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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曲终兮不复弹全文阅读

作者:冬至瑞临     此曲终兮不复弹txt下载     此曲终兮不复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午夜烟花》

    诸葛清鸿与将军之女竟有了婚约。

    震惊过后,一丝悲凉从肖辛夷心底慢慢升了起来,一丝又一丝,直到这悲凉弥漫整个心脏。

    果然看破世事惊破胆,识破人情穿心寒。二十年的兄弟情在这十年间已消失殆尽了吗?

    这一刻往事如潮水般向肖辛夷涌来,肖重楼和诸葛浩初在无数个或阳光明媚或阴雨绵绵日子里的把酒言欢,两人在绿草茵茵草地上的策马狂奔,彼此无数的秉烛夜谈,还有诸葛浩初向江绾芸讨要她庚帖,说要让肖辛夷改姓诸葛,做他诸葛家女儿的情景。现在这样的一幕幕对肖辛夷来说就像是扎在她心上的针,当时有多暖现在就有多寒。

    肖家被将军家灭了门,诸葛家与将军家结了亲。如果说肖辛夷之前只是心里希望诸葛家跟肖家灭门的事不要有关系,那么现在肖辛夷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去凌峰找师父问上一句,到底害肖家的是何人!

    肖辛夷至今不知道当时带兵去肖家的是哪家的将军,但愿不是李家的,否则。。。肖辛夷不敢去想那后果。

    人心曲曲如流水,世事叠叠万重山。肖辛夷的心思很简单,她从未指望过有江湖中人能帮肖家做什么,只求那些故人不要与十年前的事有所牵扯,如此就够了,如此就算不负肖家三代人为武林所做的的一切。

    方亦鹤看着对面两个女子表情甚是奇怪,紫衣女子满脸怒容,一副随时都要暴怒而起的模样,但放在桌子上的胳膊被身侧白衣女子用一只手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反观那白衣女子,虽脸上无甚表情,但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涌出来的悲伤却是连他这外人都能感受的到,她坐在那里淡淡的望着门口,但眼神飘忽,似是在透过这门窗墙院看向很远的地方。整个人犹如黑夜中被雾色笼罩起来的清冷月光一般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方亦鹤一会看看紫衣女子,一会看看白衣女子,满脸疑惑,而后不久似恍然大悟一般,脸上浮现出洞察一切的神情。

    年前皇上赐婚的时候诸葛清鸿拒不接旨,前来宣旨的官宦等了足足一上午,若不是柳絮以死相逼,最后这诸葛一家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不过令武林中人不解的是,为何皇帝会插手武林中事,历来朝廷与江湖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就连三十年前江家女儿执意要嫁给肖家公子,都是与当时还在世的花老将军断绝了外祖孙女关系才如的愿。今时皇帝竟然同意李将军的女儿嫁给武林盟主的儿子,还亲自下旨赐婚,实是令人费解。

    一时间武林议论纷纷,这李则守卫边疆数十年,立下无数赫赫战功,一直深受皇帝依仗,在赐婚之前,还破例将李家女儿李钰封为宁国郡主,这打安业国建国以来还是头一遭,如此可见皇帝对于李家和这门婚事的重视。

    但武林中人素来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不屑与朝廷中人来往,诸葛清鸿若是做了郡马,必然要遵守朝廷之中的诸多规矩,也就算不上是江湖中人了,而且还有十年前那件事,江湖众人虽无人再提起,但终究是有心结的,诸葛清鸿对这门婚事如此抵触,也在情理之中。

    倘若执意抗旨不遵,依着皇帝老儿的行事作风,恐怕武林之中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众人也知诸葛家此番答应迎娶李家女儿,也是为了这些年来武林之中来之不易的平静。

    但今日方亦鹤看到双圣门的这两个女弟子,心中似乎有了别的想法,诸葛清鸿当日如此执着,不仅仅是为了武林大义,还可能是与其中一位女子有关。

    方亦鹤心中有了答案,更是为自己想法暗自称赞,小老儿活了几十年,别的本事没有,但这察言观色,猜人心思可谓个中高手。看那两位女子表情,与诸葛清鸿有情谊的应是白衣女子,那紫衣女子必然知道两人之间的事,此刻暴怒是要为白衣女子讨个公道。

    虽然白衣女子师承双圣门,不会惧怕诸葛家势利,但毕竟是个女儿家脸皮薄,这种事怎么能公之于众。唉,诸葛清鸿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文采武功皆在武林年轻一辈之中拔得头筹,没想到却为情困至如此。

    司马正清收徒弟的眼光还是如此犀利,这女弟子不仅眉目如画,有林下风气,且温和有礼落落大方,与诸葛清鸿真真是天造地设。

    如此一对璧人,竟然被皇帝一道旨意生生拆散,作孽呦作孽!想到这里,方亦鹤脸上满是惋惜之色看着肖辛夷,今日这事,可要如何收场!方亦鹤只觉的自己窥到了一桩武林秘辛,却不想想,双圣门已封山十年,诸葛清鸿又怎么上的去,上不去又怎么会与白衣女子互生情愫。

    冷墨妍看着方亦鹤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和看向肖辛夷的眼光,虽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由狠狠瞪了他几眼。方亦鹤只自顾自沉浸在自己臆想里,哪里还会注意到冷墨妍的脸色。

    片刻,见门口涌进来一群人,当先两人有一人乃是诸葛浩初,另外一人穿一件绯色暗纹长衫,面料样式皆为上品。年纪不过四十左右,留着三络墨髯,行走之间满是儒雅之气。他身后跟着十名手托木盒的小厮。诸葛清鸿以及诸葛清朗母子跟在诸葛浩初的身后。其他人亦一同入了正厅。

    来人进厅便被诸葛浩初请到了上座,柳絮则站在诸葛浩初一侧而立,他兄弟二人站于柳絮身后。肖辛夷听得诸葛浩初唤那人为李大人,想来是李则极亲近之人,肖辛夷无心听他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话,一双明眸自知道来人姓李后便暗暗打量他,虽说十年前她只是远远的看过带兵去肖家的将军一眼,但那一张阴郁的脸她早已刻骨铭心,若是再相见,必定一眼能够认出。

    这来人若是与李则一脉同宗,那容貌自然会有几分相似之处,但见这位李大人面貌白净,言谈举止俨然一副文人姿态,容貌与那人也无半点相似。肖辛夷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那一瞬间就突然空落落的,对两人之间的谈话便再无兴趣。

    只是见那李大人说话间不时看向正厅一侧手捧木盒的小厮。

    肖辛夷不由得朝那一字排开身穿灰色短衣头戴软帽的小厮中看了一圈,里面竟有一位女子。虽然软帽遮住了那些低头小厮的容貌,但她是学医之人,对人体身型观察自然比普通人多一些,即使那女子服饰与其他人一样,即使宽大的衣衫隐去了女子纤细体型,但端庄优雅的气质却是服饰掩盖不了的。

    诸葛清鸿亦在远处暗暗打量肖辛夷,见所有人都在听诸葛浩初与李大人谈话,无人注意自己,这才敢多看肖辛夷几眼。见肖辛夷先是看了李大人半天,看完李大人又去看她对面的小厮,竟一眼都没有看过自己,不禁有些失望,心里想着,难道肖辛夷在生他的气,气自己十年前没有去救她,气他没有去找她。还是她已经把自己给忘了?忘了他们幼时的承诺。

    他可是清楚的记着,在他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元宵节,是谁陪着他放了一夜的烟花。

    诸葛清鸿小时候最喜欢放烟花,每年的元宵节都会缠着母亲为他准备好多好多烟花,但是他母亲慕华笙没能陪他放他八岁那年的烟花便去了。

    他以为以后再也没人为他放烟花了,可那年的元宵节他还是看到了漫天烟花,看到了在绚烂光辉下手拿萤火棒走来的肖辛夷。那一瞬,诸葛清鸿觉得时间都停止了。每到午夜梦回被对母亲的思念啃噬的时候,那一瞬成了诸葛清鸿唯一的慰藉。

    两个孩子约定,以后每年元宵节两人都会在一起放烟花。可是天不怜幼,世事万千,诸葛清鸿还没等到九岁那年的元宵节,那个拿着萤火棒踏着绚烂光辉而来的女孩子就不见了。

    有人说她与苍安山庄一般消失在了那夜的大火里。也有人说她被官兵掳走卖去了别处,还有人说她被世外高人带去了深山隐居。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说法得到证实。

    从此在诸葛清鸿十年间的每个午夜梦回里,又多了一个陪他一起放烟花的女孩。

第十七章《一眼万年》

    诸葛清鸿见肖辛夷一直盯着那一排的第四个小厮打量,不由得也多看了几眼,这一细看竟是一女子。

    难道李家小厮不够用的,竟让个丫鬟来充数?但怎么可能。诸葛清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愣了片刻,心中一冷,竟然是她。

    那个与他不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却利用皇权逼着娶她的宁国郡主李钰。早知今日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当日就不会出手救她们母女,就该任由她的马车滚落到山崖之下。

    在说书人英雄救美的桥段里,故事中的美人大都是以身相许来报答恩情,但需要英雄同意才可以称之为天赐良缘。若是英雄不同意那则叫做强人所难。但若是英雄不同意美人非要使用逼迫手段,让英雄不得不同意,那这则可以称之为恩将仇报了,这样看来,这宁国郡主李钰此事做的委实不太厚道。

    但是谁能知道在诸葛清鸿眼里的不过一面之缘,却是李钰的万劫不复一眼万年。

    李钰是不是真心嫁他诸葛清鸿自然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皇帝赐婚绝对不仅仅是为成全一个大臣之女的无理取闹这么简单,或许皇帝要的是控制武林,那此事便是最好的契机。

    说白了,这宁国郡主不过是他插入武林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待两人大婚之后,必定会有大批护卫随嫁而来,这皇帝老儿真真是下的一手好棋,不费一兵一卒便可牢牢的监视住诸葛家。

    难道他怕了?是怕十年前的事重演,还是怕他们父子查出来十年前的真相。但是无论他目的何为,如何安排,他诸葛清鸿都不会成为棋盘中那颗任由别人拿捏的棋子。

    诸葛清鸿看清那名女子的身份之后,便冷冷的转过头去,再也不向那边看去。

    诸葛浩初与李大人正相谈甚欢,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倒是冷墨妍一直在暗暗打量诸葛清鸿,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丰神俊逸的一个贵公子,怎么就被江湖中人传成健壮如牛虎背熊腰了呢。冷墨妍自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女扮男装的小厮,但诸葛清鸿那浑身散发出的冷冽之气让她打了个好大一个寒颤,不由得心想,这诸葛公子心中得是多大的怨气。

    转眼到了晌午,有仆从进来禀报说寿宴已备好,可以请客人入座了。

    诸葛浩初朝李大人拱了拱手,便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说道:“诸葛浩初在此谢过诸位前辈侠士奔波跋涉今日来到敝庄,在下不才,得各位相扶方能走到今日,日后我等江湖众人也必能相扶相持,共同维护武林安宁。”

    诸葛浩初统领江湖数年,风度气势自然是威严凛然的,寥寥数字说的也是正气十足。厅中众人皆起身齐呼“我等必然跟随盟主,共同维护武林安宁。”

    肖辛夷和冷墨妍虽面色不渝但也随众人一起起身抱拳,此时站在诸葛浩初身旁的李大人,虽然是微笑着的脸色却有些不太自在。

    还不等众人声音落下,便隐隐听得外面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今日乃是武林盟主生辰,各路豪杰齐聚一堂,又是谁敢在此时此地放肆。

    诸葛浩初紧走几步至厅门,众人紧跟其后,大厅正门与山庄大门相对,站在厅门便可看见山庄门口有一浑身是血的女子,此时正与山庄门口护卫厮打在一起,那女子衣衫被鲜血浸透,已看不出原来颜色,手里使用一把短剑,看她招式只守不攻,被护卫团团围住也只是左闪右避想突出包围,并无意伤人。

    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闻得鼻尖有一股淡淡药香飘过,白衣翻飞间有点点寒芒闪动,也不见她双手如何动作,只是轻轻一挥,数十名护卫手中的兵器哐当一声同时落地。

    那些护卫只觉手臂一阵发麻,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手腕之上插着一根极细的银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那些护卫还没把手腕上银针取下,便觉被一股内力推开,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噔噔噔退后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灵陌,出了什么事?”那浑身是血的女子见到满脸怒气的肖辛夷,似是绷断的琴弦般颓然倒地。肖辛夷赶忙单膝跪在地上把她揽入怀中为她把脉,灵陌虽然浑身是血看着严重,但每一处伤口都没有伤及要害,虽不致命,但由于失血过多,硬是凭着一股意志方才能撑到此刻。那名被唤作灵陌的女子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身上有一道新添的伤口,刺的很深,但不知是在山上被诸葛山庄的护卫所伤还是被追杀至此。

    肖辛夷用银针封住了她几处穴道止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从中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塞入她嘴里,药丸入口即化,这时灵陌口中才发出断断续续微弱的声音,肖辛夷需得将耳朵靠近她嘴边才能听清她说的“师姑...师父在...在...江城...有埋伏...”灵陌用尽所有力气说完这几个字便晕了过去。

    那唤作灵陌的女子是钟渊的徒弟,此次随钟渊一起下山,遇到埋伏后被钟渊送出城外,但钟渊与身受重伤的弟子蓝滟被困在城内,灵陌本欲回师门求救,路过东亭镇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议论双圣门弟子,这才知道有双圣门弟子在诸葛山庄,没想到会是她的师姑肖辛夷。

    等冷墨妍来到山庄门口之时看到的就是昏过去的灵陌和双目赤红的肖辛夷。

    肖辛夷猛然站起身来对冷墨妍说道:“师兄在江城遇埋伏。我这就去江城寻他,灵陌就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就要下山,冷墨妍一把抓住她衣袖:“困住钟师兄的有多少人尚未可知,况且他的的武功在你之上,倘若师兄还被困江城不得脱身,你去了也于事无补,此事还需灵陌醒了问清楚里面的情况,我这就去传书与师父,让她派弟子前来相助。”

    说完急急从怀里怀里掏出一枚手指大小的玉哨,那玉哨通体深紫,雕刻成蛇的形状,玉哨虽小,但传出的声音极其空灵悠扬,哨声未落,从密林之中飞出一只白色的信鸽。

    冷墨妍从怀中掏出一张窄窄的纸条,在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在纸条上面写了起来,但是写完以后纸条上并没有字,只有洒上双圣门特制药粉才能让纸上的字显现出来。

    肖辛夷看着冷墨妍熟练的将纸条放入信筒,等着白色鸽子扑啦啦扑打着翅膀从冷墨妍手中飞起转头对墨妍说:“就算这信能及时送到,但从双圣门到江城也需好几日的路程,等不及那么久了,你将灵陌带入山下客栈养伤,顺便接应门中弟子,我今日必须要赶往江城。”

    冷墨妍看着肖辛夷阴沉的脸色说道:“不行,下山的时候师父千叮万嘱让我照顾好你,我不能让你自己去。”冷墨妍说完身子一顿,大叫道:“你疯了,快拔掉银针。”

    肖辛夷拔掉银针对她说道:“即使银针拔掉了,你也得等一刻钟才能活动,墨妍,灵陌就交给你了,你放心,我会平安跟你会合的。”说完向赶来的诸葛浩初行了一礼说道:“诸葛盟主,晚辈有要事不便再留,今日先走一步,若日后有机会再来登门谢罪。”说完便不再看他,转身运起内力,身形似一片羽毛般向山下飘去,不过须弥瞬间,便已行至万仞梯。

    一众人望着翩然离去的白色身影心里不由得赞叹,好俊的轻功。这女子虽然年纪轻却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双圣门能传承数百年,冠绝天下的不仅仅只有医术毒物,轻功心法内力皆为上乘。非一般江湖门派可比。

第十八章《相继离去》

    冷墨妍对着诸葛浩初大喊:“快拦住她,她要去江城救钟渊,她从来都没有下过山,不知道江湖险恶,会出事的。”冷墨妍话音刚落,便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嗒嗒嗒的马蹄声。众人抬头望去,见一匹浑身乌黑发亮的马就像是一道黑色闪电飞奔而来,长长的马鬃又黑又亮,被带起来的风一吹就像少女的头发一般飘逸。马背上有一身穿淡蓝衣衫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不是诸葛清鸿又能是何人。

    原来在冷墨妍拉住肖辛夷召唤信鸽的时候,诸葛清鸿便已去后山取马,黑马带着他的主人转瞬来到了诸葛浩初面前,而后诸葛清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对着他说道:“父亲,孩儿刚刚收到消息,医圣门下弟子钟渊钟大侠在江城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伏击,现在生死未卜,于情于理,诸葛山庄都不能坐视不管了,孩儿请求前去江城寻找钟大侠。”

    诸葛浩初闻言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江湖同道有难,我等岂能坐视不管,庄内加上后山现有三千护卫,让他们全都随你去,务必要保钟大侠安然无恙。”

    一旁的诸葛清朗身形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被柳絮紧紧拉住,一脸不悦的看着他。诸葛清朗嘴唇微动,终是没有说出话来。无人看到后面李大人不着痕迹拉住了想凑上前去的一名小厮。

    诸葛清鸿说道:“派给孩儿三百人足矣,现在时间紧迫,即使有墨鸦在,去江城也需一日一夜的路程,孩儿先行动身,父亲可让小段带着护卫前去支援。”

    诸葛浩初略一沉吟:“也好,但你要小心行事,不可贸然行动,还有医圣门下的那位女弟子,你定也要照顾周全,万不可有所闪失。”

    诸葛清鸿与诸葛浩初四目相望,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既可明意,诸葛清鸿对着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定不负父亲所托,孩儿即刻动身。”

    诸葛浩初微微点头,诸葛清鸿翻身上马,回头对着人群抱拳行了一礼使劲一夹马腹,那马儿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朝山下狂奔而去。

    山间之路崎岖难行,尤其是万仞梯,更是狭窄,连人走在上面都要小心翼翼,但诸葛清鸿的那匹黑马却一路疾驰而去。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赞叹“早就听闻诸葛大公子有一匹神驹,无论悬崖陡壁还是泥潭急流都可如履平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黑马蓝衣少年在巍峨山中穿梭而行,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副流动水墨画。

    诸葛浩初望着诸葛清鸿远去的背影,脸上担忧神色终是显露了出来,而后又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对着冷墨妍说道:“姑娘,有我诸葛山庄的人前去相助,定然不会让医圣门弟子有所闪失,我看这位姑娘伤势颇重,恐怕此时不宜远行,况且山路难行,万一再让伤势加重可让诸葛怎么向医圣老人家交代,还请姑娘暂去山庄修养。”

    冷墨妍的穴道还未解开只能点点头说道:“盟主所言极是,如此灵陌便有劳盟主了。”

    诸葛浩初说道:“姑娘言重了。”

    随后有两人抬来一副软蹋将灵陌扶上。

    诸葛浩初吩咐道:“还请宋先生为灵陌姑娘诊脉开一副调养的方子。”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对他行礼说道:“是”。

    老者抬脚想为灵陌诊脉,冷墨妍的穴道恰在此时解开,伸手挡住了老者,似是有所怀疑。

    诸葛浩初连忙说道:“宋先生医术虽不及医圣前辈精湛,却在武林中也是有些名声的,现在我山庄里专为我等家眷看诊,还请姑娘放心。”

    听他如此说来,冷墨妍才放下手让他为灵陌诊脉,那老者将手轻轻搭在灵陌腕上,随后对着诸葛浩初说道:“这位姑娘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并无大碍,待老朽煎几副益气补血的汤药给姑娘服下,不日便可醒来。”

    诸葛浩初闻言说道:“有劳宋先生了。”

    冷墨妍身形微动如风般闪到了宋先生的面前说了一句:“前辈,得罪了。”

    那宋先生正要张口问冷墨妍何出此言,只是还未发出声音便觉有一异物丢进嘴里,宋先生大惊,想把异物吐出,一着急咕噜一声咽到了肚里,哪里还能吐的出来。不禁怒从心中来,对着冷墨妍大叫:“你让我吃了什么”。

    冷墨妍的动作快如鬼魅,若不是宋先生这么一问,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冷墨妍说道:“先生不必紧张,晚辈让前辈吃下的不过是师门用来滋养心脉的阴阳百转丹,对先生百利无一害,但这药丸需得在九天之内连服两粒才能达到滋养心脉的效果,如果只服一颗,那这药丸不仅滋养不了先生还会反噬,只是晚辈出门走的急,只带了这一颗药丸,而这药丸的配方只有医圣门下弟子才知道,只要先生能将灵陌照料周全,待灵陌醒来自然会为先生再配制一粒阴阳百转丹的。”

    宋先生被冷墨妍一番话气的胡子都在微微发抖,如果不是顾及双圣门与诸葛山庄,宋先生此时恐怕早已赏她几拳了。

    诸葛浩初脸色也有些微怒,但此时不宜动气便对冷墨妍说道:“还请姑娘放心,既然诸葛山庄答应将灵陌姑娘好生照料,便绝对不会让她有所差池。”

    冷墨妍似是完全察觉不到两人脸色,云淡风轻的说道:“多谢诸葛盟主和宋先生,灵陌交于两位我自然是放心的,冷墨妍在此向盟主保证,此次若是能全身而退,必然会在九天之内双手奉上阴阳百转丹。”

    言下之意,若是九天以后灵陌醒不来或是她来不了,就只能请宋先生自求多福了。

    诸葛浩初惊道:“姑娘不在山上照顾灵陌姑娘。”

    冷墨妍回道:“是,我师姐只身入江城,我放心不下,既然灵陌有盟主照料,晚辈自然要去江城助她一臂之力,只是不知这山上还有其它马匹。”

    诸葛浩初还没答话,便听见人群里有人说道:“别说诸葛山庄,就算全天下能登上东岳山的恐怕只有大公子的墨鸦了。”

    墨鸦自然就是带诸葛清鸿下山的那匹黑马了。冷墨妍听闻也不多话,对诸葛浩初行了一礼说道:“晚辈就此别过,望盟主好生照料灵陌。”

    诸葛浩初点头回道:“姑娘自可放心,此次不知前程如何,请姑娘务必小心。”

    冷墨妍答道:“多谢盟主,晚辈告辞。”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灵陌,随后运起内力朝山下飘去,几个起落间已至数里之远。

    此时山间只余一抹紫色身影,肖辛夷与诸葛清鸿不知已行至何处。

第十九章《认错人了》

    虽说是二月已过半,可这天还是带着冬日的寒意,普通老百姓还穿着过冬的棉衣御寒。诸葛清鸿从小练武,内力深厚,普通严寒根本对他形不成影响。

    诸葛清鸿用手拭了拭因为焦急额头上流下的几滴汗,一路疾驰到山脚下也未见到肖辛夷的身影,倒是在万仞梯旁边看到一具已经僵掉的尸体。那具尸体生前虽穿着普通百姓服饰,但是手上的茧子一看便是常年练武留下的,他下马查看一番,据他死亡时间推测应该是追杀灵陌至此,反被灵陌所杀。

    诸葛清鸿愈发担心路上还没有埋伏,有没有被肖辛夷遇上。他抬眼望去,见前面不远处石头上有一团白影。运起内力用轻功飞到那石头旁边,是一件白色斗篷,诸葛清鸿认得这件斗篷正是肖辛夷今日穿的,斗篷放在石头上,不像是仓促之间丢下的,应该是身穿斗篷耽误施展轻功,才特意脱下来留在此处的。

    诸葛清鸿将斗篷抱在怀里,一个鹞子翻身又回到了马背上,对着黑马喃喃说道:“她当真如此心急。”

    黑马长嘶一声似是对他的回答,而后风驰电摩的向东南方向奔去。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诸葛清鸿才在一条弯曲小路上看到心心念念的白色身影,她不知在何处寻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匹,但那马只是一匹普通母马,速度并不是很快,诸葛清鸿转眼追上了她。

    肖辛夷只听得身后有一阵急促马蹄声,还没来得及看身后是何人,手上缰绳已被人抽了出去,身子也腾空而起。

    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已被她的白色斗篷围起来落到了另外一匹马上,肖辛夷心中大惊,暗道:怎么如此大意,急忙运起内力想把身后之人震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辛儿,是我。”

    诸葛清鸿。

    原来诸葛清鸿行至肖辛夷身后之时,飞至肖辛夷的马上用她的斗篷将她包裹起来,又将她带至自己的马上。

    整个过程不过须弥瞬间,那匹枣红色的马已被远远甩在身后。肖辛夷听出了是诸葛清鸿的声音,急急收回内力,因为收的太急,导致胸口一阵闷痛,便用手捂住胸口来缓解疼痛,诸葛清鸿碰到她的手,冰冷刺骨。

    “辛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受伤了。”

    肖辛夷听出诸葛清鸿声音里的焦急,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涌来。

    “诸葛公子不必担心,我没有受伤。”

    诸葛清鸿听到肖辛夷对他的称呼心里一阵失落,但知道她没受伤便放心下来。

    “诸葛公子这是何意。”虽说江湖儿女不在乎红尘俗礼,可男女共乘一骑也未免有些越界,何况还并没有征得她的同意。

    “一般马力需要两日两夜方能行至江城,看你刚才骑的那匹马体质,怕是三日三夜也到不了,但墨鸦只需一日一夜便可行至江城,我也是希望你能早日找到钟大侠,无意冒犯。”诸葛清鸿听出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愠怒,连忙解释道。

    肖辛夷听到他的话,心里暗暗思附,自己孤身一人前去江城是为不妥,且不说到了江城以后能不能救出师兄,单说是去往江城的路,她虽然在去客栈取马的时候问了个大概,却不太确定,且路上行人稀少,半天遇不到一个能指路的,一旦走岔了路更是麻烦,虽然不知道诸葛清鸿意欲何为,但她知道诸葛山庄忌惮双圣门,绝对不会在此时对她出手。况且现在找到钟渊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肖辛夷并没有回答,伸出手来轻轻的拂了拂黑马的鬃毛,和大黑一模一样,不觉间湿了眼眶。

    “小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见到你,肖家就剩下我们两个了。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

    这些话,肖辛夷自然是在心里说的。

    诸葛清鸿把肖辛夷的动作看在眼里,知道她此刻心里必然十分难受。

    “墨鸦很有灵性,自从离开了苍安山庄,除了我以外,从不让别人近身,我没想到它居然还记得你。”诸葛清鸿看着肖辛夷的侧脸小心翼翼的说道。

    “诸葛公子,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与公子素昧平生,今日不过是初见,又谈何让公子的马记得。”诸葛清鸿听着肖辛夷冷冷的声音心中一凉,她居然不肯认他。

    “辛儿,你不认得我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你,他们都说你不在了,可我不信,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你....”.

    “看来公子的确是认错人了,我乃双圣门门下弟子姓江名海棠。”诸葛清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肖辛夷打断。

    两边的树木如浮光掠影一般被他们远远的甩在身后,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然而在诸葛清鸿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句话“公子的确是认错人了。”

    过了良久,肖辛夷听见诸葛清鸿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她只能勉强听出他说的是什么。

    “也许真的是认错人了,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要见怪。”短短几个字,像是耗尽了他全身力气,搂着肖辛夷腰身的手慢慢放在一旁。

    诸葛清鸿的手一松,便有冷风从斗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肖辛夷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十年前的那个雪夜里,留给她的不仅有心上的痛,还有身体上的。从那天开始,一向活泼健康的她便极其惧冷畏寒,尤其是到了冬天,用她自己的话说,简直是如坠冰窖。凌峰地势极高,山风更是清冷,所以她的房间里除了三伏天的那几个月,几乎是常年燃着火盆。

    诸葛清鸿感觉到了肖辛夷的冷颤,便用手紧紧的攥住斗篷的缝隙。肖辛夷亦用手在斗篷里面紧紧攥住了缝隙,低低说了声“劳烦公子了,我自己就可以。”诸葛清鸿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依然紧紧攥着斗篷。

    肖辛夷就坐在诸葛清鸿身前,本来就很暧昧,这样一来更是一下都不敢乱动。见他没有放开的意思也不再说话,只是专心看着前面,想着到了江城应该如何寻找师兄。

    墨鸦速度很快,肖辛夷发髻被风吹散了一些,飘扬的发丝不时撩到诸葛清鸿脸上,发梢上的淡淡草药香此时也减不轻他心中丝毫悲痛。

    十年未见,她终是不再信任他,连相认都不肯,这究竟是为什么?他诸葛隐是永远都不会害她肖辛夷的。可是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说。

    时间在极速马蹄声中飞快流逝,转眼就到了黄昏,诸葛清鸿将马停下跳了下去,因为胳膊一直悬空没有支点,早已僵的没有知觉,他一边甩胳膊一边抬眼望了望前面的树林,迟疑了一下对着眉头紧蹙的肖辛夷说道:“江姑娘,过了这片密林,再有半日路程便可到江城地界,只是这密林极少有人经过,荆棘密布,实在是不宜夜间行走。不如我们今日就找个地方歇息,待明日一早就出发,不出明日便可到江城。若是从官道走,即便连夜赶路也需后日午后才能到达江城。”

    肖辛夷看着渐渐转黑的天色,又想了想他说的话,虽然很想立刻能找到师兄,但看着诸葛清鸿被风吹裂的嘴唇和大口喘着粗气的墨鸦,她还是点了点头,从马上跳下。

    肖辛夷这几日连着赶路,又施展轻功行了半日,早已是内力枯竭筋疲力尽,从马上跳下时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摔倒,诸葛清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拽起她的手腕把手指搭在上面诊脉 ,常年在江湖行走,总是要学一些粗浅医术应急。

    片刻,诸葛清鸿将手放下,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大碍,休息一下便好了。”说完也不等肖辛夷说话,便把她横抱起来朝密林走去。

    肖辛夷哪里与男子有如此接触过。一边挣扎一边对诸葛清鸿说道:“请公子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诸葛清鸿脸色坚毅不听她说话,只是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别动,再动我便不带你去找你师兄了。”此类似撒娇赌气的话一出,不仅是肖辛夷,连诸葛清鸿都愣了一下。

    诸葛清鸿干咳了一声不再说话,快步走进密林,在一块平整的石头旁边将肖辛夷放下转过身去:“姑娘先在此处歇息,我去去就来。”

    肖辛夷望着他挺拔背影说道:“公子请便。”然后将跟在他们身后的墨鸦牵到石头旁边。

    墨鸦十分温顺的跟着她,肖辛夷顺了顺它脖子上的鬃毛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诸葛清鸿归来之时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一向傲娇生人勿近的墨鸦竟然趴了下去,硕大脑袋搭在肖辛夷膝头,不时用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如同一只向主人撒娇的哈巴狗。肖辛夷正微笑着用手一下一下抚摸它脸颊和耳朵上细细的绒毛。

    诸葛清鸿一时竟看的痴了。

第二十章《深夜独处》

    最后一抹夕阳也在诸葛清鸿痴痴的目光中落了下去,眼前女子微微勾着的嘴角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惬意的墨鸦似是看到了远处化作痴汉的主人,抬起头来冲着他打了个响鼻。肖辛夷停下了手中动作也看向诸葛清鸿,见他怀里抱着几根削好如手腕般粗细的树枝站在远处。

    身着淡蓝色衣衫的男子笼罩在夕阳玫瑰色余晖中,偶尔吹过的风掀起了他衣角,肖辛夷不敢看他眼底里如水般的温柔神色,站起身来低头将墨鸦拉起来拍打它身上粘着的落叶。

    诸葛清鸿缓缓走到一边把树枝放到地上,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将周围杂草割倒,此时树林里还没有新生的青草,俱是枯枝败叶,他很快收拾出了一片平整的空地,尔后走到小黑跟前从它身上取下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些细细的绳索还有几块丝帛,肖辛夷看着他熟练的用树枝和丝帛搭成一个临时帐篷,不禁有些微愣,难不成堂堂武林盟主的儿子经常做这种事。

    将帐篷搭好以后诸葛清鸿将周围柔软的干草和落叶在帐篷里铺成厚厚一层,然后又将一块丝帛盖在上面。做完这一切才站起身来转头对肖辛夷说道:“出门走的急,没有准备太多东西,这些都是我平常出门用的,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肖辛夷抬眼打量了一下帐篷,说来也奇,那帐篷上的丝帛看起来是透明的,撑起来之后却一点也看不透里面,即便如此,她也不想住进他的帐篷里去,抬眼说道:“公子不必如此麻烦,我有斗篷在外面歇着就可以,看公子衣着单薄,帐篷还是公子自己用吧。”

    “江姑娘,这等小事,你就莫要跟我计较了吧。”诸葛清鸿一脸认真的盯着肖辛夷。

    肖辛夷看他神色,知道再争执下去也不会如她所愿,且林中寒风对她而言,的确是有些难忍,微微低头抱拳行了一礼道:“那今晚就委屈公子了。”

    诸葛清鸿微微苦笑,走到一边打量了一下四周站定,然后一手掌在上一手掌在下,两只手不过是简单翻转了两下,周围的干草树叶便自动朝一处聚拢,就连在地上扎根的干草枝也被内力引出,带出一些泥土来,很快四周就有一丈左右的空地,肖辛夷看着他动作心里微微有些吃惊,诸葛清鸿竟然有如此深厚内力。

    虽说将这些干草聚集到一处对稍微修炼点内力的武林中人来说并非难事,可也需要用心法运功,而他只是简单的往那一站内力便散发出来了,所谓的手势,肖辛夷一眼就看出来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究竟师承何人?以肖辛夷对武林中人的了解中,有如此深厚内力的只有师父,但是师父不可能收他为徒,难道江湖之中还有隐世高人?

    肖辛夷之所以敢在敌友未明的情况下让诸葛清鸿和她一同上路,是因为自信他伤不了她。但看现在,若是两人打起来,还不知谁能制服得了谁。

    诸葛清鸿从一边寻到几块石头围成一圈,然后用干草引火将剩下的木棍点燃,不一会周围便暖和起来,做完这些他回头对冻得脸色发白的肖辛夷说:“我去寻些吃的来,你进帐篷去会暖和一些。”见肖辛夷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的朝远处走去。

    若不是看到肖辛夷如此畏寒,心急生火的他又何苦暴露一直以来从未示人的内力,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愿意向她隐藏什么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肖辛夷若是再推辞,便显得有些矫情了,她走到帐篷里面,帐篷很小,不过只能容身一人而已,肖辛夷在里面不由得连连称奇,从外面看这帐篷虽是密不透风,但是从里面向外看却是看的清清楚楚,更奇的是火光一烤,帐篷里面竟然暖烘烘的,一点也不逊于生了暖炉的温室,此物果非凡品。

    肖辛夷终日研究师兄的那本《武林传记》,自诩对武林中的人和事已了解大半,如今看来,江湖中的人和事绝对比书中记载的要复杂的多。

    不知不觉的天已经黑了,许是明天天气不好,天上的月亮不是太亮,有些朦胧。心事重重的肖辛夷听到远处有动静,见是诸葛清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根削尖的树枝,上面串着一只清洗干净的兔子,背后绑着一捆干树枝。虽是如此模样,但林风吹着他身上衣衫翩然翻飞,朦胧月光衬着他脱尘气质,仿佛误入凡间的谪仙一般随时都要踏月而起。

    肖辛夷透过火光看着缓缓走来的诸葛清鸿,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刻。

    但是现在的她绝对想不到在以后的许多年里,这一幕会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不愿醒来。

    诸葛清鸿走到火堆旁添了几根干柴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烤起了那只兔子。待把兔子烤好以后朝着帐篷说道:“姑娘,出来吃点东西。”等了片刻里面没有一点动静,诸葛清鸿一惊,快步走到帐篷跟前撩开门帘一看,她竟然睡着了。

    眼前的女子如小猫一般在斗篷里侧身躺着,长长睫毛一动一动的似是睡得有些不安稳。诸葛清鸿心里既心疼又有些高兴,心疼她这几日定是心力交瘁才会如此疲累,高兴的是她竟然可以在他跟前安然睡下,可见在她心里对他是没有防备的,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诸葛清鸿伸出手想帮她扯一扯斗篷,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把门帘掖好,回到火堆旁撕下半只兔子吃了起来,那半只架在火堆旁边的石头上。吃完以后诸葛清鸿坐到石头上靠着旁边树干休息,墨鸦站在他在旁边睡的正香。

    诸葛清鸿也是连日奔波,为了能早日剿灭那伙劫匪赶回山庄为父亲祝寿,已经多日未曾好好睡一觉,但是他现在一点困意也没有,因为现在他身边有需要他保护的人,虽说这片树林已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他不敢去赌,他不能再看见她在他眼前再受到一点伤害。

    睡到半夜的肖辛夷再一次被噩梦惊醒,这次的梦与以前的有些许不同,梦里多了一个小公子,前一刻自己还和他一起拉着手看漫天烟火,下一刻小公子便被突如其来的熊熊大火吞噬,茫茫天地中瞬间只余她一人在黑夜中跌跌撞撞。

    肖辛夷透过帐篷看到靠着树干睡着的诸葛清鸿,擦了擦额头上冷汗起身走出帐篷,一出帐篷深夜寒气扑面而来,肖辛夷紧了紧身上斗篷,看到快燃尽的火堆往里面添了几根树枝,回头看了看衣衫单薄的诸葛清鸿,踌躇了片刻之后解下了斗篷,走到他跟前轻轻盖在他身上。

    然后走到火堆旁边拿起那半只烤兔吃了起来,烤兔还是温热的,诸葛清鸿放的位置既不会让火烤焦也不会凉了。

    肖辛夷以为睡着的诸葛清鸿此时嘴角正勾出一抹弯弯弧度,如冬日里最灿烂的阳光。

第二十一章《初入泗水》

    夜凉如水,寒星点点。一阵寒风吹过,外面火苗差点灭掉,好在寒风过后火光又重新燃了起来。

    帐篷里依旧暖烘烘的,但肖辛夷进去后却怎么也睡不着,帐篷外的诸葛清鸿仿佛睡得很沉,一动不动。突然,寂静夜色中传来了扑棱扑棱的声音,原来是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鸽子朝着诸葛清鸿身边飞去,鸽子还未飞近,他已将手抬起,那只鸽子稳稳停在他伸出的手掌内,诸葛清鸿轻轻抚了抚鸽子羽毛从它脚上取下一支小小信筒,看了一眼信上内容神色如常。然后又摸了一下鸽子脑袋,灰白的鸽子像得到命令朝着来的方向飞去,诸葛清鸿做完这一切重新闭上眼睛。

    肖辛夷看着外面心想,该不会是诸葛山庄出了什么事吧,但是看诸葛清鸿的表现又不像。她叹了一口气,自己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居然还操起了别人的闲心。

    大概到了寅时,诸葛清鸿小心翼翼拿起身上盖着的斗篷,然后走到帐篷跟前说道:“姑娘,我们可以赶路了。”

    话音刚落,肖辛夷就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诸葛清鸿赶忙将手中斗篷递到她跟前说道:“这夜里天凉,赶紧穿上。”

    肖辛夷从他手里接过带着他体温的斗篷说道:“多谢公子。”走到一边犹豫了一下才披上斗篷,然后看着诸葛清鸿把帐篷上的丝帛和绳索拆下装进马背上的包裹里。

    诸葛清鸿做完这一切回头对她说道:“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我们暂且借着月光步行穿过这片树林,待天亮差不多就可以到驿道了。”

    肖辛夷巴不得能早点赶路,点点头说道:“好。”诸葛清鸿把马牵到她跟前说道:“上马,我帮你引路。”

    肖辛夷看看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的墨鸦又看看诸葛清鸿说道:“我走着就可以。”

    “我与墨鸦经常从这片林子经过,对这里的地形甚为熟悉,而姑娘恐怕很少走这种荒山野地吧,白白浪费了时间不说,也会耗损体力,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望姑娘三思。”诸葛清鸿一本正经的对肖辛夷说道。

    肖辛夷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回道:“有劳公子了。”说完翻身上马,诸葛清鸿等她坐稳把马缰递给她,然后转身负手在前面带路,墨鸦也不用肖辛夷驾驭,自行跟在他身后。

    周围如墨一般漆黑,好在诸葛清鸿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里一颗暗绿色珠子,如鸡蛋大小的珠子发出盈盈绿光,虽不太明亮,但可勉强视路。树林里常年无人出入,地上枯叶铺了厚厚一层,但诸葛清鸿走在前面依然身姿挺拔,姿态优雅,林中微风吹过他衣角,如漫步于琼台楼阁一般。

    在树林里穿梭了半个时辰左右,天色已有些微微发白,隐约可以看到四周的景象。诸葛清鸿将珠子收入怀中,回头对肖辛夷说道:“现在天色已亮,不知姑娘介不介意在下上马,如此可早一点赶到江城。”即使天色未亮,他要上马肖辛夷也不会说个不字,

    不等诸葛清鸿坐稳墨鸦便如闪电般在树林里奔跑起来。路虽然不好走,但墨鸦似是对这里极为熟悉,避开所有遮挡物如履平地般奔驰,偶尔有些低矮树枝诸葛清鸿也提前抬起手来挡在肖辛夷前面。等出了树林后天色已经大亮,一条笔直官道直通泗水城。

    路边不远处有一间小小茶铺,诸葛清鸿去将马上带的水袋装满又买了一些吃食,两人草草吃了一些又重新上路。

    一路未歇行至晌午,已到了泗水城下,城门口只有寥寥数人赶路,诸葛清鸿将马停下对肖辛夷说道:“穿过泗水城三百里便是江城,我们进城去买一些东西再赶路。”

    肖辛夷点点头后两人一起进了泗水城,这是肖辛夷十年来第一次像这样走在街上。

    泗水城人口众多且富饶,来往商旅不断,街边特产小吃比比皆是,肖辛夷看着两边忙碌的摊贩,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曾几何时,她最喜拉着母亲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中,每次出来都会买到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晃十年就过去了,街市上依然是人来人往,身边却再也没有了她的母亲。肖辛夷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诸葛清鸿,曾经一起拉着手在街市中奔跑的小男孩也已长成了翩翩少年,如今却不知是敌还是友。

    诸葛清鸿似是对泗水城内极为熟悉,街边小贩见了他会热情的同他打招呼,诸葛清鸿也都一一笑着回应,凡名门公子所过之处必有佳人迟徊观望,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目不斜视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独独喜欢路边挂着鼻涕泡的小毛孩,诸葛清鸿每走到一处小吃摊旁,必有两三垂髫小儿早早立于旁边,甜甜的唤一声哥哥,诸葛清鸿便变戏法似的捏出几枚碎银子为他们买下一些吃的,俨然孩子王一般。

    走到了街市正中,诸葛清鸿在一间店铺门口停下,店面不大装修极为精致,门上有一块牌匾上书“霓裳轩”三个字。

    肖辛夷见他停下在门口等着她,迟疑了一下走到跟前,诸葛清鸿说道:“你这身衣服太扎眼,一入江城就会被人盯上,换件衣服吧。”肖辛夷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进店里,店老板看见有客人进来连忙招呼,见到是诸葛清鸿态度更是和善。

    店老板三十出头的年纪,面目白净俊美,举手投足之间带有一股儒雅之气。“我道是哪位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原来是诸葛公子。”

    “多日不见,任兄还是喜欢打趣小弟。”两人相差十来岁,看起来却十分熟悉的样子,是以诸葛清鸿也不废话,直接对老板说道:“任兄,我今日前来是来找小玉儿的,她在不在。”

    店老板微微一笑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玉儿昨日方才从她姥姥家归来,今日恰巧在店中,我这就去把她叫来。”

    诸葛清鸿闻言脸色大喜道:“快去叫她。”

    肖辛夷见店老板进到后院才对着诸葛清鸿说道:“公子可是要找故人叙旧?”

    诸葛清鸿说道:“此等节口还有什么心情叙旧,只是小玉儿有一项特殊本事,可助你我方便行事。”

    肖辛夷不解的看着他。诸葛清鸿还未解释,便听得后院传来了清脆的声音“师父,师父。”未见其人先闻其音。

    诸葛清鸿拉着肖辛夷快步走到后院,后院与店面只有一门之隔,小院是一个标准四合院。虽不大却精致,院中栽满奇花异卉,一身着粉色衣衫头上梳着小丫髻的小女孩正一路小跑来到诸葛清鸿旁边,小女孩大概十一二岁模样,圆圆的脸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喜。

    小女孩拉着诸葛清鸿的手来回晃荡说道:“师父,你都好久没有来看玉儿了,玉儿天天在门口盼着你,你总算是来了。”

    诸葛清鸿满脸宠溺望着她,蹲下身子捏了捏她漂亮的脸蛋说道:“师父也很想你啊,这不从这里路过就来看你了吗,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师父教给你的功课可有练习。”

    小玉儿拼命点了点头:“当然有,我每天都有练。”

    诸葛清鸿欣慰的笑道:“那好,今天师父就来考考你,你看到旁边这位漂亮姐姐了吗?”

    小玉儿的眼里此时只有诸葛清鸿,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听到诸葛清鸿这么问才朝肖辛夷看去,“好漂亮的姐姐,比虞洛姐姐还好看。”小玉儿毕竟是小孩子,心里想什么直接就说出来了。

    诸葛清鸿干咳一声,站起身来对小玉儿说道:“今天你要将这位漂亮姐姐变成你娘一般年纪,能做到吗?”

    小玉儿上下打量了一下肖辛夷,信心满满的点了点头:“能。“

    “那好,你去准备一下,好了来喊我。”诸葛清鸿摸了摸小玉儿头顶的小角,小玉儿闻言满心欢喜的拽着任老板去帮她忙。

    走到一半小玉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对诸葛清鸿说道:“虞洛姐姐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师父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诸葛清鸿神色微愣答道:“知道了。”

第二十二章《改头换面》

    肖辛夷眉头紧蹙,看着眼前的一幕,见已在城中耽搁了大半日,且已知江城方向,心里实在着急,便对诸葛清鸿说道:“诸葛公子,你是不是待会还要再去会一下你的红颜知己,我虽感激你这一路相助,但却不想再做耽搁,我们就此别过吧,双圣门的事双圣门自可解决,待我将师兄寻回,自会登门道谢,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便走,诸葛清鸿见状要拉住她的衣袖,肖辛夷一个拂袖将诸葛清鸿的手打开,转身运起内力施展轻功朝房顶飞去,诸葛清鸿拔地而起,将还未至房顶的肖辛夷一把扯住,欲将她带下来,肖辛夷伸出手来朝他胸口劈去,诸葛清鸿早有准备,伸出手来死死攥住她的手腕,肖辛夷毕竟是女子,何况对方还是江湖传言天生神力的诸葛清鸿。在力气上不免落了下风,很快便被他带到地上。

    “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解决,不劳公子费心。”肖辛夷想用内力将他弹开,却发现内力竟被诸葛清鸿的内力死死的压制,拼手上的力气又拼不过。

    “你连我都打不过,指望什么去救你师兄。”

    肖辛夷说道:“这是双圣门的事。”

    “双圣门的事就是武林的事。”诸葛清鸿缓缓说道。

    “围攻你师兄的这伙人是十年前突然冒出来的一支势力,我查了两年都没有查到他们的底细,你一人如何和他们抗衡。”

    十年前这三个字触动了肖辛夷心底的那根弦,不再反抗看着诸葛清鸿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帮人是最近三年才在武林中频频出现,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刚一开始我们都认为这些人不过是受灾沦落至此的普通人,可是打了几次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是一支有目的有组织的队伍,这样一支队伍绝对不可能只是抢一些财物这么简单,我经过多方查探才只能查到他们是十年前突然来到此处的,此前在这一带一直安分守己,别的一无所知。但猜想他们此次对双圣门出手也并非偶然,定然是筹谋许久,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你冒然前去怕是正中他们的圈套。”

    肖辛夷听他说完这些神情稍有些缓和,诸葛清鸿见她神色,放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展开以后递到肖辛夷面前,肖辛夷认得这就是昨晚他从鸽子身上拿下的那张,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住,见上面写着“钟    已护。”

    看到这三个字,肖辛夷突然抬头看向诸葛清鸿,诸葛清鸿见她期待的眼神,忍下心中酸楚说道:“你师兄很安全,我在江城的兄弟找到了他,已将他保护起来了。”

    “此话当真。”肖辛夷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怎么可能会骗你。”诸葛清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肖辛夷看着转过身去负手而立的男子,一时竟没了主意,究竟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伙人跟十年前肖家的事有没有关系,他还查到了什么。看他的样子定还有事瞒着自己。现在既然已知师兄无事,肖辛夷心中的焦虑稍减问道:“那你去会那位虞洛姑娘要几时才能回来。”

    诸葛清鸿一滞,有些崩溃的说道:“我何时说过我要去了。”

    这时小玉儿也将东西准备好了来到院子里“师父,我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诸葛清鸿点点头,俯身在小玉儿耳边交代了一些事情以后回过身对肖辛夷说道:“你跟着小玉儿去吧,等收拾好了我们即刻上路。”

    肖辛夷点点头压下心中惊疑,既然他知道师兄下落,此刻也只能听他安排,小玉儿走到肖辛夷跟前拉起她的手说道:“姐姐跟我来。”

    诸葛清鸿见两人进了房间,对任老板说道:“任兄,我也去收拾一下。”

    店老板依然是刚才和善的模样,不过却多了一丝恭敬,行了一礼说道:“少主请,这是您房间的钥匙。”

    说完将钥匙双手递到他面前,诸葛清鸿接过钥匙拍了拍任老板的肩膀,朝一旁的房间走去。

    肖辛夷被小玉儿带到了一间小小的房子跟前,从外面看房子很是普通,打开以后却发现里面的布局与平时所见的房屋略有些不同,但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小玉儿背对着肖辛夷在床头旁边一番动作,片刻之后在床尾的墙壁之上开了一扇暗门,她这才明白这间房里有什么不同,这间房间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的轮廓要小的多,但通过房内装饰摆放又让人看不出有明显差别。

    小玉儿走到暗门跟前对肖辛夷说道:“姐姐到这边来。”

    肖辛夷依言走到她旁边,小玉儿一闪进了暗室里面,肖辛夷紧跟其后,暗门随后缓缓关上,从外面看不过是一面再平常不过的墙壁,看不出一丝破绽。

    暗室里面漆黑一片,小玉儿拿出火折点亮烛台,这烛台的设计也很特别,金属支架围成圆圆一圈,上面约有三十多盏油灯,里面灯油用的不知是何物,并不像平时所用的一般昏暗,整个暗室都被照的亮如白昼,小玉儿扯了一下油灯支架上的一根绳子,支架缓缓升到房顶。

    暗室的空间很小,几个柜子就占了一半空间,旁边还有一面落地镜,油灯正下方有一张软床,两张软凳,软床旁边桌子上面摆着满满的瓶瓶罐罐,小玉儿示意肖辛夷躺到软床之上。

    肖辛夷看了看小玉儿说道:“小姑娘,你这油灯里面加了**散吧,但这平常的迷/药对我是起不了作用的。”

    小玉儿闻言也不意外,一脸讨好的表情看着肖辛夷说:“姐姐,师父交代过了,说你不怕迷/药,让我不要用了,你闻到的迷/药是上次残留的,很快就没有了。”

    肖辛夷看着眼前机灵的小女孩,心情也好了一点问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姐姐有没有听过易容术。”小玉儿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肖辛夷。

    “自然是听说过的。”

    “那我们现在就是要易容,把姐姐变成另外一个人。”

    “通常易容之法不都是用人皮面具吗?”肖辛夷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疑惑的问道。

    “人皮面具固然方便,但只是变相不变骨,有精通此道的高手一眼便能识破,我们师门的易容之法,除非本门弟子,外人绝对看不出破绽。”小玉儿答道。

    “好。”肖辛夷说完便坐在软床上,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蒙住自己的双眼。

    小玉儿见她动作说道:“师父交代过,姐姐不必如此。”

    “这易容之术乃是不外传之法,我并非你门中弟子,自然不敢窥探。”

    小玉儿见她如此,也不多说,走到桌边打开一些瓷瓶调制药膏,待药膏调成,她拉过一张软凳坐在肖辛夷跟前在她脸上涂抹起来,待脸上涂抹完又将她眼上的手帕解下,肖辛夷依然闭着眼睛,小玉儿将她脸上全部涂抹上药膏以后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玉质的盒子,小小的盒子发出淡淡光泽,玉盒是极品,里面装着的东西自然也是无比珍贵,小玉儿小心翼翼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薄薄的纸皮,这纸皮甚是神奇,不仅形状与人的脸型相似,质地竟也与人的皮肤一样光滑细腻,小玉儿慢慢将纸皮敷在肖辛夷脸上,待纸皮与药膏完全融合以后,将纸皮多余部分去掉,又为她画了眉毛。做好这一切后打开另外一个柜子,这个柜子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既有富丽堂皇的丝绸,也有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在柜子底部是一些肉色裹腰束胸。

    小玉儿挑了一件看起来有些分量的裹腰走到肖辛夷跟前说道:“姐姐,现在我要为你换衣服了。”

    肖辛夷点点头,嗯了一声。小玉儿将她礼服脱下,只留里面中衣,然后将裹腰绑在她腰间,这样看去原本盈盈一握的纤腰顿时圆润了不少,小玉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青色长裙和同色广袖衫帮她穿上,做完这一切以后小玉儿围着肖辛夷转了一圈,原本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她的手下变成了一位微微有些发福却风韵犹存的美艳少妇。

    小玉儿细细打量一番见没有破绽了对肖辛夷说道:“姐姐可以睁开眼睛了。”然后打开另外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双青色绣花鞋让她换上。

    肖辛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可置信,自己虽然听过易容术,可是从来都没有亲眼看过,今日若不是知道自己被易容,恐怕站在镜子旁边的她也不敢相信,镜子里面那个就是自己的影子。

    小玉儿在她愣神之时将她拉到软凳旁边坐下,利落的将她的发髻拆下,替她梳了一个倾髻,又加上几件金饰。从桌子上银制茶壶里倒出一杯清茶递到她跟前,肖辛夷拿起来看了一眼一饮而尽,清茶入口只觉喉咙处有些淡淡的刺痛,不过片刻便没了感觉。

    肖辛夷将茶杯双手递还给小玉儿说道:“小姑娘,现在可以了吗?”话一出口她便愣住了,从她口中发出的声音成熟优雅,哪里是平时的声音,这一下,从身形容貌声音气质都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小玉儿将肖辛夷换下的衣服整理好用包袱包上放在柜子里说道:“可以了姐姐,你的东西以后会还给你的,我们现在出去吧。”

    肖辛夷看了看包袱说道:“别的我可以不带,但是那条腰带我必须要带着。”

    小玉儿解开包袱将白色的腰带找了出来问道:“是这条吗?”

    肖辛夷接过腰带点点头说道:“有劳了。”

    小玉儿一脸轻松的将暗门打开,两人一同回到院子里,见任老板正和一位刀客在交谈,那刀客和任老板年纪差不多,一身灰色麻衣,头戴灰色斗笠,脸色黝黑,眼角至鬓角有一道长长疤痕。两人见肖辛夷和小玉儿走来便停止了交谈,任老板对着肖辛夷行了一礼说道:“慕夫人,这位是鄙人的远房亲戚华堂,这一路可由他护送夫人上路。”

    “华堂见过慕夫人。”

    肖辛夷看着低头行礼的华堂问道:“诸葛公子呢。”

    “在这呢。”华堂嘴唇微动,诸葛清鸿竟然也易了容。

    诸葛清鸿见她诧异的神色说道:“走吧,我们现在去江城。”

    肖辛夷点点头说道:“好。”

    任老板从前面带路,两人从后门出去,后门是一条长长的胡同,平常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诸葛清鸿拿下脚凳将肖辛夷扶上马车,对任老板和小玉儿说道:“今日多谢两位相助,来日定来道谢。”

    小玉儿不开心的说道:“师父刚来就要走,这次还要等多久才能来看我。”

    诸葛清鸿呵呵一笑说道:“这次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好好听你爹爹的话,下次来的时候带你最喜欢吃的绿豆糕,帮师父照顾好墨鸦。”

    小玉儿不情愿的点点头:“那你说话要算数。”

    诸葛清鸿摸了摸她的头,跳上马车对任老板抱拳说道:“任兄保重,告辞。”

    说完便扯起马车上的缰绳,两匹马接到指令便在胡同里奔跑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物是人非》

    马车里面宽敞舒适,一路行来肖辛夷也未觉有太大颠簸,不多会便已出了泗水城,出了城又是一段长长的官道。

    诸葛清鸿一边驾车一边对肖辛夷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慕夫人了,我是你的护卫华堂,此次去江城是为寻找你失散多年的姐姐,你可记得了。”

    肖辛夷回道:“记得了。”

    随后一路无话,走了约摸两个时辰左右,只听得诸葛清鸿在外面说道:“夫人,前面就是江城了。”

    短短的几个字却触动了肖辛夷最深处的记忆,江城,肖辛夷回来了。

    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肖辛夷掀开马车的窗户帘子朝外看去,马车已到了江城城门之下,一切都没有变,巍峨城门依旧巍峨高大,只是江城那两个字晃得人眼睛有些疼。

    马车穿过城门驶进街道,她看着和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街道,却发现走在街上的人,自己却一个都不认识。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诸葛清鸿没有走热闹的街市,而是驾着马车专挑一些行人较少的街道,转了几圈以后在一间名为福来客栈门口停下,诸葛清鸿拿下脚凳将肖辛夷从马车上扶下。

    从店里跑出来一个跑堂伙计将诸葛清鸿手中的缰绳接过来问道:“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诸葛清鸿丢给他一锭银子说道:“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跑堂伙计接过银子看了一眼,见上面刻有木兰花纹,随后满脸堆笑的说道:“两位请跟我来。”

    两人跟着他一路到了三楼,走到走廊尽头跑堂伙计用手指了一下两间房门相对的房间说道:“客官,这两间房就是我们店里最好的房间了。”

    诸葛清鸿点点头对跑堂伙计说道:“麻烦这位小哥了,你为我们准备一些清淡的吃食送到房里里来吧。”

    跑堂连连点头称是。

    待跑堂伙计下了楼梯之后,诸葛清鸿推开窗子向南的那间房门对肖辛夷说道:“你先进去歇息一下吧,稍后会有人会来告诉你钟大侠的情况。”

    肖辛夷看着诸葛清鸿的眼睛,然后用了平常女子行的福礼对他说道:“多谢公子大恩。”

    诸葛清鸿扶住不让她行礼说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谢字,我不想听见你对我说这个字。”说完推开对面的一扇房门转身进了房间。

    肖辛夷见他关上房间后也进了对面房间,房间很大,布置也很奢华,房间分里外两间,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卧室床前有一架薄纱屏风,屏风上绣一副木兰争春图,肖辛夷无心欣赏房内装饰,走到窗子前面打开窗扇。

    此时已是申时,日色西垂,有淡淡余晖透过窗子照到了房间地面上,肖辛夷看着街上熙熙攘攘忙着归家的行人,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勾画这江城地貌,思索这里离苍安庄有多远。

    肖辛夷离开江城的时候年纪尚小,苍安山庄具体位置对她来说已经很模糊了,她只记得自己的家在一片海棠林后面,旁边有一条弯弯小河,河上面有一座小石桥,每次母亲带她出来玩的时候,都要坐好大一会马车才能到集市。现在想来,苍安山庄应该是建在江城郊外。

    肖辛夷举目四望,入眼处皆是房屋道路,再远就看不清了。十年前的那一场大雪,不仅冻伤了她的身体,还灼伤了她眼睛,经过医圣多年调养,虽仍能视物,却已不如常人看的清楚。

    小二不多会将饭菜送了上来,顺便还给肖辛夷点了一个火盆,定然是诸葛清鸿吩咐的。肖辛夷草草吃了一些果腹,走出房门敲了敲诸葛清鸿房门,里面没有动静。“难道他出去了?”肖辛夷狐疑的朝楼下走去。

    刚到楼下肖辛夷就看到饭厅里坐着一个熟悉身影,只是穿着不是印象中的素衣白袍,而是鲜亮的华袍锦缎,此刻华袍的主人正半躺在一张自带的红木锦榻上把玩一只云纹白玉杯,左右有两名侍女相伴,珠钗环佩,轻衣薄纱,俱是绝色佳人,隔了老远便能闻见一股脂粉香气。饭桌之上所用器皿俱是金银玉器,甚是奢侈。

    天下第一首富出行标配,华衣锦塌美娇娘,金杯玉盏琉璃箸。肖辛夷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但就是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精致奢华的人,却有一个潇洒飘逸的名字,云流,字相依。取不问人间是与非,白云流水自相依之意。

    虽然正是吃饭的时辰,但大厅里就他一桌客人,天下第一首富还有个爱好,到哪里吃饭就清场到哪里,所以云相依公子一直稳坐最受客栈老板欢迎名单榜首。这些老板既有比平时收益多出几倍的银子拿,又落了个清净,何乐而不为。

    云公子的吃食都是自带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此时的云流云相依公子,正静静看着旁边侍女将微黄清澈的美酒倒进雕刻精美的白玉酒杯里。酒一入杯便香气四溢,肖辛夷识得那酒香,是他最喜欢的焚情。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白玉杯轻轻捏住,那是一双女人看了都会嫉妒的手。原本精美绝伦的白玉杯在那双手的衬托下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肖辛夷只知他绝色,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邪魅的样子。

    似是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白玉杯的主人用他那迷离狐狸眼瞥了一眼站在楼梯口的肖辛夷,然后又转开了眼睛,将玉杯送到薄薄唇边一饮而尽。侍女见状又帮他斟上,他就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这种喝法若是让爱酒之人看到定会抱怨他在暴殄天物。

    肖辛夷知他今日不把一壶酒饮完是不会罢休的,又见他没有认出自己,走到账台前面问看着云流发呆的掌柜:“请问掌柜可有看到脸上有刀疤的男子去了何处。”

    掌柜被她一问回过神来说道:“那位壮士出去好一会了。”

    肖辛夷回道:“多谢掌柜。”她朝客栈门外看了一会见没有诸葛清鸿的身影,正欲上楼,转身之际看到云流正在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里满是玩味,肖辛夷心想“我都变成这副模样了,难不成你还能认得出我。”

    她刚一抬脚,就听云流说道:“这位夫人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肖辛夷心中朝他翻了个白眼,堂堂天下第一首富,能不能换个开场白。

    肖辛夷现在自然不能将她身份暴露,朝他行了一个福礼说道:“这位公子大概是认错人了,妾身从未与公子见过。”

    云流哈哈一笑似是极为开心的说道:“如此那便是

    在下认错人了,但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夫人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肖辛夷看着他戏谑的眼神说道:“多谢公子好意,妾身还有事在身,不敢扰了公子雅兴。”说完转身上了楼梯,只听得后面传来一阵哈哈笑声,肖辛夷再一次怀疑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肖辛夷听到有人敲门,随后诸葛清鸿的声音传来:“夫人可在房里。”

    肖辛夷走到门前说道:“我在。”

    “属下找到当年照顾你姐姐的人,此时他就在我身边,不知夫人可方便一见。”话音未落,房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肖辛夷急急打开门朝门外看去,见诸葛清鸿旁边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闪开门口对他们说道:“快进来说。”

    待他们进入房间之后肖辛夷将门闩上,诸葛清鸿走到座位上坐下对那妇人说道:“这位便是钟渊的师妹江姑娘,你将情况如实说来。”

    那老妪一改刚才的唯唯诺诺,对着诸葛清鸿行了一礼说道:“是,公子。”

    然后对着两人说道:“我们找到钟大侠的时候他身上并没有受伤,只不过他身边的徒弟伤的比较严重,若是钟大侠自己我们尚可护送他一路杀出江城,可是他不愿将他徒弟独自留在江城,我们的弟兄不敢贸然行动,只能派人护在钟大侠周围,等公子来了以后再做打算。”

    诸葛清鸿看着肖辛夷说道:“对方这次做了十足准备,江城各个出口都布置了他们的人,我们想要带着他们全身而退,只能等小段带着援军过来,我已收到小段的飞鸽传书,他后天便可到达江城,我与他商议好了,到时我们就从离钟大侠藏身最近的西门冲出去,小段他们会从西门接应我们。”

    肖辛夷听他们说完问道:“那不知婆婆能否带我去我师兄的藏身之处。”

    听到肖辛夷的话,诸葛清鸿和妇人脸色都有些奇怪。那妇人面色有些尴尬的说道:“属下名叫武尔珍,姑娘唤我尔珍便可。”

    肖辛夷顿时明白过来,这也是经过易容的。

    武尔珍回道:“现在不能,他们在每一个路口都有人把守,但凡有生面孔入城,必定会严密监视,只要我们出了这个客栈,就会被他们一路盯着,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要暴露行踪为好。”

    肖辛夷失望的点点头说道:“如此就听姑娘的安排,但是这伙人目的何在,双圣门已封山数年,从未与外人结仇,他们为何要围攻我师兄。”

    武尔珍迟疑了一下似是也没有答案。

    诸葛清鸿说道:“看他们的动作应该不是要伤钟大侠性命,只是为了擒住他,愿意费如此大的功夫来擒医圣大弟子,除了要挟双圣门,还会有什么目的。”

    肖辛夷眉头紧蹙,不发一言。

    诸葛清鸿见她已明白了事情原委,对尔珍说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尔珍说道:“是。”

    诸葛清鸿起身说道:“我送你出去。”

    尔珍又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跟在他身后一同下楼。但两人并没有走出客栈,行至二楼时两人一同进入二楼一间房内。

第二十四章《江城街景》

    进入房间后武尔珍松了一口气对负手而立的诸葛清鸿说道:“少主,难道我们隐藏在江城数年的势力就要暴露出来了吗?”

    诸葛清鸿淡淡说道:“只是暴露一小部分,对方摸不清我们实力的。”

    “可是...”武尔珍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诸葛清鸿打断。

    “尔珍,你应该知道我们清霄堂成立的目的。”

    尔珍默然,过了许久方才说道:“是。”她怎会不知,在诸葛清鸿把她从狼嘴里抢出来的那年,她就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诸葛清鸿回过身来看着低头的尔珍说道:“你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你离开之时要小心,以免被人盯上,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

    武尔珍依然低着头回道:“是。”

    诸葛清鸿叹了一口气走出去将房门轻轻带上, 十年磨一剑,清霄堂注定是要搅动武林风云的。

    诸葛清鸿走到楼下要了一坛酒,见原本在大厅里喝酒的那人还在,只不过不再喝酒了,现在正闭着眼躺在锦榻上听他侍女唱小曲儿。

    “天下第一首富竟然也跑江城来了。”诸葛清鸿看他一眼,转身回到楼上。

    肖辛夷在房间里细细思付诸葛清鸿说的,是谁究竟想要双圣门去做什么,武林十年的平静就要结束了吗?不过这平静也该结束了,这瞬息万变的江湖若是再如此平静下去,那肖家的冤仇何时才能查清。

    肖辛夷听到诸葛清鸿回到他房间的声音,捶了捶微微发疼的额头,走到窗边软蹋上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有人靠近她,不由得大惊失色,摸出一支银针就要向那人穴道刺去,却被来人一手抓住手腕一手捂住她的嘴,“小妹别闹,我是三哥。”

    借着清亮月光肖辛夷定眼看去,一张绝美脸庞近在咫尺,口中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焚情香。

    肖辛夷立马清醒了过来。

    男子见肖辛夷认出了自己便放开捂着她嘴的手,肖辛夷惊奇的说道:“三哥,你原来认出我了。”

    云相依将肖辛夷手里的那根银针拿掉说道:“这是自然,天底下能有什么事情能瞒的过你三哥,同你一起来的男人是谁。”

    肖辛夷低低的说道:“诸葛清鸿。”

    “原来是他,他内力太过霸道,我若不派人把他引出去,定然进不了你这房间,我的人拖不住他,恐怕他很快就要回来了,我得走了,你放心,我会在暗处帮你一起救出大哥的。”

    肖辛夷知道他此刻出现在江城定然也是为了钟渊而来,点点头对他说道:“三哥小心。”

    云相依一双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璀璨星光一般,冲着她笑了一下,然后纵身从窗户上跳下,肖辛夷看着他红色衣袍与黑夜很快融为一体。

    突然门被人从外面撞开,诸葛清鸿一脸焦急望着窗边站着的肖辛夷:“你没事吧。”

    肖辛夷对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进去喝杯水。”诸葛清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肖辛夷看着他满脸汗水和发红的眼角说道:“好。”

    诸葛清鸿走进她房里,尽力压住微微发抖的手,倒了一杯冰凉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走到窗户旁边站了一会,闻着鼻尖若有若无的酒香回过头来对肖辛夷说道:“刚才我中了别人圈套,出去了一会,你这里有没有人进来。”

    肖辛夷淡淡说道:“没有。”

    “那就好。”

    诸葛清鸿说完放下手中茶杯倚在窗户旁边看着远处天空。片刻,对肖辛夷说道:”很晚了,你休息吧。”转身走出房间。

    没有人知道他赶回来的时候心里有多恐惧,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承受一次,但是只要她现在还好好的站在那里,就算是骗了他,也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肖辛夷吃早饭时听到诸葛清鸿出门的声音,等了一会见他还没有回来,便特地去楼下转了一圈,见云相依竟然没有离开,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依然喝着他最爱的焚情,见到肖辛夷以后勾起嘴角举起手中白玉杯遥遥对着她晃了晃。肖辛夷对着那只白玉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捏着一方雪白手帕摇摇摆摆上楼的肖辛夷,自然是没有看到站在客栈门口的诸葛清鸿。

    肖辛夷上楼不过片刻,就听到诸葛清鸿进他房间的声音。一直到了傍晚,诸葛清鸿才敲了敲肖辛夷的房门,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肖辛夷打开房门摇了摇头,递给他一个紫缎白花的钱袋说道:“不知能否劳烦公子为我买一张琴。”

    诸葛清鸿没有接钱袋,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说道:“好。 ”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从来福客栈跟前匆匆走过的路人突然听到铮的一声,随后一阵琴声从三楼房间内传出。

    琴音初时便高昂激荡层层叠叠犹如万马奔腾,忽而又激鸣长啸,犹如漫天黄沙刮过长空,琴音里弹奏出的是如松如石的寒意,路人被这带着肃杀之气的琴音震得浑身发冷,不敢再多做停留匆匆离去。

    诸葛清鸿负手站在打开的窗户边,凝神听着清冷琴音,俊美脸庞被月光映的犹如一座石刻雕像,没有一丝表情。

    桌上放着一枚紫缎白花钱袋。

    第二天,迷迷糊糊的肖辛夷被楼下一阵唢呐喜乐声给吵醒,睡眼朦胧的她把窗子打开一条缝,见是有一队迎亲队伍从楼下路过,新郎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模样长得挺周正,脸上虽也有盈盈笑意,但却不像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肖辛夷看了一眼便关上了窗子。

    刚梳洗完吃过早饭,小二收拾碗筷出门的时候,诸葛清鸿便从外面进来了。

    “今天出去走走吧。”

    这个问题肖辛夷不是没想过,虽然她认为她自己应该很想出去看看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是不知为何她从心里抗拒走出这间客栈。

    人有一种感情叫做近乡情怯,她现在大概就是被这种感情所困扰,出去走走曾经走过的路,看看曾经看过的风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还有那些她不愿想起却常常在梦里见到的过往。

    在肖家冤屈还没有洗清的时候,肖辛夷有何面目面对这一切,她现在只想缩在客栈为自己建一个壳,总有一天她会踏遍江城的每一寸土地,但不是现在。

    诸葛清鸿看她神情说道:“你今天必须出去,你要熟悉城中街貌,今天晚上小段就到了,子时会在城外接应我们,到时候恐怕不会那么轻松就能出城。”

    江城是一座很繁华的城池,街道用青石板铺的平平整整,路边商铺也被规划的整整齐齐,一眼望去,颇具美感。

    就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中,立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三十多岁的模样,一双清亮的眼睛细细打量每一间店铺,表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只柔若无骨的纤手被一旁脸上带着疤的刀客握在手里都浑然不觉,直到被刀客牵着手慢慢向前走去才回过神来,少妇看了看被握住的左手,微微挣了挣却没有挣开。

    十年前,就在这条街上,曾经也有一个漂亮的小公子牵着一个粉雕玉琢女娃娃的左手从街头走到街尾,身后跟着各自的母亲。

    风华绝代江绾芸,倾国倾城慕华笙。

    少妇茫然往身后看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没有找到那一双熟悉身影。

第二十五章《梦里昙花》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时间就像指缝里的沙一般飞速流逝。

    客栈里,肖辛夷坐在案前,上面放着七弦琴,旁边有一只精致小巧的香炉升出几道袅袅轻烟,琴弦在纤纤玉指拨动下发出细微悠长,流转舒缓的声音,似清风拂面而过,又似情人在耳边喃喃低语。

    弦凝指咽声停处,欲将心事付瑶琴。

    门外传来嗒嗒敲门声,肖辛夷将双手覆上微微颤动的琴弦,只听得门外诸葛清鸿的声音传来“我可以进去吗。”

    肖辛夷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见诸葛清鸿和武尔珍站在门口,尔珍手里捧着一件黑色斗篷,两人进了房间以后诸葛清鸿对肖辛夷说道:“今夜子时,小段会在城外接应我们,待城外信号一发,我们就去和钟大侠会合。”

    听闻此话肖辛夷猛然抬头,似有星光在眼底升起,那是诸葛清鸿从未见过的光采。

    诸葛清鸿转身走到窗户旁边打开紧闭的窗扇说道:“这个窗户刚好可以看到西城,你不介意我在这里等信号吧。”

    肖辛夷回道:“自是不会。”

    诸葛清鸿闻言在窗户旁边的躺椅上坐下,武尔珍放下斗篷为他斟了一杯热茶,他接过拿起轻抿一口,眼睛看向西边的天空静默半晌,轻轻的说道:“现在时辰还早,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好。”同样是一声轻轻的回答。

    柔夷轻抚,云烟缭绕,烛光将肖辛夷映在地上的影子拉的细长。

    片刻,泠泠七弦上飘下铮铮之音。好似山间潺潺流淌而过的小溪清逸无拘,微风拂过万花丛般轻柔绚丽,又似纷纷雪花中的一点红梅清寒高贵,琴音缥缈如风中飘絮,沉稳如深渊青松,最后以蝴蝶轻轻颤翼般的音符缓缓落下。

    室内一片静逸。

    半晌。

    “此曲何名。”

    “梦里昙花。”

    “好名。”

    昙花本就一现,奈何梦里更是虚无缥缈。

    不知又等了多久,窗外传来梆子声声,三人心念一动,子时已至。

    诸葛清鸿离开窗子拿起斗篷在手里颠了颠,斗篷是新的分量也很足,走到肖辛夷跟前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带上连帽。肖辛夷警惕的退后一步,迅速把垂在两边的丝带系好。

    诸葛清鸿的手顿在半空,尔后收回手指轻轻放于身后。

    旁边武尔珍眼底一片暗淡。

    一枚闪着蓝光的流星无声划过天空,段辰到了。

    “走。”

    一声轻呼,诸葛清鸿飘到肖辛夷身边搂住她的腰从窗户里一跃而下,武尔珍紧跟其后。

    “公子往西走两里,有一颗歪脖柳树,往右转走三家以后有一个窄窄的胡同,胡同尽头门上贴着喜字,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那家就是钟大侠的藏身之处。”

    武尔珍一边用尽内力施展轻功一边向在前面的诸葛清鸿说道。

    “好,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分开行动。”诸葛清鸿低声说道。

    “是,公子小心。”武尔珍说完便转身便旁边的街道飞奔而去。

    街道两旁的建筑飞速向后移去,肖辛夷被诸葛清鸿一只手死死固定在他身旁。

    她的轻功在师门中自认除了钟渊以外无人可及,可诸葛清鸿带着她轻功竟然也之比钟渊毫不逊色。

    几个起落之间,已带着肖辛夷到了那棵歪脖柳树之下。

    “就是这里了。”

    说完便携着她朝着胡同深处奔去,胡同两边都是黑漆漆一片,唯有尽头那家灯火通明,门口两个红色灯笼格外显眼,左右门扉上各贴一个大红喜字。

    原来早上肖辛夷看到的迎亲队伍竟是诸葛清鸿的人,以娶亲做掩护将人埋伏在了院子里。

    诸葛清鸿一脚将门踢开,从各个屋里呼啦啦窜出来二三十人,这二三十人虽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动作却整齐规范,每人手中都有一把武器,见来人是诸葛清鸿,领头一人走到他跟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见过公子。”

    诸葛清鸿拉起地上的人说道:“此番辛苦各位兄弟了。”

    那人也知情况紧急,当下也不多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公子请跟我来。”转身在前面带路,走到正屋以后把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扯开用手按了下去,拿开手的时候墙上缓缓打开一扇暗门。

    “公子请。”

    诸葛清鸿和肖辛夷急急朝暗室走去,一进暗室,肖辛夷便看见在床上盘腿坐着的钟渊和他的小徒弟蓝滟。

    此刻钟渊正在用内力帮蓝滟疗伤,见有人进来钟渊收了内力,肖辛夷奔到床边着急的摸了摸蓝滟的额头,还好不发烧,转头看到脸色发白的钟渊担心的问道:“师兄,你怎么样。”

    钟渊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是何人?”

    肖辛夷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易容,对着愕然的钟渊说道:“大哥,我是海棠。”

    钟渊听到她这么说,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七年前,江南首富云安南的长子云流身患恶疾,遍访天下名医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登上凌峰去求双圣门出手相救,奈何当时双圣门已封山三年,并没有让他们进门。

    云安南在山脚之下看着自己出气多进气少的长子,将心一横,三步九叩跪着走完了凌峰三千二百五十三道台阶,这个养尊处优四十多年的男人从山脚到山顶用了三个时辰,期间多次虚脱,等到了山顶额头已磕得血肉模糊,昏死在医圣门紧闭的正门口。

    医圣司马正清宅心仁厚,一代圣贤,一生都在行善积德,自然不可能真的见死不救。

    就这样,双圣门在封山三年之后唯一一次接收病人,这一治便又是三年。

    在云流治病期间一直都由肖辛夷负责他的饮食起居,钟渊与二师兄纪负责为他调养身体,几年下来,云流与三人甚是投缘,为感念救命之恩,在云流下山之际提出想与三人义结金兰,三人也甚是不舍云流,便在师父的见证下结为生死之交。

    四人中钟渊年纪最长,是为大哥,纪其次为二哥,云流长肖辛夷六岁,做了三哥,最小的肖辛夷自然成了小妹,四人结拜完了以后云流便下了山,在师门他三人仍然以师兄妹相称,即使在双圣门内也极少有人知道他们四人义结金兰的事,这件事也就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肖辛夷脱口叫钟渊大哥,钟渊便已知是她无疑。肖辛夷的身份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在双圣门中,众弟子只知他们的师姐名为江海棠。

    “你怎么来了。”钟渊问道。

    “是灵陌去诸葛山庄告知于我,大哥,此事以后再说,这是诸葛山庄的大公子诸葛清鸿,他的人已在城门外接应我们,我们回去再说。”肖辛夷回道。

    钟渊看了一眼肖辛夷身后易容的诸葛清鸿,从床上站起来对着他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原来这些人都是诸葛公子的人,这些天承蒙各位的照顾才得以保全我师徒两人,大恩不言谢,日后定会报答。”

    诸葛清鸿连忙扶住他说道:“钟兄不必如此,匡扶武林正义乃是诸葛山庄分内之事,不敢邀功,还请钟兄赶快跟我们一起从西门冲出去。”

    钟渊也知事态紧急,说了一声好,转身将昏迷的蓝滟从床上背起,诸葛清鸿在前面开路,众人紧跟其后,一行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全都施展轻功向西门奔去,眼看离西门越来越近,一路行来出奇的安静,突然诸葛清鸿大喊一声:“小心。”

    漫天的箭雨如流星一般飞速射入人群之中,有几个来不及反应的手下被箭射穿身体,倒在了地上。待众人反应过来立马围成一圈,将诸葛清鸿肖辛夷和背着蓝滟的钟渊围在里面。

    诸葛清鸿从腰间抽出他的佩剑“斩月”,银色的剑身发出幽幽白光将肖辛夷牢牢的护住,肖辛夷则守在钟渊旁边,众人挥动手里的武器将射下的箭挡开,肖辛夷手里没有武器,只能依靠诸葛清鸿帮她挡箭。

    钟渊撕下衣袍将蓝滟紧紧的绑在自己背上,一只手托着蓝滟防止她掉下去,一只手拿出他的玉萧挡箭。

    肖辛夷的眼睛虽然不好,但是耳力却极为敏锐,黑夜中她看不清那些埋伏的弓箭手藏于何处,却能根据弓箭的破风之声听出大致位置,确定了位置便用内力把银针发出去,十发九中,几个回合下来,弓箭手的数量明显减少,射出的箭不再如初时密集。

    诸葛清鸿见对方有了破绽,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钱镖,一把金钱镖飞出去,射下的箭几乎减了一半,众人眼见稀稀疏疏的箭矢已经对他们造不成威胁,便一边挡箭一边向前移动,到了西门城口才发现城门之上还有埋伏的弓箭手,只是此时也已所剩不多,想必段辰他们在外面也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诸葛清鸿又掏出一把金钱镖向城门上剩下的弓箭手撒去,眼看金钱镖就要打入那些弓箭手的身体,却被一股强大的内力震回,金钱镖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速的朝诸葛清鸿一行人飞来,说时迟那时快,诸葛清鸿从人群中一跃而起,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双手运转,一股霸道的内力从他的体内散出,将肖辛夷一行人牢牢罩住,金钱镖碰到诸葛清鸿发出的内力,如折翼的蝴蝶一般落到地上。

    诸葛清鸿的内力与对方的内力隔空相撞的一刻,冷静如他也不由得大惊失色,对方用的竟是自己师门秘籍“无境天书”中的内功心法“玉焚”,可师父说过明明只收了他一个弟子,并且师父说因“无境天书”之中的招式内力太过霸道,自祖师将天书练成以来规定每代弟子只传一人,按理说当今世上能使出“无境天书”中内力的只有他师徒两人,师父是万万不会对自己出手的,那是何人也能使出“无境天书”中的内功。

    “玉焚”共九卷,诸葛清鸿自六岁以后每日练习方才练到第四卷,可刚才发出的那一股内力比他要深厚的多,此人究竟是谁?

    诸葛清鸿当下不敢分心,紧紧的盯住内力发出的方向,那里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此刻被内力震得只剩下半个树冠。

    肖辛夷用银针解决掉了最后几个埋伏在城里的弓箭手,平时无坚不摧的银针却始终穿不透城墙之上的那一层屏障,诸葛清鸿渐渐发觉对方只是用内力护住城墙之上的弓箭手,不让一行人出城,并没有伤他,看来他们的目的还是要生擒钟渊。

    此刻钟渊已将蓝滟从背上放下交给肖辛夷照顾,走到前面与诸葛清鸿并肩而立,刚一靠近,钟渊就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内力震的五脏六腑好似要裂开一般,医圣门的心法秘籍“上善若水”以防御为主,钟渊忙运起体内真气抵御,过了片刻方才稳住身形。

    随后钟渊探究的看着额头青筋暴起的诸葛清鸿,年纪轻轻的他究竟师承何人,练的又是哪家的内力,怎么如此霸道。不过此刻不容他细想,诸葛清鸿是为救他才被困于此,如此下去,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内力枯竭,到时想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钟渊将玉萧放到唇边,一曲“云尘缥缈”从玉萧之中袅袅传出,萧声平缓悠扬,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丝丝内力,如穿过悠悠岁月一般传到每一处角落。

    萧声合着“上善若水”穿过诸葛清鸿的内力屏障又穿过对方的内力屏障,诸葛清鸿顿时觉得神清气朗,只是自己体内的内力似不受控制一般渐渐弱了下去,不仅他自己的内力,他能感觉对方的内力也在渐渐变弱,当下再不迟疑,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钱镖用尽体内所有真气掷上城墙,只听得扑通扑通几声,城墙之上剩下的弓箭手被诸葛清鸿全部打落城墙。诸葛清鸿收回真气对着众人说道:“快走。”

    “哪里走。”一声嘶哑长喝从天而落传入众人耳中。

第二十六章《双圣出山》

    众人抬头望去,见从城墙之上飞下数百黑衣蒙面人,领头一人身形高大,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之中,只留一双带着阴煞之气的眼睛看向众人。

    从城墙落下的领头黑衣人也不多话,只做了一个手势,数百黑衣人得到指令便全部朝肖辛夷一行人袭来,诸葛清鸿和钟渊挡在前面,一众手下将肖辛夷护在后面,数百黑衣人不管旁人只围攻钟渊,诸葛清鸿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当下与钟渊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杀敌。

    对方是有备而来,数百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两人打的有些吃力,诸葛清鸿在刚刚一战中已快耗尽了内力,只能以招式御敌,软剑在他手中如灵蛇一般飘逸灵活,剑光所到之处鲜血四溅,钟渊的玉萧名为“浮生”,每一次出手都能准确的打到对方的致命位置。

    武尔珍这时赶到,身上有几处伤痕,想必也是遇到了埋伏。见状留下四人护在肖辛夷身边,便和其他人一起支援两人,肖辛夷用内力护住四周,手中的银针一根接一根的射到黑衣人身上。

    眼看就要把这些黑衣人都解决掉的时候,领头的黑衣人嘴里发出一声长哨,又有数百黑衣人从城墙落下,领头黑衣人见肖辛夷这些人拼命护着钟渊,换了一个手势,这次所有黑衣人散开,将一行人团团围住,敌众我寡,照这样下去,他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城门外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段辰的情况如何,武尔珍凑到诸葛清鸿跟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诸葛清鸿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现在的局势他还能掌控,肖辛夷窗前那股若有若无酒香的主人还没出现,好戏还没有开锣,不会那么快就结束。

    武尔珍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暴露清霄堂。

    就在众人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一声天籁之音从天际幽幽传来:“黑鬼老儿,你带着你这些鬼子鬼孙在此地欺负几个小辈,传出去不怕江湖中人笑话吗?”

    话音刚落,一台软轿由四名御着轻功的轿夫抬着从城内深处飞驰而来,在众人一丈外轻轻落下。

    “哪里来的狂妄小儿,也敢对夜鬼门指手画脚。”被称作黑鬼的黑衣人嘶哑难听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微微发蒙。

    轿中之人并未下轿,继续说道:“我倒是忘了,你们夜鬼门在武林中早已是臭名昭著,哪里还会在乎什么名声。”

    “无知小儿,今日夜鬼门有要事在身,若你识相就速速离开,兴许还能留你一命,不然就留你下来陪葬。”领头黑衣人从未在江湖之中听说过何人有此行事作风,摸不清对方底细之前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好大的口气,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传闻夜鬼门中人是一群用金山银山才能使唤动的主,但不知今日是哪路神仙给了你几座金山,才能让你这只千年老鬼乖乖出来送死。”

    说话的人依然稳坐轿中,戏谑不屑的语气成功激起了领头黑衣人的怒火。

    虽说夜鬼门在江湖中的名声不太好,但实力还是有的,大多数江湖中人对他们都是远而又远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又何曾被人如此冷嘲热讽过。

    “找死。”话语间黑衣人手中一支殷红如血的判官笔,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软轿,软轿前面看似普通的两名轿夫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两人内力一出硬是将判官笔生生逼停在轿帘前,领头黑衣人见势不妙立马收回判官笔。

    轿中如天籁般的声音依然稳如泰山“老鬼,你可知今日围攻的是谁,这其中几人任你随便伤了哪个,只怕你的金山都是有命拿却没命享。”

    被称作老鬼的黑衣人心中一凛,当初找到他的人只说是让他帮忙生擒一个年轻人,给出的报酬甚是丰厚,按照门规,夜鬼门做事只问酬金不问底细。况且对方一出手就是夜鬼门三年所需,这份生意,他自然不会拒之门外,无论对方是谁,解决了这件事以后大不了隐退江湖一段时间,反正夜鬼门的老巢盘巡山机关重重,外人绝对不会找到。

    “不管是谁,今天也休想从老子手底逃出去。”领头黑衣人底气十足的回道。

    “那可真是可惜啊,今日本来是好心想救你老鬼一命,可你不愿领情,非要与诸葛山庄和双圣门为敌,这下这阎王爷真是不想收你也难了。”

    黑衣人闻言大惊,虽然他们只在夜间行事,可也知当今江湖之中谁不能惹,诸葛山庄和双圣门,随便哪一个他都惹不起。他虽然没有见过双圣门的人,可是诸葛浩初和他的家眷以及得力手下的画像他还是见过的,但是他细瞧这一群人里面并没有这些人,轿中的人难道在唬他不成。黑衣老鬼看了看被围得严严实实的一群人,又想了想山洞之中那一箱箱晃的眼睛都睁不开的黄金珠宝。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霎时将心一横,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那又如何,若今日你们都死在这,再放一把火把尸体烧个干净,又有谁能证明是我夜鬼门所为。”说完似是极为满意,哈哈大笑几声,尔后眼中精光大盛,“夜鬼门门众听令,将这些人杀光一个不留。”

    说话间手中的判官笔又一次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软轿,只是这一次射出的判官笔已然发生了变化,原本殷红的笔杆此时分裂成数瓣弯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原本聚在顶端的笔毫霎时根根分明,就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一般,夜鬼门的绝门暗器“妙笔生花”。

    闪着诡异血光的笔毫如流星一般脱离了笔杆,化成一根根毒针射向软轿,软轿的主人既不躲也不后退,依然静静的停在那里,眼看几名轿夫就要命丧毒针之下。

    突然,一阵软绵绵的怪风毫无预兆的刮过,将那些淬过毒的血红色针尖全都刮得变了方向,毒针仿佛长了眼睛一路朝着黑衣人散去,领头黑衣人蒙着脸看不清楚表情,但是看身形似是受到极大冲击,瞬间腾起数丈高躲开了那些冲着他来的毒针,他身后的那些门众却没有他那么敏捷,被毒针射中的还好,见血封喉瞬间毙命,没有什么痛苦,但是被那阵软绵绵怪风拂到的人却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五脏六腑全部震碎,内脏的碎片在体内撕裂翻滚却又不会马上死去,霎时响起一阵接着一阵痛苦的哀嚎。

    领头黑衣人捂着胸口从半空中落下,高大的身形如一块烂泥般瘫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细若游丝的声音从他口中艰难的吐出:“能使得动十二魅中的风魅,你究竟是什么人。”

    轿中的人耳力极好,即使那么微弱的声音他也可以听的一清二楚:“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江湖上再也不会有夜鬼门这个名字了,不过你老巢盘巡山里留下的那些个小辈委实成不了什么气候,那些黄金早晚会旁落他人,不如就由我替你保管了。”

    抢了别人的黄金还要贬一下人家的小辈,众人看向围的严严实实的软轿,心里想着此刻里面的人应该是怎样一副欠揍的表情。不过毕竟夜鬼门中人是来杀他们的,轿中之人却是来救他们的,众人也只能在心里发自肺腑的说一句,干的漂亮。

    轿中之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我这人一向心软,不忍心看着有人在我面前稀里糊涂的死去,告诉你也无妨,我刚刚说过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风魅可是我花大价钱请来的,世人使不动十二魅是因为他们不舍的花钱,你的那些黄金还不足弥补我损失的十分之一,我可是真的恨惨了你啊!”最后这一句话语里带着丝丝心疼,让人听了为之动容。

    领头黑衣人听完他的一番话,身子动了动,没有站起来,若是他还能站起来,估计会把轿中之人生吞活剥了,恨惨了的黑衣人终于在绝望中被气的,咽下了胸口一直舍不得咽下的那口气。

    局势瞬间变化,快的一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诸葛清鸿和钟渊听到“十二魅”这个名字之后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有震惊之色。

    “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狐鬼妖,是为十二。”

    江湖中一直都有十二魅的传说,但是见过的屈指可数。今日众人能在此处见到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十二魅中的风魅,何其有幸。

    但是轿中之人所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放在别人身上或许行得通,但是放在已成传说的十二魅那里,他们是绝对不会信的。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庆幸的时候,解决了一个夜鬼门,但是夜鬼门背后之人还在暗处虎视眈眈,大意不得。

    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空气中那股霸道的内力不知何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安静的有些诡异。

    众人正在凝神戒备的时候,惊然发现城墙之上无声无息的又出现了一批人。

    为首的两人是冷墨妍和胡古月,白衣清冷,紫衣深邃,两人身旁各站数十弟子。

    翻飞的衣襟,雪亮的武器,无一不向世人正式宣布。

    双圣门出山了。

第二十七章《白云流水》

    双圣门一众人从城墙落下,紧接着是以段辰为首的诸葛山庄护卫。城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从外面呼啦啦的冲进来百十号人,为首的是一红衣女子。城墙之下不大的一片场地瞬间站满了人。

    肖辛夷见状立马把蓝滟搂在怀里为她诊脉,还好暂时没有大碍,但需得回师门慢慢调养才能醒来。

    冷墨妍一个箭步冲到钟渊面前,微微颤抖的问道:“海棠呢?”

    肖辛夷抬起头来对冷墨妍说道:“我在这。”

    冷墨妍疑惑的望向眼前这个三十岁左右的美艳少妇,眼底一片迷茫。肖辛夷笑了笑说道:“我易容了。”

    冷墨妍恍然大悟,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焦急的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肖辛夷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冷墨妍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脸也微微缓和了点。看向依旧昏迷的蓝滟问道:“蓝滟的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很快便可醒来,灵陌呢。”肖辛夷问道。

    “在诸葛山庄,有人照顾着呢。” 冷墨妍回道。

    胡古月听到她们的对话,先走到钟渊跟前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唤了声大师兄,见钟渊朝他点点头之后,才冲着肖辛夷甜甜的唤了一声:“师姐。”

    在医圣门中大师兄钟渊医术内力虽然最高,让一众师弟师妹敬仰许久,但因为他的性子清冷寡淡,门下弟子大都不敢与他太过亲近。

    肖辛夷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笑意:“古月,你也来了,你们怎么来的那么快。”

    胡古月对着肖辛夷行了一礼说道:“师姐,你们刚下山两天师父就点了一队弟子下山来接应大师兄,我们是在城外遇到的冷墨妍,本来是没让我来的,是我自告奋勇要来,为的就是能够早点见到你。”胡古月一脸乖巧的看着肖辛夷。

    还没等肖辛夷答话,旁边的冷墨妍一声嗤笑:“我看你是憋不住想找理由下山玩吧。”

    “哪有,冷墨妍你不要乱说,我是真的想师姐了。”说完朝钟渊看了一眼,见他没有看这边,才大着胆子扯着肖辛夷的袖子晃荡了两下。

    肖辛夷看着他的动作一阵好笑,那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爱撒娇。“我自然知道你是真的想我了。”

    胡古月听肖辛夷说完开心的朝冷墨妍扬了扬下巴。

    冷墨妍转身赏了他一个白眼。

    肖辛夷转眼看到段辰在跟不远处的诸葛清鸿说些什么,诸葛清鸿一脸寒意。

    她把怀里的蓝滟交给冷墨妍和胡古月照顾,扯了钟渊两人一起朝一旁没有丝毫动静的软轿走去,软轿旁边的轿夫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走到跟前钟渊看着垂下的轿帘说道:“今日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双圣门门下弟子感激不尽,斗胆请教阁下大名,好让钟某当面致谢。”

    等了片刻,轿中没有丝毫动静,钟渊以内力探之,轿内也无任何气息,“浮生”轻轻挑开软轿的门帘,里面空无一人。

    钟渊对旁边的肖辛夷摇摇头说道:“人走了。”见肖辛夷点了点头又问道:“依你看来,轿中是何人。”

    肖辛夷回道:“虽然轿中之人刻意改变了声音,但我想应该是三哥,这两日他一直与我同住一家客栈,夜里曾偷偷找我对我说会帮我一起救你出来的。”顿了顿又说道:“他如今悄悄离去,是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身份吧。”

    钟渊静默半晌说道:“他除了天下第一首富之外还有什么身份,我这个三弟果真是不简单哪。”

    两人回身见诸葛清鸿正朝这边走来,当下不再说话,诸葛清鸿见到软轿之前长身玉立与肖辛夷相傍而站的钟渊,微微垂下眼帘道:“钟大侠,自上次一别已有数年未见,没想到今日有幸再度于你并肩作战。”

    钟渊拱手道:“今日得公子相助我等才得以脱身,大恩不言谢,此等恩情,日后必当相报。”

    诸葛清鸿呵呵一笑:“我救钟大侠可不是为了讨恩情的,大家同为武林中人,应当相互扶持,鼎立互助才是,若他日我有难,相信钟大侠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那是自然。”钟渊报之一笑。

    “此间事已了,我也该回去向父亲复命了。”然后看向肖辛夷道:“江姑娘放在泗水城的东西我会派人送去贵门派的。”

    “灵陌还在东岳山,况且如此大恩,我等自当亲自上贵山庄致谢,只是我的小徒弟还在昏迷,不宜颠簸,待明日寻得马车才能动身。”钟渊闻言对诸葛清鸿说道。

    诸葛清鸿面色微动:“客栈之中有我们来时乘坐的马车,今日可让江姑娘带你们去客栈歇息,待休养几日再上路也不迟。”

    钟渊闻言点点头:“如此也好。”

    诸葛清鸿深深的看了一眼肖辛夷对两人拱手道:“如此,便在此别过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两人同时回礼。

    “你何时与他并肩作战过。”肖辛夷看着诸葛清鸿远去的背影问一旁的钟渊。

    “你可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沙风寨。”钟渊问道。

    “就是在湖州为祸一方无恶不作的寨子吗,已经很久没有听你提起过了。”肖辛夷回道。

    “几年前,被我俩联手挑了。”钟渊淡淡的说道。

    “哦。”肖辛夷无语。两人联手挑了一个寨子,为何以前从未听他说过。肖辛夷想了想,钟渊以前是对她提过诸葛清鸿的,但是她只记得他夸赞诸葛清鸿了,不记得他说过他俩是如何遇到一起的。

    马蹄声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踏起城外官道上的阵阵尘土。双圣门众人目送渐渐消失在黑夜里的一行人才惊觉,城内还有一队人马没有跟随而去。

    领头是一红衣女子,身背一柄大环刀。肖辛夷看了看钟渊有些困惑,本来以为这一队人马也是诸葛山庄的人,但是现在才想起来这队人马一直都是静静站在旁边,并没有跟诸葛山庄的人有交流。

    因对方的领头人是女子,所以由肖辛夷走上前去与她搭话:“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门派弟子。”

    那红衣女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答道:“我是奉父亲之命前来保护江海棠江姑娘的。”

    “我就是江海棠,你父亲是何人?”肖辛夷疑惑的问道。

    “家父姓秦,此刻应该快到双圣门了,父亲说待你见到他自会明白。”红衣女子回道。

    肖辛夷努力思索。“姓秦,在她的记忆中认识的姓秦的只有一人。”肖辛夷蓦然睁大了眼,但是她稳了稳心神思考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师父最常教导她的一句话就是“在没有彻底查清楚真相之前,绝不可过早下结论。”

    肖辛夷胡想了许久都不敢下结论,想着待到了双圣门以后真相自然会揭开,此刻实在是不宜纠结于此。便看向这个不过十四五岁模样的红衣女子,一张艳丽的小脸隐隐与记忆中那人有三分相似,肖辛夷的心倏然漏跳了一拍。

    “你叫什么名字。”肖辛夷看着她怯怯的模样柔声问到。

    “秦悠悠,江姑娘可唤我悠悠。”红衣女子有着一双仿佛盛满了星光的眼睛。

    “这名字真好听,今日你且随我住在江城,待明日我们再一起上路。”

    “好。”秦悠悠听到她这么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如夏花的笑容。 把站在旁边的胡古月看的心神微漾。

    一行人跟着肖辛夷在福来客栈住下,好在客栈里没什么客人,那么多人挤了挤倒也都找到了房间睡下。

    待将所有人都安顿下,肖辛夷敲了敲对面钟渊的房门,钟渊的房间里住了胡古月和另外三名弟子,四人已将地铺打好,钟渊听到声音走出房门转身迅速将门关上。

    “师兄可知围攻你的是何人。”两人立于客栈房顶之上,月光洒在衣袂飘飘的两人身上,仿如月下仙人一般。

    “不知,我到了江城数日都未找到师父口中所说的故人,正要离开的时候被一众人在暗处伏击,蓝滟学艺不精被暗器所伤,灵陌被我用内力送出了城外,本意是让她躲在城外飞鸽传书于师门,我并不是逃不出去,只是想查清楚到底伏击我们的是何人,不想她竟跑去了诸葛山庄,还将你卷了进来。”钟渊仔细看了肖辛夷半晌:“为你易容的不知是何处高人,竟看不出丝毫破绽。”

    “泗水城内一个小姑娘。”肖辛夷道。

    钟渊闻言也没有太过吃惊:“江湖中卧虎藏龙,隐世高手不在少数,一个小姑娘能有如此造诣也不甚稀奇。”

    “她是诸葛清鸿的徒弟。”肖辛夷回道。

    “那诸葛清鸿的易容术还在她之上了。”钟渊似乎有了点兴趣。

    “应该是吧。”

    肖辛夷从未见过钟渊一次说出那么多话,更没有见过他对一件事有这么大的兴趣,今晚着实有点反常,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刚刚去问过掌柜,三哥已经离开了。”

    “三弟真的是越发难以琢磨了。”钟渊说完叹了一口气,随后不再说话。

    各怀心事的两人在月色下静静伫立,有风从远处刮来,卷起两人如流云般的衣衫,两人的衣角如春日里丛花中的彩蝶一般翻飞追逐,连这乍暖还寒的深夜似乎都因这一丝春意温暖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回到凌峰》

    第二日晌午,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出了城门。马车里面让胡古月改装了一下,蓝滟躺在厚厚的棉被里面,脸色红润,气色已大好,只是还在昏迷。肖辛夷和昨天才认识的秦悠悠坐在一边,冷墨妍最讨厌坐这种晃悠悠的马车,骑了一匹马跟在马车一侧。

    肖辛夷与秦悠悠交谈了一路,但秦悠悠对她父亲所做的事知之甚少,只是知道自己家里以走镖为生。父亲很少回家,也很少在镖局,大部分时间镖局都是秦悠悠的母亲在打理,家里还有一个四岁的弟弟。父亲同她最多的话题就是让她从小练的内功“元气盾”,其他的秦悠悠一概不知。只是五日前她父亲突然回家,让她带着一队镖师前来江城寻江海棠,其中有很多镖师她从未见过。至于为何她父亲知道江海棠会来江城,这事要当面才能问清楚了。

    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肖辛夷越发糊涂。但是若秦悠悠的父亲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一切就都说的通了,可是十年前他不就应该死了吗。

    因灵陌还在诸葛山庄,钟渊便带着十名医圣门弟子前去接她,临走的时候冷墨妍走到他跟前酝酿了好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唤了他一声钟师兄,钟渊眉梢跳了跳:“何事。”

    冷墨妍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噌的一声钻进了马车里。钟渊也不着急,就那么在马上静静的等着。

    片刻,肖辛夷从马车里出来,递入钟渊手里一只白瓷瓶说道:“这是我为墨妍炼的润喉丸,她在下山的时候丢进照顾灵陌的宋医师嘴里一颗,说是阴阳百转丹,你莫要怪她,她也是怕诸葛山庄的人对灵陌不尽心才出此下策的,你到了诸葛山庄以后再给宋医师吃一颗润喉丸。”

    .........

    阴阳百转丹是钟渊于几年前独自炼制出来的,一直都没有用过,不想却被冷墨妍抢先一步借着名号去唬了人。

    钟渊接过白瓷瓶,也没说话,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隔着帘子偷偷看向这边的墨妍,然后对肖辛夷说:“让古月跟着你,我去东岳山接回灵陌就来追你们。”

    肖辛夷点点头道:“路上要多加小心。”

    一行人在泗水城外分道扬镳。

    肖辛夷留在泗水城的礼服被守候多时的小玉儿还了回来,她看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愣了很久,看的秦悠悠一阵纳闷,就几件衣服有什么好看的。直到此时,小玉儿帮肖辛夷恢复了声音和容貌,秦悠悠才见到了肖辛夷真正的模样。

    钟渊一路疾驰了两日才赶到了东岳山,到了诸葛山庄自然又是一番感激互捧,钟渊问清哪位是宋医师以后又是一番感谢,可怜年逾古稀的宋医师,还在为被双圣门最年轻有为的大弟子另眼相看而激动的时候,喉间忽觉有异,还未等反应过来,异物已滑入腹中,只见钟渊拱手道:“听闻冷师妹日前已送了先生一颗阴阳百转丹,但需得再服一颗方能起到作用,刚才请先生服下的便是另外一颗。”

    宋医师憋的满脸通红,这也叫“请”,但是也不敢像上次一样满脸怒气,只能含笑致谢,心里却满腹狐疑,这双圣门的丹药都要这么个吃法吗?怎么如此古怪。

    若是不让他这么吃,让他拿回家去细细品尝,恐怕他心里想的就不是双圣门行事古怪,而是双圣门里就是一群大骗子了。

    好在钟渊又送了他一瓶真正的阴阳百转丹,才让他忘记了自己刚才想的什么。只是等钟渊带着他的徒弟走远了才想起来忘记问他,自己吃这药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憋着气一口吞下去......

    蓝滟一直都没有醒来,路上不敢太过颠簸,一路都是慢悠悠的行着,虽然肖辛夷很想能早点回到师门把这一切都问清楚,可是又不能不顾及蓝滟。就这样走走停停,第十日的清晨才影影倬倬的看到凌峰的山顶。

    钟渊终于在肖辛夷一行人快要行至山脚之下的时候追上了她们,凌峰虽与凛峰山顶相临,上山之路却是南辕北辙,一个山门朝南,一个山门向北。冷墨妍在山脚之下与他们分别,带着一众毒圣门弟子向北行去。

    肖辛夷他们向南行了约半个时辰才走到医圣门山下石阶处,却在那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云相依。

    此时只有他一人,着一身素白长衫,素白发带将头发束的整整齐齐,脸上一片平静。与那日肖辛夷在客栈中见到的天下第一首富云流恍若两人。

    “大哥,小妹,我等你们多时了,我想去看看二哥。”云相依看到两人走过来淡淡的说道。

    钟渊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你很久都没有来看过他了,想必他也很想你。”

    双圣门的青石板台阶自云雾飘渺间蜿蜒而下,众人拾阶而上,钟渊与云流并肩而行,肖辛夷和古月紧跟其后。医圣门弟子在山下做了个担架抬着蓝滟上山,秦悠悠一行人则在山下等着。

    一路无话,只有山间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清冷的山风吹的肖辛夷有些发抖,钟渊回身递给她一颗药丸,肖辛夷吃下片刻便觉有一股暖流自胸口涌至四肢百骸。那是钟渊为她特制的药丸,取名“化雪”。

第二十九章《终遇故人》

    待众人眼睛渐渐适应山间薄雾之后,走在前面的钟渊突然足下发力,向前紧走几步。

    双圣门巍峨的山门之下,有一纤细的白色身影。

    白色狐裘将她围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柳眉星眼,肤若凝脂,一副我见犹怜的动人模样。看到钟渊上前眸子里瞬间绽放出万千光彩。

    “你怎么又出来了,这里山风那么大,不是说过以后不让你在这里等着吗。”虽然语气略有些责备,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是刚刚才出来,日前接到海棠的飞鸽传书,算着你们也该到了。”苍白的嘴唇发出柔柔的声音。

    钟渊叹了一口气说道:“快进去吧,回去再说。”

    女子点了点头,对着云流行了个福礼说道:“云公子也来了。”

    云流拱手弯腰回了一礼道:“苏姑娘,好久不见。”

    女子冲他笑着点了点头,拉起一旁肖辛夷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还好你的房间我已生好了火炉,快回房暖暖。”

    “月仙姐,又麻烦你了,上次我走的时候你的病还没有好,没能跟你当面道别,现在你可觉得好些了。”肖辛夷一边扶着她朝门内走去一边问道。

    “已经不碍事了,我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小毛病,躺几天就好了。”

    女子名为苏月仙,是医圣门素有“回春圣手”之称苏仁长老的女儿,苏月仙的母亲是上任医圣门主洛南星的次女洛涅羽,可惜洛涅羽红颜薄命,于七年前撇下丈夫苏仁和女儿苏月仙撒手归西,苏仁亦在妻子走后两年郁郁而终。

    至此,整个医圣门的担子都落在了司马正清身上。

    钟渊和肖辛夷两人进了山门直奔凌空殿而去,苏月仙安顿好蓝滟则带着云流去了后山。

    沿着蜿蜒曲折的石径小路,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远远便看见凌空殿门口有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影,其中一人素袍玉簪,须及胸前,一身的仙风道骨,正是两人的师父司马正清。另外一人头发花白,脸上爬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看上去比须发皆白的司马正清还要苍老。

    渐渐的越走越近,肖辛夷的眼越来越模糊,虽然那张脸比十年前消瘦了许多,老了许多,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秦震,十二年前江绾芸收留的土匪之一。

    “秦叔。”肖辛夷带着三分肯定三分不确定的望向面前的老者。

    “小姐,秦震无能啊。”似是被肖辛夷的出现刺激到,老者突然双膝跪在肖辛夷跟前,眼泪顺着他如沟壑般的皱纹而下。

    男人膝下有黄金,男人有泪不轻弹,是圣人对世间男子的标榜,也是世人眼中大好男儿应该有的尊严和胸怀,可有些时候,眼泪代表的不是懦弱与绝望,是人心底处最真挚的感觉,是最需要发泄出来的情感。

    肖辛夷紧走几步跪在老者面前,将老者深深弯下去的脊背扶起,老者缓缓的抬起头来,痛心的看着眼前和肖夫人七分像的女子颤抖着拉起他右手的袖子,在他右手的小臂上,有拂云鞭留下的痕迹。

    肖辛夷看着那道过了数十年依然清晰可见的鞭痕,终于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落下,这是母亲在世间留下唯一的痕迹。不,还有一道,在杀死江家三百口家眷的恶魔身上。

    肖辛夷死死咬住嘴唇,自从十年前在雪地里哭过那一次,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流过这么多眼泪。十年来的那些故作坚强,那些云淡风轻,那些深夜静坐至天明的委屈,在看到母亲的鞭痕和保护了自己两年的故人这一刻,再也维持不下去,终于爆发了出来。

    秦震心疼的看着泪如泉涌的肖辛夷,颤巍的说道:“小姐,秦震无能,当年没有保护好盟主,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少爷。”

    肖辛夷猛的一惊:“哥哥,他还活着。”

    当年师父只是告诉她没有找到肖杜仲的尸体,但在那样尸骸遍地的战场上,找不到一具尸体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可是既然没有找到尸体,肖辛夷就一直愿意相信自己的哥哥尚在人间,总有一天两人会重逢。如今亲耳听到哥哥还活着的消息,而且是确切的消息,那心情怎能用惊涛骇浪来形容。

    凌空殿的正殿供奉身坐九色莲花的太乙救苦天尊,八卦紫金炉里有六根刚燃起的清香。

    钟渊和肖辛夷两人净手上香以后来到偏殿,偏殿里司马正清和秦震已坐在座上等着两人。

    “秦叔,当年的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肖辛夷已渐渐将心底里的悲伤情绪压了下去,尽量维持平静的表情看着秦震。

    秦震沉默了许久,似是不忍再将当年的事再复述一遍。

    “当年我跟着盟主和少爷还有庄内两千护卫一起去皇城阻止那场大战,到了皇城脚下时,武林众人已和皇城守卫交战在一起,我们初到时,武林众人以为我们是赶来支援的,我们才知他们并不知道拿五湖令号令他们的人,根本就不是盟主。盟主一边抵御皇城守卫的厮杀,一边在各个门派之间找他们的掌门人,将事情全部讲清楚后,众人已无心再战欲撤回。盟主用内力喊话皇城中的守卫统领,将实情告知。那时无论是武林这边还是皇城那边,皆已停战对峙,皇城守卫统领听闻盟主所言,立即派人去宫中回话,哪知等了半日没等到皇帝的旨意,却等来了一个大内高手。那人不知从何处而来,就像凭空出现在盟主身后一般,拿着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将盟主一剑穿心。”

    “什么。”饶是肖辛夷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从椅子上霍然站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秦震,希望自己刚才听错了。

    秦震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都看向别处,十年了整整十年,他从来不敢去细想这些事的细节,每当想到此处,他的心就像被人拿着刀子一点一点的往外剜。

    “你是说父亲是被人在背后偷袭,父亲本来已经阻止了那场大战,皇帝连一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就直接下了杀令。”肖辛夷已经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已经说出来了还是只是自己心中所思。

    秦震沉默不语,这个问题他要怎样回答。

    “秦叔,你继续说,后来呢。”仿佛过了很久,肖辛夷有些暗哑的声音传来。

    “后来,大家伙看到盟主倒在地上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当时也不知是哪里传来一声“江湖叛贼欲攻入皇城动摇国本,其心可诛,应当杀无赦。”此后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所有人又厮杀在一起,比初时更为惨烈。混战中,我看到一队人护着少爷从边缘厮杀了出去,再后来,我只记得自己胸口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双圣门中人所救,当时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两个月。”秦震说到这里看了司马正清一眼,继续说道:“司马门主将我医好,还将内功《元气盾》与“龙雀刀”传于我,并告诉我小姐已拜入双圣门下,让我隐姓埋名,在必要时候助小姐一臂之力,不然我哪还有颜面活到今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暗地里寻找少爷,可是一直都没有确切消息。”秦震一口气将这些说完,似是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颓然靠在椅背上。

    凌空殿外的七棵百年古樟树,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栽种,每一棵都枝繁叶茂,犹如一把把撑开的绿油伞,司马正清与肖辛夷站在窗前定定的看着这些随风起舞的树叶。从半个时辰前钟渊扶着秦震出了凌空殿之后,师徒俩还未换过姿势。

    “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终于是司马正清先开了口。

第三十章《陈年往事》

    “师父,可有我哥哥的消息。”肖辛夷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望着教导了自己十年的师父。

    “有,不过不太确定在哪里。”司马正清看着眼前憔悴了许多的肖辛夷慢慢的说到。

    肖辛夷又是一惊:“什么意思。”

    “其实这十年来山下一直都有门中弟子在外打探肖公子的消息,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怕万一真的找不到只会让你徒增伤心,就在一年前,负责寻找肖公子的弟子传回消息,说肖公子极有可能去了军营。”

    “军营?哥哥为何会去军营。”肖辛夷不解的问道  。

    “因为当年与武林中人里应外合的禁卫军,虎翼左军统领何知远虽被处死,但其手下的直系下属有三万多人,朝廷不可能全部处死,但是也不敢再用,全部分散发配在边疆各个军营,肖公子恐怕是去找十年前与何知远亲近的前禁卫军。虽然在处死何知远之后朝廷又斩了几个他的心腹,但也许还有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存活了下来呢,但三万多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况且当年偷盗五湖令不知是何人,肖公子再留在武林中怕是凶多吉少。”

    沉默半晌。

    “那师父可知道当年是谁盗走五湖令,嫁祸给我父亲的?”肖辛夷终于问出了这个憋在心底十年的问题。

    司马正清转过身子,很认真的看着肖辛夷问道:“辛儿,你心中有答案吗?”

    “有。”肖辛夷终于把想说的说了出来。“诸葛浩初。”

    “可有原因。”司马正清淡淡的问道。

    “十年前,诸葛浩初与先父情同手足,武林中各个门派几乎全部卷入那场大战,唯独诸葛家没有参与其中,而后不过三个月,诸葛浩初便脱颖而出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子。”肖辛夷一字一字清楚的说到。

    “还有吗?”司马正清淡淡道。

    “还有。”肖辛夷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直到五湖令被盗之后我才知道家中书房竟然还有暗格,五湖令就放在暗格之中,父亲的书房从来不许外人随便进,除了娘亲和我,连哥哥都需得父亲同意了才能进,但父亲当年极信任诸葛浩初,他的书房诸葛浩初可以随意进出,这暗格中的秘密,他定然也会知道。”

    “还有吗?”依旧是淡淡的嗓音。

    “没有了。”肖辛夷不解的看着司马正清。

    “辛儿,你可知为师为何从来不和你谈这个问题。”司马正清问道。

    “徒儿不知,还请师父赐教。”肖辛夷回道。

    “我若是当年就告诉你不是诸葛浩初所为,你便会一直猜想究竟是何人所为,久而久之,就会成为你心里的魔障,无法安心修习心法医术。此为其一。”

    饶是今日对肖辛夷的打击是一桩接着一桩,但此时她还是为师父所言而震惊,害苍安山庄的事竟不是她一直以为的诸葛浩初所为。

    “其二,为师也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世间的事,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何况妄自猜测,更不可取。在没有彻底查清之前,万不可过早下结论。此次让你去诸葛山庄,也是为了试探你的心性,若是你只凭自己的猜测便随意出手,那为师是万万不敢让你再去调查当年的事,所幸,你做的很好。”司马正清捋了捋胸前的胡须,极为欣慰的说道。

    “师父肯让我下山去查当年的事了。”肖辛夷又是一惊。

    “对,是时候让你下山去查当年的事了,至于肖公子,我会放出消息说肖辛夷在双圣门中,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听到这个消息的。”司马正清回道。

    “可是...师父,先父的冤屈未洗清,徒儿现在还是叛贼之女,若是此事让朝廷知晓,恐怕会连累师门。此法万不可取。”肖辛夷有些焦急的说道。

    “无妨。”轻飘飘的一句传来。

    “秦叔晕了以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肖辛夷问道。

    “十年前我和毒圣赶去之时,路过曲周,见诸葛浩初带着诸葛山庄的全部护卫,正被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围堵,诸葛浩初本意是要去皇城追肖盟主的。”肖辛夷听到这愣住了。“待我等将诸葛浩初救出来赶到皇城的时候,武林众人是败局已定,皇帝对围攻皇城的这些人恨之入骨,欲一网打尽,全部除之。军队调了一批又一批,我们加入战局以后情势才有所好转,那场大战我们打了三天三夜,落得个两败俱伤。最终我突破重围,只身去皇宫,与皇帝达成协议,他放过武林众人,不再追究此事,我向他保证以后武林中人绝对不会再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至于让你隐瞒身份并不是怕皇帝会追究,只是怕当年的幕后之人会对你不利,但现在已你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司马正清说的云淡风轻,殊不知当年他是怎样逆着刀光而行,穿过皇宫层层暗卫,又是怎样如谪仙一般踏着满地鲜血,站在被惊呆的皇帝面前与他定下协议的。

    肖辛夷在《武林传纪》中不止一次看上面记载的关于十年前的这件事,上面却没有记载她父亲本来已经阻止住了武林众人,也没有记载她师父只身入皇宫的事。想想也不难理解,若是上面真的记载了这两件事,皇帝又怎会容忍如此有损他威严仁慈形象的书流通于世呢?

    经此一战,不仅武林中人对双圣门刮目相看,连皇帝对双圣门都有所忌惮。但双圣门在那一战损失惨重,带着为数不多的弟子和数千弟子的尸体回了山中,这一关山门,就是十年。

    拜别了师父,肖辛夷不知是怎么回到自己房中的,房中的火炉烧的正旺,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原来她的父亲并不是死于混战之中,而是被皇帝暗杀的。可笑自己还妄想着有朝一日查清真相,能让皇帝还肖家一个清白。原来自己的哥哥真的还在世间,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倘若他知道自己也在人世,会不会马上过来找她。原来当年秦叔留在他以前山寨里的小女儿都长那么大了。原来她自己这十年来过得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

    被子蒙过头顶,上面有阳光留下的温暖味道,苏月仙一定是为她晒过被子。现在终于只有她一个人了,她可以好好的哭一场了。不再是默默的流泪,是真真正正的哭一场,歇斯底里的将心底里的愤怒和自责全部化成哭声发泄出来。朦胧间,似乎有舒缓的箫声从远处传来,那是一支让人闻之心安的调子。

    鼻尖是阳光的味道,耳边是催眠的曲子,哭累的肖辛夷终于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肖辛夷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下床去开了门,见苏月仙提着一个食盒正站在门外,闪身请她进来,月仙从食盒里拿出几样饭菜,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传来:“饿了吗?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吧。”

    “月仙师姐,你不用那么麻烦的,我还不饿。”肖辛夷挤出一个不知道像不像笑的笑容出来。

    面对苏月仙的时候,肖辛夷心情无论怎样烦躁,都会尽量保持微笑,像苏月仙这样美好的女子,值得被所有人温柔以待。

    “哪能不饿呢,早饭午饭你都没吃,现在已经申时了,多少吃一点。”苏月仙虽然性格柔和,但在有些事情上有着自己的坚持。肖辛夷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一点,确实舒服了很多。

    “大哥和三哥呢。”肖辛夷放下筷子问到。四人结拜的事,肖辛夷没有刻意瞒着苏月仙。

    “他们在后山还没有回来。”苏月仙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肖辛夷帮她收拾完便去了后山。

    日色西沉,将漫山的树枝都拉出长长的影子,通往后山的路幽静曲折,肖辛夷很少来这里,因为这里有她不愿看到的东西。那块刻着纪名字的石碑和石碑后面小小的土包,她的结义二哥就睡在下面。

    还未穿过那片浓密的竹林,肖辛夷就已经闻到了“焚情”的香气。在纪的墓碑前,东倒西歪的堆放着十几个空掉的瓶子,钟渊和云流此时各执一瓶对饮,暮色映着两人的脸,更添一份悲凉。肖辛夷走过去,拿起地上一瓶未开封的酒瓶,扯掉上面的盖子轻轻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唇齿留香。

    三人默契的围坐在墓碑前一起喝酒,就像多年前,三人和还在人世的纪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一样,连位置都没有变,肖辛夷的右边是钟渊左边是纪对面是云流。

    可惜两年前纪下山办事时偶遇云流,两人夜晚同住一间客栈,却不知云流在何处惹上了麻烦,被人一路跟到客栈,半夜欲对他下杀手时被纪所救,纪却因对方招式太过阴毒卑鄙而丧命。云流对此自责不已,几度崩溃。在纪的坟前连跪了七日,才被钟渊打晕拖了回去。其实肖辛夷觉得就以云流当时的状态,不打晕他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喝完酒云流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对两人说道:“大哥小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们的。”两人只道他是又喝多了触景生情,将他安慰了一番送下了山。 至于那天晚上在江城发生的事,他不说他们亦不问,人生在世,谁没有几桩不愿提起的往事。

    秦震和女儿秦悠悠没有下山,在山上住了下来。冷墨妍回到凛峰不久便带着她的护身符“紫鸠”来找肖辛夷,“紫鸠”平常时候就盘在冷墨妍的手腕上,如不细看,就像是一枚玉质温润的紫色手镯。小蛇虽然好看却有剧毒,被它咬上一口,顷刻间便可取人性命。所以上次下山,毒圣怕她误伤别人,并没有让她带着。

    不过一日时间,双圣门出山的消息便如潮水般的在武林中迅速传开,各路人马带着门下精英弟子和大箱小盒堵在了双圣门口,毒圣门他们是万万不敢去的,只把医圣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双圣门只是重新出山,并不代表就会开门迎客做些礼尚往来之事。

    医圣门自始至终连门都没有打开,只派了个弟子出来说医圣老人家正在闭关,不宜见客。如此过了好几天,双圣门前才算安静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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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自古正邪不两立,但看当今武林中,若论正,谁能正的过以医术为传承的医圣门,若说邪,谁能邪的过以毒术为传承的毒圣门,可就是这一正一邪,一医一毒却合称为双圣门,且被江湖中人视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浮生一曲安天下,纷扰尘世且看谁主沉浮。祸出乱世定乾坤,皇权霸业几多朝颜暮骨。 潇潇江湖路,半生迢迢情,万里河山又将踏碎多少痴心不负。此曲终兮不复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此曲终兮不复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此曲终兮不复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