿比别人儿胖长相比别人儿丑以外俺真没瞧出来啥好儿咧！”钱来吧唧着嘴巴那不忍直视的眼神儿简直透露了无限的悲凉，他或许不知道此刻的表情，那分明是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扼腕叹息。
“啥人啥命咧，哪儿都有你咧！还惦记着别人儿咧，有那功夫还不好好儿弄弄棺材去咧！”钱进的不明白并不比钱来少，只是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人在矮檐下，别说他还没在钱府站稳脚跟儿，就算站稳了，他始终也是一个下人，而钱守旺，就算再丑再胖再能吃，人家咋说也是个老爷！这就是区别！
“哎呀！真是气死个人儿咧！俺的个娘咧，俺这心咋就这么闹腾咧？不中，俺这心太闹腾咧，俺啥也干不了咧，哥，你也别叫俺咧，俺心情不好，千万别叫俺干活儿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钱来抓狂地揪扯着自己的衣衫唉声叹气地走开了。
“还不是懒得干活儿？”钱进没好脸色的瞪了一眼，可也就是瞪了一眼，对他的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钱进从来都是宠着惯着娇着的。
少了梅九仙说话的钱府在清清冷冷中一天一天的挨着，虽然这个样子和之前的钱府很是雷同，可人都是这样的，一旦习惯了热闹，孤独就显得格外的凄凉。新婚燕尔的钱守旺实在是憋闷不住了，把钱串儿叫到了跟前。
“俺说串儿咧，这夫人不和咱们说话几日咧？”钱守旺的叹息一声重过一声，才几天的时间，钱守旺似乎老了几岁，那曾经的满面红光已然退成了土色。
“老爷，俺也记不得是几日咧。”钱串儿低头掰着手指头，他心里对钱守旺的怨恨始终都没有停止。
“你说夫人这气性咋这长咧？都几天咧，咋还不见消咧？”钱守旺抬起肿胖眼皮下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渴望的目光，可钱串儿的一句不知道将眼底的希望骤然涂抹干净。
是啊，之前的婆娘根本也不是这个样儿啊！钱守旺第一次觉得，即便已经有了钱好儿他对婆娘竟然是那么的陌生！
“老爷，老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咧，你得想法子咧？”本来是想叫钱串儿给出出主意的，可一转眼儿，钱串儿又把这个难题抛给了钱守旺。
“可不是要想主意的，要是能想出来，俺还用的着找你？”钱守旺阴沉着链子，许久从嘴里吐出一句来，
“去把垛子还有那个钱进钱来叫进来，俺有事儿要说！”此刻的钱守旺似乎明白了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既然一个钱串儿不中，那就多叫几个，一个脑袋不灵光，那就多凑几个，就算实在不中，那至少也得叫他们陪着自己一起发愁才好！
“老爷，你有啥事儿跟俺说中咧，叫他们……”钱串儿觉得自己智多星的地位受到了挑衅有些不悦。
“俺不是叫你咧嘛！你有用吗？赶紧的去，别等俺发火儿！”钱守旺瞪了一眼，钱串儿灰头土脸的出去了。
“邪了门儿咧！啥火儿都冲俺发！”钱串儿嘟囔着，的确，就在片刻之前，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垛子还和他吵了起来，虽然两个人各有各的错，可后来，道歉的居然是钱串儿，所以，钱串儿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这张欠嘴除了能说会道以外还有主动认错的功能！这点实在是不好。
本想硬着脖子跟钱守旺对着干的，可没想到一见到那张脸，自己的嘴又这么的不争气起来。
“叫你欠！”钱串儿朝着自己的嘴巴扇了一下，虽然轻轻的，可还是觉得有点儿疼。
少顷片刻，钱串儿回来了，可身后只跟了钱垛子，至于钱进和钱来，他压根儿就没去叫，因为他觉得，这种有老爷参与的全服最高级别的谈话，钱进和钱来根本没有资格参与，所以他谎称说找不到人。
“这两个东西，躲俺不是一日两日咧！”钱守旺的表情分明是失望无奈大于气愤，钱串儿的心里莫名地又不好受起来。
“老爷，有啥事儿就跟俺俩说就中咧，叫上他们也不顶啥子用咧。”钱垛子懒散道。
“叫他俩没用？叫你俩更没用！”钱守旺心里严重鄙视了一番，随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了集中全身力量的呐喊，
“钱进钱来！立马出现在俺的面前，要不然一个月之后不管你们做得出做不出棺材俺都得把你们撵走！”
这叫声惊天动地，震得眼前的钱串儿和钱垛子捂着耳朵仍觉得浑身颤栗。
“这个管用咧？”钱串儿和钱垛子同时发出了质疑的嘀咕。
“来咧，来咧，老爷，俺们来咧！”果不出钱守旺所料，声毕片刻，钱进和钱来一溜小跑出现在了钱守旺的面前。
钱记棺材铺的几个男人第一次因为梅九仙的陈墨而同心同德心甘情愿的聚在了一处，这在钱府的历史上都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当然商讨的事情也是既简单又棘手，就是如何能叫钱记的老板娘开口说话！
几天已经过去了，要说梅九仙想说话也早就开口了，对于一个不想开口的人，估计任何办法都是徒劳的，这不单是钱守旺知道，钱进钱来钱串儿和钱垛子更是无比的清楚。作为老爷，钱守旺自然有责无旁贷的义务，可此刻，也不能完全放低自己的身段儿，
“这个……你们也都已经知道，咱们的夫人已经不吭声儿好几天咧，当然咧，这个夫人不说话儿有多种原因，当然，有俺的原因，也有你们的原因，可能更多的还是你们的原因。可是不管啥子原因吧，咱总不能叫夫人这么憋着是不是？咱们不自在，俺想夫人肯定更不自在！谁这一天到晚地装哑巴不难受咧？俺知道，你们大家伙儿对夫人都比对俺好，就冲这，你们是不是也得想出个法子来叫夫人开口咧？”钱守旺煞有介事的开场叫几个人莫名地感到了不快。
“老爷，你这话儿说地俺们可不能同意咧！啥叫更多是俺们的原因咧，明明是老爷你自己个儿的原因咧！这俗话儿还说得好咧，解铃还需系铃人咧，老爷惹得祸俺们可管不了。”钱来第一个表示了严重的不同意，很快，这个说法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同。
“咋着？都没你们事儿是吧？平时你们瞧见夫人都跟那狗见咧主子似的，现在咋咧？夫人有事儿咧你们都不想伸手儿咧是吧？咋说俺也是你们的老爷，俺说这不对咧？”因为钱来的挑衅和直言，钱守旺的脸憋成了紫红色。
“不是俺们不伸手儿，关键是俺们伸手儿咧也未必管用咧。”钱串儿立马道。
“就是咧，既然老爷都不管用，俺们咋着能中咧？”钱垛子的五官都聚在了一起，对这个老爷，他始终有着自己的态度。
“俺都说咧，这是咱们大家伙儿的事儿咧！既然是大家伙儿的事儿咧，就得大家伙儿想主意咧不是？现在夫人需要你们咧，你们是不是也要向前冲一下咧？”钱守旺看了看没出声儿的钱进，压了压自己的怒火，本来，这件事情到底是咋样他还是心知肚明的。
“咋冲咧？往哪儿冲咧？总不能把夫人抓过来打一通吧？”钱串儿的话简直是大逆不道，气得钱守旺直翻白眼儿。
“夫人生气得时候俺虽然不在旁边儿，可俺离得也不远咧，夫人说得啥俺还大概都听咧个满耳咧！俺觉得夫人不说话是因为心寒咧，这心都寒咧说啥话儿能热乎儿咧？”钱进终于吭声了，这话说得虽然不软不硬，可似乎也是句句在理。
“咋就心寒咧？谁叫夫人心寒咧？”钱串儿故意戳着钱守旺的痛处。
“俺们要有本事叫夫人心寒还好咧。”钱垛子瞥了一眼钱守旺，这个老爷现在真恨自己为啥那么的有眼无珠养了这么两个伙计在府上！
“垛子，你有话儿直说，别拐弯抹角的！”钱守旺给了钱垛子一个肃杀的眼神，可惜，钱守旺的眼皮太厚了，根本没有起到这样的效果。
“拐弯抹角儿啥咧？这话再明白不过咧！夫人能跟老爷不就是图老爷能对夫人好对小少爷好咧！可老爷关键时候把人家的心尖儿给丢咧，夫人能不心寒咧？”钱进的话总是那么一击即中，疼的钱守旺直咧嘴。
“俺再说一遍，俺不是光把墩儿给扔咧，俺连好儿也顾不得咧！这后来咋这样儿咧俺现在也没想明白咧！”钱守旺急于辩解道。
“那就更不应该咧，连自己的娃都能扔的爹还是个人咧？”钱来一句话差点儿没把钱守旺噎死！
“，明知道是自己个儿的错咧还把俺们拉来当垫背的咧！自己的事儿自己扛得咧！”钱垛子小声嘀咕了起来。
“俺早就说过咧，这事儿就怪你一个人儿，你就给夫人一跪，跪到她原谅你，啥事儿都解决咧！”钱来一拍巴掌武断道。
“中！真中！你们……这平时还真是瞧不出来咧！俺叫你们干啥来咧？是叫你们出谋划策如何叫夫人开口说话咧！你们都做成啥咧？开成批斗会儿咧是不是？平时你们见到俺不也是老爷老爷的叫着咧，这现在咋咧？要造反不成咧！”钱守旺拍桌子瞪眼，屋内原本还算热烈的气氛瞬间冰冻，良久，没有人吭声，钱守旺小声问道，
“俺下跪真的能管用？”
第九十九章 少爷
钱守旺的迟疑不是没有道理的，既然已经寒了人家的心，怎能单凭一个下跪就能解决的？他看着眼前的四个伙计，脸上的表情带着尴尬带着无奈带着凄凉和悲哀。养兵千日还有用兵一时的时候，这钱串儿和钱垛子都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呢？
空气中流淌着躁动的气息，钱串儿和钱垛子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此刻应该是赞成还是应该反对。
赞成？看着老爷的表情似乎并不满意。反对？可他们自己能拿出什么更好的主意吗？答案是否定的。憋闷了半晌，钱串儿斗胆问钱守旺道，
“老爷，这招儿哪儿不管用咧？”
钱守旺抖了抖嘴角的肥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儿，缓中带急地问道，“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这句问话的言外之意是这个办法他不接受。
这当时就戳中了钱来的肺管子，可别忘了，这个主意可是他提的，抛开面子里子什么的不说，这可是他混迹多年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屡试不爽不说曾几何时还得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如今钱守旺却对他的肺腑之言提出了质疑！
不过钱来忘记了，梅九仙不是的女子这个最最重要的因素，钱守旺的质疑此刻无疑是正确的。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钱守旺冷笑了几声，
“真不知道养着你们是做啥咧？”这听起来平静的话语却极大的刺痛了几个伙计的自尊，
“那就再见！”男的四个伙计能团结一心同仇敌忾，齐刷刷地起身，义愤填膺的准备离开。
“咋咧？你们这是咋咧？谁叫你们走咧？单子大咧是不是？俺没发话咧都敢自己走咧是不是？还拿不拿俺当老爷咧？不是……你们还真走咧是不？”看着毫无留恋之色的四个伙计，钱守旺此刻也败下阵来。要知道，在钱府，现在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他们四个了，难不成还要指望墩儿和好儿去不成？
“真以为俺离开你们就不中咧是不是？”钱守旺强装无所谓道。
“你们以为俺会求着你们别走是不是？”钱守旺心虚道。
“你们还真不回头咧是不是？”钱守旺已经丧失了底气，话语也变成了祈求的声调儿。
“就算俺求求你们咧，帮俺出个主意吧！”钱守旺彻底完败。
“早有这个态度不就中咧？”钱来第一个停下了脚步。
“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钱串儿也来了劲头儿。
“不能老觉得自己是个老爷。”钱垛子也扭转了身体。
“俺有一个比下跪要好点儿的主意。”钱进面带微笑。
“瞧见没有！瞧见没有！啥子叫风度！啥子叫智慧！啥子叫人比人得死！你们一个一个就知道落井下石！瞧瞧人家钱进，瞧瞧你们自己！俺啥也不说咧，钱进，俺就信你咧，只要你说咧，俺就照办！”钱守旺像找到了救星一般抓住了钱进的双手，仔细聆听着他似乎也不怎么高明却也只能如此的高见。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钱府的老爷外加四个伙计起得是异常的早，一翻动静不小的躁动之后，钱串儿已然端好了洗脸水恭候在了墩儿房门外，带着谄媚的叫声吓得墩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少爷！咱该起床咧！”隔了半晌没有听到响动，钱串儿再次提高了半度的嗓音。
“俺已经把眼儿睁开咧！”墩儿浑身起着鸡皮疙瘩，为了避免自己在早饭之前吐出来他还是硬着头皮应了钱串儿一句。
“少爷，咱光睁开眼儿可不中咧，咱该穿衣裳起床咧！少爷要是方便的话俺可以进去给少爷更衣的！”钱串儿抱着洗脸盆子满脸荡漾着春的气息，这个表情在某个卖身为计的场所里应该很是常见。
“啥玩意儿？更衣？给俺穿衣裳？”墩儿霍地坐了起来，来钱府这么长时间，他还头一次知道府上还有这种服务！
“当然是给少爷咧！”钱串儿的脑袋一歪身段儿一扭。
“你是钱串儿？”墩儿满脸疑惑地问。
“少爷真是好记性咧，还知道俺得声音咧。”说着，钱串儿还故意笑了两声，犹如阴风穿堂而过叫人有死的心。
“你不废话咧？俺都跟你一个屋檐下住咧多久咧？俺还不知道你的声儿？是你傻还是俺傻咧？”墩儿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笑。
“当然是俺傻咧！少爷年小智聪，府上谁人不知咧？咋会是少爷傻咧！是俺傻才对。”钱串儿还真是不急不恼毕恭毕敬。
“俺的个娘咧！俺不管你傻还是谁傻，总之俺不需要你，你赶紧该干啥干啥去！”墩儿把自己窝在了被窝儿里，外面那犹如指甲划过瓷器的声音叫他浑身都极度不自在。
“俺是来给少爷更衣咧，少爷还没更衣咧俺咋能走咧。少爷的房门没锁吧？少爷不介意的话俺就进来咧。”就算钱串儿不想这么没有下限的贱下去，可一旁盯着他的钱守旺他是绝对惹不起的。
“你别进来，俺锁门儿咧！”墩儿光着脚丫子蹭蹭地跑到门前，可惜和钱串儿相比还是晚了一步，钱串儿已经推门进来了，差点儿没把盆儿里的水撒到墩儿的身上。
“呦嗬！少爷，这天儿这凉咋能光脚下地咧？少爷赶快去床上把鞋穿上咧。”故作惊恐的钱串儿立马把盆子放了下去抱起墩儿把他放到了床上，当看着那真真切切娇作的表情，墩儿的胃部一股一股的异样往外喷涌。幸好这是早上，肚子里没什么食儿，所以墩儿也只是干呕了两下，并没有什么东西吐出来。
“天儿冷得狠咧，少爷还是要金贵一下自己的，要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俺可就是罪该万死咧！来，少爷还是先把衣裳穿上……哦……不对……早起应该是先撒尿咧。少爷，你撒尿不？俺给你端你端尿盆儿。”钱串儿一下子看到了屋子里拜访的尿壶，里面还有墩儿半夜起来撒的两泡尿。
“放那儿！俺自己来，你这么着俺可尿不出来！”看着钱串儿直愣愣地眼神儿，墩儿觉得自己都要害出病来。
“都是爷们儿咧，还跟俺害臊咧？”钱串儿笑着把脸扭到了一边儿。
“俺还真怀疑你有没有爷们儿的家伙。”墩儿哼了一句，噎得钱串儿差点儿把尿壶给扔了。
“其实这都是俺的错儿咧，俺要是早这么照顾少爷，少爷也就早都适应咧。”钱串儿咽下了满肚子的牢骚。
“别咧，俺不适应，俺也不想适应咧。你说吧，找俺有啥事儿？你不用费这么大功夫儿在俺这儿，就算你有啥事儿俺也帮不上忙！”墩儿自己拽过衣裳麻利地穿好，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儿早已把钱串儿看个透彻。
“瞧少爷说的咧，俺就是来伺候少爷的儿咧，此后少爷咋还能有事儿咧？没事儿没事儿！啥事儿也没有！”钱串儿把个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没事儿最好！最好儿没事儿！”钱串儿原想的是墩儿怎么也得再三追问，自己再三推脱，最后勉强不过才为难的说出点儿什么，可惜这个墩儿少爷根本没按常理出牌。
“难道是这个娃太小了？可他刚才一番话根本也不像个小孩子啊！”钱串儿窥视着墩儿的举动，这个孩子似乎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了。
“今儿外面天儿冷的邪乎咧，俺特意给少爷的洗脸水热咧热，水温俺刚在厨房试过咧，那时侯有点儿烫咧，算上俺从厨房到少爷房间的这段路，现在应该刚刚好咧！”看着收拾完的墩儿钱串儿立马把洗脸水放好。
“俺不用热水咧，俺娘说咧，凉水洗脸脸才嫩咧。”墩儿瞥了一眼道。
“凉……凉水才嫩咧啊？夫人……夫人说得啊？对，夫人说地肯定对！不过少爷，你瞧咱这小脸蛋儿，那都已经能掐出水儿来咧，就算用这温水洗那也不会糙咧。”钱串儿想掐掐墩儿脸，可那个八岁孩子眼里射出来的眼神楞叫钱串儿没敢动一根手指头。
“算咧，你今儿也是第一次，不懂俺的规矩咧，以后记住就中咧。”撂下这么一句话，墩儿畅快地洗起了脸来。
“这以前还真没瞧出来，这么点儿个娃能有这派头儿！以前还真是小瞧咧你咧！也是，你娘都那么难伺候咧，你这娃也好不到哪儿去。以后的日子俺们可是有罪受咧。”钱串儿的心里嘀咕着。
“多谢少爷，俺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钱串儿不自觉地点头称是。
“对咧，你这只是今儿这样儿咧还是以后都这样儿咧？”墩儿瞟了一眼问道。
“瞧少爷说咧，当然是往后……也都这样儿咧。”钱串儿咽了一口唾沫。
“你说地不对咧！你是因为俺娘才对俺这样儿咧。”墩儿没有丝毫的婉转，惊得钱串儿愣了好半晌。
“少爷这么说也没错儿咧！再说咧，咱全府上下谁不听夫人的咧？你是夫人的娃咧，俺对你好也没错儿咧！”钱串儿满脸堆着笑。看来这以后能得罪谁不能得罪谁自己算是清楚了。
“你倒是不糊涂咧，不过以后这起床穿衣裳洗脸吃饭上学堂啥地，你可得积极主动点儿咧，倒个尿壶拿个书包，当个大马啥的就不要再用俺提醒咧。渴咧给俺弄点儿好喝的，饿咧给俺找点儿好吃的，烦咧陪俺多玩玩儿，累咧……累咧就离俺远点儿，叫俺好好睡上一觉咧。”墩儿背着小手儿围着钱串儿耀武扬威地划着圈圈。
“少爷，这些肯定都没问题！不过，少爷咧，俺这还要出去跑咱铺子上地买卖咧，可能有些……”
“咋？这还没等做咧就要反悔？”墩儿皱起了小眉头。
“没没没，俺一定按照少爷的吩咐去做！”钱串儿咬着牙齿露出了微笑。
“这俺就放心咧！走着！”墩儿抬起了一条腿。
“走……这是啥意思咧？少爷？”看着墩儿的架势，钱串儿满脸的狐疑。
“骑大马啊！不刚刚说过吗？”墩儿道
“不是！少爷……您瞧瞧俺这小身板儿，您瞧瞧俺这小细脖儿，您再瞧瞧俺这小细腿儿……俺这哪儿哪儿都不禁您这压咧啊！”就算墩儿不胖，可那毕竟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这要是换作别人也就算了，可这个钱串子，只有副架子在那儿撑着，身上没有一点儿阳刚之气和阳刚之肌，驼起墩儿来还真是没那么轻松容易。
第一百章 惹祸的代价
和钱串儿有着同样遭遇的还有钱守旺，本想着凭借自己是钱好儿的亲爹再加上女孩子折腾劲儿没那么大的份儿上，去讨好钱好儿应该容易一些，可钱守旺的如意算盘的确是打错了。
他这个爹在钱好儿的心中没有那么重的分量，主要根源是他这个爹做到一个爹应有的宽容与慈爱，所以，得到报复机会的钱好儿当然不会放过，一番刁难还不过瘾，偏要叫钱守旺驮着去厨房吃饭！
这不，主仆两个人在开门儿的瞬间四目相对，
“老爷……”与其说钱串儿的脸上是同情还不如说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可那点儿隐藏之术根本躲不开钱守旺的眼睛，嘴上没直接说出来心里已经给钱串儿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老爷也没好到哪儿去！”钱守旺明显地有些吃不消，满脸通红比钱串儿更为吃力。
“墩儿哥，你也骑上大马咧？”钱好儿倒没什么愧疚，看着自己的选择能和墩儿一样，她高兴地在钱守旺的肩上手舞足蹈，晃得钱守旺也东倒西歪起来。
“哈哈！咱俩一样儿咧！”对这种不谋而合的英雄所见墩儿也显得很是兴奋拍起了手来。
“老爷，这明明是钱进的主意，咋不叫他来咧？”当钱串儿和钱守旺并肩前行的时候，钱串儿问道。
“主意是他的主意咧，可俺也不能叫他把功劳都捞去不是？俺咋说也是给你当咧这么多年的老爷，这种好事儿俺好歹也要想着你咧。”钱守旺和钱串儿互称犄角，似乎这样互相依靠可以减轻身上的重量，更轻松的前行。
“老爷，俺还真得感谢老爷得大恩大德咧！不过，往后，像这样的好处，老爷还是把俺给忘咧吧！”钱串儿都要哭了出来。
“你个没用的玩意儿咧！干啥啥不中的，出个力也这么多废话！俺都没说啥咧，你这抱怨个没完咧！”钱守旺肩膀往上一耸，上面的钱好儿就压到了墩儿的身上，这下底下的钱串儿就更加吃力了。
“老爷，报复不带这么快的咧。”钱串儿只觉得胸口都要喘不出气儿来，移动的脚步也停止了下来，墩儿和好儿这下可不干了，吵闹着要快点儿钱进。
从卧房到厨房，钱守旺和钱串儿似乎走了一个时辰那么长，当两个小祖宗终于从身上卸下的时候，两个人也终于坚持不下去一下子栽倒在椅子下面不肯起来。
“这马一点儿也不舒坦咧，咯得慌！”墩儿揉了揉屁股，他盯着钱守旺的眼神儿把个钱老爷吓得激灵一下就站了起来，为了不至于太明显，他又慢慢坐了下去。
“少爷，俺就说俺这身子骨儿不适合少爷咧，要不少爷明儿换换？”钱串儿立马来了精神，撑着身子挪到了椅子上面。
“算咧，虽然不舒服，可也救活着能用咧，谁叫俺不挑咧。”墩儿瞟了瞟钱守旺，脑子中飞快地盘算完毕，他觉得还是驾驭钱串儿更容易一些。
“哎？哎？哎？俺还没坐咧你们咋坐下咧？”钱好儿插着腰指着屁股还没有坐热的钱串儿质问道。
“小姐咧，就叫俺们坐一下咧。”钱串儿满脸的苦瓜样。
“是咧，好儿咧，爹都这样儿咧就叫爹歇一下咧。歇好咧爹才能对好儿好不是？”钱守旺央求着。
“爹，这几日你连嘴都歇咧还没歇好吗？”不愧是钱守旺的女儿，连说话的刻薄劲儿都那么如出一辙。怎奈谁养得闺女谁受，就算钱守旺满心不愿意，现在他也不敢有半点儿的怨言。
“没良心咧是不是？你觉得你爹一个人儿没人儿搭理没人儿管很自在是不是？你瞧着你爹一个人儿在那仓库里窝着很自在是不是？”没错，钱守旺的确没说错，梅九仙连卧房都不叫钱守旺待了，没办法，钱府虽然大，可钱守旺却混的连一个房间都腾不出来给自己。
“至少还挺宽敞。”钱好儿没有半点儿的心疼和不忍。
“这是啥子娃咧？”钱守旺怨声载道。
“还不是随咧爹咧。”钱串儿鼻孔里哼哼道。很可气的是墩儿还和钱好儿一唱一和，瞪着眼珠说胡话道，
“俺平时咋没瞧出来你爹对你有这好咧？”
“你没瞧出来，俺也没瞧出来咧。”钱好儿无奈地唉声叹气起来。
“咋不说你们都没良心咧？”钱守旺白了一眼两个人小鬼大的东西。
“他们今儿一定是有事儿。”墩儿趴在了好儿的耳朵根子底下嘀咕道。
“啥事儿俺可不知道。”钱好儿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俺也不知道。”墩儿也觉得有些可惜。
“管它咧，有人儿对咱好就中，更何况是俺爹对俺好！”钱好儿童颜一展露出了笑容。
“说啥咧？俺平时对你孬咧？”钱守旺歪着头仔细偷听着。
“孬不孬咧你自己个儿不知道咧？”钱好儿满脸的不领情，或许除了一个意外的发泄，钱好儿的出生的确不需要太感谢钱守旺。
钱守旺没有太多的解释，他也懒得解释，他是钱好儿的爹，只凭这一项就足够了，其余的还什么好不好的都是额外的赠送，得到了只能是命好，得不到的，也是命里该着。现在钱守旺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只能一味的讨好。
“钱老爷……钱老爷……钱老爷！”府门外传来了喊叫声，看来是来找钱守旺的，这的确很是稀奇，府上除了来蹭吃蹭喝的管一片儿和包平包安之外几乎无人光顾，更何况是指名道姓要找钱守旺的。
钱串儿是满脸的好奇，钱守旺却是满脸的得意。
“这一大早儿地谁咧？”钱串儿好奇地张望。
“谁？好吃的咧！”钱守旺的嘴角更是严重的上扬。
“啥好吃的？爹你买好吃的咧？”钱好儿的吃惊完全可以用惊悚来形容，她一下子跳到了钱守旺的近前，抓着他的胳膊仿佛是在看一个外星人。的确，在她出生的这七年里，破天荒的是头一次。
“咋？俺就不能买好吃的咧？俺不光买咧还叫人给做得咧，一会儿，叫上你娘咱们府上要吃肉咧！”钱守旺突然觉得花银子似乎也不是那么抓心挠肝的事情，也可以带来意想不到的快乐。
“钱老爷，你要的肉俺给你炖好咧！你说你家好儿和墩儿要早起去学堂咧，俺半夜就起来鼓捣咧，这现在，这肉早都稀烂咧，闻着俺的哈喇子都出来咧。”一个满身都带着油腻，散发出腥气的妇人端着盆子走了进来，虽然没怎么见过，可钱串儿知道，这是赵屠户的婆娘！
“哈喇子没溜到锅里吧？”钱守旺接过盆子开着玩笑道。
“瞧钱老爷说的！要是钱老爷不放心，俺可把这肉端回去咧啊！俺还跟你说咧，俺家杀咧这么多年猪，炖咧那么多年的猪肉咧，这回，真真儿是头一遭炖得俺自己个儿都谗咧。好儿，你可得好好儿尝尝咧。”赵屠户的婆娘搓着带油的双手眼睛盯着那盆子还直放光。
的确，在县上，赵屠户家的炖肉堪称一绝，就连县老爷都称赞不已，对于钱府而言，那赵屠户家的炖肉只是停留在别人的传言中，停留在自己的幻想当中，没想到，今天，这个梦想居然实现了！
“不用她说咧俺早都闻见咧。”钱好儿的眼珠子都要掉进了肉盆当中。
“俺也谗地都不行咧啊！”墩儿围着盆子也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俺也一样儿咧啊！”钱串儿使劲吸着鼻子，他真是没想到他的老爷能给府上买这么多的肉！
“你给俺出息点儿咧！”钱守旺给了钱串儿一个眼色。
“出息啥咧出息？也不想想咱府上都多久没吃过这炖肉咧！老爷，那这回俺们也吃点儿中不？”钱串儿留着哈喇子问。
“能……不能……吃上……看好儿和墩儿还有夫人吃完剩下多少咧？”钱守旺把个盆子放在了桌子的正中间，看来这盆肉同样也被赋予了某种使命。
“爹，俺们能吃得一点儿不剩不？”钱好儿扒着盆子问。
“还一点儿也不剩，俺这可是买咧五斤……五斤肉咧！”钱守旺伸出了一个巴掌，看见食指上沾染的盆边而留下的痕迹忙不迭地放进嘴里吸吮了起来。味道的确是美，钱守旺的眼睛都不自觉地眯了起来，那样子是享受。
“五斤？老爷，俺没听错吧？”钱串儿差点儿没晕过去。
“没错儿！一点儿也没错儿！昨儿钱老爷就吩咐咧，俺下锅的时候现称咧，五斤高高儿咧。”赵屠户婆娘眼角儿的皱纹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清晰。
“去，叫夫人去，咱们要吃肉咧！”钱守旺一句话钱串儿立马拔腿就跑了起来。
“头一遭儿瞧他这么利索。”钱守旺痴痴一笑，赵屠户的婆娘叮嘱着吃完肉要还盆儿之后也告辞离开了。
“俺的个娘咧，俺这膀子都要撞掉咧！”一不留神，钱串儿和钱来撞个满怀，虽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可看着一个趔趄就差点儿镶在墙里的钱串儿，钱来却是满脸的鄙夷。
“嘿！俺说你还想讹上俺一把咋咧？明明是你撞得俺好不好？”钱来捂着胸口有些气儿不顺。
“俺不跟你废话，老爷买咧五斤炖肉，俺去请夫人。”钱串儿不顾身体的疼痛往后院儿奔去。
“啥玩意儿？老爷买咧炖肉？还五斤？哥！哥快出来咧，老爷买咧炖肉咧，出来晚咧就没咧！”钱来赶忙回去招呼钱进去了。
钱串儿已经去了大半晌了，钱进和钱来都到了半天了，可钱串儿还是没有回来，看在满盆子的肉的份儿上，大家都忍住了牢骚。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夫人，给俺们带来的福利！”钱串儿在心里默默地祷告着。
“夫人啊夫人，请你继续多生气！”钱垛子倒是实惠，也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钱串儿啊！去请夫人咧吗？”钱守旺咳嗽了两声。
“回老爷，都请过三次咧，夫人……”钱串儿道。
“娘来咧！”墩儿一眼看到了慢步走出来的梅九仙。
“呀，娘子，娘子，娘子，来，来，来，坐，坐，坐！坐正中间儿，这儿离肉最近咧。”钱守旺立马起身过去搀扶，结果梅九仙只抬了抬胳膊，钱守旺便扑了个空。
“娘子，快坐咧！今儿这肉可是俺特意给娘子买的！”钱守旺绅士地给梅九仙挪了挪椅子，梅九仙看了看，一下子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了。
“那个，娘子还跟俺逗咧！那个，俺就挨着娘子坐咧，大家伙儿也都坐吧，坐吧。”钱守旺舔了舔嘴唇坐在了梅九仙的旁边。
第一百零一章 求和1
钱守旺伸出和好橄榄枝的第一步就是招揽钱好儿和墩儿，这步虽然处了点儿力气，可总不至于伤了钱守旺的银子根本，本想着光靠嘴巴就可以了，可事态已然严重了这个地步，光靠嘴似乎还是不行的，所以，这肉就是作为第一步的补充，虽然花了银子，伤了心肝，可看到两个忘乎所以的孩子，钱守旺觉得这银子花的还是值得的。
因为一盆肉钱守旺有了底气，当梅九仙落座以后，他笑嘻嘻地起身清了清嗓子似乎要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讲了，只不过这演讲才刚起了个头儿，就有人当头给泼了一盆冷水，而这个泼水的人还是梅九仙！
“吃饭就是吃饭咧，哪儿那么多废话咧？”梅九仙不耐烦地拿起筷子。本来还捧场的钱串儿和钱垛子现在也不敢吭半声儿了。
“那个……说地也是咧……吃饭就是吃饭……你瞧瞧俺……这咋还废话起来咧？那个……夫人说咧，吃饭，大家伙儿吃吧！”准备了满肚子的豪言壮语此刻也只能叫它们全部烂在肚子里面。
可钱守旺还是乐观的，毕竟梅九仙是开口说话了的，要是放在平常，别说这么一整句的话了，就是几个字梅九仙都懒得说。
“那就谢谢老爷的款待，谢谢夫人！俺们就不客气咧？”钱来看着眼前微妙的局势其实很想开怀大笑的，可看了看钱进的脸色，想着这个主意毕竟是他哥出的，别的不说，钱进的面子总归还是要给的，所以他也只能夹块儿肉放进嘴里噎住自己的笑容。
“好吃！好吃！真好吃！大哥！好吃！你尝尝！这肉，这个鲜，这味儿，这个浓！”钱来满脸先手王的表情找来了其他人的一致鄙视。
“你瞪俺做啥咧？真地好吃咧！哥你快尝尝！”钱来给钱进也夹了一块儿。
“那既然钱来……都觉得好吃咧，咱们大家伙儿也都赶快尝尝！尤其是咱们府上的墩儿咧好儿咧，赶紧尝尝，多吃点儿，吃完咧，爹送你们去学堂咧！”现在的钱守旺绝对不能发火，对任何人都不能发火。
“爹，真的是好吃。”看来吃肉比骑大马要管用的多，难为了钱守旺一早的钱好儿这会儿也喜笑颜开的管他叫爹了，而且看吃的样子还很满意。
谁说不是呢？对一个小孩子耍心眼儿真不如给他来点儿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个好处除了吃估计也就还是吃了。
“好吃就多吃点儿，别顾着自己个儿，给墩儿也夹。”钱守旺显出了慈父的神色，吓得钱好儿差点儿没把口里的一块儿肉给吐了出来。
小主人已经开动了，老主人也已经下了命令了，饭桌上顿时就只要筷子碰着碗的声响了。
“娘子，俺琢磨着，这现在天儿也冷咧，外面儿这道儿也不好走咧，这接送好儿和墩儿的事儿就交给俺咧！你就在府上好好地待着，晒晒日头，烤烤火盆儿，困咧睡睡……”
“俺干啥还要受你管咧吗？”梅九仙筷子停在半空，夹起的一块儿肉又掉进了盆儿里。
“不是，不是……娘子……俺……俺的意思就是说，家里的事儿完全不用你操心咧。一会儿，俺送俩娃去学堂顺道儿再把晌午和晚上的菜买咧，如果夫人不介意地话……可不可以给俺点儿银子咧？俺肯定不是为咧自己个儿咧啊！俺可以吃也可以不吃，可咱的娃不中咧？他们长身体不说，现在还去咧学堂，这吃不好的话，俺怕这……”钱守旺怜爱的看着好儿墩儿，两个孩子立马把脸扭到了一边。
梅九仙没有说话，沉思了许久，她徐徐地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两银子放在了钱守旺的手里，
“买菜就说买菜，废话太多！”梅九仙冷冷道。
“是是是！俺就是废话多。”这是梅九仙说得第二句话了，钱守旺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接到了一两银子而激动还是听了梅九仙的话而激动了！
“老爷，都说王四家的酱牛肉香得很咧，正好儿可以给少爷和小姐补补。要说长身体，那总得吃点儿带劲儿的，要说带劲儿啥也比不得牛肉咧！”钱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一边剔着牙一边道。
“你就不能好好儿吃你自己个儿的饭咧？这早上的肉还没吃完咧就惦记着牛肉咧？”要不是碍于钱进的面子，还有就是怕钱来还手儿，钱守旺真的很想在这个家伙的脑袋上敲上一敲。
“老爷，这可不是俺惦记咧。是你说咧要给少爷和小姐补补咧。俺就是替少爷小姐想着罢咧，不信你问问他们，他们稀罕吃不？”钱来佯装委屈嘬起了腮帮。
“是咧，爹，俺也想吃牛肉咧！前儿李财主家的娃还吃咧，到学堂还跟俺们显摆咧。”好儿的确是这么想的，当然也就这么说的。
“就是！俺也瞧见咧，瞧他那德行，好像咱家买不起似的？”墩儿好像也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抱怨了起来。
“既然是娃想吃……咱就尝尝这王四家的牛肉？”钱守旺看着梅九仙，很想她说出这刚吃完猪肉咋还能再吃牛肉的话来。
“你不说家里地事儿不用俺操心咧吗？俺不管咧。”梅九仙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钱守旺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刚才为啥那么嘴欠。
“爹，娘不管咧，咱们还吃牛肉不咧？”钱好儿眨着企盼的眼神儿道。
“吃……吃……既然都说有好处咧，那就吃……啊？”钱守旺被逼无奈的决定立马得到了少爷和小姐的双手赞成。
“夫人，俺和垛子最近把县上都跑地差不多咧，今儿俺们想往远走走咧，您瞧中不？”就算钱串儿再怎埋头苦吃，他也不可能对钱守旺一而再再而三的眼神熟视无睹了，他硬着头皮对梅九仙道。
“这事儿咧……问老爷！”梅九仙微微一笑歪头盯着钱守旺。
梅九仙笑了！这是历史性的进步，那久违的而笑容就像多日阴霾下绽放的太阳，照进了钱守旺
“老爷，那俺们？”望着已经如痴如醉的钱守旺，钱串儿小心地问。
“那还用问咧？走地越远不是越好咧？这还要吃牛肉咧，没有生意哪儿有银子咧？走吧，走吧，走吧！”钱守旺的眼珠儿都没有错开半分，尽管笑容已经从梅九仙脸上淡去，可钱守旺依旧能从那张脸上感受到温暖。
“吃个饭也不消停，实在是没啥子胃口咧！”梅九仙撂下筷子，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扭着身子摇曳而去。
“娘子！吃那少咋行咧？饿坏咧身子可咋办？娘子！娘子！”钱守旺一副痴汉看老婆的神情，一直张望到梅九仙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一个猝然地低头，挂在脸上的笑已荡然无存，
“吃吃吃！吃那多咧还吃！一天啥活儿也不干还吃那多咧！不知道给夫人留点儿咧？”一双筷子在钱垛子的脑袋上敲了下去，疼得垛子“哎呦”一声，肉也掉在了桌子上，钱守旺赶紧夹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干啥打俺咧？”钱垛子觉得莫名其妙，要知道在整顿饭当中他可是一言未发。
“谁叫你离俺近俺打得顺手儿咧？”钱守旺得理由简直骇人听闻。
“墩儿和好儿咧，你俩吃饱没？”钱守旺问。
“吃饱还是没吃饱咧？”可能是觉得自己太过忘形了，现在的钱好儿有点儿害怕钱守旺找后账了。
“吃饱咧！”墩儿抹了抹嘴巴。
“还是俺墩儿聪明咧！串儿咧，把肉撤咧，留着晌午和晚上吃咧！你们俩，别光知道吃，干点儿活儿咧！钱串儿和垛子都把县上都跑完咧，俺还没瞧见你俩的棺材咧！咋着咧？夫人不是给咧你们一个月咧吗？你们还想着当一年过咧？再这么只知道吃不知道干活儿都给俺滚蛋咧！抓紧抓紧抓紧，都给俺动起来！”钱守旺操着喜悦的声音吼了起来，几个伙计立马忙做了一团。
钱府是个特殊的存在，不会经营的老爷掌柜的，不会算账的账房先生，不会打理的伙计，现在又有了不会做棺材的木匠！这样奇葩的人员搭配在任何一个府上应该都是难得一见的组合，可现在，这些人就是这样真实地存在着。
“爹，俺去学堂咧。”吃饱喝足的钱好儿和墩儿高兴地走了，他们高兴不光是因为有了一顿美味的猪肉，还因为他们知道，晚上应该还有一顿更加美味的牛肉。
“老爷，俺和垛子走咧。”钱串儿和钱垛子满脑子官司地也走了，他们忐忑，不光是因为他们之前没有拉拢一单生意，他们还不知道，今天这样出去能不能有所收获。
“老爷……俺们……去干活儿咧。”剩下钱进和钱来，他们无处可去，对他们来说做好棺材才是最正格的，钱进对此倒是信心十足，只是他担心他的这个弟弟……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发愁的事情，钱守旺也不例外，虽然梅九仙久违的笑脸和话语给了他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可这点阳光能否化开梅九仙内心冰冻的疙瘩……钱守旺心里还真是没底的，可不管怎么样，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最艰难的一步。
第一百零二章 求和2
短暂的表面热闹之后，钱府再次沉寂了下来，钱守旺这儿转转那儿瞧瞧，他想去责备钱进的主意不好，可转了几圈儿这样的话也没敢说出口，他想继续找梅九仙攀谈，可看着那关的紧紧的卧室的房门……还是算了。
一大早上府上最高兴的应该就算墩儿和好儿了，这样高兴一直延续了去学堂的路上。
“好儿！好儿！”刚刚走进学堂院子墩儿把好儿拉到了一边儿。
“赶紧咧，一会迟到咧先生又该打手板儿咧，”好儿担心地看了看学堂的窗子，窦先生似乎已经来了。
“窦先生也不光是打手板儿咧，还可以背诗写字儿咧。”
“还不如打手板儿咧。”好儿一扭头儿仍要离开。
“你等会儿，俺有话儿跟你说咧。”墩儿把小手儿挡在了好儿的耳朵耳朵处低声道。
“你觉得娘对你好不？”
“你这是啥话？”好儿满脸的不高兴。
“那俺再问你，你爹之前对你好不？”墩儿换了个问题。
“好像……不咋好吧……”好儿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
“那你觉得是娘对你好还是爹对你好咧？”墩儿又问。
“娘吧！”好儿想了想。
“咋还吧咧？这么含糊俺不跟你说咧。”墩儿生气起来。
“啥子吗？是你要跟俺说的现在说一半儿又不说咧，你想憋死俺不成？”好儿这心里的好奇已经被勾了起来，她怎肯放过墩儿，抓着墩儿的衣裳追问。
“没啥咧，俺还去上课咧。”墩儿甩开了钱好儿，弄得她一脸的懵，
“难道俺说错话儿咧吗？俺说啥咧啊？俺好像啥也没说咧。”好儿回忆了半晌，
“哦，哥，俺知道咧，娘对俺好，对俺特别特别好！”好儿兴奋地跑进了学堂，一抬头儿猛地撞着了窦先生正盯着她看，赶忙吐了吐舌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外面阳光正好，府内沉寂无聊，百无聊赖的钱守旺只好信着步子走出了府去。这么多年，钱守旺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几乎不怎么出门，更不怎么逛街，因为他知道，外面有太多太多诱惑，逛街又有太多太多花银子的可能，与其冒着那样的风险还不如好生在府内待着，在他的理论中，无论是府内的天还是府外的天都是一样的。
今天不同往日，钱守旺不得不出门，不过是抱着花银子的态度来的，所以，钱守旺有目的的往王四的牛肉摊子奔去。
王四的牛肉摊，这个钱守旺是知道的，因为以往多少次他都听外出的钱串儿或者是钱垛子提起，说哪天哪天这个摊子面前又排了多长多长的队伍，哪天哪天买肉的人因为争抢最后一块儿牛肉而大打出手，哪天哪天王四家的牛肉又出了新鲜的做法。
钱串儿和钱垛子说地热闹，可好多时候钱守旺都嗤之以鼻，他不相信还有人的买卖好到如此这般！
“还打起来？多做点儿不就中咧？”这就是钱守旺的理论。
所以，就算没来过，可是对王四家的牛肉摊子钱守旺是一点儿也不陌生。
“呦呵！这不是钱老爷吗？俺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钱老爷还能光顾俺们的摊子咧啊？”就像王四的牛肉摊子一样，钱守旺在县里的知名度那也是响当当的，所以王四的吃惊一点儿也不叫人意外。
“咋？你这摊子还不叫人瞧咧？”钱守旺眼睛在摊子的肉上来回寻摸，他想找一块儿最小的带回家。
“钱来这话儿说的，当然叫咧，不叫谁瞧也不能不叫钱老爷瞧咧！不过钱老爷，这个时辰咧马上就是生意好的时候咧，您要瞧咧麻烦往边儿上站，别耽搁俺们做生意咧啊 ！”王四儿麻利地将手中的一大块儿肉眨眼之间分成了大小体积差不多的小块儿摆在了案子上，那新出锅的冒着热气的牛肉叫钱守旺舔了舔舌头。
“往边儿上站？俺来买你的肉你叫俺往边儿上站？”钱守旺嘴巴撇到了耳朵，斜着眼睛看着王四。
“啥玩意儿？买牛肉？钱老爷，俺家可没有几钱一块儿的牛肉。”王四满脸的怀疑，看着钱守旺。
“几钱，给俺来这些！”钱守旺伸出去一个巴掌。
“五钱也不成咧！”王四咧嘴儿犯难道。
“五斤！”钱守旺撇着嘴角儿。
“五……斤？俺的个娘咧！钱老爷你是当真咧？俺可告诉你咧，俺王四家的肉可是不赊账咧的啊！”王四仍然不敢相信。
“够不够？”钱守旺把怀里的银子放在了王四的面前，惊得王四拿起银子左看右看之后二话不说就给钱守旺包肉，专捡又好块儿又大的包。
“钱老爷，拿好！吃好您再来！”王四双手奉上。
“知道你家肉好，不好俺不来咧。”钱守旺喜滋滋地接过肉大摇大摆地离开。
“找您的，您拿好咧！”转眼见，一两银子就变成了松散的铜钱。
“钱老爷，找您的铜板！”王四大喊
“赏你咧！多给俺家铺子传扬传扬。”钱守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王四的视线里，叫这个王四呆立很久都没反应过来眼前这到底是梦还是醒，直到有人来称肉才把他从似梦似醒的发懵状态中唤醒过来。
当钱守旺的脚步还没有挪回钱府的时候，关于钱守旺买了五斤猪肉又买了五斤牛肉的消息在县里爆炸似的传播开来，人们奔走相告，就像发现了天外来客。
“老爷，老爷回来咧！！”钱守旺一进门儿就碰到钱进和钱来在前厅，只不过一个在椅子上躺着另一个在桌子前喝茶。
“咋咧？这不是俺的府上咧？俺回来不对咧？”看到钱来钱守旺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老爷这话儿是咋说地咧？谁也没说这不是钱府咧。再说咧，这外面的招牌不还写着咧嘛，钱记棺材铺！”钱来立马起来，钱进也放下了喝茶的杯子。
“话说地好听咧，俺看这府上的老爷都要叫钱进钱来咧！”钱守旺撇着嘴儿就那么盯着。
“老爷说笑咧，俺们是在这儿研究这个棺材咧，这都研究咧大半晌咧，俺累咧就歇会儿，俺哥渴咧就喝点儿茶！不过老爷您放心，俺大哥这茶还是昨儿您喝剩下的，俺大哥都没舍得倒咧！”钱来嬉皮笑脸结识道。
“钱来，能不能少说两句咧！就你话多！”钱进吼了一句。
“哼，还没舍得倒咧？那多委屈咧！用不用俺去烧壶水给泡壶新茶咧？”钱守旺“呸”地一声吐到了地上。
“老爷太仁慈咧，俺们就凑合，凑合喝咧。”钱来应该是看出了点儿不对劲儿。
“中咧，钱来，赶紧把这收拾咧，咱好抓紧出活儿咧！”钱进不想和钱守旺有任何的争执，倒不是因为很怕，主要是怕可能会给梅九仙带来不便，所以能忍也就忍了。
再说了，之前讨饭的日子啥人没碰到过？就钱守旺这点儿杀伤力，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钱来之所以老跟钱守旺对着干，可能也是看不起钱守旺的原因吧。
至于，钱进，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可是曾经的丐帮帮主，这点儿度量还是有的。
“跟你哥学学咧！”钱守旺撇着嘴儿道。
“那是，俺跟俺哥学那是肯定地咧。不过，老爷，早上出门儿的时候这肚子还没这大咧，这咋回来这肚子又大咧一圈儿咧！你这怀里……”钱来一边儿收拾着茶具一边打量着钱守旺，那足足五斤的牛肉是钱守旺在进府之前决定藏在衣衫里面的。
“干你地活儿咧！俺还用你管咧。”钱守旺扶了扶肚子就要往屋子里走。
“呦呵，这是谁惹咧钱老爷生气咧？”管捕头招人厌烦的语调在钱府嘹亮的响起，钱守旺的脸色瞬间就由红转黑继而又转白，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即便千百个不情愿，可还是扭脸儿堆笑打着招呼。
“呦嗬！管捕头！几日未见咧，今儿是啥风儿把您给吹来咧？”
“还用得着啥风咧？当然是多日未见想钱老爷咧。”说话的管一片儿立马就看出了钱守旺肚子处的异样，那传播的沸沸扬扬的钱守旺买肉事件，身为捕头的他怎可能不在第一时间直到，他这次蹬门可是有备而来，钱守旺想逃都逃不开。
“钱进钱来咧，你们先招待一下管捕头，俺去……”钱守旺明显看到了管一片儿的眼神儿，他三十六计打算走为上。
“别咧，钱老爷！这几日未见，你这肚子？不会是闹咧啥毛病咧吧？”管一片儿一把拉住了钱守旺在肚子上用力一捏，得意的笑容就跃然脸上。
“呀！是管捕头来咧呀！你瞧瞧你们一个个儿的大老爷们儿就是不叫俺省心咧，这管捕头来咧都在这儿杵着做啥咧？还不赶快招呼着？赶紧的，钱来，还不去给管捕头沏茶！钱进，去把咱家新炒得瓜子儿给管捕头端上来！管捕头你坐咧，等会儿磕着瓜子儿喝点儿茶水儿，俺再给你弄个暖盆子，可美着咧！”梅九仙从后面走了出来，满面春风和颜悦色看得钱守旺都忘记了眼前的危险局面，从心里美到了外面。
“钱夫人太客气咧，咱这都老相识咧，你着实不用……不用这么破费咧！俺就……就磕点儿瓜子儿就中咧。”梅九仙的出现的确缓解了眼前的尴尬，管一片儿的目光立马就被完全吸引。
“客气啥咧？管捕头说这话儿就是打俺的脸咧！管捕头是谁咧？那是保卫俺们一方平安地大恩人咧！俺们感激还来不及咧，咋能糊弄了事儿咧？”梅九仙的笑始终挂在脸上。
第一百零三章 有备而来
“俺现在算是知道咧，为啥俺这么乐意往这钱府跑咧！这府上有钱夫人这么明事理的人儿，就这么唠着家常话儿都觉得这么舒坦咧！”管一片儿的笑容有点儿叫人难以琢磨。
“舒坦管捕头就多来咧。”钱守旺听不的这个，气呼呼地先坐了下去忘记了肚子里还有那包舍不得外露的东西了。
“还真是多谢管捕头抬举咧！俺这是何德何能咧！只要管捕头能保俺们这铺子平安俺就烧高香咧！”梅九仙双手合十。
“俺说钱老爷咧，你这咋说也是老爷咧，这个眼光儿还有这个胸怀就得长远宽广一点儿咧，老这么斤斤计较地可不中咧！”看着钱守旺的肚子管一片儿流起了口水。
“管捕头还真是说笑咧！这别的都好说咧，哪有拿自己个儿的婆娘大方的咧？别说现在不能，啥时候都不能咧！俺钱守旺没那没心没肺！”钱守旺黑着脸道。
“瞧瞧，瞧瞧，钱老爷始终那么耿直咧。”不管钱守旺说什么，管一片儿现在都有种守株待兔的感觉，他就看着钱守旺，看着那包肉什么时候能从他的肚子里掉出来。
“夫人，老爷，瓜子儿来咧！”钱进首先出来端了一碟瓜子。
“管捕头，别听他地咧，来，瓜子儿来咧，咱吃瓜子儿咧！”梅九仙把瓜子儿往管一片儿近前一推，管一片儿却也毫不客气起来。
“钱夫人咧，俺倒是觉得，你们府上上上下下，从老爷到夫人，从钱串儿钱垛子到你们新来的这俩伙计，尤其是你们新来的这俩伙计，那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有趣啊！”管一片儿打量了一眼钱进，虽说他这个捕头当的不是很称职，可这双眼睛却有着不一般的敏锐力，尤其是在识人上面更是觉得更胜一筹，凭着他的直觉，钱进绝对不会是一个伙计那么简单。
“啥有趣咧！一个比一个傻咧才是真的咧！”钱守旺摇晃着脑袋。
“咋？俺招进来的人就傻咧？俺这伙计这模样哪儿傻咧？你别以为管捕头在咧你就可以胡咧咧咧，俺告诉你咧，你和俺的事儿还没完咧，俺今儿笑是瞧在管捕头的面儿上咧，可不是冲着你咧！管捕头给俺们瞧瞧，俺这伙计哪儿傻咧？”梅九仙故意把钱进拉到了管一片儿的面前。
“钱兄，夫人这么识大体的人儿你就让着点儿又何妨咧？殊不知咱县上羡慕钱兄的人有多少咧？”不知道怎得，在钱进面前，管一片儿竟自惭形秽起来。
“是是是，俺一直都为娘子马首是瞻，只是最近总说错话，叫娘子生气咧！可不是俺说咧，你瞧……”钱守旺一个皱眉看着钱进。
“俺瞧着你这伙计四方大脸，浓密毛发，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唇，虽然看不出什么能工巧匠的灵气却也透着身怀绝技的傲气，此人绝不是傻，乃是奇才咧！”管一片儿打量了一番，不知道是恭维梅九仙还是真的看出了钱进的特殊，总之这么一番总结叫钱府的几个人都目瞪口呆了起来。
“你瞧瞧人家管捕头说话就是不一样咧，俺们这一个下人都能被夸成咧花儿咧，俺这心里都听得几分痒痒咧！”梅九仙胆颤地笑着。
“钱夫人客气咧，俺这可是真心话咧！”瓜子儿嗑得管一片儿的嘴巴有点儿干，舔了几下嘴唇。
“钱来咧？这沏茶咋这慢咧？再这样儿俺非得把他给撵出去不可！”梅九仙朝后面嚷嚷着。
“照俺说早都该撵出去咧！”钱守旺在一旁溜缝儿。
“夫人，开水没有咧，钱来正在烧水，所以慢咧点儿！”钱进解释道。
“哎！你瞧俺这府上的日子过地咧，俺这就撂挑子两天，全府上上下下连个水都没咧！”梅九仙不无埋怨道。
“夫人乃是钱府的顶梁柱咧，你可不能撂挑子咧！”管一片儿逢迎道。
“啥子顶梁柱咧？俺们府上真正的老爷在那儿咧，俺呀充其量就是比那做活儿丫头好过一点儿咧！”梅九仙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娘子，你瞧瞧你说地……”钱守旺有些手足无措。
“看来夫人对钱老爷的怨气不浅咧！”管一片儿摇晃着翘起来的二郎腿，大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之嫌。
“正在积极改进中，改进中！”钱守旺频频点头。
“中咧，不说俺这府上地糟心事儿咧，净给管捕头凭白地添堵，管捕头今儿来俺们这儿是有啥指示咧？”梅九仙问。
“钱夫人这是说地啥话儿咧？俺来这儿能有啥指示咧？在钱夫人面前俺可不敢提指示。只不过今儿俺不当差，来钱府上找钱老爷钱夫人叙叙旧！”管一片儿的嘴已经严重缺水，舔了几次嘴唇都不管用。
“你个小子！俺在这县上三十多年咧，你在这儿当差也快十载咧，都没有俺娶咧夫人这几个月你来俺这铺子的次数多咧！说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那都是侮辱黄鼠狼咧，你就是惦记俺这婆娘的姿色咧！”钱守旺心里已经将管一片儿痛恨了千遍万遍，盯着梅九仙的眼神也带着十分的紧张。
“管捕头真是费心咧，你这样待俺们叫俺们该如何感激是好？”梅九仙故意笑语盈盈。
“老爷，夫人，茶水好咧！”钱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把茶水端了上来。
“钱夫人找的伙计就是不错咧，一位沉稳，一位激灵，真是佩服钱夫人的慧眼咧。”看着钱进这“哼！能不激灵吗？那之前可是讨饭的咧，不激灵不得饿死咧？”钱守旺小声嘀咕着，叫梅九仙狠狠地瞪了一眼。
“管捕头就别再夸咧！再夸他们都要上天咧！你也不要尽顾着说话儿，喝点儿茶，这可是好茶咧，平时在府上那可绝对没人能喝得上咧。”梅九仙岔开了话题。
“这话可是咧，俺都不知道这茶放哪儿咧！”钱守旺这个时候表现的甚是积极。
“钱老爷连家里的茶放在哪儿都不知道咧？这可不像是俺过去认识的钱老爷咧。钱夫人，你把你家老爷照顾地是真好咧！钱老爷，你可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咧！”管一片儿竖起了大拇指。
“是是是，俺知福知福咧！”钱守旺抿了一口。
要是换作往常，梅九仙也懒得和管一片儿费这么多的口舌，可今时不同往日，为了出口恶气，梅九仙这话事格外的多，说得管一片儿都错乱地以为这个钱夫人是不是发现了自己什么国人之处，或者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吸引了她，还是……不会是钱夫人想移情别恋了吧！
不管管一片儿心里是如何想的，看着钱守旺越发青紫的脸色，梅九仙就有着说不出的快乐。
茶水是一壶接着一壶地续，瓜子儿是一盘儿接着一盘儿地磕，闲话儿是一段儿接着一段儿地聊。
当茶水变成白开水的模样，盘子厉的瓜子儿全无，管一片儿和梅九仙还有钱守旺还东家长西家短的聊个不停，大家都不知道管一片儿为啥来，更不清楚他这东扯西扯地到图个甚，更为重要的是，这眼看着就要吃晌午饭了，大家伙也不知道这管一片儿啥时候走。
“那个，钱进咧，咱这瓜子儿……”梅九仙仍然没有送客的意思，看着钱进询问道。
“夫人，俺都搜刮遍咧，的确是没有咧！”钱进两手一摊，家里的存货都拿了出来。
“那这茶水？”梅九仙指了指杯子，总之她的意思就是不想这个管一片儿走。
“夫人，水倒是还有，只是茶叶没有咧。”钱进继续咧嘴儿。
“钱夫人不用操心咧，俺这茶也喝咧，瓜子也磕咧，现在俺也该走咧！”管一片儿瞟了瞟钱守旺起身。
“管兄这就走咧？有空再来咧！”钱守旺可下抓住了送客的机会，忘乎所以地起身，忙不迭地送客，只是乐极生悲，太长时间的聊天叫他忘记了藏在衣裳里面的酱牛肉了，这一起身，“啪”地一声，牛肉掉在了地上。
“呀！这是王四家的酱牛肉！”没等钱守旺掩饰，管一片儿立马就指着地上那个纸包装的东西叫喊了起来。在场的人，包括管一片儿自己都震惊了。
“管捕头还真是慧眼咧啊，就这能瞧出来是牛肉？还能瞧出来是王四家的？”梅九仙端详着管一片儿道。
“这……这王四家的牛肉味儿与众不同咧，谁都能闻得出咧。”管一片儿当然不能说他早就知道了钱守旺买肉的事儿，更不能说他就是冲着肉来的了。
“你瞧瞧你咧，咋这么不小心咧，这牛肉还能放在怀里捂着咧？这都不好吃咧，想要留管捕头吃都不成咧！”梅九仙立马放弃了钱守旺的“恩怨”捡起牛肉道。
“是是是，是不好吃咧！俺，俺这不是见到管兄一时激动就给忘……忘咧嘛！这还真是地，这不好吃咧地牛肉的确不好意思叫管兄吃咧！要不下次，俺这记性再好点儿，咱再请管兄吃饭咧！”钱守旺赶忙配合道。
“这王四家的牛肉那在县上可是一绝咧，俺吃过，味道相当地不错咧！就算放在怀里揣咧一上午又何妨咧？照样儿不影响这牛肉的味道。再说咧，咱都是啥关系咧？俺还能计较这个不成？没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咧！”管一片儿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一副非要把牛肉吃到嘴儿的架势。
“啊？这……这也成咧？”钱守旺咧着嘴，真是恨死自己，为啥这么没脑子，这么点儿事儿也能办砸了！
“成，咋不成咧？再说咧，俺那婆娘回娘家咧，俺回去也是一个人儿咧，连个陪着喝酒的都没有！俺今儿就舍咧脸在钱老爷这儿讨口饭吃咧。”管一片儿把个屁股沉甸甸地又坐了下来，看来这顿饭是非吃不可！
第一百零四章 卸磨杀驴
既然管一片儿已经摆足了架势，再客气就明显地是驱赶了，钱守旺和梅九仙也就都不说话了。
“那就……还就委屈咧管兄咧啊！”钱守旺咬牙切齿的样子分明是心疼，管一片儿岂有看不出的道理，可管一片儿并不生气，如果因为这个生气，那他就不是管一片儿了。
“咱们兄弟来还客气啥咧！钱夫人，那就麻烦你咧，俺今儿又要在府上叨扰咧？”管一片儿倒不理会钱守旺的表情，只要梅九仙不皱眉，他就不管别的。
“好说好说咧，管捕头要是不嫌弃就在俺这儿咧，俺再给做俩下酒菜，叫……叫俺当家的陪你喝咧。”这个时候，就算梅九仙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抛开钱守旺了，怎么说她有不能一个妇道人家陪着管捕头大吃二喝的，这传扬出去不好不说也不符合她梅九仙的传统。
“还是钱夫人想得周到！那俺就恭敬不如从命咧！”不管梅九仙怎么说，管一片儿都觉得这话听得舒坦。
“得！陪了将牛肉还得搭上酒！陪大咧！”钱守旺的心都在滴血。
“幸好也就管一片儿一个人儿，要是那包平包安再跟着，俺这酱牛肉可就一点儿不剩咧！”梅九仙心里盘算着。
客人在桌前就位，梅九仙也只好去后厨张罗，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怎么会有收回来的道理？更何况这个管一片儿，官职虽然不大，可怎么说因为一顿饭得罪了也是划不来的。
“夫人，你还真打算给他吃这个咧？”钱来在厨房里躲清闲，把前厅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不得不说，钱府的人不论长得胖的长得瘦的长得高的长得矮的都有一个小心眼儿的毛病，在不知不觉中，梅九仙也多多少少沾染了这种毛病。
“不吃咋弄咧？还不怪老爷？这么点儿事儿都办不好！俺这可怜的酱牛肉咧！俺的娃都还没吃咧！”梅九仙眼巴巴看着案板上的一大块儿肉出神。
“那夫人就不给他不就中咧。”钱来满脸神秘地凑近梅九仙在她耳旁低声道。
“咋不给咧？人儿都瞧见咧。”梅九仙噘着嘴巴也有些心疼。
“对咧，夫人，咱早上不还有炖肉咧？咱给切点儿，往这牛肉里一掺和不就得咧！”钱来道。
“猪肉不也是肉咧？多剩点儿娃还能多吃点儿咧！”梅九仙心里纠结着，可嘴上却问，
“这能中咧？”
“咋不中？爱吃不吃，不吃更好！猪肉都不舍得给他吃咧！”看来钱来的确也沾染了钱府的习俗，当初行走江湖的仗义疏财劲头也是大为减退。
“说地也是咧，都怪老爷！”提起钱守旺梅九仙柳眉微皱。
“娘子，娘子。那牛肉可别都给切咧，咱给娃留点儿咧！”说话间钱守旺火急火燎地来到了厨房，看到梅九仙也忘记了两个人闹着别扭。
“你来这儿做啥咧？那管捕头咧？俺是娃的娘咧，还用你这个狼心狗肺地爹告诉咧？”梅九仙回头张望，发现确实没有管一片儿后方才放下了心来，可这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是是是，娘子放心咧，那个家伙去咧茅房咧，娘子心里有数俺也就放心咧。娘子终于和俺说话咧！这下可好咧，俺可不用再受罪咧！”钱守旺搓着双手笑嘻嘻道。
“赶紧滚一边儿去咧，别在这儿晃悠咧！一会儿他出来咱就露陷儿咧！”梅九仙看了外面一眼。
“是是是，俺出去！哎呀！还真是地咧，俺还真应该感谢这个管一片儿咧，这三十多年咧俺还真是第一次这么想好好儿感谢一个人咧！”钱守旺闪烁离开。
“还真是贱骨头！”钱来撇着嘴儿看着钱守旺的背影儿嘀咕道。
“你咋说话儿咧？”梅九仙板起了脸来。
“俺没说夫人，俺说老爷咧，是老爷……得！俺就嘴欠！”看着梅九仙的脸色，钱来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很快，一盘儿掺了猪肉的忘记牛肉端上了桌子，另外心灵手巧的梅九仙还给搭配了五道咸菜，叫这桌子宴请显得异常的丰盛。真不知道这个管一片儿是真有见识还是假装有见识，一顿饭下来都没发现什么还差点儿美得忘记了自己姓什么。
“管捕头再见咧！再见咧！再见咧！”梅九仙目送着已经喝得走不成直线的管一片儿离开。
“钱夫人放心，俺……俺们一定会再见地！下次，下次，俺去酒楼烧几个菜，俺请……请钱夫人咧！”管一片儿晃晃悠悠地离开。
“再见个屁呀！俺倒是想着再也不要见咧！”梅九仙笑着在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
“夫人！他可真能喝咧！幸亏俺提前把之前剩下的酒都兑在一起咧！要不然，咱家的好酒还真叫他给喝光咧！”钱来还真是梅九仙的得力助手，在出了猪肉替牛肉的主意后，还把钱府上下的酒根儿全部都兑到了一处，为了显得不小气，还加了点儿烧好的开水。
“咱家老爷你没给喝那个酒吧？”梅九仙低声问，看来这酒还是特供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喝道的。
“那哪儿能咧？一准儿不是，俺分得真真儿地咧！”钱来颇为自豪。梅九仙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转瞬即逝，但钱进却看在了眼里。
“夫人，你还是惦记老爷的咧，就别跟老爷闹别扭咧，闹得俺们都觉得不自在咧！”钱进的话直中梅九仙的心门，可已经闹了那么多天了，现在不可能连个梯子都没有自己直接往下蹦。摔死摔活不说，这要真有下回，还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呢！
所以，梅九仙装作没听到回转了身子。
桌子上一片狼藉，钱守旺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看来也是喝得烂醉，梅九仙微微叹息一声准备收拾一下，突然，钱守旺噌地坐起，梅九仙还以为她要呕吐，吓得所受抓了个碗放到了钱守旺的下颌处，
“夫人！俺装地还挺像地吧？”钱守旺一把抓住了梅九仙的腕子满眼都是酒后的温情。
“俺都没觉得啥不对劲儿，他绝对发现不了！”钱来呲牙配合道。
“就你话多！”钱进看出了端倪拉着钱来离开了。厨房里只剩下了钱守旺和梅九仙。
“你给俺松开，有话好好说！”梅九仙挣脱着钱守旺的手，可惜，他要是诚心不放他怎能挣脱的了。
“娘子，俺错咧，你就跟俺说说话儿吧，都这么多天儿咧，俺都要憋屈死咧。”钱守旺委屈巴巴地看着梅九仙。
“你就会装这个怂样儿，刚才在饭桌儿上也是，俺瞧你都不敢正眼瞧那管一片儿。”梅九仙故意数落钱守旺，还把个脊背对着他。
“娘子说地对咧，俺就是怂咧，可俺有个好婆娘咧！要不是娘子，俺这脑袋瓜子就是一堆的浆糊咧！就算为咧咱这个家你也不能不管俺咧是吧？”钱守旺像条蟒蛇一样缠上梅九仙的身子。
“娘子不说话咧就算原谅俺咧！对咧，娘子，你瞧咧，俺还给娃偷咧牛肉咧！”钱守旺松开手把个长衫解开，里面包着一包鼓鼓的东西，打开来看，却是端上来的牛肉。
“自家的牛肉咋还成偷咧？”梅九仙忍住了笑。
“是是是，娘子说地对，娘子说地对咧！这牛肉留着晚上给俩娃吃咧，你觉得中不？娘子？”钱守旺跟在梅九仙的屁股后面不住地乞怜，惹得钱进和钱来在旁边儿是笑也不是不笑还憋得难受。
“笑个啥咧笑？还知不知道自己个儿是做啥的咧？这一桌子的东西不知道收拾咧？赶紧的啊，就这些活儿，立马儿给俺收拾出来！”钱守旺吩咐了一句屁颠儿地跟上了往房间走的梅九仙。
几日的阴霾终于在梅九仙的笑脸中迎来了新的朝霞。
“有娘子说笑的日子是真美好咧！”傍晚十分，钱守旺从房里出来伸着懒腰。
“老爷！”钱进打了个招呼。
“哦，钱来咧？”钱守旺问。
“钱来去接小姐和小少爷去了！”钱进道。
“啥？俩娃快下学咧？”钱守旺大吃一惊。
“老爷！要是平时早都下学咧，今儿是因为窦先生带他们出去瞧落日晚咧！”钱进回道。
“俺的个娘咧！这个姓窦的，一天到晚地就知道出妖蛾子，还瞧那落日头！俺都活咧三十几年咧，也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啥好瞧的。”提起窦先生，这个钱守旺对他确实没什么好印象。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说话的当儿，钱好儿从外面进来看见钱守旺喊道。
“爹！俺回来咧！今儿窦先生带俺们去瞧日落咧！通红一片老美咧！”
“是咧，那日头就像个火球在雪地上，都快要把雪给弄化咧。”墩儿也摘下了书包显得尤为的兴奋。
“是咧，老爷，俺也是第一次瞧那落日头，还真是美得不得了咧！”钱来进来也有点儿忘乎所以了起来。
“也不知道那窦先生给你们下咧啥药儿咧？那日头都瞧咧那么多年咧也没听你们说这好那好的咧，咋？就叫他带着去瞧咧瞧，日头都变好咧？”钱守旺撇了撇嘴儿。
“爹，给俺倒点儿水咧，俺要热点儿的咧，外面儿太冷咧，俺想暖暖咧。”钱好儿一边搓着小手儿一边道。
“啥？给你倒点儿水？还要热乎点儿地？”钱守旺眉头一皱。
“是咧！你瞧俺这手咧，都要麻咧。”钱好儿把一双通红的小手伸到钱守旺的面前。
“哎！这哪里像一个女娃的手咧？这简直就是猪蹄儿咧！这往后可咋嫁人咧？”钱守旺嘴里啧啧嫌弃个不停。
“爹，你说啥咧？俺这都冷咧，你快去给俺倒水咧！”钱好儿不知道这个下午府上发生了什么，还拿出大小姐的派头催促着。
“你这手是冻着咧，又不是没长！都这么大咧还用俺给你打洗脸水咧？”钱守旺背着手儿迈着四方步缓慢离开，没有理会睁圆了眼睛发呆的钱好儿，当然，同样疑惑的还有墩儿。
第一百零五章 希望
作威作福的场景还在早上，这刚上了一天的学堂回来一切就都回到了原点，钱好儿看看墩儿，心想自己也没答应钱守旺什么啊？为什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墩儿也是一头的雾水，钱好儿却是一天都和自己在一起啊？为什么就这个样子了？
“爹！你这是咋咧？你早上不是说……”钱好儿吃惊地看着钱守旺，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曾经产生了幻觉。
“早上？早上咋咧？记住，一个大闺女咧，自己的事儿得自己做咧，要不然将来嫁咧人家咧，人家婆家还得骂俺没把闺女教育好咧！”钱守旺把脸一板俨然一副严父的架势。
“这还是俺爹咧不啊？”钱好儿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变化。
“这才是你的爹咧！”墩儿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脑袋里飞快地盘算开来，虽然已经有了大概的内容，可他仍旧不愿意相信。
“你不是说教俺啥也不答应他吗？俺也没答应咧，他咋就这样儿咧？”钱好儿向墩儿抱怨道。
“肯定是俺娘……”墩儿眼里发出了怨恨的目光。
“墩儿咧，今儿先生留咧作业没？”梅九仙拢着头发走了出来，看着自己娘和颜悦色的样子，墩儿知道，一切都挽救不回来了。
“留咧。”墩儿泄气地答道。
“那快带妹妹先去把作业做咧。”梅九仙叮嘱。
“俺地在学堂就做完咧。”看见梅九仙，墩儿有些不高兴。
“那就带着妹妹去做咧！你是哥哥咧，应该帮着点儿妹妹。”梅九仙道。
“就是，听你们的娘咧，准没错儿。”钱守旺一句话钱好儿的鼻子里也发出了一阵冷笑，看来他们还真的是和好了。
“你陪着妹妹一块儿咧，做完咧娘有好吃地给你们俩！”梅九仙神秘道。
“是俺买的酱牛肉咧！”钱守旺赶忙抢道。
“爹，你买酱牛肉咧？”钱好儿大声嚷着。
“咋？不成咧？”钱守旺故意板起脸来逗着钱好儿。
“成成成！爹，现在能给俺吃点儿咧？”钱好儿双手乞讨。
“不中咧！一个女娃家咧咋还这谗咧？赶紧去写作业咧，写好咧给你吃！娘子，你觉得俺说地兑不？”钱守旺嬉皮笑脸地看着梅九仙。
“这事儿你爹说地对咧，好儿咧，写完作业再吃！”梅九仙摸着钱好儿的头。
“那俺作业做完咧是不是就可以吃咧？”墩儿斜着眼儿问道。
“当然……”钱守旺还没说可以就被梅九仙一个眼神儿给杀了回去。
“你咧？等你妹妹写完咧一块儿吃咧！再瞪眼？再瞪眼就等着你妹吃完咧你再吃！”看着要闹情绪的墩儿，梅九仙有的是办法。
“娘，你和他合好咧？”墩儿低声问梅九仙道。
“你这鬼头咧，大人的事儿你少管，好好带妹妹做作业去！”梅九仙在墩儿的后背处拍了拍。
“你咋就不能多坚持几天咧？俺这好日子才刚开始就要结束咧。”墩儿失望道。
“你这娃子！就不能盼着点儿你娘好？”梅九仙笑了。
“你好咧俺就不好咧。”墩儿唉声叹气地带着好儿去学习去了。
很快，钱串儿和钱垛子也在晚饭之前赶了回来，进门儿看到梅九仙和钱守旺打招呼道，
“夫人！俺们回来咧！”
“回来咧就好，赶快取取暖咧，咱马上开饭，晚饭照样儿有肉咧！”梅九仙道。
“太好咧，晚饭又有……哎？不对呀？咱夫人？说话咧？”听到有肉纵然是高兴的，可反应过来的钱串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盯着钱守旺看了半晌，的确在这个老爷的脸上看到了功成圆满的得意。
“俺的个娘咧，这也太神速咧，早上出去的时候还不这样儿咧！”钱垛子也有些惊奇。
“好咧！都好咧一下午咧！要不说还是俺哥出的主意管用咧！让让！”钱来端着饭盆经过，一路上吵吵嚷嚷道。
“甭管谁的主意咧，夫人好咧！这下咱们可有好日子过咧！”钱垛子脸上有了笑模样。
“得咧吧！那咱有肉吃地好日子是不是就要倒头咧。”钱串儿随机撇了撇嘴儿。
“你个钱串子！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是你们老爷的幸福重要咧还是你们的口福重要咧？俺当初咋就那么瞎咧眼养咧你咧？”钱守旺在钱串儿的脑袋上狠狠地敲了几下，惹得钱串儿嗷嗷直叫。
“老爷，俺这可是刚干活儿回来咧，就不能对俺好点儿？”钱串儿摸着脑袋道。
“那你老爷俺还是刚从杂货间出来咧，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咧？”钱守旺一句话钱串儿没了脾气，梅九仙在一旁抿着嘴儿偷乐着……
第二天，下了一夜的雪将整个钱府装饰的银装素裹，喧嚣的早饭过后钱府也安静了下来，钱守旺和梅九仙难得有如此的雅兴一通坐下来赏雪。
“哎！这今年冬儿不也咋的咧？动不动就下雪，动不动就下雪！这么多天儿咧俺没干别的，就光顾着赏雪咧！” 钱守旺的一句话顿时扫了梅九仙的兴致，可她也并不脑。
“雪多好咧？轻飘飘的，白花花的，慢悠悠地落咧这一地。这不管下面儿是啥，现在都白净净儿地咧，瞧着就干净，让人这心里头也嗬亮咧不少。”梅九仙眼神恬淡地看着外面的雪花脸上洋溢着安逸的微笑。
“呦嗬！瞧俺娘子这小词儿用的咧，都能当诗人去咧！还飘飘的花花的呦呦的咧，俺就瞧不见这雪有啥好咧。”钱守旺撇了撇嘴儿道。
“要不说你就是个粗人咧！”梅九仙嘴角依旧挂着微笑。
“咋？娘子成咧文人咧？”钱守旺奸笑着看着钱守旺。
“文人不敢当咧，不过这么多日子，俺跟着这好儿咧墩儿咧可是学咧不少，俺不光知道俺这名儿咋写，俺还会咧不少别的咧。”梅九仙甚是得意。
“看来这墩儿和好儿的学费是没白交，顺便儿还交会咧你咧！就是可惜咧，这会不会说这些个话儿咧都不顶银子。”钱守旺俗气地叹息了一声。
“你这一天儿除咧银子就是饭咧就不能有点儿别的咧？”梅九仙终究还是责怪了下来。
“有咧！俺还想大儿子咧！”钱守旺往梅九仙的近前凑了凑，的确，从迎亲那日起钱守旺就盼着梅九仙的肚子能早一天有动静了，可这也小半年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么好的天儿，能不能别打扰咧俺的好兴致？”梅九仙有些羞愧地看了钱守旺两眼。
“这有啥好害羞咧？都跟俺一个床上滚咧那么多日子咧。”看着梅九仙的娇羞，钱守旺心里更有着说不出的喜欢。
“能不能别什么都说？”梅九仙的脸愈发的红润了。
“好好好，俺不说咧！俺不说咧！不过，正事儿俺还是得说咧啊，你别忘咧，好儿和墩儿说那个姓窦的要木头的事儿咧啊！”钱守旺提醒道。
“咋？你咋这么积极咧？”梅九仙看着钱守旺，自从第一次送墩儿和好儿上学和窦先生发生了肢体冲突以后，钱守旺和窦先生之间就留下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两个人谁也不能提谁，一提准急。钱守旺如此，窦先生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是俺积极，这之前……俺不是跟那个姓窦的闹咧不痛快嘛！俺不想再因为这事儿叫俩娃为难。”钱守旺咂摸着牙花子道。
“还算你是个当爹的，知道不叫俩娃为难咧。”梅九仙慧心地一笑。
“俺啥不知道咧？别以为俺一天不吭声儿这心里就没数儿咧啊！俺这心里可有数儿咧！跟你这么说咧啊，这咱家可是教俩娃的木头咧，咱这府上可得省着点儿咧。你这一天到晚手脚冰凉的肯定少不了火盆儿！”钱守旺攥了攥梅九仙的手，的确是冰凉。
“俺一天到晚的都在府上还能冻着咧？还是能省就省点儿咧。”
“说道火盆儿咧，俺想跟娘子说道说道……”钱守旺舔了舔嘴唇。
“咋？这么快就心疼咧？”梅九仙一偏脑袋问道。
“娘子不烤俺才心疼咧！俺是说咧，你要烤就回咱屋烤去咧！顺便还能把咱那屋子暖和暖和，可你偏在这前厅烤，你这一烤不要紧，咱那几个伙计，活儿都懒得做咧，动不动就来烤手咧！”钱守旺伏在梅九仙的二胖低声道。
“天儿这冷咧，都不容易，你叫大家伙暖和暖和能咋咧？别一天到晚就算那些没用的咧！多卖几口棺材啥都有咧！”梅九仙不以为意。
“俺倒是想多卖咧，可得有人多买咧？这不能多进银子可不就得省着点儿花咧？你以为俺这么多年不卖棺材还能活下来是靠得啥咧？”钱守旺叹息一声。
“抠门儿呗！”梅九仙“噗嗤”一笑。
“俺那叫节约！”钱守旺洋洋得意起来。
“这就说你没有脑子咧！光知道抠门儿有啥用咧？俺说这雪美你还不服气！你以为这雪就是雪吗？”梅九仙捧着钱守旺的下巴道。
“这雪不是雪还是啥咧？难不成还成咧馍馍咧？”
“对，它就是馍馍，不止是馍馍，它还是银子！这雪一下，天儿以冷，这病的人就多咧，这病的人多咧。你没听管捕头昨儿来说，咱县上今年冬儿因为这雪死的人格外多咧！这没咧人儿，于别人家就是祸事，可于咱们钱记，那可就不全是咧。”梅九仙似乎已经看到了银子闪亮亮的光芒。
“死的人是多咧，那没饭吃的人也不少咧呢！别以为俺没瞧见，就那拄拐的老太婆，你都给咧她好几回吃的穿的咧！”钱守旺像是无意说起，可这件事儿的确是已经过去了有些日子了，看来钱守旺敢怒不敢言好久了。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场雪
梅九仙和钱守旺闲来无事坐在铺子里看着外面的雪景，梅九仙心情舒畅，钱守旺却满脸的官司，一个无意间竟还叫梅九仙挑出了毛病。
“你盯着俺？”梅九仙柳眉微皱，华容微变，吓得钱守旺一个激灵立马解释道，
“俺盯着你做啥咧？你是俺的婆娘又不是俺的犯人咧，那管一片儿和包平包安才没事儿竟干那盯人的活儿咧。再说咧，你都给咧那多回咧，这外面儿大善人的称呼都已经叫开咧，俺发现咧还稀奇啊？”看着钱守旺的表情，梅九仙乐了。
“咱有银子咧，接济一下可怜的人儿咋咧嘛？也没伤着咱的骨头动着咱的筋不是？”
“是没伤着骨头，可那筋啊……还真不好说！你说你个傻婆娘咧，那你做一回两回的善人发那么一次半次的善心也就算咧，这咋还收不住咧呢？你送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咧，你不心疼咧？”钱守旺拉着梅九仙的手放在嘴角边儿使劲地斯哈着，那热气淡淡的，却从心底温暖了梅九仙。
“咱做善事儿咧积德咧！俺心疼啥？再说咧，那多人不也是冲着咱的好名声来咱这儿买棺材的？咱不亏。”梅九仙任凭钱守旺摆弄着自己的手，这么长时间了，她一直在忙着生意，忙着家，她恍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真正关心过钱守旺。她反抓住钱守旺的手把它放在了胸前，含情脉脉地看着钱守旺，似有千言万语此刻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钱守旺也没有出声，虽然他是一个粗人，可此刻的这份美好他也不愿被打扰。
可惜有人就真的这么不开眼出来打扰了这份宁静，这个人就是府上的算账先生钱垛子，
“老爷，夫人，俺刚才没事儿把咱府上的帐拢咧拢，你们猜咱今年的生意比往年多咧多少咧？说出来都得吓你们一大跳咧！”
“还吓一大跳咧？你也太容易跳咧！还比往年多多少？俺问你咧，咱往年是多少？一口都没卖咧！今年就算卖一口都比往年多咧，俺还稀奇咧？还有咧，你不出门儿吆喝生意咧，这咋？柜台也不站咧是吧？真想着叫俺和夫人都替你们干咧是吧？”钱守旺脸色已经变成了灰色，梅九仙还是第一次发现，也有东西可以叫钱守旺对银子暂时放下那份狂热，于是，她抿嘴一乐。
“这咋？俺这说地明明是件高兴事儿咧咋还惹得老爷不高兴咧？”钱垛子挠着脑袋嘀咕了起来。
“那是你话说地不是时候。没瞧老爷夫人正在那儿谈情咧？”和钱垛子相比，钱串儿就明显地圆滑了许多。
“老爷，俺瞧着你和夫人在这儿待咧半晌咧，这肯定也冷咧，俺给生咧个火盆儿，你和夫人好暖和暖和。”果然，钱垛子端着一个火盆儿说话当儿已经放到了钱守旺和梅九仙的面前，红火的柴禾散发着暖人的热量梅九仙把手放在上面烤了烤，
“这么冷的冬天竟也能觉得这么暖！”梅九仙看着火盆满脸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幸福。
“还是你会巴结人咧！”钱垛子也凑到了火盆前，当看到钱守旺杀人的目光刺来的时候，他只是把头低了下去。
“这人和人咋这不一样儿咧啊？”钱守旺气急败坏起来。
“这哪儿能都一样儿咧？要不然都跟老爷似的这有福气，讨夫人这样儿的做婆娘，那些长得丑的女子岂不是要守在家里嫁不掉咧？”钱垛子挖空了心思想到了一句拍马屁的话，钱守旺倒也受用。
“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咧是咋儿？”钱守旺白了一眼。
“不能当哑巴咧！俺就怕俺再不说话俺这嘴就冷的张不开咧！”钱垛子嘿嘿道。
“就你知道冷！你瞧人家串儿咧！给送个火盆儿也没说烤手。”钱守旺没好气儿道。
“俺也冷咧！俺这手都麻咧！”钱垛子这么一说，梅九仙和钱垛子都没忍住笑了。
“就你们知道冷！你瞧人家钱进和钱来！”钱守旺是看不得这些个人围在火盆儿旁啥也不做的样子。
“中咧！老爷！他俩一直忙活着叮叮当当咧，哪还会冷咧？你没瞧见那钱进，热的已经把大衫儿给脱咧，就这俺还瞧他冒汗咧。”钱串儿一边烤着火一边道。
“只有钱进一个人儿热咧？那钱来咧？”钱守旺往后院儿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可他心里明镜似的。
“钱来……俺倒是不知道咧！”钱串儿咂摸嘴儿道。
“俺就知道钱来这小子咧，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偷懒！就吃饭得时候卖力气咧！哪天俺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提起钱来，钱守旺就一肚子的火气。
“是咧！老爷，那小子你是该教训教训咧！整天眼里瞧不见人咧，俺好歹也是钱府得管家咧，可他根本不把俺放在眼里咧！不把俺放在眼里也就算咧，可他还不把老爷放在眼里……”钱串儿也不满起来。
“中咧啊！没事儿找事儿做咧。”梅九仙拦下了一场羡慕嫉妒恨的抱怨。
“俺还真不希罕他把俺放在眼里！他一个……伙计，把俺放在他那眼里俺就咋着咧？”钱守旺撇了撇嘴儿。
“老爷，你说他就说他咧，俺们啥时候招你咧？”钱垛子委屈道。
“就是，伙计咋咧？俺没觉得伙计就有啥不好！”梅九仙吐了吐舌头。
“夫人，你现在算是知道俺和垛子之前的日子是咋过得咧吧？”钱串儿看了看钱守旺满脸的委屈道。
“咋？还想告俺的黑状不成？”钱守旺倒是不怕，把个嘴巴撇得跟个什么似的。
“啥叫告黑状咧？俺们是睁大光明地诉苦！”钱垛子应该是烤的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来抖了抖已经蹲的有些发麻的双腿道。
“咱现在有冤的诉冤有仇的报仇啊！”梅九仙看着钱守旺着急竟有点儿幸灾乐祸。
“你就惯着他们咧！早晚有一天都被你惯坏咧！”钱守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这串儿和垛子在府上这多年咧，跟自家娃有啥区别咧？俺惯着自家的娃谁也说不出来啥咧！再说咧，咱最近的生意好咧，这串儿和垛子的活儿也确实多咧，咱以前没啥进项也就算咧，这往后咧，咱也得适当给点儿银两啥的，要不然，这活儿干得也没劲儿不是？”梅九仙捏了钱守旺的脸蛋子一把随机又哈哈地笑了。
“要给俺们银子？真的要给俺们银子咧？咱们在府上也能领着银子咧？俺不是在做梦吧？你告诉俺俺不是在做梦吧？”钱串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使劲地掐住了钱垛子的耳朵。
“俺疼咧，不是做梦咧！”钱垛子使劲推开了钱串儿嚷嚷道。
“娘子咧，娘子！打住咧！打住！你这是顺嘴儿这么一说咧还是来真格的咧？”钱守旺坐直了身体看着梅九仙道。
“是顺嘴儿一说咧？”梅九仙故意拉长了尾音儿。
“啥？夫人？你带这样儿的咧！”钱串儿和钱垛子急了。
“咋不能这样儿咧？”钱守旺得意了。
“不过也是真格的咧。”梅九仙终于把一句话说得完整。
“啥？俺说你这婆娘今儿脑子是不是要坏掉咧！”钱守旺干瞪眼了。
“夫人，那咱啥时候发银子咧？发多少银子咧？”钱串儿赶忙追问，他恨不得把这事儿立马给落实。
“这个俺还没想好，你们得叫俺仔细琢磨琢磨……”梅九仙认真了起来。
“发啥发咧？夫人同意咧俺还没同意咧！”钱守旺急了。
“你不同意也没关系咧，反正夫人答应咧！”钱串儿满脸的坏笑。
“夫……夫人咧……”钱垛子颤抖道。
“叫俺再琢磨琢磨，琢磨琢磨！不过你们也别得意地太早，也别想着能拿太多咧……”梅九仙思考着，显然这个问题不是她一时兴起才说出口的。
“只要有俺们就高兴咧！多少都高兴！”对于这即将到手的银子，钱垛子还是略显激动的。
“瞧那德行！瞧那德行！还多少都高兴咧？你是没瞧过银子咋咧？”钱守旺啧啧道。
“俺是瞧过银子咧，可现在俺要有自己个儿的银子咧。”钱垛子甚是得意。
“好你个垛子，也敢跟俺犟嘴咧是不？”钱守旺起来就要打。
“中咧，中咧！你们都别呛呛咧。垛子，俺问你，咱今年到现在为止用咧多少木料？做咧多少棺材卖咧多少棺材？出咧多少银子？进咧多少银子？赚咧多少咧？”梅九仙把话题拉到了正事儿上面，屋子马上寂静了。
“瞧见没？听到要拿银子乐疯咧，一问点儿正事儿都哑巴咧吧？说吧！这回轮到你说话咧！给夫人好好儿说说吧，该多少是多少的！不是俺说啊，娘子，就这样儿的伙计咱不收他银子都不错咧！”钱守旺撇着嘴儿看着钱垛子。
“老爷，你咋能这说话儿咧？俺之前是算不好帐咧，可俺算不好帐赖谁咧？归根结底还是赖老爷咧！谁叫老爷的生意做得不精，这么多年也没给俺算账的机会咧？这么多年都没真真儿地算过，俺能算对才怪咧？”钱垛子倒很不服气。
“瞧瞧瞧瞧，俺瞧你这算账的能耐倒没见长，这耍嘴皮子的功夫倒见长咧啊？”钱守旺点数着钱垛子道。
“俺这可不光是嘴皮子的功夫，俺算盘子上的功夫更了得咧，老爷您就瞧好儿吧！”钱垛子去拿他的账本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